《舌尖上的大宋》 正文 第一章 霸王餐 这个世界上最恐怖惊悚的事,无非是站在另一个角度看到自己的尸体。 杨怀仁就经历了这一切,在另一具驱壳中望着黑暗中逐渐冷去的“自己”,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在这之前,杨怀仁最后的记忆是清晰而生动的,作为一家远近闻名的胡同小饭馆的少东家兼厨师……助理的他,一大清早就被大厨老爸撵着起床,骑着他的名牌电动三轮车,到早市上张家小妹的菜摊上拣了一整车时鲜蔬菜,临走还与她打情骂俏了一番。 至于后来,却像是断片了一般,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呆傻之间,周围的景物逐渐明亮起来,即使是早晨,初夏的第一抹阳光也有些灼人。 杨怀仁觉得有必要把“自己”给埋了,这事儿做起来有些诡异,却是势在必行,让“自己”曝尸荒野可不是多么好玩的事情。 “哥们,对不住了。” 杨怀仁嘟哝着,把“自己”身上的钱包钥匙手表啥的搜了个干净,除了一小包干辣椒,大包的时鲜蔬菜都摔了个稀烂。他寻了根趁手的树枝开始刨坑。 直到挖断了七八根酒瓶儿口粗细的树枝,才算掘好了坟墓,勉强给“自己”下了葬,已是晌午时分了。 在溪边洗净了一身臭汗,杨怀仁这才看清楚现在自己的模样——一个身高只有一米七出头,年约十七八岁,皮肤白净身体瘦弱的穷书生。 “你姥姥的死孩子老天,两世为人,就不能让我做一次帅哥吗?” 溪水映照出的一张脸,五官也算精巧,可是比帅哥二字,起码还有八条街的距离。 寻了块扁长的的石条充了墓碑,杨怀仁给“自己”留下了墓志铭——“本妖蜗居此处,昼伏夜出,善吸人血,哨声为号。” 取下一个管哨钥匙链夹在两块青石之间,杨怀仁这才满意的撇嘴一笑,“看谁敢靠近本大爷的领地!嘿嘿……” 顺着溪流走了二三里,才看见一条大路,上了大路,就看见人了。 杨怀仁学着古人的语气问清了路径,才调转方向,朝东而去。 已是过午了,一丝风都没有,官道两旁的杨柳被烈日炙烤的半死不活,它们能做的不多,虽然为杨怀仁抵挡了烈日,却抵挡不了热浪。 汗水不断的从他的额头上滴落,砸在夯实的黄土路面上,立即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升腾的热空气扭曲了视线,杨怀仁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不然怎么走了那么久,这条路还是没有望到尽头? “狗老天,熊老天,别人穿越了不是皇帝就是王爷,最次也是个达官贵人家的纨绔子弟,怎么到我这里就是个小破书生了?” 长这么大,杨怀仁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饥困交迫,也终于懂得了幸福原来其实挺简单,对于目前来说,一杯可乐加冰就足够了。 可乐终究是没有的,埋怨也不会有什么作用,他只好继续踩着烫脚的路面继续走这条没完没了的路。 不知走了多久,远远的看见一座城的时候,杨怀仁激动的差点哭出来,可惜身上的水分被烤得没剩多少了,并没有多出来的几滴去浪费在眼泪上。 东京城是大宋最大的城市,可杨怀仁进了城,却没见到几个行人,除了几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和一条脱了毛的老狗躲在城墙根下的阴影里,整座城好似热的静止了一般。 来不及欣赏东京城形态各异的亭台楼阁,一口水井边吞了几口生水,杨怀仁需要解决的第一件事,是先填饱肚子。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至理名言往往说得很实在,可是对于身无分文的杨怀仁来说,就是个大问题了。 学乞丐沿街乞讨,路上没有人;学和尚化缘,模样也对不上;学恶霸强取豪夺,自己也没那本钱。 所以,杨怀仁的脑袋瓜转了半天,想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吃霸王餐,比起饿死,被打死或许更壮烈一点。 当然也有可能会被打个半死,甚至不被打,这就要看杨怀仁怎么选择了。 八仙楼?不行,人家三层的大酒楼,打手起码都是考过武举的。 刘家正店?不妥,门口两只血盆大口的看门大狼狗太吓人了。 一连否决了好几家大门店,杨怀仁终于在一条小巷子的街尾,看中了一家小小的汤饼店。 这家叫“王记汤饼”的小店连个牌匾都没有,一面洗的泛黄的幡子垂头丧气地耷拉在门前,店里没有专门隔出来的厨房,进门就是一个煮了滚水铁锅的灶头,两边各摆了两张被擦拭的光亮的矮方桌子,整个看起来打扫的倒是很干净。 店里没有客人,只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正趴在面案上打盹儿。 “来一碗……两大碗汤饼!多饼少汤!” 杨怀仁挺起胸膛踏入王记汤饼店,大摇大摆地找了个门边的位置坐下。 吃霸王餐的诀窍无非两点,第一点,是找个门边的位置,便于逃跑;第二点,即使口袋里比脸面还干净,也要拿出我爹是首富,哥们不差钱的气势来。 计划进行的不错,小丫头惊醒过来,看到有客人上门,忙擦了把脸开始往锅里下汤饼,不大会儿功夫,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饼和一小碟咸菜便上桌了。 “客官慢用,送您一碟腌菜。” 服务周到啊,杨怀仁心想。这会儿一定不能失了方寸,即便扁扁的肚皮已经抗议了半天了,还是要先慢条斯理的吃,万不能狼吞虎咽露了马脚。 吃了第一口,杨怀仁就开始摇头了。 这汤饼真是难吃的可以,面片是死面的,口感差到不行;口感差也就算了,问题是没有味道;没有味道也就算了,卤汤是一丁点儿油花都没见着。 算了算了,谁让这是霸王餐呢?不花钱能填饱肚子也就算了。杨怀仁叹了口气,怪自己选了半天还是没选好。 “来一碗……两大碗汤饼!多饼少汤!” 咦?抢哥的台词?杨怀仁循声望去,一个身高一米九几的粗黑汉子迈着大步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直直地坐在了杨怀仁对面。 “你姥姥的,坐哪里不好,非要坐我对面挡我逃跑的路线?”杨怀仁心里念叨着黑汉的不是,满眼怨念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粗黑汉子。 粗黑汉子见对面一个衣衫朴素的白面书生盯着自己看,好不生气地抻圆了一双大眼珠子瞪了回来。 “你个白皮厮,盯着洒家干甚?” 说着正看到杨怀仁面前还有一碗汤饼,伸手就揽到自己面前,抄起一双竹筷,低头边把汤饼往大嘴里扒拉边嘟囔着,“先借你一碗,一会便还你碗热的。” “呃……”杨怀仁惊诧的张大了嘴巴,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八成也是个吃霸王餐的,瞧这汉子皮肤黝黑,一身粗麻布青衫,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五官就更不用提了,一脸的横肉,恶人的眼睛恶人的鼻子恶人的耳朵……演个强盗山贼,泼皮打手之类的人物,直接不用化妆。 转眼间粗黑汉子面前的汤饼已经下去了半碗,杨怀仁也急了,若是这汉子比自己吃的快,过会儿自己落在了后头,连吃个霸王餐都争不了第一,可够丢人现眼的。 顾不得什么吃相,杨怀仁也加快了速度,不去管味道如何,整个碗端起来,囫囵的往自己嘴里刨汤饼。 见杨怀仁如此吃相,粗黑汉子仿佛受到了感染,也学了他的样子整个碗往自己的大口里灌了起来。 一时间吃汤饼竞赛似的,“呼啦”“吧唧”声充斥了小小的王记汤饼店。 限于身体条件,杨怀仁还是没有粗黑汉子吃的快些,王家小妹刚端上来两碗新的汤饼,粗黑汉子第一碗已经吃完,顺手又捧起另一碗热乎乎的汤饼继续往嘴里灌。 杨怀仁的第二碗刚开始吃,对面已经吃完了。 可吃完了的黑汉却不着急走,拽了衣袖胡乱擦了擦嘴,翘起二郎腿悠闲的看着杨怀仁,一脸胜利的憨笑。 “你这黑皮厮,盯着洒家干甚?” 粗黑汉子一愣,旋即敞怀大笑道:“你这书生有趣的很。” 杨怀仁瞅了瞅门外的一棵高大的梧桐树,知了撕破了喉咙叫得正欢,随即狡黠一笑,俯下身来,摆了摆手示意粗黑汉子凑过来问话。 黑汉也不防备,下意识的随了杨怀仁的样子趴到桌上,凑了一只大耳朵过来。 “这位壮士哥哥,小弟就喜欢你这种爽快豁达之人,今日这汤饼,还是你吃的快,小弟服了,小弟吃的慢,自然这顿饭要请客,哥哥稍待,小弟马上就去支了饼钱。” “哦,哦……嗯,那就多谢兄弟盛情了。” 见杨怀仁虽是个书生,却十分上道,黑汉满意的抱了抱拳。 杨怀仁学着样子还了一礼,起身慢条斯理的踱到灶头边,装模作样把右手伸到左手袖子里挠了几下,接着重重地拍了两下灶台的另一边,又推散了灶台上一块沾了水的面蛋儿,笑眯眯的又摆手示意汤饼店的小丫头凑过耳朵来。 “这位小妹,你家汤饼好吃,方才小生对面的黑脸哥哥赞了许多呢,非要请客……” “这……” 汤饼小妹半信半疑,刚要开口问那黑汉,话茬却又被杨怀仁抢了过来。 “壮士哥哥,小妹竟然不信,你亲自告诉她,是不是你?快!是不是你?” 汉语有种独特的魅力,如果一句话不加标点符号一口气儿读出来,是会有不同的意思和意境的。 黑汉想也不想,一如既往的憨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不错,正是洒家。” 正文 第二章 大忽悠 话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能把最普通的事物或故事讲得让人入了迷,也是一种本事。 有的人靠把子力气吃饭,有的人靠肚子里三五滴墨水吃饭,而对杨怀仁这种穿越到大宋的现代人来说,目前可以靠的只有一张嘴。 霸王餐都吃过了,杨怀仁不介意再做一回大忽悠,总之,为了生活,一言难尽啊! 当怒气冲冲的黑汉和满面愁容的王家汤饼小妹追出门来的时候,杨怀仁早不见了踪影,此时此刻,他正踏入了一家典当铺子。 翻过了身上的物件,只有原本属于自己的钱包钥匙和手表,以及一包干辣椒,杨怀仁这副身子原来的主人真可谓一穷二白。 除了这身微微泛黄的素色夹领儒衫,只有一张名字同为杨怀仁的秀才文牒。 曾经无数次埋怨老爹给自己起名起得这么土鳖的杨怀仁,第一次觉得复古的名字也许并非一无是处。 高高的柜台后边,瘦干的老朝奉见有人进来,放下手里算盘,高声唱道:“蝠鼠衔枚,长生解困——” “啊?” 杨怀仁一脸懵傻,一看就是第一次来当铺。 “这位掌柜,是要押圆子云根,还是大毛小毛?” 这是跟我说黑话吗?杨怀仁还在云里雾里,半句也没听懂。 “你要押什么物什?” 靠!杨怀仁心里暗骂,早说人话不得了,整那些鸟语干毛啊。 “小生要当一件传家的宝贝,不如换个地方说话。” 说话间他神秘的瞅了瞅四周,双手捂着胸口,好似藏了件惊世骇俗的大宝贝。 瘦干老朝奉干了几十年典当,并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拿了破书烂画儿当宝贝的人多了去了,杨怀仁这副穷酸打扮,实在不像有真宝贝的人。 “请这位掌柜的递上宝贝来让咱家涨涨见识。” 朝奉的口气越是讥讽,杨怀仁心中却越是自信了。 “这宝贝稀罕着呢,你上辈子不曾见过,这辈子不会见过,下辈子更没机会去见!” “哦?” 忽悠的精义,除了一张嘴能说的天花乱坠之外,另一点关键在于一定不要给时间和机会让对方去思考。 所以这时候,要话赶话的让对方逐步进入到自己的思维模式里来。 “话说这件宝贝来自天外…… 前隋大业十年,西域蒲昌国,正午时分,本是艳阳高照,忽乌云蔽日,洪雷震天,一陨星自东南向西北落入北庭北山,此山方圆百里俱成火海,因此得名火焰山。 天火熊熊炽燃九九八十一天,夜如白昼。后天降骤雨整七日,天火方熄。 蒲昌王令万人入山寻陨星残片,得七块天外陨铁。” 杨怀仁把这个现编的故事说得抑扬顿挫,声情并茂,不光老朝奉听的痴了,连柜台后边的票台和打杂的内生也围拢了过来。 不仅如此,一个八字胡的矮胖中年人挺着圆肚皮走了进来,见杨怀仁说得绘声绘色,竟也被吸引到柜台前。 众人见了这个胖子似要行礼,却被这胖子一个眼神按了回去。 杨怀仁虽是居下仰上,这个眼神却被他看在眼里。这新走进来的胖子不是这间当铺的东家也起码是个大掌柜。 看来这故事得加料,单这么说宝贝的来历只能让他们好奇,而要让他们产生据为己有的贪念,杨怀仁决定使出杀手锏。 “蒲昌王这种西域小国之主,怎么敢拥有这来自天外的神物? 于是将七块天外陨铁进贡给了大隋的炀帝,可惜他杨广不识货,天天沉迷于酒色,把这宝贝随随便便就给小女儿出云公主做了嫁妆,由此这宝贝就落入了李世民手里。 李世民何等人?蚩尤转世啊,自然认得这七件宝贝,于是选了个黄道吉日,沐浴更衣,焚香设案,念了一套上古的咒语,召唤出了神龙……” “神龙?怎么从来没听人提起过?” 瘦干老朝奉有些疑惑,杨怀仁怎么能允许有人偏离自己的忽悠节奏? “你以为啥人都能见到神龙呢?能见到的人要么是天神转世,要么是皇家龙族,你一个小朝奉,也敢痴心妄想?” 八字胡胖子觉得此话甚是有理,一边点头一边抹了抹八字胡,凝眉而思。 “还是这位官人有见地,一看就是个见多识广的博学之士,不知官人供职翰林院还是国子监?”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矮胖子头一次听人夸自己像个学士,不禁乐的心花怒放。 “哪里哪里,小官人你继续说。” “哦,好。” 杨怀仁理了理头绪,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神龙被召唤出来,答应实现李世民一个愿望。李世民啥愿望还用我多说吗? 神龙听了他的愿望,派了二十四星宿一同下凡,相助李世民,后来他就成了前唐太宗皇帝,那二十四位下凡的星宿嘛,就成了后来的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 “哦,原来如此啊。”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可不是嘛,后来七块陨铁传给了高宗李治,可惜武媚娘迷惑了他,偷了这七件宝贝,又骗李治说出了召唤神龙的上古咒语,再一次召唤了神龙。 神龙没想到她一个女子,竟然也要登九五之位,可是天上的神龙十分讲信用,还是答应了她,后来怎么样,大家也都清楚喽。 只不过神龙觉得若是阿猫阿狗都要实现如此愿望,那还得了? 于是消失之时,将七块陨铁化作钱币模样,撒向四方。将来只有身负真才实能之人,历经千辛万苦,才能再次集齐七块陨铁神币,请出神龙实现愿望。” 一千年后的鸟山明同学若是知道杨怀仁把这个七龙珠的故事随口就改编的如此富有中国特色加神秘色彩,一定也会佩服的五体投地。 柜台上众人听得痴了,脑子里幻想着从天而降的巨大神龙,眼睛里满是金色的光芒。 “我家祖上可是大唐高官士族,于是派人跋山涉水搜集了一块。可惜百余年前家道中落,到我这一代,却只是个屡试不第的穷酸秀才,唉……” 众人也似乎随着他的悲惨命运唏嘘感叹,杨怀仁咬破了腮肉,好不容易挤出三五滴清泪。 “如今小生背井离乡,只身来到东京城,只为了能秋闱高中,继承祖宗遗志,可惜时运不济,半道上路遇山贼,劫了我仅有的一点盘缠。 我誓死保护家传的宝贝,才捱到了东京城。可如今身无分文,孑然一身,又如何活的到秋闱之时? 委实是走投无路,才拿出这祖传的宝贝典押至此,等小生来日金榜题名,一定会把宝贝赎回来的!” 浑身解数已经使出来了,下一步就是现宝贝了。 杨怀仁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捧出一个布包,连解了三层,宝贝才终于现了真身——一枚崭新的一元硬币。 趁着玄窗的光线,这枚一元硬币反射出耀眼的炫光。 杨怀仁把反光冲着众人眼睛挨个闪了一遍,又重新攥紧了布包藏回了怀里。 八字胡胖子舔了舔嘴唇,使劲咽了口吐沫,忽然嘴角一抬,堆了一脸媚笑。 “这位小官人,不如内堂叙话,请。” 鱼儿要上钩啊,哈哈!杨怀仁心中暗喜,脸上却仍是一副潦倒的无奈神情,拖了好似灌了铅的脚步,耷拉着脑袋随着八字胡胖子入了后堂。 分主宾落座,八字胡胖子屏退了众人。 “小官人,可否再拿出宝贝来,让咱家详细观瞻一番?” “好说好说。” 杨怀仁又把那裹着一块钱的小包取了出来,轻轻的放在了胖子面前桌上。 胖东家一张油脸凑近了几分,参详了盏茶功夫,也没看出这东西的道道来。 这典当行是他家祖传的产业,他自幼便穿梭于柜台和货库之间,这世上的金银珠宝,玉石翡翠,他见过的数量多如牛毛,可眼前这件东西,他却第一次见。 乍一看是光泽是金属而制,却非金非银;端放到掌心掂上一掂,感觉又不是铜铁锡铅;用力捏上一下,更是坚硬无比。 八字胡努力在记忆里搜寻,莫非正如面前这书生所述,这是块九天玄铁? 这玄铁胖子不曾见过,却是听老人们说起过的。九天玄铁乃是天上的星斗坠入凡间,坚硬异常,据说官家的玉枕上便嵌着一块,夜里散发龙气,护佑皇族。 “这上边的几个字和一串符号又是何意?” 杨怀仁这才想起一块钱硬币上是有字的,忙摸了摸下巴,朗声答道:“小生听先父提起过,这几个字可谓包罗万象。 前两字是说,天圆地方,世上正中之国,不正是你我脚下这片大地? 中间二字,人与民,不正是你我等这些世上的万民? 后边二字,银与行,恰是代表了人间的财富和各行各业。 那个元字,应该是万物之始的意思吧。 而那些符号,不是天书就是上古文字,我一个小小秀才怎么会认识?” 八字胡听了仿佛大彻大悟似的,深吸了一口气,转瞬收起了紧蹙的双眉,又换回了方才那副笑脸。 “小官人,你这祖传的宝贝要抵当多少银钱?” (各位兄弟姐妹,帅哥美女们,呼啦圈新书上传,需要大家的支持,你们每一张推荐票,每一个收藏,都是我努力的动力,拜谢!) 正文 第三章 怀仁银饼砸泼皮 用两块钱买一张彩票能中五百万的那些人,是真正的天选之人,是你我等凡夫俗子羡慕不来的。 而杨怀仁从来没有那样的运气,所以他只是个普通人,但他今天要用一块钱靠着一张巧舌利嘴博得更多的财富。 “这个嘛,其实这宝贝在不识货的人手里,也一文不值,但是在我眼中,却是无价的。 小生今日把祖传的宝贝抵押在贵号,也是权宜之策,所以嘛,就质押一万贯钱好了。” 八字胡听罢倒吸一口凉气,又抹了抹两撇小胡子。 “小官人,这个……” 不等他说完,杨怀仁噌的一下站起身来,三步化作两步赶上前去夺回了那个小布包。 “掌柜的,既然如此,那就告辞了,我另寻识货之人罢了。” 说着转身就要走。八字胡稍一愣神,急忙扑过来挽住了杨怀仁的胳膊。 “小官人莫急,坐下再商量商量。” “还商量啥?我们读书人是有气节的,不然早直截了当把这宝贝献了哪位朝堂上紫衣佩了金鱼袋子的相公,捐个官做,也不至如今的落魄!” 杨怀仁说得义正言辞,十足的大义凛然。 “一万贯就一万贯!” 八字胡咬了咬牙,急急唤了老朝奉进来写当票……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八字胡就把杨怀仁手中那宝贝的一块钱硬币换了个丝绢的小袋,装到了精致的木匣之中。 老朝奉点头哈腰地送杨怀仁走出典当铺子,后边跟着是一辆八字胡掌柜送的货车,货车上捆两只铆了铜皮的大木箱,满满当当装了价值一万贯的银饼。 没走出百步,杨怀仁便被一个青衣小厮撞了个满怀。不出他所料,那张当票就这样不翼而飞了。 再一次走在东京城的大街上,阳光依然浓烈,可杨怀仁心里,却舒爽不已,连知了死命的吼叫也似乎不那么扰人了。 杨怀仁心中是有愧疚的,那是对朴实的王家汤饼铺子的汤饼小妹和喜欢憨笑的粗黑汉子,而对于八字胡,这种为富不仁贪得无厌的奸商,纯属活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欠了六文钱两碗汤饼钱,杨怀仁心里就念念不忘;忽悠了八字胡一万贯的银饼,他心里却非常畅快。 杨怀仁决定要补偿一下汤饼小妹,百倍千倍的补偿。人在饥困交迫的情况下吃到的能救命的食物,是不能用简单的数字来衡量它的价值的。 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劫富济贫吧?杨怀仁这么一想,感觉自己的身材都伟岸了许多,走起路来也昂首挺胸,左手一个胡饼,右手一根鸡腿,扮足了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客。 …… 王家汤饼铺子依然没有什么客人,汤饼小妹满面愁容,独自坐在门前的板凳上发呆。 “王夏莲,欠我家老爷半年的铺租该还了吧?” 来人是个三十上下猴儿模样的闲汉,手里抖落出一张欠条,在汤饼小妹面前晃来晃去。 “还有借了我家老爷的十贯钱,加起来一共十六贯,可不能再拖了。” “我……没有钱还魏家老爷,侯三爷,能不能再宽限小女子些时日?眼下这光景,汤饼铺子生意不好,等天凉了,客人就多了……” 汤饼小妹眼泪婆娑的乞求引来了三三两两的街坊和路人,这给了侯三极大的满足感,手中那张欠条晃得更加起劲了。 “可别说我侯三爷仗势欺人,欠条上白纸黑字写的明白,半年还不上,你王夏莲可要入魏府做魏老爷的第十五个小妾的。 哼!来来,都看看,我侯三可有半句诳语?” 围观的百姓心中都是可怜汤饼小妹,那魏老爷都六十岁出头的老翁了,王家小娘子才二八年华,给个糟老头子做妾,她还有活头吗? 可是魏家有钱有势,面对泼皮侯三手上的欠条,却敢怒不敢言。 忽然人群里一个黑汉跳了出来,一只蒲扇般大的手把欠条从侯三手中夺了过来。 “猴三!你又皮痒了是吧?要不要你李爷爷给你挠挠?” 黑汉说着就要撕欠条,侯三气急败坏地指着黑汉鼻子骂道:“好个李黑牛,你不过一个扛包的黑厮,也有胆管老子的闲事? 你撕,你撕,看不把你个黑厮送开封府大牢里去,让你老娘自己饿死算了。” 粗黑汉子方才还意气风发,听侯三这么一说,突然就泄气的皮球一样,没了脾气。 杨怀仁躲在大梧桐树后瞧见了这一切,长叹一口气,这个被他骗了两碗汤饼钱的李黑牛,也太英雄气短了。他觉得,他是时候粉墨登场了。 侯三见比他高了两个头的李黑牛焉了,内心刚要膨胀,一只手却从李黑牛身后伸了出来,扯过了那张欠条,刺啦一声撕成了两半。 “你,你……” “你什么你?不才十六贯嘛?” 杨怀仁说着手里一块二十两的银饼不知道从哪里变了出来,“你看这块银饼够了吧?” 侯三傻不愣登的点点头,下意识的伸手就要去接,不料这银饼却向上飞了起来,翻滚着划出了一条美丽的弧线,最后正中了侯三的额头。 侯三眼前一黑,接着就是五彩斑斓的群星乱舞,他抬手一摸,摸到一个火辣辣的足有鸡蛋那么大的大包。 “你,你敢打我?” “谁看见了?”杨怀仁指了指众人,“诸位街坊,谁看见我打他了?” 对付这种泼皮无赖,就不要用光明的手段。 看热闹的人群见平日里狐假虎威的侯三出了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有人肯出来给他作证?如今有人帮忙出了口恶气,望着侯三头顶的大包哄笑起来。 “小生好歹也是个读书人,你敢污我清白,看我不拿钱砸死你这个泼厮!” 杨怀仁手里这会儿又变出一块银饼来,举起来便朝侯三额顶的大包砸去。 侯三“砰砰砰”连挨了三下,脑袋里好似熬糊了的浆糊,霎时间天旋地转,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他头上那个鸡蛋大的大包上,叠罗汉似的又多了个蛋黄般大小的小包,让本就哄笑的人群更捧腹不已。 “回去转告你家魏老儿,欠他的钱本公子替王家小娘子还了,以后这铺子我们也不租了,滚!” 侯三晃晃悠悠站起身来,双手捂着头上的大包,一脸狼狈的边倒退边喊道:“你敢不敢报上名来?” 叫板?杨怀仁当然不怕,侯三这样的纸老虎,杨怀仁觉得自己起码可以打十个。 “你听清楚了,爷爷姓倪,叫大野,劳烦你回去大声把爷爷的名字告诉你主子!” 侯三念叨着这个名字,踉踉跄跄逃没影了,看热闹的人群回味无穷的四散而去。 杨怀仁回过身来,把那块敲爽了侯三的银饼按在了王夏莲手里。 “王家妹子,今天中午失礼了,小生不是故意要吃你家铺子的霸王餐,这块银子算是补偿你的损失吧。” 王夏莲愣神的功夫,杨怀仁又走到李黑牛面前,从背后又掏出一块银饼来,直接拍在了他那又黑又结实的手上。 “黑牛哥哥,中午小弟跟你开个玩笑,并非故意捉弄你,还望哥哥不要怪罪。” 李黑牛穷苦人家出身,何曾见过二十两的银饼,更不要说摸过了,惊诧的张大了嘴巴,憨憨地望着手里的银饼,怕得像它仿佛要咬人一般。 “倪公子,五六文钱的事,哥哥早忘了,赶紧收回去,二十两啊,这可如何使得?” “哈哈,小弟不姓倪,方才那是耍猴呢。” 憨厚老实的李黑牛把杨怀仁逗笑了,就连一直愁眉不展的汤饼妹子,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颜。 “小弟姓杨,名怀仁,河东东路齐州人氏。黑牛哥哥,这银子你就安心拿着,就当我送给李老妈妈的,你去给婶子买点东西吧。” “杨兄弟,你的好意哥哥心领了,可洒家要拿回去,家里老娘一定以为是洒家偷的,还不打断洒家的腿?再说了,洒家这类粗人,是使不得银两的。” 杨怀仁这才意识到这是大宋,宋律里明文规定了普通百姓是不能使用金银的,只有身负功名的读书人才能花费金银作为流通货币。 看来真是为难黑牛哥哥和汤饼妹妹了,但这并不能难道杨怀仁。 “无妨,你俩先收起来,等明日我换了铜钱给你们。” 炽热的太阳向西而去,染红了半边天的云彩。知了依旧没有歇息的意思,不过有了些许微风拂过杨怀仁的脸,让他心旷神怡。 得知杨怀仁初到东京尚无落脚之处,王夏莲执意要恩人先暂住在她家。 且不管脸皮厚不厚,杨怀仁人生第一次被一个女孩子邀请到家里留宿,着实激动了一番。 李黑牛替杨怀仁打发了三位拉银车的车夫,自己撸起袖子上阵,毫不费力地独自拉着千斤的银车,跟上了二人的脚步。 一层薄幕为整个城市披上一层灰色的细纱,黄昏中的东京城伴随着熙攘的人流,热闹了起来。 王夏莲低着头走路,似乎有什么心事,她这个年龄的女子,应该是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憧憬,可这些在这个瘦弱的小姑娘身上,是半点也看不到的。 杨怀仁自忖不了解女人的心思,可就算他是块木头,也该想到了些什么。 “夏莲妹子,你是怪小生回了魏老儿不再租那个破旧的汤饼铺子吧?别担心,咱们换个好店面开个新的!” (新书期,每一张推荐票,每一个收藏和点击对呼啦圈来说都十分重要,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 正文 第四章: 儿时的梦想 中国人自古传承的一条祖训,人不论走到哪里,都要有一样手艺傍身。 杨怀仁的老爹更是天天给他絮叨这一点,更是把半辈子的手艺传给了他。 万家灯火初上,王夏莲的家到了。 这是一个五丈见方的破落小院,推开一扇土黄色的大门,东西北三面各有一趟瓦屋,或许是年久失修的缘故,西面一间的屋顶已经塌陷了。 北屋里点燃了油灯,摇曳的灯火在折窗上映出了一片翘首等待得细瘦人影,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传来。 “是莲儿回来了?咳咳……” 走进北屋,杨怀恩才真正理解了那个小学就学过的成语——家徒四壁。 除了左右各一张被破麻布隔开的土炕和一条跛了腿的板凳,真的什么都没有。 问话的人是王夏莲的爹爹王明远,也就是原本王记汤饼铺的掌柜。本来一家三口经营着汤饼铺子衣食无忧,可三年前的一场变故彻底改变这个家庭的一切。 王夏莲的父母不知染了什么疾病,不几日母亲便病故了,父亲虽然活了下来,可丧妻的悲痛彻底击倒了这个男人,从此郁郁寡欢,食不知味,日渐消瘦。 十三岁的王夏莲的快乐童年从此也跟着结束了。为了照顾虚弱的父亲,她不得不用幼小的肩膀挑起了整个家庭的担子,开始接替父母经营王记汤饼铺。 可是她一个芊芊女子如何承担得起?汤饼铺子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可为了供养父亲,她只好尽力在维持,即使变卖了大部分家产,还是欠了一屁股债。 刚刚不惑之年的王明远,却苍老的像个花甲老翁,而二八年华的王夏莲,却瘦弱的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 问候过了王明远,杨怀仁拽着李黑牛和王夏莲走到院子里来。 “黑牛哥哥,莲儿妹子,你俩相信我吗?” 李黑牛和王夏莲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答。眼前这个书生模样的男人身上发生的事,对他们这样的普通百姓来说,确实太难以用常理来揣摩了。 过午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他,他还是个因为付不出六文钱的汤饼钱,从而坑蒙拐骗吃了霸王餐的无赖,可仅仅不到两个时辰之后,他又成了那个救命的恩人。 只见了两次面,这个男人却十分大方的随手就送了他们一人一块二十两的银饼,如今眼前的他,问出这样的话来,清澈的眼神中却是充满了真诚。 “黑牛哥哥,你靠着把子力气扛活,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杨怀仁也觉得第一句问的太突兀,淳朴憨厚的二人确实不太好接受,于是换了一种方式,让他们更容易接受自己。 “这个嘛,洒家从小力气就大,一个人能干三个人的活,西市上活多的时候,一天能赚四五十文,若是运气不济,一文也赚不到的时候也是有的,一个月至少也有八九百文。” “那你一个月能攒多少钱?” “呃……洒家得养活老娘,单一日三餐一个月就要花费五六百文,加上添些衣帽鞋袜,哪里能攒的下钱?” 李黑牛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你以后跟着我干,一月十贯钱月钱,管吃管住,老妈妈的生活开支都算到小弟头上,哥哥可愿意?” “啊?还有这等好事?” “我就当你愿意了。”杨怀仁又转向了王夏莲,“莲儿妹子,也给你一个月十贯钱,同样,王大叔看病的费用我也包了,你不用推辞。” 杨怀仁走到大车前,掀开了一个铜皮木箱,一大箱整齐码放的银饼便呈现在二人眼前。 李黑牛和王夏莲还没从杨怀仁刚才的话里反应过来,再看到一整箱银饼,惊得气都不敢出,差点晕倒过去。 “这,这,这……” 杨怀仁拍了拍李黑牛的胳膊,“这两个大木箱里总共一万两银饼,明日咱们便去寻个好点的店面,再买个院子,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 躺在东屋的草铺上,杨怀仁难以入眠。 若不是他从小随遇而安的习惯了,如果换一个人遇到这样的经历,真的不太好接受。 每个人从小到大,不知被别人问了多少遍“你的梦想是什么”。 杨怀仁还是顽童之时,梦想长大了做个推了小车,走街串巷卖冰棍的小贩,那时候,天天能吃上一根奶油冰棍,可真是太幸福了。 可他老爹却一巴掌拍在他小脑瓜上,“没出息!” 小杨怀仁于是换了个大多数小孩共同的梦想,科学家。可是老爹还是没有满意,又一巴掌拍下来,“你是那块料吗?” 连着挨了两巴掌,小杨怀仁学精了,祖父和老爹都是厨子,所以答出了正确答案:一个伟大的厨师! 杨老爹终于笑了,“厨师就厨师,还有伟大和渺小之分?” 不过小杨怀仁还是因为这个答案得到了老爸的奖赏,一枚五分的硬币。五分钟之后,小杨怀仁的舌头就舔着奶油冰棍了。 也因为这个梦想,杨怀仁后来读书就觉得不用怎么卖力,十五岁初中毕业,就考上了世界著名的蓝翔技校。 十八岁荣誉毕业,在老爸推荐下,进了当地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后厨做了实习生,他学徒三年,虽然没资格掌勺,却偷偷学会了大江南北的几百种名菜。 年轻人总是气盛,有一次主厨迟到,他便掌了一次勺,明明得到了客人的称赞,却也因为这个得罪了主厨。 此后的一个月,便是无尽的小鞋摆在杨怀仁面前。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他把一个雕了个大王八图案的大冬瓜盅,扣在了主厨的圆脑瓜子上。 一个月来憋在心中的一股恶气算是出了个痛快,可他也被保安赶出了厨房。 走出富丽堂皇的五星大酒店,杨怀仁确实有些后悔,后悔怎么忘记带个高像素的数码照相机,好跟顶着个绿色大冬瓜的主厨合影留念。 回到老爸的胡同小饭馆,还是没能坐上大厨之位,除了买菜就是切墩,就这么又过了几年。 蓝翔的同学在别的饭馆都掌勺掌了十年了,他却在二十八的岁数上,才被允许颠勺。 老爸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一个好厨师是磨出来的。” “我又不是刀,老磨我干嘛?” 这句话一出,脑袋又是挨了老爸的成名绝技——铁砂掌。 “你赢了,算你狠!” 谁让这是自己的老爸呢?杨怀仁无奈的瞥了眼墩子上的冬瓜。 正文 第五章: 京城地贵 人的一生如果需要简单概括的话,杨怀仁觉得只有两件事,吃饭和为了赚吃饭的钱而日夜奔波。 东京城往往醒来的早一些,一轮稀月还未褪去光晕,门外早点摊子的叫卖声已是此起彼伏了。 杨怀仁伸了个懒腰,刚推门出去,却险些被绊了个骨碌。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发现门前竟然横躺了一个人。 “黑牛哥哥,这又是哪一出?” “呵呵,仁哥儿醒了。” 李黑牛似乎一夜没睡,眼睛里满是疲惫,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才又露出他标志性的憨笑。 “昨日回家给老娘准备了吃食,哥哥放心不下院子里这两箱银饼,所以又赶回来帮你守着。” 莲儿刚侍奉父亲吃过早饭,围了犊裙又开始准备杨怀仁的早点。初到大宋,有两个如此实在的朋友,杨怀仁觉得他是幸运的。 黑牛哥哥把银车藏到了塌了屋顶的西屋里,用茅草盖了一人高,才能安心跟了杨怀仁出门。 王夏莲的家在西市南面一片贫苦人的居民区,自此向北,东京城的繁华才逐渐显现了出来。 工商店脚牙,勾手打酒茶,五花八门的旗幡早早就挂了起来,为了生计的人们忙碌的穿梭于街市之间。 三人只进过一个牙行的门,杨怀仁就被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了个通透。 原本以为一万两银子已经是巨款了,可在这寸土寸金的东京城里,也不过了了而已。 正店云集,酒楼密布的汴水大街是想都不用想了,别说一万贯钱,就是再翻个十倍也买不到最高等级的京城二十四正店或者十八楼中的一间,何况有钱人家也不一定舍得卖。 杨怀仁觉得自己想的太简单了,一开始起步就太高,容易摔下来;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蛋。 既然五星级的买不到,不如退而求其次,一星二星的级别还是要有的,总不能再弄个铺子去卖汤饼吧? 内城的店面出奇的贵,从浚仪桥到甜水巷,像样的店面带着地契买卖,动辄一万好几贯钱,杨怀仁的第一桶金,是不够的。 过了朱雀门走出内城,沿了宽阔平坦的御街一路向南,再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蔡水河,汉白玉石的新桥南北两侧,竟是不同的风气了。 北面若说是三教九流,南面却是文风鼎盛。粼粼波光里的垂杨柳挽着河岸清风搔首弄姿,树荫下三五成群的莘莘学子和文人们甩着折扇吟诗作赋。 三人的模样打扮,像足了带了丫鬟和护院出来逛街的文雅书生。 已是临近正午,杨怀仁一行人寻了蔡水河的南岸的一家名曰“及第楼”的酒店歇脚。 及第楼叫楼,却是与东京十八名楼的楼不同的。人家十八名楼,是真正的大酒店,这个时辰,应该是宾客盈门。 但这及第楼,其实只不过两层,楼宇面朝蔡水河,朝阳的南边是一个栽植了各色花草的花园,花园中间奇石假山之间,竟还有一条涓涓溪流,最终汇入了一个五丈见方的鱼池。 整个楼宇院落不过三亩多地,店主竟然设计出如此精致的景观,真可谓巧夺天工,独具匠心。 楼内的装潢同样延续了温婉雅致的理念,简约的飞梁木栋,古朴的凭栏桌椅,坐在这样的地方吃饭,确是一种难得的宁静和享受。 只是,杨怀仁四处打量了一番,却并没有几个客人。 二楼靠窗的一张桌子坐下,唤来小二随意点了四五小菜,一壶天青瓷的温酒,杨怀仁的小资情节泛滥起来。 可尝了几筷之后,他的眉头又皱在了一起。 “难得这小菜做的精致,味道却是平平无奇,难以下咽,怪不得没几个宾客。” 黑牛哥哥和莲儿妹妹哪里来过这样的场合,对于杨怀仁的评价却也不置可否。 一个古铜色皮肤,戴着筒帽的少年气鼓鼓的闯了进来,指着桌上的菜式问道:“这位客官,如果不懂食物,就不要乱放厥词!” 黑牛哥哥性子直,见这少年对杨怀仁如此无礼,正要站起身来。楼上的动静引来了店里其他的伙计的冷眼旁观。 杨怀仁轻轻按下黑牛哥哥的胳膊,又示意筒帽少年走近前来,端起一盘炝肚丝,送到少年面前。 “来,尝尝。” 筒帽少年板着脸,取了一双筷子夹起一块肚丝放到口中,嚼了几下,露出失望的表情。 “怎么样?是不是炒老了?” 筒帽少年一声不吭,黯然低下了头。 “对于一个厨师来说,火候的掌握说来简单,做起来却最难。就拿这份爆肚丝来说,少一分不熟,多一分便老了。” 杨怀仁说了这些话,忽而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年老爸正是这样不厌其烦的教导自己。 白胡子掌柜拨开了众人,走上前来揖了一礼,“客官莫怪,这顿饭的菜资就免了。” “不怪不怪,一码是一码,该付的钱我一样不少,呵呵。” “不瞒客官,今日是我们及第楼最后一日,所有宾客都可以免费的。” “哦?这是为何?” “唉……”掌柜的叹了口气,“东家得罪了权贵,不得不回乡避难,正要让了这及第楼做盘缠。” 杨怀仁一听,这不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敢问掌柜,你们东家打算把这及第楼盘多少银子?” “客官真的有意?小老儿可要先提醒下,本店位置既不在内城,又不在瓦市子或者马行街上,河的北岸瓦舍勾栏林立,生意可难做啊。” “酒香不怕巷子深。不怕掌柜的笑话,小生虽是读了几卷圣人之书,却也是个厨子。” “客官真是深藏不露啊,”老掌柜摇了摇头,“楼宇加院子本来也要值个八千贯的,我家东家急着启程,六千贯便转让给你。” 莲儿偷偷看了一眼杨怀仁,轻咬朱唇似有话说。 杨怀仁心中明镜儿似的,怎么能不明白?从清晨到晌午,他们是一路逛过来的,牙行去了不少,这外城的铺价是有了解的。 蔡水河的南岸是著名的孔庙,连着两家大宋最大的学府太学和国子监,贩售文房四宝的商行和各色书记的书局是买卖不错,但对于酒楼来说,确实位置太差了。 及第楼除了春秋两季做些书生们的生意,其他时候却是没有多少客源的。 满打满算也就值个五千贯,老掌柜说个六千贯还好似吃了多大的亏,实在是欺负他这个外来人了。 杨怀仁笑呵呵地伸出四根手指晃了晃,“四千贯,不能再多了。” 正文 第六章: 及第楼的秘密 论起砍价的功夫,杨怀仁自认还是有一些的,毕竟六七年混迹于各大菜市场的经验,可不是吹的。 “客官,这六千贯不光是买及第楼的钱,我家东家既然要离开京城,两条街外还一座占地三亩多的宅子,也一并包含在内,如何?” 真当哥们傻呢?做生意的铺子是铺子的价,胡同巷子里的住宅是住宅的价,同样是三亩的面积,价格却是差上几倍的。 “四千五百贯!” “五千五百贯!” “四千六百贯!” “五千四百贯!” …… 二人斗牛似的,你来我往一番,终于在五千贯的价格上成交。 老掌柜立即请了笔墨纸砚立了字据,痛痛快快的就签字画押了,黑牛哥哥一头大汗拉来了一箱银饼,开封府里大印一盖,交易就这么完成了。 杨怀仁觉得一切都太顺利了,似乎觉得哪里不妥,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若是单看成交的价格,一座酒楼加上一座宅子,位置虽然不算是上好的地段,五千贯算是占了些便宜的,可对方似乎有些奇怪,一开始样子实在,交易完成,得了一箱银饼后东西也不收拾利索,就慌慌张张赶着出城而去了。 店里的伙计们也没有留下来的打算,除了古铜色皮肤的筒帽少年,走的一干二净。 黑牛哥哥和莲儿妹妹各自回去搬家,及第楼只剩下杨怀仁和筒帽少年二人。 “小兄弟,怎么称呼?” “我叫羊乐天。” “哦?和为兄是本家。” “东家可是木易杨?小底是牛羊的羊。” “可是太山羊氏?今年多大了?” “东家真是博学,小底正是太山平阳人,今年十四了。” 杨怀仁莞尔一笑,并不是他博学,他恰巧前世也认识一位姓羊的哥们,正是shanxi太山人。 眼前这个羊乐天才十四,却跟十八岁的杨怀仁身高相仿,更让他感兴趣的是,及第楼虽然算不得大酒楼,比一般的食庐还是要大不少,十四岁就能掌勺,令人讶异。 “你是后厨的主厨?” “不是,小底只不过是个学徒,厨子们都走了,才赶鸭子上架……东家……” 羊乐天欲言又止,踌躇不决地抬眼望了一眼杨怀仁,又黯然低下头去。 “羊兄弟,有什么话就跟哥哥直说便是,哥哥绝不为难你。” “上一任东主走得这样匆忙,东家不觉得蹊跷吗?” “羊兄弟知道缘由?” “东家,这及第楼其实有三层。” 羊乐天低着头把话说得轻细,杨怀仁听了却一股寒意从后背沿着脊梁爬上了天灵盖,抬头望了望确实只有两层的及第楼,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难不成这小子开了天眼,能看到玄冥之物? 杨怀仁龇牙咧嘴说不出话来,羊乐天舔了舔嘴唇,“我们的脚下,还有个巨大的地窖。” 杨怀仁这才咽了口吐沫,“小羊同学,你说话不要大喘气好不好?哥哥虽然是无神论者,但你这么吓唬我就是你不对了。” 羊乐天搓了搓鼻子,“这有什么好怕的,可怕的事情在后边。” “你一次说完,这地窖跟上一任东主急忙出城又有什么干系?” “普通店铺的地窖,多是用于阴干些时令蔬菜以备冬日之需,可及第楼的这个大地窖里,却存了八百坛上好的绍兴女儿红。”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杨怀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八百坛好酒定是价值不菲,相当于他娶个媳妇搭个小姨子,这有什么不好? “问题就在于这八百坛上好的女儿红是卖不得喝不得的。东家可知前年的南阳郡王生辰纲被劫案?” 杨怀仁来到大宋才两天而已,哪能听过两年前的事情? “这南阳郡王的生辰纲被劫,与咱们及第楼何干?” “地窖里这八百坛绍兴女儿红的青瓷酒坛上,便落了杭州知州赵之洐的款,而这赵之洐,正是送这生辰纲之人。” 这下杨怀仁听明白了,前年上,杭州知府赵之洐为了讨好南阳郡王赵宗楚,送了生辰纲给他,不料没到京城就被劫了。 而被劫赃物中的一样,便是这躺在及第楼地窖里的八百坛上好的绍兴女儿红。 “这及第楼原先的东主是绿林的劫匪?” “他也是半年前刚顶下了这间酒楼,哪里会是劫匪呢?” “那把这些好酒换了酒坛当散酒卖了不就是了?” “东家不知,三十年的上好正宗的绍兴女儿红,莫说是东京城里,就是整个大宋也再难找出一百坛了。懂得品酒的行家一闻便知道,若是打探起来,总要想起前年的案子。” 杨怀仁一个脑袋两个大,这及第楼地窖里藏的美酒,不但换不了银钱,却好似八百个定时炸弹,不知哪一天要把他炸个粉身碎骨。 解决不了这个难题,开张是不用想了,更不用说赚钱了。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为什么要告诉我?” 杨怀仁发现了羊乐天的怪异之处,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怎么会对两年前的一件巨案如数家珍?及第楼生意惨淡,旁人都另寻出路了,却只有他一个人留了下来,又是有何目的? “东家,我只是个小帮厨而已,有一次无意走进了地窖,才发现了那些好酒。 而我留下来,是因为我是个孤儿,在东京城里无依无靠,及第楼的大厨刘师傅收留了我,我才没有饿死街头……” “原来如此,那刘师傅呢,不在及第楼做了吗?” 提到刘师傅,羊乐天抬头望了望遥远的天空,眼神渐渐黯淡了下来。 “刘师傅本是及第楼的大厨,爆肚丝便是他的拿手好菜,我本想跟刘师傅学一身厨行的本事好安身立命,可惜几个月前他突发了癔症,做起菜来要么忘了放盐,要么放了三四次,就这么砸了不少买卖,后来便回乡去了。” 从羊乐天失望的神情中,杨怀仁仿佛看到了自己年少时的影子,彷徨的少年总是一个人独自蹲坐在路牙上举头望天,却怎么也望不到迷茫的前程。 “你真的想做一个厨子吗?” 羊乐天默默的点了几下头。 “那好,我先教你怎么做一道正宗的爆肚丝。” (第一道美味马上登场,请各位看官准备好口水哦。求推荐求收藏!) 正文 第七章: 爆肚丝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即使一个不起眼的厨子,也是有真功夫在身的。 在杨怀仁眼里,羊乐天有些内向,有些木讷,或许是因为第一天相识,很多话是讲不出口的。 可是就是这个内向的少年,让杨怀仁觉得十分亲切,虽然对他的身世仍旧一无所知,却莫名其妙的就信任了他。 及第楼的厨房在一楼南面的一座厢房里,装饰摆设同前堂一样的清幽雅致,青砖垒砌的灶台上勾描了抽蕊的水仙,所有的案台菜架都是一应的竹器,菜架上各式蔬菜倒也齐全,虽然及第楼生意不好,倒也没失了一家饭馆的基本。 杨怀仁随手拿起一件犊鼻裙缠在腰上,麻利的围腰绕了一圈,在身前打了个活结。 “看好了,能学几分是几分,有机会多练习,熟能生巧。” 羊乐天点点头,睁大了眼睛盯着杨怀仁的一举一动,生怕一个疏忽错过了爆肚丝的诀窍。 杨怀仁首先取了块巴掌大小的猪肚置入冷水盆中浸泡,接着清了墩台,开始准备配菜。 二两的芫荽,也就是香菜,洗净后摘去叶子和根,取其梗,切成寸段。 这年代没有后世圆滚滚胖乎乎的洋葱,杨怀仁从菜架上找到一种宋朝叫做兴蕖的蔬菜,像极了后世的洋葱。 只不过这兴蕖比起洋葱瘦了两圈,尝起来味道也相对淡了三分,取二三两洗净,切成与芫荽梗粗细相当的细条备用。 将几瓣蒜头拍扁切成碎段,葱分成两份,一份切丝,一份切段。姜洗净去皮,同样分成两份,一份切丝一份切片。 杨怀仁取一小碗准备调味,却找不到打底的白酒,只好用调味用的黄酒,然后往底料里加了少许盐,一勺头的香醋,一小匙麻油,一小匙胡椒面,混合后打匀。 这时候该处理主料猪肚了。凉水浸泡后的猪肚不仅去除了一部分猪血,猪肚上附着的腺体和脂肪也凝结成球块。 用菜刀仔细剃干净这些废料,然后撒上碱面儿,浇上一大汤匙陈醋,不断揉搓,最大限度的去除多余的脂肪和腥味。 揉搓的差不多后,用清水洗净猪肚,开始起锅。 第一次起锅,倒入的是清水,煮开后放入整片猪肚微火汆煮,不断的用炒勺撇去浮沫。 当浮沫不再产生的时候,残留在猪肚中的猪血也就清理干净了,这时候猪肚也已经五六分熟。 倒掉锅中浑浊的汆水,第二次加入清水起锅,清水中加入切好的葱段和姜片,慢火煮沸,再次加入猪肚,煮至猪肚完全变色后,已经是八成熟了。 捞出猪肚,浸凉水后切成肚丝。锅中热水倒入一个瓦罐中,准备好的盘子放在瓦罐之上用蒸汽加热底部。 第三次起锅,猛火将铁锅烧至锅底发红,快速倒入凉油,凉油遇到烧红的铁锅立即被烧沸,油气在急速的升温中被热量点燃。 烟气蒸腾中,迅速加入葱姜丝和蒜段,翻炒第一下爆出香味,然后迅速加入肚丝,翻炒第二下,最后加入小碗中调匀的各种味料,翻炒第三下,就可以出锅了。 一盘香气四溢的爆肚丝被端到羊乐天面前的时候,他已经看的呆了。 羊乐天虽然只是学徒,可在及第楼也待了近一年了,见过刘师傅和其他厨子炒菜也多,而像面前这个书生模样的新东家似的,一切细节都做到了极致,却是第一次见到。 仿佛烧菜做饭在这个人做起来,不再是粗活计,而是泼洒了水墨在纸上作画一般,轻描淡写之间,一幅灵动的花鸟跃然纸上。 无论是刀工火候,还是娴熟的掌勺技艺,都大大超出了他所认知的范畴,他心中产生了无比的激动和震撼之感。 “趁热尝尝,冷了味道就差了。” 杨怀仁神情轻松,语气亲切,淡然的笑容挂在脸上。 羊乐天从恍惚中转醒过来,急忙拿起一双竹筷,夹了一口肚丝小心翼翼的放到自己的口中。 刚沾到舌头,润滑的肚丝香味便乘着味蕾扩散到整个口腔中,轻嚼下去,爽脆的口感伴着淡淡辛香,刺激了口腔的皮层,美味随着咬合之间,让人感受到肚丝的原味融合了各种鲜香,一种莫名的幸福感传遍了全身。 “这味道,太美了。” 羊乐天抑制不住的赞叹道,“东家,你是怎么做到的?” “呵呵,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爆肚丝是道鲁菜的名菜,我当年也是练了很久才学会的,如果你肯下功夫,你也能做出这样的味道来。” 话虽这么说,杨怀仁其实心里清楚,这道菜其实还缺一样材料——辣椒。 可是记忆中辣椒是原产南美的作物,直到明中期大兴海政才传入中原,那也是五六百年后的事了。 他怀里虽然有一小包干辣椒,可是他不敢贸然拿出来使用,他倒不是怕小小的辣椒影响了历史进程,而是那一小包一斤多的干辣椒,对于他这样一个无辣不欢的人来说,都不够吃多长时间的,他实在舍不得。 李黑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厨房里来了,像一只猎犬使劲抽着鼻子嗅着,循着香味找到了那盘刚出锅的爆肚丝,眼睛一亮,直接就下手抓起小半盘塞进了大嘴之中。 “哇!这,这,这也太好吃了!洒家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猪肚儿!” 他还要再下手去抓,却被羊乐天抢先把盘子夺了过来,藏在了身后。 “这位哥哥,师父还没吃过呢。” “师父?谁啊?” 李黑牛甩着脑袋环视了一遍厨房,就三个人,并没看见做菜的厨子。 羊乐天给发蒙的黑牛哥哥递了个眼色,瞧了瞧正偷笑的杨怀仁。 “仁哥儿?这好吃的猪肚儿是仁哥儿做的?” “怎么,不像?” 看着他不敢相信的表情,杨怀仁笑得更开心了,“我早说过我是一个厨子。” 黑牛哥哥讶异的张大了嘴,羊乐天却突然放下手里那盘爆肚丝,跪地抱拳向着杨怀仁行了一礼。 “师父,请收我为徒吧!我也想成为一个像你一样的厨子!” (经过呼啦圈亲身验证,这道芫爆肚丝不是一般的下饭,材料其实都算简单,就是火候稍难掌握,朋友们可以试一下!好吃记得投推荐票哦,多谢!) 正文 第八章: 随缘 人生际遇,相逢是缘,相知是缘,分离亦是缘。聚散离合都是缘,所以不必因为相聚而过于喜悦,也不必因为离别而过于悲伤,不如就让一切随缘。 羊乐天突如其来的这个举动,把杨怀仁吓了一跳。 或许在古人眼里,尊卑贵贱好似每个人一出生就定好了的,而在杨怀仁眼里,这只不过是统治者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而强加给被统治者的一套枷锁。 位卑者给尊贵者行跪拜之礼,在古人眼里稀松平常,无可厚非,杨怀仁却接受不了这种大礼,尊敬是出自内心的,不是外在的某种礼节能代表的。 “快起来,”杨怀仁伸手想去扶起羊乐天,不料他却伏下身去叩了一头。 “求师父收我为徒,”羊乐天语气十分坚定,“我想成为一名厨师。” “教你烹饪的技艺没问题,但我只比你虚长了三四岁而已,拜师就不必了吧?” 杨怀仁说着又去扶他,可是他依旧死死的伏在地上不肯起来。 李黑牛见二人执拗不过,出来打圆场。 “仁哥儿,哥哥看这小子是诚心要拜师学艺的,这脾气也是够倔的,你就收他为徒吧。” “拜师可以,礼节就免了吧。” 杨怀仁第三次去扶羊乐天,他这才抬起头来,“谢师父,徒儿一定谨遵师父教诲。” 自幼被老爹教育了二十多年的杨怀仁,终于也可以教育人了,他心里有些美滋滋的。 一盘爆肚丝给三个人吃显然是不够的,但三个人愣是就着这一盘爆肚丝各自下了两大碗饭。 地窖里的炸弹依然让杨怀仁心烦,一时没想出妥帖的解决办法,只好寻了铁链又拿两道锁封死了入口。 羊乐天近一年来一直住在柴房,一个角落里四根木桩上搭一块长木板,就是他的床。 床上垫着些干燥的禾草,上面只铺了一床粗麻被褥,一根方块形的木头做了枕头,破旧的被子里填着的是夹杂着碎秸秆的碎麻布条。 面对这一切,羊乐天似乎安然处之,杨怀仁这个当师父的却看不过去了,他从小就见不得穷苦人受苦,这些年不知道送了多少馒头给了桥洞里寄宿的乞丐。 “以后跟师父回家去住!” 羊乐天听的出师父严厉口气中的温暖,眼睛也跟着温热起来,视线渐渐的变得朦胧了。 走出酒楼后院的一个小门,巷子里拐两个弯儿,百十步的距离,就是他们的新家了。 没有大户人家的高墙碧瓦,更没有守门的石狮子和朱漆的大门,后世住惯了几十平米的楼房的杨怀仁,却觉得这个三亩大的院子,已经是个硕大的别墅了。 推门进去,门廊下小板凳上蜷缩着坐着一个人。 王夏莲见是杨怀仁回来,本来累了一天的惺忪倦容立即不见了,换上了荷塘里新抬头的莲花,洁白里微微泛着一缕粉红。 李黑牛似是察觉到了王夏莲与平日里的不同,傻乐着拉了羊乐天往侧厢走。 “莲儿妹子,都怪洒家,本来是喊仁哥儿回家吃饭的,却又见了他那盘爆肚丝,就再也走不动了。我们都吃过了,洒家先去安排小羊儿去住下,你俩慢慢聊,呵呵……” 李黑牛大大咧咧憨笑着走远了,只剩下门廊前昏黄灯火下的一对影子。 杨怀仁前世活了二十五年,自然是处过对象的,只不过曾经交了三个女朋友,却被甩了四回,其中初恋情人无情的甩了他两回。 至于男女之事,全亚洲的少男们都从岛国动作电影里学到了该有的知识,换句话说,小杨同志这方面是满腹经纶的。 只不过实战方面经验欠缺,原因在于他身上特有的葱花和油烟的味道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扫了对方的兴致。 认识王夏莲已经两天了,也许之前没有从穿越的经历中缓过神来,也许这两天里忙着以后的生计,杨怀仁忽然发现他竟然没有仔细端详过莲儿的模样。 月光如丝,轻柔的缠绕了两个年轻人,花丛中不知道什么虫儿唱着夏夜的协奏曲。 比起后世荧幕上浓妆淡抹的女神们,王夏莲在杨怀仁眼里是另一种淳朴的纯天然的清秀气质,两根细红绳各自系了个双丫髻,齐眉刘海儿让本就不大的小脸儿更加显得精致。 唯一的缺点就是她由于长期营养跟不上导致十六岁了却身材娇小瘦弱,想到这一点,杨怀仁就觉得自己有点罪恶,闭目深吸一口气,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有些怪自己胡乱想了些不着边际的事,而眼前的莲儿应该让他产生的,是一种怜爱。 “莲儿妹妹,有什么事吗?” 温柔的声音让王夏莲觉得身边的男子十分有修养,而内心却生出了淡淡的忧愁。 “爹爹让小女子代他谢过公子,我们父女俩若不是遇见公子,已经不知道身在何处了。” “别这么说,不是你那两碗汤饼,我杨怀仁说不定早饿死了呢,所以啊,以后可不要再说谢字了,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 “对啊,别公子公子的叫,见外了,喊仁哥儿就好。以后这个家里,你就是主人,整块的银饼不好花费,明日取一些去换成铜钱,咱家的钱以后就你管了。” “我?” “对!这么大个院子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明日换了钱去招募些丫鬟妈子仆役之类的人,伯父和李妈妈身体都不好,需要人伺候的。” “嗯。” 王夏莲总是那么温顺,杨怀仁嘱咐了许多,她都一一应允,反倒让杨怀仁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就算是一家人,也不应该这么指使人。 院子是三进的,王家和李家搬入了中院东侧的小院子里,把偌大的后院留给了杨怀仁。 王夏莲送他到了月门,便不肯在前进一步了。 杨怀仁也想到了这一点,单身少女出入男子的后宅,在这个年代是有说法的。即使他不在意,也要顾忌她的想法。 王夏莲转头往自己居住的偏远里走,头也不回一下。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了那种感觉,心中小鹿撒了欢似得乱蹦。 可是一想到身份,她又有些黯然神伤,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奢求,哪怕能在他身边做一辈子丫鬟,她就心满意足了。 杨怀仁这个来自现代的人,想的却是如果他要找另一半,不希望这个女人是因为怀着报恩的想法以身相许。 想到这里,随即哂然一笑,此时忽然想到了酒楼的新名字——随园。 正文 第九章: 三个笨贼 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三更的梆子刚过,随园的后院墙外出现了三个畏畏缩缩的黑影。 一个灵巧的身影飞身就跃进了后院,另外两个人翻墙的功夫就不怎么样了,只有八尺的院墙,两个人叠了罗汉才笨拙的攀上了墙头,结果两人还没站稳,就晃晃悠悠摔了下来,不知砸折了多少刚抽了一茬青绿的芳草。 两个汉子屁股似开了花似的,刚要开口喊疼,被前边飞进来的女子一人一巴掌扇在了额头上。 汉子一手捂着头,一手揉着屁股,嘴里嘟哝着,“二当家的,俺们没学过飞檐走壁之术,哪像您这么灵巧?” 女子作势还要打,才让他们住口,“闭嘴,当老娘飞燕子的名头是浪得虚名吗?别嗷嗷了,赶紧找东西。” 借着月光,三个人影循着墙根走出了花园,不大会儿功夫就摸到了地窖的所在。 “咦?昨天来的时候还只有一把条子锁,怎么现在又上了两道?” 飞燕子不耐烦的扒拉开两人,果真是又上了两道新锁。举起手来就要打,两个汉子赶忙抬起手来挡,不料巴掌没打下来,腿弯里却被踹了一脚。 “管他几道锁,抓紧给老娘打开!” 两个汉子不敢违拗,只得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地窖上最先的一把锁,可另外两把,是如何也没有办法了。 就这把钥匙还是花了一贯钱从及第楼原来的一个伙计手里买来的。 “二当家的,咱们是盗,开锁是贼偷儿的伙计,咱们不是本行啊。” “花儿,闹儿,你俩真是浪得虚名,不会开锁,还不会撬锁?” 花闹两个苦着脸,皱着眉,小声嘀咕道:“撬锁?拿啥撬啊?俺们没干过这行当,没有趁手的家伙事儿啊。” “笨死你俩得了,拿刀撬!” “要拿刀还撬不开呢?” “刀撬不开拿牙撬!” 二当家的发火了,花闹两个使劲咽了口吐沫,想想自己嘴里一口小白牙,慌忙从腰上解了匕首,对着铁链和铜锁,像是见了杀父仇人一样连劈带戳了半天。 丁零当啷的火星子没少砍出来,铁链子和铜锁却安然无恙。 带头大姐彻底无语了,怎么就摊上这么两个笨蛋。仔细一想,伏牛山上可不都是这些货色,花闹两个已经算是最机灵的了。 大当家的一身正宗的金钟罩铁布衫的硬功夫,下河抓个鱼没抓着,反倒喂了鱼了,从此伏牛山上但凡有点真本事的都自谋生路,只留下她这个二当家的和一帮老弱病残。 自己一身本事也可以一走了之,天下那么大,总有口饭吃,可是这帮老弱病残和他们的家眷们又吃什么呢?难不成让这四五十口子人自生自灭?不落忍啊。 两个月前眼看就要断粮了,好不容易接了笔大买卖,只要来东京城及第楼的地窖里取一件东西,就有一千贯钱的赏钱,这钱可是足够山上这些人吃喝几年不愁了。 本以为这活随便动动指头就能拿下,可是原来天下真的没有免费的午餐。 …… 杨怀仁觉得大宋最无聊的事情就是娱乐太少了。天一黑,大街上就冷冷清清了。 或许内城的汴水大街上,东西市上也许很热闹,可如今交通基本靠走的情况下,还是不费那劲了。 蔡水的北边倒是近,可那都是些风俗行业,想自己一介书生,总不能做这么有辱斯文的事,太龌龊了。 这理由或许骗别人行,其实主要还是没有人带路,前辈子老爹管的严,没机会去逛个夜店啊,红灯区啊之类的地方,到了宋朝,万一被人发现自己是个从没去过烟花之地的愣头青,丢不起那人。 长夜漫漫,无心入眠。大床上不知转了多少个圈,一床铺盖拧成了麻花了,也没有半点睡意。 没电脑,没手机,没电视,杨怀仁开始怀疑古人是怎么活的。烦躁的不行,心痒痒,下意识的掏了口袋,连根烟都没有,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这辈子在大宋算是逃不了了,不如想想怎么吃好喝好,好好的过这辈子。 造点长枪大炮火药啥的打天下当皇上?算了,活那么累干啥,弄不好还要掉脑袋,得多疼啊,不值当的,再说了,自己一个厨子,也造不出枪炮来。 当个大官啥的指点江山,玩个改变历史?自己没那本事,炒个菜煲个汤啥的他在行,繁体字都没认全呢,自己秀才的身份还是沾了别人的光,当官是不可能了。 他能剩下的,只有吃了。想来想去,还是老老实实做个厨子,赚点钱,娶个漂亮老婆最实际,刀光剑影啊,权谋宫斗啊,还是躲的越远越好。 人的志向不需要太大,自己觉得快乐就好。 于是杨怀仁决定了明天就把那八百个定是炸弹全倒在随园后院子里的大鱼池里,池子里不少鱼,将来做个醉鱼啥的都省材料了。 八百坛酒,一坛装差不多十来斤,一斤大概相当于现代的一斤三两,八千斤也只不过五吨多点,五立方酒倒到七八十方的鱼池子里,就算是酒仙也闻不出原来是什么酒了。 第二天杨怀仁师徒加上李黑牛,三个人忙活了一上午,总算拆弹成功。原来的瓷罐子也都敲的不能再碎,才掺上石灰粉抹了院墙。 只留下差不多百十来斤的样子,换了酒坛藏在自己家院子里留着自家人享用。 王夏莲以前请不起好郎中,又买不起好的药材,所以他爹的病一直也没见起色,如今听了杨怀仁的话,请了惠民堂有名的孙神医来家里给老父亲瞧病。 神医瞧得仔细,王明远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只不过是长期的伤神和卧床导致了体弱而已,开了些补身体的方子,说调养两三个月就能好。 其实用现代的话讲,就是抑郁症加营养不良。如今不用为生活发愁了,王明远或许就不那么抑郁了,营养不良就更好办了,杨怀仁觉得这个自己就能治。 小时候学历史,明明大宋朝是封建君主制,怎么封建社会还有奴隶买卖? 杨怀仁看着莲儿妹子从人牙子那里买的十几个人,一个个穿的破破烂烂,全身更是脏兮兮的,面黄肌瘦的让人心酸。 当他知道这六女八男一十四口人只花了不到二百贯钱的时候,火就大了,造反的心都有了,人命不值钱啊,这什么世道? (呼啦圈感谢各位书友无私的支持!继续求推荐票!) 正文 第十章: 牛肉面 有多大锅,做多少饭,这就是开饭馆的基本原则。 杨怀仁意想之中,随园应该是一个高档的食肆,做高端食客的买卖,也只有这样,才对得起最初建设随园的那个人的一番心思,对得起古朴的楼宇和雅致的后园。 但实际情况是东京城里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富贾之家都住在北城,南城都是些平民。这也许跟中国传统风水上讲究坐北朝南有关系,杨怀仁也不懂这个。 现实就是随园附近都是些小民小户,就算你弄出满汉全席来,也不会有人吃,因为吃不起。 所以五星酒店的梦想需要先放一放,从胡同饭馆开始做起。当然,随园临近孔庙和宋朝最大的两所高等学府,太学和国子监还是有不少读书人也会光顾的。 随园的大门也算是临着一条河畔的大街,算是胡同饭馆升级成马路餐厅,这起步就不错了。 十四个奴婢和仆役不用培训,干起活来手脚都挺利索,就是见了杨怀仁都战战兢兢的,好像见了恶鬼一般。 想起这件事就来气,明明是封建社会祸害人,怎么好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反复强调自己不是半夜喜欢掏鸡窝子的周扒皮,更不是喜欢抢人家女儿当小妾的黄世仁,即便连受苦受难的杨白劳跟自己是本家的话都说出来了,还是没起到多大效果,反倒对喜儿姑娘怎么一夜白了头好一阵唏嘘感叹。 不过杨怀仁还是从黑牛哥哥那里搞明白了贱藉奴婢是怎么回事,宋刑统里只允许贱藉奴婢的买卖,并不是提倡买卖人口这种行为的。 而这些人之所以是贱藉,无非是祖上犯了什么罪,才导致他们的后代世代为奴,或者穷的吃不上饭了,父母才无奈把孩子送出来混上一口饭吃,被人牙子像牲口一样买卖。 好在宋律并不是没有提供为他们摆脱贱藉的方式,只是稍微有些难度罢了,那些事情十年后或许能有办法,目前能做的,就是尽量善待他们,并潜移默化的告诉他们,人与人,生来是平等的。 吃饱穿暖这些好做,给他们开工钱却难了,一个个的都不敢拿,甚至吓得跪倒了一片。旁人家的奴婢别说工钱,能填饱肚子不至于挨饿就算不错了,新主家不但吃穿不愁,一个月给的工钱比外边下苦力做工的都多,他们怎么能不怕? 实在受不了他们喜欢受苦受难的样子,只好先替他们存着,许诺将来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来取才算告一段落。 随园不需要从新装修,换个招牌就可以开业。既然是重新开业,就讲究博个头彩,招聘厨子的告示门口贴了三天,竟然没有一个人上门,看来得另想办法,坐吃山空这种事,杨怀仁心里有点怕。 于是就整日里琢磨什么美食最简单朴实,又适合平民大众的口味。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牛肉面。 大宋并不是没有面条,但是做的粗糙,像汤饼其实就是面条的一种,这种食品就比较接地气,方便实惠,符合大众口味。 杨怀仁需要做的,就是进一步把汤饼升级成真正的牛肉面。宋律里明明白白写了民间不允许杀牛,却对吃牛肉没有任何限制。 东京城里各大酒店食庐,都提供各色的牛肉做的菜肴,只要牛肉来源没问题,官府并不管这些闲事。 西市上转了一圈,牛肉贩子都是些胡人,据说卖的牛肉都是北边草原上土生土长,纯天然的肉牛所产,绝对的无添加无污染,杨怀仁一口气订了一百斤,外加五十斤牛骨。 厨房后边一间空屋里现垒的大灶,市面上买来最大的一口大锅支起来,先拿牛油炼锅。 牛骨和切成大块的牛肉用水焯出多余血液,然后放入大锅中,加清水浸泡半个时辰。 根据锅里牛骨,牛肉和汤量,将其百分之一重量的干姜片,花椒,小茴香,草果,肉桂,胡椒,三奈,肉蔻,良姜,香茅草,荜拨按比例放入一个布包中下锅。 大火烧开后,不断撇去浮沫,直到不再有新的浮沫,改文火慢熬一个半时辰。 一锅牛骨老汤底料就算熬出来了,之后只需要按照之前的比例替换或新加入材料和料包,每天慢熬一个时辰,就可以慢慢养这锅老汤了。 取一半浓汤,分成两份另起两个汤锅,按照牛肉与汤1:2的重量比例把焯水去血的牛肉用相似的办法慢熬,根据口味的不同熬制出一锅清汤和一锅酱汤。 第一次熬制不加香料包和盐,自然冷却后会,再次按二百分之一的重量加入料包和盐熬制第二次,清汤就算完成了,而加入蒜汁和老抽的另一锅,就是酱汤了。 后面两锅的牛肉出锅后另行存放,放凉后切块或片,以备摆盘时用。 熬汤的同时,可以准备面条。新磨的精细白面放入和面缸中,打入两个鸡蛋,按面粉重量1:100的盐放入三分之一面粉重量的微温水中溶解成一碗盐水。 将盐水缓缓倒入和面缸,并不停地搅拌,散面团揉成一块面团,直至不粘手为止,醒一刻钟待用。 碱面与冷水按1:5的比例调和,另备一碗食用油,将饧面团放在面板上,不断的揉搓,期间相间的用手沾碱水和油,并补面扑。 这样做的目的是加速水和面团中的蛋白质的结合,生成劲道的面筋,碱水和油脂的加入会让面筋的分子排列更加均匀,让面团更具有韧性。 当面团的手感十分有弹性的时候,把面团搓成长棍,不断拉扯,检验面团的韧性,根据情况添碱水,或油,或补面扑。 最后就是拉面了,一团面在杨怀仁手中不断被拉扯,飞扬的面粉中,双臂一张一合之间,仿佛他不是在做面条,而是指挥着一支交响乐团,演奏出震人心魄的激昂乐章。 面条在沸水中翻滚,犹如伴着美妙的旋律舞蹈。 三滚之后,笊篱捞起来倒入大海碗之中,倒入清汤或酱汤没过整个面条,先铺一层萝卜片,然后是牛肉片,接着往肉片上滴几滴香醋或麻油,最后撒上切碎的葱花或芫荽,红白之间点缀这点点绿意,又好像是一副清新写意的粉彩画了。 (光棍节快乐!) 正文 第十一章: 限量供应 供求关系是一个经济学用词,表述了某件商品的供应和需求之间的关系,而我们俗话常说的“物以稀为贵”,就是对这种关系下产生的一种现象。 杨怀仁有这种自信,只要试过自己出品的牛肉面,再吃其他面条,一定会索然无味。 只看他找来试吃的三个人的样子,更证明了这一点。 黑牛哥哥饭量大,连吃了五碗了,表示还能再吃五碗。 徒弟羊乐天吃完了之后就哭得昏天黑地的,大叫“天下竟然有如此之美味”,当然,作为徒弟,他明显有拍师父马屁之嫌。 最能说明问题的要属王夏莲,她做了三四年的汤饼,吃了之后觉得她的手艺简直弱爆了,表示无论如何要跟杨怀仁学一学。 杨怀仁吃过觉得一般般吧,面和汤的味道还算正宗,只是少了辣子,总觉得这关键一味的缺失,严重影响了整个牛肉面的味道。 那一小包干辣椒舍不得吃,扣了种子出来种在了宅子后边的后院中,求神拜佛希望这一批干辣椒是自然风干的,而不是机器烘干的,不然种子胚芽遭到热力的破坏,就不会发芽了。 时节上看,如果运气好能发芽的话,还能长上一茬,收获了这一茬,过了冬天,明年就能种上几亩了。 家里的六个奴婢,两个年岁大的妈子被莲儿安排去照顾李妈妈和王明远,四个年纪只有十二三岁的取名春夏秋冬,都分配她们照顾杨怀仁的饮食起居。 杨怀仁哪里被伺候过?看着几个小丫头的样子,心里就一直觉得是造孽。家主不让伺候,几个小丫头就哭,好似她们被嫌弃了一样,无奈之下只让她们做些打扫和洗衣的活。 八个仆役有一半是半大小子,另一半倒是成年了,但这些人共同的特点就是瘦,每人做了几套新衣服,就乐的不行,可什么衣服他们穿起来都显得肥大。 这些人来家里之前甚至没有名字,进了杨府,自然而然随了家主的杨姓。杨怀仁按照年龄从大到小分别取名福禄寿喜,财源广进。 安排他们到铺子里干杂役,或在厨房里打下手,或在大堂里招呼客人。柜上掌柜的任务交给了王夏莲,李黑牛仗着自己力气大,接过了杨怀仁从前的活,采购总管。 羊乐天整天就闷在厨房里学怎么拉面,小子还挺有灵性,不几天就能拉出个大体样子了,只是卖相差一点而已。 大热的天,杨怀仁说了他几次慢慢来,可他总也听不进去,大有达不到师父的水准不罢休的意思。年轻人有冲劲,当师父的只好由着他。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开张了。 夏至,北半球一年中太阳最高的一天。西方的奇幻传说中,仲夏这一天总是充满了浪漫色彩。 而在中国人眼中,冬至饺子夏至面,六月节吃面条,是一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传下来的饮食传统。 一大早,随园的厨房里就忙活起来,徒弟拉面的手艺还不过关,所以所有的拉面只有杨怀仁一个人做,拉了七八十份的时候,胳膊就抬不起来了,比灌了铅还沉。 杨怀仁坚持着拉完了整整一百份,表示今天只做午市,就供应一百碗。 李黑牛不解,不是他不体谅仁哥儿辛苦,只是觉得这么好吃的牛肉面,一千碗都不够卖,总不能卖完了一百碗就开始赶客人吧? 杨怀仁没法给他解释后世的营销手段,好东西不能一次性放入市场,越是紧俏的好货物,越是要限量供应,自抬身价的同时,无形中会得到更多的名声,可谓一举两得。 “黑牛哥哥,你说咱这牛肉面卖多少钱一碗合适?” 李黑牛就开始掰着指头算成本,摇头晃脑的嘴里还开始嘀咕,“牛肉那么贵,光那几片牛肉就得十个大钱,加上面和调料,怎么也得十五文的成本吧,咱们卖二十文一碗如何?” 听完这么实在的话,杨怀仁白净的脸就有些抽搐的迹象。 “你是我亲哥!你光算材料了,店面成本不算?人工呢?柴火石炭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啊!” 这回该黑牛哥哥抽风了,“说的对啊,成本就超过二十文了,可是如果卖三十文一碗,寻常百姓都是些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八瓣儿用的主,怎么舍得花那么多钱吃一碗牛肉面呢?” “三十文?这么薄的利润就是去的限量供应的目的。我要卖五十文一碗!” 即便这样,杨怀仁都觉得这价钱亏了自己的手艺了,一半成本一半利润,在后世的餐饮业中基本算是良心价了。 黑牛哥哥被惊的够呛,好在他这些天被杨怀仁异于常人的行为和语言惊吓惯了,只是呆呆的看着他,等待杨怀仁的解释。 “这世界上的东西,都是越少了越值钱,就是因为限量供应,我们的牛肉面才显得更珍贵,明白没?” 黑牛哥哥抱着脑袋想了一会,恍然大悟,“贵精不贵多?” 杨怀仁含笑点点头,伸出手指做了一个v字。 当然他也需要向来自平民的李黑牛说明另一件事,牛肉面只是个开始,以后搞出什么新菜式,都会这么办,但不代表就脱离群众。 许诺在将来有了更多的厨子,或者徒弟有了足够的能力,在控制成本的前提下,牛肉面的价格是可以下降不少的。 当然还有另外的办法,就是把牛肉面更精细的分类。正常的卖五十文,加肉加量的卖一百文,而不放整片的牛肉,只放切肉形成的肉碎的,卖相虽然差了一些,但可以成本价二十文供应下层消费者,保质保量。 其实这三种牛肉面的销售方式,销售价格上差了许多,实际上味道是没有区别的。因为牛肉面好不好,关键在于那一勺汤。 基层老百姓花二十文吃一碗美味的牛肉面还是可以吃得起的,中间收入阶层可以选择有牛肉片的普通装,而对于有钱人,一两贯的钱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一百文毛毛雨而已。 (朋友们,不管有没有另一半,都要开心,因为无论乐观的男人还是女人,都更有魅力!在这个特殊的节日,祝福所有有情人终成眷属,还单着的,就祝你早日脱单吧!求推荐票哦!) 正文 第十二章: 一鸣惊人 生意新开张,打响第一炮很重要,特别说做餐饮这一行,第一印象往往就是成败的关键。 杨怀仁觉得如今的规模,就是要玩特色,而且要玩出花来,于是几张写好的告示贴在附近人流比较大的路口。 “随园牛肉面,天下第一面,五十文一碗,每人限购一碗,每日限量供应一百碗。” 大宋的人从小就被灌输成了谦逊的性格,突然冒出这么一号自吹自擂的人来,无不表示鄙夷。 “天下第一面?好大的口气!” “五十文一碗?不就是一碗汤饼而已。” “还限量?当什么宝贝呢?!” 看客们嘴上口诛笔伐,心里却开始打鼓,好奇心开始作怪,既然就卖一百碗,地方又不远,尝过了再说,若是不好吃,一定砸了他们家招牌。 于是开始三三两两的往随园走,虽然嘴上依旧不依不饶。 当一碗热乎乎散发着骨汤香气的牛肉面端到面前的时候,让每一个走入随园的人对食物的认识提升了一大截。 竟然还有这么美观的汤饼,只是看,都是一种享受,就更不用提阵阵扑鼻的香气了。 黄澄澄的面条,红艳艳的牛肉片,翠莹莹的香葱和芫荽,几种颜色的搭配无不给人以视觉的美感,让人食欲大增,忍不住吸一口口水。 筷子夹起来一撮面条放入口中,轻咬下去,劲道的口感刺激着味蕾,当面条中吸附的肉汤被挤压出来流到舌尖的一刹那,多种香料融合在骨汤中那种调和的美味,再一次让整个空腔充满愉悦。 一口面条,再来一口清脆的带着葱香的萝卜,接着是软滑柔嫩的肉片,顾不得吃相,整个海碗端起来喝一口面汤,整个人都沉浸在美味的幸福感之中。 一个青袍食客喝光了最后一滴汤,大叫着伙计再来一碗。 “抱歉了客官,本店的规矩,每人限购一碗,明日请早。” “什么破规矩,当本大爷付不起钱吗?” 极度不满的食客一脸怒容,从怀里掏出鼓囊囊的钱袋“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杨寿陪着笑脸还要给他解释,没想到其他几桌的食客也不乐意了,纷纷学了样子,把自己的钱袋砸在了桌上,砰砰啪啪的好不热闹。 杨寿面露难色,却不知怎么办才好,可是家主就这么说的,要限量供应,他一个仆役能有什么办法? “叫你们掌柜的出来,洒家就不信了,天下哪有有钱不赚的道理?” 前堂里闹哄哄的,杨怀仁躲在后厨门口,捏着下巴淡淡一笑。不是不想赚钱,就是因为要赚更大的钱,才有了现在的经营手段。 牛肉面这第一炮打的轰隆隆震天响,一百碗不消半个时辰就售罄,各路食客意犹未尽踱出大门,门外还有数不清的人头伸长了脖子往门里边瞧,使劲抽动这鼻子,吃不到也要闻个够本。 日头还高高的,随园的伙计就开始噼里啪啦的上门板,最后挂出一块牌子:今日售完,明日请早。 宋人实在,吃到牛肉面的开始天花乱坠的一通炫耀,说到最后甚至闭着眼睛一副陶醉的样子,口口声声证明随园牛肉面这“天下第一面”叫的名不虚传。 没吃到的只能凭着还没散去的气味开始幻想,舔着嘴角的哈喇子,想从那些陶醉的话语里也跟着倾倒一把。 甚至有大太阳底下少赶了几步来迟了的粗汉,叉腰架着胳膊开始骂娘,大有拆门板杀进随园打劫的气势。 园子里的杨怀仁本想再拉上十几碗犒劳犒劳自家徒弟和伙计,可如今外面的架势,若是真开了火,拉风箱的动静要是教外边人听了去,非真的杀进来不可。 羊乐天就觉得不可思议,开张第一天,像旁人家请戏子摆烧猪之类的排场都没弄,就是简简单单卖汤饼。只是一百碗拉面的纯利润,就有三贯多钱,及第楼生意最好的时候,也不过如此。 就这么觉得自己更应该下力气学会了这门手艺,于是又开始拿剩下的面开始练,福禄寿喜财源广进几个也不嫌弃他手艺粗糙,浇上骨汤照样吃的香甜。 福禄寿三个年纪比另外几个大一些,年近而立,对他们来说,那几个还是十几岁的娃娃而已。 活了半辈子,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神仙吃的也不过如此了。他们吃过后的话似乎让杨怀仁更加信服大宋人民的口味。 于是老杨也觉得身子里有了些仙风道骨,一把煽火的开了几个口子的破芭蕉扇子在他手里也似乎摇身一变,摇出了羽扇的风韵。 “以后跟着哥吃香的喝辣的,人人有份!” 一个月没下半点雨水,六月的东京城里燥热的不成样子。 街头巷尾的贩夫走卒,树荫里的平头百姓,茶肆里文人雅士,话题似乎都有关平日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碗汤饼。 原来名不见经传的及第楼,现下是街知巷闻的随园。好像谁要没吃过这天下第一面,就真是啊呜特了的土鳖了。 接着的一天暴雨倾盆,连平日里懒得动弹的蔡水河也破涛滚滚,疾风卷的河岸的柳树摇摇晃晃,不知谁家小娘子的粉底花伞儿在天上飞来飞去。 就这天气,杨福刚拆下了第一块挡门板,就有人开始往堂子里挤。二楼正在改造成雅间,一楼就八张桌子,眨眼功夫就坐满了水人儿。 抢到座位的兴奋地一串钱塞到伙计怀里,大喊着赶快上牛肉面,抢不到座位的一脸懊恼,骂骂咧咧的怪自己婆娘又把自己叫晚了,没抢到门口的有利位置。 要不是黑牛哥哥领着伙计们极力维持秩序,恐怕随园的大门就被后边没进来的人们挤烂了。 杨怀仁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瞅了一圈,今天这人数,别说一百碗,三百碗也不够眼里能看到的门里门外这些人,而且来的大多都是些平头百姓。 实在不忍心看着人家冒着狂风大雨来捧场,咬了咬牙,决定今天特殊情况把供应量提高到三百碗,再多,他实在没那个体力。 就为这,大堂里一阵喝彩,差点掀了房顶。 看着别人吃的香,对厨子来说也是一种幸福,即使胳膊已经没有知觉了,杨怀仁心里却在这暴躁的风雨里感到了宁静和温暖。 结果牛肉面的大名传得更邪乎了,说书唱戏的恨不得把牛肉面编排成天上的美食,勾栏艺馆里的俏姐儿也鼓动着那些纨绔用一碗牛肉面做入幕之资,连城北那些本瞧不上的达官贵人们,也开始坐不住了。 啥叫一鸣惊人?这就叫一鸣惊人。 (求票求票!看在呼啦圈更新这么稳定的份上,帅哥美女们不要小气哦!拜谢!) 正文 第十三章: 未婚妻 随园的牛肉面生意一天比一天火爆,羊乐天的手艺一天天的见涨,终于让杨怀仁觉得满意了。 于是师徒二人合力,每天牛肉面的供应量也从开张时的一百碗,逐渐提升到三百碗,当然,还是只做午市。 原料采购和保安部长李黑牛却更发愁了,随园门口的食客们总不肯排队,或许只能怪从门里边飘出来的阵阵香气混乱了他们的心神。 杨怀仁想了一个法子,凭号进场。大堂里笼共就四十个座位,没座的时候,就发号,领了号的就去对面河岸的柳树阴凉里候着,有了座就按顺序凭号入场。 大家都觉得这法子好,公平公正,童叟无欺。不过很快就有黄牛党出现,一个号卖的比牛肉面还贵。 号贩子在后世是屡禁不止,可如今是大宋,杨怀仁自有自己的办法对付他们。 于是新的规定又应运而生,凡是出售和购买牛肉面排队号的人,终生取消进入随园用餐资格。 那些本来想赚点小便宜的人,一想到再也吃不到美味的牛肉面,也不再动小心思了,手里竹签攥的紧紧的,生怕被人抢了去。 后世的医院做不到的事情,现在的一个小酒店做到了,对于后世的那些号贩子们,杨怀仁只想说,和谐社会救了你们。 制度本来运行的好好的,可总有人不按规矩出牌。两男三女,在门口跟杨福起了争执。 “几位客官,没有号是不能进的,就算进来也吃不到面的。” 杨福还算客气,微笑迎客是杨怀仁教导的,良好的服务态度,对于一家饭馆来说,永远只会是锦上添花。 可带头的老太太却不干了,举起拐杖就开始打,“老身找儿子还要排队?” 杨福举起双手护住脑袋,胳膊转眼间就被敲出好几块青紫,可面对一个怨怒的老妇,又不好去抢夺她手里的拐杖。 “这位老妈妈,你找儿子去开封府衙门啊,咱家是饭馆,是吃饭的地方。” 老太太不理他,扯着嗓子喊道:“狗娃,狗娃……” 杨怀仁在后厨里刚忙活完今天的伙计,就听见大门口吵闹的厉害。 “你们谁小名叫狗娃?” 财源广进几个和羊乐天都木然的摇摇头。 当他走到大堂里见到老妇人的第一眼,就明白这老妇找的狗娃是谁了。 俗话说儿随娘,此话诚不欺人,老妇人无论脸面和五官与杨怀仁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当然,这老妇人是如今这副身体的生身母亲。 杨怀仁感到身体里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前一世幼年丧母,记忆里母亲的模样都不清晰了,如今看着眼前这个老妇人,莫名的就泪流满面了。 不由自主的冲到老妇面前,跪倒在地。杨母抱着儿子就在大厅里放声大哭,好一幅母子重逢的感人画面,惹得门里门外的顾客们也跟着哽咽起来。 杨母哭诉着她的经历。原来杨家在sd齐州也算是望族,杨怀仁他老爹只不过是个庶出的后嗣罢了,原本照族例还是分了三十亩的丁田。 可杨父过世后,孤儿寡母的就没了照应,后来要不是杨怀仁争气,乡试里中了生员,估计那三十亩薄田也被收了回去。 一个妇人含辛茹苦把孩子扒扯大的艰辛可想而知,只盼着能在今年的秋闱上能考个举人,于是杨母让儿子投奔东京城的一位世交,将来能谋个好前途。 说起这位世交,还是杨父二十多年前一位姓何的同窗挚友。 当年二人结伴赴京赶考,杨父未能高中,只能茕茕孑立的返乡结婚生子。倒是姓何的同窗金榜题名,得了个出身。 姓何的虽然有了官身,却没有官架子,与杨父依然来往甚密,后来更是为未出生的儿女指腹为婚,意图为两家结下秦晋之好。 可元祐年间的朝堂并不平静,别说他是区区五品的枢密都承旨,一二品的堂堂相国,也不是说完了就完了? 何家的败落不比其他在党争中受贬的官员慢多少,何伯不到不惑之年,郁郁之中撒手西去,只留下了独女何之韵,也就是杨怀仁素未谋面的未婚妻子。 杨怀仁本是要投奔何家的,可阳春三月里便离家,两个多月还没有平安到达的音讯,这可急坏了家中的老母亲。 于是领着他只有十岁的妹妹二丫踏上了进京寻子的路程。 好不容易熬到京城,何家老宅已是人去楼空,若不是机缘巧合碰到了何之韵和何家最后留下的两位忠仆,不知在陌生的东京城里如何是好。 这一日四处打听寻访,终于听人说蔡水河边新开的随园老板也叫杨怀仁,才赶了来,发现原来真的是自己的儿子。 杨怀仁听得心酸,虽然心里知道自己只是这副身子是老妇人的儿子,可前世缺少的那种情感在这一刻彻底被唤醒了,被杨母抱着脑袋贴在怀里,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任凭她哭诉,任凭她的拳头捶打在自己的后背,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担心和挂念,这一刻他感受到了,是一种天下间最淳朴简单的爱。 泪水就这么毫无防备的突破了最后一点男儿的矜持,他第一次哭的这么痛快而真挚。 既然如此,那面前的刘氏就是自己的娘了,杨怀仁觉得自己本事不大,光宗耀祖不敢说,让母亲和妹妹,还有身边像亲人一样的朋友们过上好日子,这点能耐还是有的。 二丫趴在哥哥背上哭了一阵,肚子就发出咕咕的声音。 杨怀仁放开母亲,看着二丫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旁人面前冒着香气的拉面,咕咚咕咚的猛咽口水,看来是饿坏了,毕竟还是个孩子。 杨怀仁抱起妹妹来,最近的一张桌子上刚好一碗刚上的牛肉面,那位食客举着筷子正沉浸在母子重逢的悲情大戏里,眼前的面被杨怀仁端到二丫面前才回过神来。 “一会儿还你两碗!” 这位客官先是瞪大了眼睛,转而就哈哈大笑起来,好似天大的馅饼正好掉在自己的头上,口中兴奋的大喊着:“咱家是第一个在随园一次吃到两碗牛肉面的人!哇哈哈!” 二丫顾不得身边的汉子发疯似的乱吼叫,吧唧着小嘴吃的正香。杨母破啼为笑,一只手摸摸儿子的脸,一只手抚弄着女儿凌乱的头发,这才想起来身后还有三个人。 “儿啊,这位姑娘就是你未过门的媳妇,你何伯父的独女韵儿。” 何之韵走上前来,盈盈施了一礼,“见过仁郎。” “人狼?我啥时候会变身了?”杨怀仁如梦方醒,等他看清了面前淡青罗裙的女子的面容时,忍不住嗔声,“志玲姐姐!?” (愿天下所有母亲身体健康,永远年轻!继续求推荐票票!) 正文 第十四章: 趣解珍珑棋局 古谚有云,饱暖思yinyu,饥寒思盗心。 杨怀仁亲自动手又做了几碗牛肉面,先让家人填饱肚子,午市一结束,先领着他们回家里住下。 杨母进了大院子里就高兴坏了,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一个瘦瘦弱弱的书生,怎么离家才三个月就有了这么大的家业。 二丫有些怕生,被母亲牵着跑来跑去,即使一双小腿儿快跟不上了,也不敢吱声,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害怕的看着有些癫狂的母亲。 倒是何之韵不动声色,身后的两个名字叫做小花和闹腾的汉子也是低着头数脚趾头,一言不吭。 杨怀仁看在眼里,似有所想。赶忙先安抚兴奋过头的母亲,抱起二丫进了后堂歇息。 何之韵还未过门,莲儿大方的要她先跟自己住,小花和闹腾住在了西院,和福禄寿喜他们住在一起。 杨母住进了后宅的一间偏屋,杨怀仁执意让出大房给母亲,却被杨母拒绝了,说是大房将来留给小两口住,自己一个老妇带着女儿住偏屋就行了。 春夏秋冬欢喜的伺候老夫人洗漱,帮她换上了干净的衣衫,杨怀仁这才进屋打发走了几个丫鬟,陪母亲说话。 杨怀仁知道娘亲想知道这三个月来发生了什么,可有些事说出来是肯定不行的,难道告诉她自己是借用了他儿子身体的一个来自近千年后的人? 只好现编了一套说辞,善意的谎言,对至亲的人来说,不能算欺骗。 于是一个武侠故事又被改编了。 “儿子自三月离家,向西而行数日,饱览黄河两岸美景。 某日早起赶路,恰逢大雾弥漫,目所能及不过数尺,不知不觉走入一处山谷,见一鹤发老翁在一洞口前摆开了方圆,围观者甚众。 儿子就好奇啊,也凑过脑袋过去看看秤里乾坤,一看吓一跳,这不千古奇难的珍珑棋局么? 不论是牛鼻子道士,还是光脑袋和尚,从江南的名家子弟,到大理国王爷的世子,甚至还有四个奇形怪状面目狰狞似夜叉一样的人物,排着队下馄饨似的挨个去和白头发老头对弈。 各路人物下不过人家也就算了,还要装疯卖傻撒一阵泼才肯离席,场面好不热闹。 儿子本不想管这等闲事,只想趁着天光赶路,没想到最后一个绿脸的白胡子老头发疯的时候,蝎子毒虫从袖子里跑了一地。 儿子一看这还了得?赶忙抓起几枚棋子就去砸这些毒虫,结果毒虫没砸着,设局的鹤发老头盯着几枚棋子落在棋盘上的位置大呼妙妙妙! 十二生肖里哪有属猫的?不赶快抓虫子万一被咬了怎么办?老头不帮忙也就算了,学哪门子猫叫唤,气得儿子就要跟他评理。 结果老头不由分说把儿子一把抓过去,转头扔进了大洞里。我原想逃跑,结果外边众人丁玲隆东地打了起来,人在天上飞来飞去,刀光剑影的甚是可怕。 您老儿子多机灵啊,出门的时候才换的干净衣衫,贸贸然出去被滋一身血就可惜了。所以只好往洞里边走,后来就遇见一位叫无崖子的怪老头,说是外边那位鹤发老头的师父。 这个叫无崖子的老头说话不动舌头,披头散发样子怪瘆人的,非要说我们爷俩有缘,还要传我一身本事。 我一看这老头老得都走不动道了,能有啥本事,正好他面前一盘子肥鸡,我就说了一声‘我饿了,给我点好东西吃吧’。 看怪老头自顾的点头,我就准备去抓烧鸡,结果刚伸出手去,就被怪老头抓住扔上了天,落下来脑袋刚好顶到他头上,然后一股热气就从头顶传了进来,后来就晕死过去了。 等我醒来,怪老头就没了,留下一块巴掌大的玉璧给我挂脖子上。外边打架的人早打完各回各家了,雾已散去,我才继续赶路。 后来脑子里莫名的就出现各种珍馐美味的做法,来到京城之后,我变卖了玉璧,开了这家随园,买了现在这套宅子,正准备派人回乡接您老人家呢,这不您就先来京城了。” 杨母刘氏本不过是个庄户人家出身的女子,对儿子口中的故事深信不疑,琢磨了一会儿,才兴高采烈的抓着儿子的肩膀说道:“儿啊,这是老神仙给你指了条路,传了你一身安身立命的本事呢。” 杨怀仁顺着母亲的情绪变化也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如此啊,哈哈。” 杨母本来是想着儿子能进京赶考得个官身,以后他们孤儿寡母的在家族里能抬起头来做人,可想想就算当了官那点俸禄也不过了了,还不如儿子一身做菜的本事将来能做个富家翁划算。 自己的丈夫不就是中不了举后来郁郁寡欢吗?三十几岁就早早入了祖坟,儿子万一考不上别再像他老爹一样也精神抑郁了。 现在好了,儿子现在开的馆子,在京城也许还不算多大,这规模放在老家县城里,也算是数得上号的大酒楼了,还有这么大的宅子,丫鬟仆役都全乎着,将来娶了何家小娘子过门,抱上孙子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老太太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糊里糊涂就睡了过去。 杨怀仁看着母亲睡着了还弯着嘴笑得那么开心,长舒了一口气,弯下腰去掀开一床薄被轻轻盖在了老人身上。 只不过才四十来岁的妇人,皱纹却开始爬上了她的眼角,连云鬓里也淡淡的抽出了几丝寒霜。 她一个孤身的女人,独自养大一双儿女,不知经历了多少艰辛和苦楚。她睡的那么安详,让杨怀仁这个做儿子的心中感到一些慰藉,暗暗发誓要让她将来不再受一点儿苦。 踮着脚倒退出房间,轻轻掩上了房门。刚转过身来,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俏脸又出现在面前。 这个叫何之韵的女子,真是他的未婚妻子?如果是真的,那可真是上天对他不薄,因为这女人除了身形小了一号,无论言谈举止还是音容笑貌,简直跟后世那位国民女神一模一样的。 而且,还是个少女版的志玲姐姐! (如果您笑了,请送上您宝贵的推荐票,多谢了!) 正文 第十五章: 花痴 对莲儿妹子,虽然已经十六岁,杨怀仁更多的是当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来看待,而眼前的何之韵,既然是自己的未婚妻,就没有必要弄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欺骗璧人,恶心自己了。 听母亲说过何家小娘子只比自己大三个月,可一位未满十八岁的少女,长得这么前tu后qiao的,那叫一个名副其实的有韵味,这不逼着人犯罪吗? 杨怀仁浮想联翩的yy了一阵婚后的美好生活,嘴巴不自觉的就开始淌哈喇子,何之韵看着他双眼里晃荡着呼啦圈一副猪哥样子,心里好不恼怒。 她费尽心思进入杨府是有目的的,地窖里的那点东西,她必须得到。 东城边上的何府,已经空置了大半年了,她和花闹两个喽啰,正落脚在此。 正在发愁怎么混入随园好窥探一下地窖,闹腾的主意就是去随园应聘厨子,反正那招募的告示贴了好几天了,也没见有人去应聘。 这话一说二当家的就怒了,山野里煮煮菜叶子的那点本事就敢说自己是厨子?脱了一双绣花鞋就往脸上扔过来,闹腾反应快,脖子一缩就躲开了,笑嘻嘻的觉得自己特别机灵。 刚撇开大嘴露出一口小白牙,另一只鞋就塞了进去,然后就被二当家追着满院子跑,小花见他跑的滑稽,就拍着手给二当家的喝彩,然后就也被追着跑。 飞燕子正拿这俩二货没辙,门口就来人了。一个领着小丫头的老妇人说找儿子,叫杨怀仁的一个书生。 飞燕子一听这叫杨怀仁的书生不就是随园的老板嘛,弄明白了老妇的来龙去脉,就决定冒名顶替,于是就成了何之韵。 当人家未过门的妻子,飞燕子这么高傲的人,又是伏牛山黑风岭的二当家的,内心是极其不愿意的,可想想那一千贯的赏钱,还有山寨里那四五十口子正在喝不知道什么风的老弱病残,还是委屈了自己一回。 姓杨的怎么说也是个秀才,这年代读书人都斯斯文文的,自己断不会吃亏,大不了早一点找到要找的东西,走的远远的罢了。 可这姓杨的秀才真是妄读了圣贤书,口水都滴答到脚面上了,还浑然不觉,看那猥琐的表情,恨不得一拳揍在他脸上。 这也正验证了娘亲当年的一句话,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无论种地的,经商的,还是读书的,当官的,都一个熊样。 强忍住怒火,装出柔弱矜持的样子,何之韵柔声问道:“仁郎,仁郎?” 白日梦刚做到要和韵儿洞房花烛,就被打断了。杨怀仁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十分不雅,便寻了个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 “哦,韵姐儿,小生刚才忽然想到一道名菜,神游着就去了厨房,那道菜真是太好吃了,所以才不自觉流了口水,见笑了。” “亲身主仆三人以后就寄居在仁郎家里了,今后还望仁郎多多照拂。” 何之韵脸上浮着淡淡笑意,又盈盈施了一礼。 “无妨无妨,那是应该的,一家人嘛,呵呵。” 看着那张笑得猥琐的脸就心里作呕,放在平日里,早一只鞋子塞进去了,何之韵掏出一块淡粉色的丝帕,害羞的轻轻在杨怀仁的嘴角点了一下,忽然像受了惊的小鹿,转身跑了。 跑到月亮门前,轻咬着嘴唇回望了一眼,才消失在杨怀仁的视线里。 这,这,这是勾引我吗?杨怀仁陶醉的把整个身体贴在廊柱上,伸着手好似去抓住那轻盈的倩影,迷离的眼神和o型的嘴唇,整个一花痴。 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了晚饭,一一给母亲介绍了府里住着的李家母子和王家父女,杨母摇身一变,由一个落魄的老妇变成了高门大户的贵妇,待人接物无不显示杨家书香传家的风范。 二丫这些日子没怎么正经吃过好饭食,看着桌上一碟碟精美的菜肴怎么还忍得住?大人们交谈的话语无不称赞自己哥哥多么优秀多么孝顺,她的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面前那道哥哥叫做鸳鸯鸡的菜开始想象,一只鸡是怎么做成两种颜色香味各不相同的菜。 趁大人们没注意,伸出小手去抓了一块塞进了嘴里。哇,哥哥做的菜真好吃,鸡肉甜甜的,咬下去满嘴都是鸡肉的鲜香。 准备再伸手抓第二块的时候,母亲的手就从桌布下面伸了过来,在她大腿上使劲掐了一下。 抬头看母亲,正嗔怪的瞪着自己,好似自己的举动丢了她的脸面。 二丫不敢哭,可那一下估计都掐紫了,只要强忍住眼泪巴巴的看着哥哥。 哥哥笑的好温暖,伸出手把自己抱了过去,又夹了一块肥鸡放到自己嘴里,坐在哥哥腿上,吃着香糯软滑的鸡块,真舒服。 二丫终于露出了笑脸,发现对面的未来嫂嫂正在打量哥哥,眼睛上下的看了个遍,还不肯把眼神收回去,也难怪,哥哥本来就长的英俊,又会读书写字,又能烧一手好菜,嫂嫂喜欢看哥哥太正常了。 何之韵盯着杨怀仁的腰间那串钥匙看,回忆着那两把锁的形状,努力寻找到底哪一把钥匙可以把那两把可恨的锁打开。 这帮长辈们竟然还口若悬河的夸这浪荡子一表人才,真是瞎了眼了。不就读过几年书嘛,就跟谁没读过似的,也没见他像别的才子一样吟首诗作个对啥的,会做几道菜也不过是伺候人的命,有啥了不起的? 仗义疏财?莲儿妹子的爹爹和黑牛的老娘也真会编排,一碗汤饼能卖五十文钱,这是赤果果的奸商行径,这个叫“坏人”的家伙名字真没取错,道地的一个坏人。 就是这些夸赞他的故事实在是污人耳朵,怎么想他都是浪得虚名,等今晚得到了想得到的东西,一定给他好看!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饭后丫鬟和仆役们也依次见过了老夫人,杨母还第一次以主母的身份训了话,什么礼义传家,主仆共荣的话说了一大堆。 一群人就跟着老夫人的语调点头,也不知道这些奴婢们能听懂多少,反正杨怀仁是没听懂。 亲自送李妈妈和王伯父回小院,做到母亲话语里的礼仪周全,何之韵也站在自己身边贴的很近,喘息间能感到她的体温,最后进小院的时候也含情脉脉,笑得十分欢快。 (如果您喜欢本文,请点击加入书架收藏本书,求推荐票!) 正文 第十六章: 再闯地窖 三更半夜,沉浸在淡淡的月光里的杨府显得清幽而静谧。 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猫伏在墙头上叫了一声,声音有些嘶哑。 何之韵换了一身上下全黑色的夜行衣,小心的打开窗户爬了出来,轻巧的一个翻身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跟小花和闹腾接上头,何之韵就又要暴走了。空气里竟全是烧鸡的味道,她一巴掌抽在小花的脑袋瓜上。 “咱们去偷东西,你怀里揣着个烧鸡是要做什么?” “二当家的,小的怕你一会儿会饿,所以……这烧鸡可好吃了,姓杨的秀才烧菜的手艺真他女良的厉害!” “哼!浪得虚名!” 说着又往小花头上拍了一巴掌,闹腾看着小花挨打,乐得也跟着在他小脑袋上拍也一巴掌,“说你笨你还不承认,难道过会儿你拿鸡腿撬锁啊?看哥哥我多机灵……” 闹腾喜滋滋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根指头粗的铁条来,“二当家的,这铁条子结实着呢,一会儿撬锁肯定一撬一个准。” 何之韵觉得胸里闷的慌,怎么就摊上这么两个笨蛋。抢过闹腾手里的铁条就打算抽死这俩夯货,可手举的高高的,又下不去手了,幽怨地叹了口气,把铁条扔在草丛里。 一串钥匙从腰间掏出来,咬着牙让两个二货看清楚这是啥。 当眼看着二人足足愣了啃完一支鸡腿的功夫才笑逐颜开的点点头的时候,何之韵就彻底服了,自己一世英明,早晚毁在这俩货手里。 这一次十分顺利,留在随缘里看店的寿喜两个睡的死沉,三个人大大方方走到地窖入口处也没被发觉。 摸索着打开了地窖,掀开重重的铁门,一股子酒香就飘了出来,三个人眼睛里冒光,兴奋的小跑到地窖里,好像等待他们的是阿里巴巴的财宝。 火折子用力打几下就着了,等悠悠火光照亮的视线,眼前的一幕让三个人无比的失望,方才激动的心跳更快了,不过情绪却成了愤怒。 “酒坛子呢?不是说有八百坛女儿红吗?” 小花和闹腾摸索着地窖的两侧墙壁走了一圈,整个地窖除了几排置物架,什么都没有。 何之韵努力在拼凑记忆,实在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上个月还在的,怎么现在就没了?八百个酒坛,难不成自己长了翅膀飞走了不成? 她要找的不是酒,而是藏在某个酒坛中的东西。姓杨的小子不可能知道酒坛子的秘密,难道还有另一伙人提前取走了这件东西? 她开始发觉这件事有些不同寻常了,要找的东西很普通,却有人足足出一千贯的赏钱来让他们找,本以为可以轻松到手的东西,又一次次的以失败告终。 或许只是有人利用他们这伙子风光不再的山贼来试探,至于试探什么以及出于什么目的,她想不明白,只觉得事情已经不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了,烫手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想到这些,让何之韵心中生出了一丝恐惧的意味,匆匆退出了阴森的地窖,重新上好了锁,悄悄的消失在黑暗里。 随园的后巷子里,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走了之?确实有些恨不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至于钱财,她可以再想其他的办法,四五十口子人,不至于没了这份横财就饿死。 可骨子里的倔强又不允许她放弃,飞燕子名声在外,这一次如果栽了,以后又怎么在道上混?强烈的好奇心让她决定留下来,留在杨府看看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在搞鬼。 …… 随园的生意很好,门板被挤破了几次,李黑牛只好每日早早的在门前抱着一个木桶发写了字的竹签,也总有拿不到竹签的汉子叉着腰骂娘。 总有人想跟发签子的李黑牛套近乎,可得到的回报总是李黑牛凶神恶煞的一张大黑脸,还有那句“明日请早”。 每天的牛肉除了用在牛肉面里的,剩下的被食客们求着以五百文一斤,比别人的熟牛肉高两倍的价格卖出去了,但牛肉汤多多少少会剩下一些。 杨怀仁坚持每天都用老汤熬制新的肉汤,绝对不允许隔夜的剩肉汤破坏了牛肉面的品质。可好好的牛肉汤倒掉了实在可惜,杨怀仁又想出了用剩汤做些卤菜的主意。 西市上的鸡蛋是按个卖的,三文钱一个,换算一下的话,差不多一斤鸡蛋跟一斤猪肉一样的钱,这还是热天里的价,到冬天,听说要五文钱一个。 杨怀仁本没打算讲价,都是些庄户人提着篮子在卖,想必都是农闲里放养的草鸡产的蛋,纯天然无污染,人家也不容易,所以准备就按这个价格把周围十几个提着篮子的农妇的鸡蛋全包圆了。 可跟着来的何之韵就觉得未来郎君有些败家,非要跟这些衣衫破旧的农妇们砍砍价。 “三文钱一个太贵了,我们全要了你们也早些回家不是,这样吧,十文钱三个,敢说半个不字我们就不要了!” 杨怀仁觉得自己脑子转不过来了,刚要掰着指头跟何之韵掰扯掰扯,可她早就领着这群兴高采烈的农妇们往家走了,而且昂着头迈着大步,对自己的砍价技巧绝对的自信。 胸大无脑啊胸大无脑,这话看来不是瞎说,不知道多少先贤从多少实践之中才总结出的这么精辟的论断。 摇着头叹着气,等回过味来又觉得未来媳妇其实挺聪明的,而且心肠不错,所以说那句美人薄情的论断就不算那么靠谱了。 鸡蛋解决了,下一个是买豆腐。菜市里豆腐摊子不少,可挨个尝过来,杨怀仁就不那么满意了。 没有老家sd的酸浆豆腐那种原汁原味,也没有江南豆腐那种爽滑细腻,这年代的豆腐做出来都多少有些酸涩,不但极大损坏了淳朴的豆香,而且外形的紧密和细致程度也远远不及他的要求。 原本以为两文钱一斤的豆腐或许就是这种品质,可整个市场上的豆腐摊都看过来,总是千篇一律,就太不好理解了。 好在粮店里的黄豆不错,颗粒饱满,表皮滑润,是刚下来的新豆。打包买了一车,给了地址让人送到店里,杨怀仁打算自己点豆腐。 (新的一周开始,求推荐!) 正文 第十七章: 卤水点豆腐 话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杨怀仁觉得自己一个穿越人士,并没什么可以害怕的东西存在。 可每次见了何之韵就觉得心虚,前世就是个见了美女走不动道的主,连菜摊买菜的小妹都要调戏一番,更不用说少女版的志玲姐姐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 只是脸面还是要一些的,人家才住进来没几天,总不好现在就腆着脸要求人家赶紧过门,显得自己好像多么急色,即使事实上就是如此。 会做豆腐的人多了去了,本就没有什么很高的技术含量,可是像杨怀仁一样制作的那么精细,就不多见了。 其实要豆腐做的嫩滑鲜香,并不多么难,就看你有没有那份心,即使眼下没有后世那么方便的各类食品添加剂。 何之韵看着杨怀仁拿精贵的绢布指导着几位家仆过滤豆浆,就觉得他不仅败家,而且吹毛求疵,你无论再怎么仔细,做出来东西不还是块豆腐? 先前泡豆子就不知道试了多少次水温,使唤着小丫鬟们一遍又一遍的跑来跑去,磨豆子就更仔细了,一家人在给豆子去完了皮才肯磨。 熬豆浆又一遍又一遍的催着闹腾拉风箱,小花给他搅豆浆胳膊都酸了也不让停,俩人汗出的一身新衣衫都湿透了。他却站一边捻着另磨的生豆粉一点点往豆浆里撒着玩,这混蛋! 点卤水的时候倒是身姿轻盈潇洒,洁白的豆花绽开在大锅里的时候,何之韵才觉得姓杨的也并不是完全浪得虚名,至少这么细腻白亮的豆花,她以前从来没吃过。 杨怀仁盛出几碗豆花给大家尝尝味道。第一碗给何之韵端到面前,才吩咐丫鬟们给老夫人,李妈妈和莲儿爹送去。 小勺子舀一勺鲜豆花,鼓起樱桃小嘴吹上一下,才放到嘴巴里。何之韵发现这豆花太滑嫩了,舌头竟然控制不了它在嘴巴里滑动,没有任何不合时宜的苦涩或酸味,全是黄豆的鲜香。 这手艺,全天下也不会出来第二个了。何之韵才这么想,就发现那个坏人又看着自己流口水了。 这人准是属狗的! 何之韵面颊滚烫,端着自己的碗就回小院了,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那么讨厌,看自己的眼神总是色兮兮的,看得人家心里扑通扑通乱跳。 剩下的工作奴婢们就可以完成了,杨怀仁把卤豆腐叶子和卤鸡蛋的方法教给徒弟羊乐天,决定自己偷懒去洗个澡。 羊乐天其实很聪明,只是以前厨子教的不好罢了。加上他勤奋好学,拉面的手艺不到一个月就基本有模样杨了,无论老骨汤还是每天新肉汤的熬制,都做的让杨怀仁很满意。 卤汤熬制和保存都不难,在他熬过牛肉汤的基础上,杨怀仁相信他能完成的很好。 老夫人尝过了儿子现做的鲜豆花,总觉得自己儿子的手艺应该是留给杨家子孙的,教了个徒弟也就算了,怎么这么好吃的东西,光天化日的就在前院子里做,下人们也都看了去,万一传到外边去可怎么是好? 于是又拉着丫鬟仆役们训话,总之一套大道理,总结出来就是,谁要敢背叛家里把做豆腐的手艺传了出去,抓回来腿给敲断。 爱家主义教育进行的不错,丫鬟家仆们就差跪下来说什么天打五雷轰的誓言了,老太太才算作罢。 凶完了,老太太又说提前几天发月钱,又说伏里天热,让熬了绿豆汤大家解暑之类的话。打一竿子给个枣,好手段,姜还是老的辣。 奴婢们就开始痛哭流涕的说些家主是恩人之类的话,不是遇见少爷,早不知被人牙子卖到哪里去受苦了,哪有现在天天吃得饱睡的香的好日子过。 这话说的倒也不错,旁人家买回来的贱婢能过上他们这种日子的,全东京城里也就这一家。 人的想法也简单,命运把人的生命作践的最不成样子的时候,谁给一口饱饭,可不就是救命恩人,忠诚这俩字他们不认识,也不一定懂,但是这年代的人就算再卑贱,也知道忘恩负义的名头,就算死了也不能背在自己身上。 就像是卤水点豆腐,人的心里总有一些叫做原则或底线的东西,总是控制着自己,在某些诱惑面前,不让自己迷失了最后一点本性。 宋朝的生活对杨怀仁来说是艰难的,因为这个不在于你现在是个穷鬼还是个富户,甚至是皇宫里高高在上的贵人们。 洗澡本是件十分享受的事,可没有香皂或者沐浴液,用来清洁身体的就是一块黑不溜秋油乎乎的东西,八零后九零后估计都没用过这东西,洁净效果还不错,就是味道比较难闻。 在他之前的认知里,古代女性都比较传统保守,可现在他在洗澡,总有春儿和冬儿两个丫头就站在他后边不肯走,说是服侍少爷沐浴。 杨怀仁赶了几次,老夫人来家里之前也就算了,可现在老夫人来了,家里的礼数也讲究起来,如果把这俩丫头赶出去,准又要在门口哭鼻子。 但是俩十二三岁的黄毛丫头守着,洗澡也洗不痛快,即使命令她们转过头去面壁思考人生。 洗澡再难也算能洗了,但是上厕所又是个难题。 我们的老祖宗东汉就发明纸了,为什么现在都几百年过去了,茅厕里还是摆着一排削成尖头的竹片片,美其名曰厕筹。 据说全大宋也只有官家用绸子擦屁股,达官贵人们能用的上手纸就算不错了。可就是这手纸杨怀仁见过了之后也菊花一紧,草棱子一根根的都在纸上,用的时候不知道会多么疼。 洁白柔软的纸张是用来写字,作画,行书的,价格昂贵,谁要用这么精贵的纸张来干擦屁股的事,文人们会觉得你有辱斯文,百姓们会说你败家。 可杨怀仁管不了这么多,书房里前任房东倒是留下一书架子书,夜里无聊的时候他倒是翻开看过,标点符号都没有,一句话都读不通顺,不明白看这种书能学到什么知识。 看不懂的书就是废纸一堆,但是杨怀仁要发挥这些废纸的利用价值,所以就随手抄起一本塞到腰后边,随去随用,杨家后宅的茅厕里从此总是阵阵书香。 (今日第二更,求推荐票求收藏!多谢!) 正文 第十八章: 仙人摘葡萄 人总要有些爱好,或者陶冶情操,或者干脆打发些无聊时光,生命就是在这些不断被打发掉的时光里逐步前行。 杨怀仁的爱好就是忙完了午市,能在自己家后院里阴凉里,躺在躺椅上舒舒服服睡个午觉。 没有空调的几千年里,不知道古人的夏季是怎么熬过来的,三伏天里,屋子里是待不住的,但凡外边有点微风,都让人心旷神怡。 像杨怀仁这类的读书人,好像都不怕热似的,这节气依然长袍大褂里外三层穿戴的整齐,看到平头百姓们袒胸露背,还总要嗤之以鼻。 杨怀仁没他们那么骄傲,自己画图让家里妈子缝制的大裤衩和背心,回了家就换上,才不在乎别人怎么惊奇的看自己。 一把蒲扇摇起来,树荫底下一趟,再来一口放凉了加了糖霜的绿豆汤,这才是生活,这才叫舒坦。 何之韵这两天很奇怪,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都在家里四处游荡,奴婢们好奇,就跟着她四处溜达,她总说自己喜欢这个家,喜欢到整日了四处看也看不够。 丫鬟们没她那么有闲情逸致,也没有她那么多功夫,也就不再跟着伺候了。 何之韵在随缘里没找到想找的东西,思前想后,觉得肯定是姓杨的坏人把东xc到家里来了,八百个酒坛,就算扔外边也总有个响,既然没听到响,估计就是在家里的什么地方躺着。 不大的随园里都有那么大的地窖,那么大了一圈的宅子里也有个类似的地下秘密所在,不会让她多么吃惊。 前院和中院她都探过了,手里的竹竿咚咚的敲了一遍,确定青砖铺就的地面下头都是实心的。 以她目前的身份,按说自己一个人到后院里走动是不太合适的,可既然杨家母子都不管她,她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后院里是个不大的花园,竹竿子敲不出动静,只好戳开土壤,仔细察看是否有挖动过的痕迹。 杨怀仁眯着眼看着她在后院里乱戳,就一头黑线,这美女的爱好实在奇怪,顶着大太阳跟黄土地过不去,不知道的以为她跟土地爷是啥子深仇大恨呢。 花花草草戳死一大堆,何之韵的破坏力非同小可,可当她戳到杨怀仁的宝贝辣椒地里的时候,老杨再也坐不住了,蹭的一下蹿了起来,“姑奶奶,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三步紧作两步冲到美女面前,杨怀仁摆出一个大字,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这是要干啥?祸害些花花草草也就算了,这片地不能让你祸祸了。” 他越这么说,越是紧张,何之韵就觉得这块地下面有鬼,指不定姓杨的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就藏在这块地下面。 “仁郎,别那么小气嘛,几颗杂草而已,看把你宝贝的。” “杂草?这是我的命根子!你别往前走了啊,再走我可不客气了!” 何之韵看着杨怀仁剑拔弩张的样子就想笑,一个大老爷们,衣冠不整也就算了,几颗嫩绿的小苗苗能有多金贵,值当的他拿白净瘦弱的身子去挡自己? 别说何之韵从小就跟师父学了一身真本事,就算是个普通妇人,怕也不是杨怀仁这种柔弱书生能挡的住的,继续往前走,伸手就打算拨开他。 “啊!” 何之韵的叫声带着恼怒,羞怯,还有一丝娇嗔。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杨怀仁这个登徒子,竟然伸出双手按在了她胸前! 对于一个嗜辣如命的人,如果让他这辈子剩下的几十年再也吃不到辣椒,真不如杀了他算了。 杨怀仁就是这么想的。仅存下来的一斤干辣椒,能抠出二两种子,可这些种子里,形状完整胚芽没被破坏的,也就那么一两成罢了。 仔细翻了土种下去,每日里浇水,捂着鼻子收集自己的渍物给它们施肥,大半个月过去,终于长出了几十株嫩苗,后半生就指望这些苗苗活了,万一有个闪失,上吊得了。 可偏偏是这个美女非要捣乱,情急之下,杨怀仁脑海里就想到他会两招,猴子偷桃和仙人摘葡萄。 猴子偷桃他以前用的熟练,从小学到中学,不知道制服了多少想仗着身材欺负自己的校园恶霸,可眼下发现对手并没有桃子给他偷,所有就换了另一招仙人摘葡萄。 葡萄没舍得摘,但葡萄在手心里的坚挺的触感着实像触电一般,让人意乱神迷。 指尖传来些酥麻的柔软,跟他平日里时常接触的包子馒头是不同的,为了确定这一点,他不自觉的又掐了掐。 何之韵脑袋快要炸了,这个登徒子,坏人,泼厮,自己叫的那么大声,他竟然还不把一双臭手收回去,手指头还不老实的在动。 更可恶的是,他脸上一副吟荡又非常享受的样子,迷离的眼睛里冒着幽幽绿光,哈喇子滔滔不绝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她想哭,自己的清白之躯就这么葬送了,还是葬送在一个坏人的双手里。 她愤怒,她悔恨,她不知所措。 千百般的思绪潮水一样淹没了她,一巴掌甩过去,打在那张色眯眯的臭脸上,可还是不解恨,再想打,眼泪就溢满了眼眶,混身也随着泪水散去了力气,只想跑,跑的远远的。 杨怀仁脸上一个五指山的大印,清晰的可以看得出那只手指如水葱般细长。明明没打到他鼻子,可鲜红的血液却从鼻孔汩汩的流了出来。 他缓缓收回手来,低头痴痴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任凭鼻血滴到手心里,嘴里还傻笑着说道:“嘿嘿嘿嘿,舒坦……” 再抬起头来,何之韵已经没影了,杨怀仁这才背着手晃晃悠悠走回躺椅继续躺下去,开始满意的自言自语。 “这美女够劲,哥哥喜欢,早晚收拾你,平地上功夫不如你,就算被你甩八条街又如何?床上功夫哥甩你十八条街,不信就等着,嗨嗨……” 辣椒苗算是保住了,后半辈子的美好生活的希望算是没有毁掉。 杨怀仁开始明白他为什么喜欢吃辣椒,就像现在他心里老想着何之韵这个像辣椒一样的女子,她们都是表面上光鲜靓丽,内在性情浓厚又热烈,让人在火辣辣的感受疼痛的同时,又时刻心里挂念着,总是欲罢不能。 (明天是呼啦圈的生日,求祝福!) 正文 第十九章: 闹腾的烦恼 随园的生意火了,来应征的厨子和仆役也多了起来。 二楼已经改造的差不多了,本来能放十张桌子的地方,分隔出了六个小房间,两间豪华单间和四间普通单间。 差别经营的理念说出来伙计们也不懂,杨怀仁只好借用赛马的例子给大家说明。 上中下的马匹说了半天,只是听故事的人脑子里在跑马,至于什么人骑什么马,或者出多少钱骑的是什么档次的马,他们还是没搞明白其中的道理。 只有黑牛哥哥貌似听懂了,摸着下巴憨笑着点头表示认可。 杨怀仁高兴的拉着黑牛哥哥给大家用他们听得懂的语言讲解,没想到黑牛哥哥一句话把杨怀仁喷出去老远。 “马肉好吃不?比牛肉如何?” 杨怀仁觉得头疼,还是自找的,肯定是哪根筋不对才跟淳朴的古人讲后世的经营之道。 对厨子的面试很简单,做一荤一素两个拿手的小菜,只要杨怀仁吃了觉得说的过去,就可以留下。 没想到的是,来应聘的六七个厨子手艺还都不错,限于只有四个名额,杨怀仁甚至做出了一番挑选,就这么过了一把行政总厨的瘾。 羊乐天皱着眉头似乎有话要说,拽着师父到了一边。 “师父,您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嗯?你说说看。” “我们的招募告示贴出去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没见有人来应招,怎么今天一下来了这么多?” 杨怀仁觉得徒弟还挺有头脑的,就示意他继续说。 “他们的手艺,绝对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只有两三年经验,那个叫曹安的麻子脸,没有十年八年的道行,绝对做不出那道白扒广肚。” 杨怀仁笑了笑,揽住了徒弟的肩膀,“你小子挺有见识啊,白扒广肚这道菜你都知道。” “我以前听人家说起过,归雁楼的招牌菜正是白扒广肚,只是徒弟缘浅,从未吃过,不知味道如何。” 看着羊乐天有些不好意思,杨怀仁才点点头满意的说道:“你说的为师心里有数,不要声张,看看这些魑魅魍魉到底是要干什么。那道白扒广肚,姓曹的家伙做的不道地,等有机会师父给你做最正宗的让你尝尝。” 杨怀仁想笑,这帮人啥来头他第一眼就看明白了。 随园的生意上了轨道,这是有人看不过去了。真当别人是傻子吗? 那几个来应招的厨子,看看动作就清楚他们在厨行的造诣,无论是刀工还是颠勺,哪里是需要到随园这种小馆子来当厨子的人? 最白痴的就是那个曹安,自带花胶这么名贵的食材就为了应聘一个厨子的岗位?那道白扒广肚是著名的河洛名菜,能会这道菜的厨子放到汴水大街上的各大正店和名楼里也是主厨的料子了。 就为了一碗普通的牛肉面的熬汤方子,这帮开大酒店的王八蛋把主意打到胡同饭馆的头上来了,真当随园里都是泥巴做的,非让你们这帮大佬随意捏吧? 同行如敌国,竞争无处不在,这个正常不过,但你有本事正大光明的来,哥们不怕你,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就是了,跟哥们玩阴的,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杨怀仁不知道这几个厨子背后是什么人在搞鬼,但心里把他们祖宗十八辈挨个问候了一遍,想想不过一碗面而已,哥们真正牛叉的还没拿出来呢。 但是随园以后的后厨,不是杨怀仁和羊乐天两个人就能忙的过来的,是时候培养自己的后备力量了,像福禄寿喜和财源广进,挑出有天赋的几个培养成厨子,才是可行的办法。 何之韵的家仆闹腾似乎就很喜欢呆在厨房里,一开始是贪吃赖在那里不肯走,后来就真的学别人的样子在后厨里帮忙,目前对拉面的做法很敢兴趣,每天都等着供应完了定量后,跟羊乐天要剩下的面团扯着玩。 另一个叫小花的,现在喜欢上了磨豆腐,每次点出豆花来,他都笑的很开心。 何之韵这两天躲在莲儿的小屋里不出来,杨母去探望了几次,回来只是说这孩子受了风,脸上总是红扑扑的,可能是得了热邪,于是总催着杨怀仁去瞧瞧。 杨怀仁心说这伏里的天,求风还求不到呢,哪里能受了风。 这里边什么事自然不能跟母亲细说,按老太太的脾气,指定得大义灭亲。 小花和闹腾还真是忠仆,主子得了病,厨房里有什么好吃的都先给何之韵送去。 看着小花和闹腾两个平日里的粗汉子把饭菜摆在她面前,何之韵有些失神。 “花儿,闹儿,这杨家待不下去了,要不咱们撤吧?” 若是平时,二当家的说什么是什么,一句话从来不说第二遍,小花和闹腾也是习惯性地追随着二当家的意志去照做不误,可是今天,这俩人却犹豫了。 小花为难的直挠头,胳膊肘抵了抵闹腾,让他回话。平常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闹腾,认真了起来。 “二当家的,俺们兄弟俩从小就是苦命的娃儿,自己爹娘都不知道长啥样,要不是当年大当家的把俺们俩小叫花子带到山上,说不定饿死在哪儿了。” 闹腾很苦恼,总觉得心里想的事有点对不起山寨,可要是藏在心里不说出来,又实在憋得难受。 “俺们俩啥样的,俺们能不知道吗?花儿少根筋,俺就总是缺心眼,您到了山上后,俺们跟着您,才没被别人欺负了,俺们俩心里明镜儿似的锃亮着呢。 现在这年头吃不上饭的人少了,稍有点本事的谁还落草啊?咱们山寨自从大当家的丢了瓢把子,那些人走的走,散的散,剩下的老的老,小的小,能出来走趟活得就咱们仨人了。 您是有真本事的,能留下来,就是您心肠好,念旧情。可咱们再怎么混,也混不出四五十口子人的吃喝来。这趟买卖人家给一千贯,不是那么好拿的。 杨家这小子您看着心烦,其实他骨子里和您可像了,心肠软乎着呢。看看家里这几个仆子丫鬟,都是贱命的,杨家小子啥时候低看过他们? 给下人们一天三顿饱饭,还有工钱拿,人人都穿新衣服,天热了老夫人就给熬绿豆汤喝着,全天下也找不出这么一家善人了。” (俗话说儿子生日娘苦日,祝愿天下父母身体健康!) 正文 第二十章: 摊牌 何之韵发现小花和闹腾变了。不是变坏,而是变好了。这还是那俩笨的要命的家伙吗? 这俩货以前什么德行她是最清楚不过了,闹腾啥时候说话这么有条理了,小花啥时候变的沉稳了,来到杨家才几天的功夫,俩人身上的混子气息少了,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开始形成。 她不相信这些好的改变是那个登徒子大坏人的影响,可想到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就更想不通了。 她应该恨那个坏人,恨到想一刀子抹了这小子,可为什么想象里都下不了手了? 连日里做梦,不是噩梦,是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的大坏人骑着高头大马,披了红绸子来迎亲,自己不但不恼他,反而满心欢喜的藏在盖头里痴痴的笑了。 心安理得的拜天地,然后就被送进了洞房。洞房里所有东西都红彤彤的,龙凤大蜡烛烧的正旺,噼噼啪啪的声音都听的真切。 大坏人走进来,就开始给她吟诗,句子记不住了,但是记得那些诗词让她听的心里痒痒。 金枝子掀了盖头,四目相对柔情脉脉,后边……每次梦到这里她就羞臊的身子发热,转醒过来。 何之韵的娘亲走的早,是师父带大的。师父总说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都是该杀千刀的,可是日落的时候,师父总是看着天边烧红的云彩发呆。 不知道那一抹火红让师父想起了什么,总是会流泪,总说是风吹进眼睛才迷了眼。 她十三岁的时候师父就一个人走了,把她送到了山寨里磨练本事。 寨子里的男人,确实像师父说的一样,又脏又臭,粗陋无状,都是臭男人。 以前总觉得读过圣贤书的男人斯斯文文的,一定是好的,要不然读书的人怎么那么少? 后来就认识了姓杨的这个大坏人,跟她以前见过的读书人都不一样,跟山上那些臭男人也不一样,他是好的还是臭的? 小花见二当家的抬着眼珠子在想事情,想的入了迷了,一碗加了酱油葱花的拌豆腐在她眼前晃了晃,才给她招回神来。 “二当家的,尝尝俺做的豆腐,可香呢。” 何之韵收回了思绪,看着碗里那块晶莹白嫩的豆腐,这是小花做出来的,按照那个坏人的法子,小花这样的粗汉都能做出这么细致的豆腐了。 唉,怎么又想起那个坏人了?何之韵望着眼巴巴等着她回应的小花和闹腾,缓缓的说道:“我们三个可以留下来,大不了我把实话去给姓杨的说,他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可是山上的那些人怎么办?管咱们三个吃饭也许他不会在意,可是四十几张嘴就不一样了,他能管的了吗?他又愿意为了我去管吗?” 小花和闹腾对视了一眼,也是犹豫,他们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没说出来。现在困难摆在面前,他们俩是没有那个智慧能想出解决办法的。 夏日里天长,一更三刻,太阳才渐渐躲进了天边的群山里。天依旧明亮着,一天里积攒的热气开始渐渐散去,几只红色的蜻蜓拍打着翅膀在花园里飞来飞去。 知了还没有歇息的意思,断断续续迎着丝丝微风抱怨它们来得稍晚了一些。 吃过了晚饭,杨怀仁就被何之韵约到了后院小谈,就在辣椒苗圃的前边。 看着杨怀仁仔细的察看着辣椒苗,脸上还挂着欣慰的笑容,何之韵才开始觉得这些小苗苗确实对他来说很重要,但是跟她要找的那件东西无关。 要坦白自己欺瞒别人的事情,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内心难免有些愧疚,对他知道之后的态度难以猜测,于是就开始欲言又止的踟蹰。 可没等她开口,杨怀仁先说话了。 “住的还习惯吗?前几天的事,是我鲁莽了,今天正式向你道歉。” 何之韵听完了这话觉得更难以开口了,他说话的时候脸上古井无波,正经的时候还是有些儒雅之气的。 杨怀仁从背后掏出一本书来,递到她面前,“你是找这样东西吧?” “我……原来你知道了。” 被人家识破了,何之韵面色尴尬,原来这些天他都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背后里一定笑话自己蠢了吧。 “我知道啥?我啥也不知道。有些事,不是我这样的普通人能知道的,我也不想知道。” 杨怀仁笑的很苦涩,“其实我真的希望你就是我那个未过门的妻子,何之韵。” 何之韵一惊,像弄明白他这话的含义,难道他…… 想到这里,心里小鹿就不安分了,胸膛里被搅的燥热难耐,呼吸变的困难起来,但是,为什么还有一丝欣喜? “那八百坛酒对别人来说也许是好东西,对你我来说,就是祸根,是悬在脑袋上的一把利刃。 我买下随园的第一天,就知道这里边的利害了,还多亏徒弟告诉了我那些酒的缘由。 知道之后我就睡不着觉,我怕,我怕我因为那些不该出现的东西死的不明不白。 于是第二天我就把那些酒倒进了随园的鱼池里,酒坛子都砸的粉碎,铺了地,抹了墙,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来搅扰我的精神。 也是我运气好,接下来就下了大雨,鱼池子里些许的酒味也没有了。 有一个酒坛里倒出一卷油纸包裹的书,就是你手里这本。我看了三天才弄明白这是一本官职买卖的账本,要不然差点就进了茅房。 记录的什么我不清楚,但知道一定不是好事。你就是为了这本书而来吧?” 何之韵愧疚的点点头,“有人出一千贯让我来取这件东西。” “一千贯?呵呵,没想到一千贯就差点让你我没命。 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一定是迫不得已,背后一定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但是这一千贯钱是催命的,你拿不起。我劝你把东西给那个真正想要的人,钱就别拿了,你需要钱做什么我不清楚,但这钱我可以给你,区区一千贯,我还不放在眼里。” 视钱财如粪土的男人,总是那么有魅力,何之韵眼里的杨怀仁忽然高大了几分,落日的余辉里仿佛周身闪烁着迷人的光彩。 (祝我生日快乐!)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蝴蝶效应 七月份,中原大地最热的时节,东南季风带来了热量的同时,也带来了丰沛的水分,短短不到两个月的雨季也来临了。 充足的雨水让植物疯一样的生长,后园的辣椒苗圃里已经一片枝繁叶茂,欣欣向荣的景象,有几株长势较快的辣椒已经开始抽蕊。 杨怀仁看着一株株辣椒,想起那包摔烂了的蔬菜,不知道是不是像辣椒一样能在大宋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他准备出门,本来只打算带着李黑牛一个人去,结果何之韵和莲儿也非要跟着,这么一来缠人的二丫自然也不会错过这次出城的机会。 杨母就觉得大雨过后难得的一个凉爽天里,一家人一起出城走走也不错。结果就租了三辆马车,杨府阖府出动去城外郊游。 何之韵自从把那本账本在一个黑夜里送了出去,人就变得开朗了许多。她听了杨怀仁的话,没有拿那份赏钱。 杨怀仁很大方的给了她价值一千贯钱的银饼,她却只拿了五分之一,说这二百贯就够山上人吃喝一年的花销了。 何之韵把身世和山寨的事都给他说的明白,没想到杨怀仁竟然丝毫不在乎她曾经山贼的身份,而且再三强调你就是何之韵,现在和将来,都是。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这种话说出来,让何之韵觉得他心胸豁达,于是心里开始暖暖的,鼻子也跟着酸酸的。 其实杨怀仁这话说给她听,同样说给自己听。 不管是幸福快乐的,懊悔烦恼的,还是悲伤难过的,往事只是用来回味,而不是把它变成自己继续前进的桎梏。 而且,他一向觉得那些鸡鸣狗盗之徒,山贼响马之辈,不见得就多么坏。 二十年后梁山上那一百零八个好汉,基本都是被逼的。所以,即便是旁人眼里读了圣贤书的杨怀仁,也觉得自己的品德不见得就比他们高尚。 真正的坏人是那些坐在高堂上自己以为俯视众生的人物,比如那位南阳郡王赵宗楚,还有给他送生辰纲的杭州知府赵之洐。 东京城里最近的话题就是这位高高在上的南阳郡王收受贿赂卖官鬻爵的事,听说一直给他撑腰的宫里那位皇嫂,听了他的事都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高太后病了,朝堂上就乱成一锅粥,熬过火候了的那种,带着胡味。 小皇帝登基六年了,却一直在祖母膝下装孙子,虽然他本来就是孙子。 好不容易有机会领着他的那些喽啰们直起腰杆跟太后的喽啰们干了起来。 什么新党旧党,保守派改革派的杨怀仁也不懂,反正就是谁也看不上谁,如今老大躺在后宫里咿咿呀呀的说不出话来,两帮人就你一招降龙十八掌,我一式天马流星拳的玩真人快打。 朝堂上人脑子快打出狗脑子来了,五丈的高墙外边依旧歌舞升平,马照跑,舞照跳,猪尿泡外边包一层皮踢得欢快。 反正不论两帮人打出什么结果,那个想钱想疯了的郡王算是完球了,小皇帝把他这位皇叔公全家送到邕州去跟安南的野人和泥巴去了。 事情就是这么滑稽,那本差点被杨怀仁擦了屁股的账本,像蝴蝶一样扇动了几下翅膀,却在整个大宋朝堂上掀起了滔天的风浪。 出城往西,还是那条杨怀仁走的快死了的那条平坦宽阔的官道,马车走了半个时辰,就到了他最初来到大宋的那块丘陵谷地。 年轻的一辈服侍着年长的杨母,李母和莲儿爹就在路旁的青石上休息,丫鬟们准备了些茶水和点心给他们享用。 杨怀仁则领着李黑牛,羊乐天以及几个家仆背着竹筐沿着小溪逆流而上。 半道上遇到一个临近村庄的樵夫,告诫他们不要往前走了,口口声声说前边一里多地的一块缓坡的林子里闹鬼,周边几个村子的人都知道的。 杨怀仁笑呵呵的塞了几个大钱给樵夫,算是打赏他好心的提醒。 继续接踵而行,远远的看到自己当初垒的那座坟冢的时候,就听到断断续续的呼哨声了,幸亏是大白天,如果是漆黑的夜里,这阴森诡异的声音确实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坟冢四周生长了一些形状各不相同的植物幼苗,杨怀仁仔细辨认过后,欢喜的竟然手舞足蹈起来。 羊乐天看着师父着了魔一般,就觉得这地方可能真的像樵夫说的有脏东西,连忙冲过去抱住师父远离那座怪异的孤坟。 李黑牛甚至匆忙拾了根木棍横放在杨怀仁的嘴里,生怕他在精神疯魔里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杨怀仁想说自己没事,可惜嘴巴被堵上了,吱吱呜呜的旁人也不明白,却更像是有个夺人魂魄的厉鬼上了身。 任凭哭丧着脸的杨福脱了自己的鞋子就往他脚底板上一个劲的猛抽,嘴里念咒似的喊着“放过我家主人,放过我家主人!” 大哥们,你们放过我好不好?我就是心血来潮跳了一段街舞而已! 杨怀仁被这帮山炮一样的家伙们折腾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挣脱出他们的魔掌,自己的脚掌是没法看了,跟高压锅炖过的猪蹄没有两样。 “土豆啊,地瓜啊,花生啊,玉米棒子啊,西红柿啊,为了你们能生长,哥可是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作为养料养活了你们,还白挨了一顿打,要是移植了你们谁敢不活,我跟你们拼命!” 没法给这帮土鳖解释这些幼苗的重要性,杨怀仁只能说这些都是自己的命根子,小心刨出来,不能伤到根系,然后放入填了土壤的竹筐中。 回来的时候只能让黑牛哥哥背着自己,自己背上还背着竹筐。 脚底板还是依然火辣辣的疼,可是如果这些跟着自己穿越了的蔬菜大爷们能种活,那也算没有白费了“自己”的尸身做了它们的养料。 从附近的村子里顾了几个种庄稼的好把式,让杨福带着回家把这些苗苗移植到后院子里,叮嘱了一万遍一定小心。 杨福虽然不知道这都是些啥苗苗,但家主既然这么宝贝它们,自然不敢粗心大意。 剩下两辆马车继续向西南又走了十里地,视野里绵延悠长的涡河里波光粼粼,徐徐清风吹拂两岸的丛丛芦苇,随着水波起伏荡漾。 河西岸是一座农庄,刚收过了麦子,但是庄子里却没有半点丰收后喜气洋洋的景象。 女眷的马车上纷纷探出头来,想知道杨怀仁为什么带大家来这里。 杨怀仁含笑望了一眼何之韵,朗声颂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今天过生日,今天更新的两章不知道在大家眼里算不算一个gaochao呢?欢迎大家留下宝贵意见!)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山寨牛肉面 一道好菜做出来,关键无非在于两点,选择最好的食材以及做这道菜的大厨的技艺。 杨怀仁对自己的技艺很自负,就像一千年后未来的人开着能在天空中飞行的各色盘子,十分好奇的藏在云彩里,偷看我们因为开上了四个轮子的小汽车就沾沾自喜。 而食材,大宋已经算是丰富,我们的祖先一向以天朝上国自居,自秦汉开始,来自八方的蛮族四夷就不远万里的拿着自家的宝贝来到我们的地界,换取真命天子们的封给他们各色的头衔,即使他们受了封也没弄懂这名头到底是什么。 然后我们就开始自诩我们生长的这片土地是多么地大物博,无论什么东西来了都能在这片土地上发芽,扎根,生长,并不断地繁衍。 但是杨怀仁所拥有的,眼下是这些自负里所不能拥有的,比如他自己的身体腐败后养育的这几株植物,大多来自地球另一端的美洲。 杨怀仁的愿望里,自己能拥有一个农场,去让这些蔬菜和作物去繁衍,好让自己的厨艺能有更广阔的发挥空间。 南阳郡王卷着铺盖,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让他无限眷恋的东京城里的繁华。 王府里堆积如山的金银被自己的侄孙打劫一空,为了在瘴气横流的山林里生存,不得不变卖兄弟赏给他的田产,这些是小皇帝不能也不敢去抢的。 京西南涡河沿岸的这座庄子,占地超百顷。听上去好像很大,但其实能用于种植粮食的农田不过一千三四百亩而已。 另外七八百亩河滩虽说也可以耕种,但遇上涡河丰水之年,会被淹没成一片汪洋。庄子上的庄户宅子只不过占去四五百亩,庄子后边六七千亩的荒山只生长了些稀疏的乔木。 被赶走的郡王急着变卖,本来三四万贯的农庄折了半价两万贯出售,却还是没有人出手。 清贵的人不愿意跟这位贪财王爷扯上关系,有钱无势的人还在观望,最想买下这块土地的杨怀仁却暂时没有这么多钱。 新来的几个伙计都是老实人,也接触不到厨房的秘密,杨怀仁给他们开的工钱比那些大酒店和名楼还高出三成,他们自然也更卖力工作。 厨房里新来的四个厨子开始也算小心,每个人把自己的十几道拿手菜写进了菜单,供应那些腰包丰腴的顾客,这些人总满足不了每天一碗的牛肉面,总要上二楼再吃喝一番。 只是四人对肉汤特别感兴趣,甚至拿来当水喝。肉汤本来就是给面条加卤的,喝多了自然齁得慌,齁得慌了就再喝水,水喝多了就总跑茅房。 杨怀仁就一副关心员工的样子出来问,“哥几个是不是那个啥有点虚,是不是去找惠民堂的郎中瞧瞧,据说孙郎中是专治不孕不育的行家。” 叫曹安的麻子脸是四个人中年纪最大的,十余年厨行里摸爬滚打的经验,让他对自己的味觉绝对的有自信。 后来归雁楼也推出了牛肉面,几天后,又有三家大食肆陆续推出了自家特制的牛肉面。 羊乐天配置调料包和熬老汤都是和自己人一同完成的,从来没有给那四个小偷任何机会,这一点杨怀仁对他很放心,这些店出品的牛肉面只不过东施效颦罢了。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不过有一点杨怀仁必须服,人家比随园卖的便宜,便宜的也不多,一碗四十文,就比你便宜十文。 同行业竞争,某些时候价格差异是会抹平一些质量上的差距的,后世各种“山寨机就是牛”的事情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于是东京城里出现了一群“跑酷”一族。 第一站自然是随园,每天天不亮黑牛哥哥就去门口发竹签子,他还很享受这个差事,也许是以前总克扣他工钱的工头如今也好这一口,虾米一样点头哈腰求着李黑牛给他留个号。 见天早上乌压压一片人,九成都拿不到号,看到分号的黑大个转身回店里,人群就转头跑归雁楼,归雁楼没座了,才跑另外三个地方。 杨怀仁这才意识到真正的马拉松比赛其实开始于大宋,这帮天天奔跑的人群成了东京城最近的一景。 杨家的仆子们就觉得人家也卖牛肉面,早晚影响自家的买卖,要不劝少爷把限量提一提? 杨家大少爷听罢一笑,伸个懒腰,打个哈欠,才缓缓说道:“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哥就是个传说。” 有时候,男人的自信更容易吸引异性,蔡河街上不知多少黄花闺女就喜欢这个调调,何之韵这时候就很自然的站到杨大少爷身前宣誓主权。 羊乐天石头一块,绝对不会做出欺师灭祖的事,无论曹安暗示了多少次,许诺了多少金银,自家女儿都舍出来了,还是不见那小子有一丝动摇。 这里撕不开口子,曹麻子又开始打李黑牛的注意,心想这黑厮傻不愣登的,从他口里套出来买了什么香料总该不难。 李黑牛就因此气得不行,难道我天生长得就像傻子吗? 照黑牛哥哥的爆脾气,早就想动手了,肋骨起码给这老小子打断三根,因为姓曹的老是在他面前伸着三根手指头,暗示给三根银条子。 杨怀仁就跟他说不急,肋条子打断了还会再长上,不如打断点别的,但不是现在。 李黑牛就开始抓着脑袋琢磨该打断点啥,杨怀仁就再一旁看着,不知道黑牛哥哥的脑洞够不够大。 大宋虽然没有保护知识产权的律法,但是行业里规矩的效力一点不比律法差多少。 平民百姓的意识里也是很尊重这样的规矩,偷学武功这样的事在任何行当里都被不齿,偷了人家吃饭的手艺,往往跟挖了人家祖坟一样可恨。 其实杨怀仁觉得这样的规矩有利有弊,虽然保护了自己眼前的利益,但是对这门手艺的传承却是一种故步自封的做法。 我们祖先的智慧不仅仅是我们现在能见到的这么多,很大程度就是因为这种孤芳自赏,导致许多富有创造力的东西在历史的洪流中被遗忘了。 杨怀仁本也没打算自己藏着牛肉面的方子,但是这种蝇营狗苟之辈为了利益来背地里下绊子,他必须“涌泉相报”。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鸿门宴 天下所有自以为聪明的人,其实都是蠢人,真正的聪明人反而喜欢默默的把收敛起自己的智慧来,在自以为聪明的人面前越加的装傻。 老爹就告诉杨怀仁很多次,作为一个厨子,做人要低调,做菜要高调。 杨怀仁起初觉得自己老爹纯粹是糊弄自己,他还不是一辈子窝在胡同饭馆里做厨子,低调是做的非常到位,没见过他高调过。 如今他有点明白了,有种事,说的文雅点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说通俗点就是枪打出头鸟。 随园这种实力的小食庐,弄出的饭食偏偏比那些大酒楼好,这不就是那只翅膀还没长齐,就想飞的更高的小小鸟吗? 随园卖牛肉面,归雁楼也卖牛肉面,更多的馆子开始卖牛肉面,但是无论这些馆子怎么做,味道总是比起随园的牛肉面差上三分。 当妒忌积攒到一定程度,就容易产生妒火,天干物燥的时候,就容易燎原。 这天一大早,归雁楼老板范二娘就领着一帮同行请杨怀仁吃饭,拜帖都下了。 杨怀仁笑嘻嘻的跟来送帖子的小厮说一定准时赴宴,何之韵就不干了。 “这是鸿门宴,仁郎不用理会。” 说话的时候粉拳紧握,仿佛范二娘变成了小人儿就再她手心里被攥的挣扎求饶:“我再也不打你家俏郎君的主意了!” 杨怀仁就感叹,千万不要惹女人,特别是会功夫的女人。 好一阵安抚,才跟她说明白一个道理,输人不能输阵,若是不去赴宴,反而教人家小瞧了自己。 何之韵这种江湖侠女,怎么会不懂得这个道理?好比两个侠客比武,且不管修炼上的造诣差了几万几千里,缩头乌龟是做不得的。 于是她就说她要跟着去,还说万一人家跟你玩十面埋伏,她也能替杨怀仁抵挡上三五个时辰。 “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弱鸡吗?哥堂堂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不需要女人来保护。还用你抵挡个三五时辰?其实半柱香功夫就够哥们跑路了……” 杨怀仁组织万千语言准备证明自己是多么有男子汉气概的功夫,何之韵已经换好了一身男装,一个白衣飘飘的俊俏小书生已经站在他面前。 女要俏,一身孝。 单看脸的话,换了男装的何之韵简直就是一个帅气美少年,杨怀仁站在她身边无法不觉得自惭形愧。 但是你把两只兔子藏怀里,还藏的那么明显,就太掩耳盗铃了,所以,杨怀仁决定安抚一下两只小兔子,然后额头上就挨了个大爆栗。 捂着生疼的脑门,鼻血又流出来了。杨怀仁心里就暗暗发誓,“迟早让这两只兔子做我爪下亡魂!” 归雁楼在崇政门内,宝镜湖畔风景如画,五层的飞檐巨厦矗立在一片葱郁之中,在湖面上留下了美丽的倒影。 燕来楼的管事认出了杨怀仁,裹着腰上来引路。三人移步至五楼之上,宝镜湖的美景便尽收眼底了。 杨怀仁欣赏着美景,就觉得何之韵说这是鸿门宴有些紧张过头了,这诗情画意的景色里,不吟一首诗太对不起自己这身行头了。 只见他走到窗边,闭上眼睛一副陶醉的样子,仰头深嗅了一下湖面上吹来的清风,缓缓的把手臂仰了起来。 派头倒是做到十足,可惜无奈胸中羞涩,并没有多少可以用的墨水。唐诗三百首里搜寻了半天,也没找出合适的句子来。 杨怀仁偷瞄了一眼堂中坐着的众位掌柜,总不好什么也不说失了面子,于是大声唱到:“归雁楼上景色好,碧水玉树云中鸟。” 众人侧目,没想到随园的老板这么年轻还如此有文采,强忍着心中嫉妒的火焰,装出一副陶醉的样子等待他念出后两句。 杨怀仁自己知道,他就是瞎扯,前边两句韵律格调只能说凑合,意境是一点儿没有,既然是人家归雁楼老板范二娘做东,下面两句奉承两句也不算失礼。 “仙人沽酒不归去,停鹤摇琴乐逍遥。” “好诗好诗,好一个停鹤摇琴乐逍遥,怀仁兄真是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厨艺就有如此造诣,还作的如此行云流水之诗文,真可谓才高八斗!” 说话的是一位年纪二十五六岁的华袍男子,手里一把真腊国产的象牙折扇极其精致,头上的束发金冠煜煜闪光。 “敢问阁下是?” 杨怀仁脸上堆着笑,心里却偷偷问候了他父母,谁让你长得比哥帅那么多? “在下便是这归雁楼的东主,赵頵。” 赵俊?你姥姥个屯,长得好看也没必要写名字里天天显摆吧?杨怀仁心里有气,这熊孩子,应该叫赵丑,对!就叫找抽! 何之韵见他脸上变换着各种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偷偷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赵頵就是嘉王,这归雁楼是嘉王府的产业,这会怕真是鸿门宴了。” 这小子是个王爷?杨怀仁心里有点打鼓,按照原来的计划,这帮酒楼掌柜的无非要他分享牛肉面的配方,到时候捞上一笔,好买下那个庄子好发展自己的食材基地。 但是如果是个王爷,人家有钱又有势,小皇帝都得喊他一声皇叔,这个嘛……不狠狠的宰他一笔都对不起他这么大顶帽子不是。 “原来是人称大宋第一贤王的嘉王爷啊,您的大名真是如雷贯耳,在下对您的景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既然要忽悠人家,那么就事先把他哄高兴一点,到时候掏钱掏的也爽快,自己拿钱也拿的心安理得,一举两得,各取所需。 何之韵在他背后听到他把马屁拍的这么又韵律,皱起了眉头,心里怎么都搞不明白这人是怎么回事,正经的时候满身的男人魅力,不正经的时候比那些街头无赖泼皮还要让人讨厌。 “你脸皮真厚,那么酸的话不知道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面对何之韵的不屑,杨怀仁就来气,做这么多事还不是为了她山上那几十张嘴?这女人咋就不理解我呢?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拍卖 脸皮厚,在某些人眼里是个缺点,是个贬义词。可某些人们有没有想过,脸皮厚也可以是个优点。 起码杨怀仁就是这么想的。以前泡妞屡次失败,就是因为自己脸皮太薄。 何之韵即使肚子里咕噜咕噜的泛酸水,也还期待着下面杨怀仁又会做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来,因为这个人,总是给人意外的惊喜。 坐着喝茶的那些各大酒楼的掌柜的们,又意识到这个杨怀仁口灿莲花,讥讽他溜须拍马的同时,又懊恼自己怎么就没在王爷面前说出这么好听的话来。 赵頵总是见过世面的,以他王爷的身份地位,身边溜须拍马的人多了去了,总不会因为人家几句奉承话就失了方寸。 “仁哥儿过奖了,贤王的名头小王可不敢当,只不过和怀仁兄一样,爱好些诗词书画而已。” “哦?坊间早就流传赵兄书画双绝,还精通医术,亲自手书《普惠集效方》,可谓功在千秋,利在当代啊,怎么就称不上贤王了,在小弟看来,那可是大大的实至名归!” 说到书画,赵頵确实是小有名气,一手飞白体的行书,颇有东汉蔡邕的几分风雅。 那本《普惠集效方》,纪录了数百先秦至宋初的良方,也是他亲自收集整理并自撰成书,听说他还时不时白送些药材,算得上亲民。 赵頵对别人无脑的吹捧早有了免疫力,但是一个像杨怀仁这样的读书人能在才华和成就上认可自己,还是十分受用。 “一看仁哥儿也是个爱好书画的文雅之人,为兄自当送上几卷拙作与君共赏。” “那就太好了,不过几卷可不够我赏的,最好弄上三五车,我家房子里都挂上,小弟也好时时心情愉悦。 还有书,来个几百本我回去给朋友徒弟啊,家里仆役丫鬟啊,让他们人手一本,好好学学王爷这种忧国为民的情怀。” 赵頵一听更是心花怒放了,家里的供奉和宾客们平日里总夸赞自己,他还不觉得怎么样,毕竟吃人嘴短。 但是得到一个素昧平生的书生如此追捧,是否代表了民间士子们的看法呢?他是真的发自内心的高兴。 杨怀仁同样高兴,脸上的笑容自然而真诚,因为家里茅厕可真的快没纸了。 赵頵才要与杨怀仁身后的俊俏书生见礼,却见这书生竟瞪着自己。 上下打量一番,才意识到这个书生是个女子所扮,随即微笑着颔首致意,心里却想着杨怀仁不仅文采风流,为人更风流,不拘于世俗。 三人在主席上落座,范二娘才盈盈的走了出来,杨怀仁一下就傻了,他从来没想到范二娘竟然是个男子,直觉他行止坐姿甚是闪瞎了双眼。 转念一想也对,既然归雁楼是嘉王府的产业,自然是王府内侍做了掌柜,只是这阉人的名字起得也太贴切,没有老二,娘娘们们。 赵頵作为王爷,倒是一点架子没有,听闻他家里养了上百的食客,他都以友待之。 席间滔滔不绝谈论着琴棋书画,杨怀仁插不上嘴,又觉得无趣,只能循着他的话说些新鲜事打趣,心里却在算计,嘉王这小子其实不错,算是纨绔中的极品,交个这样有钱的朋友,按说不错。 而且他家那么有钱,不会在乎让我这个朋友取一点,而且我取了也是学雷锋做好事,帮他赵家解决了一伙子山贼,也算是对得起他。 分席上的诸位掌柜的都是为了牛肉面的方子而来,自然有些按耐不住,但是又不好打扰了嘉王的兴致,只得陪着一脸便秘似的假笑,一再的忍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嘉王已是微醺。他忽然有种找到知己的感觉,杨怀仁说的事,是他在京城里不曾见过和听过的,顿时对他的认识又上了一个台阶。 而且他赵兄赵兄的称呼的亲切,比起那些自己视为师友的人面对自己那种尊卑差异之感,这个杨怀仁身上却一点儿都没看到。 范二娘终于等到自家主子说到牛肉面上,才阴柔的皮笑肉不笑的插了句话,“既然大家都是同行,不如杨小官人把这牛肉面的方子拿出来,咱家王爷定会重谢。” 赵頵听他这么一说觉得好像自己在朋友面前失了体面,顿时换了脸色,厉声训斥道:“杀才,你还敢说,曹麻子去偷人家方子的事你当本王不知道吗?” 范二娘吓的扑通跪倒,小鸡啄米般的磕头认错。 赵頵回过头来向杨怀仁赔罪道:“仁哥儿莫怪,本王疏于管教,才叫这帮阉人领着些唯利是图之辈作怪,做生意本就各凭本事,干出这等鸡鸣狗盗的事来,真是有失体统。” 如果是做戏,杨怀仁觉得嘉王绝对是能拿奥斯卡金像奖的级别。 “不怪不怪,追逐利益本就是为商的根本,商有利则国库盈之,赵兄言重了。 小弟今日赴宴,也是为了此事,牛肉面的方子并不是多么机密的东西,拿出来大家研究一下,让它能发扬光大,让大宋的万民都能享用这等美味,自是一件美事。 只是小弟家产单薄,若是白白送了人,总觉得对不起祖宗,若是有人肯出二三润笔之资,小弟自当写出这牛肉面的方子来转赠。” 赵頵转怒为喜,随园的牛肉面他只听过,却不曾吃过。 自从归雁楼也开始自制牛肉面,他倒吃过几次,非常的好吃,当知道归雁楼的牛肉面顶多只有随园七成味道的时候,就有了今日的饮宴。 既然杨怀仁肯把牛肉面的方子明买明卖,在座的众人也不必藏着掖着了,也顾不得王爷在场,开始自顾的问起价来。 杨怀仁站起身来,行了一圈罗圈礼,“诸位,稍安勿躁,今天在座的诸位都是各大名楼和正店的掌柜,我家随园的牛肉面方子可以转让,但是只能转让给最有实力的一家。 可是每个人都想要,该怎么办呢,总不能顺的哥情失嫂意,不如正大光明的拍卖,价高者得。 我杨怀仁在这里许诺,方子只卖一家,从此后双方约定再不转卖,觉得有实力的掌柜,请出价吧。”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连锁巨头 如果你觉得杨怀仁把牛肉面的配方只卖一家的做法是杀鸡取卵,那么你就错了。 今天归雁楼上总共来了十三家东京城里的餐饮业大佬,谁不是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油子了? 杨怀仁口口声声说方子只能卖给最有实力的一家,可十三位掌柜的心里都明镜儿似的,这只不过是他一招二桃杀三士的招数罢了。 如果只有一个能拿到配方的名额,十三家掌柜自然会抢破了头,不断的提升购买价格,最终得利的还是他随园的老板杨怀仁。 “只卖一家,这怎么可以?杨掌柜不要这么吝啬嘛,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如果在这里为了竞价撕破了脸,伤了和气不是?” 明月楼的张老板不乐意了,他的声音得到了大家的赞成。 杨怀仁装作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说道:“张老掌柜说的在理,还是您老想的周全,若是只卖一家,也不利于这牛肉面的推广。 但是如果今天在座的诸位人人有份,又怎么保证这份食谱不外传?” 众人一听人人有份,顿觉不虚此行。 大家都觉得人家杨怀仁弄出一种新的食物,断不能让人家白送方子,于是纷纷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大家可以签协议,杨掌柜的提供食谱,我们一起出一笔钱算是赠仪。” “我家今后愿意拿出牛肉面贩售纯利的一成的红利给随园!” “对,我也愿意,若是谁走漏了方子砸了大家饭碗,人神共灭之。” 看着众人群情激昂,杨怀仁长线获利的目的已经达到,站出来说道:“好,就按诸位说的规矩立章程。 第一,加入这个协议的人,要保证方子不外传,只有今天在座的诸位自家的生意上使用; 第二,每家一次性缴纳给小弟五千贯的使用费,算是入伙了; 第三,在座的各位在各州县都有分店,只要是贩售用小弟给的方子制作的牛肉面,牛肉,以及肉汤卤制的卤菜等衍生食品所产生的利润,小弟要拿一成的份子,每年一结算; 第四,为了保证牛肉面的质量,年底大家一起对各家的牛肉面进行评估,如果有粗制滥造或者偷工减料影响到牛肉面声誉的,或者弄虚作假拿假账糊弄小弟的,取消其下一年使用配方的资格。 第五,谁要是违反了今日的约定,另外十二家群起而攻之。 各位掌柜,意下如何?如果不愿意签这份协议的,小弟绝对不勉强,现在就可以走了。” 都这时候了谁还舍得走?别说五千贯,一万贯也照给不误。一成的份子钱,反正也不多,自己不是还拿了九成的利润嘛。 至于泄漏配方,那就更不可能了,没有人会砸自己的买卖。 做假账?不用你查,官府干别的不行,收起商税查起账来,绝对的有效率。 再说了,你杨怀仁才一成的份子,还值当的跟你扣扣索索那一点儿钱? 整个宴席上就嘉王赵頵地位最高,自然是他做了保人,大家笑呵呵的立了字据,一人一口气把墨吹干了放到怀里这才算放心。 事情进行的无比顺利,一个连锁巨头即将诞生。酒席的菜肴还没上全,众人也顾不得礼数了,都要回家给杨怀仁准备那五千贯钱。 各家有各家的算盘,东京城里大小食肆近万家,能脱颖而出的,谁家不是有几个拿手的绝活,如今能再加上一碗最近火热的牛肉面,那就是锦上添花,画龙点睛。 各家的买卖,除了京城里的总店,谁家不是在大宋各州县有几十家的分店,听说小小随园一天就卖三百碗,一个月都有近二百贯的纯利,自家生意规模比随园大了十几甚至几十倍,算下来一年至少几万甚至十几万贯的利润。 给他一成份子,算不得什么,倒是他这么随便就把自己看家的宝贝方子这么卖了,真是天下第一败家子,发誓自己要是摊上这么个败家儿子,头给他拧下来。 杨怀仁不知道别人把他数落成什么样,还热情的招呼大家明天开始派信得过的人去随园,亲身去学牛肉面整个的制作过程,连写方子的力气都省了,反正他写的字跟狗刨的似的。 赵頵想劝,可是转念又觉得仁哥儿这是心胸豁达,心中的敬佩又多加了几分。 降阶相送,礼数做到周全,杨怀仁临走还没忘让赵頵记得早点给他送去那几车画卷和医书。 看来人家是真的喜欢,赵頵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湿润这眼睛感叹道:“相见恨晚啊……” 何之韵疑惑了一晚上,见身边没人,这才问道:“仁郎,虽说一下赚了他们六万五千贯钱,可是我怎么觉得咱吃亏了呢?” 杨怀仁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这牛肉面的方子,若是他们想要我们不给,自然处处给我们下套,任凭你我再聪明绝顶,也是日防夜防,防不胜防啊。 再说我从来没打算把方子藏起来孤芳自赏,让大宋更多的人吃到我做出来的美味,本就是我的梦想。 你说今天这宴会是鸿门宴,我都没反驳你,因为它确实是鸿门宴,不过最终赚便宜的是咱们!” “什么?咱们赚了便宜?方子给了人家,咱家将来的买卖可咋办?” 看着何之韵替自己着急上火的样子,杨怀仁开始觉得,她终于把她当杨家人了。 “随园现在规模就这么一点,能做到多大?一个月二百来贯钱,一年也不才两千多贯的盈利。 就算只卖给一家,你觉得他们最多能出多少,也不会超过六万五千贯的。 这十三家家底厚实的程度,几代人的积累,不是我们能想象的,有他们去扩展牛肉面的销售渠道,大宋各州县算是能大概覆盖个遍,市场立即就饱和了。 什么东西都是物以稀为贵,普及了就不那么值钱了,牛肉面的价格会逐渐降下来,利润也会稳定在一个相对固定的低位上。 他们要做这个生意,我们就逐渐让出来中低端市场来,我们继续做高端精致路线,不还是我们名声最大? 而且他们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以及资源,费心费力的一家一年赚个几万贯,但咱们呢?回家种种花赏赏月,不照样一年赚这些钱,而且啥心都不用操,你说谁赚了便宜?” 何之韵恍然大悟,盯着杨怀仁的小脑袋瓜子,恨不得撬开看看里边到底装的什么东西。 如果她知道这会儿杨怀仁又在想她那一对小兔子的话,嘿嘿……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性格决定命运 钱送来的很快,也很早,见过堵着门要账的,没见过堵着门送钱的。 嘉王府的内侍们送了三大车书画来,堵在胡同口就走不动了,任凭他们怎么叱喝,嘉王的名头拿出来也没见多么好使。 杨府的仆子们吓坏了,不知道外边什么情况,面对护送银车的彪形大汉,却并没有退缩,扫把木棍,甚至锅铲菜刀都紧紧的握在手里,神色庄重的誓死守卫家主的安全。 杨怀仁哈欠连篇的从后院里走出来,痛骂着送钱的人群。 “你们这帮泼厮,就不能天亮了再来吗?” 来送钱的人挨了骂,杨家仆子们脸上就有光了,天底下谁能像咱家少爷这么霸道,人家巴巴的来送钱还落了不是。 “排队排队!” 杨怀仁亲自维持秩序,看到后边送书画的大车,才换了一副笑脸,“送钱的靠边站,送书画的先进!” 嘉王府的内侍们这下觉得自己有了面子,你们送的钱是臭的,我们送的书画是香的。 昂头挺胸扒拉开身前运送银车的高壮汉子,内侍们带着骄傲走进了杨府。 这钱要用来买庄子建设食材基地,是杨怀仁早有的打算,既然留不住,趁着还能烧包,就烧包一把。 十几个打开的大箱子堆在大堂里,摆成一个圆圈,杨怀仁往中间一站,吩咐仆子们把门户全打开,就等着第一束阳光照进来的时候熠熠生辉的场面。 此时的杨怀仁眯着眼睛享受着一刻,大有梦想照进现实的味道,既然今天不能睡觉睡到自然醒,那就让我数钱数到手抽筋吧! 事实证明,银饼子都太重,杨怀仁只不过才数完了两个大箱子,手还没有抽筋,腰就坚持不了了。 杨母从后堂里走出来的时候还十分端庄,可见了这画面,就又不淡定了,撒开牵着二丫的手就冲进银子圆圈里开始跟儿子一起数。 何之韵虽然早知道人家来送钱,可对她来说昨天只是个数字,今天可是实打实的银子堆满了一屋,忍不住也扑进来跟未来婆婆和老公一起对着一片银光闪闪顶礼膜拜。 莲儿指挥着丫鬟们开始封门,黑牛哥哥不知道哪里弄来一把关刀,带领着仆役们站在大堂前边列开了阵势,好似门外排着队的飞贼强盗已经跃跃欲试。 烧包过了,也爽过了,也抽筋过了,下面的该办正经事了。 签订牛肉面连锁经营协议的十三家酒楼,都派了各家的子侄亲自来学习,从老汤的熬制到面团的制作,杨怀仁都安排羊乐天去教,而且要教得仔细。 即使小徒弟还不理解师父这么做的目的,但是也没有违拗。忍不住想问,可当师父带着自信的笑容拍拍他的肩膀时,他就懂了。 拜师才一个多月,他从师父身上见识到了太多,从爆肚丝到牛肉面,师父肚子里的做菜的手艺可不仅仅是这些。 原来带着任务来随园卧底的那几个厨子,这会儿也终于见了天日,虽然在羊乐天面前依旧陪着笑脸,但喘气是明显的轻松愉悦了。 随园里的人都很快乐,不论是来吃面的还是来学艺的,当然,除了一个人。 麻子脸曹安愁坏了,自从王爷痛斥了范二娘,归雁楼是回不去了。 现在无论见了随园的人还是见了杨府上的仆子,扑倒在地就痛哭流涕,挨个的数落自己的不是,只求能留下来有口饭吃。 黑牛哥哥不愿意搭理他,看见他那张麻子脸就来气。可杨怀仁反倒同意他留下来了。 “曹安,按说你厨艺不错,没必要看别人脸色做些偷鸡摸狗的事,以后在随园凭本事吃饭,自然不会亏待你。” 曹麻子听了感动得鼻涕眼泪甩了一袖子,连磕了几十个头,才晕乎乎的去厨房开工。 黑牛哥哥瞪大了眼睛,不解的看着杨怀仁,“就这么原谅他了?” 杨怀仁苦笑。原谅他?谈不上,本来就没恨过他,只不过不喜欢他这种性格的人。 但是世上的人多了,有的人为人正直,自然就有人阴险狡诈,有的人处事洒脱,自然就有人斤斤计较。 好人不可能完美无瑕,坏人也不可能一无是处。性格往往在冥冥之中决定了我们的命运。 曹安这个人以前在归雁楼那种环境中虚与委蛇惯了,哭一场就能改变?反正杨怀仁不可能相信。 但是杨怀仁总觉得应该给他一次机会,或许随园的新环境能够改变他。因为他毕竟是有父母有家庭的,好多人等着他养活,那些人并没有错,这一点不能不考虑。 曹安这副尊容长得已经足够抽象足够有想象力了,注定了他不能放出去靠脸吃饭,不如把他留下来维护社会安定。 涡河边的庄子买下来,名字也从南阳郡王的皇庄变成了杨家庄子,杨怀仁要趁着天气暖和的时候早点规划早点建设,这需要大量的人手。 小花和闹腾也回来了,伏牛山黑风寨的那帮子人,除了两家猎户留下来,其他都带到了杨家。 这帮人确实如何之韵之前所说,都是些老弱病残,当年呼啸山林的大盗们,如今像是没了牙的老虎,都成了素食动物。 这样也好,省的他们以后惹祸。一半人是没法从事种地这种体力劳动的,就让他们看家,剩下一小半年纪小的送到随园里学厨艺,算是给他们一门将来吃饭的本事。 人刚接到府上,见了何之韵就哇啦哇啦的哭,撕心裂肺的怪瘆人的。 来学艺的厨子们拉的其貌不扬的面条,浇了肉汤端上来,一帮人又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几个孩子脑袋直接埋到大海碗里狂吸着那一条条的美味。 杨怀仁看着他们的样子就心酸,心里就骂何之韵不是当领导的料,跟着她都混成这样子了,可不就是胸大无脑。 吩咐又上了一轮牛肉面,杨怀仁才说话,“慢点吃别噎着,咱家别的没有,吃的多得是!” 一群吃得正欢畅的人停下嘴巴,抬起头来先看了看二当家的何之韵,接着转向杨怀仁行注目礼,齐声喊了句让杨怀仁的头立即就大了话:“大当家的!” 正文 第二十七章: 遇劫 一声大当家的,差点把杨怀仁给喊哭了。 人家在山上这么喊习惯了,可来了东京城里,要是被开封府的人听了去,指定得请杨怀仁去喝茶。 何之韵见他好像憋了尿的样子就想笑,忙给这帮人上课,山上那一套就留在山上,以后年纪大的都得喊杨怀仁少爷,年纪小的进了随园学厨艺,喊声师父总是合适的。 尴尬了一阵,杨怀仁忽然又乐了,舔着嘴唇在那自顾的贼笑。 众人吓得不敢言语,埋头又回去吃面。何之韵戳了戳他,想知道杨怀仁在想啥。 杨怀仁一双眼睛在何之韵脸上滴溜转了三圈才伏在她耳朵上小声说道:“他们喊大当家的不合适,你喊合适,把‘大’字去了就挺好。” 何之韵的耳朵被他弄的痒痒,霎时半边脖子都红了,大夏天的鼻子里一股热气往外冲,等瞪起眼睛要找他报仇,杨怀仁早已跑没影了。 …… 据说没心没肺的人睡眠质量都高,杨怀仁就是典型。从小到大就这么个脾性,没办法的事。 特别今天天不亮就被送钱的人吵醒,加上又忙活了一天,天刚擦黑,杨怀仁的眼皮就不听使唤了。 脸也懒得洗,趴床上用不了十个数的功夫,震天的呼噜声就响起来了。 不知睡了多久,杨怀仁做了一个梦,看不清面孔的莺莺燕燕们围着他,争先恐后的把腰身舞得像河边的水草儿,刚把他裤子给脱了,就热醒了,睁开眼就想骂人,话没出口,就被一个蒙着脸黑衣人把嘴捂上了。 臭烘烘的一块烂布快塞到嗓子眼了,外边才又缠上了另一块烂布。 杨怀仁下意识的去扯嘴上布条,手却被人抓住反剪了起来,接着被一根浸了水的牛筋绳子缠了个结实。 等双脚也被同样捆并在一起,一个黑色的大麻袋从头上罩了下来,杨怀仁整个人被扭曲着身体按进了口袋。 黑衣人一切行动都做的飞快,眨眼的功夫,便缩紧了口袋,背上一扛,飞出了房间,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一片无边的黑暗之中。 杨怀仁在口袋里是醒着的,只是口中的布团塞的太紧,喘气都费劲,更不用提说话了。 想挣扎,身体扭曲在一起,使不上力气,越是想动弹,手脚就被束缚的更紧。 干脆就放弃抵抗了,还能舒服点。杨怀仁这会儿只想安安静静的做个肉票。 可偏偏又安静不下来,在口袋里颠得骨头都要散架了,杨怀仁只有琢磨为什么自己成了人家的目标。 还是最近的日子过的太顺利了,年轻气盛的他难免有些膨胀,大早上的晒银子玩,这么烧包不绑你绑谁? 俗话不是说过嘛,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蔡水河附近的叫花子们都知道随园的老板人傻钱多,天天的在随园边上的巷子里等杨怀仁路过,这小子也总是能变出些炊饼包子来。 有时候没带吃的,就直接按人头发铜子儿,发完了还傻乐着喊着乞丐们明天再来。 就这名声传出去,不知道多少藏在阴影里的游侠们开始磨刀霍霍了。 杨怀仁开始后悔,最近何之韵对自己挺好的,不像才来杨府的时候,眼神怪怪的,真应该早点表个白,或者耍个罗曼蒂克,五浪真言之类的招数,相信何之韵是绝对难以招架的。 虽说她的名头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但是真正娶到洞房里才算是自己的女人。 可如今要是被人家撕票了,那么美的一个大姑娘不知道便宜了哪个玫瑰花都不会送的王八蛋。 咦?怎么就想到玫瑰花了? 杨怀仁使劲抽动这鼻子,除了塞住嘴的布条子上那股酸臭味,竟还有一些淡淡的香味。 脑子飞快的转动,搜寻记忆中那个熟悉的味道……是仙女蒿! 仙女蒿又名虞美人、丽春花,相传当年楚霸王项羽兵败垓下,四面楚歌之时,虞姬不忍项羽为她牵绊,含泪起舞,舞罢自刎,最终香消玉殒。 美人的鲜血染红了草地上的一种野花,后世人见此花无风自动,似美人翩翩起舞,追思起虞姬的忠贞与美丽,便为野花起名为虞美人。 杨怀仁熟悉这种味道,到是不是因为他附庸风雅,而是因为仙女蒿的果实常作为一种火锅底料中添加的香料,可以起到缓解辣椒的火气,另外还有镇痛的作用。 是什么人身上会有这种独特的香味呢?难道绑架自己的是个女人? 这下可不好办了,杨怀仁心中开始矛盾起来,多少年前,那个碉丝的杨怀仁曾经多少次做梦都企盼着自己放学路上能遇到女强盗打劫,然后无情的被蹂躏,被弓虽暴…… 这样美好的事前世没遇到,今生是实实在在的碰上了。过会儿一定要和这个女劫匪好好交流交流,嘿嘿。 但是万一要是一言不合人家非要用强,大家说我是从了呢还是从了呢还是从了呢? 慢着,不对啊。她要是真生的国色天香沉鱼落雁,也不必绑个男人了,难道,她就是传说中的极品暴龙王? 不行!如果是这样,哥堂堂七尺……不到的男儿,怎么也不能任人摆布,不然怎么对得起我家的小韵韵呢? 我要斗争!我要反抗!我要坚贞不屈!当然了,万一湿了身,我家小韵韵那么知书达理的,也一定能理解哥的苦衷。 杨怀仁一会儿笑一会儿愁,精神错乱的正想了些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事,黑衣人突然停下来了,先是一阵机关碰撞的声音,接着是“吱呀”一声刺耳的转门声,然后口袋就被打开了。 杨怀仁睁开眼睛,突如其来的光线有些灼眼,再次闭上眼,刺痛的双眼里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身体被麻袋包裹了一路,早已麻木,依旧动弹不得。牛筋绳子被小刀挑断,落在了地上,口中酸臭的布条也粗鲁地被扯了出来。 “咳咳……” 杨怀仁忍着勒痛缓缓舒展开身体,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依靠在墙壁上,眯缝着眼睛观察周围的一切。 四周是青石开凿的石壁,三面石壁上悬挂着烛台,没有摆放任何器具,杨怀仁根据被绑架的时间来判断,这个点城里四门紧闭,应该还没有出城,这里是城内的一处地牢。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疯狂的妖女 当杨怀仁意识到自己身处地牢的时候,他开始有些害怕了。倒不是因为他胆小,而是当一个人身处一种未知的不见天日的幽闭环境之中,必然会产生一种难以表达的无助感。 黑衣人依旧蒙着脸,从她看向杨怀仁的眼神中却能明显的感受到那种彻骨的冰冷。 虽然看不清晰她的面容,却能从露出的一片眼眶附近的皮肤上,看出这个女绑匪大约只有三十岁上下,一对蹙起的柳叶儿弯眉粉白黛黑,肯定不是个暴龙。 杨怀仁极力压抑恐惧紧张的情绪,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心中稍定,再往她身上看去。 为了行动方便,她一袭夜行的黑衣紧贴身体,整个身体被束缚出一条玲珑的曲线,高耸的胸脯,紧俏的臀部,修长的大腿,比起何之韵的青春少艾来,面前黑衣人更是丰润标致。 黑衣人见他目光在自己身上上下游弋,心中大怒,猛地冲过来抬手就是一巴掌。 杨怀仁下意识的抬手去挡,手臂生生吃了这一掌,没想到这女子力气竟然这么大,他不仅被打翻在地,胳膊还似要断开了一般。 “淫贼!事到如今竟然还如此不羁浪荡,真的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她这话啥意思?杨怀仁想不明白了,“事到如今”?我来到大宋还没俩月呢,不记得认识这个母老虎啊,至于仇人,就更不存在了。 可她对待自己的态度明明好似杀了她亲爹似的,可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这又怎么可能? 淫贼?更不靠谱了,有句话虽然说出来丢面子,可事实是目前这副身体,可是24k的纯青春少男,窑子都不知道门是朝哪边开,有个未婚妻还没有进过洞房,何来淫贼之说? “你姥姥的,骂谁呢?我杨怀仁翩翩少年,气度不凡,我淫过谁?你给我说个明白!” 蒙面女绑匪眼神中的冰冷更加凛冽了,好像要把整个地窖冻住了一般,杨怀仁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汗毛都立了起来。 “吆,挺有骨气啊,一会儿看你是否还这么嘴硬!” 说着她又一脚踹过来,正踢在杨怀仁的小腿上,刹时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抱住自己的小腿翻滚起来。 杨怀仁怒极,却强忍着疼痛不肯喊出声来,咬破了舌头也不想让她嘲笑自己。 “妖女!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囚禁我,你不给我说清楚,等爷爷死了天天半夜趴你家窗户!” “哈哈哈哈……” 蒙面女人大笑起来,笑声尖啸刺耳,让人毛骨悚然。她走到地牢另一侧,打开了一扇石门,石门里的寒气遇到外边的热空气,化作了白茫茫的烟雾汩汩的从她脚下流淌出来。 “我费尽心机计划了十六年,没想到被你一个小小的厨子给搅和了。 你可知道这十六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想死?没那么容易,你不是精通厨艺吗?那我把你冻成个冰人儿,然后再下锅炸上一炸,不知道味道如何呢?哈哈哈哈……” 疯了,这女人疯了。杨怀仁不知道自己变成炸冰溜子好不好吃,可是如今被她控制,打又打不过她,跑也跑不了,只能任她摆布。 蒙面女子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根细长的连环锁鞭,一丈之外就抽了过来,杨怀仁来不及躲闪,被那锁链锁住了脖子。 蒙面女像遛狗一样拖着杨怀仁往漆黑的甬道里走,任他怎么挣扎,都无法挣开,只能让连环锁上细微的倒钩扎入了脖颈的嫩肉里,立时便渗出几滴血来。 顺着甬道向下走了约二十几步,是另一扇石门,石门后边,竟然是一个巨大的冰窖。 冰窖中间有一片铺了茅草的空地,周围全是几十斤重的巨大冰块垒成的冰墙,外边是炎炎夏季,可是这地下几十尺深冰窖里却是严酷的寒冬。 杨怀仁只穿了一身单薄的棉布内衬,霎时就感觉阵阵寒意从四周涌了过来,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身体缩在一起想保持体表的温度,可是冷气还是透过了皮肤,开始侵袭肌肉。 锁链被蒙面女收了回去,看着锁链上杨怀仁留下的血迹,她竟然送到嘴边,伸出粉红的舌尖舔了舔。 “怎么,若是你肯求饶,或许我可以给你个痛快,哈哈哈哈……” 冰冷的笑声在冰窖里回荡,杨怀仁心道,这回怕是要折在这妖女手里了,可总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他的牙齿开始颤栗,舌头也不停使唤了,哆哆嗦嗦强挤出一丝骄傲的笑容,“求饶?我他女良的……会跟你这个妖女……求饶?你脑袋……让驴踢完了又……让猪拱了吧? 我死了不要紧……只是有个……秘密,你再也甭……想知道了。” “哈哈哈哈,都说你聪明,看来真是浪得虚名,你以为你能诈得了我吗?” 杨怀仁原本确实是想诈她一诈,起码能骗她过来,好撕去她的蒙面的黑纱看看这个蛇蝎女人到底是谁,可当听到那个词的时候,忽然脑子一道白光闪过,好像想到了些什么。 “浪得虚名”不是何之韵的口头禅吗?何之韵自幼跟师父浪迹天涯,虽然认识字,却没读过几本像样的书。 十二三岁就上山落草做了绿林的盗匪,凭的就是师父教授的一身本事。她没读过书,身边的人也净是些粗坯,所以她骨子里对读书人有种发自内心的敬佩。 平日里说话少不了卖弄些文绉绉的词汇,可毕竟她认识的成语不多,那个“浪得虚名”更是天天挂在嘴上。 这个词她是跟谁学的?山贼们别说是成语,一句话能不带脏字已经是奇迹了,所以唯一的答案,就是她的师父。 虽然和她相处的日子里她很少提及她的师父,每次问起来她的脸上都有挥之不去的哀愁,她和她师父之间,仿佛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从年龄和武功上来看,似乎面前这个蒙面的黑衣女绑匪,跟何之韵的师父都十分的契合。 杨怀仁得到了这个重要的信息,一丝生还的希望逐渐在心中燃起,他需要搞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妖女,你说我……搞砸了你……的计划,我现在……知道是什么……计划了。”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何之韵的师父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哦?” 蒙面女子轻佻的翘了翘嘴角,似乎在嘲笑杨怀仁死到临头了还要装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可是她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不容易被察觉到的疑惑,她的整个计划筹划十六年,眼看就要成功了,却被葬送在了杨怀仁手里,她恨,她恨她的这十六年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她受过的苦痛,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年里,她无数次想结束自己的生命,结束那些无时无刻不在纠缠着她的痛苦,每一天日落的黄昏里,那种痛苦就像火一样缠绕在她的心头,灼烧着她的身体,折磨着她的灵魂。 最近的一个月里,她躲在阴暗里时刻盯着随园,甚至舍不得眨眼。 她期待着复仇的那一刻的到来,可等到头来,她没有等到复仇的快感,等到的却是计划失败的打击。那种吞噬着灵魂的痛苦更深了,钻透了皮肉,刻进了骨头。 她生无可恋,只是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她要杀了那个破坏了她整个计划的小厨子,要无情的折磨他,蹂躏他,撕碎他,让他生不如死。 “你以为我会上当吗?哈哈哈哈……” “你这个做师父的……也太狠了,辛辛苦苦……养大一个徒儿,就是为了看着……她死吗?” 尖啸的笑声戛然而止,蒙面女子诧异的看着杨怀仁,他竟然看出了自己的身份! 她缓缓地解下了面纱,露出一张精致美艳的面孔。 杨怀仁颤抖里看清她面容的时候,竟是呆住了。她不仅仅是何之韵的师父,她还是何之韵的娘亲! 何之韵的美丽,完全遗传自她的母亲,眼前的女绑匪,与何之韵至少有七成相似。 虽然年纪已经年过三十,可是容貌上却更加成熟妩媚,甚至比尚是少女的何之韵还要皮肤细腻圆润,岁月似乎没有从她那张脸上带走当年的风华。 只是一双眼睛,像极地里的冰窟窿,黑暗,空洞,深不见底,似乎任何事物在她的视线里都要颤栗,冰冻,死亡。 杨怀仁的脑子在寒冷的状态下忽然清明起来,过往的一幕幕画面闪现着从眼前呼啸而过,他似乎开始明白事情的经过了,只是这之前的事呢? “你的确很聪明,你现在应该知道为什么我恨你了吧?” “呵呵,我……知道了。不过你……也太容易恨……上一个人了。” 杨怀仁颤抖的更厉害了,脚趾已经开始渐渐失去知觉,为了让血液在低温里流动起来,他不得不奋力原地小跳了起来,希望肌肉的运动能产生一些热量。 “你们男人都这样,明明自己无情无义,偏偏要把罪过编排到我们女人身上。 我改主意了,对付你们这些男人,一刀杀了太便宜你们了,让你们感受一下我承受过的痛苦,也许会更有趣。 你不是不怕死吗?那好,我一会儿把你的母亲杀掉,然后是你妹妹,然后是你徒弟,然后是那个黑傻的大个子,还有杨府所有的下人们,哈哈哈哈……” 我草你祖宗! 杨怀仁本就想到自己活不过今天了,他可以认命,说不定死后是另一次穿越呢? 虽然和家人朋友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的相处,他喜欢上了这种亲情,友情,他可以死,他留下的财产足够他在乎的人们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但是他不能容忍,也无法接受他的亲人朋友们因为他的原因就这么没有缘由的受到本不该是他们承受的伤害。 他愤怒了,全身忽然注满了力量,他奋力跃起,冲上去要抱住女魔头,想跟这女魔头同归于尽。 但是实力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女魔头轻盈的闪过了他撞过来的劲道,膝盖狠狠的顶在了他的小腹上。 一股巨大的疼痛从腹部扩散到全身,鲜血从他嘴里和鼻孔喷射出来,他再也没有力气站稳,整个身体失去重心瘫倒在他女魔头的脚下,他痛苦得忍不住开始呻吟,伴随着全身的抽搐。 “呦呦呦,还挺有胆色嘛”,女魔头拿脚把杨怀仁整个身体碾翻过来,看着他狼狈痛苦的样子,似乎感到了极大的满足感。 杨怀仁有些后悔,自己太莽撞了,这么和她拼命,必然加速他自己的死亡速度。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尽力让逐渐冷却的大脑再次转动,看是否能想出什么办法逃生,或者让这个可恨女魔头不要伤害他的家人。 “我说岳母大人,咳咳……” 杨怀仁强忍着全身的剧痛和寒冷的侵袭,挤出一丝笑脸,“咱们怎么说……也算是亲戚,你放过……你未来亲家,什么话都好说。” “哈哈哈哈,你个滑头,现在又来攀亲戚啦?你刚才也说了,我自己的亲生女儿我都可以不在乎她的死活,还在乎你?” “你不是要……报仇吗?姓赵的已经……被一道圣旨发配到……邕州去了,那地方……乌烟瘴气,他一定活不痛快。 那个天杀的……老小子那么贪财,如今被抄了家,连早年间……他兄弟赏赐给他的……皇庄都卖了……换盘缠,对于他来说,也是……痛苦的,说不定比死了……还难受。” 女魔头听了这话,忽然愣住了,那个姓赵的男人倒霉了,被贬去了野蛮之地,这一去,也许就是一生都撂在那儿了。 可是她希望看到的,是那个男人痛苦,那个曾经给了他爱情同时又离弃了她的男人……她就这么想的入了魔,眼神里阴冷之意忽的涣散而去,竟流露出些许的温柔来。 她摇摇晃晃地走到一面冰墙前,手指轻扶过冰冷的冰砖,着了魔一样,似想起了什么陈年往事,竟自顾的哼唱起来。 “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歌声凄美婉转,饱含了无尽的悲怆和情意,只是在这寒冷的冰窖里,诡异阴森的让人胆寒。 女魔头从胸口里摸出了一朵小花,这朵虞美人已经被风干压扁,但血红的花瓣依旧鲜艳的像是要滴出血来。 她轻轻把这朵干枯的花放在唇上,陶醉的深嗅了一下,眼睛里的杀气忽然就不见了,迷醉里换上了无尽绵柔的情愫。 “九郎,你为什么抛下我,一个人离去……” 杨怀仁见这女魔头得了失心疯一般,振奋起精神,悄悄地向冰窖的石门爬去。 正文 第三十章: 真情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何之韵今天经历的事,让她怎么也睡不着了。睡在她身边的莲儿虽说已经十六了,只比自己小一岁,可无论样子还是身体都还是个孩子。 一床纤花的薄被又被她踢掉了,一对小屁股俏皮的探出头来。 何之韵不禁莞尔,轻轻的替她掩上,自己披上了衣服站到了窗前,窗外的夜温柔而静谧,月亮只露出半张脸,偷偷俯视着人间百态。 千般思绪就这么在月光里涌上心头,她向来不是贪财的人,可今天早上竟也失态了。难道是因为这些天跟杨怀仁走的太近了,受了他的影响? 她不知道答案,只是知道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像这一个月来这么快乐过,这一切,都是因为他,那个小冤家。 小冤家明明不学无术,一屋子书他从来不看,却天天掖在裤腰带里,一页一页的都送到茅房里去了。 他小小年纪,却是以一个书生的身份,做出了那么多神仙都做不出来的美味,从面条到豆腐,最简单朴实的食材,到了他的手里都能好吃的夺人命。 他喜欢的人,无论身份地位多么低贱,他都当亲人朋友那么看待,像自己这种打他主意的外人,如今他都舍了脸去讨些钱财来,养活了那几十口子老弱病残,可不全都是为了自己吗? 反倒是那些王爷啊,富贵的人们啊,他却都统统不放在眼里,骗他们的钱财一点心理负担没有,堂堂王爷当宝贝的墨宝论车的拿来擦屁股照样擦得心安理得。 以前心目中那种侠义心肠的大人物们,原来也比不过他这么上德若谷。 只是,也是这个小冤家,总是喜欢色眯眯的偷看自己,看得人家面红耳赤了也不愿意放过,看得人家心里好痛,好喜欢这种扑通扑通的痛。 可是师父说过,这世上的男人都是魔鬼,先骗得你百依百顺,然后突然就挖走了你的真心,让你肝肠寸断,黯然销魂…… 何之韵正沉浸在怀春的思绪里不能自拔,忽然月光里一道黑影从后院墙头上闪过,向黑夜的深处遁去。 何之韵心头一惊,来不及思考,抓起外裳也跟着追了出去。 …… 杨怀仁艰难的往冰窖的石门偷偷的爬去,可惜身体一侧疼痛的紧,另一侧被寒气冻的僵硬,连往常里三分的力气都使不上。 他只能用胳膊和膝盖尽力摩擦着粗糙的地面一点点的挪动,匍匐着想个大虫子一样缓缓的前进。 女魔头魔怔了,仍旧在兀自唱着些凄美又柔情似水的歌,两行清泪从她眼睛里滑落,抚过她那张成熟俏美的脸庞,却没有在嘴角滴落,被冰冷的空气凝结成两条闪着荧光的冰泪。 杨怀仁累了,越是靠近那道石门,身体里的力量就又失去了一分,胳膊肘和膝盖都磨出了血,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了两条暗红色的血带。 每一步,都是内心里坚持和放弃两个念头在激烈的争斗,每一步,都是生存和死亡在轮回里针锋相对的博弈。 “仁郎!” 离石门还有半步,就在杨怀仁用完了最后一丝力气,他看到了那张熟悉又亲切的脸。 何之韵的喊声惊醒了她的师父,女魔头一个激灵转醒过来! 她冲过去挡在杨怀仁和何之韵中间,大声吼道:“燕儿,不要理他,让他在这里自生自灭。跟我走,跟师父去杀尽天下所有的负心人!” 何之韵看着杨怀仁悲惨狼狈的样子,心中万般柔情在奔涌,两行热泪忍不住喷流出来。 面对着师父,她也顾不得长幼尊卑了,撕心裂肺地喊叫着:“我不走,仁郎他不是负心人!” 女魔头霎时间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徒弟,她的亲生女儿竟然为了个臭男人背弃自己。 她脸上青筋暴露,凶神恶煞般的一掌打向何之韵。何之韵此时心思都在晕倒在地的杨怀仁身上,哪里还顾得上躲闪? 这一掌就这么硬生生吃足了力道,何之韵一口鲜血夺口而出,喷溅在女魔头的脸上。 尽管如此,何之韵仍没有向后倒去,硬直了身子挺住,继续向杨怀仁走去,目光里全是一往无前的坚定。 “从今天开始,我是何之韵,不再是飞燕子!” 何之韵啐了一口鲜血,一字一句的说道,并没有看向满脸鲜血的师父一眼。 徒弟的这句话一遍又一遍的在她心中盘旋,女魔头愣住了,目光呆滞,仿佛石化了一般。 何之韵看真切了杨怀仁的惨样,心中好不痛惜,抱起来把他拖出了冰窖,路过了径直伫立的女魔头,来到了上层的地牢。 杨怀仁意识已经开始渐渐虚无,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却感受到生命正在从他的身体了里一点点的在流逝。 他困了,好想就这么睡去,再也没有世间的烦恼和痛苦牵绊,就这么一个人走,走向一片未知的迷雾里。 迷雾里一个清脆的笑声传了出来,像铜铃儿似的动听,他使劲挥舞着双手拨开眼前的迷雾,却怎么也找不见人,只是那笑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何之韵慌忙的扯开杨怀仁的衣服,伏下头去听他的心跳。他的心跳已经绵弱无力,好似快要停止了一般。 她心中大急,伸出手来,攥紧了拳头冲着自己的胸口就是一拳,一大口温热的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正喷在杨怀仁的胸口。 她使劲用这些带着体温的热血在他胸口揉搓,让他的心脏能再次搏动起来。 就这么搓几下,又伏下头去听一听,再吐出热血来,再搓…… 一双嫩白的手都搓得紫红了,才听到他心跳再次有了劲道,那“砰,砰,砰”合着韵律的跳动是那么动人心魄,让她含着笑,大声的哭了出来。 人是从牛头马面手里夺了回来,可是杨怀仁的身体依旧冰冷,四肢已经苍白得没了半点血色。 何之韵停了下来,嘴里喘着血腥味的粗气,使劲咬破了樱红的嘴唇,解开了自己的裙裳,紧闭双目,把自己整个身体趴在了杨怀仁的身上……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什么是爱? 生命,是人生下来就拥有的最美好的事物。 爱,是让你愿意舍弃了生命去守护的东西。 何之韵含着泪,尽力收拢杨怀仁的四肢,把自己整个身体尽量覆盖着他,让自己温热的皮肤能紧紧贴着他冰冷的身躯。 她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热量一点点的渗透到杨怀仁的身体里,她真切的听到了他的心跳越来越有力了,呼吸开始顺畅起来。 抬眼看着这个男人的脸,曾经那么可恶,如今却那么亲切,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是什么,难道就是别人口中的爱吗? 她不知道,她只是不希望他死去,不舍得离开他一刻,不愿意从此以后的生命中没有这个小冤家气她,恼她,又让她睁眼闭眼里都是他的影子。 何之韵的师父要疯了,自己隐忍了那么多年,无数个辗转难眠的日夜里,做梦都想象着大仇得报的那一刻。 复仇的计划被杨怀仁这个意料之外的因素搅和了,当她看到自己的女儿舍了命的拿自己胸中的热血去救那个小子的时候,她痛心疾首,怒火中烧。 当她看着自己的女儿舍弃了一个女人最宝贵的东西,拿身体去温暖杨怀仁的时候,她完全绝望了。 “燕儿,你怎么就不明白,这世上的痴情女子,即便献出了自己的一切,也逃脱不了被这些臭男人玩弄的命运。” “母亲,让女儿叫您一次母亲,多少年来,我都不敢这么叫。 女儿不清楚您和父亲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让女儿从小就不曾见过生身父亲,连他的样貌都不知道。 看着别人家的小孩子承欢父母膝下,女儿却要把自己的母亲喊作师父,我是多么羡慕那些小孩子,您知道吗? 被您逼着练功,我从来不敢抱怨,我天天努力的修炼,只为了您能对我笑一次,哪怕一次呢? 女儿以前从来没有爱过,也从来没有被爱过,也许不去爱,就不会受到伤害。 可是无论受折磨还是快乐,都是爱的一部分,不是吗? 这个男人,他没有俊俏的容貌,没有傲人的文采,没有绝世的武功,甚至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在您眼里,也许他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可是在我心里,却是一刻也离不开了。 因为他懂得爱,也许他没有说,但是他在乎我,他愿意为了我做任何事,女儿同样也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 何之韵缓缓的,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说着说着,她感觉到内心里最深处的幸福,脸上淡淡的绽放出最迷人的笑容。 杨怀仁浑浑沌沌里,仿佛来到了一个冰雪的世界,厚厚的积雪里却隐隐透露出微微的绿色。忽然他听到远方一个声音在呼唤他,声音渐近渐远,听不真切。 他循着声音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的在积雪里奔跑,跑着跑着,好像身体越来越轻,轻得似要飞了起来,天上的云儿都被他抛在了身后。 渐渐的一条玉带出现在他面前,走近了一看,原来是一条冰封的河流。 河对岸站着何之韵,穿着一袭红色的嫁妆,头上镶嵌着琳琅满目的珠饰,众星拱月里,一只金色的凤凰栩栩如生展开了翅膀。 她也看到了跑过来的杨怀仁,踩着封冻的河面向他跑过去,冷风吹过她的脸,一束青丝被风卷着飘荡,美丽的好像画中的人儿。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冰面从河流的中间断开了,波涛卷击着破碎的冰面向两边退去。 两个人各自呼喊着向对方冲了过去,可是已经迟了,裂开的冰面已经隔开的太远了,冰冷的河水打在他们的脸上,溅进了眼睛,模糊了他们的视线…… “那我就成全了你们!” 女魔头从腰间解下了软剑,目中喷射着愤怒的火焰,指着何之韵的后心就刺了过来! “噗!” 利剑带着寒光刺进了血肉,或许是因为它太锋利了,没有鲜血立时喷射出来,或许因为杨怀仁的屁股早就冻僵了,血液也已经冻的粘稠而不再流动的顺畅。 女魔头被电击了一般痴傻了,任凭手中的利剑轻轻的滑落,让摇曳的烛光在剑刃上反射出璀璨的花火。 何之韵本来闭上眼睛准备接受死亡的来临,能和心爱的人死在一起,她无怨无悔。 却不料杨怀仁猛的抱着她翻转了身躯,用自己的身体迎向了死亡,把她保护在身下,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剑。 何之韵再次睁开眼,就看到了杨怀仁那张依旧苍白的脸,眼睛嘴巴扭曲地挤在了一起,好像承受了极大的痛楚。 他用出最后的力气替我挡了一剑!何之韵顿时泪如泉涌,把自己的脸庞深深埋在他的怀里,两只手把杨怀仁抱的更紧了。 他竟然也可以替她去死?女魔头全身颤抖着向后倒退,不知不觉左脚绊到了右脚上,囫囵着倒在了地上。 她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这样的男子,肯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去死。 当她看到原本已经濒临死亡的杨怀仁在利剑刺过来那一刻突然睁开眼睛,极力使出最后的力量把胸前的何之韵紧紧抱住翻转过去把她护在身下的那一刻,她迟疑了。 愤怒中用足了十二分力气刺出去的利剑,快要接触到杨怀仁身体的时候,她的脑海中那无比熟悉的凄美日落竟变幻成了日出东海的黎明景观,光明和黑暗交织着闪烁,光影交错的最后是一片耀眼的明黄。 她犹豫了,尽力收回了七分力道,又把剑刃向下挪动了三分。 她看着女儿紧紧拥抱着爱人不肯分开的样子,他似乎懂了。 自己追寻了一辈子不曾得到的东西,就想着别人也不可能拥有,不仅如此,她还要极力摧毁那些在寻找这样东西的路上痴迷的女人们最后的希望。 这一刻,她的女儿得到了,当两个年轻人都极力的奉献出最宝贵的生命去守护这样东西的时候,她意识到也许是她错了。 仇恨也许只是这些年来她用来欺骗自己,保护自己的一件隐形的外壳,在这样东西面前,曾经坚不可摧的那层外壳是多么不堪一击。 这样东西是什么? 爱。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真相?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情,总是初见时美好,然后被如刀的岁月雕刻成了不同的模样。 或者随着朝夕相处日久弥新,或者因为分离渐行渐远,或者受到伤害而被浸染成仇恨。 又或者像班婕妤那把精心绣制的团扇,秋风扫过时,被丢进了竹箱,渐渐的被遗忘。 何之韵的师父,也许就是那把精美的团扇。 “燕儿,为娘把你的身世告诉你,今后的路,要怎么走,你自己决断。” 女魔头翻身无力的躺在地上,仰头看着屋顶,眼睛里一汪浑浊的泪水,目光里的冰冷不见了,剩下的,只有那份看不透的空洞。 何之韵依旧伏在已经精疲力尽杨怀仁的怀里,紧紧的依偎着他,把他依旧冰凉的双手夹在肋下,让他尽快的恢复体温。 “当年,为娘也是像你一样的年纪,青春少艾,亭亭玉立,也像你一样跟着我师父学了一身武功。 那年承师命下山,去江南钱塘县送一封书信。回来的时候,在风陵渡的渡船上,遇见了一个二十五六岁,仪表不凡的男子。 掌船的艄公吃醉了酒,船头调错了方向,迎面一个浪头就把船掀翻了。那男子见我不会凫水,便搭救我上了岸。 那是个晴朗的黄昏,我们依偎着坐在河岸的石滩上,看着长河尽头的日暮景色,那一刻,心里就感觉到我们命中注定是属于对方的。 之后的一个月,我们总是在日落时分,相拥着欣赏黄昏里天边变幻的云彩,他总是说我像那朵随了风起舞的虞美人花,鲜艳夺目,光彩照人。 后来我背弃了师门,不顾世俗的目光随着他回到了东京城,才发现他是高高在上的郡王,他已经有了八房的妻妾。 看着我伤心,他对我说他心中只有我,那些庸脂俗粉只不过是利益驱使下的政治婚姻罢了。 也确实像他说的,在郡王府里,我虽然只是妾室,却得到了他最多的宠爱。到有了身孕之后,就更是宠溺更甚。 原来他没有儿子,他渴望着我能给他生一个儿子,能继承他的皇族血脉。 不料怀胎十月,一个女儿呱呱坠地,他的脸就变了。没几日功夫,我还没有下床,那个负心人已经又结新欢了。我也终于明白了他那八位妻妾的感受。 原来我们女人只是那些臭男人用来生儿子的工具,我怎么能不恨? 之后的一年,他竟然绝情都看都不来看我们娘俩一眼,只顾着找各式各样的女人给他生儿子。 你不是要儿子吗?好,我让你一辈子也生不出儿子!我每天偷偷的往他的食物里加了些师门的秘药,没想到这绝精散真是厉害,不到一旬的日子,他已经不举了,哈哈哈哈……” 女魔头笑得十分畅快,却听的杨怀仁心惊胆寒,寒毛直竖,下意识的挪动自己酸麻的手臂去护住自己的宝贝,幸好没给疯魔的丈母娘没给自己吃这东西。 若是女魔头一开始就拿这种药来对付他,估计他早就唯命是从了,这绝精散,对男人来说,真是天下第一的毒药,太阴毒了。 一定要把配药的方子弄过来,杨怀仁心里琢磨着,以后谁要是敢跟哥哥作对,拿这药给他当饭吃,让他进宫伺候官家都省的挨刀子了。 “后来我抱着襁褓之中的孩儿离开了京城,一个人躲在人烟稀少的地方抚养女儿长大成人。 燕儿,当娘的哪有不心疼自己的儿女的?可是每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总会想起那个负心人是如何的离弃我,所以……对不起。 我以为离开他还可以过上逍遥自在的生活,可是,我错了。每一天,每一个绚丽的黄昏,都是我的噩梦。 我开始沉浸在回忆里无法自拔,于是就筹划着怎么复仇。 堂堂的南阳郡王,十几个侍妾,膝下却没有一儿半女,是不是很讽刺?他开始四处找我,也许是想杀了我以解心头只恨,或许想要回女儿。 他寻了几年没有寻到我的踪迹,又不断的去纳妾,甚至买了几个男婴充作他的子嗣,这一切只是掩饰他不举不育的事实而已。 这样的日子对他来说,肯定是无比的空虚,他只好移情于黄白之物,以获得短暂的心理慰藉。 后来他皇侄宾天,他的皇侄孙继位,但真正的权力却在小皇帝的祖母,也就是他的皇嫂手中。 他迎合着他的皇嫂去做了一些伤天害理的事,以取得太皇太后的包庇,然后就是肆无忌惮的搜刮钱财。 江南富庶,各处都是他的狼犬,他不断的通过卖官鬻爵来收敛财富,而那些买卖官职的官员们就把这些钱移嫁给了当地的平民百姓。 这让我更加觉得报复他是为民除害。你十三岁那年,我把你送到了伏牛山黑风岭,让你成为一个没落山寨的二当家,这是第一步。 此后的两年里,我扮作各种身份去联络绿林的盗匪们,鼓动那帮没有心眼的粗鄙汉子们跟着我去发一笔横财,这是第二步。 前年得知了杭州知府赵之洐要送一批价值十万贯钱财的生辰纲给那混蛋,我便暗中打探,发现这批钱财正是他买卖官职的收益。 赵之洐这个走狗为了保险,还把钱财数目的账本伪装成一本书册,藏在了一坛做了记号的绍兴女儿红之中。 我觉得时机到了。于是纠集了二十几名绿林好汉一路跟随扮作了行商的生辰纲车队,终于在离京城还有二百多里的翠竹林劫了它。 这帮劫匪们把这批钱财藏到了林子里一个秘密的洞穴里,而那八百坛女儿红,被我安排人悄悄送到了蔡水河边的及第楼的地窖里。这是第三步。 绿林的劫匪们终究都是些贪心的蠢货,我略施小计,蛊惑他们独吞那十万贯的财富,结果很容易就让他们起了内讧,然后就自相残杀起来。 而我要做的,只是躲在黑暗里看一场好戏,直到最后剩下伤痕累累的几个人的时候,我只要杀了这几个灭口就行了。” 女魔头杀人灭口,却这么平静的好像没事儿人一样说出来,让杨怀仁不禁头皮发麻。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释怀 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记的,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 人的生命太短,与其心怀仇恨折磨自己折磨别人,不如洒脱的去活。 “你是怎么把那八百坛酒运到及第楼的地窖不被发现的?那可是八百坛……” 杨怀仁体温逐渐恢复到正常水平,体力也恢复了一些,何之韵的师父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还是对自己毁掉的那些美酒是怎么瞒天过海运送到地窖里感兴趣。 “小子,你不是挺聪明吗?自己想想。” “哦……” 杨怀仁只是把时间顺序捋了一遍,就恍然大悟了。 酒坛运进东京城的时候根本没有人知道南阳郡王生辰纲的事,更不会知道这份从江南秘密运送来的生辰纲已经被劫。 女魔头只需要稍微掩饰一下,扮作酒商正常的运进城,然后挑了个并不起眼的小酒楼,正常的把酒贱卖给了及第楼的老板。 当酒坛安放在地窖里之后,她再放出南阳郡王的生辰纲被劫的风声来就可以了。 及第楼最初的老板或许本以为卖酒的人不懂行,自己赚了个大便宜,当风声传遍了东京城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上了当,自然不会把酒拿出来卖。 于是及第楼这两年被转让了数次,每一任新接手的老板发现这个秘密后都会默不作声,然后再转让,这及第楼的生意自然每况愈下。 “怪不得我刚接手的时候及第楼的人走的那么快,原来如此……” 杨怀仁嘴里埋怨着,心里想想却有些后怕,如果不是徒弟羊乐天留下来告诉自己这个秘密,如果那些知道内情的人把消息散播出去,那可真是天降横祸。 好在这年代人都爱惜自己,原来在及第楼干活的伙计们怕惹祸上身,倒是没出去乱说,而那个南阳郡王,在外边有人给他敛财,手脚还算利索,没留下把柄,东京城里到处都是政敌的眼睛,自然也只能哑巴吃黄连。 “你毒的姓赵的都不育了,难道不算报仇吗?他那么有钱,你劫了他十万贯的钱财,他顶多难受个把月,怎么会是更好的复仇?” 女魔头摇了摇头,讥笑道:“劫了他的钱财他自然不会在乎很长时间,可关键是他收受贿赂的证据藏在一坛做了标记的酒坛里。 他当时正是朝里朝外风头正盛的时候,有他的皇嫂给他撑腰,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小子,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做?” “用尽一切手段,找到那本账本,然后把知情人全部灭口?” 杨怀仁揣摩这赵宗楚的心思说道,猛地就发现了女魔头真正的用意,看了看依偎在他怀里的何之韵,深吸一口凉气,原来她是这么复仇。 “我想我明白了,你这两年就等着你安排在伏牛山黑风岭的飞燕子长大,你在暗中关注着山寨和南阳郡王府的动静。 或许那个下河抓鱼的黑风岭大当家的就是你用了什么绝妙的手段弄死的。 就在今年,你觉得时机成熟了,于是你安排了一个面生的人去愁苦不堪的黑风岭山寨,提出了拿一千贯钱让他们去及第楼取一件东西。 等他们取到了,你再把这个消息透露给郡王府的犬牙。赵宗楚为了不让自己的丑事抖搂出来,会用尽一切办法去把所有知情人灭口,包括……” 何之韵听了,并没有什么反应,或许她已经不在乎自己的母亲用这种手段报复自己那个从来没见过的亲生父亲,她在乎的,是她抱着的这个男人。 “你说的不错。燕儿的脾气我很了解,她不会束手就擒,无论是她为了她山寨里那些废物们杀了那个负心人,或者那个负心人杀了燕儿灭口,我都会得到我想要的。” “无论是姓赵的杀了他唯一的血脉,还是他被他唯一的血脉杀死,这件天大的丑事传出去,姓赵的多年来维护的名声都完了,你都会有极大的满足感。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韵儿的感受?” 女魔头神色黯然的看着何之韵,目光里闪烁着泪水,眼神里充满了愧疚。 “事到如今,我才幡然悔悟,我对不起我的女儿,她本应该快乐成长,本应该得到母爱,可是这些我从来没有给过她。 仇恨让我陷入了疯狂中不能自拔,就在刚才,当我看到你们俩个可以舍了自己的性命去守护对方的时候,我醒了。 我们女人,一生一世要求的事,无疑是有一个能宠爱我们的男人,有你这小子在,我相信她这辈子会得到我没有得到的东西。” 杨怀仁注视着她的眼睛,发现戾气已经消失了,剩下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母亲,或许,她真的释然了。 他本还想再劝,毕竟南阳郡王已经完了,在边陲烟瘴之地,他不会有好日子过,甚至比杀了他更让痛恨他的人痛快。 可是话到嘴边,他又不知道怎么去说,自己衣衫不整,怀里还搂着她一丝不挂的女儿,这场面实在太尴尬,论起来她总是自己的丈母娘。 何之韵的师父这时的内心已经平静下来,她的青春就这么在仇恨中消逝了,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能补偿她的女儿,希望她的一生能幸福。 她缓缓站了起来,从身上拿出两样东西,放在脚下。 “这块玉佩,是当年韵儿出生的时候高太后赏下来给南阳郡王第一个儿女的,你留着,说不定将来遇到什么困难,可以避灾解祸。 这本书,记录了本门的武功和秘药的配方,我留给燕……韵儿,今后若是这小子有什么异心,就用绝精散对付他。” 杨怀仁吓得一哆嗦,听着都蛋疼,忙堆起笑脸答道:“不会的,韵儿是我老婆,我自然会加倍的疼爱她。 我觉得吧,一个疼老婆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好男人,您说是不啊,岳母大人?” “呵呵,你小子倒是油嘴滑舌。 我要走了,去云游四海,一会儿自会有人下来引你们出去洗漱宽衣,希望外边那些无辜的人,你小子能有办法解救他们。 韵儿,在我走之前,能叫一声娘吗?” 何之韵抬头看看杨怀仁,杨怀仁温暖的给了他一个表示赞成的微笑。 “娘……一路保重。”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情意两心知 执手提梳浓情过,却留发丝绕前缘。 何之韵的师父走了,带着那一声“娘”,就这么转身走了,不知道去往何处。 逝去的青春没有办法找回来了,所以更要珍惜剩下的人生。 被何之韵紧紧地抱了那么久,杨怀仁觉得身上已经暖和了不少。 黑暗里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两个中年的妇人提着宫灯走进了地牢,微笑着给何之韵躬身道了一个“万福”。 她们说自己是当年伺候过何之韵娘亲的丫鬟,被唤来带两人出去,然后伺候两人洗漱更衣。 两床干净的棉被给两个衣衫不整的人裹上,妈子们帮何之韵搀扶着杨怀仁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地牢。 地牢外边天刚蒙蒙亮,杨怀仁揉了揉眼睛,抬眼就看到远处高大巍峨的宫墙矗立在黎明的微光里。 等看清了四周华丽的建筑,杨怀仁就傻了,这是皇宫?我去,我不要入宫,快带我离开这里,我要出去! 四人走进了一个暖阁,暖阁的墙上歪七扭八的挂这些不入流的字画,落款上写着“南阳郡王书”,杨怀仁才知道这里不是皇宫,而是赵宗楚的郡王府,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两个人如今身上已经跟血人儿似的,妈子们端了温水进来准备给两人洗漱,刚要碰杨怀仁,何之韵就把打开了她们的手,护食般的挡在杨怀仁面前。 两个妈子吓坏了,忙跪下来请罪,“县主赎罪,奴婢知错了。” “县主是谁?” “您就是县主啊,您是郡王的女儿,自然就是县主。” “哦,你们那么害怕做什么,我只是不要你们碰我的仁郎而已,快起来吧,这里不用你们了。” “奴婢知道了。” 妈子们这才弓着身子倒退出了房间,从外边掩上了房门。 杨怀仁摇摇头,“王府的妈子仆役平日里卑贱惯了,现在你在她们心中就是主子,再不要让他们难过了。” “仁郎,我不是要难为她们,但我就是不要她们动手,这些事我要自己来。” 何之韵把杨怀仁脱的只剩条裤衩,自己拿起浸湿的棉布来,给他擦拭身上已经凝固了的血污。 杨怀仁这才意识到面前的何之韵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内衣,隐约可见的两团浑圆的洁白上面,各有一朵含苞待放的梅花。 也许是刚才在冰窖里呆的时间太长了,身体被冻的各项机能都失去了应有的反应,两个人残衣相拥了那么久,他竟然到现在才发现何之韵没有穿多少衣服。 杨怀仁的鼻血又习惯性的流出来了,耳朵里蜜蜂开战了一样嗡嗡作响,血液像春天的暖阳下融化的雪水奔流起来,小腹里有一股燥热的蛮力撑起了一杆大旗。 何之韵正仔细擦拭着他的身体,渐渐的发现了他身体的变化,自己也跟着潮热起来,一张俏脸和玉颈也烧成了火红。 “仁郎,奴家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若是想……” 何之韵轻声细语的说着,眼神里含情脉脉,娇羞的低下了头,纤纤玉手轻放在杨怀仁的胸前,感受着他热烈的心跳。 我想,我想,我当然想!杨怀仁心中的野兽呐喊着,渴望着,可刚要付诸行动,他的手臂,小腿和腹部的伤处又剧烈的疼痛起来,最可气的是中了一剑的屁股,这会儿又开始流血了。 老天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待我?杨怀仁闭上眼睛开始默默的念咒,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七八五十六,七九六十三……” 九九算数表背完了,才让内心安静了一些,杨怀仁在精神清明之间,忽然就想明白了,既然身体状况不允许,不如就继续等待,美好的事物就像酒,越醇越香。 他睁开眼,咬着牙正色道:“韵儿,我想,可是我不能。不如等到我们洞房花烛之时……” 话没说完,何之韵就吻了下来,软糯的嘴唇暖暖的,甜甜的,那感觉就像桂花盛开时吹来的第一道轻风。 “仁郎是好男人。” 杨怀仁心里苦啊,其实我不想做好男人,我想做真男人,只是现在倒霉的屁股不争气而已。 何之韵细心的给杨怀仁包扎伤口,包扎到他屁股上的剑伤时,更是小心翼翼。 趴在床上的杨怀仁看着她红着脸,怎么都想象不到原来的那个大大咧咧的何之韵竟也如此小家碧玉,心里就觉得自己能拥有这样一个女子,真是没白活。 汹涌的潮水渐渐褪去,杨怀仁现在觉得她的心已经属于自己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也是他真正期盼想得到的美好。 先把杨怀仁的伤口包扎好,何之韵才又洗净了自己身上的血迹,眼睛里瞧见他正看着自己擦洗身子,佯嗔道:“坏人!偷看人家。” 杨怀仁不置可否,反报以甜蜜的微笑,爬下床来拿起妆台上的木梳帮她从新梳理凌乱的长发。 一男一女两个青年衣衫不整,场面说起来是极其美艳。只不过两个人都收敛了内心的欲念,转而享受着心灵更深处的柔情蜜意。 何之韵感受到了此生最大的幸福,脑袋轻轻一歪,把温热的脸蛋儿靠在了他的同样温热的手心里。 杨怀仁心有灵犀的轻轻摩挲着她柔软的脸庞,弯下腰去深嗅了她的发丝,在她似雪如玉的额上温柔的吻了一吻。 梳理完毕,两人换上了床头早准备好的两身普通的粗布衣衫。 走出门来,外边竟然跪满了人。 刚才的两个妈子出来说d县主,这些都是原来郡王府的贱藉的下人,自从郡王府被抄了之后,良籍的仆子们都被官府打发走了,只留下这些贱藉的,等着被开封府发卖。 可都过了半个月了,官府也没来人管,门外有带着范阳帽的兵丁们守着不让我们出去,府里就留给我们几石粮食,一百多张嘴呢,早断顿好几天了。 求县主救救我们,给我们一条生路,我们一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姓冯的妈子说着说着就哭了,后边跪着的一百多号人已经饿的面黄肌瘦,也跟着抽抽嗒嗒哭了起来。 正文 第三十五章:装逼遭雷劈 男人嘛,都想着时不时的装个逼,可是万一姿势不对,就容易被雷劈。 自从半个月前南阳郡王被贬去了邕州,王府也被查抄了。混蛋王爷只被允许带着家人和几个贴身的仆子,剩下的人都被安排给开封府处理。 签了活契的良人自然被开封府打发走了,留下一百多个签了死契的贱藉仆子们,等待着有人上门来接收。 何之韵是个软心肠的人,这么一群人跪地上哭,她也随着凄凄然。 杨怀仁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最见不得人在他面前哭,“都别嚎了,嚎得我屁股疼,都等着,哥马上回家拿钱赎了你们的卖身契,烦死了。” 何之韵笑了,她就喜欢这样的他,面上装作漠不关心,其实心里比谁都见不得苦命人受委屈。 杨怀仁见何之韵脸上戴着笑,也跟着傻嘿嘿,心里还骄傲的想,哥就是喜欢自己的女人笑,花多少钱都不在乎。 王府四门紧闭,外边守着些打了一宿瞌睡的官兵,何之韵只好找个墙外偏僻的地方背着杨怀仁从墙上跳了出去。 这一飞杨怀仁又骄傲了,哥的女人会轻功,你们谁比得了?不服来辩! 可上了街,自己一个大老爷们被个女子背着,也显得他太弱了些,大男人的面子还是要留一些的,恰巧这时候天已大亮,一对推着小车卖完了洗面汤的小两口正走到他们面前。 “你这车多少钱?” “多少钱也不卖!” 推车的矮汉见眼前这人也穿着葛麻的穷苦人衣衫,怎的说话的口气这么霸道?心道这是哪家的仆子,一点礼数都没有。 杨怀仁见人家瞪着自己,好不气恼,“给你一贯钱,把我送到蔡水河边的随园干不干?敢说个不字仔细我……的娘子揍你!” 小两口一听乐了,平日里鸡不叫就起床煮洗面汤子,不管刮风下雨,还要推了小车满城里叫卖,一月也就赚个千八百文的辛苦钱,如今有人出一贯钱送几里地而已,岂能不乐? 推车的矮汉忙解下自己的汗巾掸了掸车上的尘土,喜滋滋地说道:“小官人好兴致,小底扶您坐下。” “不,坐着太普通了,小爷平日里与众不同惯了,我要趴着!” 推车的矮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个怪人的喜好太蹊跷,由着他。 何之韵憋着笑,眼看要把持不住,杨怀仁赶紧瞪了她一眼,屁股中了一剑这种事,要是传扬出去,还是不要活了。 矮汉平时推惯了盛了洗面汤的大水桶,怎么会在乎杨怀仁那点分量,车子推的是四平八稳,矮汉的婆娘在前边扯了绳子拉,还有何之韵在一旁扶着,一路上走的飞快,不大会功夫就到了地方。 随园这时候还没有起灶,门外却排了看不见尾的队伍在等着拿签子。 李黑牛见了杨怀仁像见了鬼一样,他啥时候这么早就起来到店里来过? “仁哥儿,这是……你穿的这谁的衣服?” “哥哥甭提了,小弟昨夜犯了离魂症,醒来就这样。莲儿妹子在里边没,快给我拿钱,等着救人!” 自己被绑走的事情,自然不能跟家里人说,不知道母亲会担心成什么样,不如就扯个慌糊弄过去。 一听是救人,黑牛哥哥就来劲了,签筒子扔给了杨福,掳了袖子准备回宅子取他那把明晃晃的大关刀。 莲儿早上起来没见韵儿姐姐身影,心里正纳闷她做什么去了,见她和杨怀仁一同进来,才放下了心。 杨怀仁从柜上随意抓了一把碎银交给推车子的矮汉,就急忙喊黑牛哥哥背着自己回家。 李黑牛见他走路一瘸一拐的,当是他崴了脚,也不细想,背起杨怀仁来就往家里疾奔。 趁着黑牛哥哥去装了一箱银饼的工夫,何之韵取了金疮药给杨怀仁重新包扎了一次,两人又换了另一套干净的衣服。 临近秋闱,开封府里职吏们已是忙的不可开交,一大早就有不少来自全国各地的士子来开封府换临时的户引。 旁人都是拿了领钱粮的条子往外走,杨怀仁,何之韵和李黑牛拉着一车银饼往开封府衙门里走,倒是显得格外另类。 书吏们一听他们是来接收郡王府的贱藉仆子,无不对杨怀仁交口称赞,弄的杨怀仁都不自在了。 原来南阳郡王卖官鬻爵这事,闹得朝堂上鸡飞狗跳,不光贪财的赵宗楚完蛋了,他一帮小弟和马仔们也跟着遭了秧。 旧党这边少了个主力,又开始到处找新党的麻烦,反正就是一阵罗圈斗,斗的比戏文里三英战吕布还热闹。 郡王府里那些贱藉的仆子们,发配到哪里都没人要,谁也没闲粮去喂一百多张嘴,谁也不愿意跟倒霉君王沾上半点关系,所以这事就一拖再拖,成了个难题。 今天有人自动找上门来,可不是正好扔了这个大麻烦。 李黑牛拉了五千两银饼来,一半都没用上,就把一百二十六个人的卖身契换了主人,杨怀仁借机把黑风岭那四十几口人的户籍也一通办了出来。 这么多人,管户籍的主簿也不查清楚,痛痛快快的就挨个签了字据。这年头当官的只顾着吵架,谁还管那些贱皮子们死活,底下这帮小鱼小虾们,就更不会理了。 事情办的顺利,杨怀仁却感觉如鲠在喉,说不出来的难受。 又趴在车上回了随园,就遇见一个愣子,十四五岁的年纪,头戴镶玉金冠,穿了一身上好的淡青描金蜀锦圆领袍子,后边跟着个穿了茶褐色布衫的小厮,非要吃牛肉面。 杨福陪着笑不知解释了多少遍号已经发完,请客官明日早来,可这两个人就是不肯离去,特别是那个玉冠纨绔,傲娇的不成样子。 少年悠闲的打着折扇,脸上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说话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天花板上有啥可看的。 “快快叫你家杨掌柜的亲自给本公子做几个拿手的小菜,再来两碗牛肉面,这世上还没有本公子吃不到的东西。” 杨怀仁正憋气呢,听到有人敢在随园里装逼,立即就炸了,破口大骂道:“少年莫装逼,装逼遭雷劈,你吃不到的东西多了,滚犊子!”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哥是皇帝他姑父 话说能和权贵攀上关系,在如今的社会里是件好事,但是杨怀仁偏偏认为这是坏事。 玉冠少年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怒气冲冲的走进来冲他嚷嚷,却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敢问兄台,为何生气?何为装逼?滚犊子又是何物?” 杨怀仁撒完了心中的怨气,听他问出这么白痴的话来,先是一愣,接着就乐了,决定逗他一逗。 “我说这位公子,你这么大了连装逼都不知为何物,我能不生气吗?” “哦?那就请教了。” 玉冠少年虽然言语自大,但读书人之间的礼仪还是做得周到,抬手作揖,然后行了个叉手礼。 礼多人不怪,抬手不打笑脸人,人家礼数做得周全,没理由让自己显得粗鲁,于是也学了样子还了一礼。 “这装逼嘛,就是说你不要装作自己有见识,会被雷劈的。滚犊子嘛,就是我们店的规矩,按号吃面,没号你还想吃,让你该去哪儿去哪儿。” 杨怀仁笑嘻嘻的说得高兴,不料立即就遭了报应。 “哦,原来如此,受教了。看来公子是有真见识,不用装逼,是真逼。 小弟徐昭,开封人氏,敢问公子名讳。” 杨怀仁直觉一道天雷从天上劈下来,不偏不倚正劈中了自己的天灵盖。心里暗骂道,你姥姥的,既然老子笑不死你,那就馋死你。 “在下正是随园的杨掌柜,方才你说这天下没有你吃不到的东西,我看不见得吧?我随便说出几样来,你肯定没吃过。” 徐昭自负的一笑,好像在说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冰激凌你吃过吗?肉松饼你吃过吗?烤地瓜你吃过吗?嗯?说你装逼你还不信。” “哦?杨公子说的这些都是什么食物,小生闻所未闻,更不用说吃过了。贵店菜单上可有这些,不如请杨公子亲自做几样出来尝尝。” 废话!杨怀仁心道,你没吃过正常,你要吃过的话,那哥们在大宋就不用混了。你想吃?我还想吃呢! “不做不做!” 杨怀仁摆摆手,一瘸一拐的就要往后厨走。一直站在徐昭身后的褐衣男子不干了,伸出手来拽住了杨怀仁,瞪着眼珠子喝道: “你好大的胆子,我家主子的要求你也敢拒绝?” 杨怀仁甩开他的手笑道:“咋?还不让走啊?你还想上天台是咋的?你家主子又不是我家主子!” “不得无礼!” 徐昭示意褐衣男子松开,陪着笑,又向杨怀仁揖了一礼,“原来杨公子有伤在身,那就下次吧,告辞。” 说罢转身离开了随园。 走出几十步,褐衣男子低着头轻声说道:“官家,这姓杨的小子太不识抬举了……” 赵煦打断了他的话,“不怪人家,咱们是微服出来玩的,去人家店里吃饭,是要遵守人家店里的规矩。只是……” 赵煦回味着刚才的场面,觉得杨怀仁和他以前见过的书生们不一样,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灵气。 他在宫里呆的久了,虽然说他是一国之君,但是并没有皇帝的实权。权力全都在他祖母高太皇太后手中。 他九岁登基的时候,还是个单纯的孩子,对朝堂上的事情也不感兴趣,如今他都十五岁了,到了满怀雄心壮志的年纪,但即使他是皇帝,也实现不了。 他面前那座大山,是无论如何也逾越不了的。前段时间出了南阳郡王受贿案,他的祖母气的生病卧床不起,他以为他把朝政大权取回来的时机到了。 可是官员们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好掌控的,他郁闷,偷偷微服出宫想散散心。 在皇叔嘉王赵頵的归雁楼吃到了一碗牛肉面,他惊讶于民间的美味比皇宫里做的好吃多了,当听说这牛肉面最正宗最好吃是在随园,于是他和内侍苏桂来到踩水河畔,发生了刚才那一幕。 他觉得他真的像杨怀仁说的那样,他的见识太短浅了,以前觉得自己高高在上,现在觉得他只不过是关在笼子里的一只美丽的金丝雀而已。 “苏桂,我们回宫吧,唉,咱俩啊,朕就是装逼,你就是装二逼。” 经过刚才那么一闹,杨怀仁心情好了许多,何之韵却阴着脸好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韵儿,谁惹你不高兴了?为夫弄死他!” 何之韵从怀里掏出了那个她师父留给她的玉佩,递到杨怀仁手里,“你就自作聪明吧,你没发现刚才那公子腰间也戴着一块一样的玉佩?” 杨怀仁收起了搞怪的样子,胸有成竹的说道:“我当然看见了,这玉佩上雕刻着团龙的图案,实在太显眼。” “那你知道刚才那人是什么身份吗?” “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吧。这天底下谁能用团龙的图案?只有皇家龙族。 你师父说过这块玉佩是高太后赐给你的,所以能有这样的玉佩的人,都是皇子龙孙。 我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小子穿那么花里胡哨的,本就不是俗人,当时见他在随园门口装逼,我其实是想揍他的。 后来看到那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加上他身边那小子阴里阴气的,我就猜到他是当今圣上了。” “那你还拒绝给他下厨?你不要命了?” 杨怀仁轻轻抚了抚何之韵的后背,让她平静下来,“不是我不要命,我这么做正是因为我要命。” 何之韵不解,皱着眉头等着他解释。 “小皇帝微服出宫,就是找好玩的好吃的,我若果让他得逞了,他下次还来,他吃上瘾了,不把我弄宫里去专门给他做饭吃啊? 所以索性就装傻,死活都不能给他下厨做菜。我可不想进宫,我还要和我宝贝韵儿白头偕老呢。” 何之韵抓住他偷偷摸下去的手嗔道:“屁股中了一剑还不老实!你就一点也不怕官家记恨你吗?” “我怕他个鸟啊!他这个当皇帝的在大殿里都是个摆设,看他那病怏怏的样子,哪有哥哥我这么威武?” 杨怀仁牛逼吹的高兴,给何之韵递了个暧昧的眼神,拍拍胸脯说道:“再说了,论起来你是他堂姑姑,哥就是皇帝的堂姑父!”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开心农场 杨怀仁实在不想跟皇帝扯上什么关系,他觉得他就是个普通的厨子,宫里边的事,是离的越远越好。 王明远修养了两个来月,在莲儿的精心照料之下,已经能正常下地走动了。 他觉得自己还不到四十岁,老这么闲着也不是办法,想起当年也是念过些书的,于是提出来替女儿分担些工作。 杨怀仁觉得这样挺好,人不能闲着,一闲着反而容易胡思乱想,爽快的直接把府上的总管之职交给了他,而莲儿则专心做她的随园掌柜。 从郡王府里赎回来一百多口人,杨怀仁也很开通,愿意走的,还了他们的卖身契,送盘缠回乡。 愿意留下来的,给他们安排活计,府上也好,店里也好,庄子上也好,根据他们的实际情况和个人意愿来安排。 结果一百二十六个人,没有一个要走的,都愿意留下来,大多都是自幼被卖进王府的,根本就无处可去,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懂得知恩图报。 四十五个丫鬟妈子,留在府上做工,或者去临时的豆腐坊里做豆腐。 剩下的男人们,根据他们自己擅长的能力分派的工作,这么多人府上也盛不下,大多数人要安置到杨家庄子去,让他们自食其力。 杨怀仁的屁股受了伤,却不敢在家里静养,庄子里的规划是等不了的,必须提上日程了。 幸亏丈母娘关键时刻动了善念,他屁股的伤口还不算深。为了早日让剑伤愈合,他想到了后世缝合伤口的办法。 当然这件事只能何之韵来做,杨怀仁走路不方便只推说是崴了脚。 要说炒菜做饭这种事他在行,但是土地规划这种事,他觉得还是找世代在庄子里种地的佃户们多提供点意见。 杨怀仁领着一百多人浩浩荡荡的从城里出发去杨家庄子。一路上大家开开心心的好不热闹。 这些人以前好比关在笼子里的小鸟,如今回归大自然,心情自然无比舒畅,心里对新主家杨怀仁非常感激。 走走停停一上午,看到涡河边上庄子轮廓的时候已经中午了。 庄子里所有的老农户们都拖家带口的在庄口迎接新庄主,可是他们脸上就不那么好看了,一个个的都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黄老汉年近不惑,是庄子上资格最老的佃户,虽然早已须发皆白,却依然精神矍铄,身体康健。 他有些发愁,往年给郡王当佃户,缴三成粮食的地租稍微苛刻了些,但是在好年景里,庄子上六十多户人家还是衣食无忧的,如今来了新东家,不知道平凡的生活会不会被打破。 农户们的担心也不是多余的,隔壁朱家庄子上年后换了东家,就是加了一成地租的,后来听人说朱家庄子的农户境况日下,一年都吃不到几回猪肉了。 大家低声议论着新来的东家,忧虑的气氛开始蔓延。 “来了来了!” 不知谁指着庄口喊了起来,大家纷纷伸着脖子往庄口望去,想看看新东家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看到马车后边还跟了那么多人,庄户门心里的担忧更深了,特别是那些家里劳力少的,方才还想着日后的租子,现今更担心自家还能不能留在庄子上。 马车来到众人面前,杨怀仁被何之韵搀扶着走下马车,黄老汉迎了上来,躬身就要行礼。 杨怀仁见这老人已是须发皆白,自己如何受得起?忙跳了两步,抢先扶住了就要拜下去的老汉。 “老人家,这如何使得?” 再抬起头来看后边黑压压的人群,都沉着脸面有忧色,忙问道:“这庄子上的乡亲们是怎么了,有什么困难吗?” 黄老汉虽然没有拜下去,却依然坚持揖了一礼,躬身说道:“东家,小老儿不敢隐瞒,庄户们是怕新来的东家加租。 以前的地租都是收三成,不知东家往后打算怎么收租?” 杨怀仁脑袋飞快的算了一下,这年头种地,大家都没有养成精耕细作的习惯,像这片京郊的一千三百多亩上好的旱地,种麦子亩产也只有两石,另种一季粟米亩产不到一石,加一起合三百来斤。 缴纳各种赋税和地租,就要用去一半,再留出来年的粮种,剩下的磨成平时使用的面粉,一亩地平均能有大约七十斤左右的结余。 按平均一户五口人,一户二十亩地算,一户人家每年能收获一千三四百斤口粮。这些粮食除了自家正常食用,大概要用去一千余斤,这还不是放开了吃。 剩下那点粮食卖了也换不了几个钱,可见农户们算是刚刚生活在温饱线之上而已。 想明白这些,杨怀仁笑着朗声说道:“乡亲们,以前是以前,我杨怀仁做了庄主,以后咱家庄子上一分地租都不收!” 众人瞠目结舌,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杨怀仁再次大声对所有农户们喊道:“我杨怀仁说了,以后庄子上田租全免! 不仅如此,以后咱家庄子上还要建各种食材的初加工作坊,还要建设冬天能种鲜菜的蔬菜大棚,农闲里愿意来作坊里做工的,还有工钱发!” 农户们还是半信半疑,没法不怀疑新来的东家是不是疯了。花那么大价钱买下庄子,却一分钱地租不收,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杨怀仁没法几句话就让他们相信,无所谓一一跟他们解释清楚,只得由着他们看自己像看到怪物一样的眼神。 “话我说到了,你们爱信不信!” 杨怀仁有些恼了,自己一片好心,他们却把自己当疯子,看来不炫富是不行了。 “过几天到大宅去,每一户都领一贯钱,算是我杨怀仁给各位的见面礼,另外每户发放两只猪仔或羊仔,还有三十只鸡仔,都好好养,养肥了我收购!” 这下庄户们开始激动的互相拥抱,欢呼雀跃了,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东家,放眼大宋也就这么一个了,让他们碰上,顿感祖坟上青烟直冒。 看到庄户们开心的样子,杨怀仁这才又放下心来,摸着下巴对黄老汉说道:“咱家庄子名字得改改了,就叫‘开心农场’!”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希望的田野 好不容易让庄户们相信自己的承诺,杨怀仁一行人被庄户们拥簇着进了庄。 庄子里朴实的农户们住的都是黏土块盖的土坯房子,经过岁月和风雨的冲刷,很多墙壁都已经破旧的沟壑纵横。 庄子西南边的坡地上是一座十分显眼的背山面河的大宅,这里本是南阳郡王的别院,比起庄户们的破旧住处,却是青砖碧瓦,好不气派。 杨怀仁吩咐看守别院的庄户把他带来的人先安顿住下,他和何之韵则在黄老汉的引领下参观这座雅致的别院。 整个别院占地一百余亩,除了居人住的大房子和别致的小院落,宅子的南面还有个巨大的后花园。已是盛夏,花园里依旧开放了各色的鲜花。 有一块花圃里各色的花朵特别鲜艳,杨怀仁走进了仔细查看,发现这竟然是曼陀罗! 这种花有毒,古时用来作为麻药使用,可是这种花怎么能在相对寒冷的北方生长的如此旺盛呢? 何之韵见曼陀罗绽开的艳丽,心中欢喜,正要伏下身去嗅,杨怀仁赶忙拉住了她,悄悄告诉她这种花有毒。 再往花园深处走,眼前一片开朗,一片十几亩大的天然水池展现在眼前。 池水清澈见底,五六尺深的池底,竟然有许多细微的气泡汩汩的从池底冒出来。 杨怀仁仔细观察,发现这水池是几十个泉眼流出的泉水汇聚而成。 黄老汉给他介绍道:“东家,咱庄子是有灵气的,这大宅后花园里的池水,是由几眼温泉汇聚而成。” 杨怀仁一听喜出望外,忙问道:“整个后山的地下是不是都有这种温泉?” “有一些,不过不敢肯定,以前郡王在的时候不让庄户们打井,坡下的田地靠近涡河,取水也方便,所以也用不着费力打井了。” “太好了,太好了!” 杨怀仁一路上思索了很久蔬菜大棚要如何建设,这年代没有塑料薄膜,蔬菜的冬季保温就成了急需解决的难题。 本来他想着用上好的宣纸替代,可是宣纸毕竟还是透气的,如果给大棚加上暖气设施,一是温度不好掌握,而且费用太高。 如今有了地下温泉,杨怀仁感叹,真是天助我也,相当于坡上的土地有了地暖系统,这样架设蔬菜大棚的成功几率又提升了不少。 再仔细往水池里看,给杨怀仁的又是惊喜! 池中不少身材肥胖,形状奇怪的鱼儿自由的游来游去,它们有的是豹纹斑点,有的是红鳍黑斑,脚下捡一块石头扔下去,这些美丽的鱼儿受了惊吓,突然像是气球一样鼓了起来。 “这是什么鱼啊,真有趣。” “哈哈,韵儿,咱家发了,这温水池里全是河豚!” 何之韵一惊,“这就是传说中带有剧毒的河豚?姓赵的真是变态,净养一些有毒的东西。” 何之韵都这么说她的老爹,杨怀仁只有点头表示赞同。 “现在便宜了咱家,这些东西虽说有剧毒,但是用得好了就是宝贝。一会找几个你山上知根知底的老人们来照顾这些花草和河豚,一定嘱咐清楚了,不要碰有毒的东西。” 简单的吃过了午饭,黄老汉又领着杨怀仁和十几个庄户们的代表来到后山。 后山其实也不能叫山,更像是大地上隆起的一个大包。 远古时期也许这里可能是由火山喷发遗留下的火山岩冷却而成,山下的庄子是成千上万年河水冲积而形成的一片河岸的平原。 山下的土地肥沃,山上确实一片荒芜,除了几棵低矮的野果树,剩下的只有乱石和葱葱的野草。 山坡上土壤贫瘠,土层稀薄,不适合种粮食,但是种些果树和蔬菜还是可以的。 干燥的土壤下面是岩层,岩层下边有温热的水层,灌溉问题还是比较容易解决的,唯一的隐患是遇上降水过量的年份,一场大暴雨,容易形成泥石流和山体滑坡。 杨怀仁把自己的规划说给农户们听,让他们提供些意见。 黄老汉种了一辈子的地,对于开垦山坡上的荒地,他最有发言权。 “东家,这坡地看着荒芜,其实也不是不能利用。以前农户们想在山上种些果树,但是郡王府上的管事说怕影响了风水,所以就没让种。” 杨怀仁嗤鼻一笑,这老赵还讲究风水?你再讲究不也倒霉了吗?儿子都生不出来了,自己人到中年却被贬配去了西南,看来给他家看风水的家伙也是浪得虚名。 “黄老伯,咱家不在乎这个,只要能让这几千亩荒山有产出,能让庄子里的乡亲们日子过得更好,种些果树来保持土壤,是好事。” 黄老汉点点头,“东家仁厚,庄子里的人将来有福了。要种果树,就种桃子和梨子,这两种树根系发达能加固土壤,又不抢肥料,东家将来种菜可以互不影响。 坡上的土地可以都种了果树,坡下可以开垦出千余亩地来种蔬菜,建设您说的那个什么棚,果林里可以散养些土鸡。” “好,就这么办,今后这些事还指望黄老伯和众位兄弟们多操劳了。” 跟庄户们称兄道弟,这新东家真是没话说,庄户们终于放下了心中的疑虑和担忧,心中对杨怀仁这个新东家充满了感激之情,往后的日子,也有了盼头。 站在高处,俯视整个村庄,映入杨怀仁眼帘的是一片希望的田野,午后的日光下,远处是闪着金光的涡河,河岸上新种下了粟米和豆类等着发芽,山坡下的村庄人们正为开垦荒山忙碌的准备着,脸上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喜悦。 他的心中,更是欢欣鼓舞,这片土地,是他的梦想,他要把这片土地变成一个真正的开心农庄,一片平民百姓的乐土,这里的将来只有希望和欢乐,没有贫困和愁苦。 大宋的农民,是这个世界上最平凡不过的一群人,他们世代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抬头祈祷上天给他们一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景,低头期盼脚下的大地给他们岁稔年丰的好收成。 淳朴的他们精心侍奉着脚下的土地,无论是肥沃的还是贫瘠的,用自己的勤劳和汗水,年复一年的辛劳耕作,为整个民族提供了可以种族繁衍,并生生不息的食物。 正文 第三十九章: 酒圣 《黄帝内经》有云,“酒者,水谷之精,熟谷之液。” 白天忙活了一天,吃了晚饭,杨怀仁也没闲着,开始给懂得建造的农户们画图讲解蔬菜大棚的建设方案。 折腾到三更天,杨怀仁就病了,一阵头晕目眩,躺倒在地。 何之韵大急,摸一摸他的额头,已是烫手。庄子里没有郎中,黄老汉急寻了个腿脚快的年轻汉子去隔壁朱家庄子请郎中。 半个时辰后,姓朱的郎中到了,是个留了八字胡,四十来岁的矮个子中年男子。 何之韵见这郎中其貌不扬,有些不信任,担心这种乡下郎中诊错了脉,耽误了杨怀仁的病情,可是眼下已经是临近四更,城内四门紧闭,想回城也来不及了。 朱郎中早看出她对自己不信任,却不表现出来,眯着眼给杨怀仁把了脉,连开了三服药。 “贵庄主不日前受了寒,寒毒入体,好在毒侵不深,第一服药连喝三日当无碍; 其次,他有外伤,曾大量失血,这第二服药炼制了加入蜂蜜做外敷之用。” 他又抬眼看了看焦急的何之韵,“第三服药,是补血益气,固本培元之用,贵庄主和这位小娘子都需要服用,服满七日,自当药到病除。” 何之韵大喜,惊讶于朱郎中的医术高明,想起刚才不敬之处,心中愧疚,忙蹲下身去福了一礼,“小女方才无知,轻视了先生,望先生海涵。” 朱郎中伸手虚扶了一下,只说了句无碍,交代了冯妈煎药的注意事项,就退出了房去。 何之韵吩咐小花带朱郎中去府上先住下,一再嘱咐要厚待先生。 煎药又耗了半个时辰,何之韵把汤药吹的温热,自己试过不烫嘴才扶起杨怀仁来,一勺一勺的给他喂药,等喂完了药,东方已经浮现出一片鱼肚白。 杨怀仁从浑浑噩噩里转醒,看到忧心忡忡的何之韵正拿浸了水的巾绢给他擦拭身体散热,抬起手来,按在了她的手上。 “韵儿,我没事,发烧而已,喝过了朱先生开的药,已经感觉好多了。你一宿没睡,去躺下歇会吧。” 何之韵见他终于醒了,忍不住鼻子一酸,趴在了他的怀里。 “我不累,仁郎,看你受苦的样子,我好心疼。” 杨怀仁觉得这时候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摩挲着他的脸,又闭上了眼睛。 几个丫鬟大清早就熬好了小米粥,庄户们又从家里送来些补血的红枣加到粥里。 喂了杨怀仁两大碗小米粥,何之韵才被他撵着回房休息一会。 杨怀仁放心不下自己画的几张图纸,披上衣服又起来再书桌前坐了下来。 姓朱的郎中推门进来,见杨怀仁已经退烧,颔首一笑,正准备离去,却被他桌上一张图纸吸引了过去。 杨怀仁正专心画图,见有人走近了书桌,才发现是昨日给他把脉开药的郎中,忙起身揖了一礼。 朱郎中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拿起一张图纸来,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杨怀仁皱着眉头又迷糊了,怎么这小胡子郎中这么无礼,别人家的秘密图纸岂是你想看就看的? 刚要夺过图纸开口骂他,朱郎中忽然握住他的手说道:“小官人真神人也!” “哦?呵呵,哎呀,这个这么说呢,”杨怀仁听人家夸他神人,心里乐不可支,“朱郎中你怎么这么喜欢说实话呢,小生都不好意思了。” 原来那图纸上,是杨怀仁画的一张蒸酒工艺的简单工序图。 他穿越了两月,在自家的随园喝过不少宋代的名酒,这些名酒说起来大名鼎鼎,但真正喝起来也不过了了而已。 最大的问题就是酒精度太低,酒液不纯净,过滤工艺不精导致白酒多多少少都有些酸味。 于是他就有了把这些加工粗糙的白酒从新蒸馏过滤的想法。 其实这些工艺说出来不难,只不过这个年代蒸馏和过滤工艺受到材料和成本的限制,无法量产而已。 “小官人过谦了,我朱肱腆问一句,若是蒸出这酒来,不知在下能不能讨上一杯?” 朱肱?杨怀仁听着这名字耳熟,好像老爹跟自己说起过。 宋朝的酒圣?朱肱! “敢问先生可是江南吴兴人氏?” “咦?小官人如何得知?” 那就对了。杨怀仁兴奋的一下病全好了一般,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能因为一场发烧遇到了北宋的酒圣朱肱。 朱肱是宋朝著名的医学理论家,相传在宋代,古时传下来的医书《内经》、《难经》和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已经没有全本,他毕生寻找这些医学典籍的残本加以整理,并依靠自己的行医经验补充了大量当时的经验方,著《无求子伤寒百问》,为中医的传承和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酒圣。他一生酷爱饮酒,更可贵的是,对不同地区的各色美酒的酿造也大有研究,其《北山酒经》详细记载了北宋时期几十种名酒的酿制方法。 也是在这个时期,受《北山酒经》的影响,中国的酿酒工艺得到了极大的提升,成为此后近千年的酿酒圣典。 在杨怀仁看来,酒文化不仅反映一个时代的农业,商业和制造也等经济方面的发展,甚至对思想文化,文学艺术的发展有着不可估计的影响。 据《宋会要辑稿》记载,北宋仁宗年间,单单内廷直属的内酒坊和法酒库,岁酿酒所用糯米达八万石,至神宗年间,北宋设酒务近两千处,年酒税高达一千三百余万贯,可见北宋中期国家是多么富庶。 张能臣《酒名记》记载高达二百二十三种北宋名酒,也正是这些名酒,用另一种方式造就了无数大文豪,大诗人和艺术家。 晏殊“一曲新词酒一杯”; 苏东坡“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范仲淹“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柳永“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李清照“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辛弃疾“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 杨怀仁想着这些大文豪的们诗句,痴痴的留着口水抱住了朱肱的大腿喊道:“大神,带小弟一起玩耍吧!” 正文 第四十章: 随园春 朱肱迫不及待的要验证杨怀仁的蒸酒之法,杨怀仁唤来了几个心灵手巧的工匠,两人一起河工匠们研究蒸酒器具的制作。 何之韵只睡了一会儿,心里挂念着杨怀仁的病情,不到晌午就起来了。 卧房里没瞧见人,却在厨房外边找到了杨怀仁,昨天还发烧犯迷糊的他,早已经生龙活虎,还跟朱郎中一起像小孩儿似的围着些冒着蒸汽,她根本看不明白的器具在手舞足蹈。 杨怀仁看到何之韵,眉飞色舞的上来趴在她耳朵上说道:“韵儿,这下咱家是不发财都不行了,嘿嘿。” 何之韵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伸出手来搭上他的额头试了试已经不再发热,才放下心来,见他满头的汗水,掏出手绢来温柔的给他擦脸。 “仁郎,你的病还没好利索,怎么又出来胡闹?怎么还有朱郎中也跟着你……” 朱郎中听见何之韵说到自己,走过来抚须大笑大道:“何家小娘子,杨小官人大才,大才啊!” 杨怀仁俏皮地给何之韵飞了个眼色,“一般一般,全国第三。” 不大会儿工夫,一股清液从整套器具的终端缓缓滴落到一个酒坛里。 杨怀仁兴奋地拿起沽酒的竹筒盛了几小杯,示意大家都来尝尝这新法蒸酒的味道如何。 朱肱端起酒杯,闭着眼睛先用鼻子使劲嗅了嗅,然后伸出舌头点了一点,接着整杯酒倒入口腔之中,却不着急饮下,而是在嘴巴里搅动了一番,最后才慢慢的咽下。 “啊,酒气香浓,味道醇正,入口柔,一线喉,得饮如此美酒,我老朱此生足矣。” 杨怀仁前世也是喜欢在工作之余小酌一下,看着朱肱这个大酒圣饮酒的姿态,感叹人家才是真正的品酒大家,这才是品酒的正确姿势。 “朱郎中,难得您跟小弟如此投缘,不如这新蒸酒,您来给起个名字可好?” “好好好!小官人如此抬举,我老朱就献丑了。 喝了这酒,真是如沐春风,你家的酒楼叫随园,不如这酒就叫‘随缘春’吧,如何?” “随缘春?” 杨怀仁念叨着,跟何之韵对望了一眼,随即笑着给朱肱行了一礼,“好名字,多谢朱郎中赐名!” 整套蒸酒器具目前看起来还不够完善,需要日后在不断的实践中继续改进。 杨怀仁吩咐工匠们按照现在的工艺制作更多的器件,一个酒水深加工的蒸酒小作坊就形成了。 朱肱为人爽快直率,拒绝了杨怀仁给的诊金,只等着整整滴满了两大坛随缘春,夹在腋下才来告辞。 杨怀仁心里喜欢朱肱这种直爽的性子,而且在整个蒸馏酒的过程,朱肱在很多细节上都提供了很大的帮助,连自己各种酿酒的法子也教给了他。 所以杨怀仁准备了千两银饼作为答谢,不料被朱肱拒绝了。 “杨小兄,你我相遇乃是缘分,兄弟之间就不用这些黄白之物来维系了吧,你要答谢,这两坛美酒就算是最好的答谢了。” “翼中兄何不留下来,小弟晚上亲自准备些酒菜,你我二人一醉方休!” 杨怀仁想让他留下来,这样的朋友,他打心底喜欢。 “多谢兄弟美意,只是在下这次回京只是述职,暂住在邻村一个远房同族家中而已。 今日便要回去收拾行装,明日好去吏部换了官文去雄州上任了。 你家随园菜肴美味冠绝京城为兄早有耳闻,只是时间匆忙,没法去尝一尝了,但是得了这两坛绝世的美酒,为兄也不虚此行。 如果日后有缘相见,一定陪兄弟不醉不归!” 说完朱肱转身就走,杨怀仁深躬一礼,“一定会再见的,到时小弟舍命相陪,不醉不归,朱兄保重!” 朱肱没有回头,十分豪放的仰天大笑,两腋夹着美酒像个鸭子似的迈着大步走远了。 在如今官场里,人人忙着勾心斗角,争名逐利,还能有朱肱这么一号豁达之人,杨怀仁无法不对他产生敬佩之情。 在交通和通讯都极其落后的宋代,这一次的再见也许就是再也见不到了。想到这些,杨怀仁竟有些淡淡的伤感。 原来郡王府的下人们,都是非常能干的,杨怀仁从不怀疑这些命苦的人对自己的忠诚,别院内的管家,账房,管库等职位都交给了相应的人员。 此后,正式把别院大宅的中的几座偏院改造成了蒸酒作坊,豆腐作坊和食材初加工作坊,把庄子里的农事和建设蔬菜大棚的任务交给了黄老汉。 一切安排妥当,庄子的建设如火如荼的开展起来,农户们不用再缴田租,仆子们也有了活计能拿工钱,大家感激东家杨怀仁的同时,干活也更加卖力了。 朱肱开的药果然效果甚好,不几天,杨怀仁的伤口也好的差不多了,怕母亲担心,和何之韵离开了庄子,回到了随园。 王明远和莲儿都非常能干,不论随园还是家里,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来随园学习制作牛肉面的各个酒楼的厨子们也已经回到了各自的店里,不几天东京城里十几家大型食肆开始供应随园牛肉面。 他们供应的牛肉面味道和随园已经差不许多,但食在客们心里,随园的牛肉面才是最最正宗的存在,所以每天早上,依旧风雨无阻的排着长长的队伍等着拿号。 羊乐天和李黑牛觉得现在店里厨子已经够用,可以开晚市了。 杨怀仁也觉得随园经营已经走上了正轨,同意了他们开晚市的请求,另外,应广大食客要求,牛肉面每日的定额,提升到了每日五百碗。 转眼已经八月,随园里几棵桂树一夜之间仿佛蒙上了一层黄色的轻纱。 蒸酒作坊的产量从一开始一天十来坛提升到一天近百坛,源源不断的包装精美的随缘春从庄子里送来,然后送进了随园里空置了许久的地窖里。 可是杨怀仁却没有着急出售,他琢磨着怎么让随园春比牛肉面更加一鸣惊人。 秋闱也近了,看着蔡水河畔越来越多的各地士子们,杨怀仁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正文 第四十一章: 东坡先生 中国人讲究礼尚往来,上次卖牛肉面配方,人家嘉王帮了那么大的忙,又送来了几车书画解决了那么大的问题,杨怀仁觉得应该去拜访一下以示谢意。 照规矩提前一日送了拜帖,杨怀仁一大早就吩咐杨福备好了车驾,提留了两坛随园春向城北的嘉王府而去。 行至王府,通报了王府的内侍,杨怀仁被领到一间厢房内等候。 嘉王的府邸看上去很大,不过比起南阳郡王府没有格调的奢华来,更显示出主人文人特有的那种儒雅的气质。 杨怀仁正喝着王府的茶水,一个小内侍又领了一个五六十岁的花白胡子胖老头走进来。 老人外披一件土黄色的长袍,里边是一件灰白色的夹领儒衫,头戴一个黑色的方笼帽。 他留着燕儿胡,脸色有些黑,面颊和眼袋有些浮肿,整个看起来好似饱经风霜,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闪烁着光彩。 杨怀仁站起来先揖了一礼,胖老头见厢房内还有人等待王爷接见,也叉手还了一礼,杨怀仁年纪轻,按照晚辈礼再行了一礼,两人这才相让着坐下。 杨怀仁给胖老头斟了茶,拱手道:“晚辈齐州杨怀仁,见过老先生。” 胖老头笑起来一脸折子,摆了摆手,“杨公子不必多礼,老朽先生是不敢当,眉州人氏苏子瞻。” 杨怀仁一听可激动坏了,只是眼前老人的模样跟他想象里苏轼的风流倜傥仪表非凡差了不少,细想苏轼年过半百,官场浮沉多年,才造成了如今沧桑的面容。 可是这老人毕竟是苏轼苏子瞻,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东坡先生,这可是真正的大咖啊,偶像级别的人物啊,先要上几百个签名再说别的。 刚要跟苏东坡套套近乎,讨要点书画作品之类的东西的时候,一身鹅黄色圆领便袍的赵頵就来了。 苏轼起身行礼,却没想到杨怀仁直接走到王爷身边,拍拍了赵頵的肩膀说道:“赵兄啊,你可真够意思,那几车书画,我可喜欢死了,天天都指望它们活了。” 赵頵竟也不气他没有礼数,反而笑得十分爽朗,“想必两位都见过礼了,不用我介绍了吧?” 杨怀仁眼里王爷就跟普通的一富二代没啥区别,虽然王爷面相显小,可也是三十五六岁了,但杨怀仁从来当他是个平辈,一个可以吹牛打屁的朋友,从不曾有尊卑之感。 忽而想起东坡先生就在身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又从新给王爷行了礼。 “东坡先生世之大才,小生心向往之已久,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哦?如此甚好,小王也是仰慕苏学士文采风流,书画双绝,特邀来府上鉴赏小王的新作。 既然咱们以书画会友,不必拘泥于身份官职,就扔掉些繁琐的礼数,大家心中才自在。” 三人寒暄了几句,放开了心情,更像是文人朋友之间聚会,省去了不少礼数,心中自由自在了许多。 随王爷来到他的书房,赵頵拿起书案上一副新作的飞白行书,给两人欣赏。 苏东坡说的头头是道,言语之间有褒有贬,并非因为这是王爷的作品就一味阿谀奉承,让杨怀仁想起民间对他豪放正直的风评来,心中更是敬佩了。 其实对于书法绘画,诗词歌赋,杨怀仁作为一个专业厨子,这方面他纯粹半吊子,懂的也不多,只是随着东坡先生的评论,出于对他的尊敬,不时点头附和。 苏轼年少成名,士人之间对他的仰慕多是出于对他的才华。 而杨怀仁仰慕的苏轼,是他为人正派,刚直不阿的性格和为国为民,豪放豁达的情怀。 特别是近十几年来,朝堂上党争不断,派系之间互相攻讦和倾轧,当官的注重于争论旧法和新政之间孰优孰略,而基层的百姓们生活的怎么样,他们仿佛失明了一般,没有人看见,更没有人去关注。 很少有人像东坡先生这样置身党争之外,在不断的被贬官外放的过程中,不忘初心,在任职的州县内,兴修水利,疏浚河道,开荒田,兴学堂,一心为百姓做了许多实事。 就好比某些高官,不论开会讲话还是讨论政策,说起来是头头是道,实际韭菜和麦苗都不一定分得清楚,下乡考察的时候,伺候他的人比他看望的百姓还多,给百姓带来的负担远远大于收获。 所以像东坡先生这种真正能为民造福,与民同乐的官员,更让人发自内心的敬仰。 讨论书画,杨怀仁插不上嘴,想到苏轼在历史上是个著名的吃货,于是他决定借用王府的厨房亲自下厨,做一道东坡先生的最爱——东坡肉。 东坡肉的做法很简单,洗净的带皮猪腩肉洗净焯水,然后切成一寸见方的大块,砂锅底垫上姜片葱段,猪皮朝下置入砂锅中大火烧开,然后加入盐,生抽,黄酒和糖霜小火慢炖。 炖至砂锅中汤水烧的浓稠,捞出猪肉放入另一个大碗中,猪皮向上摆放,然后再淋上煮肉的原汤,上蒸锅蒸半个时辰就算完成了。 赵頵和苏东坡欣赏完了书画,在王府花园中的一处凉亭里置下了酒桌,就等着杨怀仁的神秘菜肴登场。 二人正谈笑间,忽闻一阵香气从长廊外传来。苏轼早闻出这熟悉的味道,惊叹道:“杨小友竟知道老朽最爱,真是难得。” 话音刚落,杨怀仁便领着几位王府的侍女端来了几个小菜,那道主菜便是东坡肉。 看着碗中红彤彤带着焦糖色的猪肉,散发着诱人的酒香,东坡先生也顾不得斯文了,按耐不住先夹了一块放入口中。 赵頵见状,也不顾杨怀仁还未落座,也开始起筷。 散发着香气的猪肉放入嘴中,轻轻咬下去,软糯的口感让人食欲大增,接着就是肉汁流落舌尖,肥腻的猪肉甜香立即占据了整个口腔。 杨怀仁见两人吃的满嘴流油,笑眯眯的又给两人斟满了自己带来的随缘春。 “有肴岂能无酒,这是小生用自己的方法蒸馏的美酒,名曰‘随缘春’,请二位品尝!”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王爷题字,苏轼题诗 杨怀仁本来的打算,是借着王爷的名头,让他给随园春题字,然后烧制在盛酒的酒坛上,以提高随园春的知名度。 没想到能巧遇东坡先生,这次还不抓住机会请老学士给题首诗,那就太浪费机会了。 赵頵和东坡先生尝过了美酒,齐齐的精神一振,望向杨怀仁的眼神好似在说:这小子太神奇了。 “这是什么美酒,本王此生饮酒无数,竟从来不曾知道这世上还有此等佳酿。” 杨怀仁听他一个王爷都这么说,看来自己先前的判断真的没有错。 以前他看武侠小说或者讲古事的戏文里,那些古代的英雄好汉,或者文人才子们,动不动整坛子的灌酒,还一点也不醉,他本以为这只是一种戏剧化的夸张。 等真穿越到了大宋,才明白原来事出有因。 这年代最普及的白酒,黄酒或者米酒,由于酿造工艺简陋,酒浆不过二十左右的酒精度,工艺相对精细的作坊对酒浆再次蒸馏加工,其成品也不过三十多度而已。 真正靡费大量的原酒酒浆反复蒸馏,也只有四十度出头,加上过滤工序简单,没有提味的工序,导致成品酒的酒精度和味道都不能达到醇香的境界。 杨怀仁用的后续酒浆加工工序,来源于后世,那是经过无数工匠历时几百年的智慧的结晶,所以这随缘春的味道,比起当世的那些名酒来,味道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目前产出的第一批随缘春,就已经达到五十度的酒精度,自然醇香无比,香气醉人。 “这酒正是小弟最近通过祖传工艺加工后的白酒,取名随园春。 小弟本次前来,本就是想请赵兄作为这第一位品酒人,若是赵兄觉得不错,还望受累给这随缘春题个字。” 赵頵听他这么一说,内心里有些感动,杨兄弟有什么好东西都先让自己先品鉴一番,可见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 “如此美事,为兄求之不得。” 赵頵随即唤身边侍奉的内侍请来笔墨纸砚,趁着微醺,挥笔泼墨,洋洋洒洒书写了三个飘逸的大字。 杨怀仁事情成功了一半,又躬身对苏轼说道:“今日恰逢先生在此,也腆求先生一副字,还望先生……” 东坡先生冲杨怀仁摆摆手,端着酒杯站起身来,又饮尽了一杯,踱步来到书案前,想也不想,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两幅字。 “这第一幅字,多谢杨小友亲自下厨做的这道东坡肉,老朽半生飘零,尝尽四方美食,厨艺上说来,小友可谓当世第一人,老朽佩服。 这第二幅字,自当献给这随缘春,世上有此美酒,乃天下文人之幸。” 赵頵和杨怀仁一同走到东坡先生身后,把这两幅字念了出来。 第一幅:“烹东西南北四方菜肴,品酸甜苦辣百味人生。” 第二幅:“亭前诗翁把酒樽,欲问美酒何处寻?仙童远指瑶池宴,老君桌上随园春。” 念完了,三人相互对视一笑,又再举起了酒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三人皆醉。 杨怀仁后来才得知苏轼此次回朝,除了述职,只为送三子苏过参加科举,高太后念其才,本准备复其翰林院大学士之职。 可东坡先生早已厌倦朝堂上无休止的纷争,借年迈体力不支的借口婉拒了太皇太后的好意,回京后只走访了几位往年好友和学生,又去继续他豪放惬意的人生了。 包装的问题解决了,有一位王爷的题字和一位大文豪的题诗,相信这随园春会一炮走红。 杨怀仁又联系了那十几家卖牛肉面的合作伙伴,准备八月初一同一天,让随园春在这些酒楼里同时上市。 准备离开王府的时候,杨怀仁惦记着王爷书房纸库里那堆成山的上好宣纸,准备顺手牵羊再拉上两车,反正老赵家有钱,不拿白不拿,拿了也白拿,所以,为何不拿? 王府的内侍早知道杨公子就喜欢笔墨纸张,而且他和王爷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王爷平日里总念叨杨公子的好,所以不但不拦着他,反而帮着他搬运。 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来,拦住了杨怀仁的去路。 “蟊贼!你好大的胆子,偷东西偷到王府来了。” 说着小丫头手里的长鞭就冲着脸抽了过来,杨怀仁赶忙抬起手里抱着的一卷宣纸去挡,只听“啪”的一声,鞭子抽在了纸上,抽出一条深深的凹槽。 杨怀仁本已喝的醉醺醺的,这一下清脆的鞭声一下就把他抽醒了,看着那道深深的凹槽,心道不好,这要是抽在身上非得连皮带肉抽花了不成。 再去看面前这位丫头,一身翠绿的裙裳,蹬着一双粉色的绣花软靴,两只灵动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对俏皮的眉毛蹙成了个倒八字,鼻翕一张一合,一张樱桃儿般的粉嫩小嘴可爱的撅起来,貌似十分恼怒。 “你算哪根葱啊,敢管本大爷的闲事?” 见着丫头生气的模样十分有趣,杨怀仁更是故意拿言语激她,自己双手举着那卷残破的纸轴,只露出半边笑脸来。 “本郡主都不认识,瞎了你的狗眼!快快束手就擒,不然被本郡主捉住,定让你好看!” 杨怀仁早猜到了她身份,小小年纪,敢在王府这么嚣张跋扈的,只能是赵頵的那个传闻中性格骄纵任性的女儿梓潼郡主赵霏儿。 风闻这位梓潼郡主是嘉王的掌上明珠,自幼就被宠溺坏了,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一条鹿筋长鞭时时带在身边,一言不合就喜欢动手打人,还喜欢圈养一些可怕的奇灵异兽,贵族圈里一向都没人敢惹她。 杨怀仁这人说来也奇怪,越是这种别人都不敢惹的,他就越是要惹上一惹,特别眼前这只还没成年的母老虎,不把她尾巴摸一摸,是不肯罢休的。 “哦,原来是大侄女啊,失敬失敬。” 赵霏儿见他嬉皮笑脸,对她没有半分惧意,心里更是恼怒,头上两支小辫儿似要竖了起来,手上卯足了劲,又是一鞭向他脚下打来。 “谁是你大侄女,浪荡小贼,吃我一鞭!”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又陷密室 俗话说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杨怀仁最近衰神附体,也是没办法的事。 赵霏儿怒极的一鞭抽过来,杨怀仁酒醉初醒之间边倒退着边跳起来,又躲过了一回。 这一鞭没抽到杨怀仁,却抽在了赵頵最喜爱的楠木书案的桌腿上,碗底粗的楠木桌腿脆响一声便断成两截,整张书案砰然倒塌,桌上笔墨纸砚跌落了一地,王爷得意的飞白书新作也被泼了一团墨汁,毁于一旦。 “哦……你爹最喜欢的大作被你毁了,一会你爹爹酒醒了看叔叔不告你的状,你等着受罚吧,哈哈!” 杨怀仁指着她大笑,赵霏儿怒意更盛,通红的鼻孔里扑哧扑哧的喘粗气。 这么一来,她也顾不得许多了,一通乱鞭抽了出来,杨怀仁高接抵挡,四处躲闪,不大会儿工夫,赵頵本来儒雅精致的书房已经被抽烂的不成样子,仿佛刚刚有十二级台风刮过了一般。 赵霏儿边打边骂:“臭蟊贼!你是谁叔叔,今日不抽死你这个口不遮拦的恶贼,本郡主就跟你姓!” “我跟你爹称兄道弟,你不喊我叔叔喊我什么?跟我姓?杨霏儿这名字也挺好听的,哈哈!” 小萝莉调戏够了,杨怀仁趁着她一鞭抽出去还没收回来的空档,把手中那卷宣纸展开朝着她的脑袋罩了下来,自己瞧准了一个逃跑的空隙,准备夺门而出。 倒霉就倒霉在一帮看热闹的太监身上,杨怀仁刚推门出去,由于自己冲的太猛,不偏不倚的跟在门外围观的一个太监撞了个满怀。 两人身高差不多,脑袋和脑袋硬撞在一起,“梆”的一声,两人分别向身后摔倒,杨怀仁直觉脑袋里一阵嗡嗡声乱响,眼前顿时漫天星斗。 赵霏儿双手胡乱挥舞着扯破了罩在她头上的宣纸,眼前寻不见杨怀仁踪影,咬着牙正要骂人,等回过头来看到他跟门口站着的一个太监脑袋碰冬瓜似的撞在一起,忍不住叉腰大笑起来。 “哈哈,活该!让你跑,这下让本郡主抓到了吧,看本郡主怎么折磨的你哭爹喊娘!” 赵霏儿寻不见绳索,情急之下,顾不得男女有别,随手扯下了杨怀仁的腰带,把他反绑了起来,又吩咐几个内侍和丫鬟把他扛到自己的异兽园里去。 王府的下人们认得杨怀仁是王爷的朋友,可谁也不敢忤逆一向跋扈的郡主,只好按照她的意思七手八脚的抬着晕眩之中的杨怀仁来到了郡主的私密领地。 杨怀仁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被他们抬着在王府里绕了几个圈,才来到一个王府院子深处一个偏僻的所在。 等他被仍在了一间撒发着腥臭,光线阴暗的大屋里,才慢慢转醒过来,听见赵霏儿在门外厉声训斥着几个奴婢。 “谁敢去我父王哪里告密,舌头给你们剪下来!都滚远点,没有本郡主吩咐,谁敢靠近这房子半步,哼哼……”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赵霏儿走了进来,看着被反绑着趴在地上的杨怀仁,她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 杨怀仁看着昏暗里的赵霏儿,论相貌真是一个美人的坯子,他老赵家这些子孙说起来还都算是俊男美女,就是这些龙子龙孙们的爱好都有些奇怪。 眼前的这个郡主,看来也不是个善类,明明长的衣一副天真烂漫的小萝莉样子,笑起来却奸诈的很,眼神里全是阴冷,让人忍不住冷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试着动了动,发现双手被反绑在一起,杨怀仁心感不妙,方才自己那么调戏她,不知道如今失手被擒,她会用什么奇怪的法子折磨自己。 不过嘛,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在一个幽密的房间里,跟一个小美人儿求饶,算是雅事,不算丢了面子。 想到这里,杨怀仁换了一副笑嘻嘻的模样献媚地说道:“我说大侄女啊,刚才叔叔逗你玩呢,你看这样一来你开心我开心,是不是两全其美? 快快放开叔叔,叔叔身上有伤,经不起你这么折腾的,俗话不是说不打不相识嘛,咱俩算是熟人了,以后叔叔有空带你去看会吐泡泡的小金鱼……” “呸!”赵霏儿一口吐沫啐在他脸上,“谁跟你熟啊,你还真不要脸,今天你落在我手里,本郡主一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靠!杨怀仁心里暗骂,这小丫头油盐不进啊,这下要坏事,上次韵儿师父那回,好歹是老子的丈母娘,这回这小丫头跟自己无亲无故的,万一下手没个轻重,可怎么是好? 赵霏儿冲着他屁股抽了几鞭,正抽在杨怀仁刚刚愈合的伤口上,疼的他直冒虚汗。 可杨怀仁那股子倔脾气偏偏又上来了,她抽一鞭子,他就大叫一声“好!” 这反倒让赵霏儿十分不快,拿见了鬼似的目光看着他。 “你这个小贼怪的很,是不是有病啊?方才没打你的时候你还知道求饶,怎么现在打你了,你倒喊起好来了?” 杨怀仁其实痛的脸面通红,却咬着牙装出一副享受的样子,“我就喜欢你这么打我,爽的很!快,继续,别停!” 赵霏儿这下摸不着头脑了,她本意是打得他哭爹喊娘,听了他惨叫她心里才痛快,往日里教训下人,哪一个不是被她折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嚎?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有这种癖好,无论是下人还是她圈养的那些动物,就喜欢听被她折磨的大声哭喊,哭喊的越凄惨,她就越兴奋,全身上下说不出来的舒爽。 今天这个偷宣纸的小贼竟然越被打越高兴,她心里反而愈加不开心了。 “我说蟊贼,你不哭喊本郡主不爽了啊,不如你喊几声,说不定本郡主饶你个全尸呢?” “不用了,有本事你把本大爷剁碎了喂狗,不然本大爷还有一口气,定要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杨怀仁心里只想骂娘,竟然遇上了一个虐待狂,这个虐待狂还是王爷的宝贝女儿,对付这样的,就得反其道而行之,越是满足她那种变态的快感,自己受的苦就越多,越是逆着她的意思来,说不定还有办法脱身。 赵霏儿左右晃动着机灵的大眼珠子,不知道她又想到了什么新奇的办法。 只见她挤眉弄眼笑得欢快,扔下了手中的长鞭,走向一扇小门。 “好,既然你这么说,本郡主就成全了你!” 正文 第四十四章: 两只老虎 佛语有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赵霏儿打开了一扇小门,站在门的一边开始有节奏的拍起手来。 杨怀仁不知她要干什么,挣扎着坐起来,惊恐的望向黑漆漆的洞口,不知道里边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走出来。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随着她清脆的拍手节奏,黑暗里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渐渐的有两只眼睛从洞口里冒出来。 杨怀仁定睛一看,心道不好,以光的速度把赵霏儿全家上下挨个骂了八百遍。原来是两只幼虎缓缓的从小门里走了出来。 虽说是幼虎,却也有大型狼犬那么大体型了。它们张着血盆大口,流着口水向着杨怀仁扑了过来! “我草!来人啊,救命啊!老虎吃人啦!” 杨怀仁扯着嗓子破口大骂,本能的开始大喊救命。 “咬他耳朵!” 赵霏儿给老虎下达了指令,自在的倚在墙上,看着他害怕的样子就充满了无限快感,一张俏脸却带着一副冷酷的笑容,“你喊啊,喊破了喉咙也没人听见!哈哈!” 杨怀仁怎么也没想到赵霏儿这么变态,竟然养老虎咬人玩,更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大老爷们竟会给老虎做了晚餐。 这时候想什么也晚了,两只老虎已经扑倒他身前,他害怕都来不及了,脑袋里只有茫茫的一片空白,他绝望的闭上眼睛,等待着被这些野兽撕成碎片的那一刻来临。 没有等到被疯狂噬咬的痛苦,杨怀仁感觉有两个带着腥臭味,热乎乎又软嗒嗒的东西在他脸上划过。 惊疑之中睁开双眼,发现老虎并没有咬自己,而是亲昵的拿大舌头在舔舐他的脸蛋,杨怀仁又惊又喜,平静了下心情,才去想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霏儿看傻了,搞不明白眼前的状况,怎么自己养的两只小老虎不听指令去咬恶人的耳朵,还温顺的靠在他怀里,跟他表现的这么亲昵? 杨怀仁壮起了胆子盯着老虎的眼睛看,才发现两只老虎的眼神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臭蛋?毛球?” 两只小老虎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更是欢快,趴在杨怀仁的身上使劲的用自己的身体去蹭他,好像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伙伴一般。 杨怀仁开心的大叫起来,记忆回到了前世。 那时候刚回到老爹的胡同饭馆,除了厨房的基础工作,收拾剩饭菜和倒垃圾也都是他的活。 每次去倒垃圾,总是有两只又臭又脏的流浪猫在垃圾堆里觅食,两只猫都因为长期吃不饱而生的又小又瘦,一只特别臭的小黑猫有条腿是瘸的,另一只小黄猫身上毛皮已经开始溃烂,境况十分凄惨。 杨怀仁本就心肠好,见它们可怜,每天晚市后就收集些剩饭剩菜放到一个盘子里,然后偷偷的放在饭馆的后门那里,让两只可怜的流浪猫来吃。 一开始两只可怜的小猫还有些怕生,等他离的远了才战战兢兢的过来吃,日子长了,才对他信任起来。 杨怀仁又捡了些木板,趁闲暇时间给它们做了个小窝,放置在后门的阶梯下面,把自己的一些旧冬衣铺在了小窝里,让它们不在受风淋雨。 后来又从网上学了怎么给它们治伤,没多久,当初病痛缠身,形状可怜的两只小猫都慢慢回复了健康的模样,瘸腿的小黑猫能正常走路了,小黄猫一身毛皮也重新长了出来。 小动物都是有灵性的,谁对它们好,虽然不会说,但是它们心里都懂的。 渐渐的两只小猫咪就跟他熟悉起来,杨怀仁也把它们当做了自己宠物,就给他们起了名字,原来臭臭的那只黑猫起名臭蛋,另一只毛茸茸的起名毛球。 从此后每天杨怀仁在休息的时候都会去后巷,给它们带些吃的,然后在它们的小窝旁边支起躺椅,或看会儿书,或睡个午觉。 臭蛋和毛球这时候就跳到躺椅上,一边一个躺在他身上,时不时的给他挠挠痒痒。 后来杨怀仁魂穿到大宋的一个书生身上,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两个同样魂穿的小伙伴,而且它们的魂穿是升级版的。 杨怀仁扭扭身子露出自己被反绑的双手,臭蛋非常聪明的用牙齿把绳扣咬断,毛球拿头拱着他站了起来。 赵霏儿痴傻了,一张樱桃小口张得鸡蛋那么大,像是见了鬼魂似的,任她想破了脑袋也没弄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 杨怀仁忘记了绑住自己的绳索正是自己的腰带,猛地站起来,裤子却掉在脚腕上,露出了他自己缝制的大裤衩。 “啊!淫贼!” 赵霏儿大喊着用双手捂住了眼睛,杨怀仁尴尬的提起裤子,趁她掩面的工夫走到她面前,跟变态小萝莉来了个壁咚。 “既然你都给叔叔定性了,今天叔叔要不弄出点事实来,都对不起这么好的称号!” 赵霏儿偷偷地放下手,见他已经贴到自己面前,左手按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 他的身体快贴到她身上了,一张臭脸跟自己也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喘息之间,有一股气流喷到她的脸上,痒痒的好难受,可她又不敢抬头去看他凌厉的眼神,只好低着头不敢动弹。 他不会真的欺辱我吧?要真是那样,我堂堂郡主还有何颜面出门见人? 赵霏儿双颊飘红,胸口起伏,胡思乱想了一阵,才想起杨怀仁不过一个文弱书生,虽然是个男子,却肯定不是自己对手,于是她抬起右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杨怀仁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似乎反应更快了,力气也更大了一些,见她右手打过来,忙收回按在墙上的左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赵霏儿一巴掌没打到他脸上,却被他死死抓住了自己的手腕,才发现他力气原来可以这么大,一时又气又急,又抬起左手打了过去。 杨怀仁早料到她有这一手,早准备好右手去抓她打过来的左手手腕。 两只纤细娇嫩的皓腕被杨怀仁擒住,赵霏儿羞怯的不知如何是好,两个人面对面靠的太近,眼看鼻尖都要碰到了,赵霏儿只好又低下头去。 她这一低头更难为情了,杨怀仁宽松的裤子又掉了下去,羞臊的她紧紧闭起了眼睛,歪头冲着门外大喊道:“来人啊!救命啊!” 杨怀仁扮出一副采花大盗的吟荡模样,奸笑着说道:“嘿嘿嘿嘿,你喊啊,喊破了喉咙也没有用的……”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吓唬郡主 赵霏儿是嘉王赵頵的爱女,杨怀仁自然不会真把她怎么样,但是刚才她仗着高贵身份欺凌自己,不对她惩戒一番也是说不过去的。 说起来赵頵这个当王爷的,后宅里却没有旁的皇族贵戚那样妻妾成群,除了正妃林夫人,只有一位侧妃,还是林夫人的亲妹子。 林正妃无所出,侧妃林氏生养一女一子。幼子年少,只有六岁,另一女便是十三岁的梓潼郡主了。 作为王爷唯一的女儿,郡主自幼便被王爷视为掌上明珠,从小到大,府中上下对她都一味的宠溺,连王爷也不曾打骂过她,于是养成了她飞扬跋扈的性格。 在她眼里,不论是内侍宫人,还是圈养在兽园的飞禽走兽,只不过是她的玩物,稍有拂逆,便动手责罚打骂,今日见有人偷他父王纸张,才大动干戈。 眼下被她口中的那个蟊贼抓住了双手逼在墙上,不能动弹又无路可退,而且这个贼人竟然如此浪荡,裤子也不穿,且毫不在意,脸上那副色眯眯的样子更是让她第一次感到害怕。 杨怀仁裤子拖拉到脚跟,只穿着一条大裤衩,样子自是不雅。想起她恶毒的手段来,也不计较自己的形象了,决心今日好好替王爷教育教育他的宝贝千金。 “小娘子,你就不要挣扎了,今日得罪了叔叔,叔叔让你见识见识满清十大酷刑!” 杨怀仁命令臭蛋和毛球逼到赵霏儿身前,才松了抓住她的双手。回头扯了掉落在地上的腰带先把裤子系上,又拾起她的鹿筋软鞭把她像刚才自己的样子反绑了起来。 赵霏儿带着恚怒被杨怀仁绑了个结实,再看看自己养的两只老虎,竟然吃里扒外帮着外人欺负自己,心里凄凉,“呜呀”一声哭了出来。 一时间小脸儿通红,身子也跟着啜泣抖动起来,小嘴儿挒得老大,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杨怀仁,哼哼唧唧的说道:“你欺负我一个小小女儿家,也不怕坏了你正人君子的名头?” 杨怀仁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心道你个小妖精,跟我演上了是不,你扮哭戏好歹挤出几滴泪来,呜呀呜呀动静倒是挺大,干打雷不下雨糊弄观众就是你不对了。 “吆吆,你小脸儿变的倒快,拿出点敬业精神来好不好? 刚才不是一口一个蟊贼喊的痛快嘛,怎么这会儿听了叔叔说要上刑了,又想起来夸我是证人君子了? 实话告诉你,叔叔就不是正人君子!叔叔不但是恶人,还是最恶的那种!” 杨怀仁装出一副恶贯满盈的嘴脸,言语里无恶不作的语气,好似一个穷凶恶极的大恶人,连臭蛋和毛球也借着主人的淫威,龇牙咧嘴冲着她“嗷呜”的叫了几声。 装可怜行不通,赵霏儿脸色变的比天上的云彩还快,立即收了可怜模样,瞪起眼睛,阴着脸叫嚣道:“恶贼,你今天欺负了我,等我告诉我皇帝哥哥,让他诛你九族!” 她不这么说还好,越这么说,杨怀仁心里越是暗暗下了决心,今天不给你把这仗势欺人的性子改过来,我直播吃翔。 硬来是不行,人家怎么说都是一个小姑娘,自然动粗是使不得的,那么就只有拿些她害怕的事情吓唬她。 “嘿嘿,既然你这么说,叔叔为了不让你皇帝哥哥知道这件事,只有杀人灭口了。 不过嘛,叔叔这人一向仁慈,不如叔叔说几个死法,你自己选一样。” 赵霏儿听他这么说,心中才开始怕了,懊悔不该拿刚才的话来激怒他,结果反倒让他起了灭口的心思。 再想求饶,又怕他当自己是故技重施,一时又想不起其他的办法,急的一脸惊恐,豆大的眼泪真的掉了下来。 “你也知道,叔叔只不过是个小厨子,像纣王的炮烙,秦皇的五马分尸这种,太残忍了,小郡主细皮嫩肉的,叔叔怎么忍心用到你身上呢? 叔叔知道有种腌肉很好吃,据说是把肉放到一个大瓮里,然后撒上咸盐和香料,拿白酒泡制七天,取出来用猪油上锅一煎,那味道,啧啧,想想都流口水。” 赵霏儿一听要把她泡成腌肉煎着吃,一张小红脸顿时吓得煞白,缩在地上瑟瑟发抖,使劲摇晃着小脑袋求道:“不要,不要,我不变成煎肉!” 杨怀仁心里暗喜,这才第一道菜上场,就吓成了这幅熊样,只是如果就此打住,恐怕这小孩不长记性,没几天又再欺负人。 他蹲下来,摸摸她的小脑袋,“哎吆,小郡主这么瘦,身上也没有几两肉,再拿盐一腌,就更剩不下多少了,不如换一种,囫囵着油炸,你看怎么样? 听说冥府的阎王最喜欢吃油炸的小鬼,谁让他们生前总喜欢欺负人呢?不能让阎王老爷自个儿这么有口福,叔叔也要试试这吃法究竟是如何的美味。” 赵霏儿随着他的话联想到一幅画面,自己被牛头马面囫囵扔进了滚烫的油锅里,四周的阎王判官都拿着刀叉等着吃她的肉。 “不要,不要!呜呜……” 这回郡主可是真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平日里的跋扈之气一点儿也没有了,变成了乖巧温顺的小女孩儿,红彤彤的眼睛里神色全是柔弱。 “不要啊,那算了,本想给你留个全尸。还有一种,叫蒜苗炒猪蹄,这个简单,叔叔劝你就选这个吧。” 杨怀仁说着就去脱她的绣花鞋,边脱边嘟哝,“真臭,没想到你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儿竟也是个臭脚的婆娘。” 他只知道在古代男女授受不亲,刻意没有去触碰小郡主的身体,却没觉得碰她的臭脚丫子是何等大事。 赵霏儿从小到大,哪里被男人碰过,而且第一次就是被杨怀仁碰了她最敏感的一双小脚丫,立时一种酥麻的感觉从脚尖传来,像是触电了一般。 她脸上的颜色又从煞白变回了桃红,恐惧的感觉被另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感代替,混身每一寸肌肤都潮热起来,忍不住娇喘一声,“坏人,不要……”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叔叔我不敢了 杨怀仁感觉到赵霏儿有些不对头,这个野蛮小郡主怎么突然一副这么暧昧的神情? 手里还拿着她那双粉底兰花的绣花鞋,看着她一双小巧可爱的玉足并在一起,杨怀仁有些痴了。 那双脚真是太精致了,洁白如雪的肌肤似泛着荧光,调皮的脚趾缩在一起,却像是透明的水晶一般,一条天然雕饰的曲线从脚窝延伸到脚跟,又顺着微微的淡粉色脚踵划向如莲藕般水润的小腿。 想什么呢!杨怀仁拿绣花鞋抽在自己脸上,小郡主的年龄放到后世只不过是个初中生而已,还是什么都还不懂的孩子,自己竟然产生了龌龊的想法,真是该死。 再说了,就算她长大了成人,人家是个高贵的郡主,也不是自己一个小破厨子可以拥有的,况且他已经有个大美人何之韵了。 看着赵霏儿楚楚动人的样子,杨怀仁有些心软了,但是就这么放过她,说不定她记仇,事后不知道要怎么报复自己。 他狠了狠心,决定还是照原计划进行,一定要让她知道就算她是郡主,也不是可以随便凌辱别人的。 杨怀仁夺过她一只脚丫来,一巴掌呼在了她的脚心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你知道错了吗?” 赵霏儿本羞怯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被他突如其来这么一巴掌抽在脚心,“啊”的叫出声来,火辣辣的疼痛从脚底传来,连胸口里也跟着颤抖起来。 “知道了,我知道了!” 杨怀仁使劲拽住了她极力想缩回去的脚丫,“啪”,又是一巴掌。 “你说你哪里错了?” 赵霏儿如何使劲都抽不回被他拽结实了的脚丫,被那种火辣的疼痛折磨的的抻直了腰身,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快感麻痹了全身,忍不住又咬着嘴唇“啊”了一声。 “我,我不该绑你,不该打你,不该放老虎咬你。” 杨怀仁看着她把脑袋缩到一对纤巧的肩膀里,眯着眼睛神情竟有些迷醉,又狠狠的抽了一巴掌。 “就单单不该欺负我吗?那些内侍和婢子们呢,他们生来就该被你欺负?” “不该不该,”赵霏儿急忙答道,“我以后也不欺负他们了。” “你说话可算数?” “算数,叔叔我真的不敢了!” 杨怀仁停了下来,想了一想,又冷不丁一巴掌抽了下去,“听你这么说我怎么不信呢?” 赵霏儿这会儿已经被交织在一起的疼痛和快感折磨的三魂没了七魄,整个人娇嗔不止,混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像一只离了水的鱼儿一样斜靠在墙上,水汪汪的大眼睛羞臊的瞅着眼前的刽子手。 “真的,真的,求求你放过我吧。” 杨怀仁这才放下了她已经被打的通红的左脚,又抓过她右脚来,佯怒道:“你不会是敷衍我,等我走了就告诉你老爹来报仇吧?” “不会不会,我谁也不告诉,我发誓。” 赵霏儿心道,这种事我能告诉谁啊,又敢告诉谁啊?这坏人就是变着理由折磨我,可是他折磨的人家心里好舒服,快要飞到天上去了。 “那这老虎是我的了,你说呢?” 赵霏儿混身燥热,内心里早投降了三百多回,嘴唇都要咬出了血来,哪里顾得上老虎? “是你的,你想要什么都是你的!” 杨怀仁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轻轻放下她的玉足,附身给她解开了绳索。 “你记住,每个人都是爹妈生的,这世上受苦的人已经很多了,不要因为你的任性,再多几个了。” 话说的淡淡的,传到赵霏儿耳朵里,却在她心湖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她蜷缩着身子,双手抱住自己的双腿,抬起头来望着那个说话的男人,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已经走进了她的心里,眼神也迷离了。 “叔叔,我的脚真的那么臭吗?” 杨怀仁看着她,已经不是刚才那个跋扈的郡主了,楚楚可怜的样子又变成了一个平凡的少女。 “呃……”他下意识的翻过手心看了看,“不臭,有颗善心的女孩儿的脚都是香的。” 说完唤了臭蛋和毛球跟着他跨出了门去。 赵霏儿依旧抱着自己的双腿,痴痴的回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脚丫,露出了雨后兰花盛开般的笑容。 站在院外等候的内侍们只听到屋子里一些喊叫,却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事,见杨怀仁身后领着两只幼虎走出来,吓得颤抖着抱在一起。 杨怀仁唤了两个小丫鬟进去照顾郡主,也不管王府的内侍们惊恐的样子,指了一个小太监引路,领着臭蛋和毛球径直出了王府。 他一点也不担心他们把自己和郡主的事情告诉王爷或王妃,郡主以前的脾气,相信还是有很大的威慑力的,以后发现郡主转了性子,说不定还要多谢他杨怀仁。 老虎毕竟是猛兽,让路人看到了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杨怀仁安抚了赶车来的马夫和杨福半天,才让他明白这两只老虎不会咬自己人。 幸亏这会儿王爷住的地方路上是没有行人的,臭蛋和毛球现在体型还不大,抱起他们放到车棚里,放下帘子,才吩咐杨福快快回府。 杨怀仁现在乘坐的马车是府上刚买的,前段时间莲儿见他时常要出门用车,每次去租车有很麻烦,如今府上又不差钱了,于是从车行买回来三幅车驾,六匹赶车的键马,又聘了五个个会赶车懂养马的车夫。 车棚本来是很宽敞的,坐上五六个人也不会拥挤,可今天杨怀仁从赵頵的书房里敛了不少上好的宣纸卷,再加上两只体型如大狼狗般大小的老虎,就显得有些局促了。 一路上杨怀仁只好抱着臭蛋和毛球,这样一来这俩小老虎可高兴了,此前许久没见到主人,懵懵懂懂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却变了另外一幅猛兽的样子。 糊里糊涂跟其他一些猛兽关在王府,还时常被郡主的鞭子招呼,训练他们听她的话去攻击一些布袋草人。 没想到能重新回到主人的怀抱,两只小老虎开心的舔着杨怀仁的脸,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一样。 正文 第四十七章:初生牛犊不怕虎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样的牛犊,老杨家可不止有一位。 杨怀仁去拜访王爷,在他看来也许就是件小事,在杨母看来可就是大事了,能和王爷攀上关系,在她眼里是光耀门楣的体面事。 马车进了家门,杨母带头领着丫鬟仆子们列队迎接,好像来了某国元首似的那么隆重。 当车厢的帘子被掀开,迎接的队伍立即作鸟兽般惊恐逃散,有几个身体矫健的仆子已经蹿上了正院门两侧的大槐树上。 杨怀仁像天神一样从马车上跳下来,身后是两只未来的斑斓猛虎。 二丫用奇异的眼神扫了一圈,不知道大家在玩的什么游戏,哥哥带回来两只好大的猫咪,怎么新来的小石头站在她身边就吓尿了裤子。 杨怀仁忙着编故事给大家解释的工夫,二丫已经走到了臭蛋和毛球身前,伸出小手来在它们头上摸了摸,毛茸茸的好软和。 臭蛋和毛球闻了闻二丫身上的味道,跟主人差不多,再看她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纯净的就像春天里雪水融化成的湖泊。 两只老虎身体里住着的确实就是小猫咪,有小孩子友善的摸它们的脑袋,它们自然舒舒服服的闭上眼睛享受这种友善。 杨怀仁的解释不知道大家信了几分,但是看到只有十岁的二丫欢喜的被哥哥抱到老虎背上的时候,老虎依旧那么温顺,他们才安下心来。 何之韵习惯了杨怀仁总是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事,也不像开始那么惊奇了,只是觉得能让两只老虎都这么温顺的男人,特别有魅力。 本想给两只老虎在后宅里搭个窝棚,但是母亲极力反对,杨怀仁只好把臭蛋和毛球安排到马棚旁边的一个窝棚里。 这事说来也奇怪,不知道这几匹新买来的马是天生就不怕老虎,还是因为从来没见过老虎,简单嘶鸣几声表示了欢迎,并没有表现出对百兽之王的畏惧。 自从府上有了老虎,二丫就开心了。本来她在家里没有玩伴,杨母管得又严,小小年纪就开始被灌输三从四德。 杨母的教育从娃娃抓起的方针贯彻的很好,连何之韵这样的,也仿佛受了影响,言谈举止越发的像是个大家闺秀,江湖女侠的气息渐渐没了踪影。 杨怀仁忙着随园的生意和庄子里的建设,只有休息的时间才去看一看臭蛋和毛球,平时这俩家伙就跟着二丫满院子里转悠。 二丫发现老虎有到处撒尿的习性,一天的工夫,杨府四周的院墙就留下了它们的气味,好处是从此以后,半夜里总扰人清静的邻居家恶犬的夜啼不见了。 随园里熬肉汤剩下的牛骨和碎肉也都喂了这俩新来的吃货,它们才一岁左右,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有时候二丫都产生了它们每吃一顿就长大了一圈的错觉。 还有几天就是八月初一了,这是随园春正式上市的日子,对李黑牛来说,也是另一个重要的日子,他踌躇了几天,终于决定跟杨怀仁说出心里的想法。 又一批新包装的随园春从开心农场里运到随园,李黑牛指挥完大家分发给各个合作的酒楼,就来书房里找杨怀仁谈心。 “仁哥儿,哥哥有件事想跟你说说,想听听你的看法。” 杨怀仁放下手里账目,示意他坐下来,给他倒了一杯茶水,“哥哥有什么事尽管说,咱们兄弟之间什么都好说。” 李黑牛憨憨地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抓耳挠腮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那个,洒家想去考武举。” “好事啊,八月初一是初选了吧?那可得好好准备准备。” 杨怀仁觉得黑牛哥哥有这样的想法是好事,李黑牛才二十好几的年纪,虽然现在住在杨家衣食无忧了,但人各有志,总不能让人家在随园里呆一辈子。 “呵呵,洒家也不知道准备什么,要力气,洒家有的是,骑射嘛,洒家老爹在世的时候学过一点,也还能凑合,只是武艺上没找个师父修习过,兄弟你看哥哥能行吗?” “这个……” 杨怀仁只知道黑牛哥哥天生神力,普通的角色,三五个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但是如果不会功夫套路,真要遇到武艺精湛的对手,那就不好比较了。 他对当时的武举不甚了解,但是有一点他还是知道的,那些往年中举的武举人,六七cd是将门世家的后代或子侄,好比后世的科班出身。 而平民武夫里能中举的,也肯定不是单靠把子力气,人家那也是有门有派,从小就修习武艺,能中举也是靠的真功夫。 他正不知如何跟黑牛哥哥点明,何之韵正巧端了一杯参茶进来。 何之韵的身份,府上只有李黑牛,莲儿两个知道,所以杨怀仁也不避讳她会武功的事实。 “哥哥,不如小弟请韵儿教授些过招的技艺给你如何?” 李黑牛狐疑的看看杨怀仁,又看看乖巧的像个小媳妇似的何之韵,只道她原来是个不入流的山贼二当家,如何也不相信这个小娘子是有功夫的练家子。 何之韵不明就里,把参茶递到杨怀仁手里,开口问道:“黑牛哥哥要学武艺?” 杨怀仁道出了黑牛哥哥要参加武举的事,他也明白这年代学武功的规矩,若是何之韵拒绝,他也可以理解。没想到何之韵听了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武举还有不几天就要开始,现在学过招的技艺也没有足够的时间了,但是根据黑牛哥哥力大无穷的禀赋,学一套十二式的伏魔棍法还是可行。 只是要临阵对敌,能使出这套棍法的实际威力,就看黑牛哥哥悟性了。” 黑牛听她说可行,忙不迭的点点头。 “不过,仁郎也要学,学不会没有关系,锻炼一下对身体总是有好处的。” 杨怀仁早觉得自己这副小鸡子身体太弱了,总被人欺负,还都是女人,能学点武术增强体质,也是不错的。 他也不要求能像个侠客一样行走江湖,也不求像个将军似的上阵杀敌,只求下次在遇到女人要捆了他折磨他的时候,他能反抗一次。 脑补了许多打出来全是星星的内容之后,杨怀仁大喝一声:“哥要抗日!”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武举初试 发誓要把身体练得棒棒哒的第二天,杨怀仁就后悔了。 何之韵变身周扒皮,天不亮就学公鸡打鸣,提了根哨棒叫醒了他去练武,美其名曰闻鸡起舞。 王明远现在是王掌柜,早早就去赶早市采购随园一天所需的食材,莲儿的小院里只剩下四人,关了院门,师父何之韵开始传授伏魔棍法。 黑牛哥哥神采奕奕,跟着何之韵的动作,一根棒子在他手里耍的有模有样,再看杨怀仁这边,就惨不忍睹了。 一样米养百样人,一样的师父能教出不同的徒弟。 伏魔棍法并非多么难学,但是杨怀仁舞了半天,还总是像个被耍的猴子,最基本的起势都没有学会,师父看了只是笑,倒也不着急。 既然学不会,杨怀仁也不勉强,索性就耍一通自己熟悉的齐天大圣大闹天宫,神色和动作倒是把猴儿学了七分相似,惹得两个小美女掩嘴轻笑。 黑牛哥哥学得认真,一个时辰的工夫就把十二式的基本套路学全了,只是表演的套路和实战应用是两码事,能不能制敌取胜,这些就要看他是否能融会贯通了。 天光大亮,两个学武的徒弟已是出了一身臭汗。 沐浴更衣,虽然因为乍一运动胳膊和小腿都有些酸胀,但是杨怀仁实实在在的觉得自己神清气爽,早饭连喝了三大碗小米稀饭。 此后的三天,何之韵照例每日寅时就唤他们起床习武。 八月初一这天,是武举初试的日子。杨府上下全体出动去城西的琼林苑西苑校场给黑牛哥哥加油助威。 随园春也在这一天上市,杨怀仁是一点儿也不担心,有王爷的名头做广告,他不愁不热卖,反倒鬼鬼岁数吩咐羊乐天做足了准备,也不清楚他要干什么。 西苑校场本是东京禁军龙武卫的演习所,占地三百余顷,平时闲杂人等是不得入内的,只在开武举时作为考试场地对外开放。 这日里校场内外竟是人山人海,校场北侧的观武台也早已坐满了人。 正发愁没有观看的好位置,一个青衣小厮凑到杨怀仁面前,说有人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坐席。 杨怀仁想也没想就跟着小厮寻了路径上了看台。 其实也不用他费脑筋去想,他在大宋认识的人也不多,有能力给他占地方的人就更少了,既然人家给面子,不管是谁,接着就是了。 远远的就看到一个人冲他招手,杨怀仁瞅清楚这人模样,看看身边的何之韵,脸上有些不自在了。 嘉王忙着给他推销酒水去了,梓潼郡主赵霏儿不知怎么知道他今天要来观看武举,早已经给他全家占好了前排一正派视野良好的位置。 穿了一身便服的赵霏儿在一群达官贵人中间,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站起来招呼他们落座,杨怀仁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行了一礼,唱了一声见过郡主。 赵霏儿调皮的冲他撅了噘嘴,早看到他身后的大美女何之韵以及杨母等人,又换了一副迷人的笑脸儿去搀杨母坐下,把杨怀仁晾在了一边。 杨母听说这就是嘉王的女儿梓潼郡主,忙要躬身行礼,却被赵霏儿扶住,先行了个晚辈的见面礼,一口一个老夫人喊得亲切。 几个女人来来回回的行礼也不嫌啰嗦,杨怀仁早已坐定,在偌大的校场上寻找黑牛哥哥的身影。 不大会儿工夫,一个阁官从主席台走出来,念了一道圣旨,叽里咕噜跟念咒似的说了半天杨怀仁也没听清说的啥,反正害的所有人都伏在地上跪了半柱香的功夫,最后山呼万岁,武举才算正式开始。 武举的初试其实很简单,第一项就是力试,百十个五六十斤重的大石锁,两个一组一字儿排开,参试的武人只要上前一手一个,连举十下就算通过。 成排的石锁后边是排了队的举子们,一个个虎背熊腰,早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一个令官举起木槌重重的在直径四尺的打铜锣上敲一下,武人队伍里第一排便站了出来,听着令官的口令开始举重。 参试的举子们都是身强体壮之辈,这项测试对他们来说自然不在话下,有些武士为了显示自己的臂力,甚至把两把石锁舞了起来。 其他的武士也不甘示弱,有样学样,霎时间校场上石锁飞舞,观战的人群也爆发出一阵阵叫好之声,场面好不热闹,完全没有了考试该有的严肃,更像是庙会上的杂耍表演。 杨怀仁远远的看见了略显紧张的黑牛哥哥,下一轮就到他了。 忽然兵部的一个官员叫停了考试,说用五十斤的石锁测试太简单了,十中有九都能通过,参试的武士有近万人之众,这么考下去不知道要考到什么时辰。 于是龙武卫的禁军士兵拿走了五十斤的石锁,换上了重达一百斤的大石锁。 这么一换果然见效,下一组上来的人只有一半能通过。 对于黑牛哥哥来说,仿佛五十斤和一百斤并没有什么区别,只见他稍稍用力,便一手一个举了起来,跟着口令上下连举了十次,轻松完成。 杨怀仁兴奋的打着呼哨给他加油助威,李黑牛早看到看台上的他,倒没有特别兴奋,只是憨笑着冲看台上抱了抱拳,以示谢意。 有些前边举五十斤石锁通过了的人庆幸自己运气好,后边的人就倒霉了,一半人初试都没过就的收拾包袱回家,心中甚是不服,可披盔戴甲的龙武卫的禁军站在那里,也倒没有人敢鼓噪。 一整上午就只看肌肉发达的大汉们举石锁,也是十分乏味,第二项骑射下午才进行,校场周围观战的群众也没人离去,更外围早已聚集了提供各色小食的摊贩,扯着嗓子推销自家的小吃,比西市上还热闹几分。 梓潼郡主早预备好了众人的午饭,不等奴婢们盛上来,杨怀仁站出来说道:“多谢郡主的款待,今日我们自带了午饭,也请郡主一起品尝。” 说着示意杨府的丫鬟端出了食盒,分发给大家。 赵霏儿早知道杨怀仁大名,对他准备的食物十分好奇,打开食盒拿出来一看,又叫不上名来,两只大眼睛又向杨怀仁瞅了过来。 正文 第四十九章:宋式汉堡包 看着赵霏儿一脸懵逼的样子,杨怀仁斜眼瞅了瞅四周的达官贵人们,很大声的给她介绍了她手里拿着的东西。 “这个嘛,叫汉堡包,是一种来自西域的美食,经过我们随园的大力改造,变成了如今的样子,我们给它命名为宋式汉堡包。 做法和材料都简单至极,我们大宋普通的炊饼,中间横切一刀分成两片,把这两片炊饼周身抹了黄油再放入炉中考酥。 烤炊饼下边的一层垫底,中间先铺一层随园独家特制的牛肉片,然后是一层应时的拌绿菜,再铺一层打散的卤蛋碎,滴上几滴麻油,再撒一些芝麻和香料提味,最后盖上烤炊饼上边的一层就完成了。 这宋式汉堡包里有菜有肉有蛋,同时又是主食,可谓一食含三菜,一菜含三味,出门在外,又方便携带,是简单之中的美味。” 说完了,杨怀仁笑嘻嘻的给二丫打了一个眼色,二丫会意,想起早上出门前哥哥的吩咐,抓起一个宋式汉堡包,大口咬了下去。 二丫嘴里大口嚼着汉堡包,换了一副夸张的笑脸,眯起眼睛,摸摸小肚子,大声称赞道:“哇哦,这宋式汉堡包好好吃啊,我以后再也不要吃别的东西啦!” 四周人群被小姑娘的感慨所吸引,目光都汇聚到这边来,看着二丫吃得香甜的样子,鼻子闻着汉堡包的香味,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赵霏儿也是个机灵人儿,今日趁着父亲出门,自己独占了给嘉王预备的位子,早知道杨怀仁要来观看武举初试,想借机跟他见上一面。 自从上次受了他惩罚,赵霏儿不但不恨他,反而总是想着那个无情地抽打她脚底的蟊贼,想着他手里使劲攥着她的小脚丫,想着他那句关于脚丫子臭不臭的话语。 此后的几日里她茶饭不思,总怀念着那密室里的一刻,竟瘦了几分。 今天再见到杨怀仁,觉得他好像身材也搞大了,模样也更顺眼了,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那么让她沉醉。 早就听说他行事异于常人,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还不跟着他胡闹一番? 赵霏儿也学了二丫的样子,使劲咬了一大口,心里大喊抹了黄油烤过的炊饼真是好吃,外酥里嫩,油香满溢。 加上随园特制的牛肉本身已是一绝,配合爽脆的青菜和卤香浓厚的卤蛋,那味道简直绝了,她根本不用刻意去装,发自内心的一副享受的样子早已经露了出来。 “天哪,世上竟然有这么好吃的东西,王府里那帮厨子们做的东西真是差的太远了!” 他们的座位这一片正在校场看台的中间,视野良好,本就是一些王公贵族和达官贵人们预留的位子。 看着郡主的吃相,这些贵人们心里也开始合计,王府的厨子哪能差了?何况王爷家里本来就有家闻名东京城的归雁楼了,王爷喜欢美食也是人尽皆知的。 所以,一个郡主能吃得这么得意忘形的东西,其他人心里早就肯定了这东西的不同凡响。 于是这些主子们,或许在意自己的身份不好亲自来问,却又馋的直咽口水,只好打发了随从或丫鬟们来给郡主见礼,顺便问问到底是什么东西,让郡主这么大声称赞。 赵霏儿倒是非常给杨怀仁捧场,凡是来问的,都拿眼色示意他们问杨怀仁。 杨怀仁就给他们介绍,“这是随园的新小吃,今日校场门外就有随园的摊子在贩卖,五十文一个,循着随园的幡子便能找到。 记得一定要快,数量有限,去晚了就没了!” 话没说完,机灵的几个仆子早已飞奔了出去。杨怀仁脸上微微一笑,给赵霏儿竖了个大拇指。 他汉堡包的点子其实也是灵机一动,本来只想赚些小钱给臭蛋和毛球改善伙食,没想到遇到郡主这个免费的广告代言人,她跟他王爷老爹,杨怀仁算是欠了一个大人情。 羊乐天和几个师弟听师父嘱咐忙活了一上午,制作了三千个汉堡包。 五十文一个的价格,本没卖出多少,正发愁剩下这么多应该怎么办的时候,一群丫鬟和仆子打扮的人冲到摊子前面。 “我要十个!”“给我来二十个!”“……” 一瞬间随园的小食摊子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无论古人还是现代人,都有个奇怪的习惯,就是喜欢凑热闹。 越是无人问津的摊子,就越是没有人去光顾,潜意识里认为他家的东西没人买是因为不好吃,越是人多的摊子,反而越觉得自己也应该去试试,管他好吃不好吃。 结果就是不到一刻功夫,三千个汉堡包被一扫而空。 汉堡包不像牛肉面制作过程繁琐,只需要烤制足够的炊饼,其他工序都是用现成的已经做好的材料简单搭配而已。 羊乐天看看日头,午市已经临近结束,但是这种庙会似的场面不同于正常的经营,饭点把握的准确,而是随时可以贩售,不受时间限制。 而且下午还有一场比试,听说比试骑射比单纯力试更加吸引人,下午还会有更多的人来观赏,所以汉堡包肯定会供不应求。 羊乐天于是当机立断,立即差人回去,再去赶制一万个汉堡包抓紧送来。 看台这边,不大会工夫那些贵人们的仆子们就抱了满怀的汉堡包回来,一时间整个看台上都是大嚼汉堡包的观众,场面可谓壮观。 杨怀仁仿佛出现了错觉,这已经不是一场武举的比试,而是后世一场体育比赛,中场休息的时候,体育迷们喝着可乐,吃着汉堡包,人人脸上都是笑容。 杨怀仁想到东京城里平日里每月都有不少的蹴鞠和角抵比赛,何不把快餐文化也在大宋开展起来? 他会的中国传统菜式很多,但是这成百上千种菜式,十中七八其实并不适合平民百姓,推广起来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 但是像牛肉面,汉堡包这种小食,似乎更容易推广,因为这些简单的食物,更接地气,更容易被百姓所接受,也更容易推广。 他要做的,只是将来能尽量在保证食物质量的前提下,控制成本把售卖价格降下来,让更多的平民大众能享受这些美食,让大宋人民的餐桌更加丰富。 正文 第五十章: 骑射比试 李黑牛大嚼着杨怀仁给他特制的加肉汉堡包,却没有心思去细想嘴里的美味。 上午的力试,对他来说不过小菜一碟,但下午的骑射比试,他就有些心虚了。 大宋的律法里对军器的管理甚严,对民间私造,使用和畜藏军用的武器和弓弩都进行了极大的限制。 《宋刑统》里明文规定了各类军器的使用范围和私蓄兵器的处罚。 像弓,箭,短矛,刀,枪等民用版武器虽然属于非禁的范畴,但也对这类武器的长度,重量和规格规定出了控制性的标准。 比如朴刀规定了刃长不能超过二尺,具弓拉力不能超过一石。 当然,上有政策,下游对策,民间那种短刃的朴刀却把刀把做到几尺长,变成了长兵器,就是一个例子。 但是远程武器方面就没法钻这样的空子了,拉力无法逾制,导致来参加武举的民间武者们很少有机会练习射术。 骑射考试其实分两部分,步射和骑射,步射是在站立静止状态下分九箭射击三个靶位,骑射是在马上运动的状态下同样九箭射击三个靶位,靶位的距离设置为五十步。 两轮共十八箭,最少要中的十二箭才能过关。民间的一石弓有效杀伤距离也就五十步,所以如果没有军用大拉力的军弓,即使能射中也容易因为箭矢力量不足而落靶。 所以骑射考试对于科班和军户出身的武人们就有了巨大的优势。 黑牛哥哥虽然操控过弓箭,却因为无法经常使用,熟练度肯定不够,像他这种纯粹民间的武人就在这一项考试上就处于一种天然的劣势。 而且骑射的时候所骑的马匹也是参试者自行准备,杨怀仁家里新买的马匹都是拉车的马,到了校场上表现如何犹未可知,也难怪李黑牛紧张了。 第一组参试的武士已经上场,科班出身的武士们的优势立马就显现了出来。 一组二十个人,出身将门或军籍的十二个,有十个达标过关,只有两个被淘汰;而来自民间的八个人,只有一个白袍小将达标,其余七人都没有过关。 李黑牛第二组出场,他换了一身硬皮轻甲,内衬一身藏青色麻衫,手握硬弓,背负牛皮箭袋,高大的身材加上这一身兵士的装扮倒让他显得颇有将军气质。 他站定了了指定位置,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令官一声令下,黑牛哥哥开始弯弓搭箭,只听“嗖”的一声箭哨响起,一支白羽箭破空而出,转眼间箭头没入了靶心,发出“嗡”的一声,箭身还在颤抖。 李黑牛见第一箭命中,长出一口气,心中稍定。 看台上杨怀仁兴奋地大声喊叫起来,他没想到黑牛哥哥原来射箭这么准,一时难以自已,欢呼雀跃的像是自己射中了靶心一般。 开心的呼喊了一会儿,想想又怕惊扰了黑牛哥哥,忙捂着嘴重新又坐了下来。 李黑牛刚才那一箭仿佛找到了感觉,之后的几箭都稳稳的拉弦,等瞄准的差不多了才肯射出,也正因为他每一箭都做足了准备,所以箭无须发,连中了八箭。 杨怀仁放下心来,觉得这骑射黑牛哥哥已经稳稳拿下,只要最后一箭也命中,那么骑射的时候只要中三箭就可以通过初试了。 李黑牛射完了第八箭,却感觉手中的硬弓越来越吃不住劲了。 他每一箭都加了力道去硬拉,恐怕羽箭像前边第一组的一些选手一样明明射到了靶上,却因为力道不足没有插住而落靶,但是持续的过分用力导致弓身已经有些有些变形。 拉第九箭的时候,弓身果然出了问题,他松开羽箭的一刹那,硬弓被生生拉崩,断为两截,羽箭虽然已经射出,却因为弓身断裂的那一刻偏离的原本瞄准的方向,没有射中箭靶,插入了旁边的草丛中。 这把硬弓还是花了十贯钱新买的,没想到只用了一次,就被用废了,李黑牛有些心疼,更让他担心的是,他只有这一把硬弓,接下来的骑射他不知道要如何完成。 他愁眉苦脸看向看台上的杨怀仁,正想着怎么跟他说辜负了他以及家人的期望的时候,背后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位哥哥真是天生神力,小弟佩服不已,若是哥哥没有准备备用之弓,可以先用小弟的这把。” 黑牛哥哥回过头来,见是刚才第一组考试中射中了十五箭的那个白袍年轻人。 “这个……” “哥哥莫要客气,速速拿去先通过了考试再说,哥哥事后只管请小弟吃一顿好酒便是还了人情。” 白袍年轻人说话豪爽,令官早已催着他上马,黑牛哥哥也不再推拒,抱拳说了声“多谢”,才接过那把长弓,急急去寻自己的马匹。 这把长弓是柘木所制,是一把弓身长五尺的三石强弓,比军中的两石军弓更加强力,李黑牛握在手里就感觉到这把柘木弓的威力定是不小。 令官宣了口令,李黑牛翻身上马,大喝一声“驾”,座下黄骠马嘶吼一声飞了出去。 五尺的长弓按说不适合骑射,因为弓身太长导致坐在马上搭箭的时候容易碰到弓的下摆,而导致射不准确。 但这样的问题在身高臂长的黑牛哥哥身上就不算问题了,只见他轻舒猿臂,将柘木长弓完全伸出去,右手从箭袋里摸了三支羽箭出来,将两支放入口中咬住箭杆。 杨怀仁没想到黑牛哥哥竟然还有这一手,又开始大声叫好起来,身边的那些贵人们似乎很不屑,讥讽的眼神看着他,好像在说:“少见多怪!” 赵霏儿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拿眼神回瞪了他们一眼,才撇过身子来偷偷的去拽杨怀仁的衣角。 “哎,能别跟个大傻子似的好吗?骑射考试要求五十步之内要射出三箭,人家都是这么取箭的,若是一箭一箭的从箭袋里掏,就赶不上了。” 杨怀仁听了她提醒,才讪讪的坐下,脸上挂着三条黑线。 原来这是骑射的基本功,想想自己方才大惊小怪的土包子的嘴脸,好不懊恼。 他愁着脸一脸怨念看着赵霏儿,忍不住埋怨道:“也不早跟叔叔说,叔叔一向走在时尚最前沿的形象这一下子全毁了。” 正文 第五十一章:河北卢进义 李黑牛策马飞奔,转眼就来到第一个箭靶前,他铁柱般的双腿夹住胯下黄骠马,尽力让它跑的平稳,右手拉满了劲道,大喝一声“着!” 羽箭吃足了力量,“咻”的一声飞了出去,第一箭还在空中旋转着飞行,他又拉满了第二箭。 当第一箭射中靶心之时,第二箭也已经从他手中飞了出去,第三箭又拉在了弦上。 “梆,梆,梆!” 三箭之间只有两秒的间隔,相继穿过了靶心!三只羽箭有一半的箭杆穿入了足有一寸后的木质箭靶之中。 李黑牛见三箭全部中的,兴奋的握着长弓的手不禁颤抖起来! 看台上众人也被这漂亮的三箭折服,纷纷起立欢呼起来,赵霏儿冲着发愣的杨怀仁挤眉弄眼,“这回你可以唱彩了,却又怎么不喊了?” 杨怀仁报以幽怨的眼神,极力要挽回刚才掉了一地的面子,故意装出若一副无其事的样子,强忍着心中激动说道:“叔叔早知道黑牛哥哥箭术无双,刚才那是逗你玩呢。” 黄骠马向着第二个靶位疾驰,一段过往的记忆闪过李黑牛的眼前。 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孩童,经常偷偷拿出父亲藏在箱底的一把长弓把玩,却怎么也拉不开那根紧致的弓弦。 李父见他喜欢,就给他另做了一把小弓,手把手教他射箭。他学的很快,加上他从小力气就异于常人,十三岁的时候就能拉开父亲的三石长弓了。 那把弓也是一把上好的柘木制作的长弓,足足能射一百五十步那么远的距离。 后来他的父亲得了急病去世,母亲伤心欲绝,天天以泪洗面,渐渐的就哭坏了身体。此后的十余年,他带着体弱的母亲回到原籍开封。 他识字不多,又没有其他吃饭的本事,只能靠自己一把子力气,去西市或者码头上接些扛包的散活,赚些苦力钱来赡养母亲。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记得父亲去世前给他说的话,“好男儿当顶天立地,精忠报国。” 那时候他不懂这些话的意思,以为能参军戍边就是报效国家,可是他又是个至孝之人,为了照顾母亲,多少次朝廷募兵他都没有能参军。 那个梦想随着一天又一天逝去的光阴逐渐被隐藏在心底,直到他遇到了杨怀仁。 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的相处,但是他信任这个弟弟,信任到能把自己和母亲的生命都交付给他,所以他决定参加武举,去实现父亲的遗愿。 李黑牛知道杨怀仁不会问他为什么要参加武举,因为他把自己当兄弟,无论自己要去做什么事,他都会无条件的支持…… 李黑牛手中握着白袍年轻人借他的长弓,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把柘木长弓,和小时候用过父亲的那把柘木弓感觉上太相似了。 所以他即便多少年没碰过弓箭,又一次拿起来的时候,就找到了当年的感觉,箭矢穿空而过的呼啸之声,仿佛触动了他的心弦,让他无比的兴奋,或许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校场上人群中爆发的欢呼喝彩声把他带回现实,转眼之间第二个箭靶就在眼前。 这一次李黑牛更自信了,同样熟练的三箭连续射出,又一次全部中的。 连中了六箭,代表他已经通过了武举的初试,但是他没有放松,最后三箭,他更是卯足了力气,特别是最后一箭威力十足,竟然穿靶而过! 全场的观众都起身为他精彩的表现欢呼起来,李黑牛通过了初试,没有特别的高调庆祝,而是冲着杨怀仁和母亲所在的看台这边挥了挥手,脸上依旧是憨憨的笑容。 令官唱命报成绩的时候,喊了李黑牛中十六箭,显然,那穿靶而过的那最后一箭被他无耻的忽略了。 看台上杨怀仁和赵霏儿同时站起来开口大骂,何之韵不得不去安抚两个像孩子似的发脾气的人。 一些事,不是骂几句就能改变的。 李黑牛伸伸脖子,倒不是很在意,通过初试是他的目的,既然这个目的达到了,无所谓引出不必要的麻烦。 白袍年轻人早已等着他回来,送上了自己的祝贺。 “恭喜哥哥顺利通过初试!” 李黑牛跳下马来,抱拳行了一礼,双手把长弓送到白袍年轻人手中,又躬身叉手再进了一礼,才朗声谢道:“多谢这位兄弟借弓之恩,敢问兄弟大名,洒家请兄弟去随园吃酒!” 白袍年轻人躬身接过长弓来,深躬还了一礼,笑着说道:“小弟卢进义,河北大名府人氏,哥哥多礼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李黑牛见卢进义虽然年轻白净,却也是个豪爽之人,给他的感觉又十分亲切,于是开怀大笑道:“义哥儿少年英雄,今日结识兄弟,洒家高兴的很,这顿酒是一定要请的。” 卢进义来到京城已多日,早听说随园牛肉面的大名,只是忙于练功准备武举考试,并没有机会去试一试闻名东京城的牛肉面而已。 他毕竟才十六岁,虽然表现出比年龄更成熟的气质,但终究少年好奇的本性占了上风,听李黑牛这么一说,也想尝一尝随园厨子们的手艺。 “多谢哥哥美意,只是小弟听说随园终日门庭若市,吃碗牛肉面都要凭号入门,这个时辰,恐怕已经拿不到号入场了吧?” 黑牛哥哥听罢哈哈大笑起来,“兄弟说的是,随园的确要凭号入门,可是兄弟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洒家便是随园那个每日清早把了签筒子发号之人。 这随园的东家仁哥儿,正是洒家的兄弟,今日他正在那看台上坐着呢,兄弟现在就随洒家过去与他相见,仁哥儿性情豪放,不拘小节,咱们兄弟三人今晚定要一醉方休。” “哦”,卢进义大喜,“原来如此,不过这次武举小弟是随师父师叔来的,还有几个师兄弟还在排队等着应试,哥哥若是不急,咱们等他们几个比完了一起如何?” “如此甚好,人多了更热闹,今日不但要庆祝洒家和兄弟几位师兄弟顺利通过武举初试,还是仁哥儿新推出的绝世美酒随园春上市之日,今晚大家不醉不归!” 正文 第五十二章:英雄汇聚 杨怀仁这边,李母早已因为儿子十分争气的轻松通过骑射测试喜极而泣,杨母好生安慰了一番,又正式邀请梓潼郡主赵霏儿到家里吃饭,一同庆贺。 杨怀仁有些尴尬,担心何之韵有什么想法,又不敢违拗母亲的意思,只好偷偷的给何之韵递了个无奈的眼色。 何之韵早知道当日王府里他跟郡主之间的事,今日郡主的表现她又怎么会不知道郡主的想法? 可她并没有恚愤,佯怒瞪了杨怀仁一眼,却又回头拉着赵霏儿的手妹子长妹子短的亲近了起来。 赵霏儿见他脸上一时红一时绿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想到能去杨怀仁家中吃饭,心中窃喜,谢过了杨母,才挽着何之韵的手说起话来。 杨怀仁痴傻的看着两个美女,心道:“这都啥辈分啊,堂姑姑和堂侄女咋还有成为闺蜜的趋势了?” 接下来的骑射比试更加热闹,第四组就出现了十八箭全中的人,当然,也有全部脱靶的人出现。 看台上观众们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毫不吝惜为那些射术高明的人鼓舞喝彩,也偶尔被那些笨拙的武人们的拙劣的射术惹的哄堂大笑,激情与快乐不断的在人群中间爆发。 骑射的测试淘汰率比起力试来高了不少,高达七成的参赛者没有射中十二箭,陆续被淘汰掉,一天下来,最终能参加擂台比武复试的仅余不足千人。 初试结束,已是戊时三刻,通过初试的八百多名武人领了参加复试的木牌,高举着双手向看台上的亲友炫耀,而那些被淘汰的武者则无精打采,垂头丧气的默默离去,校场数万观战的民众也开始缓缓散去。 杨怀仁正安排人先把几个女眷送回家,远远的望见李黑牛领了几个虎背熊腰,英姿飒爽的武士过来。 李黑牛说了卢进义借弓之事,又说要请卢进义的诸位师兄弟一通回随园吃酒,杨怀仁见这些人都是参加武举的汉子,个个性情都是直爽之人,自己也想结交一下,所以满口答应下来。 只是当时万人散场,场面闹哄哄的,不便一一见礼,于是杨怀仁先请黑牛哥哥回随园安排酒宴,自己随后便到。 羊乐天的汉堡包摊子这会儿买卖更是火爆,几个随园的伙计们忙的不可开交,即便已经加紧赶制了两批,但两万余个宋式汉堡包却还是供不应求,只不过盏茶的工夫,又被散场离去的人群抢购一空。 仅仅一天算下来,仅凭一个小摊出售汉堡包就净赚了六七百贯的纯利,连杨怀仁也不禁咋舌,看来这亲民的食物,才是最赚钱的食物。 这么一来他心里又活泛了,汉堡包本身制作简单,说起来并没有多少秘密可言,但是中间所夹的牛肉片和卤蛋都可以算到牛肉面的附属产物里来。 当初跟归雁楼等十三家大酒楼签订的协议里,早规定了牛肉面以及附属的卤味等盈利,也会算他一成红利,他要做的,就是高姿态的把汉堡包的制作之法,像当初牛肉面一样卖给那些商家,然后他还是只管收钱就行了。 回随园的一路上,杨怀仁盘算着自己短短数月已经家财万贯,加上涡河边的开心农场正在逐步成型,家中还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娇妻等着过门,不觉心情大好,得意忘形地哼唱起小曲来。 回到随园,已是华灯初上,正堂和二楼包间早已满座,李黑牛等人只得在露天的后园池塘边摆好了宴席,池边清风阵阵,倒是十分惬意。 众人见杨怀仁过来,纷纷站起来抱拳施礼。 杨怀仁忙紧走了几步,深揖了一礼道:“诸位都是英雄好汉,今日能驾临小小随园,小弟深感荣幸之至。” 见完了礼,众人落座,李黑牛给他介绍道:“这位兄弟便是今日借弓的少年英雄,北京大名府卢进义。” 卢进义?杨怀仁听着名字有些耳熟,再看这个年轻人,接近一米九的身高,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仪表堂堂,虽然只有十六七岁年纪,却一脸的英武稳重,颇有大家之范。 难道这就是《水浒传》里的河北玉麒麟卢俊义?杨怀仁大喜,想不到能遇到小说里玉麒麟的人物原型。 不仅如此,更让他吃惊的还在后边,卢进义陆续给他介绍了在座的几位同伴,个个都是后世人人称道的传奇人物。 上首位第一个,是个须发皆白的汉子,却生了四十几岁的面容,身着墨绿麻袍,双眼炯炯有神,特别是太阳穴处有两个明显的凸出,一看就是个武功高手,乃是华州潼关人氏,是卢进义的师父,名叫周同。 接下来第二个是个红脸的壮汉,三十岁上下年纪,生了两个铜铃似的大眼睛,宽脸硕鼻,身高一米九几,身材不逊李黑牛,乃是周同的师弟,浙东乌伤人,名叫宗泽。 最后是个身高体型跟卢进义相仿的青袍少年,只有十五六岁年纪,生得豹头环眼,一副威猛无比的样子,乃是东京开封府人氏,是卢进义的师弟,唤作林冲。 听完卢进义介绍,杨怀仁激动的嘴巴都合不拢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日来吃酒的四人都是大名鼎鼎的英雄人物。 铁臂金刀周同,那可是闻名江湖的豪侠,一套自创的翻子拳名震中原,而他最出名的技艺便是射术,也难怪他的几个徒弟都有百步穿杨的神技。 他后世另一个被人熟知的名头,是赫赫有名的民族大英雄岳飞岳武穆的师父。 原来岳将军之前他还收了两个徒弟,竟然是二十多年后的梁山好汉玉麒麟卢进义和豹子头林冲。 而宗泽的大名更是让杨怀仁如雷贯耳,南宋的抗金名将忠简公,也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民族英雄。 杨怀仁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个小小厨师,今天能结识这些英雄,黑牛哥哥阴差阳错的拉断了那把一石硬弓,竟让他有缘见到小时候无比崇拜的传奇人物们,不禁心中狂喜,顿感今日的宴席是英雄汇聚。 几杯随园春下肚,众人皆赞好酒,跟这些豪放之人在一起,杨怀仁也觉得自己心胸也豪迈起来。 正文 第五十三章: 醉谈时事 夜空中没有月亮,让银河显得更加璀璨,星星在池塘里倒映出微蓝色的倒影,徐徐清风里飘散着醇厚的酒香。 卢进义等四人都是第一次喝随园春,接近五十度的白酒却像平时喝二三十度的白酒那样的吃法,只不过四五碗下去,都已有了些醉意。 杨怀仁从来都是小杯浅酌,这一次和好汉们在一起用了大碗,早早就喝得醉醺醺的,满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眼睛里也分不出一二三四了。 “小弟今儿个高兴,预祝诸位英雄来日高中武举,能上阵杀敌,尽忠报国,我杨怀仁一个小小厨子,心里羡慕的很。” 杨怀仁叽里咕噜说着,舌头都不好使了,身体晃来晃去的跟个不倒翁似的,样子十分的滑稽。 黑牛哥哥扶住差点从凳子上摔倒的杨怀仁,苦着脸说道:“哪有那么容易,后边的擂台比试洒家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宗泽是个精细人,也读过不少书,他倒不担心擂台比试。 依他看来,杨怀仁面有贵相,隐约觉得此人今后并非凡夫俗子,随说道:“仁哥儿天赋异禀,又是功名在身,说不定将来比我们这些粗人有更好的前程。” 卢进义来参加武举只是为了出来见见世面,更像是试试自己跟师父学了这些年功夫,到底在武人中是个什么层次,本没想会成为个什么将军。 宗泽的想法就不一样了,他学艺二十年,如今已是年近而立之年,这次跟随师兄,同几位师侄一通参试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高中武举,有个出身,好有机会报效国家。 “我宗泽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一位驰骋疆场的将军,如今我大宋群狼环视,边地百姓生活苦不堪言,正是我辈儿郎为国捐躯之时。” 他的话似乎说到了林冲的心里,他正是年少气盛之时,听了师叔一通理想抱负,也感到心中似有团火似的开始燃烧。 “师叔说的对,我们武人练武为的什么?想我大宋立国百余年,燕云十六州之地仍在契丹铁蹄之下,此乃吾等汉家男儿之耻。 我林冲不求能封侯拜将,只盼有朝一日,大宋若是挥军北征,我林冲愿冲锋在前,做阵前第一人!” 两人说得热血沸腾,眼神中升腾起无限憧憬,仿佛已经并肩驰骋在疆场上一般,同时端起碗来咕咚咕咚猛吃了一碗。 诸人之中属周同年岁最大,他看着师弟和徒弟二人群情振奋,却似有心事似的抬头望了一眼浩瀚星空,长叹一口气。 周同其实年少时便受包拯赏识,被破格提拔进入禁军为官,后来因为武艺出众,又担任京师御拳馆教授,成为八十万禁军强棒教头,想当年也是风头正劲,意气风发。 像很多当时习武的年轻人一样,他也是凭着一腔热血,主张抗辽,希望朝廷能整饬军队,重现太祖时雄风,能早日挥师燕云。 但是朝堂上都是文人当家,没有人愿意多生事端,议和的声音是主流,一班武将根本没有发言权,他只是一个小小教头,更是胸臆难舒。 自澶渊之盟开始,近九十年里大宋年年给大辽进贡岁币,以换取屈辱的和平。 大宋上下,从官家到平头百姓,也都默认了这些,甚至不以为意,不以为耻,臆想着把这种买卖来的和平长久的维持下去。 于是形成恶性循环,从重文轻武,逐渐成了只有文没有武,除了七十万边军尚能勉强苦苦自守,京师四直十二率,早已糜烂不堪。 对外号称有八十万禁军,实际只有编制也只有二十多万,而且冒名吃空饷的问题严重,真实人数有十五万已经是不错了。 更可怕的是,朝廷早已无将可用,真正能指挥千军万马的帅才已经找不出来了。 地方上不论边军还是厢军,都是文官和宦官把持着要位,外行管内行,训练和军备流于形式,军队有战斗力才怪。 基层的将校,又多出自勋贵子弟,他们靠着祖荫充入禁军之中担任军官,真要上了战场,指望这帮纨绔子弟带领士兵们打仗,无疑等于以卵击石。 周同早知道这一切,多年以前他就已经对现实心灰意冷,辞去官职,退隐山林潜心研修武学。 后来收了两个徒弟卢进义和林冲,周同在他们身上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所以才让他们来参加这届武举,心里还有一点点希望,希望他们两个不会重走他的老路。 周同也许真的吃醉了酒,或许只是借酒装糊涂,把他的想法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他这些话,一是让师弟和徒弟不要期望过高,因为期望过高会导致将来的失望会越大;二是期望朝堂上有人能认识到如今大宋的危机,能掀起风雨改变如今腐朽的一切。 杨怀仁听了这些话,忽然惊的一身冷汗,晚风吹过,顿时清醒了三分。 他以前从没想过这些问题,单纯的以为以文治国并没有错。 大宋文治百余年,无论经济,科技和文化取得了巨大的进步,放眼整个中国古代历史,可谓前超汉唐,后压明清。 但是奇怪的是,这些经济、科技的发展并没有转化为军事实力,反倒让大宋的军事成了历朝历代中最弱的一朝。 杨怀仁这才意识到几十年后汉人的江山会沦落异族之手,到时候,他又将何去何从? 或许到时候他已经老了,赚够了钱,可以找个荒僻之地享享福,可是那些百姓呢?那可是自己的同胞,他们的命运又是什么样的? 星爷说过,一个人没有了梦想,和咸鱼又有什么区别? 杨怀仁的梦想是让大宋的百姓都能吃饱饭,吃好饭,可是国之不存,他的梦想又去哪里实现?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乱,打翻了马蜂窝一样嗡嗡作响,心里暗暗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在这个时候来到大宋朝,不是上天打了个盹跟他开了个玩笑,或许,他是带着使命来的,今天认识这些人,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在座的除了他都是武人,说到这里都有些难过,酒席上有些冷场。 杨怀仁突然站了起来,借着酒劲朗声说道:“诸位兄弟,天生我材必有用,既然上天注定我们今日相聚,或许就是告诉我们,大宋的未来,让我们来改变!” 正文 第五十四章: 李黑牛的身世 杨怀仁胡乱说了一套豪言壮语,众人先是一呆,接着随着他的豪言哈哈大笑起来。 比起周同的稳重和卢进义的少年老成来,宗泽和年少的林冲更为豪爽,或许杨怀仁正说中了他们心中的豪情之志,宗泽邀众人举起手中大碗来,又饮干了一碗。 林冲擦了擦嘴上洒出的酒水,笑着说道:“别看杨家哥哥一介书生,也是个赤胆忠心,豪气万丈之人,正如宗师叔所言,未来杨家哥哥的成就,必然比吾等粗汉要高。” 杨怀仁迷糊之间看着桌上菜肴,只有三道菜,一大盘切片的酱牛肉,几碗东坡肉,还有几碟卤蛋,心中对这些好汉们有些愧疚之意。 “方才只顾着吃酒了,小弟竟然才发现这酒席上只有三道菜肴,真是让我这个随园老板脸上无光啊,不如几位哥哥少坐,小弟再去弄几道拿手小菜来给几位哥哥下酒。” 说罢就要起身离席,身旁的周同忙拉住他,臂上稍稍用力,又把他按回了座上。 “仁哥儿说笑了,这三道菜,在我们这些粗人眼里都是美味之极了,早就听说随园的大名,只是无缘来光顾,今日吾等有缘在随园一聚,能尝到仁哥儿秘法酱制的这几道美味,已是大饱口福。 且不说那早已闻名的随园酱牛肉,单是这碗东坡肉,连苏学士都奉为至宝,称赞不已,我周同年近半百之人,活了这岁数,才知道最普通的猪肉竟然也能这么美味,东京城里街知巷闻的随园神厨,果然名不虚传。” 宗泽常怀大笑,跟着附和道:“最美妙的是这随园春美酒,我宗泽行遍天下,敢拍着胸脯打包票,吃过了随园春,再吃其他什么名酒都难以入口了。” 卢进义和林冲听他这么一说,也颔首表示赞同。 杨怀仁被几个心目中的英雄夸的云里雾里,加上酒精作用,刚才对大宋军事羸弱的担忧也跟着抛之脑后。 大家心里其实都明白,有些事不是你担忧,或者烦躁不满就能立时解决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鸿鹄之志,也不是一步两步就能完成的。 卢进义忽然想起今日琼林苑校场上李黑牛的射术,似乎跟自己从周同那里所学的技艺颇有相似之处,随即向李黑牛问道:“黑牛哥哥今日骑射之时所展现的射术,真是绝妙无比,让小弟大开眼界,临时换了小弟的柘木长弓,竟能随时上手,连中了九箭,实在让小弟佩服不已。” 宗泽听卢进义这么说起来,想到下午时李黑牛的射箭手法,也觉得奇怪。 宗泽和周同都是少林派俗家弟子武学大师谭正芳门下弟子,这位谭正芳,相传名列北宋三大高手之首,如果单论箭术和造弓的技艺,放眼整个宋朝,可以说无人出其右。 谭正芳虽然没有开门立派,但所有经他授业之徒,拳脚功夫上或许各有不同,但箭术一项,实乃一家之长,所有徒子徒孙在这一样功夫上都是传承有序,一脉相承。 所以比起其他箭术大家或者寻常武人的射术来,他们这一脉是有不同的,是自成体系的一门技艺。 宗泽和卢进义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李黑牛的射术,除非是他自家所创,那么必定同他们也是同根同源。 而李黑牛并不像是正经修习过正宗武术的人,所以他必定是从什么人那里学到的这种射术,而那个人,肯定跟谭正芳有很大的渊源。 宗泽想清楚这一点,也跟着卢进义问道:“不知黑牛兄弟的射术师承何派,跟哪位箭术大师所学?” 李黑牛嘿嘿憨笑着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答道:“洒家哪里懂得射术,今日骑射测试之时,胡乱蒙中了而已。 洒家本是一个市井里一个普普通通扛活为生的粗人,既不曾拜过师,也没入过什么门派,只是小时候跟爹爹学过一点,在山上射一些山鸡野兔喂馋虫罢了。 洒家十来年没摸过弓箭了,若不是为了参加武举考试,洒家也不会劳仁哥儿去花十贯钱买了把硬弓回来,结果这硬弓也没硬到哪里去,今日校场上只射了八箭就断了。 也亏的那把破弓断的是时候,才引出义哥儿仗义出手相助,才能让洒家结识了几位好汉,你们的射术那才叫精彩,洒家佩服你们才是真的。” 黑牛哥哥瓮声瓮气说完了,又嘿嘿憨笑着抓起酒坛来给大家倒酒。 周同听到是他父亲教授他射箭之术,蹙着眉摸了摸下巴上白胡子,想到多年前一个故人,他看了看同样疑惑的宗师弟,又向李黑牛问道:“黑牛兄弟,令尊可是端阳山李会?” “咦?周英雄如何认识我爹爹的?” 李黑牛正抱着酒坛给大家斟酒,突然停下来瞪大了眼睛,疑惑的看着周同。 周同和宗泽同时深吸一口气,异口同声说道:“李会是我师兄!” 杨怀仁惊愕的张大了嘴巴,抬头见李黑牛已是痴呆了,手里酒坛中的酒液泼洒了出来竟毫无知觉,忙拽着黑牛哥哥的胳膊使劲摇了起来。 “原来黑牛哥哥的父亲竟和周英雄师出同门,这么说起来,哥哥是他师侄,大家原来都是一家人!” 李黑牛原以为世上除了母亲再无亲人,认识了杨怀仁之后,他觉得多了个兄弟,今日机缘巧合之下,因为卢进义借了一把弓给他,又与他父亲当年的师兄弟相认,想到他又多了两个师叔和两个师弟,一时激动的难以自已,忍不住眼睛里流出了两行泪水。 “小子李黑牛见过周师叔,宗师叔!” 李黑牛扔下酒坛,附身拜了下去,周同和宗泽急忙站起来扶他起来。 卢进义和林冲见李黑牛竟是他们师兄,又从新躬身抱拳跟李黑牛见礼,“卢进义(林冲),见过李师兄!” 六人各自感慨因缘际会,世事难料。 从李黑牛口中得知李会过世已经十年,只留下孤儿寡母暂住在杨府,周同便要去李母居住的小院里祭拜供奉李会的牌位。 六人刚起身,随园大堂里突然传来喧闹之声,远远的听到一个男声狂妄的大声吼道:“给爷爷把这里砸了!”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冤家路窄 已是夏末秋初,入夜的蔡水河两岸,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都笼罩在各色的灯火之中,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不论士子贵人还是平头百姓,纷纷走出家门享受着这怡人的夜色。 随园自从开了晚市,迎来送往的食客更是络绎不绝,已是近二更的天了,仍是有新客上门。 杨寿今日接替了黑牛哥哥平时发签子的伙计,这时候签子早已发完,来客只能点几道卤味沽些酒喝。 即便如此,随园里不论大堂还是二楼的雅间仍旧是坐的满满当当,王明远见时辰已晚,决定不再接待新的客人,杨寿只好陪着笑脸拒客了。 可这时偏偏又来了四个人。 领头的一位,二十六七岁,一身绛红的湖绸圆领袍,一双黑底双雀纹的官靴,从穿着打扮来看,这一位明显身份比较高贵。 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倭人,只有五尺的身高,身上套着的衣服和裤子都十分肥大,却仍掩饰不住他肥胖的身躯,肚子像吹满了气的气球一样鼓的圆圆的。 这五短身材的倭人不仅肚子圆,脑袋也像是个熟透了的冬瓜似的,头顶没有半根头发,灯光下反射着肥腻的油光,耳朵贴着脑袋,好像长在一起似的,后脑绑着一个香肠一样奇怪的发髻。 他眼睛极小,好似他母亲怀他的时候严重营养不良,两小搓眉毛底下只有两条细缝,一个大鼻子塌陷的好似没有鼻梁,再看一双又厚又扁的大嘴唇,可以判定这倭人出生的时候是脸先着地的。 更搞笑的是他没有脖子,四肢又粗大短小,离远了看过来,好像一个大肉球上边长了五个小肉球一般,模样煞是滑稽。 他们身后还有一位二十多岁纨绔打扮的公子哥,一副暴发户模样,下巴上一个大痦子,像是粘了个胖头苍蝇似的难看。 最后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闲汉,瘦不拉几的跟个猴子似的,脸上陪着让人恶心的媚笑,挤出一脸的褶子来。 “几位客官,实在抱歉了,堂里楼上都已经坐满了,不如明日再来?” 官靴公子脸色立即就不好看了,大痦子公子忙站出来指着杨寿骂道:“你这小厮太没有眼力价儿了,也不看看来的是什么人物,也敢拒客? 本公子不管你家客满不客满,麻溜的去准备一间雅间,去喊姓杨的出来做几个拿手的小菜,若是伺候的几位爷爷吃了还满意也就算了,若是不满意,仔细爷爷砸了你家招牌!” 杨寿见这几个人来者不善,只好去柜上请示王掌柜。 王明远瞧见前头三人打扮,两个宋人均是富家子弟模样,另外还有一个形状怪异的倭人,心道这几人定不是普通食客,他是不敢得罪的,只好躬身出来去赔礼。 “几位官人,小店确实已经客满了,总不能赶了客人给几位腾地方吧? 若是几位官人不急,不如先在门外稍等片刻,等楼上雅间的客人们走了,很快就有地方了,如何?” 说来也巧,四人里站在最后点头哈腰忙着拍马屁的那个闲汉,正是开封巨富魏家正店的老板魏财的家奴侯三,也就是当初被杨怀仁拿银饼砸了头上一个大包的那一位泼皮。 那时候侯三奉了主家魏财魏老儿的主意去王夏莲的王家汤饼铺子要账,目的并不是为了那十几贯的钱财,而是早知道王家境况凄惨,起了色心,想逼迫王夏莲以身抵债,入魏府做他魏老儿的第十五个小妾。 魏老儿本以为这是件手到擒来的容易事,没料到当时半路杀出杨怀仁这个程咬金来,坏了他的好事。 侯三这个家奴看着长得跟个猴儿似的,却半点没有猴儿那点机灵劲,事情没有办成,还挨了一顿打。 他挨打是他活该,但是大庭广众之下折了魏家的面子,就让魏老儿十分不爽了,早就想找这个叫倪大野的书生报复。 侯三站在倭人后边从**里看到王明远,也是吃了一惊,几个月前那个躺在床上病怏怏的王明远怎么站起来了,还成了最近开封城里声名鹊起的著名酒楼随园的掌柜。 他忙窜到大痦子公子身后悄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大痦子的脸上就扬起了一丝不容易琢磨的奸笑。 这大痦子公子正是魏老儿的小儿子魏岱严,早就知道他色鬼老爹想收了王家汤饼小妹做小妾的事。 魏老儿有俩儿子,魏老大如今是魏家正店的掌柜,老二魏岱严只能给兄长打副手。 可魏岱严从小就觉得他哥哥资质平庸,没有多大本事,而他却是空负一身才华无处施展,早就想找个法子取而代之。 魏家正店生意这几年有下滑的趋势,魏岱严就时常在魏老儿面前编排些他大哥的不是,然后结交些有头有脸的官宦人家的纨绔子弟们,以此极力讨好他贪财又爱面子的老爹。 随园牛肉面的方子卖了东京城里十三家酒楼,他家正店没摊上这样赚钱的好事,魏老儿早就对大儿子不满,如今随园春美酒上市,眼看着人家大把的赚钱,他更是眼红的不行。 魏岱严就想借着这个机会,到随园来闹上一闹,好赚取也能贩售随园春的资格,然后凭着这个功劳让魏老儿把魏家正店的掌柜之位交给他。 他觉得随园毕竟是新兴起来的一家酒楼,跟他魏家百年的老店是不能比的,他以魏家二公子的身份出面,先给随园掌柜的来个下马威,然后再让两位有身份的人出来说和,事情自然就成了。 这两位身份高贵的人也是他平日里结交的纨绔,一位是普安郡王的小儿子高公纶,现下是七品的鸿胪寺左司仪,另一位是常驻在鸿胪寺的倭国副使小犬纯二郎。 既然王明远在这里当掌柜的,事情就好办了,拿他女儿的事要挟他一下,说不定连牛肉面的方子也让他糊弄过来。 “王掌柜的,你好大的胆子,敢让几位爷爷稍等,你活够了吧?别说我魏岱严你惹不起,我身后这两位贵人你就更惹不起了,要么你给爷爷们赶走一桌人腾出个雅间来,要么我让你知道爷爷有多横!” 王明远一听他就是魏岱严,那个妄图欺辱他女儿的魏老头子的儿子,心中就有火,加上他本身也是读过书的,多少有些骨气,魏岱严越是耍横,他越是不肯退让。 他咬了咬牙,挺起腰来淡淡的说了句:“本店客满,无法招待,诸位请回吧。”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我是你大爷 魏岱严本以为他耍横就能让王明远屈服,没想到瘦弱的王明远竟然这么有骨气,高公纶和小犬纯二郎也不可思议的愣了一下。 随园里的食客见有人耍横,放下手里筷子,朝这边看了过来,二楼一些各地来的士子们正在雅间里和同窗们饮酒作乐,听到楼下有人鼓噪,也走下楼来看这场热闹。 众人目光集中到魏岱严身上,让他觉得跌了好大的面子,整个身子似着了火似的,一股怒气冲上了头顶。 他飞起身来抬脚就朝王明远踹了过去,王明远虽然瘦弱,却也不是傻子,见他气急败坏的飞腿踹了过来,忙闪到一旁。 魏岱严没踹到王明远身上,却因气急之下用力过猛,收不住脚踹在他身后的一个竹编的置物架上,瞬时置物架上摆放的几个盘子茶壶噼里啪啦落地开花,碎了一地。 魏岱严那只右脚也卡在了置物架里收不回来,引得大堂里看热闹的人群一片嘲笑。 被众人这么嘲笑,魏岱严更是火冒三丈,眼珠子快要瞪了出来,这时候他也顾不得脸面了,大吼一声:“给爷爷把这里砸了!” 侯三听到主子的命令,苦着脸看看周围的人,却杵在原地没有动弹。 大堂里坐着的客人,除了些随园的老客,多是些参加了武举通过初试的武人,正被随园春美酒迷醉的颠三倒四,他瘦猴儿似的侯三就一街头混混,哪里敢在这帮五大三粗的汉子面前动手? 魏岱严狼狈的胡乱使劲拽着自己那条卡在竹架子里边的右脚,笨拙地拽了两三下却没有拽出来,又羞又恼的叱喝道:“侯三!给我砸,出了啥事有本公子给你担待!” “好!好!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一身酒气的杨怀仁笑嘻嘻的从后堂走出来,周同、宗泽和卢进义等人跟在他身后。 李黑牛看到如此场面,火气一下就上来了,他不在大堂里看着才一顿饭的工夫,就有人打砸到自家人头上来了,立时觉得在两位师叔和两位师弟面前失了颜面。 林冲年少气盛,见黑牛师兄的场子被砸,醉醺醺的脑子里也升起一股无名火,跟着李黑牛撸起袖管就要上去教训捣乱的魏岱严,却被一旁的杨怀仁给拉住了。 王明远和杨寿见东家来了,立即上前给他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杨怀仁听罢点点头,让他们两个先退到一边。 杨怀仁先打量了眼前的四个人,根据王明远的叙述辨别了他们身份,大致搞清楚了怎么回事,先指着侯三说道:“咦,这不侯三爷么,怎么今天收账收到这里来了?” 侯三眯着眼睛瞧准了眼前的人,捂着好似又疼起来的额头溜到魏岱严身后,嘴里结结巴巴说道:“二,二,二少爷,这就是那,那天带走了王,王,王夏莲的你,你,你大爷。” “对!”杨怀仁嬉笑着接过侯三的话,对魏岱严说道,“二,二,二侄子,他说的对,我就是你大爷!” 大堂里先是一静,接着就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魏二少爷起先没明白众人为什么大笑,等回过味来,转头冲着侯三抬手一巴掌把他扇倒在地,口里骂道:“你个蠢东西,被他耍了还不知道,他根本就不叫倪大野。” “他说的没错啊,我不是他大爷,我是你大爷!侯三这岁数喊本公子大爷容易把本公子喊老了,你这年纪就刚刚好。 我说二侄子,今天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来看你大爷怎么空着手就来了,还把你大爷家里的东西都砸坏了,你大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又是一片哄笑声,魏岱严气得一张红脸上青筋暴涨,猛地用力把右脚从竹架子里拔了出来,强忍着被竹刺扎破脚腕的疼痛,恨不得打死取笑他的杨怀仁。 可当他看到杨怀仁身后几个身材魁梧的壮汉的时候,心里突然冷静下来,这是人家的地方,他今天只带了个没有用的侯三出来,身边没有得力的人手,不好跟对面硬拼。 于是又转头瞧了瞧身后一直站定的高公纶和小犬纯二郎,希望得到他们的援助。 高公纶是普安郡王高士林的小儿子,是当今太皇太后的亲侄子,他自恃身份高贵,怎么肯给一个烟花之地相识的酒肉朋友出头? 况且他还有个身份是鸿胪寺左司仪,虽然只是七品,却是堂堂朝廷有实职的职官。 今日听说随园有种号称绝世美味的美酒随园春上市,本是打算陪倭国副使小犬纯二郎来品尝品尝,没想到却遇到这等粗人斗嘴的事,更是觉得自己折了身份,正打算拉了那位倭国副使离开。 比肥猪长的还难看的小犬纯二郎,也不知怎么就不愿意离开,眯着两条细缝把热闹看的兴致勃勃。 小犬作为倭国派遣到宋朝的副使来到大宋已经常驻在鸿胪寺里一年多了,极其喜好大宋的文学艺术,自恃聪明的他认为他已经小有所成。 刚才听魏岱严和杨怀仁两人斗嘴,好似听出了什么门道,心里感慨大宋语言文化博大精深,他觉得又学到了大宋文化中精妙的东西,如何舍得离开? 魏二公子看这俩人是指望不上了,心里对这些个狐朋狗友一通暗骂,转身就打算走,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 可他无论做事还是长相都不像个君子,于是杨怀仁拦住了他的去路。 “唉,我说二侄子,就这么走了?” 魏岱严恶狠狠的瞪着杨怀仁,“怎么,本公子在东京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还能拦住本公子不让走不成?” 杨怀仁撇了撇嘴,转身对着随园里的客人们揖了一礼。 “诸位客官,小弟打开门做生意,是小本的买卖,比起人家魏家正店来,那可不值得一提,但是魏二公子闯到我家店里来随便打碎了我家的宝贝,是不是该赔偿啊?” 损坏了人家东西就要赔钱,很简单的道理,无论是在市井里还是公堂上,都没有人会反对,看热闹的人们都纷纷点头表示对他的话赞同。 魏二公子这才想起来刚才踹翻了人家的置物架,摔碎了的几个瓷盘子和茶壶茶杯碎片还留在地上。 他讪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两碎银来随手一扔,轻蔑地说道:“我道什么事呢,几个破盘子茶壶而已,本公子赔你便是,余下的算赏你了,哼哼。” 他又要走,却听到后边杨怀仁大叫一声:“且慢!”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喂你袋盐 魏岱严不耐烦的回身问道:“还有何事?” 杨怀仁摇了摇头,笑眯眯地说了俩字:“不够!” “啥不够?” “你赔的不够。” “啥?” 魏二公子皱了皱眉,接着讥笑道:“一两银子够你买本公子摔碎的破盘子足足十倍有余了,莫非你家盘子镶金的不成?” “呵呵,别说镶金的,就是纯金打造的盘子也不够赔我家的宝贝!” 杨怀仁说着捡起几块碎瓷片碎陶片来,双手捧在到手心里,给众人展示了一圈。 “众所周知,我们随园,原来叫及第楼,当时虽然不是东京七十二名楼之列,可是在南城这里,谁人不知?何人不晓? 历年的科举,无论是来自五湖四海习武的好汉,还是来自全国各地读书的士子,参加科举之前都要来及第楼吃上一顿,以求金榜题名。 光顾过及第楼的好汉和士子们,考取功名入朝出仕,当官为将人多的可以说不胜枚举,我说的可有假?” 杨怀仁说着捡出一块瓷片来,“这块瓷片的盘子,当年用过它的那位士子高中进士,昨日里扬州来的张士子也用过了,我们随园上下,谁都知道他将来也会高中。 还有这块碎陶片原来的砂壶,也都是榜上有名的士子们曾经用过的,如今秋闱在即,我们随园把这些宝贝拿出来给十年寒窗的士子们使用,就是为了表达一种祝福。 如今被你随随便便一脚就踹烂了,你以为你踹烂的只是个盘子茶壶这么简单吗? 不!这打碎的是我们随园的传统,打碎的是那些莘莘学子们历尽艰辛日夜读书而达到为国效力的美好梦想! 在场的各位客官,各位学子们,我杨怀仁问一句,你们的梦想就值一两碎银子吗?你们从小到大无数个日日夜夜里秉烛夜读的艰辛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吗?” 杨怀仁为了证明这几个打碎的瓷盘子和茶壶的价值,悄悄的偷换了概念,把有型的物件赋予了更高层次的意义。 魏二公子犹未明白杨怀仁说的那些道理究竟有什么联系,嘴里依旧骂骂咧咧,“这帮穷酸秀才考不中与我何干?那是他们活该!” 在场的那些学子们和武人们可不在乎他是怎么绕的,本就喝了些酒,让杨怀仁这么一通高谈阔论,也觉得魏二公子打碎的不是些普通的盘子,而是他们的那份拳拳报国之心似的。 结果魏大痦子还这么臭嘴咒他们活该,一时群情激奋,指着魏岱严破口大骂,有几个壮汉甚至站出来要揍他。 大痦子知道自己惹了众怒,不敢停留,拔腿就跑。 事已至此,他哪里能跑的了? 几个吃醉了酒的红脸长髯的汉子早冲到他身后,伸出虎掌似的大手就把他拽回身来,只见这汉子抓他的同时屈膝绊住了魏岱严的膝窝,把他掀翻在地。 魏二公子摔了个屁股开花,想他堂堂东京城里有名的一个富家纨绔,竟然被一个粗汉欺负,登时开口骂道:“泼厮,你敢打我,仔细爷爷叫了人来打断你狗腿!” 这大胡子红脸汉子原是个讲理之人,见他要逃跑,本意只是拽他回来赔了人家随园的钱财了事,没想到魏岱严竟然跟他叫板,心里火气也上来了,冲着他的面门就是一拳。 红脸汉子虽然吃醉了酒,却也不是个莽撞之人,他若一拳真的使足了力气打下去,估计魏二公子的脸面比那小犬纯二郎还要惨上几分,所以气恼之下还是只用了五成的力气。 即便是五成力气,外强中干的魏二公子哪里吃得消? “砰”的一声下去,魏二公子两个门牙不知蹦到哪里去了,鼻子被打扁了贴在脸上。 魏二公子感觉自己的一张脸像撞在了一个大铁锤上一般,顿时鼻血横流,嘴巴舌头都酸麻的没有了知觉,满眼里似来到了春天,开满了红的、粉的、黄的、紫的各色鲜花。 士子们想到这大痦子纨绔竟然不尊重他们读书人,早怄足了火气没地方发泄,见已经有个武人动了手,也放下了平时读书人的斯文架子,冲到魏岱严身前一阵乱踢。 侯三见自家二公子被一群人围着一顿乱揍,吓得蹲在墙角里捂着脸不敢看,可是他跟着二公子出来,若是看着他挨揍自己却不维护一下,回了家老爷问起来他也不好交代,只好爬着走到高公纶面前哀求他出手相助。 “高大官人,咱家少爷以前没少请您喝花酒,百花楼的莺莺小姐可是咱家公子出银子给您包了半年,看在咱家少爷平日里和您的情份上,救救他吧。” 高三公子正郁闷,唯恐别人认出他来丢了身份,甩开折扇挡在自己脸上,对乱哄哄的人群围着魏二公子拳打脚踢冷眼旁观。 这时侯三抱着他双腿把他那些丑事当着众人面前都抖落出来,他又羞又恼,整个脑袋埋在折扇里,脚下用力把侯三踢倒在一边。 侯三抱着高公纶的腿哭求了一会儿,却被他踢开了去,心道人情冷暖,这位郡王公子是指望不上了,可他又不能扔下二公子自己逃跑,只好壮着胆子喊了一句:“求求各位爷别打了,我家公子快被你们打死了!” 杨怀仁躲在旁边,看着大痦子侄子被打正开心,听到侯三突如其来这么一嗓子,也觉得大痦子虽然讨厌,可也不能在随园门口被打死了,于是走到人群里开始劝架。 他走近了才看清楚武人们其实都没怎么动手,都是些身体柔弱的学子们不依不饶的在踹魏岱严,这小子捂着头撅着屁股还在哼哼,看来也没啥大事。 所以他冲着趴在地上的魏二公子的屁股又补了几脚,才说道:“别打了!都住手!哎,说你呢,那个谁……” 好不容易把群情激奋的一帮读书人们拉开,杨怀仁安抚道:“大家都是斯文人,动手动脚的何必呢,既然在下这个二侄子嘴臭,那我这个当大爷的就好好给他洗洗,大家就此停住,算饶了他罢。” 众人见随园的老板发话了,觉得他说的也十分有道理,这才扯了扯自己凌乱的衣衫退到一边。 杨怀仁蹲下把浑身大脚印子的魏岱严翻过身来,好似很关心似的问道:“二侄子,你没事吧?” 魏二公子被乱脚踢得有些懵逼,却知道是杨怀仁扯开了众人搭救了他,心里虽然知道他被打也是因为杨怀仁煽风点火造成,可又不敢把恼怒表现在脸上,只好惺惺地回答:“没事没事,多谢公子救命……” 他话没说完,杨怀仁手里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包炒菜用的大粒盐来糊在他嘴里。 “你不是嘴臭嘛,大爷帮你洗洗,喂你袋盐!”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倭人与狗不得入内 自从杨怀仁来到大宋,刷牙的事情就成了大问题。 这年代没有牙膏,就用有杀菌效果的食盐作为替代品,当然,食盐价高,也不是所有人都用的起的。 只有中层百姓、读书人和富贵人家舍得用食盐来清洁牙齿,苦哈哈们大多拿水漱口,利用水泡过的柳条儿支离出的植物纤维在牙齿上刷刷了事,古语中的“晨嚼齿木”就是这么来的。 牙刷倒是有的,一根木棍或者竹棍的一头钻两行小孔,用马尾或猪鬃固定在小孔里,跟后世的牙刷已经十分相似,至于偶尔有些怪味道嘛,只能呵呵了。 杨怀仁觉得魏二公子的老爹给他儿子起名起的好,魏岱严么,魏家正店的代言人,可见魏老儿对这个小儿子还是寄予了厚望。 但是他这熊儿子仗着自家有钱,平日里在东京城学螃蟹横行霸道,耍横耍惯了,没想到今天遇到螃蟹的克星杨怀仁同学。 杨怀仁有种特殊的本事,总是在特殊的时刻,能忽然变出特别的东西来,其实他心里知道,那一袋盐,是来的时候从后厨里拿走早藏在怀里的。 杨怀仁给魏二公子喂盐喂的可谓爽到爆炸,手上使着劲往他嘴里按,嘴上也没闲着。 “你丫不是嘴臭嘛,你不是叫魏岱严嘛,大爷今天就喂你袋盐,好好给你洗洗你这张臭嘴。” 魏二公子刚被红脸的汉子一拳干丢了两颗门牙,又被一帮文弱书生围着胡乱踹了一顿,本以为可以抱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志愿回家喊小弟了,没料到又被喂了一袋盐。 嘴巴里被塞满了盐可不好受,牙花子被杀得生疼就算了,舌头齁得慌也可以算了,可怕的是舌头可能会被腌制成口条,嘴唇可能被腌制成腊肠。 杨怀仁喂盐喂得爽了,围观的人们出了心中之气,也很爽,就连那个猪一样的……啊不对,猪都嫌他丑的小犬纯二郎,也感觉很爽。 他们岛国除了盛产动作小电影娱乐全世界的男人以外,其实四面环海的好处就是不缺盐,他感觉他又从历史悠久地大物博的大宋学到了新知识。 听说过被吓尿了裤子的,没听说被喂盐喂尿了裤子的,魏二公子可谓在尿裤子史上书写下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浓重一笔。 杨怀仁被电了似的跳着退开老远,恶心的捂着鼻子啐了一口,“你姥姥的,多大岁数了还当街小便?你不要脸就算了,你想过你屁股下边那块青石的感受吗?” 魏二公子晃晃悠悠站起身来,被齁得七荤八素辨不清东南西北,侯三忙去扶住自家主子,跌跌撞撞的像两只丧家之犬似的夹着尾巴逃跑了。 杨怀仁冲着俩人狼狈离去的背影撇了撇嘴,转身准备进门,小犬纯二郎又晃荡着那个大肚子凑到他眼前。 “大爷桑,你地中土文化大大地好,鄙人乃是日出之国派遣出使大宋的副使节,非常高兴结识大爷桑这样的文化人。” 我去,杨怀仁心道,这个小鬼子这么矬又这么胖,刚才哥还纳闷那个红绸子公子长得虽然不如哥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也不能遛猪遛到随园里来啊,原来是他遛的是个小鬼子。 高公纶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倭国副使小犬纯二郎为什么对杨怀仁产生了结交的兴致,但他还是客客气气的走过来打算给杨怀仁介绍一下,省的这个毛头小子行事鲁莽得罪了倭国的使节。 杨怀仁早见高公纶对这个倭国矬子十分礼敬,对他心生了厌恶之情,看他的眼神好似看汉奸狗腿子一样带着毫不掩饰他滔滔江水般的蔑视之意,没等他开口,先厌烦抬手摆了摆止住了他。 “那个谁谁,不用你翻译了,哥还懂几句鸟语。” 杨怀仁不管高大公子明不明白自己话中的意思,反正能让他老实把嘴闭上站一边就行了。 “我说那个小狗蠢二狼啊,你地就不用喊我大爷了,我地实在不敢当,哥要是有哪个兄弟地能生出这么个丑玩意来,我地立马就跟他绝交地干活。 你地有事快快地说,有屁快快地放,放完了就赶紧哪里来地回哪里去地干活,不要杵在我家地随园门口地干活。 我家地随园春挺贵,不管是堂子里地还是雅间里地客人,人家地钱财也不是大风刮来地干活,看见你地会白白把刚密西下去的美酒吐出来地,这么浪费了地就大大地不好了。” 杨怀仁诙谐的学他说话的口气,而且还说得飞快,反正随园里的大宋人都听明白了,有的捂着嘴偷笑,有的捂着肚子偷笑,反正不管捂着那里,总归是笑得很灿烂很写意就是了。 高公纶是气的脸憋的通红,但小犬纯二郎没明白他前边说的啥意思,后边随园春挺贵好像听得挺明白的,看见大家都笑,他也跟着傻笑。 “大爷桑,鄙人早就听说贵店的随园春美酒大大地好喝,今天特来买一些回去好品尝品尝。” 靠,你个丑八怪还想品尝老子家的美酒,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真当自己是迷彩小飞机了。 “我家酒很贵很贵地,你地买不起,快快地滚蛋!” “我地买不起?我地大大地有钱”,小犬纯二郎说着掏出两根银条子,挑着眉毛一脸浪笑问道:“二十两银子,买两坛随园春美酒,怎么样?” 杨怀仁差点被他挤眉弄眼的恶心样子吓吐了,赶紧踏进了随园,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不卖不卖,麻溜滚犊子!” 小犬纯二郎这才好似明白人家这是看不上他了,气呼呼的跟着他进了随园,叉着腰骂道:“巴嘎!我地是日出之国高贵的使节,你地敢拒绝我,我地要告诉你们的官家!” 杨怀仁本打算让他早点滚蛋完事,听到他嘴里蹦出那俩字来,立即就火大了,回头恶狠狠的盯着小犬冷冷的说道:“巴你个妈子嘎你妹啊,你贵个屁啊,猪肉啥时候涨钱了我咋没听说呢?” 说完了杨怀仁好像想什么,走到柜台上拿起毛笔歪歪扭扭在一块挡门板上写了几个大字,然后抱着那块门板指着给小犬纯二郎看。 “认识不,不认识本大爷给你念念。” 小犬纯二郎摸着眉毛眯缝着小眼把那几个字念了出来——“倭人与狗不得入内!”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有趣的姓氏 小犬纯二郎念完了那几个字,彻底的愤怒了,不过愤怒的原因有点搞笑。 “你地,为什么不让倭人和狗进你的随园?” 小矬子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喜欢叉着腰说话,根据杨怀仁的判断,一是可能因为他这奇葩体型根本没有腰,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扶住那个大肚子不掉到地上。 第二个原因么,是因为小犬纯二郎太矬了,在大宋跟谁说话都得仰着头,如果不扶住肥胖的身体,可能因为重心不稳而向后摔倒。 其实他摔倒了大家就当多了个笑话而已,不过压到那些无辜的花花草草的就不好了。 高公纶面色阴沉下来,他开始后悔带这个小犬纯二郎出来遛弯了,如果再闹出什么事来,小犬毕竟是倭国的国使,真闹到官家那里,他脸上也不好看。 他之所以在鸿胪寺当差,就因为他极其注重礼仪,遇事倒还沉稳,总喜欢引经据典的跟别人讲些什么之乎者也的大道理,道地的一个酸儒。 “杨公子,”高公纶又拿出了平时那股啰嗦劲头,捏着折扇虚点着说道,“我们大宋是礼仪之邦,这位小犬君是倭国的使节,你这么无缘无故的用些取巧的言语羞辱他,是不是太失礼了? 本官看你也是个读书人,怎么开口闭口都是些污渍不堪之言? 《诗》曰‘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子曰……” “子曰你给我闭嘴!” 高公子滔滔不绝的开始讲“礼”,指不定得把那些子们都给请出来曰上一遍,在杨怀仁听起来无异于唐三藏给孙猴子念起了紧箍咒,这还了得?所以他抓紧打断了他。 “这位官人,既然你今天曰了,那么在下也跟你曰一曰,让你明白什么是礼。 曰:‘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 在下书读的少,不知道这句话是哪位子曰的,但是我觉得这话说的有道理,不是跟谁都得讲同样的礼。 跟君子交,就得讲君子之礼;跟小人交,就得讲小人之礼;跟不是人的玩意,你跟它讲礼,这不屎壳郎子推自个的粪球,自己找恶心吗?” 高公纶听他说话粗陋无比,皱着脸十分不自在,想反驳他,却又一时找不出合适的例证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你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吧?不信我证明给你看。” 杨怀仁又转向了小犬纯二郎,“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们随园不允许倭人与狗进门吗?好,我仔细的告诉你。 你对我们大宋的文化非常了解,我对你们倭国的习俗也有一些了解,比如你们的姓氏是怎么来的。 你们倭国人好战,春夏秋冬不分日夜的打来打去,所以嘛,男人死的太多,人丁越来越少,加上没有时间生孩子,所以你们古时候的一位英明的天皇为了鼓励生育,想出了一个国策,命令男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跟女人发生关系。 你们倭国的女人呢,也非常喜欢这个国策,所以干脆背着枕头,床单啥的走出门去,看见带把的东西就冲上去上上下下或左右左右大战一番。 可是大战之后,带把的不知什么东西爽完了就匆匆离去了,所以就没留下什么姓名或者根本就没有姓名。 这些女人后来生了孩子,干脆就拿当时大战的地点给孩子起名字,于是你们倭人的姓氏都是什么山下,井上,野田,松下,渡边,林中,藤井之类的。 对了,还有像这位副使的母亲一样,大战的时候可能看清了带把的那个什么东西的面貌,所以就姓了小犬。 所以说你们倭国的文化那才是博大精深,倭国女人的‘智慧’和‘勇气’真是让我等大宋人民佩服的五体投地。” 小犬听完了杨怀仁的话,也不知听懂了多少,反正他听明白最后一句是夸他们倭人聪明,夸他母亲这样的倭国女人有智慧有勇气。 于是小犬纯二郎冲杨怀仁竖了个大拇指,脸上笑容满面的说着“吆西”。 随园里所有人都听得痴傻了,不管学文的还是弄武的,无不对杨怀仁的博学感到发自肺腑的敬佩之情,忍不住击节称赞。 当然,击完了节称完了赞,继续捂着嘴巴或者捂着肚子去笑得痛快。 高公子也笑了,不过是苦笑。 他怨不了杨怀仁,却恨不得把小犬纯二郎这个蠢货拿扇子敲死,可是他身份官职又不允许,只好狠狠的敲自己的额头,想着或许能把自己敲醒,眼前的一切也许只是幻觉。 杨怀仁见他敲的脑袋邦邦的响,想人家一个堂堂的鸿胪寺左司仪,虽然品阶不高,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再说他还是皇亲国戚呢,真敲出个生活不能自理来就不好了。 他抢过高公纶手里的折扇来,凑到他耳朵边笑眯眯的轻声说道:“高公子这下明白了吧?跟个狗女良养的东西,没必要拿我们高尚的礼节去对待。” 话已至此,再多说都是浪费口水。高公纶不管地位多高,只不过是个腐儒罢了,杨怀仁也不会放在心上。 小犬纯二郎觉得自己受了夸赞,早忘了来吃酒的事,在高公子的劝说之下乐呵呵的抱着肚皮拧拉拧拉的走了。 随园里所有人都开了心,随园春又多卖了不少。 周同等人原以为杨怀仁只不过一个秀才,因为厨艺出众,或许将来能有万贯家财,成为一方富贾。 方才见了他只是凭借一张利嘴,把一位朝廷官员说得无言以对,把一位倭国使节羞辱得五迷三道,对他将来的看法又不同了。 或许他方才那一通豪言壮语并不是酒后的醉话说说而已,或许他一张瘦弱白净的面容之下,藏着一头猛虎,一头可以改变大宋命运的猛虎。 杨怀仁心里想的却是九百多年后民族所受的屈辱,几千万中华同胞惨遭异族屠戮,对于那个直到二十一世纪仍然处处给天朝四处添堵的国家,或许从现在开始就应该让它从地球上永远的消失。 他那个“存在即有理”的想法更坚定了,胸中一团火焰熊熊燃烧了起来。 正文 第六十章:三个女人一台戏 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杨府里这出戏唱的就惟妙惟肖,活灵活现。 本来是庆祝李黑牛通过武举初试,李妈妈该是主角的,可是郡主身份特殊,杨母觉得能邀请到郡主这样的贵人到府上吃饭,自然心花怒放,抢走了李妈妈的戏份。 李妈妈光顾着乐了,从校场到回家也只顾着笑,好似年轻了十几岁,也不在乎别人抢走了她的主角身份。 女人们的宴席,不像男人们喝酒吃肉喧哗热闹,而是另一种精彩。 一桌十几个各色小菜,虽然不是杨怀仁的亲自做的,却也是他的几个徒弟和随园厨子们精心准备,但是加上二丫一共六个女人,吃了半天还跟新上的似的。 李母光顾着乐,杨母则只顾着拉着郡主攀谈,反正把自己的儿子夸得是脚踩风火轮,手持乾坤圈,一条混天绫缠在腰间,整个一哪吒转世,就怕把只穿个红肚兜都讲出来了。 郡主小娘子一看就是礼义传家的大家闺秀,菩萨一般坐定了不动,脸上永远陪着笑,时不时发出黄莺儿般的笑声附和着杨母的话语。 何之韵和莲儿见主人和客人只顾着谈笑风生,她们作为陪客也不好自己动筷,也只好扮出小家碧玉的可人样儿聆听杨母口灿莲花。 守着一桌子菜却不能吃,可是苦了饥肠辘辘的二丫头,不敢轻举妄动在外人面前丢了自家的礼数,只好眼巴巴看着各色佳肴一口一口的咽口水。 等杨母说的口干舌燥了,才觉天色已二更了,可她那个被夸出花来的儿子却只顾着和一帮习武的粗汉们吃酒还不回来,让她觉得真是失礼于人。 何之韵虽说是杨怀仁订了娃娃亲还没过门的媳妇,可她心里知道自己的身份是怎么来的,见未来婆婆对郡主这么喜欢,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可再不舒服也不好表现出来,况且赵霏儿跟她还是有血缘关系的,今日第一次见面,两人之间就有种不能言表的亲切感,所以她对赵霏儿的态度,是有些矛盾的。 赵霏儿虽然才十三四岁,却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她表现出对杨怀仁的兴趣,何之韵怎么会察觉不到? 莲儿性情一向温婉恭顺,自从杨怀仁救了她之后,她就决定舍了自己的一切去报答她的恩人。 这些日子里,她的爹爹身体好了起来,更让她欣喜的是父亲的精神头更好了,能在随园里帮着打理生意,以前的郁闷一扫而光,每天早起晚归的忙碌,让他更加充实的生活。 莲儿自知身份低微,不求能有个什么身份,只要杨怀仁和何之韵愿意,让她一辈子留在杨家做个丫鬟她也心甘情愿。 对郡主这么身份高贵的女人,她只有羡慕,却不妒忌她受到了杨母更多的青睐。 几个女人各怀心事,各自神游到自己的世界里演绎着精彩的故事,只有可怜的二丫撅着小嘴等着母亲能有一刻停下来。 醉醺醺的杨怀仁终于回府,先告诉李母周同是她夫君师弟的事,便吩咐几个丫鬟准备香案和金纸蜡烛,让他们去祭拜李会的灵位。 天色已晚,女眷们的宴席也要结束了,桌子上的东西却没怎么动过,都放凉了。杨怀仁瞅了瞅几个女人的脸色,心里偷偷的发笑。 送郡主出去的路上,杨怀仁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看着小姑娘一个劲的笑。 赵霏儿看着他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难道是他想到了那一日在王府里抽她脚底板的事? 想到这里,她的脚上就又酥又软,走路都痒痒起来。好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出她脸上的一抹红晕。 她轻咬着丹唇,似有话要说,却不知该怎么开口,刚打算开口的时候,杨怀仁突然转过身来,让她又把话咽了回去。 杨怀仁示意她稍等,然后走进了一间旁屋,不大会儿工夫就又走出来,嘻嘻的笑着往赵霏儿手里塞了个汉堡包。 “知道你今晚上没吃啥东西,这个汉堡包虽然凉了,你且先将就着填饱肚子,别回去了跟你爹说来我杨怀仁家吃饭还让他宝贝女儿饿着肚子回去。” 赵霏儿轻轻“嗯”了一声接了过来,把那个汉堡包捧在手心里,思绪有些迷乱。 我在他眼里是什么人呢?赵霏儿听见自己胸口里扑通扑通的,浑身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眼前的这个男人,摸过了她的小脚丫,他知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呢? 赵霏儿开始胡思乱想,他真是讨厌,怎么不像戏文里说的那样跟我眉目传情呢?却只是傻傻的笑,好似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到底知道我的心思吗?看到我没有吃东西,他还知道心痛不让我饿着,也许他心里是有我的,只是,他为什么不说出来呢,难道等我一个小女子先开口吗? 杨怀仁可不知道赵霏儿想了那么多心事,在他这个现代人眼里,她只不过是个中学生而已,只不过眼前的小姑娘换了一身古装罢了。 直到把她送上了王府的马车,杨怀仁一直表现的跟没事儿人似的,吩咐马夫一路小心,便回头往家里走。 赵霏儿掀起车厢上窗帘的一角,望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再低头看看手里那个汉堡包,眼睛里再一次迷离了。 回到家门周同他们几个已经拜祭完了李黑牛的父亲,正被黑牛哥哥送出来。 原来他们都住在林冲的家里,说时辰太晚不便停留。杨怀仁又唤来了府上的两辆马车去送他们,喊家仆装了几坛随园春让他们带回去,约好了改日再叙才依依告别。 再回到后宅,才发现几个女人这才开始用饭。 杨怀仁折腾了一晚上,也觉得有些饿,也跟着吃了一碗饭。 杨母依旧埋怨着他不该只顾着陪那些个武人们喝酒,好像杨家冷落了人家郡主,杨怀仁听了只是呵呵笑笑,也不忘往二丫的饭碗里夹菜。 只是他想知道王爷那边酒水卖的咋样,那老小子不会把美酒留在自己府上贪墨了吧。 嘉王府里的赵頵哪有杨怀仁想的那么龌龊,宝贝女儿这么晚了还没回府,他在王府的大堂里快被两个爱妃在耳朵边磨叨出茧子来了。 “好你个杨怀仁,我把你当知己,你倒把本王宝贝女儿骗到你家去了,明天本王要不找你讨个说法,定要让你好看!” 正文 第六十一章:魏老儿的心思 杨怀仁很少喝得那么醉,吃完了饭又上来了一股酒劲,三四个丫鬟侍弄了半天才让他回房睡下。 这一觉睡得死沉,周公都没来打扰。第二天日上三竿了他才不情愿的爬起床来,如果不是喉咙里渴的冒烟了,他才不舍得起来。 一壶凉茶喝了个痛快,两个丫鬟伺候着洗漱了一番,他才迷迷糊糊出门。 随园里痛快的喝上一大碗牛肉面,然后端着个茶壶躺在后园里晒晒初秋的太阳,杨怀仁觉得生活十分惬意。 正准备在池塘边的躺椅上睡个舒舒服服的回笼觉,就被火急火燎的杨寿给扰了,说是大堂里来了两个开封府的公人。 杨怀仁舔着嘴唇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回味了一遍,觉得高三公子应该不会告官,小犬纯二郎那小子要告也应该是写折子直接往官家那里告,这么快就能劳烦开封府来拿人的,只能是魏二那小子了。 慢慢悠悠踱着步子来到随园大堂,果然是两个身穿皂色捕服,腰间挎着戒尺的捕快,只是距离杨怀仁印象中开封府著名的王朝马汉张龙赵虎的威武形象差的太远。 这两个捕快长得一点不像公门中缉盗拿贼的正面人物,假如脱了这身行头,甚至跟侯三那种市井泼皮没有什么两样。 杨怀仁可能是受后世的影视作品影响太深了,古代的捕快,哪里会是一个个玉面小生或者狰狞大汉的样子? 捕快本就属于衙门里最低级别的吏役,户籍上甚至是贱藉,子孙后代都要继承这个看起来风光,实际上连基本的收入都不稳定的职业,连最基本的读书入仕的机会都没有。 甚至平常百姓都不会从事这个行业,所以在人员缺乏时,衙门甚至会把一些小偷小摸或者街头混混也收纳到捕快队伍里来充数,也就难怪捕快队伍的质素良莠不齐了。 “两位差头,不知何事上门啊?”杨怀仁昂首挺胸的问道。 一个小胡子捕快佝偻着身子站出来,打量了下杨怀仁,心道这人见了衙门里的公人一点惧意没有,看样子他还是个有功名的读书人,想到他又是最近东京城里风头正盛的随园的老板,不知道他有什么后台。 所以急挂了一脸讪笑说道:“小的奉了开封府府尊蔡大人之命来请小官人到开封府走一趟。” 杨怀仁面不改色,在杨寿耳边轻声嘱咐了几句,然后落落大方的一抬手说道:“劳烦两位差头前边领路。” 李黑牛怕他出事,也跟了上来,两位公人看着黑牛哥哥发憷,路带的倒还客客气气。 普通百姓若是被请到衙门里去,哪一个不战战兢兢,可一路上杨怀仁安闲自得,一点没有惧怕惹上官司的觉悟。 开封府在宝镜湖北边,兴国寺桥以北,不多时候几人便到了。 杨怀仁上次来开封府还是给黑风岭和南阳郡王府的一百多口人落户籍的时候,不过那次只去了衙门偏院的主簿堂里去办事,开封府大堂却是第一次来。 开封府作为大宋基层官府的第一衙门可以说很是气派,一进门,首先看到的就是单檐直梁挂着一块黑色大匾,金漆书写了“正大光明”四个大字。 匾额下便同样一副金漆隶书的对联:“举头三尺案治事用典阴阳能断,堂前五刑法惩奸除恶铁面无私。” 左右各有一面小一号的金漆匾额,左边上书“勤政为民”,右边上书“清正廉明”。 金光大匾下边是一处加高的暖阁,挂壁上一副巨大的东海日升图。暖阁前一张漆红的大桌案,桌上整齐摆放了一副令牌桶和惊堂木,一张太师椅放在正中。 大堂里数根直径一尺有余的朱漆大柱,两侧各摆放了一排同样漆红的水火棍架,整个摆设庄严肃穆,让人走进来就感到一股凛冽的肃杀之气。 杨怀仁到一点儿不发憷,还饶有兴致的扭着脑袋寻找传说中的龙头铡摆放在哪里。 这时候又走进一老一少两个人来,老的一位蓝底绸长袍,头戴双尾员外帽,拄着一根铁木虎头拐杖,瞪着杨怀仁喘着粗气把花白胡子吹得老高。 少的一位身上胡乱缠着些白布条,一个脑袋缠得跟木乃伊一样十分滑稽,边咳嗽边用嘶哑的声音跟老者说道:“爹,咳咳,这就是昨日在随园欺辱了儿子的杨怀仁,咳咳……” 杨怀仁看到魏二公子的滑稽样子忍不住捧腹大笑,指着他笑道:“我说二侄子,你这唱得哪一出啊?” 魏老儿气得手里虎头拐杖猛敲了两下,冲着杨怀仁喝道:“姓杨的小子,到了公堂之上还敢如此放肆,一会儿老朽定要让你加倍奉还小儿所受之痛!” 杨怀仁一愣,装出一副畏惧的样子苦着脸说道:“魏大官人,区区小事,非要闹上公堂不可吗?不如……” 魏老儿听他这么说,心道看来这小子也不是个蠢蛋,他就算再能耐,也不过乳臭未干的小子罢了,最近他无限风光,是因为他有一手好厨艺。 但是说破了大天去,他的随园只不过是刚刚在东京城里立足,和他家的魏家正店九代一百五六十年的盛名那是不能比的。 原本自己疼爱的小儿子在随园被人打成那个熊样,他心里气家里两个儿子都不争气,老大木木呆呆蠢的像个木头,就不是个精明的商人,二儿子虽然精明一些,却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之辈。 二儿子为什么弄成如今的样子老头子心里清楚不过,也是为了能给魏家争取一样赚钱的生意,若是杨怀仁这小子认得清形势,主动把牛肉面的方子拿出来,还有让他魏家正店也能贩售随园春,他倒觉得小儿子这顿打没有白挨。 “嗯,你小子还算认得清眼前形势”,魏老儿想的明白,收了气愤的脸色,“如果你肯让我家正店加入你们那份牛肉面和随园春贩售的协议,我魏家可以大人大量,既往不咎。” 魏二公子听到他爹爹这么容易就可以饶了杨怀仁,心有不甘,抱着魏老儿的衣袖,扯着沙哑的嗓子吼道:“爹,儿子就这么白被打了啊?” 魏老儿甩开他,意味深长的瞪了他一眼,“闭嘴!” 正文 第六十二章: 知府蔡京 杨怀仁心里暗笑,只不过小小的试探,魏老儿的狐狸尾巴便露出来了。 都说姜是老的辣,看来魏老儿比起他两个白痴儿子来,也没辣到哪里去。 看着魏老儿的丑恶嘴脸,杨怀仁不由的想到一个词,为富不仁。 魏老儿已经是家财万贯的大财主了,他那么大年纪多少钱也带不到阴间去,干嘛还那么贪财?为了能卖牛肉面和随园春,痛痛快快就把自己亲儿子给卖了,真是……卖的好啊。 其实如果这糟老头单单贪财,也许杨怀仁还不会这么厌恶他,毕竟商人逐利,也是天性使然。 但是想起当初他设计逼迫莲儿妹妹给他当第十五个小妾的事来,杨怀仁就觉得好好陪他玩耍玩耍了。 “想要牛肉面的方子和随园春的贩售权?” “嗯嗯,只要你肯答应,昨日的事老朽便当没发生过,不然凭我魏家的名头,开封府蔡大人也要给老朽几分薄面,你该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威胁?杨怀仁不怕。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杨怀仁连自己的尸体都喂了蔬菜了,还怕你一个欺男霸女的老头子威胁? 他冲着魏老儿笑嘻嘻的点头说道:“哦,哦……不给。” 魏老儿原以为他点头是答应了,眼睛里开始闪金光,仿佛杨怀仁送了无数金银给他一般,没料想他话锋一转竟然拒绝,才意识到这小子耍他玩呢,登时就气炸了。 “姓杨的,别给脸不要脸,一会升了堂,想反悔可就来不及了!” 杨怀仁蓝懒散撒的叉手往旁边一站,瞧也不瞧他一眼,淡淡的说了句“来吧,谁不要脸过会就知道了。” 魏老儿气呼呼的给堂上给小吏捎了个眼色,那小吏便匆匆跑进了后堂,不大会工夫,从门外走进来两排衙役,各自取了水火棍在大堂两边表情严肃的站定。 大堂里静了下来,气氛仿佛冰冷了起来,又过了一会,才从后堂里走出几个人来。 走在最前边的一位,是个络腮胡子国字脸的四十多岁中年男子,他身穿绯衣官袍,头戴方笼翅翎帽,面貌堂堂,脸色一本正经,被几个小吏簇拥着缓缓走上堂来,这位想必就是开封府尹蔡京蔡大人了。 杨怀仁伸长脖子去看这位如今还是知开封府的未来大宋第一权相,也是臭名昭著的北宋第一号大奸臣蔡京。 杨怀仁不会面相,不过以他看来,如今的蔡京正值壮年,一脸威严,倒不像个奸佞之人,他一脸络腮胡子,离那个书法家蔡京的文人形象也差了好远。 当然,奸佞之人不是非要长一副令人讨厌的样子,搞艺术的也不一定都是俊男美女。 或者可以这么想,只有城府极深的人,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喜怒哀乐,看上去正派的人,说不定满肚子里都是各种颜色的花花肠子。 蔡大人派头十足,太师椅上坐定,先是双手扶了扶官帽,又自上而下整了整官服,才捋着胡子咳了一声。 堂下衙役听了指令似的开始把手里的水火棍敲打了起来,齐声唱到:“威——武——” 蔡大人惊堂木捏起来“啪”一声重重砸在面前的几案上,两排衙役才整齐的停下来。 蔡京双眼微微睁开,却不看堂下,一声洪亮的声音问道:“堂下所站何人?” 魏二公子被这架势吓得扑通跪倒在地,一个木乃伊脑袋磕在地上。 杨怀仁身负功名,可以见官不跪,这场面他早在电视剧里见识过多次,并不多么惊慌,他只是从容地欠了欠身对堂上叉手施了一礼,举止昂昂自若。 魏老儿年过花甲按律也无需跪拜,同样欠身施礼,只是他旁光看到杨怀仁处变不惊,心里又多了些疑虑之意。 再看看他的儿子魏岱严,早吓得趴在地上不敢做声,瑟瑟发抖,和杨怀仁一比,免不了心里十分失望。 “府尊大人在上,小老儿城东魏家正店家主魏财,状告随园老板杨怀仁,昨日夜间在他家随园无故殴打犬子魏岱严,求大老爷给草民一个公道!” 蔡京这才抬起头来瞅了瞅堂下的三个人,凭他多年混迹官场的经验,早辨清楚了三人的身份。 魏家正店享誉开封,魏财的名字蔡京自然知道,有过数面之缘,但谈不上交情,而随园的名头他也听过,东京城里才冒出来的一家食肆,以一碗牛肉面而闻名京城。 只是杨怀仁的名字他是第一次听说,他打量了一下堂下的年轻人,是个读书人的模样,年纪轻轻虽然有些做菜的本事,但是一个本该自命清高的读书人不去考取功名反而自甘堕落去当个厨子,他心里有些不喜欢。 “杨怀仁,魏财说的可是事实?” 杨怀仁义正言辞的答道:“学生回禀府尊大人,魏老儿所述纯属他主观臆测,毫无事实依据,请府尊大人明察。” 魏财早料到他不会轻易认账,手里拐杖指着趴在地上发抖的魏岱严说道:“大人请看,小儿被他打成重伤,两个门牙都被打没了,好好一张脸被他打的没有人样,这可是事实?” 古人讲究眼见为实,蔡京看看魏岱严那副惨样,自然而然的就联想到杨怀仁仗势行凶的场景,随即朗声喝道:“杨怀仁,事实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杨怀仁摇头笑了笑,“请问府尊大人,魏财口口声声说学生打了他儿子,可有谁看见了?如果没有,是不是学生随便找个死人来放到堂上,说是他魏财打的,就算是事实确凿了?” 蔡京见杨怀仁口舌伶俐,话里意味更是说他事实没搞清楚,不会断案,心中不喜,却又无法辩驳他的话中道理,只好又去问魏财,“你说他打人,可有人证?” 魏岱严这时缓过劲来了,忙抬起头来嘶哑着回道:“大人,我有人证,我家家奴侯三昨日就在场,他能证明我爹说的都是真的。” 有人证就好办了,蔡京心道,看你个不知好歹的小书生还如何狡辩! 正文 第六十三章:舌尖上的公堂 “传人证侯三!” 侯三被一个皂吏带上堂来,他战战兢兢地离着老远就扑倒在地上拜了一拜,脑袋抱缩在手臂里像个乌龟似的说道:“草民侯三拜见大人。” “人证侯三,把你昨日所见之事从实招来!” 侯三早准备过似的,把昨天发生的事重新编排了一套说辞娓娓道来。 他避重就轻的只说魏岱严只不过不小心打碎了随园几个碗碟,便招来杨怀仁手下腌臜泼皮的一通殴打,却只字不提魏岱严先动手打人之事。 言语之间,仿佛他家魏二公子是个柔弱的翩翩君子,而杨怀仁倒成了整日里游手好闲,领着一帮泼皮无赖横行街市,欺男霸女的恶霸。 魏老儿对侯三的证词相当满意,捋着胡子脸上微微一笑,又对蔡京说道:“府尊大人,我家家仆侯三从来老实忠厚,他的话足可采信。” 蔡京听罢,拿起惊堂木又摔了一下,对杨怀仁大声喝道:“你还有何狡辩?来人……” “慢着!” 杨怀仁打断了蔡京后边的话,慢条斯理的说道:“府尊大人且慢,学生有件事提醒大人,如今打人的案子事小,欺君的案子事大,还请大人先把罪犯欺君之人明正典刑,再来断大人的案子。” 蔡京唬地一下睁大了眼睛,疑惑的看着杨怀仁。 在这个年代,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任何人对皇权的不敬的言论或者态度都是极其严重的事情,私下里对皇权的不满都会招致杀身之祸。 特别是元祐年间,党争不断,文官派系之间最常用的攻讦手段便是说某某的言论对皇帝不敬,已达到打击不同政见的对手的目的。 苏轼苏大学士当初就是因为历史上著名的“乌台诗案”而被贬流放。 此案中,苏轼只不过一句平常的诗句,就被心怀不轨之人拿出来牵强附会,硬说是对官家不满,就被定了罪,大牢里蹲了多天还差点白白送掉性命。 蔡京怎么会不明白这里边的轻重之分?魏财状告杨怀仁打伤魏岱严,只不过是一件小小的纠纷,是开封府里一个普通的通判就能解决的事情。 若不是看在一位与魏财交好的一位同僚的面上,他也不会亲自审理,从案子一开始,他便对杨怀仁不喜。 大宋读书人大多读圣人之书,性格谦逊恭俭,像杨怀仁这样读过书的年轻人,却做人轻狂不羁,又生得一张如簧的巧舌,在蔡京的眼里,杨怀仁就成了个不学无术之辈。 本想着魏财能拿出证据,好让他好好教训一下行为不检,有辱斯文的杨怀仁,却没想到他竟然在公堂上丢出这么一个大炸弹来,扰乱了他的打算。 “杨怀仁,此事兹事体大,万不可胡说,你口口声声说着堂上有人罪犯欺君,你指的是何人?” 杨怀仁指着侯三,“是他。” 蔡京不解的看着他问道:“他何时,又是有何言语犯了欺君?” 侯三听杨怀仁说他罪犯欺君,脑袋轰一下子就炸开了锅,被吓得全身发软,腹中五脏六腑都搅和在一起,差点当堂尿了出来。 “大人,小的冤枉啊,小的冤枉……” 杨怀仁轻蔑的对侯三以及魏家父子淡淡一笑,转向蔡京问道:“学生有个问题向大人请教,本朝自太祖以来,历数代君王,对读书人如何?” 蔡京被他突如其来这么一问,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他也是个读书人,通过科举入仕,才有了今天的官职地位,自然知道本朝君王历来优待士人。 只是他想不通杨怀仁这么问是何意,所以先摇拜了一下表示对先皇的敬意,才谨慎的说道:“本朝太祖建隆三年就立碑起誓优待士人,自太祖以下诸位君主无不遵从,百余年来,吾等读书之人皆受官家恩泽,连官家也自恃读书人。” “好,”杨怀仁接过他话来正气凛然的说道:“大人既然也这么说,那么侯三的欺君罔上之罪就洗脱不了了。 昨日在随园,是魏岱严先出手行凶,殴打我家掌柜,后又出言不逊,羞辱随园里客人,这些客人都是今年来参加秋闱的各地士人,群情激奋之下才打了魏二公子。 学生当时虽然气愤他魏二瞧不起读书人,却未曾参与其中,后来还是学生及时制止了各地的士子们,才救下了魏二公子性命。 以上所述,学生句句实话,府尊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国子监和太学里请昨日在随园用餐的士子们验证。” 蔡京听他说的言之凿凿,看来是假不了了,根本不用真去国子监和太学去请那些士子们来作证,随园里那么多人看到的事情,想他杨怀仁还不敢扯谎。 再说法不责众,打人的都是来参加科举的士子,而且事出有因,真抓一帮士子回来问罪,他蔡京估计会被全天下的读书人一人一口吐沫淹死。 只是即便杨怀仁可以证明不是他打人,他说的侯三欺君之事,又从何而来? “杨怀仁,即便不是你打人,你说侯三罪犯欺君,若是拿不出证据,根据宋律,可是要受反坐之法。” “大人仔细想想,先前可是大人说官家也自认是读书人?” 蔡京想也不想就回答道:“对,本官确实说过,不仅如此,本朝历代郡主都是博古通今,文采风流之人物。” 杨怀仁心里暗笑蔡京这小子拍马屁能没有马屁股也能拍得这么响亮,说得这么好听,官家远在宫里也听不到,你这么卖力干啥? “说的好!” 杨怀仁忍不住拍手称赞,“大人可还记得,刚才侯三口口声声说是一帮腌臜泼皮打了他家二公子? 在他侯三眼里,读圣贤书的士子们就是一帮腌臜泼皮?那么以读书人自称的官家,在他眼里不也成了市井无赖之辈? 这难道还不是目无君上?” 侯三听到这里,早已吓得六神无主,七窍生烟,裆下尿湿了一大片。 他忽然想起这套说辞是魏老儿教他说的,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主仆之义了,脑袋小鸡吃米似的连续磕在地上,大声呼号:“大人饶命,小的方才口出诳语,全是我家老爷逼小的说的,小人冤枉啊……”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敲诈 侯三为了活命,把魏老儿的如何教他如何陷害杨怀仁的事交代的清清楚楚。 魏老儿被家仆出卖,又怕他把不该说的全说出来,怒不可遏的在开封府大堂上抡起手里拐杖敲在了侯三后脑瓜上,侯三被敲的软趴趴的伏在地上抽搐,一旁的衙役忙制止了老头子。 魏老儿喘着粗气辩解道:“府尊大人,老朽家里贱仆得了失心疯了,竟然在公堂上胡言乱语,扰乱了公堂,激怒了府尊大人,望大人赎罪。” 蔡京在官场混迹多年,早是人精,怎么看不出魏老儿什么心思?只不过他见不得杨怀仁这个小子得志,有心为魏老儿开脱。 “本官看来,人证侯三确实是得了失心疯,他说的话不可采信。来人啊,把这个疯子拉下去。” 俩个衙役把满脸是血的侯三拖了出去,杨怀仁看着侯三的惨样,不知为何有一些怜悯之意。 侯三只不过是魏老儿家一条狗罢了,没有牙的狗被主人弃之若履,人家主人都不心疼,你心软个鬼啊?杨怀仁心里暗骂自己,总是没有一副硬心肠,如何做的了大事? 他本来还有兴致跟魏老儿玩耍玩耍,教训一下这个奸商罢了,并没有想把他们怎么样,可如今,他厌恶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府尊大人,既然如此,魏财状告学生殴打魏岱严的案子是不是不成立了?” 魏家父子眼神里全是恨意,却没有再打下去的理由了。 蔡京似要退堂,刚拿起惊堂木,又听杨怀仁说道:“府尊大人且慢,按大宋律,诬告未遂,还有污蔑有功名在身的人,应该是何罪?” 蔡京心道,这小子还真是不依不饶,有失君子风度。 他心里明白,他能在如今风起云涌的党争之中生存,靠的就是他每次都能看得清形势,风往那边吹,他就学了墙头草往哪边倒。 魏财是东京城里的商贾世家,天下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能在鱼龙混杂的京城把买卖做的风生水起不难,但一家老店能历经百年不衰,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魏家自有他的生存之道。 东京七十二名楼,起码有一半是王公勋戚或者朝中那些达官贵人们的隐形财产,另一半也多有官场上的靠山,魏家正店也肯定有它的关系人脉。 这次摆脱他帮忙的哪位同僚,品阶虽然比他低,但是朝中官员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谁也理不清,说不定魏家背后有什么参天大树给他遮风挡雨。 这么一来,从来都见风使舵的蔡京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若是照章办事,难免得罪一些他都想不到的贵人。 蔡京已是年近五旬之人,好不容易凭着他左右逢源的本事熬到从三品的开封府知府,也许再过几年就能进入朝廷的中枢机构,封侯拜相近在眼前,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去得罪人? 他又是极其贪慕虚名之人,若是他今天放过了魏家父子,杨怀仁走出开封府去到处宣扬,难免对他的清誉有损。 蔡京平衡了利害之后,决定试图从中斡旋,或许让魏老儿赔他一些钱财,只要能让杨怀仁不再继续闹下去,他就可以置身事外。 “杨怀仁,魏财虽然不对在先,但是他也是受了不良下人的蛊惑,看在他年事已高的份上,不如本官罚他赔偿你一些损失,这件事就此作罢,你看如何?” 魏老儿听出了蔡京有意息事宁人的意思,忙附和道:“府尊大人说的是,都怪小老儿年纪大了,才听信了恶仆侯三的谗言,才冤枉了杨公子,既然大人已有裁判,小老儿定当遵从大人的意思。” 杨怀仁心里骂道,你俩加一起一百多岁的人了,欺负我年纪小是不?一唱一和的给谁看呢?真当我乡下来的不懂事?冤枉了小爷就想赔钱了事? 杨怀仁义正言辞的说道:“想赔钱就了事?当然……好说了,说吧,你愿意赔多少?” 魏老儿见他松口,长舒一口气,虽然赔钱让他心里不爽,但是能逃过反坐的制裁,就当时破财免灾了吧。 “老朽愿意赔一千贯,如何?” 杨怀仁听了这个钱数眼皮都没抬,淡淡地说了句“魏老儿你不会挨板子,你儿子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开封府的水火棍呢?” 魏岱严一听他这是嫌少呢,又怕自己抠门老爹真舍不得那些钱财害他挨了打,忙抱住魏老儿的双腿乞求道:“爹,孩儿扛不住的,爹爹救我。” 魏老儿叹了口气,今天自己的脸面可全叫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丢尽了,可他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总不能看着他受刑,只好咬着牙又抬高了价码。 “三……五千贯!” 杨怀仁还是不为所动,眯着眼轻笑道:“魏岱严啊,你的小命在你爹眼里原来就值这么几个钱啊?” 魏老儿这个老守财奴又开始吹胡子瞪眼了,他的心里开始滴血,全省都觉得肉疼,让他把自家钱财白白送出来,比割他的肉还心疼。 “一万贯!” “你当我杨怀仁是叫花子呢?拿出点诚意来好不好?” 杨怀仁 蔡京都听得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心道杨怀仁这小子野心不小啊,他堂堂朝廷从三品的大员一年年俸、绢、罗、俸米以及田邑加起来换算成钱也不过一千五六百贯。 换了别人,几千贯的钱财够全家人花用一辈子了,魏老儿开到一万贯了他竟然还不知足,更加觉得他辱没了读书人的风骨。 风骨不风骨的杨怀仁不在乎,说白了就算看到魏岱严打板子打死了也不能让他满意,因为他除了一时爽快,啥也得不到,而且昨天喂他那一袋盐的时候,比看他打板子可爽多了。 打蛇打七寸,魏老儿和魏二公子这样的人,杨怀仁早捏准了他们的死穴,你不是贪财嘛,哥偏偏要你破财,狠狠的让你肉疼,看着魏老儿憋得跟便秘似的表情,他又能得到一笔横财去实现他的梦想,那才叫真的爽。 魏老儿出了一万贯,眼看要血气攻心一命呜呼了,见杨怀仁还嫌少,手里哆哆嗦嗦戗着拐杖问道:“你说多少?” 杨怀仁笑嘻嘻地伸出无根手指,“五万贯!” 正文 第六十五章: 王爷告状 王爷很生气,两位王妃却很高兴。 赵頵在两位王妃面前做足了戏份,发誓要找杨怀仁讨个公道。 俗话说老婆开心,生活惬意。赵頵就很明白这一点,昨天宝贝女儿赵霏儿快三更天才回王府,堂堂嘉王差点被两位王妃在耳边唠叨出茧子来。 中国自古以来就有很多男人有一特殊的种病,叫妻管严,这种病是不分身份地位高低、地域和时代的。 小到平头百姓,大到皇帝老儿,大都逃脱不了这种病症的折磨。 妻管严最明显的症状就是在这些患病的男人眼里,自己的老婆无论长什么样都是貌美如花的,对,即使是如花,在他们眼里也必须貌美。 或许这些女人们在嫁人的第一晚洞房的时候就偷偷给自己的丈夫上了一道紧箍咒,日后当她们的男人不听话的时候,就合起手来念上一念,男人们即便是凶恶的老虎,也变成温顺的猫咪。 王爷被两位风情万种的王妃送出王府,气势汹汹的朝杨府驶去。 车上的王爷这才能安静一会儿,使劲的双手按自己的脑袋。 他受了这么多苦难,都怪那个他视为知己的杨怀仁,这小子在王府连吃带拿可是毫不客气。 拿东西嘛,赵頵还不在乎,不就一车宣纸嘛,王府有的是。 但是宝贝女儿就不同了,王爷就这么一个女儿,王府上上下下都视为珍宝,两位王妃更是对她疼爱有加更胜于王爷。 赵頵越想越气,昨日辛辛苦苦给你杨怀仁免费当招牌,你竟然把我女儿拐到你府上去了,半夜里才放回来,是安了什么心? 明明咱们才是知心的好朋友,凭什么请我女儿吃饭不喊上我?你们在那里吃香的喝辣的,害本王在府里被两位王妃折磨,这是朋友做出来的事吗? 杨怀仁啊杨怀仁,本王看错你了,原来你是个见色忘义之徒,今天本王打上门去,不吃喝个够本绝对不走! 可到了随园,门都没进,就听说杨怀仁被两个开封府的官差提到开封府去过堂了,王爷马车都没下,直接转头去开封府。 …… “五万贯?你疯了吧?” 魏老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站立不稳向后倒去,正坐在魏岱严身上,压的木乃伊扮相的魏二公子好一阵惨叫。 开封府公堂之上,连那些木头人一样站定不动的衙役们也不能淡定了,整齐的排成一排长大了嘴巴,下巴眼看就要掉到地上,这个数字对他们来说,太可怕了。 蔡京蹭的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帽翅儿忽闪忽闪跳跃个不停。 “杨怀仁,你太过分了吧?你可知道五万贯钱是多少?” 杨怀仁傻愣愣的回答道:“府尊大人,学生算术很好,当然知道五万贯是多少钱。 这些钱对旁人来说或许是个惊天的大数目,但是对魏老儿来说,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大人,学生拿这钱做什么,好像不用向大人禀报吧?” 蔡京双拳紧握,似要握出水来,他活这么大了,自恃见多识广,但是像杨怀仁这么贪得无厌又张狂放肆的读书人,他还是头一回见。 偏偏让魏老儿破财免灾的主意还是他提出来的,这下可又怎么收回去? 魏岱严鼻涕眼泪抹乎的满脸都是,样子跟个大脸猫似的好笑,这会儿也顾不得体面了,抱着他老爹使劲摇了起来。 “爹,咱家不差这钱,快给他吧,不然儿子如何都撑不过一顿板子的,醒醒啊爹!” 魏老儿被他摇醒过来,抬手就给了魏岱严一个大耳瓜子,“让你在外边惹是生非!” 魏老儿心疼的快要死了,当然不是心疼他宝贝儿子,而是那五万贯钱。 魏家百年富贾,家资颇厚,几十万贯的银钱是有的,但是让他一下子拿出几年的收入来救他一个不孝儿子,他还是万般的不舍。 “杨公子,能不能少一点?” 杨怀仁还没有回答,大堂外穿来一个声音说道:“不能!” 蔡京正失神,听到大堂之外有人鼓噪,对此时气愤难平的他来说正是火上浇油,没来得及看清楚来人,他大喝一声:“大胆,是谁在开封府大堂之上鼓噪!” “是我!” 嘉王赵頵昂首挺胸走了进来,看到堂上除了杨怀仁,其他众人都跟刚被雷劈了似的瞪眼张嘴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蔡京这才看清楚是王爷来了,忙拎这袍裾一溜小步走下堂来,深躬一礼唱到:“下官参见王爷,不知王爷此来开封府衙所为何事?” 王爷并不理他,轻声说句“不必多礼”,然后冲着着杨怀仁一脸坏笑的说道;“本王来开封府当然是要告状,难道是来吃酒不成?” 蔡京知道嘉王是位逍遥王爷,当今官家的亲叔叔,太皇太后的小儿子,平日里爱好些书法绘画和奇巧的玩意,从来不关心朝政,倒是活得自由自在。 但是如果当他是个闲王来看,那就打错特错了。高太后如今就剩下这么一个小儿子在世,自是百般呵护,当今皇上年幼,宫里孤单寂寞,只有赵頵这个叔叔可以亲近,那关系可不是寻常的皇亲国戚可以比的。 蔡京这种泥鳅似的人物,当然知道这其中奥妙,文官们在朝堂上争斗不断,得罪了总还有些转圜的余地,但是得罪了这位逍遥王爷,那今后无论在太后还是官家那里可能就是再无好印象可言了。 “敢问王爷要告何人?” 赵頵指着杨怀仁笑道:“本王要告杨怀仁!” 魏老儿听说王爷要告杨怀仁,立即又来了精神,心想姓杨的小子得罪了王爷,说不定离死不远了,而那五万贯也不用赔了,这真是时来运转,老天有眼。 蔡京纵横官场多年,最大的本事就是善于察言观色,魏老儿那么想是他蠢,蔡京可早看出了赵頵和杨怀仁之间关系不一般,酝酿了一番,决定暗里替杨怀仁说好话。 “不知王爷所告何事?杨怀仁只不过一介小小书生而已,不知他何处得罪了王爷,王爷大人大量,看在他年少份上,不如放他一马如何?” 正文 第六十六章:魏老儿的挑战 蔡京这话一出,杨怀仁惊愕的睁大眼睛看着刚才还恨他恨得牙痒痒的那个人,心里点了最少八百个赞,这老狐狸真是马屁精中的战斗精,不服不行。 赵頵指着杨怀仁的鼻子佯怒道:“本王要告这小子两件事,这第一件,告他昨天请客吃酒竟然不请本王,第二件嘛,告他今天吃了官司竟然不禀告本王一声,让本王错过了这么热闹的消遣。” 杨怀仁大大咧咧的搂着赵頵的肩膀笑道:“赵兄,第一件事不能怪小弟,大侄女昨天去我家吃饭,是家里老太太邀请的,我本想叫人去喊你的,可你家宝贝疙瘩不同意,所以你还是回家找你闺女算账。 第二件嘛,小弟叫杨寿去王府请你了,大概是错过了,这可怨不得小弟了罢?” 赵頵抬着眼皮琢磨了一下,这两件事确实怪不到杨怀仁头上。 蔡京心里早惊讶的摸不着东南西北,一个小小书生,竟然能跟当朝两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勾肩搭背谈笑风生,也感慨幸亏他早看清了风向,没有犯下错误。 “启禀王爷,今日杨公子的案子事实分明,下官早识破了魏财的诡计,还了杨公子的清白,只等魏财赔偿了杨公子的损失,就可以结案了。” 知道啥叫拍马屁的最高境界吗?能把一匹马的屁股拍舒服了,老老实实跑起来那叫业余水平,能把所有马拍的万马奔腾起来,那才叫专业。 这样的专业人士,杨怀仁都是打心底里佩服,如果未来奥运会上有拍马屁这个项目,蔡京这家伙估计一届奥运会可以包揽这个项目的全部奖牌,而且连续包揽十界,人家那奖牌总数,什么菲尔普斯之流,也只能望其项背。 赵頵想起刚才进门前听到的对话,才转头去问魏老儿,“魏财,什么时候把钱拿来啊?” 魏老儿早有灵魂出窍之兆,哪里敢和王爷推诿,只好垂头丧气说马上就去准备银钱。 即使如此,赵頵似乎觉得事情结束的太快了,自己一大早上从王府跑到杨府,又从杨府折到开封府,满东京城转悠了半天,屁股坐马车被颠得都老疼了,好像自己到最后啥都没落下,难免有些失望。 杨怀仁仿佛他肚子里蛔虫似的,看他那张臭脸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悄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就把赵頵逗乐了。 赵頵听完了杨怀仁的话,突然像是被什么虫子咬了脚后跟一般跳了起来,指着木乃伊造型的魏岱严,一脸惊恐的大叫道:“这,这,这是什么玩意,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是谁扮了鬼样子来吓唬本王?来人啊,给我把他拿下,重打八十,啊不,八十八大板!” 蔡京早看出这是杨怀仁的诡计,王爷纯属在胡闹,却不好说破了扰了王爷兴致,装作没事人一样低下头去,仔细数起了自己到底有多少根胡子。 魏岱严又吓尿了,也不知道这小子大早上到底喝了多少水,竟然这么多尿。 杨怀仁是个好人,有一颗菩萨心肠,特别是对对他有恩的人,比如惠民堂的孙大夫,当初就是这位孙大夫给莲儿父亲治好了多年抑郁之症。 这位孙大夫还有位弟弟,也是个郎中,杨怀仁就想既然遇上病人了,就指点人家去专治肾虚阳痿早泄的小孙大夫那了去仔细瞧瞧,不要耽误了治疗。 不过他还没有对魏二公子说出口,几个很有眼色的衙役早就拣了哨棒准备去掀翻满裤裆屎尿的魏岱严打他屁股。 于是杨怀仁改了本来要给小孙大夫打的广告,大叫一声“且慢!” 赵頵会意,不用杨怀仁提醒他也知道该怎么一套说辞了。 “其实也可以不打,赔偿本王些损失就可以算了。本王是个厚道人,不像他杨怀仁那么贪得无厌,不用你出五万贯,随便来个四万八九千贯的也就够了。” 魏老儿后悔的肠子从红变白,又由白变紫,当年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败家儿子? 杨怀仁看老头表情其实心里很同情,很想告诉他九百多年后有种东西叫套套。 可如今是怎么也逃不过了,俗话说贫不与富争,民不与官斗,他就是长了二十个脑袋,得罪了这么个任性王爷,也不够砍的。 魏老儿面如死灰,只得应允,答应今天天黑之前就把两份银钱送到王府和杨府,绝不敢迁延。 杨怀仁叹了口气,还是人家王爷会赚钱啊,自己忙了一大早晨,冒着被打板子的危险,嘴巴都说的口干舌燥滴水未沾,才好不容易从抠门的魏老儿牙缝里挤出那么点钱。 人家王爷随便几句话,啥力气不用出,一点不比自己赚的钱少。 这件事再次印证了一个道理,你就是再能说会道,再有本事哪怕能上天入地,也不如人家的老爹曾经是皇上好使。 蔡京数完了胡子,觉得今天这件事可以告一段落了,拍马屁这种事,得有限度,拍的太多了,马屁股拍紫了就不妙了。 老蔡巴不得这两位爷赶紧离开他开封府这一亩三分地,王爷待久了,指不定又闹出什么事来,万一对他开封府的太师椅子有了兴趣,今天的案子都叫王爷来审,不知他要嫌弃多少人长得恶心而赔光了家产。 其实人家赵頵也没打算在开封府多呆,这地方杀气太重,站一会就觉得身上冷飕飕的,所以为了御寒,他决定让杨怀仁请客吃酒。 杨怀仁看看天上高高的日头,明明是秋老虎肆意横行的天气,赵頵还非说冷,明摆着学了自己的办法准备去他家里连吃带拿一通。 不过嘛,杨怀仁也不是小气的人,大不了……请他去随园,牛肉面管够。 两个人乐呵呵地走出开封府大堂,却被魏老儿拦住了去路。 “杨公子留步,老朽早听说杨公子厨艺冠绝京城,老朽不才,不知杨公子是否愿意跟老朽比试一番厨艺?” 杨怀仁没来得及说话,赵頵就替他答应了魏老儿。 魏老儿眯着眼,露出了一丝冷笑,“既然是比试,总有些彩头才好,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这次人家问的是王爷,杨怀仁想搭话也不成了。 这年头宋人都酷爱赌博,无论蹴鞠,赛马还是角抵,各式各样的可供赌博的比试天天都在发生,赵頵这种逍遥王爷,自然也不能免俗。 “不知你想拿什么作为赌筹?” 魏老儿激动地好似见了亲爹似的,扔了虎头拐杖,双手抬起来伸出十个手指,“十万贯钱!” 正文 第六十七章:鮓 魏老儿疯了,或者因为他平白无故丢了十万贯钱,他急切的想把钱捞回来,才想出了比试的主意。 杨怀仁对魏家正店的了解,仅仅是他们的镇店之宝——鮓。 大宋开国初,魏家祖上只不过是一个摆摊卖些小食的摊贩,之前因为北方战乱不断,他们家逃难到长江中游一带,学习了当地人一种腌鱼的制作方法,后来经过不断的改进,形成了自己的招牌美食鮓。 等北方安定下来之后,他们家才迁移回到汴梁。经过几代人不断更新这道菜的做法,才形成了自家的特色,成为享誉东京城的一道名味,魏家也因此发达,财富的不断积累,让小摊逐渐发展成名列二十四正店的魏家正店。 烹饪技术发展到宋代,由原来各地单一发展形成地域特色,到各种地方特色相互影响相互交融,又形成了新的食物烹制技术。 这道鮓,便是长江流域的地方特色同黄河流域制作手艺的结合,说白了就是平常百姓家里的咸鱼。 百姓把咸鱼当做下饭菜来食用,苏轼就曾经说过“江南人好做盘游饭,鮓脯脍炙,无有不埋在饭中。” 但是咸鱼和咸鱼之间是有不同的,江河湖海沿岸以打渔为生的普通人家,收获了大量鱼获之后,为了保证吃不了的鱼不会腐烂浪费,便用盐把鱼腌制晾干,当做日常的菜肴或到集市上出售换取一些钱财。 这种粗糙的制作方式只能保证多余的鱼获不会腐烂,但味道上来说,只是当咸菜吃,谈不上什么美味。 但是魏家正店能把最普通的咸鱼做得好吃,自然有他们家祖传的精致工艺。 杨怀仁曾经吃过他们家的鮓,除了选用新鲜黄河鲤鱼用盐以外,腌制过程中他们还用了其他的香料,最明显的一种就是加入了籼米发酵而成的红曲,让发酵后的鮓有了一种米香和酒香混合的独特香味。 杨怀仁觉得如果是他家普通出售的鮓,他有十成的信心能战胜魏老儿,随园后园里那一池子鱼,可都是喝饱了三十年绍兴陈酿女儿红的,用些鱼做原材料,做出来的成品绝对的美味。 但是魏老儿既然敢开口拿十万贯做赌注,肯定也是胸有成竹的,说不定他有独门的制作方法,把鮓做成你想象不到的东西。 杨怀仁正犹豫之间,好事的赵頵早就替他接下了这个挑战。 “十万贯就十万贯,今日你欠本王和杨怀仁的钱财加一起正好有十万贯了,如果杨怀仁输了,这笔账就算清了,如果你魏财输了,可要拿出二十万贯来,哈哈。” 魏老儿想也不想就答道“一言为定。” 王爷的五万贯钱来的轻松,几句话就到手了,他自然不在乎,东京城里好久没有厨艺比试了,这么精彩的热闹,他绝对是不肯错过的。 魏老儿和王爷很快就约定了比试方式,一道以鮓为主材的菜式定胜负,地点在王爷的归雁楼,时间定在八月十五中秋节的中午,而王爷自然就做了见证人。 判定胜负的规则也很简单,东京城里早有饮食行业的商会,从商会里选五个有名望的业内知名掌柜,再从有地位的达官贵人中邀请五位有名的食家,作为这次比试的裁判,总共十个裁判一人一票,得票多者为胜。 杨怀仁站在一边看着两人讨论比试的事宜,好像参与比试的是他们两个,自己倒成了个看热闹的。 定了半天规则,好像最关键的一样对自己十分不利,人家魏老儿最拿手的就是做咸鱼,这不以己之短,对敌之长吗? 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更不怕猪一样的队友,怕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从来不知道自己是猪一样的队友,明明一副猪样子非要扮成嘴强王者你说气人不? 魏老儿冷笑着带着屎尿一裤子的魏二公子走了,而且老头走起路来跟刚补了钙似的,腰不弯了腿脚也利索了,信心满满的连虎头拐杖也扔在了一边。 杨怀仁一脸黑线,气呼呼地跟赵頵抱怨,“我说老赵啊,你问都不问哥们一下就给我拿主意了? 你可知道用鮓制作菜肴是他魏家的看家本领,白白把优势送给了人家,这不明摆着给兄弟我挖好了坑让我往里边跳吗?” 赵頵满不在乎的拍拍杨怀仁的手臂,“贤弟太过自谦了,贤弟正值少年,魏财都活了大半辈子快入土的人了,难道还怕他不成? 俗话说的好,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为兄对你有十成的信心! 别愁眉苦脸了,大不了输了算我的,赢了咱兄弟俩平分,为兄够意思吧?” 够你妹啊!杨怀仁心里恨不得把这小厮孩子王爷拖回开封府大堂里脱了裤子痛打八十八大板,你还真敢说,输了你啥损失没有,赢了你白白赚十万贯钱,我耍了半天猴戏,你在一边光看热闹,真当我杨怀仁是傻子呢? “赵兄这么够意思,不如你去比吧,八月十五大过节的,我还不如在家过节呢。” “哎呀你看你说的,好像为兄占你便宜似的,要不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总行了吧。” 算你识相,省了哥去抢衙役手里蓝白相间的大板子跟你拼命。 王爷在外边一副高贵的样子,到了随园跟鬼子进了村似的,一副见啥拿啥的熊样,牛肉面就着汉堡包了个饱,走的时候卤蛋卤豆腐叶子啥的当宝贝拾掇了整整一车。 杨怀仁满头虚汗,看着山贼一样的王爷捂着鼓鼓的肚皮上车走了,同样围观的还有满眼怒火的各路随园的食客们,因为供应午市的卤味全被他打包带走了。 杨怀仁看着一群愤怒的人群,指着王爷马车离去的背影说道:“大家别怪小弟,是那小子抢走的。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诸位客官可以记住那小子模样找他算账。” 说完了背过身来偷笑,有来而无往非礼也,叫你今天坑老子,老子也坑你一回。 杨怀仁乐完了开始闭着眼睛念咒,求神拜佛希望愤怒的客人里能有三五个见义勇为的好汉,能在他回王府的半道上把赵頵这小子给非礼了。 正文 第六十八章:无敌的榜样 八月里天,秋老虎正是厉害的时候,这种燥热让人全身不舒服,哟时候脑袋瓜也会受影响。 十几天后就要跟魏老儿比试厨艺,杨怀仁觉得材料得早早准备,鱼得先腌上一批,万一味道不好的话,还有时间补救。 本来好好的午市生意,叫嘉王爷给搅和了,现在来随园的食客们也不比从前,吃惯了好饭食,一个个的嘴也刁了,只有牛肉面没有卤味下酒,似乎已经不能满足他们。 没办法,都是熟客,杨怀仁只好答应每人送一壶随园春才算安抚了他们躁动的情绪。 可是二三百号人呢,一人一壶随园春啊,一壶三百文钱,七八十贯钱算是白搭上了。 杨怀仁生气,想找点什么东西揍一揍出气。 罪魁祸首赵頵是万万打不得的,以后还指望这小子给随园的美食做形象代言人,所以只好打鱼。 反正厨子们也不忙,杨怀仁就领着徒弟羊乐天他们几个在后园的池塘里打鱼。 一帮人围着池塘大眼瞪小眼愣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他们是专业厨子,却并非专业渔民,放眼看去池塘里各色的鱼儿游来游去玩得欢快,可真要抓上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了。 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工具,第二大问题是即使有了渔网,这帮人也没会使的。 后来不知谁出的馊主意,把叉肉的铁叉子绑木棍上做成临时的鱼叉,可那些红的白的鱼儿们成了精似的,看到鱼叉,早躲到池塘下面去了。 杨怀仁和羊乐天对着满池子鱼发愁,总不能一条一条往外钓吧,那得钓到啥时候? 二丫今天不知咋了想抓蝴蝶玩,可是她太小了,后宅子里跑得一头汗,半天也没抓住一只,只好到何之韵和莲儿那里撒娇。 韵儿和莲儿闲来无事,决定陪着杨大小姐折腾。 莲儿如今是杨府的大管家,却还是觉得自己的身份去后宅不太好,韵儿知道她的心结,所以几个人就到随园的后园里来扑蝶。 二丫才十岁,还是小孩儿脾气,对啥游戏都三分钟热度,比如扑蝶。 扑不着的时候发脾气,可现在有韵儿和莲儿两位姐姐帮忙,不大会工夫就扑了不少,她却没什么兴趣了。 看见哥哥和他的徒弟们围着鱼池子发呆,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游戏,她也凑过来看。 看了一会儿,二丫就觉得哥哥好笨,不就是捞鱼嘛,多么简单的事情。 她伸手从口袋里抓了一块吃剩下一小半的汉堡包,把烤炊饼揉碎了往池塘里扔。 转眼的工夫鱼儿们便从池底游了过来抢食,一堆一堆的,场面十分好看。 二丫拾起扑蝶用的扑网一下子冲着鱼儿最多的地方罩下去,再收回来,麻布网里就多了一条大红的锦鲤在扑腾。 杨怀仁抬头看见二丫那么容易就抓到了,才意识到抓鱼不一定非要渔网去网或者用鱼叉去叉,鱼是可以捞的。 他开始拍脑门,怪自己太笨了,但是守着这几个小徒弟们,他这个当师父的怎么好承认自己笨呢? 杨怀仁清了清嗓子,指着抱着一条大鲤鱼的笑嘻嘻的二丫,做出一副老师父的样子开始教训他的徒儿们。 “你看你们一个个笨的,知道狗熊是咋死的不?笨死你们算了!看我家二丫多能干,轻轻松松就抓到一条,还是我们老杨家的闺女聪明。” 几个徒弟们心里腹诽师父也不过是刚刚看到二丫捞鱼,才想起来有这个简单的办法,可又不敢说出来惹师父生气,只好低着头撇着嘴不服气。 羊乐天那是大师兄,师弟们不敢说的话,自然由他来说。大声说当然是不敢的,只好斜眼瞅着师父嘀咕。 “刚才师父不是也和我们一起发愁没想到办法嘛,怎么只说我们笨啊……” 靠!杨怀仁心道,我当师父高大威猛,聪明绝顶的光辉形象全让你小子给我揭了,看我不揍你。 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趁手的家伙扔他,杨怀仁现在才明白后世的老师们为什么那么喜欢拿粉笔头丢学生了。 想到后世他的一位喜欢丢粉笔头的老师,杨怀仁又想到这位老师的另一件事,或许学那位老师的做法就可以给他解围。 他那位老师姓胡,同事们喊他老胡,自己给自己起了个绰号叫老虎,学生们私底下却都喊他老鼠,是教数学的,注意,是正儿八经的数学老师,不兼职体育或者语文。 这位胡老师最大的爱好就是特能显摆,总是出一些不知道从哪抄来的奥数题给学生们做,学生们如果做不出来,他就得意洋洋的说他最爱说的那句话来装逼。 “是不是都不会啊?是不是?看胡老师来给大家讲解一下。” 然后老胡就开始在黑板上洋洋洒洒的把答案给写出来,写完了总是自以为十分帅气的背身把粉笔头十分准确的投到垃圾筐里。 话说常在河边走,难免不湿鞋;常爱装个逼,总会被打脸。 有一次被学生发现他写的答案是错的,老胡觉得不能在学生面前丢了面子,开始不承认,后来全班学生都那么说,他才意识到这一次他装逼姿势不对,成了煞笔。 但是面子是死活不能丢的,于是就学死鸭子嘴硬,说了句雷倒了全班的话。 “胡老师对同学们用心良苦,今天终于被大家发现了,其实嘛,老师就是给同学们演示一下某些同学是怎么把这道题做错的!”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友,能说出上边这句话的人,只能说真要把脸皮扔了,那就是无敌。 杨怀仁觉得自己的脸皮应该不如自己的光辉形象重要,再说了,曾经教过我们的老师,不都是我们的榜样吗?向榜样学习,应该没什么不可以的。 “徒弟们,师父对你们那是用心良苦啊,我们做厨子的,不光要会做出美味的菜肴来,还要会生产食材,捕获食材,为师就是专门借今天的机会给大家好好上了一课。 师父这么聪明,难道会不如我十岁的妹妹吗?你们拿脚趾头想想也是不可能嘛。 为师故意这么做,就是要让你们知道,某些人是怎么用了错误的方式抓鱼的!” 徒弟们听到师父杨怀仁这么一说,还真觉得师父是用心良苦。 杨怀仁看着他们仰望自己的眼神,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在徒弟们心中的高大形象又回来了,所以专门找了个逆光的位置,让午后的阳光照射在自己的周身,立即又重新反射出神一样的光辉。 正文 第六十九章:辣椒熟了 杨怀仁以前知道随园后花园鱼池里有鱼,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多,一家人围着池子撒炊饼末,水面上好几团鱼在抢食。 竭泽而渔的事情是做不得的,这个酒池以后还要保持下去,所以捞够了二十条每条近二斤重的大鱼,不足分量的又扔回了池子里。 处理鱼的事情杨怀仁自然不用自己动手,羊乐天和其他几个徒弟就可以代劳。 为了奖励二丫,杨怀仁特意留出一条最肥美的鲤鱼,做了一道名菜煎封黄鱼。 生在宋代,对于一个吃货来说,应该是幸福的。 宋代之前,中国人处理食物基本还是以蒸煮烤为主,虽然早在春秋时期齐国名厨易牙就发明了油烹之法,但是由于当时食用油的缺乏,除了少数王公贵族之外,其他人是没有办法吃到油烹食物的。 直到宋代,榨油工艺得到了极大的发展,用油烹法制作的食物种类也多了起来,虽然此时食用油依然昂贵,但是对寻常百姓却再也不是遥不可及。 油烹法最常见的就是炒、煎、炸。各种烹制方法,让食用油成为食物和热量之间一种最佳的媒介,避免了食物中的营养在高热之下遭到破坏。 不仅如此,食用油中富含的饱和或不饱和脂肪酸,再受热时和不同的食材发生巧妙的反应,从而通过激发和混合,让食材中蕴含的味道更大的流露出来。 热油煎封法,是处理肉食,特别是鱼类很好的一种方式,快速的加热鱼的外层,让外层的鱼肉油香酥脆,而内层的鱼肉却是鱼肉中水分强烈的蒸发过程中蒸熟。 这样一来,鱼肉的香味被封在了鱼肉里,就形成了这道菜外酥里嫩,鲜味浓厚的特色。 二丫吃得开心,也不忘帮她扑蝶的两位姐姐,只是做了这道美味的哥哥,被晾在了一旁。 其余的鲜鱼被洗净后切成鱼段,表面抹上红曲,再加入各种香料和盐,放到一个大瓮里腌制,最后撒上些随园春酒,封起来放到阴凉处让它自然发酵。 随园自制的鮓算是完成了,只需要等待些日子,看看时间让它成为什么样的味道。 杨怀仁照习惯回家里睡午觉,斑驳的树荫下,徐徐清风相伴,很是惬意。 只是这徐徐清风跟老天爷没有半点关系。 何之韵本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女性,自从认识了杨怀仁,又经历了许多事,才渐渐发现自己身上的女人味道。 杨怀仁在躺椅上睡得香甜,时不时还说几句旁人绝对听不懂的梦话。 何之韵安静的搬了小凳坐在他躺椅边上,手里一把蒲扇给他轻轻扇着,看着他喘息之间像个孩子似的纯真,她的脸上总忍不住浮上一层幸福的微笑。 爱情其实就像一条河流,偶尔破浪滚滚,让人激情澎湃,但更多的时候是静静的流淌,让人幸福的随着它心神荡漾。 这时候如果时光停止了,一定是一副美妙的画面,可惜杨怀仁又开始说梦话了。 “兄弟们,三路被破,我们也绝不投降!游戏可以输,提莫必须死!” 说完了他一个激灵惊醒了,发现何之韵正呆了似的看着他,却想不起来刚才说了什么梦话,只好红着脸挠挠头。 何之韵疑惑的问道:“提莫是谁?可是仁郎的仇家吗?” “呃……” 杨怀仁尴尬了,没法跟她解释提莫是个兔子,只好编了个她这个年代的人可以接受的理由应付她一下。 “提莫嘛,不是人,是一种专门偷吃辣椒的兔子,我梦见这个兔子偷吃我的宝贝辣椒,所以才……呵呵。” 他这话何之韵绝对相信,提到辣椒,她又想起那一日杨怀仁为了保护他的宝贝辣椒,拼了命跟她对峙的场面。 想起这些,何之韵的脸上又升起了淡淡的红晕,胸前又火热起来,仿佛那一幕,只是发生在昨天。 从那之后都是何之韵替他照看那片辣椒苗圃,每次站在那里,都能让她想起来当日发生的一切,正是从那一天,何之韵觉得自己心里有了杨怀仁的影子,而且如何都赶不走了。 杨怀仁抬头看了看天,想到这光景辣椒应该结果了吧,于是起身拉着何之韵去辣椒田里察看。 远远的看到果然结了不少红色的辣椒,一团一簇的甚是好看,杨怀仁兴奋的一把把何之韵抱了起来。 何之韵被他突如其来这么一抱,整个身子被他环在了怀中,全身又一次不争气的酥软下来,任由杨怀仁把她胸前的柔软挤在怀里。 她的身体紧紧贴着他,只留下最后的力气,紧紧咬住嘴唇,好不让自己娇嗔地叫出声来,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想推开他,却又不舍得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 其实杨怀仁激动的那一刻很快就过去了,当他意识到自己抱着何之韵的时候,心里有些尴尬,想松开环住她纤腰的双臂。 可当他看到何之韵脸上表情柔情万种的那一刻,他体内有种最原始的涌动在激荡,让他含情脉脉的看着她迷离的眼睛,却不肯松手了。 两个人就这么相拥在一起,世界仿佛也安静了,只有两个热切的心脏在跳动着,期待着情感爆发的来临。 原来犀利异常的何之韵开始埋怨自己真是浪得虚名,明明是自己更强势,可每次在他面前,她小鸟依人的女儿家本色就暴露无遗。 “仁郎,快松开,大白天的,让旁人看见就不好了。” 何之韵一双粉拳轻轻捶在杨怀仁身上,假意要挣脱,却只用了蚊子一样的力量,正是欲罢还休,楚楚动人。 杨怀仁看着她娇滴滴的表情,浑身正是亢奋,似乎充满了用不尽的力量,不但没有松开环在她小蛮腰上的手臂,却把她拥在怀里抱的更紧了。 “不松,我自己未过门的妻子,怕得哪个长舌头的去乱说?” 听到妻子这个词,何之韵彻底投降了,全身软软的靠在他身上,舒展双臂抱住他的脖颈,把脸贴在了他肩膀上,幻想着当了妻子的自己,是多么幸福。 杨怀仁第一次感受到一个女人把他作为依靠的那种感觉,真挚的说道:“韵儿,你看辣椒都熟了,咱们俩,是不是也该开花结果了?” “嗯?开花结果?” “对,先开花,才能结果啊,嘿嘿……” 正文 第七十章:大众的智慧 调戏自己的未来老婆,自然算不得是调戏,尽管被调戏的对象还是良家妇女。 调戏归调戏,也仅限于搂搂抱抱,最高限度也只是偷摸亲一下怀里美人儿樱红的小嘴,大白天的杨怀仁也不敢真的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凭着何之韵的武功,万一下意识的随便给他一拳,轻则毁容,重则下半生生活不能自理。 所以怎么能跟一个良家妇女有点实质性的进展,让杨怀仁不得不想着趁着现在秋高气爽,早点把未过门媳妇的未字拿掉。 杨怀仁前世活了二十八年,穿越到大宋之后,眼看着年底也要满十八岁了。 若是放在现代,十八岁在大人眼里还是孩子,正在读书,或者刚刚踏入社会,甚至这个岁数都还不到法定的结婚年龄。 但如今他身在大宋,这年代像他这么大岁数的男人,但凡不是长得太对不起社会,别说早娶了媳妇,孩子都能上街打酱油了。 但是杨怀仁却一个老婆都没有,作为主角,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所以让何之韵过门的事马上就提上了杨家的日程。 二丫原来口中的韵儿姐姐马上要升级成嫂子,她自然开心的不得了,杨母早就想抱孙子了,家里现在这么多钱没有几个孙子帮着败一败,还真是浑身不自在,既然儿子提出来了,那就得好好操持操持。 杨母觉得她的郎君是个读书人,儿子也是读书人,自然而然的认为杨家就是书香人家,什么三媒六礼的事,是一个也不能少的。 但是这个何之韵是冒名顶替的,这事知道的人其实不少,除了杨怀仁,李黑牛,莲儿和羊乐天,伏牛山黑风寨上来的人,加上杨怀仁从南阳郡王府赎回来的仆子们也都知道,当然,上面这些人都是自己人,是不会把这秘密说出去的。 偏偏最高领导杨母是不知道的,所以只能当何家闺女出阁来操办。 何家早破败了,何老爹已故,真正的何之韵又生死未卜,还不知道流落在什么地方,这可难住了杨母,这新妇要从哪里出阁呢? 杨怀仁灵机一动,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可以请嘉王赵頵认了何之韵作义妹,成亲的那天从王府迎亲,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说起来赵頵还是何之韵的堂哥,何之韵从嘉王府出阁,也算对得起老赵家了。 赵頵本就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有这样的任务给他,他自然不会拒绝,两位王妃也乐得做媒人,只有小郡主闷闷不乐,躲在自己院子里不出来。 第一件事就算是解决了,杨怀仁和何之韵早就订了娃娃亲,六礼之中的纳彩,闻名,纳吉和纳征都可以算做过了,接下来就是请期,也就是请个算命先生算日子。 于是城西城隍庙的老庙祝半日仙被请了来。老头才五十来岁,花白的头发,却不知怎么染的全白的胡子,穿上一身灰白的道袍,颇有些仙人的样子。 杨怀仁是不信这种迷信的,看在他年纪老大不小的份上,且不揭穿这个老神棍。 半日仙在庙里混了大半辈子,早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从进杨家门就开始对杨怀仁和杨母一通的夸赞。 反正叽里咕噜啰嗦了半天,是一件事也没蒙对,若非他说杨怀仁长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让杨怀仁点头认为他眼光不错,否则他早被打出去了。 半日仙菩萨入定似的坐了一盏茶的功夫,闭目掐指算了算,说未来三年里只有一个好日子,恰好是这个月十八号。 杨怀仁一听八月十八,的确是好日子,原来古人就讲究利用谐音讨个好彩头了。 看在老神棍算的日子比较符合母亲心意的份上,杨怀仁随便赏了他几十贯钱口水钱,半日仙看到闪闪发光的银子,这才露了本性,眼睛睁的老大,抱起来塞到怀里,捂着胸口乐滋滋的走了。 其他的事杨怀仁也不懂,这些留给母亲指挥着家里人去操办就行了,杨怀仁要做的就是成亲当天出席婚礼就行。 他要考虑的是八月十五跟魏老儿的比试,他要准备什么样的菜式。 其实要是单纯做一道以鱼为主题的菜式,杨怀仁凭借多了九百多年的烹饪知识,是可以完爆魏老儿的,但是把鲜鱼换成咸鱼,他心里也不能有十成的把握。 府里上上下下都开始为他成亲的事忙活,随园里徒弟们也忙活,黑牛哥哥为了几天后的比武考试一直躲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闭关修炼,何之韵自从知道了成亲的日子也学着人家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只剩下他这个主角成了闲人。 俗话说劳动最光荣,人家忙碌的人自然不回去理会他这个闲人,杨怀仁也乐得清闲,从马厩里领着臭蛋和毛球到后院里玩耍。 别看这俩货长了老虎样子,心底里其实还是猫咪,被放出来后就抽动着鼻子,好像闻到了它们的最爱,然后就直扑腌鱼的大瓮而去。 杨怀仁就笑这俩家伙不长出息,明明有更金贵的牛排吃,却偏偏喜欢吃咸鱼,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连马厩里拉车的马儿们也不放在眼里。 那半瓮腌鱼,即便全拿出来给它们,估计也不够吃的,杨怀仁看俩家伙馋的满嘴哈喇子的可笑样子,只好取了十几块出来让他们解解馋。 腌鱼发酵的时间还不够,还好一大股腥臭味,臭蛋和毛球正喜欢这个味道,三下五除二就把十几块鱼段吃了个干净,吃完了又眼巴巴的用可怜的眼神去看它们的主人。 杨怀仁无奈,最受不了这俩吃货卖萌的样子,只好又拿了十几块给它们。 看着它俩吃的开心,杨怀仁突然来了灵感。 百姓喜欢拿咸鱼下饭,却不拿任何其他配菜去进深度的处理,并不是因为没有钱吃的别的菜,而是因为鮓,原汁原味搭配香喷喷的米饭,就是最好吃的美味了。 百姓最普通的吃法,其实是经过无数次其他失败的尝试之后才总结出来的,这就是大众的智慧。 杨怀仁又想到成熟的辣椒,本就是最开胃的东西,这样一想,立即茅塞顿开,眼前一片清朗,参加厨艺比试的食物,他有了主意。 正文 第七十一章:红脸汉子 八月初五是武举比武选将的日子,此后的三天,将进行分组的擂台比试。 力试和骑射胜出的八百多名武人,将被分为八组,每组最后胜出十六人,八组共筛选出一百二十八人,进入最后争夺武状元的争夺之中。 从小组出线的一百二十八人也将获得武举人的头衔,并在兵部备案,作为将来基层武将和校尉的备选。 实际上,这一百多胜出的武举当中,真正能进入有编制的禁军之中,并且有品秩的,最多不过三四十人而已,剩余的大多数人会被分派到大宋各个军府之中充任些不入流的校尉,前程也是迷茫。 即便如此,对于没有背景的民间武人和并非嫡出的将门后代来说,这也是目前唯一能够以武出仕的途径了。 武举人的头衔,也只不过是以稍微高点的进入军队,至于今后他们是否能封侯拜将,那只有靠军功了。 每组一百多个人只能有十六人成为武举,晋级的规则又是十分残酷的单败淘汰制,也就是说,想要出线,大概要赢四轮。 每个人只有大约六七分之一的机会脱颖而出,所以对他们来说,每一场比试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场,每赢一场,也许只是通往天梯的一小步,但是输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一次赵頵亲自来到了琼林苑,早有给他预留的好位置观战,杨怀仁也跟着他沾光。 小郡主赵霏儿这次没有来,杨怀仁哪里想的到一个小女孩的心思,只当是她又任性惹恼了王妃,被关禁闭呢。 转让汉堡包制作技术的协议已经拟好,因为有前边牛肉面的范例做样子,杨怀仁甚至不用出面,有王爷在,也出不了什么乱子,他只需要签字按手印。 每次做这件事,杨怀仁就有种杨白劳附体的感觉,可能是那个被迫害的人和他是本家,即便协议里全是对他有利的条款,他什么劳也不用出,只管着收钱数钱。 但今天校场外边出售汉堡包的还只有他随园一家,上一次准备了两万多个都供不应求,这次随园上上下下一起忙活了一早,准备了足足十万个,今天不发一笔都不行。 上一次初试有近万武人参加,这次复试只有不到一千,但擂台比武比起举重射箭来可好看多了,整个校场周围围观的群众,加上做生意的小商小贩,足足有十万之众,可谓人满为患。 靠近看台的一侧,龙武卫的禁军早搭好了八个三丈见方的擂台,供八个小组的比试使用。 比武的规矩简单的很,跟后世的格斗类项目类似,被打趴下站不起来,或者被打下擂台,就算失败,唯一不同的是,每个人都可以选择一样自己善用的武器,当然,为了他们的安全起见,这些武器都是未开刃或者干脆木头做的练习用具。 另外还有一点,这种擂台比武是没有时间限制的,只有一方落败,比武才算结束,所以比武的残酷性是可想而知的。 第一组的选手上场了,看台上的看客们兴奋起来,高呼着自己支持的武人的名字,为他们助威。 两位参赛选手分别从擂台的两侧跳上擂台,一个白面青衣汉子对着看台上的人招手示意,另一个身穿绿袍的红脸大胡子却闭着眼在那里凝思。 杨怀仁见这红脸汉子有些面熟,像极了后世三国演义影视剧里的关公关二爷的样子,再仔细一看,这不那位一拳打掉了魏二公子两颗门牙的那位好汉嘛。 杨怀仁激动地跟身边的赵頵说这红脸的汉子他认识,王爷撇撇嘴,心道你交友还听广泛么,一会若是这红脸汉子输了,好好数落数落你。 令官拿起鼓槌往大铜锣上用力一敲,“咣”的一声,比武正是开始。 两人抱拳互相施了一礼,白脸青衣汉子立即扎马摆出了一副起势,双刀舞了一番,刀花闪着寒光。 红脸汉子手里一把一丈长的关刀在手,不管对手如何在他眼前晃动,依旧是石佛一般站立不动,及腰的美髯随着风摆向一侧,俨然关二爷再世似的威武。 白脸的汉子不如大胡子身材高大,却自恃刀法精妙,见大胡子站立的地方距离擂台的边沿不足两步,觉得不需要跟他拼力气,只需要闪电似的出击,把他逼出擂台去,就可以轻松取胜。 于是他慢慢拖着脚步向大胡子靠近,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想饿狼看到猎物一样的眼神,寻找着对手的弱点,准备一击毙命。 说时迟那时快,等白脸青衣汉子离大胡子还有四五步的时候,突然猛地双脚蹬地,一个健步飞身向红脸大胡子袭来。 他这一招双龙出海来的太快,看台上的观众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他已经到了大胡子眼前,两把刀分别从两侧砍下去,看样子大胡子已经无处可躲。 杨怀仁急的瞪大了双眼,人家都攻过来了,怎么红脸大胡子还跟个木头人似的不动弹,不知道是大胡子有超人的定力,还是笨的反应迟钝。 眼看白脸汉子离大胡子还有一尺的距离,马上就用双刀攻击到他的要害,白脸汉子脸上已经露出了笑意,心道没想到第一场的比试纯粹是白送的,红脸大胡子看着高高大大的,原来就一傻大个,他拣了个便宜,不由得他不高兴。 可突然之间红脸大胡子在他视野里消失了,鬼魅般的就没了人影,不待他再寻找,白脸汉子身下下突然闪过一根长棍,从他背后力道十足的一棍打在他屁股上。 他本飞身跃起来就冲劲很大,结果又挨了这么一棍,却连对手怎么出的棍都看见,两道力气让他已经刹不住前进的势头,整个身子冲出了擂台,这时说什么都迟了,他已经掉落了擂台。 杨怀仁不得不为红脸汉子的精彩的表演起立鼓掌,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也许很多人都没看清,他却看在眼里。 原来红脸大胡子在受到攻击前的一刹那,突然身子向下倒去,躲过了身体两侧同时砍过来的双刀,同时手中长刀的刀柄从白脸汉子的身下探出,从他背后用力推了一把,自然就把他掀出了擂台。 令官再一次“咣”的敲响了铜锣,高声唱到:“本场比试,关必胜胜出!” 正文 第七十二章:强悍的四虎将 原来那位红脸大胡子是二十年后水泊梁山上排名第五位的好汉关胜! 关必胜赢得了第一场比试,一张红脸上却依然古井无波,冲着看台上的观众抱拳施了一礼,才缓缓走下擂台。 走下了擂台,关必胜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很友好的去扶起了被他一棍打下擂台的白脸汉子。 白脸汉子正懊恼,见关必胜并没有耀武扬威的意思,心中对他也是十分的佩服,借了关必胜的手拉起身来,即便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第一轮就被淘汰的失落之情。 看台上有人开心有人叹气,杨怀仁对王爷说道:“赵兄,小弟认识的这红脸汉子咋样?厉害吧,一招致胜啊。” 赵頵对他骄傲的样子不屑一顾,心道“又不是你去打的擂台,你臭显摆个屁啊。” 由于第一场比武关必胜只用了一招就取得了胜利,接下来的比试参赛选手便十分谨慎了,没有人贸然出手先发动攻击,而是互相在擂台上转着圈的对峙。 观众们开看比武当时喜欢看到两个武人打得有来有回,恨不得大战三百回合不分胜负才叫过瘾,如今台上两人转着圈谁也不敢先上,可是无聊的很,开始有人发出嘘声。 令官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今天接下来还有二三十场要比呢,这一场耽误了半柱香工夫了,两人还有交上手,耽误了今日的比武日程,他们在上官面上也不好看。 一个令官实在看不下去了,在擂台边大声对着台上的两个壮汉斥责道:“你俩是来消遣咱家的吗?若是盏茶工夫再分不出胜负,那你二人都算淘汰了吧。” 台上的二人听他这么说,才急切的冲上去扭打了起来,看台上众看客们见终于停了嘘声,专心去看比试。 后边的比赛令官们怕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在武人们上台前分别嘱咐一声,半柱香分不出胜负,算双双淘汰! 这样一来比武才有了真正的打擂台的感觉,武人们也放开了手脚使出看家的本领来,整个校场上的观众们跟着他们的精彩打斗陷入了疯狂。 杨怀仁看到林冲登场,站起身来,指着飒爽英姿的林冲对赵頵说道:“我位提着哨棒的小将是我家黑牛哥哥的师弟,我认识的哦。” “为兄发现一件事,凡是看上去威猛的人你似乎都认识啊,”赵頵又指着另一个台上的壮汉笑道:“看那边台上的大高个,你是不是也认识?” 杨怀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另一个擂台上刚走上擂台的正是宗泽。 “认识,这是眼前这位小将的师叔,我们一起吃过酒呢。” 话刚说完,宗泽那个台上只剩下宗泽一人,他的对手已经飞出了擂台,跌落在地上。 林冲这一场,对手也是个使哨棒的青袍武师,令官正嘱咐两人要抓紧时间分出胜负,这位武师冷笑道:“用不了半柱香,五个回合就够了。” 林冲听了这话刚要发怒,想起师父周同说过比武切忌焦躁,有时候对手用激将法,正是为了让你失去理智,交手的时候便会利用这一点发现你的弱点。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也回了那位青袍武师一句,“我也不用半柱香,五个回合足够了。” 两人分别夸下了海口,比武一开始也不啰嗦,直接就动手。 林冲手里一根哨棒舞得虎虎生风,直接向青袍武师打来,青袍武师挥动长棍格开这威猛的一棒,立即躬身转体来了个扫膛棍,反击林冲胸前。 杨怀仁目不转睛的盯着擂台上的林冲,数起了他们的招式,“第一招,第二招,第三招……” 三招过去,林冲也感受到了对手的厉害,即便他师兄卢进义,三招之内单论棍法,他也还是要稍占上风的,除此之外,他还没有遇到过三招之内能和他打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不过他发现了这青袍武师的一个习惯,每次他出招,都会盯着他的眼睛看,似乎是从他眼睛里看他目光所到之处,来判断他的攻击目标所在,从来事先做出反应,在抵挡他攻击的同时,又想下一步反击的办法。 林冲想到这一点,心生一计,他突然去看他下盘,一棍冲着青袍武师的右脚戳了出去。 青袍武师眼睛一眯,似乎看到了林冲这一招的破绽,脸上划过一丝察觉不到的笑容,他装作来不及闪避,急急竖起棍子去挡这一棍。 正当他打算借用立起来的哨棒作为支点,飞身去踢林冲的左肩时,林冲早附身向下伏低了身子,手腕一抖,那根戳向下盘的一棍突然翘起来向上击去,正冲着青袍武师的小腹。 青袍武师这才意识到自己演技还是不如年轻人精湛啊,可此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身子已经在空中,没有地方借力,已经收不住了,面对戳向他小腹的一棍,是无论也闪避不了,只有运气硬吃这一棍。 但是他的打算还是落空了,林冲这一棍使足了力气,青袍武师吃了这一下,倒在地上,顿感五脏六腑都碎了一般,嘴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再也爬不起来了。 林冲胜出了这一场,接下来两个相邻看台上上场正是他两位师兄李黑牛和卢进义。 卢进义虽然也很年轻,但是比起林冲的年少气盛来,他的性格是一种少年老成的稳重。 面对对方的挑衅或者激将法,卢进义理也不理,玉白的脸上表情淡定,一点也不像十几岁少年人的模样。 跟一个手持双锤的对手交起手来也不积极进攻,足挡了十个回合的进攻,才看准了对手招式里的一个破绽,一棍抽在他小腿上,又跟上一脚把双锤汉子踢下了擂台。 周同的四位师弟和徒弟们有三位已经轻松过关,只有黑牛哥哥这边仿佛一上来就有些劣势。 他的对手是个赤手空拳的拳师,黑牛哥哥看看人家什么武器也不用,心里觉得自己拿根哨棒好像占了人家便宜,也傻乎乎的扔掉了自己的武器准备跟对手拼拳脚功夫。 杨怀仁拍着脑袋直接服了黑牛哥哥的天真无邪,跟自己一样喜欢拿己之短处拼人家的长处。 却没想到那位拳师嘴里大叫着冲到黑牛哥哥面前,黑牛哥哥只出了一拳,正打在那位拳师正脸上,鼻子都打扁了,直接被ko在地。 正文 第七十三章:赌神 黑牛哥哥一拳就把对手打得躺倒在地再也没有站起来,令官看傻了,杨怀仁看傻了,连观众们也看傻了。 要说招式,黑牛哥哥那一拳实在啥路数都谈不上,就是抬起手来而已,与其说是黑牛哥哥一拳打倒了对手,不如说是那个拳师自己撞在了黑牛的拳头上。 两个龙武卫的医官跑上台来,摸了摸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拳师,好在脉搏还在,才点点头对令官示意还有气息。 令官即刻宣布李黑牛获得了本场的胜利,黑牛哥哥似乎不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木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拳头,挠着腮帮子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这么轻松取胜的。 观众们的欢呼声里,李黑牛没有太高兴,而是对被他一拳打瘪了鼻子的那位拳师连声道歉。 那位拳师刚刚转醒,才恢复意识,又看到李黑牛气势汹汹的冲他走了过来,心道这黑厮这是没打够呢,想想他沙包那么大的拳头,又赶紧闭上眼晕了回去。 杨怀仁高兴地又去跟赵頵显摆,没等他说话,赵頵抢在他前头说道,“这个黑汉我认识,是你家随园发签子的李黑牛。你以为就你认识啊,我也认识!哈哈!” 好一个现学现卖,杨怀仁看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就不揍他了。 四场战罢,李黑牛,宗泽,卢进义和林冲四个人全部顺利过关,杨怀仁觉得他的话有了魔力一般,只要他说“我认识”这三个字,那个他认识的人都轻松取胜了。 前边包括关必胜在内,杨怀仁可以说是的的确确认识的,即使红脸的关必胜是今天才知道他的姓名身份。 几个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富家翁模样的人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声互相嘀咕了起来。 “江湖海,你说前边嘉王身边的那个年轻人什么来头,怎么每次都那么准?” “我去哪里知道?看样子嘉王爷对他十分器重,说不定是哪路的神仙,每次只要他开口说‘我认识’,那个他说的人都得了胜呢。” “是啊,你看嘉王爷多么精明,知道找个高人指点,哪里像咱们闷头苍蝇似的乱撞,撒了大把的银子,全部打了水漂。” “草,不能啥好处都让他赵家占了去,我江湖海好歹也是堂堂世袭的侯爷,你宣赞也是个郡马,咱俩过去跟嘉王见个礼,人家吃肉,咱们兄弟好歹跟后边喝点汤。” 说着两人起身走到赵頵面前,先施了礼,才跟嘉王聊起今日的擂台比武。 他们所坐的看台,是校场上视野最好的一片,能在这里坐着的人,都是东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或者可以这么说,随便拿点什么东西砸过去,砸到十个人得有九个是朝中一二品大员的那些纨绔子侄们,剩下一个更牛,说不定是哪位王公侯伯级别的。 赵頵自然是认识他们的,那个一袭水蓝箭袍的江湖海,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乃是开国公江城的玄孙,承袭祖宗爵位,赐封新乐侯。 另一位青衣夹衫的是宣赞,他是清池郡王的郡马,跟江湖海一般大,只不过比起江湖海俊朗小生的模样来,这一位就差远了,特别是五官显得特别大,好似一张脸都容不下不了一般。 贵族之间倒不在乎美丑,虽然二人比不了王爷的地位尊贵,但是赵頵向来喜欢结交朋友,从来都是给足面子的,当然也介绍了身边的杨怀仁。 两人跟王爷寒暄了几句,却没有回去落座,而是坐在了杨怀仁的身边。 杨怀仁打量着两个人,一丑一俊,竟然能玩到一起,而且毫无违和感,可见东京城里的纨绔子弟圈子是只认地位不认长相的。 宣赞本想问杨怀仁关于他是怎么看出来谁会比武获胜的,又怕再高人面前失了体面,才一个劲的给向来脸皮厚的江湖海打眼色。 江湖海摸摸自己瘪了的钱袋子,哪里有还有心思在乎脸面,直接跟杨怀仁问道:“杨小官人,不知你是如何看出擂台上的两人谁的武艺更高强的呢?” 杨怀仁听他这么一问,看看两人脸色,分明在脸上写了两个大字“赌徒”,心里觉得好笑,又不好笑出来,只好打趣道:“小弟手无缚鸡之力,怎么会懂的武功?刚才看场上打的好看,一时兴起,说几句玩笑而已。” 江湖海和宣赞听他这么说,以为他是不肯把自己赚钱的本事相告,只好再次苦着脸装可怜。 “不瞒兄弟,两位哥哥趁着今日武举擂台比武,本想着试试运气,赚些酒钱,却不料第一轮下来,输多赢少,哥哥们钱袋子都快空了。” 宣赞说着从自己腰间解下只剩下几两碎银子的钱袋,愁眉苦脸的说道。 杨怀仁前世唯一能算的上参与赌博的事情,只有过年陪家人打打麻将,或者平时偶尔买几张彩票玩玩,真正意义上的赌博,他从来都敬而远之。 如果遇上他的朋友赌博成性,他也许会奉劝他们几句,讲讲“有赌必输”的道理,可是如今是大宋,这样的道理是说不通的。 也许是因为这个年代商业发达,人有了钱,物质生活得到了满足,就开始去找娱乐方式打发无聊的时间,这无形中推进了赌博这个行业的发展。 这时候也没有手机电脑电视,文雅的人收藏些古玩,或者养些花花草草来陶冶情操,而更多人可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赌博就成了最简单最普及的娱乐方式。 宋律里对使用赌具进行的赌博进行了限制,却无法对以类似角抵,蹴鞠这种比试胜负开盘的赌博形式加以管制,所以这种赌博形式便流行起来。 杨怀仁想想人家赌博跟自己也没关系,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于是对江湖海和宣赞指了指校场上正在等候第二轮比赛的关必胜、宗泽、李黑牛、卢进义等人,告诉他们这几个第二轮还会继续胜出。 江湖海和宣赞瞪起眼睛认准了杨怀仁所指的五个人,问准确了姓名,唤了自己的随身伺候的小厮去下注。 第二轮比试开始,只要是这五个人中的一位上场,江湖海和宣赞就学杨怀仁刚才的样子,起身对着身后也不知认识不认识的人说道:“这个汉子我认识!” 搞得身后几个人把看他们跟看傻子一般,不过这个“我认识”仿佛真是太上老君的律令一般,灵得不能再灵,五个人第二轮也全部胜出了。 江湖海和宣赞这一轮不光赢回了本钱,还足足赚了一倍有余,现在的杨怀仁在他们眼里,不再是一个柔弱书生,而是充满了神奇的赌神! 正文 第七十四章:初恋情人 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校场上的擂台比武,武人们都是凭着多年练就的真功夫在比拼,这年代不敢说就没有玩阴的使绊子这样的事情发生,但是极大多数练武之人都有基本的自尊,而且有近十万观众在看着,真要暗箭伤人,会被所有人唾弃。 但是对于利欲熏心的奸商或者赌档老板们来说,他们眼里只有钱,至于凭什么手段得来的,他们根本不在乎。 江湖海和宣赞赢了钱,觉得杨怀仁功不可没,想分一些给他。 杨怀仁心里偷笑着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哥们是喜欢钱,但是你们靠赌博赢回来的那千儿八百两的,哥们还不放在眼里。 他虽然是个厨子,但是明白一个道理,靠劳动靠技艺赚钱,是创造财富,靠赌博赚那些钱,却是不同的,只不过而是钱财从一个赌徒的口袋转移到另一个赌徒口袋里的过程而已。 而且流入赌博业的这些钱财,是越转移越少的,庄家们通过不断的抽水攫取了大量的利润,而赌徒们则继续不断的把自己的血汗钱又投入进去,周而复始,乐此不彼。 江湖海口中的赌神,或许只是他赢了钱一时兴奋喊出来的恭维杨怀仁的话罢了,但是被赌行的老板们听了去,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第一天擂台比武结束,前两轮小组赛,杨怀仁支持的人都顺利晋级到明天进行的第三轮。 嘉王爷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汉堡包摊子的事不用他操心,杨怀仁只好自己乘车回家。 吆喝了一天比他平时在厨房里干活还累,杨怀仁本想在回家的路上在马车里眯一小会儿,可马车刚进了城,就被人拦了下来。 杨怀仁不耐烦的揭开帘子想看看是谁扰了他的清梦,骂人的的话都想好了,等看到面前的人,却说不出口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的初恋情人兰若心! 说起兰若心来,那故事可长了。首先应该提起的事,是这个兰若心就是那个前世无情的甩了杨怀仁两次的女人。 杨怀仁跟兰若心是一片小区里的孩子,是从刚会走路起就在一起玩的小伙伴,可以说是青梅竹马。 小的时候谁也不懂爱情是什么,只是两个孩子在一起玩的开心,杨怀仁比兰若心大一个多月,所以时时都当自己是个大孩子,处处都让着她。 兰若心家里有了糖果,总是第一时间拿来给杨怀仁吃;杨怀仁若有了五分钱,也总是买一个冰棍给兰若心吃,自己偷偷的咽口水。 纯真的友谊一直持续到他们上了初中,俩孩子同班同学,而且老师也很配合的安排他们俩做了同桌。 十二三岁的少年,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也正是从这时候起,杨怀仁看兰若心有了不同的感觉。 或许另个人从小培养的感情基础起了作用,没等杨怀仁开口表白,兰若心首先就向他表明了心迹。 杨怀仁至今还记得当时那种心动幸福的感觉,就像站在春天开遍了鲜花的无垠田野里,闭上眼聆听风儿吹过来温柔的歌声。 两个年轻人上学一起走,放学也一路躲在绿树掩映的公园小径里拉着手回家。 兰若心喜欢听杨怀仁唱歌,杨怀仁就买了许许多多的卡带,认真的去学每一首她喜欢的歌曲,然后轻轻的在她耳边唱给她一个人听。 本来杨怀仁不喜欢老爹逼着他学习制作小点心,可是当他知道兰若心喜欢吃的时候,他又不分昼夜的去学着做,一度让杨老爹以为儿子得了精神病。 杨怀仁一直觉得他的一生,只会喜欢一个女人,就是兰若心。 人在幸福里呆的时间太久了,就容易忘记了这世界上越单纯的东西,就越容易变质。 后来两人初中毕业,兰若心考上了当地的重点高中,杨怀仁却去了技校学习厨艺,人生的三岔口,对于两个年轻人来说,来的太快了。 两个学校距离很远,杨怀仁却觉得爱情是不分距离的。 他总是骑着他那辆破自行车,从城市的西边骑行一个多小时到城市的东边,就为了接下了晚自习的兰若心放学,两个人好一起回家。 刚开始两个人还是好好的,这一年里,杨怀仁也日日坚持着,风雨无阻的骑行在那条熟悉的马路上,只为了见到他心爱的人一面,他觉得再怎么苦都是值得的。 比起见到兰若心的那种快乐,再苦再累他都觉得这种付出都不算什么。 但是慢慢的他发现兰若心仿佛有了心事,每次见到他在学校门口等待的那种微笑和喜悦渐渐的消失了。 原来兰若心在重点高中接触的都是全市的精英,这些人大多数将来都会考上全国的名牌大学,再将来会有一份体面又高薪的工作,而杨怀仁,说破了大天去,他的未来就是一个给人家做饭的厨子而已。 那天很冷,是个雨天。阴暗的天空下着冷雨,杨怀仁去接兰若心的路上被这场大雨浇了个通透,他躲在车棚里冻得瑟瑟发抖,脸上却是幸福的期待。 不知道是不是一道霹雳劈中了他,他发现兰若心已经牵着另一个男孩的手。 他傻了,想问为什么,却开不了口,兰若心发现了他,脸上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回复了平静,只淡淡的对他说了句“对不起”,便静静的从他身边走过。 杨怀仁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家的,大雨里模糊了视线,不知道脸上滑落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杨怀仁的初恋就这么结束了,以一种残酷的方式,在一个冰冷的雨天。 刚开始的那种感觉,像一把刀插在了心脏上,痛,每一次心跳都痛,痛的无法呼吸,想把这把刀拔出来,却如何也拔不出来,反而越发的痛。 他想唱歌,或许唱一首伤心的情歌,可以缓解这种痛苦,但是杨怀仁自负五音齐全音律优美,却第一次跑调了。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日子久了,在每日的油盐酱醋和肉鱼蛋菜之间,杨怀仁慢慢的看开了。 每个人的追求是不同的,兰若心那样的选择,是她的权力。 杨怀仁不再去怨她,甚至不愿去想,只是觉得她如果能追求到她要的东西,那么这次分开就是必然的。 正文 第七十五章:“受惊” 后来的几年里,杨怀仁和兰若心两个年轻人,各在不同的人生道路上追求着自己的梦想和人生价值。 杨怀仁在五星大酒店当学徒的时候,在同事的介绍下又短暂的交了两个女朋友,不过失恋遗留在他心底的伤痕让他不敢轻易付出感情。 所以这两段感情并没有经营多久,也都以失败告终,当然,杨怀仁总是被甩的那一位。 杨怀仁也很无奈,在那个靠脸吃饭的年代里,他的确太平凡了,平凡到扔到人堆里,认识他的人都不一定能认出他来。 之后他拿大冬瓜袭击了酒店的大厨,被保安请出了酒店,他回到老爹的胡同饭店,继续他的切墩生涯。 有一天夜里,他喂完了臭蛋和毛球,锁了饭店的门正要回家,却接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电话,是兰若心打来的。 电话的那一头,兰若心在哭泣,她被她那个有颜值有钱途的男朋友抛弃了,因为高富帅有了另一个比她更漂亮的女人。 或许是下意识的额举动,杨怀仁又找出了他的“战车”,飞奔到兰若心身边。 那一夜,她伏在杨怀仁的肩膀上哭了整整一宿,痛斥着长的好看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哭诉着世界上好男人都死绝了。 杨怀仁很尴尬,他觉得他并不是鬼魂,不然怎么有肩膀给她依靠? 不过他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只是顺着她的话安慰她,把那位高富帅的全家老小数落了一个遍,最后还把他的新女朋友的上下十八代编排了个够本。 就这么连哭带哄的过了一夜,兰若心又回到了杨怀仁身边。 他心里知道他只是兰若心的备胎而已,可是他不在乎,他心底里最怀念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他的生活又有了开心起来的动力。 开始的时候两个人还是幸福的,牵着手逛街,牵着手在公园里那条熟悉的林荫小道上散步,甚至牵着手陪她去高富帅那里挑衅。 日子在平淡里过了几个月,兰若心开始嫌弃他的破自行车,于是杨怀仁换了个电动的“战车”,可是她还是不满意。 杨怀仁意识到他们之间那个最根本的问题又回来了,他只是一个没有房子没有车子没有票子的小厨子,而且还是给他老爹打工的小厨子。 每当他看到她望着马路上穿梭的车流里各色的名车的时候,他就知道了,那个时刻又要到来了。 或许提早有了心理防备,当那句“对不起,我们始终不是一类人,不如分手吧”从兰若心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杨怀仁并没有第一次那么伤心。 巧的是那一天还是个雨天,盛夏的下午,大雨如注。杨怀仁没有那么矫情认为那是老天也在为他的惨痛经历伤心落泪,因为在他的认识里,雨,是老天告诉你,只有洗刷掉过往,才能重新开始新生活。 这一次杨怀仁分得清脸上流过的水是雨,而不是泪。他看着兰若心离开的背影,试着唱了一首歌,不错,没有跑调。 我决定从今天开始,立志要做个高富帅,杨怀仁对自己说。 当然,这话也就是对天装逼说说而已,杨怀仁很清楚一个胡同饭馆的厨子距离高富帅的距离差不多相当于从地球到月球那么遥远。 所以他穿越了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样子的时候,他埋怨老天不公平,两世为人都一个迪奥斯样子,实在对不起他的雄心壮志。 后来他发现一米七几的身高在大宋朝还算是比较高的,而自己如今的样子虽然算不上帅到碉堡,也勉强算的上玉树临风一英俊小生。 他拼命赚钱,不是他贪财,而是他为了实现那个“高富帅”的最终目标。 黄天不负有心人,这几个月,他觉得他实现了他最初的目标,但是当他遇到何之韵的时候,他才明白,高富帅只不过是一张皮而已,真正让男人变得有魅力的,是那种真心真意去爱一个人的心。 当他看到面前的女人跟兰若心长的一模一样的时候,他确实有些惊讶了,只不过这种呆滞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钟。 他明白或许老天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之后,还觉得不够,让他再遇到一个很兰若心张的一模一样甚至连名字都相同的女人的时候,只是另一个不太高明的玩笑罢了。 现在的兰若心看样子十五六岁,一身绿萝裙裳,头上戴着一个淡绿色遮脸的幕离,静静的站在马车前,跟过往的行人显得格格不入,仿佛出淤泥而不染的一株未开放的青莲。 “不知这位姑娘何事,要拦住在下的马车?” “小女兰若心,请杨公子到舍下一聚,有几句要紧的话要告知公子。” 杨怀仁看看她身后两个威猛的大汉,有些犹豫。 但是仔细想想,她一个小姑娘,应该不会把我怎么样,再说她敢拦住马车,一定不是件小事。 一种好奇的心态促使杨怀仁跳下来马车,跟随着兰若心来到了距离大路不远的一处小院落。 这个院落的格局跟王夏莲家原来的房子差不多的格局,是个普通人家的院子,跟兰若心这身装扮来说,身份上实在是不太搭调。 两个人背北朝南的大屋里分宾主落座,一个仆子默默的斟了茶水,才弓着身子后退除了房间。 兰若心摘下了幕离,露出一张绝美的俏脸,如果不是杨怀仁早先习惯了这张脸,或许早已经把持不住了。 “公子好定力,若是个平常的男人,看到小女的模样,没有不惊诧的,可是杨公子面色如常,看来坊间传闻的杨公子的好色之名,是他们瞎说了。” 杨怀仁呵呵一笑,心道这小姑娘还挺臭美,哥惊诧啥啊,这张脸上辈子看了多少年了,被这张脸的主人蹬了两回,还能有啥惊诧的。 再说哥现在的未婚妻小韵韵就一青春少女般的志玲姐姐,哥受惊也是看自己的未来老“受惊”,你想“受惊”哥还看不上你呢。 “哦?他们怎么传的,不如兰姑娘说来听听。” 正文 第七十六章:你还嫩了点! 兰若心脸上带着笑,回道:“坊间传闻随园老板杨公子有三爱,爱美食,爱金银,爱美人。 杨公子书香世家,能舍了读书人的面子委身厨行,抛却了功与名,这第一爱美食,实乃是令人佩服; 人活在世上,有谁不爱金银?杨公子会赚钱,东京城里人尽皆知,被些妒忌公子才华的宵小之辈说成了贪财罢了,这第二爱金银,小女子认为并无任何不妥; 公子仪表非凡,相貌堂堂,早是城里闺中娉婷们心仪的男子,加上公子才华横溢,家财万贯,公子这第三爱美人,说起来也是美谈。” 杨怀仁被她夸的心里桃花朵朵开,笑得嘴巴快咧到耳朵根了,却仍然谦虚的摆了摆手道: “兰姑娘谬赞了,我杨怀仁肚子里墨水没有三五滴,才华横溢实在不敢当。 其实市井里说在下的那些话,并非没有道理。人活一世,就要及时行乐,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人才活得简单快乐,喜欢吃点好东西,喜欢做出些好吃的东西,的确是本公子的最爱; 说道赚钱,我赚那点钱实在算不了什么,比我有钱的人多了去了,要说我喜欢钱,那可真是说对了,我这人没什么大梦想,随便赚个几十万贯够我花的也就行了; 说我好色,我也认。男人嘛,本性使然,不好色就不是男人了,你说对不? 再说了,我杨怀仁再色也是色我自己的未婚妻,烟花柳巷我可从来没去过,并不是我不想去,本公子路盲,不认识路啊,兰姑娘若是认得,不如指点一二啊,呵呵。” 兰若心听了这话,笑得很勉强。 她以前听过杨怀仁不少事,多是些酒楼茶肆里的谈论他的闲话,从这些信息里判断,杨怀仁是个有才华的年轻才俊。 方才初见的时候,眼见杨怀仁眉目清秀,见了自己这样的丽人竟也不为所动,在不认识自己的情况下只身跟她来到这个小院,显示了这个男子沉稳和胆识。 本以为他是个风度翩翩的斯文公子,没料想他一开口说话,毫不在意那些闲言碎语,还大话连篇,什么及时行乐,什么赚个几十万贯的话,连贪财好色这种事都能认的男人,不知道他脸皮到底有多厚。 兰若心不知道找了这么个人帮助她完成她的计划是不是错了,如果真如他自己说的那么贪财好色,那么接下来如果他拿这一点作为筹码的话,她不知道会怎么样,她决定再试探一下。 “哦?杨公子才子风流,金屋藏娇本是美事,可是他们说公子藏的可不仅仅是一人。 早先南阳郡王府上那些丫鬟们,据说都被公子一人从开封府买走了,不知公子家里多少人口,竟要几十个丫鬟伺候? 还有那位王记汤饼店的莲儿姑娘,公子为了她能痛打魏二公子,还闹得上了开封府的大堂,魏家老爷子为了替子报仇,不惜以十万贯钱为筹,要与公子比试厨艺,若说这莲儿姑娘不是公子的相好,恐怕没有人会相信吧?” 我靠!这谁没事闲的传这种事,杨怀仁心里骂道,真把哥当种马呢,还几十个丫鬟,哥就算一夜十八次郎也耍不过来啊。 最可气的是连莲儿姑娘都不放过,跟魏老儿比试厨艺是那臭老头子自己提出来的,跟莲儿有扯上了什么关系? 杨怀仁刚要恼怒,突然察觉兰若心脸上飘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笑,意识到可能是这丫头故意说这种话来试探自己。 她为什么要试探我呢?杨怀仁一时还想不明白,这个女人出现的太诡异了,在没搞清楚她的目的之前,不能中了她的圈套。 想到这些,杨怀仁尽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深吸一口气,色眯眯的笑道:“不错!他们说的不错,本公子就喜欢收集美女! 这是一种病,只一种不治之症,本公子一天不收集七八个美女,浑身不自在! 刚才怕你有所防备,才故意装作那么清高,如今你既然说得这么坦白,我也就没必要装下去了,我就是好色,像兰姑娘这样风华绝代的美人,我恨不得收到我家里去。 不如小娘子考虑考虑啊,到了哥哥家里,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几十个姐妹陪着玩耍,绝对不会觉得闷得慌。” 杨怀仁故意赤果果的挑衅,门外两个高大的人影似乎有异动。兰若心轻咳了一声,门外的大汉才没有冲进来。 兰若心有些尴尬,他成心说这些话,说明她对杨怀仁的试探被他识破了,面前的这个男人太神秘了,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她也说不清楚,目前的情况,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杨怀仁见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像吃了个酸杏似得憋得难受,又搞不清楚她在想什么,只好也咳了一声。 “都是聪明人,就别说蠢话了。兰姑娘既然有事,不妨直说,天色晚了本公子容易犯病,万一做出什么有辱斯文的事来,怕兰姑娘清白不保,嘿嘿……” 兰若心缓过神来,看着他的眼睛,发现即便杨怀仁说着下流的话,眼睛里却仍旧一汪平静的湖水一般,才决定去信任这个她搞不懂的神秘男人。 “小女子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提醒公子,八月十五公子跟魏财的厨艺比试,怕是无论输赢都中了那老小子的奸计。” 只是提醒我?杨怀仁摇摇头,心道这丫头鬼精鬼精的,只是把别人都当了傻子,若是只要提醒我,何不随便找个下人传个话或者写封信? 既然费尽周折查清了我回家的路线,又特地拦下了我的马车,带我到了这个地方,接连的试探,难道就是为了提醒我? 杨怀仁站起身来,背着手仰头大笑,“兰若心,说起来咱俩年纪都不大,却都不是胸无城府之人,你有话就好好说,说一半藏一半,学小孩子捉迷藏呢? 你以为我杨怀仁是吃素的吗?从看见你第一眼,我就猜到你是是什么身份了,你找我有什么事,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跟哥们玩烧脑拼智商,你还嫩了点。” 正文 第七十七章:人生如戏 话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杨怀仁上辈子电视剧看的多了,没想到如今能派上用场,从兰若心的举止言谈里,他猜到了些什么。 兰若心乍一听到他的话有些受惊,转念一想,心里又怀疑这是杨怀仁诈她,即刻又佯装不为所动的样子端起了面前的茶水,轻轻啄了一口。 “杨公子好心计,你不用白费心机,到了该说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我的的身份。” “你以为我逗你玩呢?” 杨怀仁又坐了回去,也去装模作样的喝茶,“你们青莲帮的人,又不需要伪装,干嘛搞的那么神神秘秘? 如果我没猜错,兰姑娘这次请在下来此一聚,是为了八月十五在下跟魏财的厨艺比试的事情吧? 你们青莲帮最大的买卖就是赌坊,除了这件事,应该没有其他事能劳烦帮主家的二小姐出面了吧?” 杨怀仁第一眼看到兰若心的样貌,虽然吃惊,但是他观察力强于常人,早看到她腰间的荷包上绣了一朵青莲的图案,这就是青莲帮的印记。 至于青莲帮,说白了其实是就是丐帮的一个下属帮派。 普通人听到丐帮两个字,总会自然而然的想象到乞丐们右手拄着打狗棒,左手捧着个破碗走街串巷挨家挨户讨要零钱或吃食的画面。 其实江湖上的丐帮,并非是一个全是叫花子的组织。丐帮里乞丐的数量虽然占了绝大多数,但是这些真正的靠乞讨为生的叫花子并非丐帮的主力。 丐帮也并不是穷的叮当响,需要沿街乞讨为生的帮派。 最初的丐帮是形成于南北朝那个混乱的时期,由于接连的战火和灾荒,大量的汉人流离失所,成为流民,长期的流利生活,让这些汉人沦落为乞丐。 一些零散的江湖人士组织起来救助这些乞丐,吸引了大量的乞丐加入了进来,形成了一个有体系管理的组织,被平常百姓称作丐帮。 其实这些最初的江湖人士,都是有家有钱,甚至有不少产业的富人。 只不过历经几百年发展,人数上乞丐在帮里占了绝大多数,但是帮派的管理和决策阶层,仍旧是那些富有的江湖人士的后人。 比如兰若心,就是其中之一。这些自命清高的江湖人士不可能也学了乞丐捧着个破碗去乞讨,他们之中很多有识之士继续经营他们自家的产业,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于是丐帮之中根据出身又氛围了两个流派,有钱的穿干净衣衫的一帮人叫净衣流,而穿着破烂满街乞讨的叫浊衣流。 净衣流后来为了和那些叫花子区别开来,自称青莲帮,自诩为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身上总把一朵含苞欲放的青莲的图案。 杨怀仁本来也不懂这些,更不怎么感兴趣。只是每天走出家门去随园的路上,总有些叫花子跟自己后边要铜子儿。 一开始他也不以为意,后来时候长了,他发现总有些穿着干净衣衫的人去驱赶这些叫花子,而那些叫花子们也好像听这些人的话。 杨怀仁观察到他们衣服上总有类似的图案,才因为好奇,跟出身江湖的何之韵问起过,何之韵自然知道其中缘故,他才知道原来有这么一回事。 青莲帮虽然有不少产业,净衣流在丐帮之中虽然是功夫正统,而且颇有财产,但是毕竟人数不足万人,比起浊衣流全大宋甚至在周边国家几十万人之众,在偌大的丐帮之中就显得他们很小众了。 可现实是几十万人的乞丐,不是每个人都能天天乞讨到足够的钱财能够温饱的,他们主要的经济来源还是净衣流的救济。 净衣流的人就算再有钱,也经不起这几十万张嘴的折腾,所以他们开始从事风险高但收益也相对更大的产业,比如赌博业。 如今东京城里,赌博业明里被官府操控,实际上,能见得光的那些官办赌坊,由于受到太多的限制,生意只是说得过去罢了,而真正的地下博彩业,全被一些王公勋戚联合了各大帮派控制着。 其中青莲帮差不多占了四成,另外的六成基本都在城里另一个大帮派黑虎帮的控制之下。 兰若心便是青莲帮帮主兰纳独的女儿,她还有一个哥哥,是未来的青莲帮继任帮主。 杨怀仁联想到这些,再笨也能想明白兰若心这次找他是为了什么事了。 兰若心听他说出了她的身份,这会儿也不用吃惊了,她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不光神秘,而且聪明绝顶,在他面前再怎么演,也逃不过被他识破的命运。 “既然杨公子知道我找你的原因了,不如把话挑明了罢。 若心这次找到杨公子,一是为了提醒公子小心堤防魏财,自从圈子里传开了公子要与魏财进行厨艺比试,各大赌坊都为这场比试开了赌盘。 大家本以为最近武举正在进行,普通人关注的重点还是擂台比武这样的事,但是其实一场比武,庄家开一个盘,也就几千贯钱的流水,真正能抽成到的利润,只有几百贯钱。 而公子与魏财的厨艺比试,赌盘才开了两天,下注量就已经接近十万贯,还有十来天才到厨艺比试的日子,这个盘估计将来的下注量会达到几十万贯。 这样数额的赌池已经多年未见,更奇怪的是,魏财最近的举动有些反常,传闻最近他跟黑虎帮的帮主汪老虎来往甚密,他们俩有什么秘密的勾当,我也不清楚。 第二是希望杨公子能跟我们青莲帮合作,我们青莲帮已经派出人手去调查他们之间到底在进行什么活动,如果能知道他们的计划,将来我们青莲帮和杨公子联手,一起击溃他们的阴谋。” 杨怀仁原以为魏老儿是因为一时意气,为了赚回他损失的十万贯钱,才突然决定的要跟自己比试厨艺。 但是如今听兰若心这么一说,他觉得这里边事情远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魏老儿在世上活了六十多年,早已经老奸巨猾,要是真像个小伙子似的意气用事,反倒不合常理了。 既然青莲帮要帮自己,实在没有理由拒绝,只是嘛…… “要本公子和你们合作没问题,只不过本公子在这件事里边这么说也是个主角,总的有点什么好处吧? 兰姑娘你也知道,本公子贪财好色,还有一种怪病,见了美人儿就走不动道,不如事成之后,除了钱财本公子要分大头,兰姑娘你也单独跟本公子表示表示如何?嘿嘿……” 正文 第七十八章:杨母的担忧 杨怀仁一会儿严肃一会儿无赖,兰若心似乎渐渐习惯了他这种性格,听了他的话,倒不怎么在意了,俏脸上淡淡的一笑。 “杨公子,你家里好几十位姐妹了,小女子就不掺和了,至于钱财,事成之后自然不会少了你那一份。” “钱不钱的其实无所谓,兰姑娘当本公子真的是贪得无厌之徒吗?到时候随便给本公子哥几万贯钱演出费就行了,再多我也不好意思拿。 我家里其实就一位未婚妻,你说的那几十个姐妹,都去了涡河边上我家新买的庄子上做工去了,所以嘛,本公子还是很欢迎你来杨府的。” 兰若心皱着眉,心道谁关心你家里到底藏了多少个女人?还随随便便就要几万贯,你怎么不去抢呢? 杨怀仁看她眉头紧皱,不知道是在心疼钱还是考虑是否去他家让他占点便宜,但是他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李黑牛去林冲家里拜访林父去了,剩下几个女人围着桌子等他回来吃饭。 今天不知怎么了,吃饭的时候特别安静,杨母改了平日里吃饭总教训二丫吃相不雅的习惯,何之韵也是一句话不说,只管闷头吃饭。 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吃完了饭,杨怀仁刚要回房,却被杨母叫住了。 丫鬟们很识相的快速收拾了碗筷,何之韵牵着未来小姨子的手默默的走出门去,只留下他们母子二人叙话。 杨母脸上有些忧色,先问了下随园里生意的情况,才下了决心似的把话说了出来。 “儿啊,咱家以前就是小门小户,你爹走的早,为娘是女流之辈,也没有多大的念想,只求全家人平平安安就好。 如今你从老神仙那里学了做菜的本事,随园的生意蒸蒸日上,咱家还购置了那么大一个庄子,钱财也赚够了,不如就不要去跟无聊的人比试厨艺了。 咱家是新来的生户,人家在京城那么多年了,不论家底还是背景,咱们都比不了人家,万一那些人怀恨在心,暗地里害你,你教为娘今后可如何是好? 好在你现在和嘉王爷算是有些情谊,可是这些王公贵族们是信不得的,你现在风光了,他们对你自然趋之若鹜,等哪天咱家没落了,人家还会理你吗? 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人,现在也算是有了家业了,等成了家,延续杨家的香火才是正事,其他的事情,还是不要理了。” 杨怀仁这才明白今晚上是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这么安静呢,原来是母亲担心自己,怕自己在外边得罪了人,招来了不必要的祸端。 原本魏财状告杨怀仁的事情,杨母是不知道的,但是魏老儿和他约定比试厨艺的事情现在满城里传,所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母亲自然从别人口里知道了。 被母亲担心挂念,对杨怀仁来说是件幸福的事,他理解母亲的担忧,想想自己最近招惹的事情,确实有点多了。 但是如今和魏老儿比试厨艺的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母亲虽然农妇出身,却说的十分有道理。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道理谁都明白,可是从母亲口里说出来,似乎特别有说服力。 “娘,您这一提醒,儿子也发觉最近事情太多了,我毕竟年轻,有些事发生的时候想不了那么周全,就按着自己的性子来,无形之中的确得罪了不少人,也树了不少敌人和仇家,的确是儿子年轻气盛,考虑欠周到了。 但是跟魏老儿比试厨艺这件事,现在想推脱已经不可能了,但是儿子保证这件事一完,八月十八娶了韵儿过门,咱家就去涡河的庄子上住一段时间,离开城里这些风风雨雨。 随园里王伯父跟小羊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我去不去的问题都不大。 您不是想抱孙子吗?那我跟韵儿保证给您生一堆孙子孙女,带时候估计这帮小崽子们烦都能把您烦死了。” 杨母觉得儿子听了自己的话,已经有了远离是非的想法,加上想到马上就有新媳妇过门,将来有胖孙子承欢膝下,自然的笑了起来。 “不烦不烦,只要你跟韵儿肯生,多少个孙子为娘都不嫌多,呵呵。对了,最近韵儿似乎不太开心,你也别以为定了日子娶她过门,就疏远了她,女人是需要疼的。” 杨怀仁忙点头答应,杨母这才催促他去找何之韵说说话,自己唤了二丫跟她回房休息。 杨怀仁跟何之韵来到后花园,初秋的夜里也不再燥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凉爽,柔和的月光静静的洒落在地上,身边有美人相伴,杨怀仁有些迷醉了。 杨怀仁拉起何之韵的手,把她拽到了自己怀里。何之韵温顺的伏在他胸前,聆听着他热烈的心跳。 看着她娇嫩的脸蛋,杨怀仁自觉有些把持不住,心里好似又几只猫爪儿在轻挠一样,挠的他心痒痒。 既然她再过十多天就是我正式的媳妇了,所以现在亲亲小嘴,应该不算唐突吧? 杨怀仁胡乱琢磨着,再说早就亲过了,多亲亲应该无妨,月色太温柔,惹的哥心痒难耐,怪不得后世有人唱到“都是月亮惹的祸”呢。 他刚要下嘴,却被何之韵推开了,不但不让亲,而且撅起了小嘴似乎有些不满。 “仁郎,你今天出门可有什么新鲜事,说给我听听呗?” 杨怀仁听她这意思,是话里有话啊,想了一想,心里骂着家里那个马夫,怎么啥话都给何之韵说呢? 其实也怪不得人家马夫同学,那几个马夫都是原来南阳郡王府的,冯妈妈早嘱咐了那一百多号人,何之韵是他们的新主人,倒是真正花了钱赎回他们的杨怀仁,倒像是个小媳妇似的,在打妇何之韵面前,就没了地位。 女人都喜欢吃醋,跟男人都好色一个道理,即使这年代有点功名和钱财的男人,娶个三妻四妾正常不过,女人即便允许自己的男人纳妾,但是对他们在外边招惹些野生的花花草草确实极其怨怒的。 正文 第七十九章:拼戏 能让女人为自己吃醋的男人,才配得上优秀的男人的称号。 以前从没有任何女人为他吃过醋,杨怀仁现在觉得自己越来越接近加入到高富帅的行列中来了,心中不免有些暗爽。 其实杨怀仁今天碰到兰若心的事情,他不告诉何之韵,并不是要隐瞒什么,前世和那个兰若心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他已经对她没有那种初恋的情愫了。 他只是觉得这种事尽量少让家里那些关心自己的女人们知道,省的她们没事干为她操心的着急上火。 再者说,兰若心是江湖中人,何之韵原来也是江湖中人,如果何之韵想歪了,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杨怀仁把何之韵的双手捂在自己的手心里,才温柔的对她说道:“不是故意不告诉你,我也是为了你好。 想必兰若心是什么身份,你应该心里有数,我就是再不经事,也不会去招惹这种江湖中的帮派人物。 只是人家找上我,是为了八月十五我跟魏财的厨艺比试。他们青莲帮和黑虎帮控制着成了的地下赌盘,两家借着这次的事情想打击对方罢了。 而我,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厨子,人家也不会把我这种小人物放在眼里,只是当我是一个供他们随意摆布的棋子而已。” 何之韵见他说的诚恳,后悔自己有些任性的心里怨他,杨怀仁是什么人,她虽然也不能完全看懂,但是她知道他做的一切,都不是任性而为。 或者说,没有好处或者没有利益的事情,他绝不会参与,如果他把兰若心看成一个利用他的帮派人物,那么不管兰若心如何貌若天仙,也不会对她造成威胁。 何况何之韵对杨怀仁对她的真心是有信心的,他们两人经历的时光虽然不长,但是发生的事情,让她知道在他心里,她有多么重要。 何之韵小鸟依人般从新靠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那个她最喜欢听的声音。 “我相信你。即便你要带回来什么女人,只要你喜欢,我也愿意接受她。” 杨怀仁心里偷笑,何之韵明明肚子里打翻了醋坛子,却又忙着不承认,还要装出一副很大度的样子来,忍着那股酸味儿说些讨巧的话。 杨怀仁自然不傻,恋爱中的男女之间,闹些小情绪,正常不过,如果你单纯以为她说的和想的一样,那么你这个男人就太蠢了。 女人总喜欢说反话,比如说不用送我回家,其实就是暗示你送她回家;如果问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其实心里在说你敢不爱你试试;如果说你身边的另一个女人的好话,那么她心里早已经把这个女人做了情敌,并且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所以情侣之间这种对白一定要把握分寸,一定不能回答的不清不楚,不然你就等着倒霉吧,有句俗话说得好,老婆开心,生活顺心。 杨怀仁搂紧了她,低头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你接受白搭,我不接受,我有你就足够了。” 情人之间的小把戏,只是恋爱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调味品。如果是和敌人之间,那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为了不招惹是非,这几天杨怀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窝在家里当宅男。 连他最喜欢看的真人快打也不去看了,王爷赵頵派人来请了好几趟,都吃了闭门羹,弄的王爷脸上好不难看,杨怀仁只推说是准备厨艺比试的事,才让赵頵不再来打扰他。 黑牛哥哥是理解杨怀仁为什么不去校场看他比武的,他们师门的几个人也很争气,每个人都进入了小组的十六强,也就是说,他们都成了新科的武举人。 兰若心每天都派了青莲帮的人送来了他们在外边打探到的消息,最新的消息是魏老儿最近特别忙,不是忙着在家锤炼自己的一道以鮓为主材的菜式,而是忙着跟城里的同行们研究茶艺。 喝茶就喝茶吧,这年代每个到了他这个岁数的人大都有喝茶的爱好,但是他说的话就有点不对味了。 什么他老了,魏家正店的事情早都交给了自己的两个不争气的儿子打理,他都十几年没下过厨了,手艺早就生疏。 要么就说他最近力不从心了,别说颠勺,炒菜用的铁锅都端不稳当了,担心自己到比试当天出丑。 要么就埋怨自己老糊涂了,冲动之下才夸下海口拿出十万贯钱做赌注,如今后悔不该那么鲁莽等等。 总之就是城里各个大茶楼里演戏,不管是扮了《苦肉计》里的老黄盖还是《将相和》里边的老廉颇,总之就是各种装老。 魏老儿这一演不要紧,且不论他是否真的老到端不动铁锅,外边的看戏的人却是看的云里雾里,接着就是谣言四起。 这可忙坏了各个开赌盘的庄家们。本来魏财和杨怀仁一老一少,一旧一新,在庄家们眼里这俩人比试起厨艺来,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赌盘开的也是差不多五五开。 可他这么一套连环戏下来,各个赌盘就乱套了,有的认为魏财这是先示弱放烟雾弹,其实是老骥伏枥,他们相信姜还是老的辣,赌盘开始向着魏老儿胜出倾斜。 有的则认为事实就是如此,比起更年轻的杨怀仁来说,魏老儿六十多岁的高龄,确实已经到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被拍死在沙滩上的时候了,所以开的盘口就倾向于杨怀仁胜出。 转眼离八月十五也没几天了,魏杨厨艺大比武的事情成了最近京城里最热门的饭后谈资,百姓们也乐于拿点小钱出来凑个热闹。 一个人参与到其中,押的银钱不算多,但是顶不住大家对这件事都十分有兴趣,开封府十六县,有近三十万户一百五六十万人口,还有城外的各大禁军二十万人,加一起近二百万人,就算十分之一的人参与进来,这数量也已经是空前绝后。 离比试还有五天时间,赌盘的押注奖池已经超过了五十万贯,这还是些散客投注的金额,那些真正的大户们还在观望,等着最后一天才出手,坊间行家估计这次的投注金额会史无前例的超过百万贯之巨。 正文 第八十章:透明人 青莲帮的人从一开始一天一趟往杨家送消息,到后来一天早中晚三趟的跑,只要是酒楼茶馆里又传出了新的小道消息,即便是已经三根半夜,他们也会火急火燎的堵在杨府门口砸门。 杨怀仁就算是个好脾气的人,也经不住他们这个折腾法,他最受不了的事就是睡不好觉,特别是今天,他已经明显有了神经衰弱的迹象。 今日值门的是杨禄,白天已经在随园里忙活了一天,都三更天了也不能眯一会,他碎言碎语埋怨着青莲帮这帮孙子们,揉着惺忪睡眼去开门。 大门一打开,让杨禄眼前一亮,来的是个一身穿翠绿衣服的年轻女孩儿,杨禄敢打包票除了家里未来夫人,他从没见过这么靓丽的姑娘。 兰若心这次亲自来了,俏脸上有些焦急,不等杨禄问话,兀自推开他走了进来,又亲自回头掩上院门。 “快去喊你家主人起来,就说青莲帮有要紧的事情要告知与他。” 杨禄看她的样子不像是装的,忙小跑着去后院喊杨怀仁。 杨怀仁这时在床上数了一万多只羊,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刚要入梦跟某个曲线玲珑的泷泽妹子交流交流床上功夫孰强孰弱,就被杨禄给喊起来了。 杨怀仁顶着个熊猫眼,趿了鞋子先朝杨禄屁股上踹两脚,才跟着他来到正堂。 传说老虎对外来的猛兽进入了它的领地后,都会有一种特别的感应,特别是母老虎,而何之韵比母老虎的嗅觉还要超群,兰若心前脚当进门,她就嗅到了情敌的味道。 她麻利的穿好了一副循着味道来到正堂,看到了兰若心的美貌之后,她就猜到了这就是那个青莲帮姓兰的丫头,盯着她的眼睛就不肯挪开了。 兰若心被何之韵这么死死盯着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似乎觉得这个女人不怎么友善,江湖人之间好似又某种默契,她也不甘示弱的盯了回去。 杨怀仁走进了正堂,看到自己的“初恋情人”和未来老婆面对面叉着腰玩“看谁先眨眼”,顿时睡意全无。 他心叫不好,这是两虎相斗必有一亡的节奏啊,赶紧站在两个愤怒的女人中间,陪着笑脸拉开了两只老虎。 好不容易分开两人坐定,何之韵又宣誓主权似的挽着杨怀仁的手臂站在他身边,不待杨怀仁开口,先向兰若心发难。 “青莲帮是江湖上有名的大帮派,兰姑娘作为帮主之女,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怎么三更半夜里跑到我家里来了,难道不怕别人笑话吗?” 兰若心听她话里带刺,她又是个直性子脾气,不假思索的回道:“这位就是杨公子‘未过门’的妻子何家小娘子吧,如今没过门就做起主来了? 本姑娘找杨公子有急事相商,何姑娘既然还没过门,应当算是外人,在这里是不是不方便啊?” 兰若心故意把“未过门”三个字强调了说出来,听到何之韵耳朵里就很不舒服了,她心道这个姓兰的小丫头嘴巴真是毒,想把我赶出去让你们俩独处,没门! 碍于作为主人的杨怀仁面子上不好看,何之韵忍住心里快要炸出来的怒火没有发作,却也没有要退出去的意思。 “兰姑娘,不要得寸进尺,现在是你们青莲帮有事求我家仁郎,我作为仁郎的参谋当然要留下来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整件事杨怀仁都是主角,可惜如今在两个女人面前,他尴尬的一句话也没搭上,反倒成了背景,好像一个透明人一般。 兰若心这才想起她是有急事的,被何之韵一搅和,差点耽误了大事。 “根据我们青莲帮安插在黑虎帮帮主汪老虎身边的线人回报,今天晚间魏财拖了管家魏丙偷偷摸摸的送了口信给汪老虎,好像约定了今晚三更时分在万花楼见面,商量怎么阴谋暗算杨公子。” “哦?”何之韵心中一惊,难道他们为了赢下厨艺比试,要事先暗算仁郎? 她咬着牙怒骂道:“汪老虎和魏财你们两个好歹毒,若是我家仁郎少了半根毫毛,我何之韵必定让你们碎尸万段!” 兰若心本来对何之韵没什么好感,如今看到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的男人说出这样恶毒的话语来,似乎对她高看了几分。 她原以为何之韵只不过是个没落官宦之家的女儿,哪里知道她原来也是呼啸山林的绿林女汉子? “没想到何姑娘一个纤纤女流之辈,竟也有吾等江湖中人的豪气,在下佩服!” 何之韵想也没想,便回了她一句,“谁说我是弱质女流?你以为就你会武功吗?比起兰姑娘来,恐怕本姑娘的武功犹在之上也说不定呢。” 原来杨怀仁的未婚妻会武功?兰若心心中惊讶,她刚才只顾着跟她较劲,没仔细观察何之韵的身形,如今听她这么一说,重新打量了她一番,才想起刚才何之韵进门的时候步履轻盈,绝对是有一身好轻功的练家子。 “好!既然如此,现在离他们约定的三更时分还有一刻的工夫,不如我们两个女子一起去万花楼探上一探如何?” 兰若心自恃她的功夫在女人中算是数一数二了,至少在东京城里,她活了十六年没遇到过对手,即便是青莲帮中的男性好手,也没有几个在她之上的。 如今何之韵大言不惭小看了她,虽然因为她杨怀仁未婚妻的身份不能用比武的形式来一较高低,那么用激将法约她一起去执行这个侦查任务,两人孰高孰低,自然有了分晓。 兰若心这么提出来了,何之韵当然愿意。自从她进了杨府开始,她已经很久没有施展过她的身手了,虽然每天早上会陪着杨怀仁和李黑牛晨练,但是凭空舞划几下招式和实战的差距是很大的,她早就已经技痒难耐。 而且魏财和汪老虎如果真是谋划对杨怀仁用什么见不得人的诡计,她也不可能置之不理,以她的性格,一定要搞明白,好早做防范。 两个女人一拍即合,也不问杨怀仁意见,对视了一眼,一起扭头向门外跑去,眨眼的工夫,一起飞出了养父的院墙,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之中。 杨怀仁这才张大了嘴巴,皱着眉自言自语道:“两位女侠,哥才是主角好不好?你们真当哥是空气做的透明人不成?” 正文 第八十一章:万花楼 说起来有意思,开封城里各行各业的布局,除了朝廷的职能机关和军队衙门等,对于其他的行业官府并没有严格的规划。 蔡水河的南岸是孔庙,再向南连接着大宋的两大最高学府,国子监和太学,这里是文人们的天堂,连街道上都是处处书香。 而过河向北,是一条宽数丈的宽阔的长街,街道两边遍植各类树木和花卉,取名百花街。 百花街从蔡水河北岸,一直延伸到保康门,这条街就是东京城乃至全大宋最大的一条风月街了。 每逢春满花开,倒是一副百花齐放的美景,但是这条街上做的生意,却让这条街的名字有了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含义。 万花楼便在保康门外,一个街角最显眼的位置。楼高三层,一层是迎客的大堂,二楼和三楼都是隔开的小间,每一间都是某个小姐们的春房。 两个女人大半夜去青楼玩耍,却不带上杨怀仁,让杨怀仁十分的不爽。 兰若心和何之韵较着劲,比试轻功似的飞一般的在夜色里一个屋顶接着另一个屋顶上腾挪跳跃,一红一绿两种色彩交替闪烁,不大会功夫就到了万花楼。 杨怀仁担心她们出事,也忙吩咐了马夫套车,追了出来。万花楼离的其实并不多么远,不大会功夫就能到地方。 为了避开黑虎帮和魏老儿的眼线,马车没有直接停在万花楼正门前,而是藏在了离万花楼后院便门六七十步远的一处黑暗无光的小巷子里。 吩咐马夫打起精神随时待命,杨怀仁贴着墙摸索到了万花楼的后门,他不会翻墙,本想推开后门一条门缝看看里边情况,没想到门直接被打开了。 虽然第一次进青楼就走后门让杨怀仁有些遗憾,但是能轻松进了万花楼,他还是有点小激动。 可他前脚刚踏进去,就被人捂着嘴巴拖到了一处矮树丛里。 我靠!杨怀仁心里暗道不妙,不会第一次进青楼就遇上黑店吧?哥堂堂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一个七尺……不到的好男儿被人家做了人肉包子,想想太不划算了。 再一想其实做了人肉包子还算好的,万一这万花楼经营范围扩大,以后不光招待男客官,还有开辟新业务,让他成了第一批鸭少爷,说起来是不是也太……爽了? 幸亏杨怀仁鼻子好使,闻到的味道有些熟悉,等睁大眼睛看清楚捂着他嘴巴的是何之韵,才放心下来,意识到自己容易开小差想些乱七八糟事情的毛病,得改改了。 “仁郎,你来干什么?这里很危险!” “青楼有啥危险的?” 杨怀仁满不在乎的嘀咕着,心道你们俩真当哥没进过城呢,欺负我们乡下人读书少是不? 兰若心冷着脸说道:“你以为你是来逛青楼喝花酒呢?我们这次是来刺探情报,不是来寻花问柳! 黑虎帮帮主汪老虎武艺高强,在开封府算的上数一数二的人物,本姑娘都不是他对手,更何况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而且除了汪老虎,他身边还有十来个贴身的随从,个个都是顶尖的高手,万一被他们发现我们的行踪,非让他们杀人灭口不成!” “行了行了,以为本公子被吓大的呢?” 杨怀仁满不在乎,“他汪老虎首先就不认识本公子,只不过听过本公子大名而已。 再说了,他还指望这次本公子跟魏老儿的厨艺比试开赌盘赚钱呢,本公子要有个什么意外,参加不了这次比试,赔钱的是他,估计这小子烧香拜佛求神仙保佑本公子平平安安吧? 有危险也是你青莲帮的兰三当家的有危险,你还是小心点好。” 何之韵发现自己未来郎君好聪明,这里三个人,其实就兰若心这个青莲帮的跟黑虎帮不对付,她跟杨怀仁其实没什么危险。 兰若心也发现了这一点,她细想了一下,发现不对,才忙说道:“杨公子说的对,你没有危险,但是你若是现了身,那么我们此行打探情报的目的是不是也就泡汤了?” 杨怀仁笑了,这小丫头看来没想象的那么笨啊,本想耍点小聪明,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达不到目的,三个人大半夜的白跑一趟,这不闲的蛋疼吗? 大厅是去不得的,兰若心和何之韵一人拽着杨怀仁一条胳膊,一起跃上了二楼的屋檐之上,挨个房间寻找汪老虎和魏财的下落。 时间已经是半夜,城里大多都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百花街上依旧人声鼎沸,正是风月行业最忙碌的时刻。 万花楼算得上是这些青楼里数得上名号的一家,大堂里灯火辉煌,梁柱和二楼露台的围栏上都插满了各色的鲜花,整个布置的确不虚万花之楼的名称。 三个人围着二楼找了一圈,听到的全是房间里男女之间的欢叫之声,杨怀仁听得脸上露出不可捉摸的贱笑,看着两个脸红的大姑娘,若有所思。 何之韵被他看得心里酥酥的,兰若心被他这么一看却恼了,心想你俩快成亲了,搞些小暧昧不分场合也就算了,这浪荡子看我的目光也这么yin贱算怎么回事? 她故意咳嗽了一声,示意杨怀仁和何之韵注意场合,还有正事要办。 何之韵这才醒悟过来,三个人又跃上了三楼。 既然二楼的房间都满了,那么汪老虎和魏老儿一定约在三楼谈事情。三人推开一间雅间的窗户爬了进去,准备从里边看清汪老虎他们在哪件房内见面,然后再做打算。 三人进了这间屋子,才发现屋里有人,一个打扮的十分艳丽的小姐见突然有人从窗外爬了进来,吓得蜷缩在床上的角落里哆哆嗦嗦的不敢出声。 兰若心随手掏出一块银子扔到这位小姐面前,示意她不要出声,才走到门前,拉开一条缝向外看去。 木质的楼梯上传来噔噔噔的上楼声,一群人走了上来,走在前头的是一个全身黑衣的壮汉,一身横肉,头上无毛,面目凶恶,一看就是个霸道之人。 这人便是黑虎帮帮主汪老虎,跟在他身后的正是魏财,后边还有十几个黑虎帮的小弟,守在了楼梯口处。 杨怀仁挤到门前想从门缝里看看这个著名的大恶人汪老虎到底长啥样,却看到他转过了楼梯口,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房间走过来。 正文 第八十二章:暗格藏身 “我去,哥的运气不会这么瘸吧?” 杨怀仁心里骂道,这万花楼的三楼足有二十几间房,偏偏他们三个翻窗户进了汪老虎事先预定好的房间。 现在再爬窗户出去明显已经来不及了,杨怀仁只好四处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可是整个房间一丈见方,却空旷的很,除了中间一张圆桌,墙角边一张绣床,只剩下床边一个透明的裱了绢布的木质屏风和一个澡桶,其他实在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兰若心心想这下完了,如果是她自己,凭他的武功,她一个人完全可以逃跑,但是作为江湖侠女,当然义气为重,扔下两个同伴自己脚底抹油,太不地道。 何之韵也同样有足够的本事逃跑,只是她首先想到的是杨怀仁没有任何武功,他如果逃不掉,她只有陪着他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杨怀仁却盼着两个人能跳窗逃走,剩下他一个,自然什么都好说,大不了说他是来逛窑子的,反正汪老虎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可惜俩女人都不动弹,呆滞了一样,同时把目光集中到杨怀仁身上。 杨怀仁叹了口气,明明你们俩是身负武功的江湖人士,遇到事情偏偏要我一个百无一用的文弱书生拿主意。 算了,谁让哥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的男人呢?澡桶是不用想了,无论如何也挤不下三个人,床底下虽然地方不大,但是三个人挤挤应该还能躲一下,如果汪老虎粗心大意不去检查,也许能蒙混过去,而无论是随园老板还是江湖侠女的光辉形象,如今也顾不得了。 汪老虎重重踩在木地板上的咯吱声越来越近了,眼看还有几步的距离就要走到房间门口。 “咯吱,咯吱……呼啦!” 房间的门被推开了,汪老虎走了进来,看到屋子里的人,脸色都立即就变了,怒喝道:“你在干什么!” 粉红的灯罩把烛光染成了粉红色,让整个房间显得更加春意盎然。 艳丽小姐斜靠在床上的靠枕上,故意露出了半个香肩。 她半眯着一双极尽勾人的凤眼,舌尖慢慢转动着舔着两片丹唇,右手支着脑袋,左手伸出粉嫩的食指勾引汪老虎到他身边来,“虎哥儿,你终于来了,这几日来你都不曾来看奴家,奴家以为你忘了奴家呢!” 汪老虎板着个脸,抬手先拦住跟在他身后的魏老儿的脚步,独自踏进门来,又回手拉上了房门,这才换了一张色眯眯的表情,软声细语的说道:“我的小心肝儿,你虎哥哥怎么会忘了你呢? 虎哥哥最近有笔大买卖要做,等过了八月十五,洒家会有一大笔钱到手,到时候洒家便去找掌柜赎了你的身契,接了你回家去,让万花楼鼎鼎大名的头牌俏牡丹只伺候洒家一个男人。” 谁能想到面目狰狞的大恶人汪老虎也有似水柔情的时候? 汪老虎走到俏牡丹身边,在她光滑的肩头轻轻咬了一口,然后给她拉上衣服,抬起头来继续说道:“小心肝儿,今天洒家要跟个老头谈点生意上的事情,不如你先去隔壁房间等洒家一小会儿,谈完了生意洒家就去找你,今夜一定把前几日欠你的给你好好补上,如何?哈哈……” 汪老虎嘴上说的天花乱坠,手上也不老实的在俏牡丹浑圆的屁股上使劲掐了一把。 俏牡丹打开了他的大手,撅着小嘴站起身来,撒娇似的把汪老虎推倒在床上,一对粉拳对他胸口连捶了几下,才扭着屁股转身走出门去,看到门外等候的魏老儿,“哼”了一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折去了隔壁另一个房间。 原来就在汪老虎走到门前的那一刹那工夫,兰若心和何之韵相互看了一眼,点点头表示只有这么办了,然后一边一个迅速的拽着杨怀仁就要往床下钻。 这时那个缩在床上的俏牡丹不知道在床上按了了一个什么机关,床下面的木地板突然掀起了一个开口,露出一条地缝来。 俏牡丹摆手示意他们快躲到地板下面的暗格里去,三人来不及道谢,更顾不得地板下边有什么东西,迅速的沿着那条缝隙滚了进去。 这年代的楼阁基本都是木质结构,万花楼自然也不例外。二楼和天顶和三楼的地板之间,本是支撑用的十字结构的木龙构成。 这间屋子的主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把绣床下边的一块地方的木龙拆除,形成了一个面积比上边的绣床差不多大的一个秘密的空间。 暗格上边的地板经过改造,连接在床上的一处秘密的机关上,床上的人可以操纵这个机关,从而可以打开或关闭地板打开的入口。 杨怀仁滚下去后的第一个想法,是他堂堂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竟然无可奈何去钻一个青楼小姐的床底,真是羞得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既然是男子汉大丈夫,自然是说道做到,他这次是真的找了条地缝钻了,只是不知道他一左一右两位没有有没有他这种高尚的觉悟。 钻完了地方,他才感叹原来这万花楼是有机关的,这个房间的主人,那位艳丽的小姐,虽然失身在青楼,但也不是薄情寡义之人。 估计她也有个什么相好的,并时常与他幽会。如果遇上来个客人,她那个相好的又来不及全身而退,就躲到这个床下的暗格里来。 只是俏牡丹这个相好的男人,也太不男人了,暗格里和地板上边只隔了一层半寸后的木板,屋子里的人在干什么,虽然看不到,却能听个清清楚楚。 听自己的女人跟另一个男人行鱼水之乐,不知道他躺在下边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感受。 吃软饭吃到这种层次,杨怀仁对这个男人真是又鄙视又佩服然后再继续狠狠的鄙视。 不过躺在这里听上边屋子里春色满园的经历,杨怀仁估计会很快就会体验到,这暗格的打开与关闭的机关在外边的床上,被关在里边的人是什么也干不了。 听汪老虎跟俏牡丹打情骂俏的动静,想必他跟魏老儿谈完了事情,是一定不会走的,还会留下来与俏牡丹大战不知多少回合。 正文 第八十三章:黑暗里的春色 杨怀仁心里偷笑,这种事他听听倒无所谓,上辈子又不是没听过,后世的那些单身狗们,早对岛国动作小电影研究了个透彻,估计十有八九都能凭借声音猜到他们使用了什么高难度的姿势。 可是兰若心和何之韵两个大姑娘就不同了,不知道过一会她们听了那么“荡气回肠”的旋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想到这么好玩的事情,杨怀仁忍着不发出笑声,想挪动下躺的不太舒服的身体,没料想他刚想动,才意识到他被两个女人挤在中间,胸口被上面的地板死死的压住,一点儿也动不了了。 暗格的空间不大,面积接近跟一张双人床那么大,由于处于地板和楼下的天顶之间只有半尺不到厚度的空隙中,杨怀仁想动一动的想法就无法实现了。 刚才三个人忙着钻地缝,钻是钻进来了,可惜没有工夫给他们调整姿势,杨怀仁被何之韵和兰若心夹在中间,双手打开,刚好每个臂弯里都搂着一个美女。 最巧的要属他的双手被压住的位置。 杨怀仁鄙视完了二十六七遍俏牡丹那个相好的男人,才意识到这一点。 两只手心里都感受到了一种极富弹性的温软,他觉得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真是……太够哥们了。 三人并排躺着,被暗格的四面挤在中间,何之韵和兰若心的屁股刚好压在了杨怀仁的两只手掌里。 何之韵到还没有什么,毕竟那只手,是他男人的。兰若心就极其不舒服了,她长这么大,别说是屁股,连手都没有被异性碰过。 若是放到平时,哪个不长眼的哪怕胆敢不小心蹭到了她身体的任何位置,她也会让那个家伙死得很难看,至少是打的他妈妈都不认识他。 但眼前这种情况,暗格里黑布隆冬的,她是瞎子加哑巴一起比着赛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宝宝心里苦。 其实对于一个十六岁的花季少女来说,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即使兰若心是江湖上第一大帮丐帮净衣流派里的大小姐,也不会例外。 自从她十四岁,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小美女之后,她并不缺少仰慕者。 但是无论是江湖各大门派的公子哥还是青莲帮里的后起之秀们,在她眼里都是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武夫,而那些王公贵胄看不上她的江湖出身,巨商富贾或者官宦子弟们大多是些纨绔子弟,这些狂蜂浪蝶她还看不上眼。 这年代读书人似乎对女人有种特别的吸引力,兰若心理想中的男子便是一个满腹经纶的读书人。 在她重复了不知多少次的同一个梦里,那个男人剑眉星目,英姿飒爽,他考中了状元之后,第一时间便骑着高头大马,披红挂彩走在前边,上百人的迎亲队伍跟在他身后敲锣打鼓的去青莲帮迎娶她做状元夫人。 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狗血的。骑着高头大马的状元郎没有出现,另一个长的还算凑合,同样也是读书人的小厨子已经把手放在了她的屁股上,沾染了她的清白。 兰若心扭头去瞪杨怀仁,瞪的眼珠子都酸了才明白她就算学螃蟹把眼珠子瞪出来,杨怀仁也看不见。 她想开口斥责他赶紧把手拿开,又不能发出声音引起地面上汪老虎的注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是好。 想了半天,兰若心终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既然不能动不能说,不是还可以写吗? 兰若心的左手被她和杨怀仁的身体夹在中间,虽然能活动的范围也不大,但是她可以用手指在他身上写字。 兰若心刚觉得自己聪明,准备伸出手指去杨怀仁身上写字,又觉得哪里不对。 她的身高比杨怀仁只矮了两寸,杨怀仁自然打开的双手正在她的屁股上,那么她的手要去他身上写字,自然也只能写在他屁股附近的位置。 想想有些尴尬,但是兰若心觉得女人的身体都是娇嫩的,纯洁的,高贵的,一个臭男人皮糙肉厚的,摸摸他的屁股虽然说起来也有些不雅,但是形势所迫,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杨怀仁被两个美女夹在中间,心里正爽的不知道给老天爷烧多少柱香表示感谢,突然感觉右边屁股上有痒痒的感觉。 杨怀仁被惊呆了!世界观瞬间碎了一地,他心道:“这什么情况?大宋的女人都这么开放了?难道是哥奥特曼了? 虽然哥们现在和你兰大小姐被迫挤在这个黑暗的空间里,虽然哥灵活的手掌一不小心不偏不倚纯属老天刻意的安排,刚好放在你又紧致又有弹性的屁股上,你也不用这么急着向哥表示感谢吧? 想摸哥美丽动人又雄壮威武的屁股就直说,哥又不是小气巴拉的人,你偷偷的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就随便摸就是你不对了! 而且还是守着我如花似玉的未来娇妻身边,就这么急不可耐,说出去你不羞愧,哥脸皮这么薄,哥还……哥其实也没啥羞愧的。 太过分了!你摸摸就算了,那么长手指头子啊哥屁股上划拉来划拉去的挑逗哥敏感的神经就是你不对了,不要以为你兰若心貌似天仙下凡又是青莲帮大小姐就这么得寸进尺,你个臭女流氓,哥喊了啊……” 杨怀仁叽里咕噜腹诽了一通咒语,忽然觉得不对劲,兰若心每次都是先点三下,然后顿一下,然后又横又竖的在他屁股上划拉,划拉几下顿一下,又接着划拉。 哦!杨怀仁明白了,兰若心这是在他身上练字呢。 他绷紧了屁股,仔细去辨别她忙活了半天到底写的什么。 “嗯,嗯,嗯……” 杨怀仁想了好久才想明白她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原来她点三下是说有三个字,划拉了半天写的三个字是——手!拿!开! 我去!杨怀仁对兰若心真是服的不行不行的。他心道:“你兰大小姐写字笔画都往一个地方写,明明就是增加我识别的难度。 你让我把手拿开,可是我也得有能力拿开啊,你看就这么点空间,胳膊肘打个弯都不行,我怎么抽出来? 挪挪倒是可以,从你一边屁股挪到你另一边屁股这种大工程,哥这么本事的人,或许还是可以说试一试的……” 正文 第八十四章:汪老虎的阴谋 既然美女有要求,那么杨怀仁就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试着尽量把右手往回抽,兰若心也尽力把自己的身体向上抬,可惜暗格的空间实在是太小了,后边没有空间往回抽,加上手实在被夹的太紧,试了几次也没有成功。 黑暗里杨怀仁撇撇嘴,表示自己爱莫能助。杨怀仁已经找好了三大理由,以示他的右手是无罪的。 首先这件事的发生纯属偶然,当时情况紧急,三个人滚进地缝的时候那么慌乱,他并不是故意的把手放在那个特殊的位置的。 其次,这种情况既然发生了,是上天的安排。你兰若心再能耐,能能耐过老天?老天的安排最大,光这个理由就够哥臭屁的了,所以你就不要挣扎了。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杨怀仁摸了你屁股,你兰若心本来可以说哥非礼你,但是后来你不也摸回来了?这叫有来有往,大家谁也别计较谁赚了便宜或者吃了亏,大家算是扯平了,是不是价钱公道童叟无欺? 兰若心的屁股酥酥麻麻的好不自在,可是无论她怎么动也无济于事,反而更让杨怀仁的手摩擦的她浑身更不自在了。 兰若心只好心里默默念叨了一百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去听地面上的汪老虎和魏老儿到底在商量什么阴谋诡计…… 魏老儿看见俏牡丹,也被她的妖媚迷的神魂颠倒,他虽然六十多岁了,但是仍然极其贪恋女色,家里虽然已经有了十四房的妾室,但是他仍然时常流连于烟花柳巷之地,徘徊于燕红柳绿之间。 只是眼前这个俏牡丹是汪老虎的姘头,他顶多心里想想罢了,却没有贼胆去跟黑虎帮的帮主抢女人。 迎了魏财进门,汪老虎十分小心的检查了一遍房间,还特意看了看床下和窗外,确定了没有人偷听,才又坐了回去。 如果他知道床下边的暗格里藏着三个人,特别是有个人左拥右抱,还有一个人偷偷练习了书法,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心情。 魏老儿先是跟汪老虎寒暄了一阵,全是吹嘘巴结的谄媚之词。 杨怀仁听了直觉恶心,不过他并非没有收获,通过这些话他倒能判断出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真正的交情,只不过是因为某些利益,才凑合到一起狼狈为奸而已。 “废话就不用说了,”魏老儿的话让汪老虎都觉得恶心了,才开始问起了正事,“计划进行的怎么样?” “虎爷放心,一切都很顺利。” 魏老儿一脸得意,捋着白胡子奸笑道:“前几天的戏做的很好,外边很多人都信了,只要别的庄家开盘的时候倾向了姓杨的小子,咱们就发财啦!” 汪老虎点点头,突然停下来,谨慎的嘱咐道:“还有几天就八月十五了,你一定不要放松,最好今天回去就躺床上装病,我手底下人会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目前的盘口是姓杨的小子胜出一赔二,魏兄胜出一赔五,这个盘口还不够,相信你生病卧床的消息传扬出去,盘口会变化的更大。 黑虎帮明面上的盘口也会跟着别人家一起,向着姓杨的小子胜出的方向抬高水位,地下的盘口开始慢慢的向魏老兄胜出的方向抬高水位。” “好主意,只要让外边人觉得我魏财完全没有胜算了,到比赛那天估计能到我胜出一赔十甚至更高的局面,到时我突然拿出杀手锏来,姓杨的绝没有胜算。” 魏老儿笑得很自信,汪老虎混迹江湖多年,还是谨慎的提醒他道:“魏兄说的杀手锏是什么?可否提前告知洒家,好让洒家放心。” 汪老虎这么问明显还是对他胜出的信心不足,魏老儿心中有些不悦,凭他多年厨房里的经验,难道还会输给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不成? “虎爷把心放在肚子里好了,在下的杀手锏是祖宗传下来的不传之密,实在不好说给魏姓之外的人听,但是我魏财以我老命担保,这样东西拿出来,配合我家招牌的鮓一起食用,绝对是天下第一的美味。 别说是姓杨的小子,就算南北两位厨神重出江湖,也未必是在下的对手。” 魏老儿这么信心满满,汪老虎也逐渐放下心来。至于这样杀手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觉得这是人家祖传的秘密,他在深问下去显得他窥探人家家族秘密似的,所以也没在纠结于此。 “既然是这杀手锏是魏兄家传的秘密,那洒家就不问了。不过洒家听说青莲帮那边的人偷偷联络了姓杨的小子,不知道他们在暗地里进行了什么秘密的勾当。 不过从目前黑虎帮的兄弟们打探到的消息来看,青莲帮那帮叫花子们也没什么特别的举动,姓杨的小子只不过前几日才腌制的随园池塘里的几尾鲤鱼,没什么特别的花样。” 魏老儿笑道:“呵呵,姓杨的小子自作聪明,以为鮓是那么好做的呢,现在才腌鱼,无异于‘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说起来这小子倒是个多年才出一个的厨行天才,只不过毕竟太年轻了,没经过真正的历练,自以为有点天赋,就凭着伶牙俐齿目中无人。 他熬制牛肉汤确实有一手,随园的卤豆腐和卤蛋也基本是靠着那锅牛肉汤才那么美味,倒霉听说过他还有什么其他的拿手菜式。 这一次嘉王爷以为我魏财是气糊涂了才跟姓杨的小子比试厨艺,其实当时我虽然有些气急败坏,但是脑子并不糊涂。 他们以为我想通过比试厨艺拿回我多年赚的辛苦钱,才肯接下了这次赌约,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当时我突然就想明白了,这次不但要拿回本来就是属于我魏财的家产,还要让他们两个输个底掉。” “对!” 汪老虎接着说道:“事成之后洒家和魏兄自然会赚回一大笔钱财,相信姓杨的小子让王爷赔了大笔钱财,王爷也不会在和他有什么瓜葛。 只要姓杨的小子没了靠山,魏兄对付一个毛头小子还不是手到擒来?到时候魏兄还不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哈哈……” 两人奸笑着对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正文 第八十五章:华山一条路 汪老虎说到魏老儿心中得意之处,让他一洗多日以来的郁闷。 两个人同样的开怀大笑,同样好似看到了眼前数不尽的金银,却是为了不同的事。 魏老儿想的是八月十五之后,他不但能赢回来赔偿给杨怀仁和王爷的钱财,还能通过黑虎帮的地下赌盘大赚一笔。 杨怀仁害王爷和那么多下注的赌徒输光了钱财,这些人必定会迁怒于他,他将来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甚至不用他亲自出手,就会有各路输掉了钱财的恶棍自动去随园找他的麻烦,随园这几个月来积累下来的名声也许还抵挡不了汹涌的复仇的潮水。 杨怀仁一旦没有了嘉王府的照拂,到时只要魏老儿随便再加一把力,就会轻松让他倾家荡产,身败名裂。 魏老儿觉得杨怀仁这个支柱倒了,随园也要完蛋,接着他就会想办法把他赶出开封府,那么住在他家里的王夏莲,还有他从南阳郡王府赎回来那些听说姿色还不错的丫鬟们,都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汪老虎才不管杨怀仁将来会怎么样,他在乎的除了钱,只有黑虎帮怎么去打击青莲帮。 原来东京城里的地下赌庄他们黑虎帮和青莲帮大约是六四开的势力范围,他早就想独霸这么大个赚钱的买卖。 以前黑虎帮本来就是东京城第一大帮派,其他市井的小帮派根本没有办法跟他们抗衡。 几十年前青莲帮也开始做起了赌庄的买卖,凭借丐帮的江湖地位,逐渐蚕食黑虎帮的利益,如今已经越来越有跟他黑虎帮在东京城分礼抗庭的意思。 汪老虎早就因为这事担忧,如果比人数,黑虎帮是如何也补不了堂堂江湖第一大帮派丐帮,比武功,他黑虎帮只不过是开封府周边的一个靠好勇斗狠起家的区域性小帮派,武功造诣上也不可能比丐帮高。 但是有句话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丐帮总舵在洛阳,如今青莲帮这个分支跑到开封府来扎根,总也算是外来人,即便苦心经营了二三十年,也不能说底子有多厚实。 而黑虎帮自太祖时就扎根在开封府,至今已经传承了一百多年,在皇城根底下生存,多多少少和一些王公贵戚有些关联。 这种黑白道互相勾结,互相利用的关系也维持了一百多年,黑虎帮从事的地下赌庄等违法勾当,也都是利润极大的营生,他们用大量的金钱通过收买和进贡的方式,换取有权力的皇亲国戚给他们行了方便。 单单这一点,青莲帮就比不过,论起根基,在开封府,还是黑虎帮根深蒂固。 这一次只要赚足了金钱,汪老虎就有了更多的本钱去打压青莲帮,从而逐渐把地下赌庄这个生意的份额抢回来,并牢牢攥在自己手中。 …… 杨怀仁听了他们的话,心里大骂魏老儿心肠歹毒。 原本他以为只是魏老儿想借这次厨艺比试把那十万贯钱赢回去,才会千方百计和黑虎帮的汪老虎密谋。 没想到魏老儿野心不小,除了操纵赌盘骗取大量钱财之外,魏老儿竟然要对他有了赶尽杀绝的意思。 因为贪财赌钱事小,而想着去伤害自己,杨怀仁觉得事情已经不是厨子之间简单切磋厨艺那么简单了。 杨怀仁觉得凭他的本事,应该不会输给魏老儿,即便出现万之一的情况真输个他,也不过损失些金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顶多再想办法赚回来就是了,本来通过赌博赢回来的钱财,是不会真的发家致富的。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他只有华山一条路了,只有赢,不能输。 他想不通为什么魏老儿那么有自信能赢自己,那样杀手锏到底是什么? 杨怀仁仔细回味魏老儿刚才的话,“鮓加上这样杀手锏,就是天下第一的美味。”难道这杀手锏是中调味的东西? 杨怀仁开始回忆前世他听过见过的腌鱼的制作方法,想的脑仁都疼了也没想起什么像样的调味品可以让腌鱼变成天下第一美味。 难道是失传了的秘密调味料? 杨怀仁觉得不太可能,中国历史上食物的进化是传承有序的,对于调味,也是有其发展的脉络。 只听说过不断的有新的调味品,通过丝绸之路,或者从海外传入中国,加入到中国人的调味品行列里来,的确是有些调味品因为不符合人们口味从而慢慢被取代或者抛弃,却从未听说有什么能让食物变的美味的调味品失传的。 杨怀仁想不通,心里难免有些烦躁,浑身也觉得痒痒起来,忍不住想扭动一下,没想到两只手轻微的移动,也惹的身边两位美女紧张起来。 何之韵和兰若心正在琢磨着怎么想办法不让汪老虎和魏财的如意算盘得逞,突然感觉杨怀仁的手动了起来。 她们不知道杨怀仁是因为想不通魏老儿的杀手锏是什么而烦躁,以为是杨怀仁受到了地板上边传来的燕声莺语的影响,心神不定才起了色心。 原来汪老虎送走了魏财,急不可耐的把俏牡丹唤了回来,没有任何前奏,直接策马扬鞭,在绣床之上驰骋奔腾。 何之韵和兰若心都羞愧的不知怎么是好,或许也是受了俏牡丹那声声靡靡之音的影响,浑身也开始变得滚烫起来,好似她们的身子不是在黑暗的暗格里,而是在煮沸了的热锅之上的蒸笼里一般。 头顶上传来的欢叫声,绣床也不甘寂寞,吱呀怪叫着去伴奏,让杨怀仁更加烦躁了。 刚多进来的时候还没觉得怎么样,但是长时间被困在一个棺材似的暗格里,空气也不流通,三个人又是挤在一起,温度不断的上升,空气越来越浑浊,让杨怀仁开始感到口干舌燥,呼吸困难。 过了半柱香的工夫,只听汪老虎一声长叹,犹如江河入海,楼板上边的鬼哭神嚎之声戛然而止。 偶尔传来俏牡丹略带痛苦的呻吟,接着是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之声,然后是汪老虎拉开了房门的声音,最后是逐渐远去的他走远了和下楼的脚步声。 杨怀仁的双手早已经被两位美女的屁股压的酸麻,没有了知觉,强忍着酸痛竖起耳朵仔细听地板上边的声音。 待听到汪老虎和他的随从们下楼远去,杨怀仁才咬着牙笑骂起来:“汪老虎这厮真以为自己是老虎呢,还策马扬鞭,以本公子多年经验来看,他只不过有一条烂香蕉而已,看来本公子将来要以德报怨,把惠民堂专治各种男科疾病的孙大夫介绍给他了。” 正文 第八十六章:俏牡丹的请求 “吱嘎……” 暗格上方的地板终于被打开了,兰若心第一个逃跑似的跳了出去。 刚刚大战完毕,还一脸红晕的俏牡丹看着同样一脸红晕的兰若心在舒展筋骨,还以为她是因为听到了方才她呻吟的声音才这样,不免有些尴尬。 兰若心等了一会还不见杨怀仁出来,阴着脸骂道:“姓杨的,你还不出来,打算住在这暗格里吗?” 杨怀仁口干舌燥,扯着沙哑的嗓子笑道:“不是本公子不想出去,手被你的……那啥压麻了,现在全身酸痛,动弹不了啊。” 兰若心怕他把说秃噜嘴,把刚才他的手一直被压在她屁股下的事情说出来,赶紧趴下身去,拽着杨怀仁的衣服把他拽了出来。 何之韵同样红着小脸出来,三个女人默默的互相看了看,各怀心事,又紧张的抓紧把目光移开,做了贼似得好笑。 杨怀仁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一个文弱书生的身体,和她们两个江湖女侠之间的区别,三个出了暗格,只有他不争气的像个咸鱼一样依旧躺在地上。 杨怀仁心道这下自己的高大威武的大老爷们形象算是全毁了,胳膊被两个美女压的没有知觉了似的,也难怪人家兰若心对他的称呼从“杨公子”变成了“姓杨的”。 何之韵把杨怀仁扶了起来,让他靠在床沿上,打开窗户让新鲜空气进来,才又坐在他身边轻抚他的胸前,让他逐渐呼吸顺畅起来。 “唉,还是自己的老婆最好,外边的女人就算再美,也永远不可能有自己的亲老婆体贴自己个儿。” 杨怀仁心里叹气道:“所以啊,路边的野花不要采,自己以后还是疼自己老婆就好了,至于其他的女人,只不过过眼云烟而已。” 兰若心急着要商讨如何应对汪老虎和魏老儿的合谋,又不便在汪老虎的姘头俏牡丹面前开口,所以准备离开这个房间,可杨怀仁还没完全缓过劲来,只好不断地催促他。 杨怀仁皱着眉头瞟了兰若心一眼,又换了副感激的表情转头对俏牡丹说道:“小生杨怀仁,多谢俏牡丹小姐刚才的搭救,只是小生身体不适,无法起身施礼,还望小姐见谅。” 俏牡丹瞅了瞅杨怀仁和他身边的两个可以称得上绝世美人的女子,理不清他们之间的关系。 何之韵自然跟着杨怀仁也抱拳向俏牡丹表达了谢意,兰若心好像打心眼里瞧不起她这种流落风尘的女子,碍于面子,只是点点头,又立即转了头回去。 俏牡丹也不在意,对杨怀仁笑了笑,盈盈的躬身下去福了一礼。 “杨公子不必多礼,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杨怀仁有些惊讶,俏牡丹作为万花楼的头牌,不论身材还是长相,都算的上是婀娜多姿,特别是一双丹凤眼极其妖媚,不知迷倒了多少男人。 只是跟他想象里那种青楼女子大有不同,俏牡丹刚才跟汪老虎的激战,但从声音上就可以猜得到可谓激情四射,浪荡不已,可仅仅过了盏茶的工夫,她又换了一种知书达理的深闺少女的单纯模样。 或许每个职业都有每个职业的生存之道,厨子知道看客人下菜碟,俏牡丹作为青楼女子,自然也知道对什么客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 对汪老虎这样出手阔绰的恩客,她自然会根据他的身份投其所好,而对杨怀仁这样书生模样的人,她自然有一种青春少女的扮相。 至于扮作什么,又怎么去吸引男人,杨怀仁猜不透俏牡丹的做法,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女子一定不是个普通的青楼女子。 但是他明白俏牡丹肯帮助他们三个素不相识的人,去蒙骗黑虎帮帮主汪老虎这样的危险人物,一定不会没有原因。 而且能在复杂的欢场之中游刃有余,这俏牡丹必定是个很有心计的女人,凭她观人无数的经验,或者她早看透了他们三人的身份,才肯出手施恩。 “牡丹小姐,恕小生失礼,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如果你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只要我杨怀仁办得到的,小生绝不会推辞。” 何之韵和兰若心听杨怀仁这么说,也才意识到刚才俏牡丹救下他们三人的举动,细想想好像不合理,这才又重新揣摩起俏牡丹的意图来。 俏牡丹看着杨怀仁和他身边两位美女的表情变化,忍不住掩着嘴咯咯轻笑。 “杨公子仪表非凡,又绝顶的聪明,奴家被你看了个通透,让奴家好不自在呢。” 她又轻佻的瞟了一眼板着脸的兰若心,“这位姑娘便是青莲帮的人,奴家没有猜错吧?” 兰若心被人识破了身份,心里难免恼怒,可是毕竟人家俏牡丹刚才帮了她,她又不好发作,只好负气的转身望向窗外,也不回答,装作木头人。 俏牡丹眼珠上下翻转了一圈,接着说道:“随园的杨大老板最近在东京城里那可是风头正劲呢,早就听姐妹们说起过,杨公子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今日奴家有幸得见,心里欢喜的很呢。” 这话一出口,连何之韵也给得罪了。自己的男人被别人夸赞,作为未婚妻的何之韵,本应该心里自豪开心的。 可是偏偏被俏牡丹一个青楼卖笑的人这么说出来,让何之韵心里十分别扭,自然而然的把身体靠在杨怀仁身边,好像明确告诉俏牡丹这位帅哥名草有主,你就不要打歪主意了。 俏牡丹心里偷笑,这两个小美人真有意思,一个明明青莲帮的青莲印记怕人不知道似的绣在衣服上,却非要故作神秘;另一位母鸡护崽似的把自己的男人紧紧抱在身边,生怕旁的女人抢了去,却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样子。 笑完了两个女人,俏牡丹想起自己的出身,又开始惭愧的自嘲起来,她自己何尝不是天天装出各种不同的面孔去见不同喜好的男人? “杨公子,奴家只求一件事,若是八月十五的厨艺比试公子胜出了,请公子帮一个读书人,让他有个好出身。” 正文 第八十七章:俏牡丹的请求(二) 面对俏牡丹的要求,杨怀仁叹了口气,果然不出他所料,俏牡丹的确有个相好的,还是个要参加今秋科举的读书人,只不过这小子头上不知叠了多少层绿色的大帽子。 俏牡丹见杨怀仁叹气,以为这件事为难了他,脸上轻佻的神情立即不见了,紧张地又深深欠身福了一礼。 “虽然奴家今天是第一次见到杨公子,但杨公子的大名却是早有耳闻。公子虽然只是一家酒馆的老板,但开封府里谁不知公子跟嘉王爷交好? 不瞒公子,奴家要公子帮助的那位,名叫李邦彦,也是个读书人,是奴家老家怀州来的一位远亲。 虽然说朝廷科举取士,看的是士子们的真才实学,但是没有朝中王公贵胄或者达官贵人们的举荐,即便能考中举人,凭他匠籍出身,也难入太学。 入不了太学,明年开春的春闱他只能以地方士子的身份参加,更没有出仕的可能了。 而只要公子在王爷面前一句话,他就可以借着王爷举荐之势,科举之路便可一路畅通无阻了。” “李邦彦?” 杨怀仁听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什么电视剧里看过,应该是个名人,却怎么也想不起他到底干了什么出名的事情来了。 “牡丹小姐,既然你开口相求,按说小生没有拒绝的道理,但是小姐太高看了小生了。 说到底,小生只不过一个小厨子而已,做了一碗好吃的牛肉面,大家都喜欢吃,所以有点虚名罢了。 至于跟王爷交好,那都是别人胡乱揣测,小生只不过在生意上跟王爷有些来往,实际上跟高贵的王爷只有数面之缘而已,实在谈不上交好。 不过小生可以试试,到时候可以写个举荐信给这位李士子,让他自己去拜会嘉王,至于王爷愿不愿意见他,那就是王爷的事了,小生可做不了主。 牡丹小姐,你看这样如何?” 杨怀仁性子再离谱,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无论跟王爷关系如何,也不过是由生意上的来往相识,性格上比较谈得来,所以最近见面多了一些而已。 如果盲目自大的认为自己和堂堂大宋亲王可以称兄道弟,那就是自大的没边了。 起码两个男人之间的友谊,不适合掺杂其他的东西,如果开了这个头,会让赵頵觉得他好像万事都仰仗他,那种平等的关系一旦被打破,本来亲密的关系也会变得奇怪起来。 所以,他能为俏牡丹做的只能到这里,或许换了其他事,比如要他以身相许。 鉴于何之韵的醋坛子性格和高强武艺,为了俏牡丹的生命安全着想,当然也是万万不能的,如果是要钱,他倒完全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担心。 俏牡丹凝目思索了一番,觉得杨怀仁说的是真话,一个厨子和王爷之间地位的距离实在是太大了,说他们交好确实有些夸大,而且这些事她也是从那些喜欢道听途说的恩客那里随便听来的,算不得准。 既然杨怀仁答应她肯帮忙,她觉得这种方式她也可以接受,只要李公子抓住这个机会,同样能达到最初的目的。 俏牡丹感激的在此施礼,缓缓说道:“那就多谢杨公子了。明日奴家便教李公子去杨公子府上拜会。” “你们说完了没?还走不走了?杨怀仁,你要不走就留下,本姑娘要走了!” 兰若心今晚自从到了万花楼就没有自在过,先是狼狈的钻了地缝,又再暗格里无奈被杨怀仁摸了她的屁股,好不容易出来了,还要听他跟一个风尘女子磨磨唧唧没完没了的说话,她早就不耐烦了。 杨怀仁靠着床沿坐了一会,酥麻的胳膊和身体已经渐渐恢复,他被何之韵搀着站了起来,对俏牡丹揖了一礼,才瞪着兰若心佯怒道:“急什么急,你个小丫头片子,吃奶还得先解怀呢!” 虽然汪老虎已经走了,但是三人怕遇到熟识的人,没敢走万花楼的大堂,依旧从窗户离开了俏牡丹的房间。 黑暗里摸索着回到马车停留的小巷子,兰若心又闹幺蛾子了,她今晚憋了一肚子火,无论如何也不肯跟他同车回杨府。 杨怀仁心道:“你还有气,我还窝火呢!不就数落你几句嘛,至于这么小气吗?” 他不理兰若心独自在那发她的小姐脾气,拽着何之韵上了车,拉起挡车的帘子等了兰若心一会,见她还不肯上车,气得用了甩落了车帘,大声对车夫说了句“她爱上不上,咱们回府!” 何之韵虽然不怎么喜欢兰若心,但是她的观念上,跟兰若心大同小异。 虽然何之韵出身绿林,但她心底里觉得即便她曾经做过山贼,她照样也是个身家清白的良家妇女,而俏牡丹这种青楼女子在她眼里就是自甘堕落,是女人中的不知羞耻之辈。 昏暗里杨怀仁见何之韵脸上表情,也猜到了她的想法。封建社会的女人被礼教影响的太深刻了,看人总要先看人的出身和职业,却不太注意这个人真正的道德品质如何。 杨怀仁把何之韵的两只手都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温暖的问道:“韵儿,你怎么了?是不是还在想俏牡丹的事情?” 何之韵最喜欢杨怀仁正经起来跟她说心里话的样子,她点了几下头,斜靠在他怀里,轻轻回答说:“俏牡丹肯救我们,也不过为了一个男子的前途,只是她既然有了心仪的对象,又何必委身青楼呢,唉……” 杨怀仁觉得他的韵儿虽然行走江湖多年,但还是小女儿家心思,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他拿自己的脸在她头顶摩挲了几下,把她搂得更紧了。 “这世上的事情太复杂了,很多事都身不由己,大多数人的命运,都不是自己能够掌控的。 像咱家里那些仆子们,他们谁愿意被人贴了标签当做牲口一样的摆在大街上买卖? 俏牡丹也是一样的,只要能有哪怕一点出路,谁又愿意流落风尘呢? 你觉得她心仪的那个书生,即使将来真的飞黄腾达了,真的还能再回来替她赎了身,娶了她吗?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如果喜欢了某个人,就再也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她愿意付出一切让这个读书人能有出头之日,却从没想过她自己什么时候能脱离苦海,单这一点看,她就是是一个值得人尊敬的女子。” 正文 第八十八章:撞车 在杨怀仁的认知里,跟眼下的封建世代生活的人想法完全不同。 他不觉得身份低微的人就应该被人看不起,不论家里的贱藉的仆子还是沦落在万花楼里做了头牌的俏牡丹,甚至像侯三一样的地痞混混们。 人生来都是一样的,不应该因为父母家族的身份地位决定一个人的一生。 贱藉的人生来就该做仆子去伺候别人?军籍的人生来就该从军去为国牺牲?乐籍的人生来就该流落风尘去卖笑? 这明显是不合理的。即便从另一个角度去想,他们生来就真的适合那个职业吗?这种粗陋的社会分工法则,也很大程度上阻滞了社会的展。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他越来越明白为什么大宋积年的羸弱了。 追究其根源,最终还是在落在社会制度上。虽然封建的社会制度目前来看难以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但是并不是所有制度都不能有一些向好的方向的修正。 也许朝堂上并非都是些只知道斗来斗去的无聊的读书人。从王安石变法到元丰改制,到如今高太后的元祐旧法复辟,其实那些文官们也都有自己的治国理念和政治理想。 只不过这些文官们实在缺乏实践知识和能力,美好的理想就变了味,成了拉大旗扯虎皮似的假想,空想。 杨怀仁开始觉得重生在这个变化的时代,不知道对他自己,对大宋来说,是幸事还是祸事。 不过他很快就办了件错事。 兰若心很倔强,说不上马车就不上马车,她从小在青莲帮里是帮主的宝贝女儿,另一方面,用现代话说是帮中的颜值担当,被宠溺惯了。 今晚在杨怀仁那里受的委屈,比她此前一辈子受的还多。她不明白在别的男人眼里如宝似玉的她,为什么在杨怀仁眼里就这么一文不值。 屋顶上又有人飞过,这次不是两个身影努力争先,只有一个影子在月光里飘忽不定,偶尔留下一滴清澈的泪珠从空中落下。 按说这年代生交通事故的概率应该很小,本来没有那么多车辆,加上开封府作为大宋的京城,道路也是宽阔。 可杨府的马车刚驶出那条黑暗的小巷子,就跟迎面而来的另一辆马车撞上了。 这年头也没有安全带,两个车厢撞击造成的振动,差点让杨怀仁飞了出去,幸好身边有个何之韵紧紧拽住了他,不然他脸朝前摔出去,很有可能用他那张脸来个宇宙飞船返回舱撞地球表面的效果。 两车的两位马夫就没那么幸运了,控制不住惯性向前摔了出去。更倒霉的是另一辆车的主人,从马车里冲出来,跟马屁股了来了深情的一吻。 杨府的马夫站起身来,拍拍身上尘土,貌似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另一辆车的马夫摔的满头鲜血之流,气得他跳起来指着杨府的马夫破口大骂。 “这是哪家的马车不长眼睛?!也不看看对面是谁,我家大人若是伤了半根毫毛,你们用命也赔不起!” 好大的口气! 杨怀仁没有受伤,本没打算追究什么,没想到对面一个小小马夫都这么能装逼,他怎么还忍得了? 他跳下马车,正准备跟那辆车的主人理论一番,等走近了看到那张老脸时,杨怀仁乐坏了。 原来亲吻了马屁股的人正是蔡京。 蔡京脸还贴在马屁股上,抬眼看到了一个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在蔡京心里,杨怀仁本不过一个辱没了读书人身份的小厨子,只不过这个小厨子除了厨艺精湛,还有一副伶牙俐齿,最可气的是,这位小厨子跟王爷的关系非同一般,就连他堂堂从三品的开封知府,也不敢轻易招惹。 杨怀仁见蔡京趴在马屁股上似乎身体摔蒙了,没有力气爬起来,才强忍着笑意把他扶正了,然后退后一步施礼唱到:“学生杨怀仁见过蔡大人,学生家的马车冲撞了大人的车驾,还望大人海涵。” 蔡京的嘴唇被牙齿磕出了血,鼻子也有汩汩的鲜血流了出来,整个形象极其滑稽,他心里虽然恼怒杨怀仁的马车害他撞成这个样子,见人家诚心道歉,却又不好作了。 “纯属意外,只不过小事一桩,老夫并无大碍,杨生员不必挂怀。” 蔡京边说边扯了衣袖赶忙去擦了几下鼻血。 杨怀仁歪头去看蔡京的马车来的方向,正是百花街,他心中立即明白蔡京为什么火急火燎的大半夜的赶着回家了。 杨怀仁心里暗笑,虽然宋律里规定不允许官员宿娼,但是这条律令基本没有什么人遵守,也没有人真的按这条律令去约束官员。 但凡是身在高位的,除了家里三妻四妾之外,大都喜欢隔三差五的去这些烟花场所寻花问柳,为了新鲜感和找另类的刺激。 甚至交好的官员之间,也会私底下相互谈论自己又有了什么样新奇的艳遇,作为夸耀自己男人雄风的资本,然后还会互相介绍一些自己觉得韵味绝伦的风尘女子。 只是毕竟这种事,他们做为高高在上的朝廷官员,还是做得小心谨慎,绝不会张扬。 估计蔡京就是跟哪位美艳的小姐儿共赴巫山之后,才催促着车夫赶紧离开百花街,以防他寻花问柳的事情成为百姓们议论的话题。 杨怀仁心想蔡京你都快五十的人了,孙子都能上街打酱油了,你还这么为老不尊的大半夜去找那些正值花季的小姐们玩耍,真的好吗?你的体力和精力看来很足嘛。 “府尊大人好身体,自然不会有什么事情,哪像学生,这一撞车差点胆子都吓破了呢。” 蔡京听出他话中讥讽意思,心里好不气恼,又听他说吓破了胆子,想起那日公堂上杨怀仁讹上魏财一案,又怕这小子又想出什么鬼点子祸祸自己,于是准备赶紧和他辞别走人。 杨怀仁看着远处百花街的上的灯火,忽然想起俏牡丹拜托他的事,既然正遇上了蔡京,那么就把这差事转嫁给他好了,省的这种事影响了他和赵頵之间原本纯洁的朋友关系。 于是不等蔡京转入车厢,忙上前一步说道:“蔡大人,学生有一事相求。” 蔡京鼻血没有止住,嘴里也一股血腥味正难受,被杨怀仁没完没了的拖住他不让他走,他生怕有什么路过的人认出他来,急忙问道:“何事?” 杨怀仁早猜到蔡京现在的处境和想法,料定了他肯定会答应,所以叉手说道:“学生早就听闻府尊大人爱惜人才,已经举荐过不少名门望族的士子,而经府尊大人举荐的士子,也一定会仕途有望。 可惜学生醉心厨艺,不再参加科举,不过学生有个怀州的朋友的亲戚,叫李邦彦,也是个读书人,不知能否劳烦府尊大人给他写封举荐信呢?” 正文 第八十九章:操纵赌盘 蔡京以为杨怀仁会有什么事难为他呢,没想到只是区区一封给个小书生的推荐信,这个对他来说只不过举手之劳,随即答应下来。 ? 蔡京的马夫平日里仗着他是开封知府的家奴在市井里霸道惯了,可是今天他捂着头破血流的脑袋怎么也没想明白自家大人为什么会对一个小书生这么客气。 可是没有时间给那位倒霉的马夫弄明白,蔡京已经躲进了车厢,催促着他赶紧重新套好车仗,赶紧回家。 杨怀仁看着蔡京的马车“吱呀”怪叫似的歪歪扭扭的离去,回过头来感叹还是自家的马车质量过硬,跟从来没可碰过一样。 夜深人静,大路上只有杨府的马车通过的声音,何之韵不关心蔡京为什么对杨怀仁这么客气,她关心的只有面对汪老虎和魏财的阴谋,她该怎么帮助杨怀仁躲过这一劫。 杨怀仁本来坐的好好的,突然想起了李邦彦是谁,他又做了什么事了。 他有些后悔,刚才只是想着他和王爷的友情,才把这事转嫁给了蔡京,却没想到他的这个无心之举,让未来的六贼中的两个人,凑在了一起。 如今说什么也晚了,到时候李邦彦知道是蔡京给他写的荐举信,自然会把蔡京作为恩师来交往,这俩奸诈的货色走到一起,绝非大宋之福。 杨怀仁想到这些难免有些头疼,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他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可偏偏因为他无意识做了一些事,正迎合了原本历史的展轨迹。 …… 马车回到杨府,门前早有黑牛哥哥和莲儿妹妹在翘等待。 高大威猛的黑牛哥哥手持一根哨棒,立在门前像极了和尚庙里边威风凛凛的十八罗汉,莲儿看到杨怀仁的马车回来,一张紧张兮兮的小脸才舒展开来。 马车进了门,杨怀仁露出头来,不好意思的对两位好朋友说道:“我不过去百花街瞎逛了一番,虽然时辰已晚,但是有韵儿陪着,不会有事的,折腾的你们来个陪着我不睡觉,真是不好意思。” 黑牛哥哥瓮声瓮气,“仁哥儿哪里的话,既然是兄弟,就不必这么客气。 洒家听随园里的客人闲聊,说最近魏老财迷行动古怪,不知道窝了什么坏心眼要害仁哥儿,这么晚了你还要出门,洒家回来知道了自然要担心。” 见杨怀仁毫无损的回了家,李黑牛露出了憨憨的笑容,看了看了身边的王夏莲,又傻呵呵的说道:“洒家担心也是瞎担心,莲儿妹子那才叫真的担心你,刚才她在门口来回踱了不知多少圈,一双新鞋都要磨破了呢。” 黑牛哥哥的话让王夏莲有些尴尬,脸上浮起了淡淡粉红,何之韵这时也从马车里跳了下来,目光看向了王夏莲。 莲儿不知道黑牛哥哥的话会让韵儿姐姐怎么想,她赶忙走到何之韵身边亲密的挽着何之韵的手臂,笑盈盈的说道:“韵儿姐姐终于回来了,小妹也不再担心了。” 何之韵和莲儿在一个房间住了几个月,当然知道她的心思。 她也不必说破了让莲儿面上不好看,因为她明白凭着杨怀仁如今的身份,三妻四妾是早晚的事,只不过,她将来作为杨夫人,如果要给杨怀仁纳妾,也只能接受她喜欢的人进门,这里边就包括温柔贤惠的王夏莲。 或许她觉得王夏莲的性格脾气太过温顺,或者说莲儿的长相还不会威胁到她在杨怀仁心中的地位。 美女之间,就会是截然不同的结果了。像兰若心这样的刺头美女,何之韵就打心底里不喜欢,她巴不得这件事早点结束,她进了杨家门之后,早点跟丈夫和婆婆躲到涡河边的庄子里避避风头。 众人来到正堂,兰若心早已到了。 对于李黑牛和王夏莲,杨怀仁本来觉得不想让他们参与到这件事里来,省的他们帮不上忙反而操心白费心力。 特别是李黑牛如今考中了武举人,这天还要忙着准备擂台复试之事,他天赋虽然高,但是没有经过系统的武功套路练习,需要跟师叔周同进行大量的补习,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 但是既然这件事有可能会影响到整个家里所有人,杨怀仁觉得不该再瞒着他们了,索性把今夜里他们出门的经过,去除了他双手被两个美女用屁股压的酥麻的事情,剩下的原原本本都给他们说了一遍。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但是这里坐着的五个人都太年轻了,最年长的黑牛哥哥也不过二十四五岁,而且他还是个实诚人性格,对于阴谋算计这种事,实在没有什么好的意见。 王夏莲就更不用说了,让他管个家里的账目流水她还能应付,她性格本来就温柔老实,也不是能出主意应对魏老儿那种老奸巨猾之辈的人。 何之韵和兰若心虽然是江湖人士,若说比试个武功,或者打个群架,她们或许还能帮上忙,但是当军师出主意,明显不是她们俩的专长。 每次到这种时候,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回到杨怀仁身上来。 “唉……” 杨怀仁看着众人的看过来的眼神,顿时又懂了,即使在自己人眼里,他也是那个肚子里都是坏水的家伙。 赌盘的事情,杨怀仁其实也弄不明白,但是他知道的是,只要赌徒们根据外边的风声,判断这次魏老儿因为身体老迈很难胜出,那么大家都会投注他胜出。 庄家为了赚钱,会根据赌金的流向而调整比试双方的赔率,买杨怀仁胜出的赔率自然就会大幅降低,反之,魏财胜出的赔率就会随之升高。 汪老虎和魏财便是根据这个原理,让魏财不断的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弱势的姿态,到比试的时候突然拿出杀手锏来,达到逆袭获胜的目的。 他们则表面上开出倾向于杨怀仁胜出的盘口,诱惑大家都去下注杨怀仁,而他们则会暗地里通过一些隐秘的手段,把他们的钱财,利用一些街头混混,让他们去买魏财胜出,从而赚取大量赌金。 这种操纵盘口的行为跟后世里买卖假球类似,开盘口的庄家和比赛参与者都加入到操纵盘口的活动中来,而赔钱的总是那些参与赌博的普通人。 正文 第九十章:对策 既然知道了他们的诡计,那么就有了根据可以对症下药。 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确保他能在这次厨艺比试中胜出,那么汪老虎和魏财的诡计就会变成他们为自己掘好的坟墓。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杨怀仁要确保他能获胜,必须先要搞清楚魏老儿到底有什么底牌。 但是魏老儿这个杀手锏他至今也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就让他有些信心不足。 杨怀仁把自己想的事情说出来,让大家帮忙分析分析。 可惜不论何之韵还是兰若心,对于秘密调味品的知识基本接近等于零,杨怀仁都搞不清楚,那么她们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兰若心觉得还有另一条路可以走,就是让青莲帮也学黑虎帮的地下赌盘,开出类似的赔率,甚至更诱人的返利率,来吸引赌徒们把赌金押到青莲帮的赌盘里来。 杨怀仁觉得这样做不妥,这样一来,青莲帮跟黑虎帮开出类似的盘口,会让市井的赌徒们认为两大盘口都这么开,一定是确认了杨怀仁技高一筹。 到时候,如果魏老儿在比试中逆袭了,黑虎帮和魏老儿赚了大量钱财,青莲帮也会和他们一样赚钱,但是无论是杨怀仁还是两家盘口的名声却毁了,表面上只有杨怀仁输了钱,两个帮派都赚了钱,实际上三家的名誉都完蛋,三败俱伤,唯一名利双收的是魏老儿。 兰若心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做出这种杀鸡取卵的事,她们青莲帮以后也就没法在江湖上立足了。 而且这么做还有两个更大的隐患,先是那些输了钱的赌徒们,如果他们输了钱明白了这是两个帮派骗钱的把戏,不知要闹出什么大乱子来。 还有一点,就更是细思极恐了。万一前边生的一切,都是汪老虎和魏老儿的一出暗度陈仓好戏呢? 表面上是魏老儿示弱,到比赛前一天突然抛出他那个杀手锏的故事出来,顷刻间赌盘就会翻转,大家都会觉得魏老儿无论装老还是装病,都是烟雾弹,实际上人家早就成竹在胸。 舆论必定会呈现一边倒的局面,到时候青莲帮的盘口再跟在黑虎帮后边去转换,来不来得及还得另说,但是这样明显已经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了别人。 而汪老虎和魏老儿可以故技重施,等杨怀仁的赔率上升了,再暗地里买杨怀仁胜出,比试的时候魏老儿只要故意输了就可以了,他只要几十万贯进账,不会在意自己的名声。 到时候杨怀仁就进退两难了,比赛中胜出,赢了钱财却让魏老儿奸计得逞,或者输了比赛名声扫地。 所以这场比试,杨怀仁必须要赢下来,但是不能让汪老虎和魏老儿赚钱,不能让他们得偿所愿。 那么应对之策也就呼之欲出了,杨怀仁心中有了主意,“他们不是要暗中操盘吗,那么就让他们继续演,而且我们也给他们助演!” “助演?”兰若心疑惑的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说明白点。” “呵呵……” 杨怀仁笑着答道:“我们就按照他们预想的那样去做,魏老儿越低调,我就越高调! 最好借助黑虎帮,他们肯定有人在杨府周围的阴暗角落里盯着呢,就让他们帮着散了风出去,我杨怀仁这次厨艺比试,志在必得,什么长江后浪推前浪的道理,让所有人都觉得是对的。” “这不正中了他们的奸计吗?” 何之韵不解,急忙打断了杨怀仁,忧心的问道。 杨怀仁点头示意她说的没错,“就是要他们认为我中了计。前段时间我杨怀仁的名头在东京城里算是一炮走红,不如这次就更夸张一点,让他们认为我就是个狂妄自大的小子又如何? 汪老虎和魏老儿虽然工于心计,但是在钱财面前,他们也不会时刻保持头脑清醒。 有多大脑袋,戴多大帽子,他们那艘船多么大是定了的,如今投注的金额那么大,他们自以为这些钱将来都会进了他们口袋,却从没想过他们的船能不能装得下。 一旦装不下了,会是什么后果?只有沉没。” 兰若心听出了他话中意味,杨怀仁这是真要的要赌一把了,他有信心自己能胜出,那么这时候与其胡乱出些没把握的对策去匆忙应对,万一到时候真的出现魏老儿故意输掉比赛的情况,他们反应不及,会无比的被动。 所以不如就随着他们的诡计,将计就计,也演一出戏给他们看,让汪老虎他们认为杨怀仁一如既往的气盛自大,他们会按照原计划进行。 这样看上去虽然也很被动,实际上更像是以不变,让他们也不去改变策略,那么自己一边也不用担心汪老虎那边会弄出变盘的戏法来。 只是这么弄的话,唯一的关键因素,又回到比试上来。 兰若心忧心忡忡的问道:“杨公子真的有十成的把握能赢得了魏老儿吗?别忘了他还有一样杀手锏,我们并不清楚那是什么。 如果这样,杨公子需要我们青莲帮做些什么来协助?” 杨怀仁也担心,但是他觉得作为一个厨子,谁都会有自己一样特殊的本领,或者一种特别的调味秘料,这个正常不过。 他何尝不是有秘密的杀手锏正在内宅后园里的苗圃里生长着? 事情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厨艺的高低。 如果杨怀仁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了的话,他又怎么凭借自己的厨艺在大宋闯出一番天地? 自然法则告诉我们优胜劣汰,那么就凭真本事大战一场。 如果自己近千年的厨艺知识还不如魏老儿一样秘密的调味品厉害,那么只能说自己技不如人,没什么好埋怨的。 “目前来看,你们不需要做什么,时刻盯着魏财那边的行动就行了,厨艺的事情,你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众人相互看了看,也觉得杨怀仁说得有道理,比试的最终还是厨艺的高低,外边怎么传言,怎么乱,与其加入到这些混乱之中,不如沉下心来专注于厨艺。 正文 第九十一章:大战前的故事 第二天一早,魏财生病的消息就穿到了杨怀仁耳朵里。 ? 杨怀仁笑笑不去理会,他们既然爱演,就让他们演个够,大不了哥也跟着过过演戏的瘾。 昨夜折腾到深夜,让杨怀仁又有了回到现代的感觉,自从来了大宋,昨天是第一次那么晚睡。 随园里生意依旧很好,杨怀仁照例指点了一下羊乐天等徒弟们的厨艺,然后就高调的在随园里对众食客宣读了自己的必胜宣言。 豪迈的宣言说的铿锵有力,杨怀仁说完了刚走到后园里躲懒,随园门外早有黑虎帮的人替他宣扬了出去。 只不过,他多么自大的言论早有青莲帮的人添油加醋去四处宣扬,有的传的连杨怀仁自己都有些汗颜了,让他不得不佩服丐帮这帮人的传播能力。 本来从他嘴里说一句这次厨艺比试他志在必得的话,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了,另一个必定会增加些情节再传给下一个人,而且说得活灵活现,仿佛他亲眼看到了一般。 就这么经过他们一次又一次的艺术加工,再传回随园的时候,又有了些传奇色彩。 说是魏财的老爹和杨怀仁的老爹原本有同一个师父,两个师兄弟之间为了一较高下,早上几十年便比试过厨艺。 那时候比试的菜式同样是一道鮓,结果当时杨怀仁的老爹赢了,结果魏财的老爹不服气,不知道使了什么阴谋诡计暗害了杨怀仁的老爹。 后来魏财的老爹经营的魏家正店生意兴隆,杨怀仁的老爹无奈退出了厨行。 但是杨怀仁的老爹苦心教导杨怀仁多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让自己的儿子和魏家的后人重新比试一番,好报仇雪恨。 所以杨怀仁最近几个月在东京城里得举动就很容易解释了,他先是秘密来到开封,暗地里查探到王家汤饼铺子跟魏家的渊源。 通过救了王夏莲一家的事情,让魏老儿纳妾不成,先给他添了一堵。 后来杨怀仁开了随园,就是为了和魏家正店对着干,所以随园的牛肉面方子转让了十三家京城著名酒楼,随园的美酒随园春的销售权出让给几十家酒肆,唯独没有魏家正店的身影。 据说杨怀仁做了这些,还是铺垫呢。直到他亲手把魏财最疼爱的儿子魏岱严打成了生活不能自理,才算真正交上锋。 魏财开封府状告杨怀仁的事,也被附和到这个故事中来。魏财告状不成,于是才立下了厨艺比试的赌约。 杨怀仁觉得他本就是很能忽悠,很能编故事的人了,结果听了这个故事之后,他也对丐帮之中这些小说家们佩服的五体投地,甚至觉得他们抢了人家天桥上和茶楼里说书人的饭碗。 一场平常的厨艺比试,能引出一个几十年家族恩怨的精彩故事出来,杨怀仁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母亲听了他们把杨父也编排成一个厨子,心里会怎么想。 虽然杨怀仁心里纳闷,这帮人是怎么知道他真正的父亲是个厨子的?难道他们做了时间机器去现代查了他家户口? 想想有点可笑。 不过更可笑的事情还在后边,青莲帮编造的这个故事,基本上把杨怀仁塑造成了个正面人物,但是魏财听了就不痛快了。 他都六十多岁的人了,杨怀仁还不到十八岁,他们的老爹怎么可能是师兄弟?他凭什么就跟一个毛头小子成了平辈了? 其实这一点杨怀仁倒完全不介意,也许这跟当初他把魏岱严喊成了大侄子有莫大的关系。 魏老儿装病不出门,心里因为这事烦躁,只好又捎了信给汪老虎,让黑虎帮重新传一个新故事,他也要当正面人物。 汪老虎其实不在乎外边人传了什么故事,只要这个故事能让别人觉得杨怀仁胜出无疑,都去他家地下赌庄投注就行了。 但是既然现在还要利用魏财,那么伸手帮他一把,给他挽回些名声倒也无妨。 所以在青莲帮的故事基础上,黑虎帮的故事里正反派就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过他们依旧还是同辈,魏岱严那小子依旧是杨怀仁的大侄子。 只不过故事里杨怀仁成了个无恶不作的恶人,比如搭救王夏莲之事,说她本来就愿意入魏府做魏财第十五个小妾,是杨怀仁非得多管闲事横叉一杠子,他们甚至还用了个文雅的词,叫横刀夺爱。 至于魏二公子被打,也被说成魏岱严是上门求和,让大家放下过去的恩怨,结果被恶霸一样的杨怀仁施暴,才搞成现在的样子。 后来公堂上的事,他们倒不敢编排开封府知府蔡京和嘉王爷的,总之就含糊不清的说是杨怀仁颠倒黑白才没有被绳之于法。 原本横行乡里的魏老儿倒成了个安分守己的大善人。至于厨艺比试,也是魏财终于忍无可忍才答应下来,为的是破财消灾,希望大恶人杨怀仁从此之后不要再找他麻烦。 这故事一传,那么比赛胜负就很明了了。 本来下注魏财胜出的人就不多,故事的传到他们耳朵里让他们后悔不已,而现在基本没有人再下注在魏财身上,不管杨怀仁胜出的赔率已经降得一低再低,前来抢着下注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汪老虎看着这些下注的钱财,好似这些钱都落入了自己的口袋,他非常满意黑虎帮里也有这么个能编故事的人,起码比起青莲帮的那些人来,黑虎帮似乎又占了上风。 不过这样一来,黑虎帮变盘的余地也就没有了,这也让杨怀仁达到了目的。 这个把魏老儿的人品夸成了菩萨的故事传回到杨府的时候,杨怀仁正在吃晚饭,他听了之后把今天一日三餐全吐了出来。 其实故事里他被说成了恶贯满盈的恶人,他倒不怎么在意,只是莲儿妹妹只不过是个小姑娘家,她的名声传成了这样,杨怀仁就十分不爽了。 杨怀仁想安慰下莲儿,让她不要介意外边人的胡说八道,可是莲儿自从听了这事就委屈的躲在了自己房里,再也不肯出来了。 杨怀仁一个大老爷们,不好自己去人家一个姑娘家闺房里去说话,何之韵明白他的苦衷,决定替他去开解莲儿。 正文 第九十二章:最后的准备 从杨怀仁第一次见到王夏莲那天,她给他盛的那碗分量十足的汤饼,他就知道莲儿的性格极其实在,而越是像她这样的老实人,越是在意她在旁人眼里的看法。? ≠ 她最初住在杨府,作为一个大姑娘家,本来就容易被人说三道四了,只不过她心底里早偷偷许给了她的恩人杨怀仁,她还可以不在乎。 如今外边传的沸沸扬扬的故事里,却把她说成了个水性杨花似的女人,这就让她非常委屈非常苦恼了。 莲儿这样的平凡女子,实在没有力量去跟外边那些好事的人去解释,即使知道在杨府上下的人心中,她是个身家清白的好女子,可是她仍旧无法不在意这些话,只有委屈的躲在自己房间里默默的哭泣。 何之韵性格则是直爽有余,圆润不足,她并不是个能说知心话安慰别人的女人。 这几个月跟莲儿住在一个房间里,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建立起了姐妹般的深厚情谊。 即便当初知道了何之韵的真实身份,莲儿也没有刻意远离曾经是山贼头子的何之韵,不但接受了她,而且生活中帮助她从新开始新的生活。 想起两个人相处的一幕幕,让何之韵打心底里对莲儿很感激。 何之韵鄙视了一阵外边那帮以讹传讹的人不知所谓,让莲儿不必在意,可惜她大大咧咧的性格可以不在意,莲儿怎么会不在意呢? 何之韵轻轻抚着趴在床上哭的泪人儿般的楚楚可怜的莲儿妹妹,忽然想到一件事可以让她不再伤心了。 “莲儿妹妹,外边人说是仁郎是迷恋你的美色才与魏老儿那厮交恶,仁郎不在意这些话,并不是他觉得这种事不可能,而是因为你在他心里早晚都是他的女人,才不去理会。 只是碍于姐姐和他的婚约在先,他才没有在姐姐面前提起,其实他心里想什么,姐姐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你想想平日里对你咋样?有好吃的是不是都先给你和二丫吃?连我都放在了一边了呢。 咱姐妹俩住了那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心思嘛,等姐姐过了门成了夫人,第一件事就是跟老夫人提一提,让仁郎抓紧把你也收了房,只不过要妹妹做妾,实在委屈了妹妹了。” 何之韵经过这些天的事情,似乎想明白了,莲儿这么住在府上,其实早晚都是杨怀仁的人,与其让他自己提出来尴尬,不如自己主动点先提出来,还显得她为人宽厚大度。 王夏莲收了哭声,怔怔的爬起来看着何之韵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清澈的像一泓清澈的湖水,并不像是故意说些违心的话去安慰她。 王夏莲被说破了心事,毕竟她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对男女感情的事还懵懵懂懂,想起如果真像何之韵说的那样,杨怀仁一直就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女人,那么…… 忽然之间那些委屈全部烟消云散了,她的心里甚至有点小小的开心,连何之韵都大大方方的接受了她,那么外边那些无聊的人怎么议论都无关紧要了。 她对何之韵是又感激又羞愧,扑倒在何之韵的怀里,嗫喏的叫了一声“姐姐……” 王夏莲被哄好了,杨怀仁自然开心,只是他不知道他那个自己还没有过门的未婚妻,已经事先给他纳了妾。 杨怀仁重新建立了战胜魏财的信心,现在他忙着准备八月十五当天所需要的食材和工具。 这些事看起来简单,实际上一点差错也不敢出,如果因为自己的马虎导致了失败,那么可就真是太蠢了。 腌鱼的大缸里算好了日子腌好了的半缸鱼块,到八月十五那天开封刚刚好。 而大米他选用了上好的江南的新米,各种调味品也是准备的市面上最好的。另外他还吩咐好了几个徒弟四处去准备了几样特别的东西。 厨房里的老汤大都是牛骨汤和猪骨汤,这种骨汤配拉面还可以,但是配鱼的话,会影响鱼肉原来的鲜味。 所以他又用几只鸡熬了另一锅老汤。 四五只鸡去毛洗净,剔下鸡胸上的瘦肉,先大火熬出鸡皮中的脂肪。 然后捞出来放入加入了冰块的冰水中冷却,等鸡表面凝结了一层冰片后去鸡皮,然后重新放入一锅水中,加入精盐从新慢火熬制两个时辰。 快加热之后的鸡肉冰镇,会锁住鸡肉味道的精华,又让鸡肉细胞的细胞壁在冷热交叉之间遭到破坏,再次慢火熬制,盐分激鸡肉细胞,让鸡肉味道的精华完全被释放出来。 熬完之后取出整鸡,把实现剔来的鸡胸肉用刀背敲打成鸡肉茸,再放入热汤中,不必开火,慢慢的去搅拌整锅汤,让鸡肉茸吸附留在汤中的碎的很细小的鸡肉颗粒。 等鸡肉茸被汤水的余热加热熟的时候,把整锅汤过滤到另一个容器中,一锅清香无比,清澈透明的老汤就算熬制完成了。 材料准备的差不多,一种特殊的材料和刀具也按照杨怀仁的嘱咐从杨家庄子里送到了随园。 这个年代的厨房常用刀具只有两种,切肉剁骨用的骨刀和切菜用的片刀。 杨怀仁在后世,他自己的的专用厨房刀具却多达十六种之多。而且现在的生铁刀虽然不能说不锋利,但是无论手感还是重量他用起来多少有些不习惯。 所以上次去涡河庄子里的时候,他就曾经画了图样,让庄子里的铁匠给他打造新的刀具。 庄户里的铁匠平时都是做些粗陋的农具,精细的刀具他们也不是很有经验。幸好何之韵原来的山寨里有一对专门打造武器的工匠父子,有着高的粹钢技艺。 杨怀仁根据后世的粹钢工艺跟他们原来的技术结合,产生的最新的粹钢技术,并嘱咐他们用这种新技术打造一批新的厨房用的成套的刀具。 新的刀具在他看来,虽然没法跟后世机械化锻造出来的刀具相媲美,但是在这个年代,能有这样全套的厨房用刀,杨怀仁已经非常满足了。 正文 第九十三章:可笑的武举结局 再有十二个时辰,就是杨怀仁和魏财厨艺大战了,也是各大赌坊里下赌注的最后一天,街市上到处都是谈论这次大战的人们,互相询问下了多少筹码。 不论随园里还是杨府上下,气氛都有些紧张,作为此次比试主角之一的杨怀仁反倒没有感到一丝的紧张,照例被何之韵喊起来锻炼身体。 半个月的锻炼,虽然时间不算长,但是杨怀仁却明显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 之前他这副身子太瘦弱了,在厨房里站半个时辰都会感到疲乏,如今习惯了每日早上早起晨练,隐隐产生了他也有肌肉的感觉。 当然,让一个身体底子那么薄的小书生,练成阿诺舒华那样的魔鬼筋肉人是不可能的,杨怀仁要的只是有足够的体力和力量能把他满腹的床上功夫套路施展出来,他也就满足了。 李黑牛的伏魔十二式棍法经过周同的一番指点之后,已经大有精进,只不过今天本来是最终擂台比武选出武状元的日子,可惜他已经没有机会参加了。 看着黑牛哥哥闷闷不乐的一言不的耍着手里的哨棒,杨怀仁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其实早在认识兰若心之后,他便从兰若心那里听说八个小组出线的一百二十八位武举人,大多对武状元之位不是那么看重。 或者说即便看重了,也没有办法凭本事去争取的。 前几日杨怀仁埋怨兰若心和她的青莲帮整日里不让他安静,就跟她说过武举正在进行,你们青莲帮不应该只盯着八月十五的厨艺比试,擂台比试的赌盘虽然小,但是比赛数量多啊,也可以赚不少钱。 兰若心就笑话他不知道其中奥妙。 原来武举初试,复试,大家都很关注谁能中武举,但是百姓们却不关心最后的终试谁能中武状元。 所以赌庄在复试擂台比武的时候,基本每一场都开了盘口,也是有不少利润进账。反而到了终试,是一个赌盘也没开。 实际的结果也证明了这一点。武状元的归属,基本属于内定的,赌盘若是开了盘口,那纯属于明着撒钱。 表面上看,最后进入终试的一百二十八名武举,每一轮都是通过抽签决定谁和谁对阵,通过比试武艺高低而晋级下一轮的。 而这个抽签是牢牢掌握在兵部官员手中,并不是公开透明的。等公开了结果,看看对阵表,只要不是傻子,也明白这么回事了。 复试中表现突出的一些民间高手,都被分在同一个半区,而公侯勋贵的子弟们,被分在了另一个半区。 这样一来,上半区的竞争就空前的激烈,参加比试的武举使出了浑身解数,才能惨胜晋级下一轮,而下半区好像耍猴戏一样,大多假赛保送那些高官子弟们晋级。 从上半区过关斩将脱颖而出的人,都是有真本事的人,只可惜即便晋级了两轮,也已经是伤痕累累,早早就耗尽了元气。 等到再面对下半区轻松晋级没有耗费多少心力的那些勋贵子弟们,也会因为前边耗费了大量体力,加上无法避免的伤病,无法施展出原有的实力而落败。 到最后进入决赛阶段的八个人,无一不是名门望族或者将门之后,他们之间也许早定好了谁这一次夺魁,即使皇帝亲临,也不过演一场好戏给皇帝看看罢了。 所以开赌庄的庄家们,早就明白这种潜规则,百姓也失去了关注的兴趣。 周同事先就给宗泽,李黑牛,卢进义和林冲几人说过这些事情,在他的劝解下,他们几个直接弃了权。 其实这样也好,省的他们在擂台上受更多的,**和心灵上的双重伤害。 黑牛哥哥其实知道即使他真去参加,凭他现在的武功底子,也不见得就会晋级,只不过他替他的师叔和两位师弟不值。 想起当初他决定参加武举时的雄心壮志,如今看来确实有些可笑。 杨怀仁只能劝慰他说武状元只不过一个虚名而已,今后谁能建功立业,靠的还是真本事,所以不必因为一时的失意而不开心。 这些话周同也早跟他们说过,面对无法改变的事实,李黑牛他们几个也只能用这种理由来宽慰自己。 现实却是将来封官的时候,还是那些勋贵子弟们占便宜,禁军中原本就不多的空缺,也基本被他们占据了。 而民间出身的那些武举人们,虽然在兵部备案,也很难有空缺给他们。 原本这个时期的朝廷就人员冗余,已经有大量的吃空饷却没有实事可干的职位存在,哪里有多余的职位安排给他们? 卢进义本来就明白这点,他这次参加武举也是怀着出来见见世面,试验他的武功到了什么境界的目的才来的,对于当个武官出仕,他不感兴趣,准备过段时间就回冀州老家做他的富家翁。 林冲是东京人氏,他父亲有个故旧在禁军中当差,有路子可以给林冲安排个步军棍棒教头的差事,而李黑牛决定留在杨怀仁身边,保护他的安全,这起码比从了军去受那些窝囊气要开心许多。 宗泽出身寒微,早就有忠君报国的远大抱负,加上他文武双全,早在老家就通过了解试,也是有功名的,武举出仕的路子走不通,他还可以参加下个月的科举,他决定留下来准备文试。 杨怀仁想给他们帮忙,却苦无办法,想起蔡京举荐李邦彦的事,他忽然想到可以把宗泽推荐给嘉王爷赵頵。 有了嘉王爷赵頵的举荐,相信宗泽或许可以以文出仕,好有机会让他去实现他的理想。 夜里莫谈人,白天莫说鬼。杨怀仁刚想起李邦彦这档子事,李邦彦这小子就登门了。 前天才让杨福去万花楼告知俏牡丹杨怀仁安排了让开封府知府蔡京举荐李邦彦的事情,李邦彦就去拜会了蔡京。 杨怀仁虽然不喜欢李邦彦这种靠一个青楼女子谋取前途和钱途的小白脸,但是礼节上,人家登门造访,又不好不见,只好硬着头皮去前堂见一见这个将来臭名昭著的大汉奸卖国贼。 正文 第九十四章:美男子李邦彦 杨怀仁慢慢走向大堂,记忆里前生看过的一个电视剧里关于李邦彦的片断渐渐浮现在脑海中。 李邦彦原名李彦,河/北西路怀州人,自幼生得皮肤白皙,样貌优美。 其父名李浦,是怀州当地一个手艺不错的银匠,所以李邦彦家在怀州当地也算是个小富之家。 李邦彦幼时李父曾经给他找过一个高人占卜了一卦,卦上说他面相伏犀贯顶,眼有定睛,乃是大富大贵之相。 李父听后大喜,之后便不遗余力的花费了大量钱财培养他这个将来注定要成为人中龙凤的宝贝儿子。 李邦彦小的时候也算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表现出了比同龄孩子更聪明机敏的一面,先生也夸他文采风流,无论作诗还是作画都出普通学生的水准。 只不过天生长的好看的男人,身边都少不了女人,李邦彦从十四五岁起就开始流连于风月之地。 别的男人逛窑子花钱,这小子生了一张含了蜜似得巧嘴,逛窑子不但从来不花钱,那些被他清秀外表迷惑了的窑姐儿们还倒贴给他不少钱财。 别人眼里的放荡不羁,或许在他自己眼里就是风流倜傥。 据说他非常喜欢结交文士,凡是河东士子经怀州入京,他都要结交一下,不但给他们添置行装,还另外赠与钱财,李邦彦也因此在怀州一代声名鹊起。 不过也可以看出这样的人贪慕虚名,其实他本身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他日后入仕,也并非是通过科举考试,而是不知耍了什么手段。 比如眼前,他便是用了什么法子把万花楼的头牌俏牡丹小姐迷的神魂颠倒,让俏牡丹宁愿舍了一切也要给李邦彦换个好前程。 杨怀仁走到大堂,现大堂里没有人,却在刚进入杨府正门处躬身站定了一个白衣小生,朝着大堂的方向叉手虚拜。 杨怀仁心道这小子礼数真是做到了极致,虽然他们两个年龄相仿,因为杨怀仁帮了他一个小忙,李邦彦便以师礼之,可见这人非常精于表面功夫,也难怪心思简单的读书人会被他的样子蒙骗。 但是判断一个人的人品,不在于它是否礼数周全,又是样貌如何俊美讨人喜欢,而是看他做了什么事。 像李邦彦这种人,虽然有读书人所具有的风流风采,却完全没有读书人应该有的风骨,他甘愿当小白脸吃软饭,为了自己的前途可以连女人都利用,这样的人也不可能是个正直的人。 杨怀仁走进他身边,伸手虚扶了一下,示意他直起身来说话。李邦彦深揖了一礼才缓缓抬起头来。 杨怀仁终于看清了他的样貌,忍不住眼前一亮,心道李邦彦这小子果然名不虚传,这一张冠玉般的俊脸连他一个男人看了都心生羡慕。 后世有个形容这样的男人的一个流行词汇叫“小鲜肉”,那么李邦彦就是这样一个大宋版的小鲜肉,甚至杨怀仁觉得后世那些什么棒子国的小鲜肉们见了他,也会自惭形秽,也难怪那么多女人迷恋于他的俊美。 杨怀仁忍不住夸赞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李兄的样貌,怕是潘安宋玉之辈再生,也不一定比李兄俊美了。” 李邦彦二十岁年纪,杨怀仁未满十八,喊他一声李兄不算失礼。 李邦彦却急忙装出一副惊恐的样子再次躬身说道:“学生惶恐,恩师对学生有知遇之恩,学生怎么敢跟恩师称兄道弟?” 本来是谦虚的表现,听到杨怀仁耳朵里就极其不舒服了,直觉李邦彦这人太能阿谀奉承,我不过一个做了厨子的小秀才,只是在蔡京那里提起了李邦彦的名字而已,竟也被他当恩师一样对待。 那么可以想象李邦彦在蔡京那里,是多么卑躬屈膝巧言巴结了,指不定早认了蔡京做他干爹也说不定呢。 杨怀仁顿时跟李邦彦聊下去的兴趣全无,加上他本来就对长的比他好看的男人不喜欢,忽而想起李邦彦后来做出的那些卖国的事情来,心中更是讨厌他,一时失神,没有回复他,只是望着墙外愣愣的出神。 李邦彦躬这身子没见杨怀仁说话,没有起身,只是抬着眼睛睨向了杨怀仁,现他不知望见自己身后不知什么东西,正在愣神。 想到明日便是八月十五,正是杨怀仁跟魏财约定的厨艺比试之期,李邦彦便认为他是想这明日比试之事才分心失了神。 “恩师厨艺冠绝京城,早是街知巷闻,魏财主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来挑战,是他自寻其辱。 学生早就在坊间听了恩师和魏财之间的恩怨,魏财作恶多端,自有天降惩罚于他,恩师不必为了一个小人忧心。 明日比试之时,学生自会约了交好的河东士子,去归雁楼给恩师助威……” 杨怀仁被他一通叽里呱啦的阿谀奉承之词惊醒过来,心里对他这种人更是愈加不喜欢。既然他这么说,也没有请他入堂看茶的必要了。 “呃……在下忽然想起还有点要紧的事要办,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李邦彦自是聪明人,也看出杨怀仁对他并不怎么喜欢,既然人家下了逐客令,他也不好腆着脸留下。 “既然恩师还有要事要办,学生就告退了,预祝恩师明日旗开得胜。” 说罢李邦彦又施了一礼才缓缓倒退几步,到了门廊前,才转身离去。 杨怀仁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转生准备往回走,今日值门的杨喜跑到他身边,递上了一个礼盒,说是李邦彦送来的礼物。 杨怀仁厌恶的看了一眼那个被大红的彩纸包装的十分精美的礼盒,摆摆手让杨喜还回去。 杨喜跑出门去不久,便又抱着那个礼盒回来了,说是早不见了李邦彦的影踪。 杨怀仁皱着眉头看着礼盒,想了一想,还是伸手去撕开了包裹在外边的红纸。 打开一看,是一套精美的银制的餐具,看来是李邦彦的父亲李浦的得意之作。 杨怀仁摸着这些精美的银制餐具叹气道:“李邦彦啊李邦彦,你老爹费尽了心思,却不曾想过他培养出来的儿子,未来竟是直接导致北宋灭亡的大祸根。” 正文 第九十五章:郁闷皇帝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中国人赋予了八月的满月一种特殊的意义。?? 这样的日子里,每一个家庭成员都会回到家中来团聚。百姓们忙活着准备团圆饭,外边的酒店也纷纷关门休业,随园也不例外。 只有宝镜湖边的归雁楼依旧张灯结彩布置的富丽堂皇,打开大门欢迎八方来客。比试是在中午,并不影响来观看这场世纪对决的人们晚上跟家人团聚。 同样忙碌的还有皇宫里,高太后打算在今天宴请各国使节,向他们展示大宋的繁荣富庶。 作为这场宫廷宴会主角的赵熙,似乎对他祖母的安排不太满意,他打心底里不喜欢那些所谓的各国使节。 大宋周边群狼环饲,北方的辽国,女真,西夏,这些彪悍的游牧民族早就南面大宋肥沃的土地和丰富的物产垂涎已久。 辽国与大宋自真宗朝景德元年结下檀渊之盟开始,便结为兄弟之国。但这所谓的“兄弟”并没有多少真的兄弟情谊,近百年来,按约定大宋每年都要向这位“兄弟”缴纳岁币白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 大宋在中国古代历朝历代中算是最富庶的一朝,仁宗嘉祐年间税收层高达一万三千万贯,即使在眼下元祐年间,每年的税收也有八千万贯之多。 可以说当时中国人就用世界上三成的人口创造了全世界七成的财富。 听起来大宋这么富有,每年付出百分之二的税收换取和平,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妥,朝堂上那么多才华横溢的文臣们,甚至觉得庆幸。 但是这在杨怀仁这种现代人听起来,就是一个让人哭笑的笑话了。想我泱泱大中华,竟要向人口只有大宋十分之一的北方蛮夷每年纳贡,这是多么大的屈辱。 辽国使节常驻东京城,唯一的工作就是每年负责催着大宋缴纳这笔岁币。 女真本是辽国的附属国,随着部族不断的壮大,最近几年有了反辽自立之心,历史上记载女真到徽宗朝政和年间才立国,实际上元祐初年女真人就已经秘密立国,定国号为大金,秘密准备着反辽。 金国不与大宋接壤,加上他们辽国附属国的地位,本没有资格派遣使节,这一次是以商务代表的身份来到大宋,实际上想通过某位朝廷大员,给他们牵线,让他们接触到高太后,商议联合抗辽之事。 西夏的目的就很直接了,西夏虽然对大宋称臣,却从没有真把自己放到臣下的位置上,北宋时期生的大规模战争,多是跟西夏。 每次打打合合,西夏虽然胜多负少,却没有像辽国一样得到实际的利益。 这次西夏使节的目的,便是要跟大宋效仿宋辽檀渊之盟,建立新的和议,西夏保证不再侵犯大宋国土,而大宋要像向辽国缴纳岁币一样,也向西夏缴纳岁币,他们厚颜无耻的自称索要的不多,只要辽国岁币的一半。 西面的回纥,吐蕃,大理,虽然不像北方诸强那样有实力,但是也有样学样,或者希望加大通商力度,或者用他们不值钱的特产换取大宋的粮食和其他资源。 还有南面和东面海外的几个小国,比如倭国,高丽,安南,暹罗,吕宋等小国,也纷纷派了使节出使大宋,也各自怀着不同的目的。 所以这次高太后中秋宴请各国使节,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金银粮食才能打这些贪婪的饿狼和蛇虫鼠蚁们。 赵煦作为皇帝,虽然坐在象征着大宋最高统治者的龙椅上,却做不了大宋的主。 他心里崇拜他的父亲,想学神宗变法改制,以改变大宋表面经济强盛,实际隐患重重的局面。 也许从他的角度看,变法改革,是一条可行的路。只不过有两个巨大的像山一样的障碍放在他面前,是他无法逾越的。 第一座山,就是高太后为了保证赵氏皇族统治的稳定,废除了神宗朝所有的新法,沿用旧制。 恢复旧制后虽然稳定了,但是只能让那些隐患继续不断的扩大,就像白蚁噬咬房屋的梁柱,表面上看不到,实际上大宋这座巨宅正在逐渐腐朽,只是不知轰然倒塌是在哪一天。 第二座山,便是新法的局限性,神宗元丰改制,虽然略有成效,实际也是治标不治本,新制度先太过于理想化,施行起来又完全没有其他辅助的配套举措,导致上令不达。 其次就是新法的目标是解决内忧,却不重视外患。如今看来,眼前的外患才是未来真正动摇了大宋根基的最大因素。 高太后总以赵煦年幼为借口,迟迟不肯把权力交换给皇帝。赵煦就这么成了坐在龙椅上的傀儡,任由祖母摆布。 十五的年纪,正是少年人英姿勃的时候,可赵煦却抑郁了。 宫里忙碌着准备着晚上的晚宴,没有人有时间去理会郁闷的皇帝心情怎么样。 只有他随身伺候的太监苏桂,看着日渐消沉的赵煦,心里话说不出来的难受。 “官家,不如咱家陪您偷偷溜出宫走走吧,宫里乌烟瘴气的惹人烦闷。” 赵煦懒洋洋的抬眼看了一眼强颜欢笑的苏桂,心想他最近几天连日身体不适,高太后都从来没问一句,更谈不上关心他了,后宫里的他的皇后和几位妃子,也是看高太后的脸色行事,在他面前唯唯诺诺,从没有一个可以令他敞开心扉之人。 他的亲祖母,竟然还不如一个阉人体贴自己,难免让他这个皇帝也感叹皇家亲情寡薄。 “唉,朕今日身体乏累,不想出宫。” 赵煦拖着腮又想了一想,问道:“最近宫外可有好玩的事情?” 苏桂察觉到赵煦嘴上虽然说不想出去,却关心宫外的事,暗暗的觉得其实赵煦动了心,于是急忙答道:“您还记得上次那个不识抬举的随园老板杨怀仁吗? 他和魏家正店的老板魏财今天中午在嘉王爷的归雁楼比试厨艺。这件事最近在开封府闹得沸沸扬扬呢。 既然在宫里呆着烦闷,不如出宫去散散心,看一看这厨艺比试到底怎么回事也好。” 正文 第九十六章:范二娘装逼 上一次杨怀仁去归雁楼,通过转让牛肉面的配方,建立了历史上第一个连锁式的餐饮销售网络。? ? 这个销售网络的建立,给他带来了未来每一年都有几万甚至十几万贯的财富,杨怀仁相信这一次,在他的福地归雁楼,一样不会空手而归。 这次来归雁楼,杨怀仁只带来了羊乐天等几位徒弟和几位贴身的忠仆,他们每人一个小小箱子被在肩上,不知道箱子里存放了什么东西。 而杨母和何之韵等女眷,由于不适合在这种场合公开露面,杨怀仁便让她们在家里准备中秋家宴,等候他得胜而归的消息,然后共同赏月庆祝。 杨怀仁到达归雁楼的时候,魏财早就到了,归雁楼掌柜的范二娘把他们分别安排到两个不同的厨房里进行最后的准备。 上一次范二娘请杨怀仁来吃饭,是在四楼,不过四楼地方比较小,坐不下这么多人。 所以这次厨艺比试的场地,被安排在了能够坐更多人的一楼大堂。进门就能看到在大堂的南侧正中的位置,布置出了一个高台,看着像后世大会堂里的主席台。 主席台中央的主位,安排了一套楠木桌椅,大红色的湖绸,像散着流光溢彩的瀑布一样覆盖了整张桌子,垂落在地上煞是好看。 整个主位在椅子后面百鸟宋春的壁画映衬下,显得格外突出,想必这便是这次比试的主持嘉王赵頵的座位了。 主位两旁,又各有五套桌椅,同样是上好的湖绸做了桌布,只不过是明绿的颜色,更是衬托了主位的尊贵。 主席台下,左右分别有两套厨房的灶台和一应俱全的各色用具,看来这就是杨怀仁和魏财一会比试的工作台。 工作台除了主席台的三面,摆放了几十张桌子,杨怀仁大概估计了一下,如果坐满的话,大约能容纳近二百人。 这次厨艺比试,且不论谁能胜出,单单是影响力却是历来厨艺比试中最大的一次。 以往不同酒楼之间的厨子们切磋厨艺,也是常有的事,只不过无论从参加比试之人的名声上,还是赌约中的筹码量,跟这次杨怀仁和魏财的比试都不可同日而语。 杨怀仁和魏财之间十万贯的赌约,听起来已经足以让人咋舌,更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是,据说外边赌坊里为这次厨艺比试开出的盘口,已经收纳了上百万贯之巨的赌资。 随着时间迫近比试开场,66续续的观众们也开始入场落座。杨怀仁放眼看去,一个个穿着华丽的贵人们互相见着礼,高声谈论着这场场面宏大的厨艺比试。 杨怀仁虽然不怎么认识这些贵人们,却知道他们的身份一定不一般。这样的盛世,这样的大场面,每个人都想见证,只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能在今天走进归雁楼的。 大堂里笼共能坐不到二百个观众,所以能来观赏的人,如果没有个公侯伯子男的爵位,或者称个几十上百万贯的家产,你都不好意思跟身边的人打招呼。 范二娘看到杨怀仁左瞧瞧右看看,谁也不认识的土鳖样子,嗤鼻一笑,然后装作自己很有见识的样子开始给他介绍。 范二娘眉飞色舞的说着坐在第一排的那个是个什么什么公爷,刚进门的是个什么什么侯爷,正在喝茶的是个什么什么巨富,杨怀仁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看着范二娘装逼的得意样子就心生厌恶,忍不住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咕咕哝哝骂道:“你个臭太监破伪娘,敢在本公子面前装逼,你不就认识几个烂公侯嘛,哥……” 杨怀仁忽然现角落里一张熟面孔,他仰着头想了一想,这不哥的皇帝大侄子嘛,这下可有机会挽回个大面子了。 “哎,哎,说你呢。” 杨怀仁拿胳膊肘戳了戳范二娘的肋条骨,“你认识的人多是不?哥让你知道啥叫真牛逼。” 说着杨怀仁抬手指向赵熙和苏桂落座的角落,“看到那小子没?” 范二娘被他戳到了肋骨上的麻筋,顿时腋下又麻又痛,拧着个粉白的脸,眯缝着一对小眼睛顺着杨怀仁手指的方向瞅了过去。 “看哪呢,那边那个穿白袍子的小子,身边还坐着一个你的同行,”杨怀仁摆弄着范二娘的下巴给他调整对了方向,“那小子你认识吧?哥认识,上次这小子去随园装逼,没排队拿号就想吃牛肉面,哥立下的规矩是什么人都敢不遵守的吗? 这样不守规矩的人,哥管你啥身份,照样不伺候!哥愣是把他赶出去了,咋地,你有哥这点魄力?” 范二娘幼时就进了宫,一呆就是三十多年。虽然在油水最足的内库当值,却因为没有依仗,三十年也没熬个内侍的一官半职。 后来嘉王赵頵的王府需要管事,宫中内侍总管看他年纪大,才把他安排给了王府。 不过范二娘这小子也算有点才,在宫里三十年没出头,在王府没两三年的工夫,就因为把王府的生意打理的条条有理,得到了王爷的赏识,当了王府的总管。 一年前归雁楼原先的掌柜的告老还乡,王爷就让他接了归雁楼掌柜的的差事。 虽然他出宫的时候皇帝还年幼,他也没见过几面,但是赵煦后来常常出宫往嘉王府里跑,他倒是远远的见过皇帝几次面。 等范二娘瞧仔细了杨怀仁手指指着的两个人,他吓的尿都要滴出几滴来。就算官家的样子他还不敢确定,但是苏桂的脸他却是烧成了灰他都认识的。 当初两个人一起入宫,人家如今做了伺候官家的贴身太监,将来升个什么内侍总管那是板上钉钉的事,而他受尽了苏桂的欺负,最后才落魄的出了宫。 “我的个天啊,官家今天怎么不在宫里,偷偷跑到归雁楼里来看这场热闹来了。” 范二娘不知道原因,杨怀仁自然也更不知道,但是既然范二娘刚才敢在他面前装逼,那么杨怀仁就觉得他这个脸一定得狠狠多扇上几巴掌,好让他长长记性。 所以杨怀仁笑嘻嘻的吹嘘道:“他的面子哥可以不给,但是哥的面子他不敢不给,哥要参加厨艺比试这么隆重的事,随便往宫里传个话,估计这小子还不敢摆谱不来,这不屁颠屁颠的来给哥捧场了不是。” 正文 第九十七章:十大评判 范二娘听傻了。? 杨怀仁的几句话像几巴掌扇在了他脸上,抽得他“啪啦啪啦”的生痛。范二娘再次看向杨怀仁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不是人类,你绝对不是人类! 范二娘用了全身力气拼命挤着双腿,但是杨怀仁还是闻到了一股尿骚味。 低头看看范二娘的裤裆,果然湿了。阉人被切了小乳,本就经常在不知不觉之间遗尿,刚才范二娘受了惊吓,竟憋不住滋出了不少。 杨怀仁捂着鼻子跳到一边,“哎吆我的姐们啊,真吓尿了啊?快去换条裤子再出来吧,省的丢了你家王爷的脸面。” 范二娘脸霎时间煞白的没有一点血色,羞愧的他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左右瞅瞅除了杨怀仁并没有其他人看见,才偷摸的使劲扯着前襟挡住胯下那片***双腿并拢着像个鸭子一样一拐一拐的向后倒退着走开。 杨怀仁笑得肚子里直抽抽,心里忍不住笑骂道:“叫你当初派了人去随园算计我,叫你敢在哥面前装逼。” 范二娘倒退着看到杨怀仁笑的前仰后合,气得他眼睛都要瞪了出来。 杨怀仁见他还敢瞪过来,心道你小子不服是吧?于是双手架在嘴上大声嚷嚷道:“范大掌柜,你放心好了,你尿裤子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 后厨里不少归雁楼的厨子伙计们正在忙碌,忽然听见杨怀仁这惊天动地的一嗓子,纷纷抬起头望了过来,看到他们的范掌柜的样子,想笑怕得罪他,可又实在忍不住,一个一个的全都紧绷着身子一副便秘的样子。 “魔鬼,魔鬼!我错了,我范二娘再也不招惹你了!” 范二娘心底里嘶吼着跑掉了,杨怀仁冲着那帮便秘的人群耸耸肩,表示“不要感谢哥,哥的名字叫……” 没有多少人真正见过这位年纪轻轻的小皇帝,所以赵煦依旧低调的坐在角落里,等待着厨艺比试的开始。 如果有人路过他身边跟他寒暄,他也自称是徐昭,谦虚地跟人家打招呼,别人看他样子都以为他不知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子弟,也就没有刻意去想他的身份。 混在人群之中,装了另一个人的身份,让赵煦觉得十分有趣,心情逐渐有了些好转,只不过如果他知道他的到来让一位公公吓尿了裤子,可能心情立即就会好起来。 客人们坐的差不多,王爷请来的十位评判也开始入场了,杨怀仁不知道官家这次来是不是真的给他捧场,他也不怎么关心,他关心的是这十位号称资深美食家的评判们,到底是谁,是不是真的像传闻中的那样资深。 主位右手边的五位,应该是东京城酒楼食肆行业商会的代表。 从穿着打扮上看,这五位里,大都是从京城二十四正店和七十二名楼的掌柜或者大厨里选出来的。 这年代并没有约束商家竞争的律法,不同行业的商家为了维护市场的稳定,便依按照行业的划分,联合起来成立了商会。 商会选出会长和执事,根据行业特点制定行业法则,便是行业之间经营和竞争的约定成俗的规定。 饮食业商会,算是东京城里所有商会里规模比较大的一个,全开封府十六县,近万家大大小小的酒楼食肆或者摊档,平时的经营都会收到这个商会的监督,连嘉王的归雁楼也不能例外。 平时有不同商家之间切磋厨艺进行比试,也是有商会里选出代表作为评判,已经成为了定例。 不过这次的厨艺比试从影响力上来讲可谓空前绝后,参加比试的双方,杨怀仁算是王爷的朋友,而魏财还是商会里的执事,两方都有不同的关系网络,难免出现作为评判的人有所偏向的情况出现。 所以这次选出来的五位评判,是从业内口碑最好,人品最值得信任的十几位商会成员中,抽签决定的哪五位最终成为评判的。 其实评判的公正与否,杨怀仁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毕竟在京城时间短,更同行之间的交情浅,不像魏老儿家的魏家正店是百年老店,他们那些老店的老板之间的关系,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比他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要好上许多。 只不过杨怀仁觉得这种行业内的比试,作为经营餐饮业的老板掌柜或者大厨们,对于厨艺的好坏,会有更强的认知和道德底线。 因为这次的评判多大十人之多,如果你太明显的偏袒一方,会被别人认为你连菜的好怀都品不出来,那么你家做出来的菜,也不见得像平时说的那么美味。 所以,如果真想搞点小黑幕玩猫腻,说不定砸的是你自己家酒楼的招牌。 左边的五位,杨怀仁原本以为是朝堂上白苍苍的大佬们,但是仔细一看,有三位书生模样的人年纪仿佛只有三十几岁,只有一位是他认识的,也是他的老熟人了,那便是开封府的知府蔡京。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让他惊讶的事,是其中还有一位女子。 “这就是王爷说的那些资深美食家?怎么看都不像啊。” 杨怀仁忍不住心里犯嘀咕,别人杨怀仁不清楚,可蔡京这老小子起码不像是个美食家,说不定这老家伙为了巴结王爷,主动提出来要来做评判的。 坐在开封府大堂上问案,这老头都问不明白,至于东西好吃不好吃,姓蔡的老小子就更不一定能分辨了。 不过蔡京既然能主动巴结王爷自告奋勇来充作评判,应该是会给杨怀仁投票的,这就让杨怀仁心里不爽了。 杨怀仁心道,明明哥是个技术流,靠的是真刀真枪的实力,谁要你蔡京来假扮好人,事后好像欠你个人情似的,不知道要几文钱才能打了蔡京这张大胡子老脸。 等那个唯一的女子转过头来,杨怀仁看清了她的面孔,就更是惊讶的把嘴张了老大,如果旁边有人拿个炊饼当做篮球,杨怀仁的嘴巴当做篮筐,那么只要不是这人投篮水平太打铁的话,完全可以在三分线外轻松投中一个空心三分。 正文 第九十八章:完美的美女 杨怀仁可以对天誓,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可以问心无愧的说,他从来没有见过,甚至也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美丽的女人。? ? 这个女子虽然已经年近三十,却依旧有一身婴儿般粉嫩的肌肤,嫩的哪怕轻轻碰一下,都能渗出水来似的。 五官精致到杨怀仁想尽了世上所有的语言,都不能形容其中万一。而她的绰约身材和楚楚动人的举止,更是堪称完美。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杨怀仁本不相信这世界上存在完美的事物,无论人,还是任何东西,总会有些瑕疵。 但是眼前这个女人,杨怀仁竟任何一点瑕疵都找不到,动静之间,那种美丽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让她身边所有的东西都黯然失色。 杨怀仁痴傻了,如梦如醉一般。 “这女子是谁?她叫什么名字?她是个美食家?谁请她来做了评判?她……有主了没?” 一连串问号在杨怀仁的思绪中翩翩起舞,想到最后一个问题,杨怀仁似乎觉得他太猪哥了,也太笨了,这么美的女子,这个年龄,怎么会没有主呢? 而且你三天后就要跟何之韵成亲了,还思想这么龌龊,看见美女就喷鼻血流哈喇子,这样真的合适吗? 杨怀仁砸吧着嘴觉得这个问题好难,想了想觉得确实不太合适,他这个看见好东西就马上想据为已有的脾气,得改改了。 再说这么完美的女人,对待她应该像对待女神一样,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也。 他以后应该大度一点,好东西应该大家一起分享,好女人,应该大家一起欣赏。 正在他带着疑惑和贪婪的目光欣赏这个完美女人的时候,他感到身后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杨怀仁回过头来,赵頵笑眯眯的一张笑脸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杨怀仁赶忙拿袖子在嘴角上擦了擦,心道这下出丑了,叫赵頵见了哥这副猪哥样子,指不定他会怎么编排哥。 “杨兄这是看到了什么好东西啊,让为兄也瞧瞧。” 赵頵对杨怀仁的了解,那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在他心里,杨怀仁性情直率,见多识广,风趣幽默,又有凡的厨艺和酿酒技术,可以说是极好的纨绔子弟坯子。 只不过有个缺点,那就是女人。坊间传闻虽不足信,但是赵頵是见过杨怀仁的未婚妻何之韵的,可以说何之韵已经是个绝色天香级别的美人了。 只是杨怀仁见了其他的美女,照样还是会下意识的流露出色眯眯的样子。 或许在别人眼里这是花心好色,但在赵頵看来,男人贪慕女色,乃是天性使然,何况这样的事在文人雅士眼里,也是美谈。 赵頵早想到杨怀仁是看到了评判席上的美女才一时失神,有心捉弄他一下,装作不明就里的表情问道:“可是我家义妹到了?三天后杨兄就要迎娶我家义妹过门了,还急于一时吗?” 杨怀仁听出他话里意味,忙支支吾吾为自己开解,“这个,那个,我说赵兄啊,你家归雁楼真是气派,看得小弟直流口水呢,我家随园跟归雁楼比起来都快成了乡野小饭馆了。 所以小弟方才想着这么气派的酒楼,小弟也应该有一座,不知你家归雁楼卖不卖? 如果要卖,可一定不要忘了小弟哦,看在咱俩这关系上,赵兄随便给小弟打个两三折,小弟就出五万贯盘下来,你看如何? 赵兄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这钱一定的收下,亲兄弟还明算账不是,嘿嘿……” 赵頵一听这话,被骇的深吸一口气,暗自笑骂道,你小子转移话题的功夫真是高,本来笑话你见了美女就走不动道呢,怎么就转到我卖不卖归雁楼的问题上来了? 归雁楼的规模比你随园大了不止十倍,位置好了不止二十倍,要真估值,起码值三四十万贯钱,何况归雁楼买卖好的很,你就算搬出金山银山来我都不卖。 你拿五万贯钱就想算计我,真当我人傻钱多呢? “不卖不卖,给多少也不卖!” 赵頵双手在杨怀仁面前跟抽风了一样抖了抖,怕他又有了什么新的歪主意,抬脚就要走。 “赵兄别急着走啊”,杨怀仁忙拉住了他,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小弟逗你玩呢,看把你紧张的。 其实,那个……小弟方才瞧见台上左手边的评判,不像是之前说的达官贵人啊。” 杨怀仁刻意不提那个漂亮女人,却问起评判的身份。 赵頵心道你这点小聪明,我还看不出来? “今日宫里宴请各国使节,本来说要来的大员,如今忙着在宫里准备这事呢,哪有工夫来归雁楼,所以为兄才又请了些新晋的食客行家们来做评判。” “不如给小弟介绍介绍呗……” “呵呵,杨兄绕了这么大圈子,不就想知道那个……那五位评判是谁嘛,差点连我家归雁楼都绕了进去。” 赵頵成心吊他胃口,故作神秘的话说一半,等着看杨怀仁着急的样子。 杨怀仁撇了撇嘴,眉头蹙成了个倒八字,心道哎吆我的哥,知道我费劲巴拉绕了半天,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赵頵笑够了才轻咳两声,开始指着台上的人给他介绍。 “左手第一位,想必杨兄早认识了,开封府知府蔡京蔡大人,前日他来王府登门拜访,说是比试厨艺之事,因魏财诬告杨兄打伤他小儿子一案引起,所以蔡京觉得这事他开封府有责任到场监督,以防生乱,所以他自荐做了一个评判。” 杨怀仁虽然点着头表示开封府派个代表来监督,的确情理之中。心里却暗骂蔡京这老小子真会钻营,只要对他仕途有利,啥机会都能让他利用起来。 赵頵接着说道:“接下来三位,也跟杨兄有些渊源,他们便是苏大学士的三位得意门生,依次是太学博士兼国史馆编修秦观,翰林院校书郎黄庭坚,还有秘书省正字晁补之。 这三位大人品秩虽然不高,但是文采风流,扬名已久,更是喜好美食的行家。” 杨怀仁一听三人名字,感叹这帮大文豪能来,比起那些高品秩的老头子们来做评判,他脸上更有面子。 既然苏东坡是个历史上著名的吃货,那么他三位得意门生,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最后这一位,呵呵,杨兄这种风流雅士,应该不会没听过她的大名。这位仙子下凡一般的丽人儿,正是御香楼的东京城第一名媛李师师。” 正文 第九十九章:厨艺对决(一) “李师师?李师师……” 时辰差不多了,王爷作为本次比试的主持,整了下衣冠走了出去,只留下痴傻的杨怀仁独自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着那个名字。? ? 杨怀仁总觉得哪里不对,脑袋卡壳了一般。 李师师不光在眼下,即使在一千年以后,依旧是大名鼎鼎。 杨怀仁不是怀疑她的身份,从这个女人的样貌上看,这样的绝色被人们写入了不同的故事中传诵了上千年并不稀奇,只是想起那著名的赞美李师师倾国之色的《一丛花》来,便仿佛如梦似幻了。 “年来今夜见师师,双颊酒红滋。疏帘半卷微灯外,露华上、烟袅凉口。 簪髻乱抛,偎人不起,弹泪唱新词。 佳期谁料久参差,愁绪暗萦丝。相应妙舞清歌夜,又还对、秋色嗟咨。 惟有画楼,当时明月,两处照相思。” 而那个作了这浪漫婉约之情词的作者,便是坐在李师师的身边的秦少游。 赵頵走上主席台,开始介绍这次厨艺的大背景,大堂里众位看客见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也纷纷静了下来,目光齐刷刷的射向了王爷。 王爷好像十分享受这份关注,介绍起两位参赛者来连嗓音都提高了一个八度。 魏财年纪更长一些,他又是这次厨艺比试的挑战者,所以先介绍了他的厨行生涯。 杨怀仁竖着耳朵想听听魏老儿到底有多么牛逼,却听到王爷话里话外都是赞美他魏家自太祖开国以来,魏老儿的祖宗们是如何艰难创业,最后留给子孙们多么大一份家业,魏家正店名满京城,全是魏家祖宗们的功劳。 杨怀仁觉得赵頵这么讥讽魏财,虽然是有心偏向他,只不过赵頵明里赞扬人家祖宗,对于魏老儿这一代却只字未提,暗地里是说魏老儿没多大本事,只会吃祖宗老本一样。 话说的这么直白,是不是有点不给人家面子?杨怀仁恨不得冲上去锤他一顿,守着这么多人,瞎说啥实话? 魏老儿从另一间厨房走出来,脸上虽然一副笑脸摆手向在座的观众们致意,心里说不定恨透了王爷和杨怀仁。 他在右手边的操作台站定,做样子轻咳了几声,“小老儿今日身体欠佳,但是我魏财保证今日一定为大家献上一份最美味的鮓。” 魏老儿说罢叉手站立,闭目扮作了庙宇里的泥菩萨,入定了一般。 等王爷介绍杨怀仁,差点让杨怀仁一跟头栽倒在地上。 什么杨怀仁自幼便从师什么仙山的一个二百多岁的老神仙修习厨艺的最高法门,没用十年工夫就已经小有所成。 什么杨怀仁做的牛肉面冠绝京城,难能可贵的是他无私贡献出了制作牛肉面的秘方给十三家有实力的酒楼,如今牛肉面已经名满九州。 最后赵頵直接给杨怀仁私自封了个“少年厨神”的名头,说得他真是天上有地下无的,若是没见过杨怀仁的人,说不定把这么个“大神”塑成了泥像放自家的厨房里供起来。 下面好事的看客们,其实大多没见过杨怀仁的真人,但是却听说过他的名头,吃过他家随园的牛肉面。 单凭天下第一面的名头,众人觉得杨怀仁年纪轻轻能有如此的厨艺水平,确实算的上是少年一辈中的厨神。 至于杨怀仁师从一个二百多岁的老神仙这种带有神话色彩的故事,若是后世,一定会把这个讲故事的人当做一个大骗子。 可眼下是大宋朝,这样的故事似乎很有读者市场,先不管这位老神仙的厨艺会怎么出神入化,单单凭着他能活上二百多岁,就值得不少人心里盘算着事后打听打听。 若是能有缘找到这位神仙的所在,花上些钱财给老神仙盖个什么庙宇或道观,老神仙一高兴,赏下个什么长命百岁的仙丹来,也说不定呢。 再联想起前几日房间传的沸沸扬扬的故事,看客们更是对这次的厨艺比试充满了期待。 杨怀仁微笑着走上前来,偷偷朝着台上嘴里跑火车的王爷睨了一眼,心道你不光嘴巴够大,胆子也不小,神仙的事情都敢编排,你咋不说你见过外星人呢? 你是王爷,吹牛不用上税,可这种事你当做笑话一样天花乱坠似的说出来,你说完了抬屁股走人一了百了,大堂里坐着的都是些不差钱的主,谁不想着比别人多活个几十年? 别人心里一定认为堂堂王爷说的话,一定是做的了准的,到时候人家要找神仙,还是找我杨怀仁来要人,可我又上哪去找个二百岁的老头来交给人家呢? 杨怀仁愁眉苦脸,忧心忡忡的走到主席台左手边的操作台站定。 他不像魏财那样说些什么比赛宣言,而是先谦恭的对台上十位评判和在座的观众们转着圈行了一遍礼,才朗声说道: “小生只不过会做一碗牛肉面罢了,轮厨艺,东京城里藏龙卧虎,小生实在不敢装大,所以少年厨神一说,小生实在担当不起。 今日的厨艺比试,是做一道以鮓为主料的菜式,众所周知,这道鮓是魏家正店的招牌菜式,小生并不擅长,但既然站在这里,就尽心尽力做一道菜让大家尝尝,大家吃了开心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杨怀仁说罢,归雁楼的大堂里响起了一片叫好之声。魏财这才睁开眼睛,阴森的目光看着杨怀仁,好像在说,“你小子装什么大尾巴狼呢,大家都是为了钱财。便再教你得意片刻,过会儿便让你名声扫地。” 参赛的两人各就各位,王爷宣布了比赛规则。 两个参赛者,以半个时辰为限,每人做一道以鮓为食材的菜式,要做十二人份。 十份给十位评判评辩,一份给王爷品尝,另外还有一份,是给两位参赛者互相交换品尝。 规则宣布完毕,台下一个内侍递给嘉王爷一个精致的沙漏,赵頵先把沙漏给所有人展示了一下,然后把沙漏翻转过来放在主位的桌子正中,第一粒白色的细沙从上边滑落出来的时候,比赛算是正是开始了。 正文 第100章:厨艺对决(二) 期待已久的厨艺比试正式开始! 魏财伸手去摸他准备好的鮓准备开始制作,抬眼瞧见杨怀仁依旧背着手眯着眼,似乎正看向他这边,没有半点要开动的意思。? 他忍不住心里疑惑,这小子不抓紧时间开动,老往我这边看是什么意思? 魏财一时糊涂了,也收回了自己的手,也闭起眼睛站立不动。他绞尽脑汁想弄清楚杨怀仁又打了什么鬼主意。 于是归雁楼厨艺比试现场出现了奇怪的一幕,沙漏里的细沙在一点点的滑落,时间也随着每一粒砂砾的落下而不停的流逝,唯独两个参加比试的人,谁也没有要开始的意思,仿佛没事人一样闭着眼睛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在场所有人都傻了,这是干嘛呢?观众们也大惑不解,不断有人开始焦急的小声议论起来。 赵煦却觉得这比试有意思了,小声向苏桂问道:“喂,苏桂,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苏桂歪着嘴想了一下,一脸懵逼的摇摇头表示他也搞不清楚状况。 赵煦身边另一桌上坐着的一个深蓝缎子衣袍纨绔子弟模样的人,装出一副自己了解内情的样子,笑嘻嘻的跟赵煦显摆道:“徐老弟,看不懂了吧?” 赵煦点点头,“怎么,这位仁兄知道原因?还望不吝赐教。” 蓝缎子纨绔得意的说道:“徐老弟可见过江湖中人比武?这江湖中的好汉之间若要是比试武艺分个高下,都是有规矩的。 武林中人讲究个辈分,所以先不管武艺如何,自认辈分高的那个人,比武的时候自然会谦让辈分低的另一位,让他先出招。 等辈分低的小辈出完了三招,自己才会出招,这是规矩,省的将来有人说自己仗着辈分高欺负小辈。” 赵煦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种规矩,自己这趟出宫,不但能欣赏精彩的厨艺比试,还能学到些民间的小知识,顿感真是不虚此行。 蓝缎子纨绔旁边另一位富家模样的老者也凑过来说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原因哩。” “哦?” 赵煦和蓝缎子纨绔一口同声问道:“敢问这位老伯,还有什么原因?” 富家老头捋着胡子装出一副知识丰富、满腹经纶的样子答道:“虽然场上的两个人比试的是厨艺,但是真正上了场,就绝不是纯粹比拼厨艺高低那么简单。 先先看两个人的气势,这时候谁先着急开始动手,就显得他信心不足,无异于先输了一阵。 你看杨小官人,虽然他年纪小,心智上来说,似乎比年过花甲的魏财更高呢,这么大场面,竟能如此气定神闲,看来神仙徒弟一说,并非王爷信口开河。 不过魏财似乎早有准备,也不会束手就擒,今天的比试有看头喽……” 周围的人听了他们几个的谈话,也装作自己很内行的样子给别人分析了起来。 下面观众交头接耳穿故事,主席台上边的十位评判不好相互之间窃窃私语失了体面,心里虽然没搞明白杨怀仁和魏财这是唱的哪一出,却依然装作很镇定的样子点头表示对两个人的赞同,似乎他早已看穿了一切。 李师师紧蹙峨眉,显得更加娇媚动人,她求助似的眼神看了看身边的秦少游,却现秦大才子也是迷惑的左手抠抠右手,右手又抠抠左手,弄不懂两人在搞什么东西。 比起几位大才子来,蔡京这老家伙就显得油滑了,他同样搞不明白,索性就闭起眼睛学菩萨入定,比起其他几位评判来,就他的样子显得他似乎早已了然于胸,让人觉得他见多识广,高深莫测。 其实杨怀仁之所以不动,并非他们所想的任何理由,唯一的原因,就是他困了。 平时他就习惯了吃过午饭要午睡一会,特别是来到大宋之后。 随园每天天刚亮就开始签子,为了不让客人们等待的太久,随园的午市开的早,结束的时辰也跟着提前。 正常午时时分,别人家酒楼正是忙活的时候,随园的牛肉面已经售完了限定的数量,早早的就休市歇业。 杨怀仁也习惯了休市后回家里后园午休。今天的比试等着观众入场等的太久,已经午时两刻了才开始,而这个时间,正是他睡虫上脑的时候。 杨怀仁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生物钟操纵着他的大脑强制进入了休息状态。 半个时辰的时间,对于做一道菜来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羊乐天见五分之一的比赛限时已经过去,师父还在闭目养神,急的想上前唤醒师父。 等杨怀仁有节奏的呼噜声想起来的时候,归雁楼的华丽的大堂里似乎阴云密布,闷雷滚滚,一套连环闪电风暴把所有人雷得那叫一个外酥里嫩。 嘉王爷差点被这天雷劈得从座位上摔到地上,却依然紧紧扶住了面前方桌,努力平复了心情才心道,杨怀仁这小子站着都能睡得打起呼噜来,真是天下间难得一见的人才! 魏财恼怒的看着杨怀仁,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竟然能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自己睡觉,真是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魏财自己知道自己年纪大,论体力肯定不如年轻的杨怀仁,又莫名其妙误以为他有什么鬼把戏浪费了大量时间,这时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撸起袖子忙活起来。 杨怀仁长大了嘴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转转脑袋舒展了一下腰身,忽然现他不是在家里的后园里午睡,才想起正在归雁楼厨艺比试的现场。 看着观众们一个个的惊呆了的表情,心里觉得不好意思,忙又转着圈重新给所有人施礼表示抱歉。 表达完了歉意,杨怀仁也暗自给自己找借口推脱,谁叫哥有真材实料呢,有本事的人,就是这么任性。 等他看到对面魏财已经忙活起来,才慢慢悠悠的开始动手操作。 杨怀仁先是把徒弟们背过来小箱子一一摆在面前,然后挨个把箱子里藏着的神秘材料取了出来。 正文 第101章:厨艺对决(三) 观众们早对杨怀仁的神秘小木箱子里装的什么东西期盼已久,看到他开始打开箱子往外取东西,纷纷伸长了脖子支着脑袋向他看了过来。? ? 第一个箱子里边取出来的,自然是杨怀仁事先用随园“酒池”里的锦鲤腌制好的鮓,刚一取出来,这些腌鱼还带这些酵的酸臭味道。 第二个箱子里边取出来的,是洁白如玉的当年新米。 周围的观众突然出一声惊呼,杨怀仁和魏财几乎同时抬起头来,看向对方,以为是对方拿出了什么奇怪的食材。 当两人看到对方面前的相同的食材的时候,心里都意识到原来两人要做的竟然是同一道菜。 观众们惊讶于两人的不谋而合,心里感叹今天的比试真是越来越好看。 假如两人做的菜式不同,那么评判无论选择谁的菜胜出,都还可以从两种菜式不同的制作手艺,成品不同的味道,外形和气味来作为标准,分出个高低。 但是若果两个人用同一道菜比试,就更直接和简单了,同样的菜,谁做的更好吃,谁便胜出,用现代的流行词语来说,就是两人怼上了,或者说的更直白一点,叫刚正面。 评判们心中有了数,对于他们来说,对于这样的比试,参赛者对于鮓的认识先就处于同一起跑线上。 鮓作为最朴实最简单的民间食物,多么华丽的刀工也好,手艺也罢,并不能改变食材本身最原始的味道。 反而过多的,繁琐的制作手法,会因为制作过程的复杂或者添加了不合食材的味料,影响了食材的原汁原味。 鮓只需要简单蒸熟,然后放到香喷喷的米饭上,便是最简单,最纯粹,也是最美味的吃法了。 魏财忍不住心中一凛,不觉打了个冷战。他觉得他起初确实低估了杨怀仁这小子。 他原本认为,像杨怀仁这种少年成名的厨子,特别是在这种大场面之下,会因为年少气盛,为了早日扬名立万,他会用尽办法展示他做菜的精湛手法。 而正是因为过多的花哨的制作手法,并不能提升鮓这种食材的味道,反而会因为过多的加工,影响了鮓那种单纯鲜鱼酵的特殊风味。 既然杨怀仁能懂得对于鮓来说,最简单的制作方法便是最美味的道理,那么同样的制作方法下,就难以和他分出个高低了。 不过魏老儿的惊讶转瞬间就消失了,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胸口里的东西,长舒了一口气,心道幸亏他还有祖宗传下来了秘法,也就是他今日准备拿出来战胜杨怀仁的那个杀手锏。 他相信这个杀手锏一出,只要是做鮓,别说是杨怀仁这个年轻后生,就算南北两位厨神同时出场,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杨怀仁这边倒是不露声色,他心里早猜到魏老儿会好他做同样的菜式,他魏家百余年的名声,最出名的就是一道鮓,如果连鮓最好吃的做法都不知道,那才真叫出了鬼呢。 两边开始先对鮓进行精细的加工,虽然加工的目的都是去除鮓里的乱刺,让食客不会因此而影响了口感,但是两个人所用的刀具和手法就不尽相同了。 魏老儿这边用了是传统的片刀,不过比正常切菜用的片刀小了一号,一看就是特别制作的一种切鮓的用刀。 而杨怀仁手里的刀具,就更是新鲜了,所有的观众,包括台上十位评判,都不曾见过。 那把钢刀长一尺有余,刃长也有八寸。整个刀身细薄修长,像极了柳叶儿。最出奇的是这把长刃整个前刃一片明晃晃的银色,在明光照射下反射出透人心魄的寒光。 魏老儿手中的片刀虽然看着特殊,但是用起来和普通的菜刀并无二致,需要前后拉锯才把鮓的肉和骨刺分开。 而杨怀仁手中的长刃从刀腹切入鮓,看上去只需轻轻向后拉动,刀刃便深深切入鱼肉之中,只需要手腕轻轻翻转,从新推出去,鱼肉和骨刺便轻松被长刃分开了,可见这把奇怪的刀刃的锋利程度,绝非一般的菜刀可以比拟。 魏老儿这边才处理了三四份,杨怀仁这边十二份鮓已经处理好了。 杨怀仁开了火,起了锅,锅中倒入清水,把笼屉中铺了一层葱段,把处理好的鮓放在葱段之上,然后又切了些姜片,覆盖在码放好的葱段之上。 魏老儿这边的做法也是相同,葱姜的味道,并不会强烈到喧宾夺主,抢了鮓的原有的鲜味,反而会中和腌鱼酵产生的异味并去除腌鱼本有的鱼腥味。 评判们看到这里,除了杨怀仁使用了他独有的刀具和手法去除鱼刺,让他更快一步之外,觉得两个人对于鮓的处理都没有任何问题。 当杨怀仁打开第三个和第四个小箱子的时候,观众里又出了惊叹之声。 杨怀仁的第三个箱子里取出来的是一个酒坛,只不过等他打开坛子的时候,坛里装的却并不是大家想当然的随园春美酒,而是一坛散着扑鼻鲜香的透明如水清汤。 而第四个小箱子里边取出来的,竟然是新鲜的荷叶。 民间用荷叶包裹米饭蒸制米饭的做法,由来久之,只不过东京城里的荷花池不多,杨怀仁取出的荷叶还是都是散着嫩绿的新叶,就更让他们稀奇了。 杨怀仁先把事先熬制的鲜亮的鸡汤倒入另一个锅中,同样开火上了笼屉,等鸡汤烧开,他的荷叶包饭也制作完毕,放入了笼屉之中蒸制。 魏财事事都比杨怀仁慢上一步,让老头心里略微显得有些焦躁不安。虽然他也早早准备了荷叶作为保证胜出的一大筹码。 让他没想到的是,杨怀仁竟然也做了同样的准备,而且他的荷叶似乎更新鲜,这让魏老儿开始心情紧张,又一次摸了摸怀里的东西,豆大的汗珠从他脸上滴落下来。 魏财强压住心中慌乱,也弄好了他的荷叶包饭,比起魏老儿的不安情绪来,杨怀仁这边倒是做的井井有条,泰然自若。 正文 第102章:厨艺对决(四) 杨怀仁精彩的手艺让观众看得大呼过瘾,但是有些人开始心里犯嘀咕,杨怀仁来的时候明明带了六个箱子,怎么菜都快做完了,才用了四个箱子里的东西? 难不成还有什么绝妙的东西没有拿出来?人人都期待着杨怀仁打开剩余两个木箱的那一刻早点到来。 魏老儿这边,他一边仔细盯着笼屉,小心着火候,却一直不能安下心来。他忍住不去看杨怀仁面前桌上还有两个并没有打开的木箱,却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慌。 但是有个信念仍然在支撑着他,他魏家祖宗百年以来传承下来的秘密,如今只有他自己知道,甚至他两个儿子都不知内情。 在魏老儿心里,这个秘密只有他闭眼前才肯传给他的儿子的。 如果外人有谁知道这样的秘密,估计早就凭借着它财了,既然世面上他没见过有这样的人,那么就说明这个秘密仍旧只有他魏家知道。 他还清楚的记得当年他爹临死前传给他这个秘密的时候,吊着最后一口气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切记除非是魏家正店生死存亡之际,否则这个秘密是绝对不可以出来用的。 之前因为和杨怀仁之间的官司,加上嘉王爷突然出现,两个人从他那里白白讹走了近十万贯钱,这让贪财的魏老儿心痛不已。 自从立下了这次厨艺比试的赌约,魏财就想好了,这个家族的秘密,他决定拿出来用一次,哪怕是为两个不争气的儿子赚下一大笔钱呢。 就算他将来离开人世,到了九泉之下见了列祖列宗,也好有个交代。 他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魏财对他魏家的祖宗这样家传之秘绝对的有自信,杨怀仁即便真的厨艺高过他不少,也不可能战胜藏在他怀里那个杀手锏。 趁着两个灶上笼屉里米饭和鮓慢慢被蒸熟的空闲里,杨怀仁打开了第五个木箱。 等他取出来,观众们倒没显得多么大惊小怪。原来杨怀仁取出来的是一包绿茶和一包糖霜。 江南的绿茶虽然也金贵,但是今天在场的人,随便提溜出一个来都是家财万贯的,其中不少人平时也常饮用绿茶。 糖霜就更普通了,随便一家杂货铺子都有的卖。杨怀仁不管旁人的目光,冲了一大壶绿茶,又在茶水中加入了大量的糖霜,才又等待茶叶被泡开。 赵煦看到杨怀仁竟悠闲的冲了壶茶,“噗”的笑出声来。 他对身边的苏桂说道:“这个杨怀仁,真是有意思,换了别人参加这样的比试,少不了要情绪紧张,反倒他还有心思抽空喝茶,有意思,有意思……” 苏桂看到官家今天第一次笑了出来,心里松了一口气,官家终于忘记了宫里的烦恼,看来这次出宫真是出对了,自忖他在官家心目中的位置又提高了不少。 “是啊,官……官人,有点本事的人咱家见得多了,就属他最能摆谱。要喝茶唤人给他斟一碗就是,他偏要自带,难不成偌大个归雁楼,还缺他一碗茶水吗?” 众人不知道杨怀仁冲了一壶茶水何意,大多也是简单的认为他是个爱茶之人,随身携带自己喜好的口味的茶叶罢了,倒也没联想到跟厨艺比试有多少关系。 但是杨怀仁冲完了茶,却并没有自己喝,而是等待茶水的颜色渐渐变成了黄绿色,便把茶水过滤出茶叶后,倒入了一个小铜盆之中。 接着他又取来一个大木盆,吩咐一个小厮往里边倒入了清水,把盛着茶水的小铜盆小心的放到了大木盆的之中。 然后他打开了第六个箱子,从箱子里取出了一个神秘的小纸包。 众位看客看不清楚小包里究竟包了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看到杨怀仁小心翼翼的揭开了纸包,用一个精致的小木勺不断盛了些白色半透明的粉末,缓缓地撒入了刚才倒入了大木盆之中。 惊人的一幕忽然出现了,大木盆中原本平静的清水,在加入了粉末之后,忽然之间热气腾腾,沸腾了似的翻滚起来。 没多久的工夫,热气又逐渐消失了,而盆中清水开始凝结,渐渐的竟全部凝结成了冰! 而大木盆上边的铜盆之中,茶水也不冒热气了,水面表层也渐渐开始凝结,众人睁大了眼睛再去看时,茶水的表面也已经结出了一层薄冰。 围观的众人惊骇不已,有几个离的近看了个清楚的人不顾仪态的惊呼起来,“滴水成冰!杨怀仁会仙术,他能够滴水成冰!” 归雁楼的大堂里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平时自命不凡的贵人们也开始争先恐后站起身来向那两个盆中望去,要见识见识这传说中的滴水成冰的法术。 混乱之后,所有人觉得今日大开眼界,又去寻思着王爷开始讲的那个故事。 如此看来杨怀仁真的是拜了个神仙师父,要不然他怎么会滴水成冰的仙法?那个小纸包里包着的神秘粉末,一定是他师父给他的仙药! 杨怀仁见他们惊诧的匪夷所思的样子,不禁嗤鼻一笑。 高纯度的硝石遇水,在溶解的过程中吸收大量的热量,导致水急降温而结冰的现象,是他后世上初中的时候,化学试验课上就玩烂了的游戏,没想到竟惹得大宋百姓把这件事当做仙法来看,想想觉得好笑。 五位东京城饮食商会里抽签选出来的评判之中,恰好有一位是依靠经营冰饮子店铺起家的评判。 他自然知道这不是什么仙法,而是一种不为人知的正常的自然现象。 这种制冰之法,早在唐末就有方士记载,到了宋朝,便有人使用这个方法制冰,但这些人大都是做冰饮子这个行业,这个方法也是行业内的秘密,不会示之与人,更不会四处散播。 所以他虽然明白,却不好说破,不然人人都学会了这种简单的制冰之法,他家的买卖也不用做了。 赵煦坐在角落里,视线被前边好多人挡住,没有亲眼看到滴水成冰这神奇的一幕,只好懊悔他错过了见证杨怀仁施展仙法的一刻。 而方才还在数落杨怀仁的苏桂,这下也不敢言语了。 换了个平常的厨子,凭他苏桂官家身边贴身侍应的身份,还不用放在眼里,可是想到杨怀仁是个会仙法的神仙弟子,他就不敢招惹了。 正文 第103章:厨艺对决(五) 杨怀仁只不过是做了一盆冰镇绿茶,为后边的评判做准备。 沙漏里的砂砾已经落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十分之一。 杨怀仁这边的蒸笼里的米饭和鮓都蒸熟了,已经开始取出来码盘,魏财这边比他晚上锅一会儿,所以还要稍等,这让魏财急的不时看向桌上的沙漏。 后世的厨艺教学中,除了对食物味道的要求之外,对整个成品菜式的美观程度也有很大的要求,甚至连盛放菜品所用的器具也有很大的讲究。 杨怀仁受了这样的影响,自然更是对自己的菜当做一样作品一样精益求精。 他的盛饭用的小瓷盘是特意准备的,这也是他对青莲帮提出的要求。 兰若心起初没当回事,只是按照杨怀仁说的,派了人去颍昌府汝州特地定制了一些瓷盘。 如果她今日能见到杨怀仁码放完了之后的这道鮓加米饭的样子,一定也会像在场的二百位看客一样惊呼这道原本普通的菜式,原来可以有这么优美动人的外观。 天青色的瓷盘上先码上一团米饭,小山似的洁白而反射着油亮光彩的米饭上边,再放上一块蒸熟了变成灰黑色的鮓,最后,杨怀仁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用干净的毛笔沾了瓷瓶中的红色液体,在鮓和它周围轻刷了一层。 整个成品看起来,仿佛一道菜,便是一座仙境,让人无法不联想到碧水环绕之间,一座玉坐的山峦之上,有一座红瓦灰墙的庙宇。 大家正迷惑杨怀仁往鮓上刷了什么东西,观众之中突然又有人惊叫了一声。 现在所有人感叹今日归雁楼的厨艺大对决真是精彩绝伦,两位参赛者从一开始做同一样菜式,中间对食材的处理和制作方法,都惊人的相似,直至最后上菜前的一刻,最后一道工序都不谋而合。 杨怀仁被观众们一惊一乍的已经不怎么在意,可当他看到魏财同样从怀里取出一个类似的瓷瓶,正往他的鮓上涂抹了一层深红色的酱汁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偶的个神啊,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杨怀仁讶异的差点喊出声来,他终于明白魏老儿的杀手锏是什么了,单单从样子上看,他那个瓶子里装的,就是辣椒酱! 这完全不科学啊!杨怀仁心道,辣椒原产美洲,自十五世纪哥伦布现新大6,才把辣椒这个新物种带回了欧洲。 之后又过了一百余年,才有荷兰人带到了亚洲,在吕宋种植,辣椒这样现代人最常用的调味蔬菜才算引入了亚洲。 直到明末清初,辣椒才由海6传入中国,直到十八世纪,才算正式上了中国人的餐桌。 而现在是宋朝,杨怀仁的辣椒是他无法解释的穿越过程中带过来的,如果这么说起来,魏老儿的辣椒是从哪儿来的?难不成这老小子也是穿越来的不成? 杨怀仁有些恍惚了,厨艺比试的胜负已经抛在了脑后,他急切的想知道魏老儿的辣椒是从哪里来的,而魏财又是什么神秘的身份。 杨怀仁心里想了很多种可能,都无法解释,眼看着沙漏立的细沙马上就要落没,他只好机械的把每一盘码盘完毕的鮓放入托盘中,又在每一个托盘里放了一杯冰镇绿茶。 魏老儿怕时间不够,只顾着专心码放他的鮓,到了最后才拿出了祖传的秘制调料,涂抹在鮓上。 一切做了之后,才唱出一口气,掏出手帕擦拭了满脸的汗水,他感觉他所有的体力都用光了,他这道菜,用尽了他所有的精力,施展了他所有的厨艺,连魏家不传之秘的杀手锏都请出来了,他不相信杨怀仁还能战胜他。 当他看到杨怀仁制作完成的鮓上,同样又一层红色的不知道什么调味料的时候,他比杨怀仁还要吃惊,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三魂六魄都要出窍了一般。 这不可能! 魏财不敢相信,这样调味料他从不曾展示过,而且原料极其难得,他无法相信杨怀仁会有这样的能耐。 归雁楼的小侍应同样把作为互相交换品尝的两道鮓端到了两人面前,杨怀仁和魏财仔细观察着对方做的鮓,现两人用的同样是红色的那样特别的调味料也不尽相同。 杨怀仁用的是红油,而魏财用的颜色更深一些的红色的酱料。 凑近了使劲闻了闻,味道上有所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两个人都迷惑的看着对方,不知道对方分别用的什么原料制作的这样最后的调味料。 两道鮓同时放到了十位评判和王爷面前。王爷虽然是这次活动的起者和主办者,却不是评判,看着眼前的美味只好先忍着馋虫的迫害,等着评判们先品尝。 一位来自京城饮食商会的胖胖的评判,摸着自己的大肚子笑道:“今日真是有口福,先感谢两位大厨给我们带来的这道美味。 在我们厨行里,做一道菜,讲究色香味俱全。先便是观色。 两道菜基本上可以说用了同样的原料,所以码盘的样式也相仿,只不过所用的盛具不同。 杨大厨用了汝窑天青瓷的瓷盘打底,的确有新意,不过魏大厨用了朴实又简单的白瓷盘打底,更凸显了这道鮓简单纯朴的意境。” 魏老儿听了这话,心里直赞他这个老哥们够意思,他在饮食商会经营了许多年,总算没有白费,这点面子他还是有的。 杨怀仁听了却只能苦笑,早先担心的事情如今还是生了,如果魏老儿真的同样有辣椒,那么只要两个人做的鮓味道差异不至于太大,那么人家苦心维系了多年的饮食商会里的老关系,总会多多少少偏向他一些。 而且自古以来中国人就讲究敬老,换了其他人,如果两个人做的同一道菜式味道上真的差不太多,那么在取舍的时候,自然会认为年轻人还有更多的时间,而主观的倾向了年长的一位。 一直没有说过话的李师师忽然淡淡的说道:“这位评判说的有理,只不过您起先讲色香味俱全的道理,那么杨大厨用了天青瓷的精致瓷盘作为盛具,不是更色彩充实,更能通过美观的外形诱人们对一道菜的食欲吗? 要说意境,杨大厨这一盘仿佛让人置身云雾环绕的青山碧水之间呢。” 正文 第104章:魏财要逆转? 李师师说完,各位评判微笑着点头表示了对大美女的赞同,只有胖评判被她把话说到了脸上,只好讪讪的也跟着笑了笑,脸色自然好不到哪儿去,比哭还难看。? ? 秦少游仰慕李师师已久,既然李师师这么说了,他自然要声表示附和。 “的确如师师小姐所说,杨大厨的一道菜,竟是做的巧妙到让人感受到这道菜里的诗情画意,真是独具匠心。” 他两位师兄都是雅人,看到一道菜这么美观,也纷纷表示师兄说的好。 杨怀仁听了心中得意,还是人家几位才子和李师师这位佳人识货,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一听就是文化人。 胖评判被对面的几个才子驳了面子,气呼呼的满脸通红,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旁边的另一位大厨出身的掌柜看他样子尴尬,只好出来帮他解围道:“这道鮓正是趁着热吃最好,凉了就不好吃了,不如诸位评判先尝尝再做论断。” 侍应们为主席台上的王爷和十位评判各上了一小碗清水放到他们面前。 评判们端起面前的清水,含到嘴里漱了漱口,又重新吐回到小碗里,侍应们又重新上来把那碗漱口水撤走。 杨怀仁见诸位评判对待尝菜这件事这么隆重,更加仔细关注着评判们的一举一动,忽然现扯下来的漱口水里,蔡京那一碗,偏偏比另外的十碗水少了半碗。 杨怀仁本来刚刚绷紧的神经又放松下来,使劲憋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看来蔡京蔡大人是很的口渴了。 蔡京出了这么个丑,自己意识到的时候觉好像没有人注意,依旧一副安然自若的样子,这样一来他也更谨慎了,开始斜着眼瞧身边的晁补之的动作,生怕他再闹出什么笑话。 两份同样的菜式摆在面前,评判们却一同先取了魏财那份摆到面前。 原来这也是有讲究的,这个讲究倒是跟赵煦旁边那位蓝缎子纨绔的说法有了些关系。 江湖中人比武的时候,若是同辈之间,自然没有这些讲究,但是如果两个比武之人辈分不同,年长的前辈自然要先承让三招。 而比试厨艺,评判们为了表示对年长的一方的最终,会先试吃他做的那一份。 李师师作为唯一的女性评判,举止上比起其他男评判来,就更是温文尔雅,别人都是用筷子把那块鮓一份为二,先单独试吃鮓,然后再把另一半捣碎掺到米饭中,和着米饭再尝一次。 而她则是小巧的用筷子把蒸熟的已经软糯的鮓夹下饭粒大小的一点,轻轻夹起来,缓缓地放到舌尖上。 台下观众里不少人都仰慕李师师的美色,更是关注她的一举一动,看到她微张樱桃小口的迷人吃相,忍不住迷恋她吃东西的样子都这么优美,无不心生温柔,周身愉悦。 当杨怀仁看到评判们吃过了魏财的那道鮓露出惊异的表情的时候,他就知道魏财这样杀手锏,虽然闻起来绝对和他的辣椒不同,但是当这样酱料和鮓混合在一起的时候,一定是非常的美味了。 一位餐饮业商会的白胡子评判似乎很享受这种味道,他边砸吧着嘴边称赞道:“老夫在厨行里混迹多年,自然知道魏家正店的鮓是京城里最好的,平日里也经常去魏老兄家的店里去光顾。 鮓这种食材,无论是煎还是烤,或者拿来配上时鲜蔬菜炖豆腐,都已经是美味了,而最简单的清蒸,然后配合新鲜收获的新米蒸成的米饭,竟才是鮓最美味最道地的吃法。” 黄庭坚这边也话了,“确实如这位掌柜所言,魏大厨这道鮓,乃是使用夏末时节的黄河鲤鱼腌制而成。 夏末黄河中游短短两月的雨季,让黄河流量大增,同时,流量的增加使水流变得猛烈,而河鲤在水流中逆流而上的过程中,使得鱼肉更加强韧而富有质感,吃起来也更有嚼头,口感甚好。” 连李师师也忍不住赞叹道:“魏大厨这道鮓不仅选材考究,魏家正店独门的腌制方法更是让鱼肉在腌制过程中转变出一种特殊的味道。 特别是今天魏大厨使用了一种新的调味酱料,略带辛辣之味,却跟鮓的鲜香之味契合的恰到好处,让人胃口大开。” 另外几位也表达了各自的看法,虽然角度和着眼点不同,但是总结的来说,可以归结为一句话,那就是“这是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鮓”。 台下面观众们看着台上评判吃的津津有味,说的头头是道,嘴巴里早已是口水横流,可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心中对台上的评判们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 魏财方才还有些担心,等评判们一致给出了这么高的评价之后,他渐渐放心下来,琢磨着他本就该知道他魏家祖宗传下来的绝密,自然就是配合鮓最完美的配料。 而杨怀仁最后摸上的红油,可能也是一种他自己开的混合调味料,虽然闻起来跟他秘密酱料有些类似的气味,那可能是使用了一些常见的香辛料而已。 只不过他毕竟刚刚踏入厨行不久,在添加调味料的味道的调制上,正是因为年轻,功夫不到家,所以他配置的红油调料,闻起来略有些呛鼻的意思。 所以魏老儿认定,即便杨怀仁懂得添加调味料来配合鮓的鲜味,就算他天赋异禀,也不可能比的了他家祖宗几代人精心研制出的调味酱这种群体智慧。 等评判们品尝完了魏财的鮓,王爷才开始品尝,等他吃到嘴里,也觉得魏财家的这道鮓的盛名,确实名不虚传,心里暗暗为杨怀仁担心,脸上开始露出了些许忧色。 杨怀仁也可以试吃魏财的鮓了,他最关心的便是涂抹在鮓上那一些深红色的酱料,所以他并不急于去吃他做的鮓,而是直接用舌头舔了舔那点酱料。 酱料触碰到他舌尖的时候,给了他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这酱料的确有辣味,可这种辣味跟辣椒的那种辣味还有些许不同,虽然酱料里边还加入其它几位香辛料配合,但是闭起眼睛来细细品尝之下,却能尝到它微微带着些难以察觉的苦涩。 正文 第105章:辣味是怎么来的 杨怀仁疑惑的抬头看看台上的评判们,除了蔡京是个外行之外,剩下的九人,包括美女李师师在内,按说都是开封府有名的美食家。 那一丝丝苦涩之味虽然很难察觉,但是并非就完全吃不出来。而他们对魏老儿的鮓意见一致的赞不绝口,难道? 杨怀仁不敢想,也想不出原因来。 嘉王赵頵不可能坑他,这一点杨怀仁可以肯定,对于赵頵王爷的身份来说,想要对付他一个小小厨子,根本不用绕这么一个大圈,而且他们俩的利益是联系在一起的。 那么还有谁呢? 杨怀仁疑惑的看着魏财的鮓,忽然想起一件事,他从新把鮓叉碎了混合了米饭再吃了一口。 这一次他便尝不出那丝丝的苦涩了。杨怀仁心中大定,他弄懂了其中的奥秘。 魏财祖传的调味酱料,使用了一种口味上类似于辣味的特殊材料,但是因为它不是辣椒,所以还带着一些神秘食材原有的苦涩之味。 如果单单去尝调味的酱料,像评判们这种对于味觉很敏感的人,自然会尝出那点苦涩,不过调味酱中又加入了其他几味香辛料,当酱料添加到鮓上,然后和鮓的那种酵的特殊味道相结合,便中和了那点苦涩的味道。 所以,杨怀仁只是虚惊一场,并不是评判们作假,而是魏老儿的祖宗们,确实像王爷开场时夸赞的那样,在味道的调和上,有让人佩服的智慧。 魏老儿今天做的鮓,确实像当初他在万花楼偷听到的那样,在现在这个年代是绝对的美味,只不过…… 杨怀仁心里,对这次比试的结果,开始有了答案。 侍应们从新上了一碗清水,评判们也从新漱口,准备去尝试杨怀仁的作品。 同样的菜式,评判们还是同样的吃法,只不过这一次,当十位评判把杨怀仁做的鮓放到嘴里的那一刻,露出了十分难受的表情。 魏老儿斜眼瞧见了他们的这个表情,长舒一口气,他觉得他赢定了,如果杨怀仁的鮓好吃,评判们不可能一副搞怪的样子。 所以魏老儿觉得现在生的一切,没有出乎他的意料,杨怀仁还是欠缺些火候,换做别的菜式也许他还有机会,敢跟他比试鮓,实在是太自不量力了。 评判的表情虽然看上去有些痛苦,但是他们中间却没有一个人放下手中的天青色小瓷盘,而是继续不断的把杨怀仁做的鮓,配合着米饭刨到了嘴里一通大嚼。 场下的看客们弄不懂了,杨怀仁的鮓到底是好吃还是难吃,怎么评判们都一副痛苦的样子,却吃的停不了口呢? 一时间众说纷纭,但是凭借他们再怎么有想象力,也不可能想到杨怀仁的辣子红油是个什么东西。 魏财有祖宗传下来的神秘酱料做为杀手锏,杨怀仁有来自千年之后的辣椒来应对。 中国传统里对味道的划分,分为五味,分别是酸、甜、苦、辣、咸。 实际上,从人类味觉可以感受到的味道来说,这五位应该是酸甜苦咸,再加上鲜。 只不过鲜这种味道,对于每个人的感受上来说,有很大的不同,甚至用已知的语言都无法准确的把鲜这种味道描述出来。 所以有人曾经赞叹说鲜这种味道,出自五味之中,却脱于五味之外。 而辣椒在传入中国之前,辣味并不是指的辣椒的辣,而是指的中国古代的“辛”这种味道。 现代科学研究证明,辣,其实并不是一种味道,也并不是靠我们的味觉感知器官舌头能尝到的。 辣,是一种感觉,准确的说是一种刺痛感,来自于辣椒中含有的辣椒素。 辣椒素是一种辣椒中特有的,无色无毒的腐蚀性的物质,辣椒这个物种,在进化中,为了防止它的果实和种子被动物吃掉而影响他的繁衍,通过几万年甚至更长久的时间,通过不断的进化和基因变异,自然合称的一种独特的物质。 对于辣椒来说,它只不过是为了种族繁衍而进化出了产生辣椒素的功能,从没有想到正是因为这个功能,让辣椒成了如今百姓最喜欢的一种食物调味品。 人们之所以喜欢食用辣椒,甚至很多人到了对它迷恋的程度,是因为辣椒素在接触到我们的口腔细胞时,会对口腔产生腐蚀作用而让我们感到一种灼烧的痛楚。 人类的大脑的应对外来刺激的应激机制,让我们的脑垂体产生一种激素类的多肽,这种多肽刺激我们的大脑神经,让我们感到心情愉悦,来抵抗或抵消因为辣椒素灼伤我们的口腔细胞所带来的疼痛感。 所以,我们便为了不断的感受这种愉悦的感觉,喜欢了上辣椒。 很多特别钟情于辣椒的人,会在大量食用辣椒之后,感到非常爽,同时也会隐约感到头疼。这正是不断地刺激脑垂体,导致脑垂体分泌多肽过量而造成的。 台上的王爷和十位评判,都觉得杨怀仁做的这道鮓,简直好吃到颠覆了他们以往对味道的认知。 火候恰到好处的米饭,本就有丰满的新鲜稻米甜香,又带着淡淡的荷叶清香,还混合了一种特别鲜的味道,加上溶解了从摆在米饭上边蒸熟的鮓中渗出来的鱼肉汁的香味,已经越了他们记忆中好吃的范畴。 而蒸熟的鮓,肉质细嫩,入口即化,更是美味到让他们的舌头仿佛身处仙境之中,更让他们惊叹的是,当鱼肉咽下之后,唇齿之间还留有香醇的酒香。 他们都是熟悉各种美酒的行家,对这种酒香迷恋到生怕张开口,它就偷偷跑掉了一般。 而这种酒香并不是随园春那种浓烈的酒香,更像是蕴含了江南的那种淡淡烟雨里的忧郁和陈年窖藏的浓重之意,重新配合红曲酵之后,更赋予了鮓那种如丝的绵柔。 最惊人的是鮓上涂抹的一层红油,吃到嘴里的第一时间,仿佛嘴巴里着了火,舌头都似乎要燃烧起来,可是短暂的痛楚之后,是一种激爽的感觉,从头顶顺着后背,直至脚趾尖,整个身体都要跟着燃烧起来。 正文 第106章:完胜 所有的评判们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食欲,把杨怀仁码放在天青瓷盘子中的鮓加米饭吃了个干干净净,甚至有了去舔舐瓷盘的冲动。? 那个起初帮魏财说话的胖掌柜,立即意识到自己最初说的那些话多么愚蠢,感叹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胜旧人。 他只不过因为当初没有加入杨怀仁的牛肉面贩售连锁,懊恼错过了一个赚钱的机会。看着加入了连锁的那些酒楼生意天天爆满,他家的买卖却一如不如一日,他开始心生嫉恨,并把这种恨意转嫁给了杨怀仁。 他认识魏财多年,虽然也不喜欢魏财的为人处世,但是同样作为老一辈厨子,他对杨怀仁这个最近风头真劲的新厨子快的成名感到十分不满,他和魏财一样觉得所有人都高估了杨怀仁的厨艺水平。 所以他在商会里抽签得到这个评判的机会的时候,他就决心趁这次机会对杨怀仁这个新崛起的名厨进行打压。 可今天他亲眼见了杨怀仁的厨艺,亲口吃到了杨怀仁做的鮓,他明白了什么叫精益求精,他才知道为什么人家这么火,人家的随园为什么生意这么好。 另外四位厨行里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掌柜也难免心中自叹不如,几十年的厨行磨砺,竟然不如人家一个才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 也难怪人家王爷称杨怀仁“少年厨神”,厨师和厨神之间只差了一个字,可做出来的东西,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也不为过。 另一边,三位才子都是皮肤白净的读书人,李师师肌肤如雪更不用说,头一次吃到辣椒,虽然这种味道让他们感到爽得难以描述,但是毕竟是头一回吃这么激烈的食物,几张白净的脸上瞬时齐刷刷泛起了一层绯红。 蔡京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难以自控心底爆的食欲,吃的太急,几粒沾了辣子红油的米粒呛到了喉管里,忍不住咳嗽起来。 晁大才子见身边的蔡大人呛到自己,先叉手施礼,才忙着站起来在他背上拍了几下,看到几粒饭粒儿从蔡大人鼻子里喷出来,又端起那碗冰绿茶送到蔡京嘴里。 “啊……” 带着甜味的冰镇绿茶喝进嘴里,立即缓解了嘴巴里的灼痛感,冰冰凉凉带着春天味道的茶水划过喉咙,落入肚中,蔡大人也舒爽的叫了出来。 方才几位评判只顾着吃那道鮓,犹还沉浸在第一次享受到惊世骇俗的美味之中,看到蔡京喝了那碗冰茶,才想起来杨怀仁还给他们每人准备了一碗绿茶。 斯文人喝茶是有习惯的,虽然嘴巴里辣的只想吐舌头,却还是非常客气的互相请了一番,才端起那碗冰镇绿茶来一饮而尽。 火辣辣的辣椒味道激烈,无情的刺激了他们的舌尖和嘴唇,一碗冰茶下肚,凌冽的冰凉又像是轻柔的春风抚慰了口腔和喉咙,整个享受美味的过程就更加圆满了。 嘉王赵頵这时站起身来走到台前,请诸位评判开始做出自己的选择。 整个归雁楼的大堂里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捂着怀里那张赌凭,翘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十位评判刚才对魏财的鮓称赞了一番,现在对于杨怀仁的鮓,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因为这种味道他们从来没有吃过,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出内心的赞美。 评判们痴痴的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始终没有人站出来说话。 但是他们低头看看自己面前的两盘鮓,已经明白了胜负早已经分出来了。 魏财做的那一盘,十位评判只是试吃了两口,而杨怀仁做的那一盘,所有人盘子里找不到哪怕一粒米。 更难能可贵的是,杨怀仁早就预料到了第一次吃辣椒的人的反应,现场表演滴水成冰的绝技,提早为他们准备了一碗冰镇绿茶。 这种提供了食物,完全以食客享用美食的完美体验为服务之本的良苦用心,让所有评判自内心的敬佩。 侍应们又一次走上了主席台,撤走了评判面前的碗碟,又在每个人面前准备了纸笔,评判只需要写下自己认为胜出一方的名字,就算是做出了最后的评判。 到了这个时候,蔡京自然不会错过这种巴结王爷的机会,只见他正襟危坐,快提笔,工工整整的写下了“杨怀仁”三个大字,然后不待笔墨晾干,便第一时间举起来示与众人。 看到王爷满意的点点头,蔡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几位文人行书写字总有些讲究,另一边厨子出身的几位本来文化程度就不高,也没那些酸讲究,提笔歪歪扭扭只写了个“杨”字便模仿蔡京的样子举着给台下的观众们看。 杨怀仁笑了,倒不是因为同为厨子同行们选择了他,而是看到自己的姓被他们写成了那个烂样子,心里忽然有了个“原来哥们真的是天下第一”的有趣想法。 后世的冯大导演曾经评价星爷说他是偶像派演员里导戏导的最好的,是实力派导演里长的最帅的。 那么杨怀仁也可以认为“哥们是文人才子里边做菜最好吃的,厨子里边字写的最好看的”,所以说无论谁口出狂言说哥们天下第一来装个逼,都是有他的道理的,关键在于,比得到底是什么。 李师师和几位才子一笔一划都写的仔细,写完了字,小心吹干了墨才6续举起了书写美观的“杨怀仁”三个字。 秦少游秦大才子自恃才高,可惜论起书法来,还是黄庭坚要高出一筹。 既然他字写的不如黄庭坚好,又不能在李大美女面前露怯,所以别人都写名字,他偏偏要独树一格,洋洋洒洒写了两句诗。 “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尝?” 诗的意境很高,却不是他的原创。不过等黄庭坚和晁补之两位才子看到了这句诗,却半点没有鄙视秦少游的意思,反倒心里暗赞他才思敏捷。 当年草圣张旭与贺知章和李白在一小店饮到美酒,酒醉后仿杜甫《赠花卿》中“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而狂书“此酒只应天上有,人家哪得几回尝”,被后世爱酒之人誉为美谈。 正文 第107章:真假辣椒 秦少游虽然没有写他认为获胜一方的名字,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这次厨艺比试,杨怀仁以十比零的比分完胜。? ? 精彩的过程,完美的结局,让观众们为这次厨艺比试大呼过瘾,纷纷站起身欢呼起来,巨大的声浪淹没了王爷宣布结果的声音。 杨怀仁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激动,只是谦恭的对支持他的观众们鞠躬表达谢意。 魏财愣愣的站在原地,他想过一万种可能,就是没想过他会输给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之前赔给杨怀仁和王爷的十万贯拿不回来了,输了比试又要赔给他们十万贯,但这些已经不是他担心的问题了。 他这时才想起刚才还懒得去看一眼的杨怀仁做的鮓,猛地伸手抓起来胡乱填在自己嘴巴里。 等尝过了他个味道,他再抬起头来去看杨怀仁的时候,从他浑浊的老眼里射出的眼光很复杂,让人分不清是痛苦还是仇恨。 他用了祖传的秘密酱料制作的鮓已经是人间的美味了,可惜他对面杨怀仁做出来的鮓,就像秦少游诗句说的一样,是天上才应该有的珍馐美味。 两个人同样添加了各自的秘密调味料,可是魏财忽然觉得祖宗传下来的秘密酱料,在杨怀仁的秘制红油面前,只不过是一个笑话。 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装了他家秘密酱料的小瓶子,狠狠的摔了出来。 杨怀仁早对魏财的秘密酱料疑惑不解,见魏财气急败坏连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也不要了,蹲下身去用手指捻了一些仔细辨认起来。 既然这样秘密酱料的原料绝对不是辣椒,那么在宋代的中国,还有什么植物早在辣椒传入中国之前就有了近似辣椒的味道呢? 杨怀仁起初在记忆里搜寻他学习厨艺展历史的时候所知道的古代调味料,可惜即便绞尽了脑汁,无论是中国原产还是通过汉唐时期通过丝绸之路从阿拉伯地区或者西域传入的香料里,不少事有香辛味的,但是近似辣椒的辣味,却从未找到。 记忆里回到了他在技校的时期,从小学到初中,在学习成绩上,他都不是佼佼者,不过到了技校进修厨师课程的时候,他的在厨艺方面的天赋就显现出来了。 或许也是因为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厨行出身,他从小就在厨房里玩耍,耳濡目染了许多厨行里的知识,所以在厨艺专业,他有了种如鱼得水,如蛟入海的的感觉。 从小被父亲强迫着去练习的一些厨房里的基本功,也在技校时期大放异彩,别人第一次拿菜刀的时候,他已经刀法娴熟;别人还不会和面的时候,他已经能把面条拉的头丝一般粗细了。 唯一他和别的同学同出于同一起跑线的课程,是药膳。所以当年杨怀仁为了保持他厨艺班优等生的骄傲,在药膳这门课上着实下了不少功夫。 想到这里,杨怀仁忽然恍然大悟,用力抬手往自己个脑门上拍了一下,自言自语道:“笨啊,哥竟然也有浪得虚名的时候,能做调味料的原料,不一定是传统的香料,也可能是一种中药材!” 被狠狠拍了这么一下,虽然脑门生疼,但是这一拍仿佛真的拍的他脑瓜灵光起来,忽然就想到那味中药是什么了。 《西京杂记》中所载:“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令人长寿。” 中国古代把九月九重阳节佩戴茱萸作为身在他乡的人思念故乡的一种习俗,茱萸是中国原产的一种中药材,有温中止痛,逐寒祛风的功效。 茱萸味苦涩,并无辣味,但是有一种产自江南吴地一代的吴茱萸,气味香辛,果实苦涩之中略带辣味。 杨怀仁终于明白了,魏财的秘制酱料里,用的主要原料就是一种特殊的区域产的吴茱萸,魏家的祖先逃难到南方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把这种吴茱萸和鮓一起食用,现了两种味道融合之后,苦涩之味减少,辣味和鮓的味道却一同糅合成一种新的美味。 之后他们便把这种特殊的吴茱萸制作成酱料,又加入了其他多种香辛料配合,进一步去除吴茱萸原有的苦涩之味,而激其中的辣味更加明显。 经过几代人的努力,终于研制出了这么一样秘密的可以让鮓更加美味的酱料,作为他们魏家的传家之密。 弄明白了原因,杨怀仁开怀大笑,心道魏老儿你家祖宗真是对你们这帮不肖子孙不薄,留下了这么个宝贵遗产,如果不是我这个穿越人士的存在,你们家这道美味绝对可以冠绝天下。 只不过“假辣椒”遇到了真辣椒,好比李鬼遇上里真李逵,就只好甘拜下风了。 魏财心里同样疑惑,杨怀仁的红油不知道是用了什么神秘的原料制作而成,其中那种热烈的辣味,正和他家秘密酱料里的辣味惊人的相似。 但是同样的辣味,杨怀仁的真辣椒的辣味纯正了许多,没有其他杂味,用辣椒炸出来的红油,不需要添加其他任何香辛料,就味道足够劲爆了。 而魏财的酱料制作复杂而繁琐,用尽了办法,配合了多种其他配料,为的就是尽力突出吴茱萸中的辣味,可枉费了许多精力和功夫,却也只能得到一点点而已。 魏财现在也开始相信那个杨怀仁是神仙弟子的传言了,他幽怨的抱怨上天不公,为什么杨怀仁就能有一身天生的厨艺天赋,而且还有一位神仙师父指点,而他魏家祖宗穷尽了一生,却永远也赶不上人家一个神仙的一味调料。 忽然想起他输掉了厨艺比试,黑虎帮的汪老虎的赌盘一定输了大笔的钱财,按照汪老虎往日里的毒辣性格,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魏财想起家中两个儿子和十四位妻妾的安危,也顾不得体面了,在观众们的一片欢呼声中,急匆匆的夺门而去。 嘉王赵頵看到魏财匆匆离去,心道魏财不会敢赖他嘉王的赌账吧? 于是回头给站在后边的范二娘使了个眼色,范二娘点点头立即转身领了几个王府侍卫跟了上去…… 正文 第108章:黑虎帮的覆灭 厨艺比试一结束,杨怀仁便与王爷还有几位评委,以及所有来到归雁楼的看客们施礼告别。 今日是中秋,大家还要各自回家跟家人团聚,所以王爷虽然心里有许多话要跟杨怀仁说,也只好等待来日再谈。 赢了的十万贯钱,有王爷帮他催缴,杨怀仁自然不用担心魏老儿会赖账,这会儿工夫,他倒是担心魏老儿在汪老虎面前会怎么交代。 …… 魏老儿回到家,想想汪老虎的赌盘开的那么大,之前又放了各种烟雾弹,演了那么多出戏,编了各种传言,就是为了迷惑所有人都去买杨怀仁胜出。 现在的结果倒是真的应了外边坊间的传言了,可是他们的阴谋变成了作茧自缚。 偷偷在别家赌坊里买魏财胜出的那几万贯钱已经打了水漂,而厨艺比试的结果一传出来,黑虎帮底下的各个大小赌档便挤满了要兑换赌凭的人群。 黑虎帮虽然是地头蛇,但笼共也不过近千人的帮派,眼下数万人围了他们的几大赌坊,如果抵赖不给他们兑钱,疯狂的赌徒们起疯来,后果可想而知。 杨怀仁胜出的赔率虽然开的低,可是顶不住买了他胜出的人多钱多,要全给他们兑换了钱财,黑虎帮的基业也就算是毁于一旦了。 不仅如此,青莲帮的盘口虽然看上去也赔了钱,实际上兰若心早听了杨怀仁的话,在赔率上和赌池控制上下了不少功夫,另外还偷偷在黑虎帮的赌坊下了注码买杨怀仁胜出,要真算起来,可以说赚了个盆满钵满。 眼下黑虎帮遭了劫难,青莲帮早就想占据京城第一帮派的计划也可以实施了,他们不介意在黑虎帮的伤口上撒一把盐,然后再狠狠的踩上几脚。 围着黑虎帮的赌档的人群里,冲在最前边,叫嚣的最厉害的,便是青莲帮的人。 黑虎帮最大的一个赌档隔了一条街的一座茶楼里,兰若心心若止水的手里端着一杯茶,嘟着小嘴吹了吹冒着热气的茶叶,才轻轻的啄了一小口。 放下茶碗,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远远的看着群情激奋的人群,油然而生了一种满足感和成功的快意。 只不过兰若心似乎觉得这还不够,她的预想里,这一次不单单是要打击得黑虎帮爬不起来,而是彻底的打垮黑虎帮,让他们永远不能翻身。 几个化妆成赌徒要账的青莲帮帮众6续来到茶楼,走到她身边,偷偷在她耳边汇报最新的情况。 兰若心背着手,听到他们几个说青莲帮的赌账都已经要到手之后,她那张柔情似水的俏脸突然一变,眼神里瞬间充满了肃杀的凛冽之气,她冷冷的对手下命令道:“时机到了,照计划行动。” 那几个手下点了点头,又迅走下楼去,向不同的方向四散而去,转眼消失在人群之中。 黑虎帮的黑虎堂上,汪老虎焦急的来回踱着步,黑虎帮的几个账房噼里啪啦打着算盘,不时给汪老虎回报各个赌档的亏损情况。 等所有账目都拢的差不多,最后的账目交到了汪老虎手上的时候,这个七尺高的精壮汉子也站立不稳,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没算错吗?” 汪老虎疑惑的问了一句,白胡子账房先生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帮主,老夫也希望是我们算错了,唉,可惜了黑虎帮百年的基业啊……” 汪老虎忽觉一道晴天霹雳不偏不斜正砸在他脑袋上,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次算是真完了,黑虎帮所有赌档,加一起需要赔付七十万贯,就算把黑虎帮现在所有的产业和钱财加起来,还有二十余万贯的亏空。 黑虎堂就在黑虎帮最大的赌档的后院里,眼下仅仅这里就有近万人把整个黑虎帮围了个水泄不通,想不赔,他恐怕走不出这个大门。 可是要赔,他们已经赔不起了,得不到赔付的那些人,照样不会轻易罢休。 汪老虎毕竟做了十几年的黑虎帮帮主,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是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他心里明白,黑虎帮里并不像外人眼里那么团结,帮众的组成本来就是江湖上的一些闲散人士,加上多年来他笼络的城里不成系统的一些泼皮混混,风光的时候,这帮人都是靠你吃饭,平日里尊你一声老大。 可是如果生意破产了,黑虎帮没了钱,往日的老大成了穷光蛋,这帮人谁还会跟你讲兄弟义气? 汪老虎看着堂上挂着的一杆义字大旗,这东西摆出来充充场面,糊弄别人行,他不会傻到自己骗自己的地步。 更危险的是,一直跟黑虎帮抢生意夺地盘,近十几年来一直对着干的青莲帮,这次一定不会只是看个热闹那么简单。 青莲帮帮主兰纳独是丐帮中的九袋长老,江湖气重,汪老虎虽然觉得他不会做出乘人之危的事情来,但是他的那个宝贝女儿兰若心,表面上纯情烂漫,实际上心狠手辣。 赌档的生意其实都掌握在这个看上去十分柔弱可爱的小姑娘手里,她一定不会错过这次把黑虎帮赶尽杀绝的机会。 黑虎帮算是要完了,汪老虎心里清楚不过,只是他不能跟着黑虎帮一起完蛋。 汪老虎心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汪老虎想到自己一身本事,只要有钱,他将来还可以东山再起,现今唯一的办法是自己领着几个亲近的贴身随从,能乔装混出去,然后找魏财算账。 魏财家照样有百余年的基业,就算这次输了厨艺比试,按照赌约赔了杨怀仁十万贯钱,再算上他暗地里买自己获胜的那几万贯钱,总共不到二十万贯,这些钱对于他的家产来说,也不过十中只一二罢了。 黑虎帮这座大厦轰然倒塌,论起罪责来,当然要算在魏财头上。 汪老虎打算去魏财那里讹上一笔钱,然后带着钱先离开东京城,去投奔河东他的一个兄弟,等过几年风声过了,他再回来东山再起。 正文 第109章:魏财的如意算盘 青莲帮的赌账被赔付了之后,几个装扮成要账赌徒的青莲帮帮众却没有立即离去,而是混在人群里等待兰三当家的命令。? ?? 等看到人群的外围有个人鬼鬼祟祟的给他们使了个眼色,这帮人便会意,在人群中开始大声喊叫起来。 “兄弟们,黑虎帮的赌档马上就赔不出钱来了,兄弟我滥赌成性,好不容易赢了一次,还拿不到钱,这不要我的命吗?” 本来就乱哄哄的人群里不少人听了这话好像听到自己的心声一样,一想到自己还没拿到钱,顿时就急了,开始用尽了浑身力气往赌档的门前挤,人群也霎时变得更混乱起来。 一句流言,就像打破了湖面平静的那一颗小石子一样,在汹涌的人群里激起了千层波浪。 当流言扩散的越来越大,这浪头就足够摧毁一切阻拦着它的事物了。 赌档掌柜和几个黑虎帮的打手平时还算让这些普通的赌徒们心生畏惧,可是为了自己的钱,赌徒们开始无所畏惧的冲击着赌档,强大的力量就像洪水一样冲破了阻拦。 人群涌入了赌档里,掌柜的和几位打手抵挡不住,瞬间被推倒在地,等他们再想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无数双脚从他们身上踩过去,无论他们怎么惨叫,没有人听到,顷刻功夫,这些人就丢了性命。 没有人在乎他们的死活,每个要赌账的人眼睛里只有为了钱而升起的熊熊火焰。 黑虎帮所有的赌档几乎在同时生了类似的一幕,赌档里的钱财被哄抢一光,抢不到钱的人开始抢东西,黑虎帮所有的产业基本在转瞬之间就被抢夺打砸一空。 黑虎帮那些平日里横行霸道的帮众们,看到形势不好,跑的跑,溜的溜,有一些原来得罪了青莲帮的头目,在兰若心的授意之下被青莲帮的高手趁乱刺杀,有一些有本事的帮众被青莲帮安抚收编。 四方的消息传到兰若心耳朵里,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令人那一琢磨的诡异笑容,与其说她十分享受这种胜利的喜悦,不如说她更享受这种操纵了一切的快感。 毫无疑问,黑虎帮彻底完了,青莲帮可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逐渐接受黑虎帮的产业和地盘,未来的东京城里,将是他们青莲帮一家独大的局面。 她父亲的计划里,或许只是打击黑虎帮,让青莲帮在京城的赌博业里占据大头和主动权,而兰若心心里,父亲太过于妇人之仁,打蛇不打死,等它缓过劲来便会反咬你一口。 所以,她还在等,等待汪老虎死的消息。可是等派去的人手回来告知没有找到汪老虎的影踪时,兰若心恶狠狠的骂道:“混账!本姑娘不敢你们用什么方法,汪老虎这个人,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再去找!” 等兰若心火气一过,开始冷静的想这个时候,汪老虎会怎么办,她再次踱起步来,走了三圈,她忽然惊叫一声,“魏府!” …… 魏财前脚刚到家,范二娘领着嘉王府的十几个侍卫后脚也跟着他踏进了魏府的大门。 “魏老板,咱们是都是做酒楼这档子营生,平日里也算有些交情,咱家本不想为难你,可是咱家不为难你,王爷那头咱家就没法交代,不如你快快拿钱出来,咱家也好回去复命。” 范二娘声音阴柔,冰冷的话语让魏财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看着范二娘跋扈的样子,魏财心中大骂他是个没根的臭阉人,但是看着他身后的十几个高大威猛穿戴整齐的王府侍卫,他还有没有胆子说个不字。 魏财立即吩咐管家和账房去府库里点银子,不大会功夫,就抬了十几个大箱子出来,范二娘冰冷的脸上立即换上了笑容,挤着一对小眼睛笑道:“算你识得抬举”。 范二娘吩咐人守着魏财就开始打开箱子点算,魏财的脸色抹了锅底灰一样难看。 “范掌柜,这就不用了吧,难道我魏财还会欺瞒王爷不成?” 范二娘斜了他一眼,幽幽的说道:“那可说不定,若是咱家回去王爷现真少了一两贯的钱,让王爷他老人家以为是咱家贪墨了可就说不清楚了,还是点算准确了好。” 魏财气得吹胡子瞪眼,脸上一会儿变红又一会儿变绿,恨不得冲上去抽死范二娘这个阉货。 他焦急的看看天色,未时眼看就要过完。他早预料到黑虎帮的赌档会损失巨大,汪老虎得了消息很快就会打上门来找他算账。 王爷他不敢得罪,汪老虎他照样不敢得罪。汪老虎这种帮派中人,靠的就是好勇斗狠才把黑虎帮展到今天的规模,他们之间阴谋失败,汪老虎赔了大笔钱财,一定不会放过他。 本打他算回家立即收拾钱财和行装,先出城去躲上一阵。黑虎帮没了钱财,帮里一定回大乱,而一直和他们作对的青莲帮也会趁机和黑虎帮争夺地盘。 魏财也明白黑虎帮里都是些什么人,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而已,有钱的时候花钱打通些身在高位的人给他们做保护伞,等他们没钱了,没了朝廷中人的保护,这次就算不被青莲帮整死,他们也会自己为了争夺权力或金钱而内讧,最终或者灭亡,或者成为三流小帮派。 到了那时候他再回来,就不必怕他汪老虎一个光杆帮主了。 虽然这一次损失了二三十万贯钱财他照样心疼的滴血,但是只要魏家正店的招牌不倒,魏财哪怕低三下四去求几位平时交情不错的厨行里的老友帮忙,魏家正店的生意照样可以恢复原来的兴隆,魏家可以继续做个大富之家。 可是范二娘这个阉货磨磨唧唧就是不肯走,就让魏财十分气愤了,可是即便他已经气得七窍生烟,范二娘反而越的行动迟缓,还不时的冲着他奸笑一下。 魏财心急如焚,再耽搁下去,怕是早晚要被汪老虎堵在家门口。他咬了咬牙摘下了腰间挂着的一个碗底大小的玉佩,塞到范二娘手里,哀求的眼神望着一脸阴笑的范二娘说道:“范掌柜,今日魏府遭难,求范掌柜放过魏老儿一马,来日必定还有重谢。” 正文 第110章:倭使的请求 皇宫里的内侍和宫女们为了晚上接见各国使节的饮宴忙的不可开交,唯独不见了宴席的主人小皇帝。? 赵煦欣赏了一场精彩的厨艺比试,心情大好,自离开归雁楼,又在西市上游逛了一整个下午,直到天擦了黑,才被苏桂连哭带求的回到了皇宫。 急匆匆沐浴更衣,赵煦才来到大庆殿。 高太后自是知道小皇帝是个什么脾性,整天没见人,估计又偷跑出宫玩去了,见他匆匆来迟,心里免不了有些生气,可是当着满朝文武和诸多各国使节面前,仍旧装出一副典雅庄重的样子。 皇帝入席,宴会也在一声鼓乐声中开始。鼓乐之后,一位值殿的内侍总管开始宣读中秋诏书。 诏书是以皇帝的名义颁布的,实际上皇帝压根不知道诏书里写的什么,这些年来,朝廷里大事都是他祖母说了算,即便他已经十五岁,在大多数大臣眼中却还是个孩子。 诏书里无非称赞大宋皇帝年少登基,却很好的继承了祖宗基业,自登基以来四海升平,八方来贺,自皇帝以下,众臣励精图治,让大宋又登上另一个巅峰,值此中秋佳节宴请各国使节,以彰皇帝恩泽云云。 赵煦脸上强作笑颜,心里却恨的牙痒痒。他登基六年,继承是继承了祖宗基业了,可惜对于祖宗这份基业的贡献基本等于零。 不论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祖母拿主意,他只不过一个坐在龙椅上的摆设。大宋如今的局面如何,他就是再蠢也知道肯定谈不上四海升平,至于八方来贺,那就更是笑话。 来自八方的各国使节倒是不少,嘴上贺得倒是仰头晃脑,大宋话说得也有趣,只不过这帮使节们的戏表演地太浮夸,或者人家根本懒得认真陪你演一出八方来贺的好戏。 高太后倒是听得很满意,仿佛这一切都是她一个人的功劳。这就让赵煦更难过了,忍不住想起了当年汉朝时吕后故事。 赵煦想了想又不开心了,因为他还不如两位汉朝少帝,起码人家还有奋起诛吕的周勃、陈平等忠臣,而他,如今是一个可以信任的朝臣也没有。 但凡他召见了谁,不出几月这些大臣便会因为各种稀奇古怪的罪过被贬出京城,后来朝堂上甚至畏君如虎,不是害怕官家,而是生怕得了官家圣眷,反而没了前程。 让谁说起来这简直就是个笑话,堂堂的一国之君当得这么憋屈,也难怪赵煦觉得宫里压抑。 内侍好不容易唱完了诏书,便轮到各国使节进表。 大辽的使节背书似的念了一段赵煦听厌了的老话,表面上说的是宋辽之间乃兄弟之国,话里话外确是提醒大宋今年的岁币要早点准备了,莫要等到年底迟了交货。 辽使也算是个圆滑人,他的目的虽然不讨人喜欢,可是人家好歹是披了羊皮的狼,守着各国使臣,话也说的灵巧,要钱的水平也算高,起码没有把丑话说得明明白白搞的主人家脸上不好看。 可后边的西夏使节就没辽使这份道行了,开口闭口一股铜臭儿味道。年逾古稀的户部侍郎赵瞻说了三四遍朝廷会认真考虑他才板着个脸坐了回去。 跟着各个使节也表达了各自的要求,大多是进献些本国的便宜特产,把价值吹嘘的翻个百八十倍,然后要回礼。 这帮人也是嘴甜的人,知道哄得爱面子的太后和各位朝堂大佬们咧开嘴笑了,缓解了刚擦西夏使节搞糟了的尴尬气氛,他们得到的回礼一定也不少。 等轮到倭国使节的时候,这位名叫德顽八丸的小个子使节进献完了倭国宝贝,却不说要回礼,而是要大宋扩大宋倭之间的商业往来,开通更多口岸通商。 按说通商是好事,对两国都有好处,但是这时候无论太后还是诸位大臣,反而脸色凝重,好似这是一个多么无理的要求了。 资政殿大学士韩维站出来说道:“倭使德顽八丸,这要求太过分了吧?我大宋近年来已经大力扩大了宋倭之间通商物品的种类和限额,怎么倭国还不知足?” 德顽八丸疑惑的答道:“韩大学士此话怎讲?宋朝与高丽,与越李朝的通商怎么从来没有通商限额这一律令?为何与我大日出之国便要强加限制?” 韩维淡笑说道:“高丽,越李朝早已对我大宋称臣纳贡,乃是我大宋的联属,自然不必设置通商限额,如果贵国愿意对我大宋皇帝陛下称臣,此等限额之法自当废除。” 两人争执了一番,事情的关键便是在于倭国是否愿意对大宋称臣。 在当时的封建礼教之下,自汉唐以来,我们向来以天朝上过自居,而所有其他周边的国家,在中国古代君王和文人眼里,无一不是蛮夷。 我们的祖先确实建立一个屹立在世界的东方的级大国,也确实有足够的本钱自大,而君王们,更是以世界正中之国的国君自居。 所以对周边的小国,确实有实力这么要求,只不过后来这种事慢慢变成了君王们一种偏执的狂妄,甚至展成了一种思想的桎梏,自宋朝开始,闭国锁国的政策反倒成了禁锢自身展的一道枷锁。 对于向大宋俯称臣的,大宋朝廷也对他们相当的大方,回礼回的好像生怕人家不知道自己有钱似的。 不止对高丽,安南这样的邻里之国,哪怕是名字都叫不通顺,甚至地方在哪都不知道的弹丸小国,只要人家称臣了,送来几筐烂掉了的没见过的破水果,也要珠宝丝绸回上个两大车的礼物。 百姓们吃不吃得起猪肉他们不关心,但是在番邦陌生人面前的脸面是一定不但能丢的,而且厚着脸皮说这叫大国之范。 北宋末年这种事就更弄的更奇葩,有些小国一年三四趟的往大宋跑,把年贡搞成了季贡,甚至一些南洋番商,自己占块鸟不拉屎的小破岛屿,随便起个名字,也自称一国,为的就是来赚大宋这位钱多人傻的主子的赏钱。 正文 第111章:另一场厨艺比试 大宋这位掌了实权的高大太后,也喜欢这种被膜拜的感觉,觉得这跟“百鸟朝凤”差不多,他丈夫和儿子当政的时候,来出使大宋的国家也不过六七十个而已,她摄政这六年来,这个数字扩大到近二百,这难道不是她的功劳吗? 既然大宋这个冤大头当得心情愉悦,人家也愿意给这个面子。? 所以倭国在高太后和一班文武大臣的心里就不怎么讨喜了。 人家大辽怎么说也是兵强马壮的,能跟我大宋称兄道弟,西夏建国时间也没有百年,现在虽然无礼,之前人家也是称过臣的。 怎么你一个遥远大海之上孤帆飘零的小小岛国,自太祖时候就不曾对我大宋称臣?这是何等的无礼? 要是讲起大道理来,德顽八丸自知他是讲不过大宋朝堂上那班洪钟大儒,到时候什么孔圣人李圣人,还有人家天竺的释圣人都给搬出来了,那可不是小事情。 于是德顽八丸又想出了另一个主意。 “尊贵的太后夫人,皇帝阁下,鄙使听说宋人好美食,更善烹美食,不如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听到有人要打赌,刚才躲在一边只顾着充场面,实际上对国事漠不关心的赵大逍遥王爷来了兴致。 “赌多少钱?怎么个赌法?” 赵頵散漫惯了,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都知道他是个啥德行,平日里除了因为两个老婆管的严,没听说过这位王爷传出过什么绯闻之外,其他只要和玩喝玩乐或者吃沾上丁点儿关系,这位王爷可是从来不会错过。 高太后对自己这个儿子也没办法,从小就宠溺惯了,之前喜欢些音律书画,美食美酒的也就懒得理他,听说最近还搞了个什么厨艺比试,坊间的赌档为这件事吸引了近百万贯的赌资,搞得许多人恋赌成狂,原来朴实的民风也变得乌烟瘴气。 德顽八丸见话的是嘉王爷,心道果然不出太郎所料,事情正按着他们的计划开始展。 “见过嘉王殿下,今日听闻在嘉王殿下的归雁楼里举行了一场规模宏大场面精彩的厨艺比试,在下无缘观赏,真是遗憾。 这次出使大宋的鄙国使团中,有一位名字叫做小犬纯二郎的副使,他的兄长小犬纯太郎阁下,乃是鄙国的名厨,曾经为我们白河上法皇和堀河天皇下厨,获得了东瀛第一厨的美誉。 今天太郎君也来到大宋宫廷的中秋饮宴,他希望和大宋国的名厨切磋一下厨艺,不知嘉王殿下意下如何?” 赵頵还在琢磨着这个小矮子本来谈着通商的事,怎么忽然又冒出来个什么太郎要比试厨艺,到底他是有什么目的的时候,赵煦抢先兴奋的喊道:“好,就比厨艺!” 赵煦今日观赏了杨怀仁和魏财的厨艺比试,感觉今天出了宫那才叫大开眼界,他被杨怀仁做菜的精湛技艺所折服,既然倭国所谓的第一名厨要来挑战,那么就可以再看一场好戏了,所以他想也没想,便直接应了下来。 高太后这时想拒绝已经不可能了,心里摇头叹气孙子还是少不经事,但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即便没真正行使过他皇帝的权力,却也不能驳了他颜面。 德顽八丸心中大喜,抢着说道:“你们大宋有句俗话叫君无戏言,还有另一句俗话叫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趁着今天各国使节都在着大殿之上,就即兴来场厨艺比试,也不用另选见证。” 赵頵觉得既然皇帝大侄子都答应了,他想那么多也没啥用,反正也不是他关心的,更不是他能左右的,何况小小岛国的通商事宜,他们能赚得了多少便宜? 赵煦听说要立即进行,便更开心了,不过转念一想人家杨怀仁累了一天了刚回家和家人共度中秋佳节,总不能把人家现在从亲人身边给招到宫里来吧? 赵頵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倭国小矮子非要现在比,又从哪去给他找个厨子来参加比试? 他们犹豫不定的工夫,德顽八丸提出了赌注。 “如果鄙国的小犬纯太郎赢了,那么请大宋答应鄙国的自由通商的请求,如果贵国派出来的代表赢了,我们自然不再提通商的事情。” 六十多岁的尚书左仆射吕大防见官家也跟着嘉王爷胡闹,拿国家之大事跟倭国使节再大庆殿就要开赌,气得颤颤巍巍站出来说道:“启禀太皇太后殿下,启禀陛下,老臣觉得此事不可如此轻率便做决定。” 高太后也觉得这件事涉及一国之颜面,若是这次让倭国使节得逞了,那么以后其他周边邦国也会有样学样,以后他们再提出书面无理要求被大宋拒绝,动不动便要与大宋皇帝对赌,国家大事当做儿戏来对待,成何体统? 她作为太后不好亲自反对,既然如此,有个懂得她心意的吕大宰相出来替她说话,她是求之不得。 德顽八丸心道此事要被这姓吕的老头给搅和了,正无计可施,他身后的小犬纯太郎亲自站了出来。 “这位老大人言之差矣。贵国皇帝陛下和亲王殿下已经应允的事情,难道大人也敢反对?是不是说这位老大人做得了贵国皇帝陛下的主? 难以想象啊难以想象,这在我们日出之国是不可能的。我们的天皇陛下是日照大神的子孙,深得万民敬仰。 天皇的话,就是我们的金科玉律;他的一举一动,就是我们的榜样;他在我们心中,就是天下的主人……” 吕大防心中一惊,这个倭国厨子当着官家的面,把这么一通诛心的话说出来,他才意识到自己鲁莽了,刚才只是看到高太后脸色,知道她也是不情愿和倭国厨子进行厨艺比试来决定通商之事,一时急于在太后面前表现自己察得圣心,才站出来反对。 却忘记了倭国使节前边说过那句“君无戏言”,小皇帝虽然年少,但是当着他的面就反对他刚同意了的事情,还是吓得吕大防背后渗出了一层冷汗。 正文 第112章:薛御厨的机会 吕大防忙拜倒在地,惶恐地伏身对赵煦说道:“老臣在陛下面前言语失当,老臣该死,求陛下降罪。 ” 赵煦装作生气的样子说道:“念在卿年老的份上,朕就不追究了。” 接着对倭使问道:“今日若要在大殿之上比试厨艺,是不是有些仓促,不知倭使要如何比试?” 小犬纯太郎的激将法果然见了效果,德顽八丸心里愈加对这个天皇都赞不绝口的厨子更加佩服。 其实不论是高太后、吕相爷还是嘉王爷,甚至小皇帝也对倭国厨子的计谋是心知肚明,只不过吕大防这位宰相都谢了罪,便没有人再出来反对了。 “鄙人听说大宋宫廷里的御厨总管薛宝城薛大人,乃是大宋扬名已久的南北厨王其中的北厨王康师傅的高徒,其厨艺一定是得到了北厨王的真传,不如就请他出来跟鄙人在太后、皇帝和诸位大臣以及各国来使面前比试一下北厨王的绝技蛋炒饭吧,不知皇帝陛下意下如何?” 赵煦年纪小,倒没听说过大宋还有南北厨王这号人物,只不过这名头听起来就绝不是凡夫俗子。 宫里的厨子他以前也不认识,更叫不上名来,如今才知道原来宫里的御厨总管薛宝成竟然是北厨王的徒弟,心道宫里真是卧虎藏龙啊,既然有这么个名厨弟子,那就不用去请那个只不过小有名气的杨怀仁了。 薛大总管很快便被唤了来,虽说他是御厨房的总管,可是他入宫三年,一直在御厨房那一亩三分地里瞎忙活,别说在宫里熟门熟路,就这大庆殿,他也只能远远的欣赏这座气势恢弘的建筑。 今天这是第一次走上大殿里来,更是第一次见到太后和官家,即便他已经年近不惑,在宫外也算见过世面的,这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难免有些紧张和拘束。 赵煦打量了一下这位战战兢兢的御厨房总管,身材高大,体态还算强健,除了皮肤有点黑之外,倒还算是生的体面。 告诉他立即要跟一位远渡来到大宋的倭国厨子在大殿之上比试蛋炒饭,薛大厨的小心思就活泛了。 他忍不住琢磨,当初他进宫的时候,是冲着御厨房总管的名头来的,既然是做厨子伺候人的命,那全天下还有谁比伺候皇帝太后这样的主子更风光的事情? 也只有御厨房这种档次的厨房,才能让他有把跟北厨王这位誉满大江南北的师父学到的本事施展出来的机会,也只有御厨房总管这个响当当的名头,才能让天下所有的同行们对自己顶礼膜拜。 只不过,他还是太年轻,进了宫他才知道,即便在厨房,也不是他说了算,他上边还有另一位太监出任的御厨房大总管,才是御厨房真正的头把交椅。 总管和大总管就差了一个字,品秩上只差了半级,可事实上的差距却是天壤之别了。 人家大总管可以随意出入宫闱,而他这个总管,除了憋屈在御厨房里做做菜熬熬汤,按宫里规矩他是哪里也不敢随意走动。 后来他才知道他这个总管只是个虚名而已,他这三年来深刻体会到一入宫门深似海的道理,走出宫去他是百姓眼里浑身冒着金光,刮刮脚底板都能刮出二两金粉的御厨总管,他可以昂挺胸迈开大步装个逼扮个官人样子。 实际上在宫里,薛大厨还不照样是天天对那个阉人大总管点头哈腰,生怕哪天万一得罪了他,他在太后或者官家,甚至是宫里一位叫不上名堂的主子面前一番编排,他的脑袋就会搬了家。 就在刚才,他还独自在御厨房感叹生不逢时,转眼之间,天上就掉下个大馅饼,结结实实不偏不倚正巧砸在他的脑袋上。 抬眼看看那位叫什么犬什么狼的倭国厨子,样子倒算生得气派,皮肤白净,身子也长的挺拔,跟他听说的那些倭国小矬子生的不一样,倒像是个大宋的人。 只是这小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厨子,他们倭国有厨艺?笑话,听说菜饭都混一起煮吧煮吧就往嘴里填,倭国第一大厨,估计连给他打下手的资格都没有。 薛大厨觉得他机会来了,今日大殿之上,当着太后,官家,王爷和诸位朝堂大佬的面上,好好露一手他精湛的厨艺,只要他赢了倭国这位厨子,他将来说不定升官财,飞黄腾达也是大有可能的。 想象里薛大厨换下了他那身藏青色的厨师袍子,换了一身绯色官袍,头戴翅翎笼帽,百官投来羡慕目光的画面生成了。 “小底愿意代表大宋接下这位倭国大厨的挑战。” 赵煦看着薛大厨一改刚才胆小的模样,自信的出来应战,冲他点点头表示赞赏。 薛大厨心花怒放,随即大声吩咐平日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出的那位御厨房大总管公公准备材料、工具和灶台。 那位御厨房大总管撇着嘴斜了薛大厨一眼,才甩着兰花指屁股左一扭右一扭的下去准备。 虽然对于小皇帝把这种外交大事交给一场厨艺比试来决定的做法不太满意,但是几位文官大佬们见事已至此,也没有人出来再反对。 甚至有几位心里即便不满,可又忽然有了些小开心小高兴的想法。 先是因为小皇帝整日埋怨朝上有他无他并无二致,如今他轻率的做了个这么糊涂的决定,等事情搞砸了之后,免不了要来请他们这几位大佬来给他擦屁股。 这样一来,他们在官家心中的看法便和过去有了很大的不同和改变,他们虽然年岁都不小了,自然知道官家嫌弃他们年纪老迈,循规守旧,经过这么一折腾,官家才会知道这朝堂上,少了他们哪一个都是不行的。 另一个原因,是今天本来他们被嘉王爷请了去归雁楼做杨怀仁和魏财的厨艺比试的评判,因为中秋宴请各国使节的事情没有去成,刚才饮宴之时听了几位去观战的勋贵们的激情演绎,才知道错过了多么好吃的美味和精彩的场面。 现在大殿上再来一场大宋和倭国著名大厨之间的厨艺比试,也算补上这错过的精彩。 正文 第113章:蛋炒饭 蛋炒饭,现代来看,只不过是平常最普遍最简单的一样食物,满大街的小饭馆都会供应,平日里在家也做的不少。?? ≠ 而在大宋,米饭也并不是寻常百姓能够一天三顿可以敞开肚子可劲儿吃的,即便大米价格不算贵,可普通百姓仍然秉持着节俭度日的观念。 再加上价格较高的鸡蛋,用价格昂贵的油料炒制,若非富足之家,便更不舍得了。 相传蛋炒饭起源于隋朝宰相越国公杨素喜爱的一道名曰“碎金饭”的菜式,实际上,根据后世在马王堆汉墓里出土的竹简上所载,早在汉朝的贵族里就流行过将米饭和鸡蛋混合炒制的食用方法,只不过名字有些奇怪,叫做“卵火高”。 蛋炒饭看起来制作简单,只不过将米饭和鸡蛋混合炒制,加入些葱花便可,实际上,厨行里的人都知道,蛋炒饭里边的门道,远没有外行看上去那么简单。 薛大厨对自己的厨艺是胸有成竹的,这道蛋炒饭,算得上他的成名绝技。数年前他出师之后,孤身来到开封府闯荡,便是靠着这一手蛋炒饭的手艺,得到了同行们一致的认可。 平时,蛋炒饭也是他最喜欢的吃的东西,所以御厨房里时常都准备着制作蛋炒饭的原料。 不大会工夫,一排小太监们便把两套厨房里的家伙事准备就绪,薛大厨和小犬纯太郎互相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是鄙夷之色。 嘉王爷赵頵再一次做了主持,由于是临时起意进行的比试,也没有许多规矩,一声令下,两个人便开始动手制作。 薛大厨平时蛋炒饭做的多,动起手来驾轻就熟,只不过这次是在大殿之上,宫里最大的两位主子太皇太后和官家都在看着他,他心里难免有些要炫技的意味。 若是做给他自己吃,那么简简单单做一道蛋炒饭,放些葱花就行了,可是既然两位主子、王爷和诸位大臣都在,这些人平日里都是吃惯了各种珍馐美味的人,不放些珍贵的材料,便显不出他的用心了。 脑子里想了一遍各种高档食材的配比,他开始动手准备。 第一样准备的是鸡蛋,十个新鲜的鸡蛋打入碗中,却不去打散,而是换另一只碗,只取蛋黄出来放入其中,才打匀待用。 泡的上好的花胶,只取膘尖的部分,切成碎末备用。 新鲜的黄河大虾,洗净去壳,除肠,压碎成虾肉泥。 上好的羊后腿肉,只取大腿内侧最鲜嫩的部分,剁碎成为肉丁。 新鲜翠绿的青葱,只要最脆甜的中段,切成大小均匀的葱花。 薛大厨看上去忙碌,实际做起来却井井有条,一招一式都彰显出他出色的技艺。 大殿里的众人,包括各国使节也无不对他的技艺出一阵阵赞叹之声。 准备好一切配料,他才开始起锅,大火烧至热锅,快下油。油入锅遇到急加热到通红的热锅,立即窜出了一团高高的火焰。 接着便是将打匀的蛋黄和事先用生油搅拌均匀的凉米饭先后加入锅中,急翻炒的同时,快加入事先准备好的花胶末,虾肉泥,羊后腿肉丁,然后倒入鱼露炒制均匀。 各种新鲜昂贵的食材在遇热后,迸出浓厚的香味,顿时飘满了整个大殿。 大殿上所有人都被这种极其诱人的香气所吸引,并由此引了极大的食欲。 最后撒上少许精盐和香葱,一道金光灿灿香味扑鼻的蛋炒饭便出锅了。 薛大厨的表演实在是精彩绝伦,不愧是北厨王的高徒。 而倭国大厨小犬纯太郎这边,直到薛大厨的蛋炒饭盛入了一个精美的银盘之中,他还没有动手,而是仔细观察薛大厨的每一个步骤,最后淡笑着拍出了几下响亮的掌声。 薛御厨不知道他在等什么,在干什么,等他做完了一切,小犬纯太郎才开始制作他的蛋炒饭。 比起薛大厨的用料考究,制作精细来,小犬纯太郎这边就清淡多了,连动作看起来也慢吞吞的,好像是个初涉厨行的新人一般。 他只用了一个鸡蛋打匀成蛋液,又切了一堆葱花之后,便开火上锅,甚至连锅底油也用了不多。 大宋的诸位大臣和来参加中秋宴会的王公勋贵们私底下便开始嘲笑这位所谓的倭国第一厨子太小家子气。 所有材料都是我们大宋出的,谁要你替我们节省? 再者说了,这是我们大宋的宫殿里,当着太皇太后和官家的面上,你扣扣索索的好像用的材料都是你家的似的,恶心谁呢? 有几位性格直率的武将出身的勋戚,忍不住轻蔑之意,对他开口讥讽了起来。 “我说这位倭国的太郎大厨,你不用替我们大宋节省材料,是不是你们倭国的母鸡都不会下蛋啊?哈哈。 不就几个鸡蛋嘛,我们大宋有的是,你若是舍不得吃,等散了宴席跟老夫回家去拉上几筐,带回你们倭国给你家孩子们尝尝,啧啧,看把孩子们可怜的……” 德顽八丸作为倭国使节,听了这位老将军的讥讽之言,有些坐立不安,似乎就要作。 倒是小犬纯太郎脸上毫不在意,依旧慢慢悠悠翻炒着他那一锅蛋炒饭,同时用凌厉的眼神斜眼睨了一眼满胸燥火的德顽八丸。 德顽八丸似乎对这位倭国厨子十分敬畏,看到这个眼神,立即安安分分的坐了回去,闭上眼睛装作沉思,再不去理会那几位老将军的揶揄嘲弄。 又过了一会,小犬纯太郎的蛋炒饭才算完成,只是比起薛大厨方才蛋炒饭出锅的香气满溢的情景,又逊色了不少。 他也并没有使用内侍给他准备好的精美的银盘,而是换了一个普通的瓷盘将锅中的蛋炒饭盛了出来。 再看他这一份蛋炒饭,在灯火辉煌的大殿之上,色泽同样是油亮光彩,只不过颜色淡黄,比起薛大厨金光闪闪的那一盘,从卖相上就先输了三分。 薛大厨看他也已经完成,这才躬身向赵頵回报道:“启禀王爷,微臣这一份蛋炒饭有个响亮的名字,叫做‘金玉满堂’,请陛下和太皇太后殿下品尝。” 正文 第114章:蛋炒饭的味道 赵頵对薛大厨点头表示赞赏,又转头去问小犬纯太郎,“不知倭国大厨这道蛋炒饭有什么名头?” 小犬纯太郎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回嘉王殿下的话,没有,蛋炒饭就是蛋炒饭,没有那么多没用的名头。 ” 薛大厨听了他的话心中不喜,这倭国厨子看着斯斯文文的,说话怎么带刺呢? 一看就是没文化的蛮夷之地来的人,他那道蛋炒饭光看看就知道好吃不到哪儿去。 我们大宋是天朝上国,礼仪之邦,传统文化传承了数千年,岂是你们一个小小岛国可以比的? 给精美的食物起个好菜名,那叫文化底蕴,这倭国厨子啥都不懂,看在你是外国使节带来的客人份上,就不揭穿你不学无术的本性了。 赵煦对薛大厨把一道普通的蛋炒饭制作的这么华丽很是欢喜,加上他又起了个“金玉满堂”的好名字,心中更是对大宋厨子的水平有了很大的信心。 虽然倭国大厨小犬纯太郎完成的晚一些,但是毕竟人家是客人,出于礼节,赵煦还是吩咐大家先尝一尝他刚完成的那一份看上去十分普通的蛋炒饭。 八寸见方的磁盘,满满的一盘子蛋炒饭,看上去也不少,不过大殿上人多,哪怕一人一口也是不够分的,所以赵頵便吩咐皇宫内侍们先给太皇太后和皇帝各自盛出了一小份,然后给各国使节每人盛出了一小份,等轮到几位重臣和王公,每人只分得了一人一勺而已。 至于其他人,实在也分不到了,不过那些人也并不在意,在他们心里,一个倭国厨子做的蛋炒饭,不一定比得了自己家里的使唤妈子们做的好吃。 而且起码打眼看上去,那一份蛋炒饭实在普通的很,他们吃不到,说不定才是他们有口福。 看这内侍们分完了饭,赵頵才去尝他面前那一份倭国厨子的蛋炒饭,和外边小饭馆里卖的那种最寻常的蛋炒饭差不了多少。 等他夹了几粒放到嘴里,才觉这一份外观普通的蛋炒饭,竟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蛋炒饭了。 薄薄的一层蛋液均匀的包裹了每一颗米粒儿,在受热之后表皮变得微焦而酥脆,一口嚼下去,米饭中间是绵软的,还散着醇厚的饭香。 每一粒米饭的味道纯粹而柔和,加上外酥里嫩的口感,配合香葱些许辛辣和淡淡的清甜,一口饭咽下去之后还唇齿留香,让人顿生置身无垠稻田之中的幻想。 所有分到了这一份蛋炒饭的人都十分留恋那只有一口的味道,赞叹这位倭国厨子技艺朴实无华又精湛的同时,也暗暗为薛大厨捏了一把汗。 小犬纯太郎看着众人满足的表情,似早料到了一般,只是淡淡的轻笑了一下。 赵煦虽然也同样惊讶于看上去貌不惊人的一份蛋炒饭,竟然有如此诱人的味道,可是他还是对薛大厨抱有不小的希望。 薛大厨那一份金玉满堂照刚才的办法分了下去,同样每个人能分到的也不多。 赵煦再去品这道金玉满堂,饭一入口,就分辨出了薛大厨这一份和倭国厨子那份蛋炒饭的不同。 如果把小犬纯太郎的蛋炒饭比作散着淡淡香气的茉莉花,那么薛大厨的金玉满堂就是芳香馥郁的牡丹花了。 饭一入口,便是浓厚的鸡蛋黄的味道,只不过因为用的材料足够多,所以并没有炒出外焦里嫩的口感,加上多种昂贵配料的浓重味道相混合,一会儿是虾肉泥味,一会儿又是鱼露的鲜咸味,一会儿又是花胶的滑腻,一会儿又是羊肉的香嫩。 多种味道层次分明,确实也是一道难得的美味,只不过,多种浓郁的味道掩盖了米饭的味道,吃下口去,竟然没有吃到饭香。 小犬纯太郎尝过了薛大厨的金玉满堂,嗤鼻一笑,转身对在座的各国来使说道:“诸位来使,大家觉得薛大厨的金玉满堂怎么样? 味道不错吧?那是肯定的,那么多金贵的食材往里边一加,怎么做都会美味。 只不过,味道太重了,诸位是不是感觉吃完了之后口干舌燥,肚子里还有些反胃?那是因为这道金玉满堂放的好东西太多,太过油腻,吃过了免不了会有这样的感觉。” 薛大厨脸上憋的通红,站出来分辨道:“我们大宋的美食讲究色香味俱全,在下这一道金玉满堂无论色泽,香气,味道都是上乘的,就算你的蛋炒饭味道可以和在下媲美,不过在色香两样上,已经输了。” “输了?哈哈……” 小犬纯太郎大笑道:“食物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看的,好看有什么用?你穿的衣服好看,能吃吗?你的鞋子也好看,能吃吗?” “你你你……” 薛大厨被他一番诘问堵得双眼瞪得老大,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崇政殿大学士程颐见大宋的御厨被倭国厨子说的语塞,忙站出来说道:“好看是不能当饭吃,只不过食物的外形好看,是可以增进人的食欲的。 两位大厨比试的是厨艺,是食物的优劣,阁下若拿衣服鞋子来做比喻,是偷换了概念,脱离了原本比较的食物。 何况薛御厨说的也有理,我们大宋的美食传统,的确是讲究色香味俱全的。” 小群纯太郎抢过老大人的话辩驳道:“这位大人说在下偷换了概念,难道阁下不是偷换了规则? 方才说的是比试一道蛋炒饭,虽然是在大宋的宫廷里比试,却不曾约定要按照大宋的规矩来,再说评判们都是各国的来使,如果按照大宋的规矩,是不是有失公允?” 程颐想了想刚才官家说比试蛋炒饭的时候,确实不曾提过要按哪国的规矩来,他作为宋人,想当然的就认为既然比试的地点是在大宋,就是默认了按照大宋的规矩。 可小犬纯太郎拿出各国使节来说事,那么如果再非抓着按大宋的规矩来比较的话,那么无疑于以主欺客,反而失了大宋一直以来宽容大量的体面。 正文 第115章:不如算平手 程颐想了想,他既然只说味道,那么单论两份蛋炒饭的味道上来讲,虽然两人风格不同,但是两种不同的味道都算的上美味,并不能凭此分出个高低。? ≠ “既然倭国大厨只说味道,那么就味道上来说,我大宋的薛大厨的这一份金玉满堂,同样是美味,并不能分出高低。” 尝过了两份蛋炒饭的众人觉得程大人说的也有理,纷纷点头表示附和。 小犬纯太郎摇了摇头,不理大宋的几位重臣,而是对各国来使说道:“诸位使臣,你们也许觉得两份蛋炒饭味道不同,但是都可以算得上美味,诸位也不好分辨到底哪一方胜出。 但是如果听过了在下下边说的话,也许就更容易能分的出两份蛋炒饭孰优孰劣了。 第一点,在下也必须承认,薛大厨的金玉满堂确实用料讲究,制作精致,但是他却忽略了重要的一点,蛋炒饭是要趁热吃的。 薛大厨的金玉满堂刚出锅时,确实看上去外观精美,香气诱人,只不过放置了许久,等到诸位吃进了嘴里,是不是已经不够热了?是不是影响了口感? 如果趁热食用,这道金玉满堂会更加美味,而没有油腻之感,正是因为放的时候过长,所以大家吃到嘴里会微微觉得油腻。 作为一个大厨,自己做出来的食物,不单单要掌握火候和技巧,吃到食客嘴里的感受,那才是关键的,这一点薛大厨都想不到吗? 第二点,也是今天在下跟薛大厨比试这道蛋炒饭最根本的一点,就是我们比试的是蛋炒饭! 请问诸位,刚才在薛大厨的金玉满堂里,诸位有谁吃到饭香吗? 在下认为,薛大厨这道菜名字不错,金玉满堂,各种名贵食材种类繁多,各种味道层次分明,却唯独把这道蛋炒饭最主要的材料饭给忽略了。 没有米饭味道的蛋炒饭,还能称得上是蛋炒饭吗? 如此说来,是不是薛大厨用尽了天下所有鲜味制作一道菜,随便点几粒米饭,也说这是蛋炒饭拿出来比试呢?这是不是明显偏离的今日比试的主题?” 薛大厨听了他的道理,禁不住出了一身虚汗。心中感慨道,倭国这小子太阴险,一开始制作的时候,他就等着我先做完,他却在一旁看着。 等我的金玉满堂除了锅,他才慢慢悠悠却做他的蛋炒饭,等他做完了,他心里清楚我们官家会处于礼节先趁热吃他做的那一份,那我这一份就放凉了。 原来这小子早就算计好了这一点,知道这次临时约定的厨艺比试没有规定时限,故意拖慢了过程,让我的金玉满堂放凉了影响了口感,这是早挖好了坑在这里等着我呢。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说这次比试的是蛋炒饭,难道我做的就不是蛋炒饭了?只是这帮番邦使节平时没怎么吃过蛋炒饭,根本就不懂,他这么一说,自然便会觉得这个小犬说的有道理了。 薛大厨虽然明白了小犬纯太郎的阴谋算计,可是他嘴笨,想去反驳,想尽了脑子里所有的词汇,也没想出能把他的论点驳倒的语言。 年过花甲的礼部尚书范纯仁本不愿意参与到跟倭国使节的辩论中来,他是当朝的大儒,又是礼部尚书,朝堂之上跟一个番邦厨子辩论,他觉得有失体面。 只不过这次厨艺比试涉及到两国邦交的一个原则问题,眼看各国使节就要倾向于小犬纯太郎的蛊惑之论,他不得不出来话了。 “小犬君说得这两点,老夫觉得说得不妥。 第一点,方才的比试过程在座的诸位都看到了,是倭国大厨故意拖延了时间,才导致了我大宋的薛御厨拿到金玉满堂错过了最佳的食用时机。 如今倭国大厨却用这一点来攻讦薛大厨的金玉满堂,是不是不公平啊? 第二点,就像倭国使节所说,这次比试举办的仓促,事前并未约定按照哪国的规矩来,所以他说的第二条理由便不成立了。 不论哪个国家,都有食物的名字和原料毫无关系的。我们大宋的江南名菜赛螃蟹,原料里边并没有螃蟹,你们倭国有种叫黄肉煲的菜,不是也没有肉? 所以这第二点也就不成立了,何况我大宋的薛御厨的主料依旧是米饭,只是多种食材复合的味道掩盖了米饭的味道而已,金玉满堂仍旧是一道蛋炒饭。” 大殿上宋人对范尚书的机智暗暗喝彩,各国的使节想想本国的菜式,确实也有类似的情况,所以也逐渐认可了范纯仁的说法。 小犬纯太郎意识到这些来自不同国家的使节,他们来大宋的目的是为了获得利益,这次厨艺比试的利益相关方只有大宋和倭国,跟他们没有多少关系,所以他们更像是一群事不关己的看热闹的人,评判当得是一点也不合格。 他心里也知道范纯仁为了不让他们倭国的要求得到满足,开始是跟他强词夺理了。 要这么辩论下去,还是不能分出胜负,而且毕竟是在大宋的宫殿之上,人家人多,真辩论起来他也不是对手。 小犬纯太郎心中虽然气愤,却也一时无计可施了。 “那么按照这位大人的意思,这次比试蛋炒饭,是没法分出胜负了?” 范纯仁心里暗笑,要的就是分不出胜负,脸上却一副懵懂为难的样子向高太后和皇帝的方向拜了拜说道:“这个老夫说了不算,还看陛下和太皇太后殿下定夺。” 赵煦琢磨着刚才的辩论,其实内心里他觉得倭国这个厨子虽然心眼有点坏,但是从厨艺上来说,确实好比薛大厨高明那么一点,但是他作为大宋皇帝,又不愿意承认大宋的御厨输了比试,只好装作冥想的样子一言不。 高太后见事情的展又回到了她的掌控之下,便一脸和气的笑着说道:“倭国大厨技艺精湛,我大宋的御厨同样表现精彩,虽然同样的蛋炒饭味道不同,但是同样是难得的美味。 既然如此,不如就不分胜负,算作大家平手,也免得伤了两国的和气。” 正文 第116章:赵煦约战 打和?那不白折腾了一晚上了?小犬纯太郎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 “既然尊贵的太皇太后殿下说打和,那么就算在下和薛御厨打和了。 不过今日不分胜负,之前约定的以厨艺比试决定大宋与我国自由通商之事,便没有结果,今晚时辰已晚,不如三日后再来一场厨艺比试,一定要决出个高低。” 几位大臣心道不妙,本以为今日打和就可以把宋倭通商的事情拖延过去,倭使又不是天天有机会见到官家和太后,以后他们去礼部,大可以敷衍了事。 可是这个小犬大厨死死咬住官家最初说过的话不松口,就……太符合他的名字了吧? 这场比试说是握手言和,其实谁胜谁负大家心里都有数,薛大厨太想在太皇太后和官家面前展示自己的技艺,导致做出的蛋炒饭华而不实。 若是再来一场,就着厨艺的道行上看,薛大厨十有**不是这个倭国厨子的对手。 薛御厨心里就更明白了,只用了一个鸡蛋,一份米饭也一段香葱,能做出这样美味的蛋炒饭,他也自愧不如。 方才想显摆的想法和那些不切实际的升官财的大梦像是镜中水月,瞬间就碎了一地,薛大厨现在害怕三日后还要跟这个倭国厨子比试,他又要拿出什么菜式来应对?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就更烦躁了,大家不分上下握手言和难道不好吗?一点儿也不懂我们大宋的中庸之道,非要比出个胜负,一点面子也没给本宫。 大家心里对这个咄咄逼人的倭国厨子都不怎么喜欢,只有小皇帝觉得这人有意思,不甘心平局,有志气。 没有人说话,大殿上顿时静悄悄的有些诡异,赵煦这时忽然有了一国之君的担当,指着小犬纯太郎说道:“比就比,三天之后对吧?” 赵煦掰着指头想了想,“今天八月十五,三天后就是八月十八,到那天中午,还在这里,教你知道我大宋是如何人才济济,教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厨艺!” 赵頵本来不愿意掺和这事了,原本厨艺比试是件多么有意思的事情,这倭国厨子非要掺上些什么通商不通商的无聊事情,好不扫兴。 不过既然他皇帝大侄子来了兴致,作为叔叔,自然要给大侄子摇旗助威。 “对,就这么说好了,八月十八,咱们还比,一定比出个高低来!” 赵頵见识过了小泉纯太郎的厨艺,也感叹小犬是他一生中见过少有的在厨艺上天赋极高之人,不过跟今天白天在归雁楼杨怀仁的精彩表现比起来,那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鲁班门前玩斧凿了。 赵煦和赵頵两叔侄也不愧是一家人,赵煦也觉得老大不小的薛总管厨艺水平太次,还不如白天见过的那位青春年少的杨大厨厨艺高深。 王叔也这么说了,估计杨怀仁肯定能战胜这个狂妄的倭国厨子。 吕大防、程颐、范纯仁等几位大臣只有无奈的叹气,心中埋怨着,事情坏就坏在这位小孩儿脾性的官家和他那位唯恐天下不乱的王叔身上了。 赵頵高兴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摸着下巴想了一想,忽然想起八月十八是个啥日子了。 这才大腿脑门挨着拍了一遍,心道这下杨怀仁肯定要恨死我了,人家八月十八要成亲呢,叫你和你大侄子这么一折腾,耽误了人家娶老婆,还不得跟你玩命? …… 八月十五这一天,中国人喜欢和家人一起赏月,共同享受忙碌之中这片刻的心灵上的宁静。 只不过今天的月亮虽然圆,可惜时常有些淡淡的流云挡住了月光,仿佛轻纱一般,不让人们把美丽的月亮姑娘的真容看个真切。 杨府里过中秋节和别人家不同,不管是主人客人,还是仆子丫鬟,都一齐过节,随园里的徒弟们也都喊了来,大堂里装不下这么多人,便摆了几张桌子在大院子里,大家一起喝团圆酒,一起赏月。 俗话说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初一雪打灯。 杨怀仁觉得今年冬天的雪一定不会少,把这话跟家人一说,大家便都笑了。 母亲说雪多是好事,可以冻死躲在土地里虫子,又为土壤补充了水分,来年又是一个丰收的好年景。 虫子冻不冻的死杨怀仁不知道,但是关于大家对来年是个丰收年的美好愿望,他也同样期盼。 庄子里又好久没去了,不知道蔬菜大棚盖的怎么样,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这些稀罕蔬菜可不能冻死了,以后的日子,指望这些稀罕蔬菜财还是小事,如果让杨怀仁一辈子吃不到土豆番茄,那可就太难为他了。 厨艺比试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再过三天,他就可以迎娶未婚妻何之韵过门,到时候,他就可以去庄子里逍遥快活了,比起游走于风口浪尖的日子,他内心里更向往舒适恬静的田园生活。 至于青莲帮和黑虎帮之间的争斗,他管不了也不想管,只要兰若心到时候不欠他钱,管他们这些混帮派的人死活呢? 今天的中秋宴席,杨怀仁觉得少了点东西,一开始是觉得他忙着准备厨艺比试的事情,忘记了准备月饼。 历史上文献中第一次记载月饼,实在明代的《西湖游览志会》中,实际上在宋代,已经有了类似月饼的点心存在,只不过是用来供奉先人的,名字也不叫月饼。 再一想,杨怀仁觉的这是他第一次没有跟老爹一起过的中秋节。看看自己身边还有许多家人一起过节,他不知道另一个时空的老爹,是不是也一样有人陪伴。 一阵风吹过,杨怀仁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揉了下鼻子,接着又是一个大大的喷嚏。 何之韵忙掏出手绢帮他擦拭鼻涕,温柔的问道:“是不是受了凉了?” 杨母也赶紧吩咐了丫鬟去房里去取件外衣,丫鬟刚起身,莲儿就奔了出去,杨母和王明远悄悄对视一眼,两人都会心的莞尔一笑。 杨怀仁感受到了家人的温暖,摆摆手说道:“我没事,只不过打了个喷嚏。”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暗骂:“这他姥姥的又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编排哥呢?” 正文 第117章:太皇太后的懿旨 八月十六,一大早杨怀仁第一件事是先把何之韵送到嘉王府上。? ? 按这年头的传统,成亲前的一个月新郎是不能见新娘的,不过传统归传统,除了个别的酸儒们对这件事十分讲究外,普通百姓把这个时间缩减到了三天。 杨怀仁觉得他肯定比那些酸儒们有文化,又比普通百姓有钱,所以才提前两天把未婚妻送到王府这个“娘家”。 王府的门房见了一身白衣,英姿飒爽的杨怀仁,表现的那叫一个亲,跟见了财神爷似的,点头哈腰的感谢昨个让他赢了一百贯钱。 杨怀仁打开他拽着自己的袖子的手,严肃的回答道:“不要感谢哥,哥就是个传说。” 装完了吊炸天的酷毙帅呆,随手扔给这小子一块鹌鹑蛋大小的银子,示意这小子不要挡着他,后边还有不少王府的侍从和丫鬟们没看到这种来自现代的酷炫。 同时不忘小声跟他说了句悄悄话,“后天哥来迎亲敲门的时候,别忘了给哥们放放水,不然鸡蛋大小的银疙瘩就没有你的份了哦。” 能在王府当门房,那是十分有眼力价儿的,脑袋点的跟摸了电门似的爽快。 何之韵被几个丫鬟领着去王府后宅见两位王妃,杨怀仁大摇大摆的跟在自己个家里似的在王府里晃荡。 杨怀仁一路走到王府迎客的大堂,凡是见了他的内侍们都一个劲的傻笑,杨怀仁就一个劲的撒银豆子,看来到八月十八迎亲的时候,王府里上上下下得都成了婆家自己人。 直到杨怀仁见到了愁眉苦脸的嘉王爷,才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何之韵的真实身份,那可是他正宗的有血亲的堂妹。 后来想想这完全没有可能啊,就算要娶得是他亲妹子,他也不至于这么舍不得。 当赵頵结结巴巴把昨晚上大庆殿里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杨怀仁就炸毛了。 “你姥姥的,你小子坑死我得了,八月十八啥日子啊你就瞎答应? 问过我意见没有啊你就瞎答应? 你眼里有没有把我当哥们啊就瞎答应? 你你,你,那个,啊,瞎答应啥?” 赵頵活了这三十多年,敢这么跟他说话的,除了他皇帝老爹和皇帝老哥,杨怀仁还是头一个,连他皇帝大侄子也没这么跟他说过话。 天下人都认为皇族龙种的天生高贵,实际上杨怀仁穿越后经历的这一切,证明了另一个观点,其实跟皇帝沾亲带故的,连皇帝也一起算上,都是一帮贱皮子。 你把他们当贵族哄着让着尊着,他们反倒不把你当回事,因为这样的人多了去了,他们平日里见得多,名字长相都记不住,跟本就不在乎。 反而就把他们当普通人看,当凡夫俗子那么对待,该闹就闹该骂就骂,他们反而把你稀罕的当宝贝儿似的,这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放人身上,一样行得通。 赵頵自知理亏,面对杨怀仁扑头盖脸一通埋怨,实在找不出理由来给自己辩解,只好把责任推给了小皇帝。 “我说兄弟啊,其实这事也不全怪哥哥,是官家先答应的……” 本来不提这事杨怀仁还没打算动手,一说起官家,他便想起那个长的白白净净喜欢装逼的小皇帝,他就更来气了,人家结婚的日子你当皇帝的就能给人家捣乱了? 杨怀仁越想越气,追着赵頵恨不得在他屁股上踹上几脚。 赵頵也不是傻子,边躲边拽过身边的小太监给他挡脚。 杨怀仁什么扫堂腿啊,佛山无影脚啊之类的,是统统不会的,不然那个小太监不会挨了他几脚还嬉皮笑脸的一个劲替自家主子赔不是。 大堂里猫捉老鼠的游戏玩的正欢畅,大堂门口突然站了个气喘吁吁的胖子,估计没看过正版迪士尼的动画大片,见到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眼珠子差点滚出来掉脚面上。 王爷见了这人似是见了救星似的,忙窜到他身后,问道:“叶公公,你怎么有空到王府里来了?难道母后找本王有事?” 杨怀仁听了他言语,才注意到这位胖乎乎的公公,一头白看上去得有六十多岁了,但也许是因为胖的缘故,皮肤倒还保持的挺好。 叶公公揉了揉眼睛,才对赵頵施礼道:“咱家见过王爷,咱家这趟不是来找王爷的,而是太皇太后殿下有道懿旨,是给这位杨官人的。” 杨怀仁心里一惊,太皇太后找我干啥?随即就明白了,这下坏了,他可以不怕王爷,不怕官家,但是宫里这位老太婆,可是不敢招惹的。 如果这天下第一牛叉的老太婆下了懿旨让他八月十八去宫里跟那个倭人厨子比试厨艺,那肯定是跑不了了。 赵頵见杨怀仁还在呆,赶紧挤眉弄眼的给他使眼色,然后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板着脸说道:“杨怀仁,太皇太后有懿旨给你,还不快快跪下接旨?” 杨怀仁如梦初醒,忽然想起来在古代无论是接官家的圣旨还是太后的懿旨,都得先沐浴更衣,焚香设案啥的规矩大着呢。 这才傻愣愣的跟赵頵说道:“你帮我焚香设案,我去洗个澡先。” 叶公公活了六十多年,当公公也有五十年了,这传旨的差事做了没有一千回也有八百回了,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不懂规矩的。 想起刚才那完全看不懂的惊掉下巴的一幕,一个小厨子追着大宋堂堂的一位王爷满屋子里跑,还有他一个同行屁股被踹的全是脚印子,不也是头一遭吗? 不过细想想也不难理解,传闻中这个杨怀仁是天赋异禀的厨子,跟普通人是不同的,好比那些生来就有才的人,或者能书会画,或者武艺高强,但是性格上都有些缺陷。 比如眼前这位,昨天王爷称他是少年厨神的事情,一天的工夫便传的东京城里无人不知,连宫廷内院里都把归雁楼厨艺比试的事情传得跟神话故事似的。 所以杨怀仁如果不是有什么怪癖好,就是时常犯点失心疯,总归有点什么怪毛病的。 “不用那么麻烦了,太皇太后殿下的懿旨只有一句话:‘传杨怀仁进宫来见本宫’。” 正文 第118章:进宫 虽然赵頵自己提出来陪着杨怀仁进宫,可是杨怀仁还是被“进宫”二字吓得紧张兮兮,双腿忍不住夹紧,好像守卫自己的底线一样。? 坐在王爷的车驾上,杨怀仁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直到赵頵用了大宋最新最流行的角抵姿势把他摇了个七荤八素,他才回过神来。 睁开眼已经到了宫门外,守门的禁军侍卫见是王爷的马车,也不阻拦,直接闪开了一条路让马车奔驰着进宫。 杨怀仁觉得赵頵这个嘉王,既是小皇帝的亲叔叔,又是老太后的亲儿子,他的马车可以在宫中奔驰,可见这小子地位的凡。 那么既然有他这位地位凡的王爷陪着,即便太后这个老太婆是个黑山老妖,也不至于当着儿子面前,一口就把自个囫囵吞了。 想到了这些,杨怀仁心中便稍稍放松了些。赵頵虽然坑了他,但是这小子好歹也算是讲义气的,能主动陪着他下一趟刀山火海,不枉费杨怀仁用了他家那么多上好的宣纸。 杨怀仁后世曾经去过故宫,对宫廷建筑还是有一些见识的,虽然宋代和明代的宫殿可能有所不同,但是气势恢宏的大殿,应该是差不多的。 可惜他趴着车厢上的窗户往外瞧了半天,也没瞧见像个大殿的建筑,难不成宋代的宫殿就这么简朴?可从来没听说过宋代哪位皇帝搞过勤俭节约的整风运动。 后来他就明白了,王府的马车是进的侧门,正门是给上朝的文武百官们走的。 接着映入眼帘的全是些各色宫装的宫女们,杨怀仁忍不住又要浮想翩翩了。据说这后宫里只有官家一个男人,那么自己到了后宫,是不是可以说他就是那第二个男人了? 回头看看身边,车厢里其实还有另外两个男人,略过叶公公这位男人不算,杨怀仁就想把赵頵赶下车去,他要当那个唯二的男人。 到后来宫女们越来越少,又出现了更多的男人,杨怀仁就不懂了,难道宫里不全是太监?当看到他们的穿戴时,才明白这是把他送到御厨房了。 啥意思?杨怀仁心道,不是太后那老太婆想让我进御厨房当总管吧?哥才不要呢,哥要不稀罕那个破官职,虽然说在外边也是做厨子伺候人,不过伺候花钱吃饭的百姓和伺候白吃白喝的老太婆,那是完全不同的。 可是人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进了皇宫,连王爷这小子也一直很安静,和在宫外时的逍遥模样完全判若两人,至于他一个民间小厨子,就算真生了三头六臂,手持乾坤圈脚踏风火轮,估计也掀不起多大浪花来。 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几个下小太监扶着三人下了马车,一个小太监又对杨怀仁宣布了太皇太后的另一道口谕。 “本宫要尝尝杨怀仁做的鮓。” 说完高傲的抬手一指,一座房子的木门被两个宫里的帮厨打开,一间华丽的厨房展现在杨怀仁面前。 杨怀仁轻蔑了看了看那间屋子一眼,出“切”的一声。 草,你一个传旨的小太监,跟哥吊什么吊啊,不就是个比随园大了不少的厨房嘛,又不是你家的。 何况就算是你家的,哥当年在五星大酒店当……当啥可以先不提,总归是见过比这个大了十几倍的厨房呢,真当哥上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呢? “这位公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没材料,做不了。” 杨怀仁说完了心里暗笑,叫你拽,哥更拽,哥不伺候,管你是太皇太后还是太黑太前呢。 叶公公阴阳怪气的在身后说道:“材料具备,都是从你家拿的。” 说罢一摆手,几位小太监便从宫里的马车上取下了杨怀仁昨日厨艺比武带的那六个小木箱子,挨个搬进了厨房里。 “哎吆我去,你去过我家了?” 杨怀仁说完了就知道自己又废话了,没去过杨府,叶公公是怎么取来的他这些宝贝?没去杨府叶公公是怎么知道他去了嘉王府的? “喂,我说老叶,这就你不对了,你不打声招呼就去我家,吓坏了我娘我可跟你没完!” 面对杨怀仁的蹊跷话语,叶公公似乎也见怪不怪了,讪笑着答道:“小官人,咱家是去你家里宣旨的,令慈可是高兴坏了呢,怎么会吓坏呢? 这些工具和材料,还得多亏了令慈的吩咐,要不然你那几个愣头徒弟,跟宝贝似的守着你这些破家伙事,当咱家是强盗呢?啧啧……” 杨怀仁一琢磨,这太后老太婆早有准备啊,他是想推脱也没有理由了,只好感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到了人家的地头,还是乖乖去给人家做饭好了。 只是赵頵鬼鬼祟祟的在他耳朵边偷人似的小声说道:“麻烦兄弟多做一份,昨儿个哥哥没吃够呢…… 啊不对,多做两份,还有官家的一份,嘿嘿……” 我去,你这个吃货,杨怀仁斜眼鄙夷的睨了一眼满嘴口水的赵頵,心道看你平日里粗枝大叶的,原来你也有想到你大侄子的时候啊。 那么我只好做四份了,总不能让我一个出了劳力的,看着你们老赵家三个人吃,我眼巴巴的看着吧? 杨怀仁走进屋去,后边几个御厨也跟了进来,包括那位北厨神的徒弟薛大厨。 杨怀仁回头疑惑的看着这帮同行,“你们……跟着我干吗?” 薛大厨他们几个御厨本是想观摩一下这位年纪轻轻,却被嘉王赵頵称作少年厨神的少年是有何等本事的,可是他们作为御厨,又怕被来自民间的厨子轻视了,所以故意装作自己好像很多事情做一样,刷锅的刷锅,切墩的切墩,剩下薛大厨被人家抢了地方,只好上前施礼道:“这位同行第一次来御厨房,在下作为御厨房总管,自然要给你带路的。” 杨怀仁看了一圈,指着一眼就看能看个遍的房间问道:“就这么点地方,我迷不了路。” 说完了见薛大厨脸上表情尴尬,一张脸拉的跟驴脸似的,杨怀仁才转笑道:“我这道鮓即便你们看见怎么做也是做不出来的,我也不怕你们看,不信就试试。” 正文 第119章:高太后 其实杨怀仁这会儿倒想明白了,昨日归雁楼的比试,已经让他出尽了风头,而他那个小瓶子里边的神秘红油,也成了别人眼里最神秘的所在。? ? ? 费了那么多劲把辣椒种活了,这种亲民的食材早晚要奉献给大宋的百姓,只不过杨怀仁觉得他还没有那么伟大,奉献是奉献,但并不是无私的。 起码在无私奉献之前,在大家都接受这种味道之前,在辣椒能够培育出更多的种子之前,他还是要赚一笔辛苦费的。 不过杨怀仁从来又不是贪得无厌的人,他要的也并不多,多少能赚点够他下半辈子花销也就能凑合着满意了,比如先赚个一百万贯? 也许有人会问,杨怀仁你是穿越把辣椒带到大宋的,你辛苦个屁啊。那么杨怀仁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你以为穿越好玩呢,要不你试试? 既然想好了早晚要推广,那么就要找个形象代言人。赵頵这哥们最近很忙,代言完了牛肉面又代言随园春,是时候该让人家喘口气歇歇了。 但是官家和太皇太后就不同了,着两位整年的在宫里坐龙椅或者坐在龙椅后边,肯定是缺少运动的,是时候让他们也动动,省的做的太久长痔疮不是? 如果太皇太后和小皇帝这两个全大宋最有影响力的形象代言人说了辣子红油好吃,那么对于辣椒的推广来说,无异于最强大的品牌广告词。 所以在杨怀仁心里,几位御厨完全不必偷偷摸摸,想看就看得了呗,非要唱上一段大戏,你演的不累哥看都看累了。 这年代这么无私的人,薛大厨还是第一回见。心里忍不住对杨怀仁赞了一句敞亮,同时也觉得外边对这个年轻厨子的传言是一点不虚,这孩子是个彻底的败家子。 杨怀仁仔仔细细把他那道鮓做了一次,除了滴水成冰这样绝技要留着在太后老太婆面前显摆显摆之外,其他的细节都没有落下。 当然,红油是如何做的,用什么东西做的,御厨们虽然好奇的心里痒痒,但是也没有人不要脸把话问出来的,即便问出这杨怀仁也不会告诉他们,他还是要卖这个大关子。 本来说是做四份的,看着那几位御厨馋得有嘴里口水憋不出要喷出来的架势,杨怀仁还是做了五份,让人家也尝尝,大家都是同行,某种层面上来说也算是一家人,要不然大水淹了御厨房,总归是不好的嘛。 杨怀仁做完了,四位小内侍进来把四份鮓也跟着端了出来。等厨房里没人了,御厨门才开始狗熊分饼一样,斤斤计较的分那最后一份杨怀仁做的鮓。 每个人就分了一勺子的样子,看着这道传说中的美味,几位御厨又不舍得吃了,只是使劲用鼻子嗅着那微微呛人的奇怪气味。 薛大厨是御厨房总管,总要带个头。他第一个吃进嘴里,那种生来从未尝过的味道刺激得他差点一口喷出来。 等细细品味过之后,他才后悔刚才自己吃的太快了,那种味道,那种感觉,太激烈了,颠覆了他从他北厨神师父哪里学来的对味道的认知。 薛大厨再去回味方才杨怀仁做菜的细致和那种惊人的味觉刺激,他才觉得他的师父当年说过的一句话的含义。 一个厨子,把原本就美味的食材做的美味,他只不过是食物的搬运工;把最普通的食物做的美味,那才是一个真正的厨师。 …… 宋代的皇宫看上去也很大,只不过后宫就没故宫那么有规模了,至少杨怀仁觉得所谓后宫佳丽三千这种说法,是不太靠谱的。 先房子的数量就不够了,除非宋代皇帝的那些妃嫔们是住大通铺的。 杨怀仁本来还好奇的四处张望,想帮那位小皇帝鉴定一下后宫佳丽的质素如何,后来赵頵一个劲的给他打眼色,他才学了老赵的样子规规矩矩低头数着脚步走路。 才数了二百九十个数,寿安宫就到了。杨怀仁忍不住嘿嘿一笑,二五零加三八加二,太皇太后老太婆,这吉利数字就献给你了。 现在让杨怀仁再去东顾西盼,他也没那个心思了,低着头跟小媳妇似的跟着赵頵屁股后边一溜儿小碎步走进一座宫殿,忽然赵頵停了下来磕头见礼。 “儿臣给母后问安,愿母后福寿安康。” 杨怀仁没注意,正撞在了赵頵身上,双腿被挡了一下,上半身遵循着惯性还在向前冲,脚下一滑摔了出去,正好脸朝下扑倒在光滑的青绿大理石的地板上。 “哇哈哈哈哈……” 一个人哈哈大笑起来,杨怀仁鼻子磕得流出了鼻血,气呼呼的抬头一看,那个大笑的正是那一天在随园装逼的那个年轻人。 心里虽然早预料到他是皇帝,可是自己狼狈的样子被人家这么一笑,心里总归觉得不面子的,杨怀仁抹了下鼻血,暗道你这个小厮孩子,等哥当了你姑父,好好教育教育你。 等他在转头去看太皇太后,觉他之前那么编排人家,又有了些愧疚。 太皇太后不过也是个老妇人而已,照年纪算算也还没有六十岁,整个人一身得体的墨绿蜀锦的袍服,显得她十分高贵大方。 头上凤髻上虽然也是些珍贵的叫不出名字的宝石镶嵌的凤冠,却不让人眼花缭乱。虽然已经上了年纪,美丽的光彩已经不再,但是真个面目看起来却因为岁月的刻画而更加显得慈祥可亲。 杨怀仁似乎出现了幻觉,这就是那个历史上学了吕后架空皇帝垂帘听政的高太后?模样上看,可是一点儿都不像。 “咳咳……” 赵頵装作咳嗽两声,既提醒了赵煦不要失了一个皇帝的威严,又提醒杨怀仁见了太皇太后应该先见礼。 杨怀仁会意,忙半爬起身,又从新扑伏在地,口里念道:“草民杨怀仁,参见太皇太后殿下。” 想了想好像还要说些祝福的吉祥话,杨怀仁脑子里不知道怎么想的,接下来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他都吓了一跳。 “草民祝太皇太后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正文 第120章:单聊 拍马屁这种事,做出来总被那些自诩有风骨的人所不齿,但杨怀仁觉得眼前这种情况下,拍马屁则作用在于缓解紧张气氛,同时保护了自己。?? 高太后第一次听人对她说这样的祝福,不自觉地就笑了,而且笑得很舒坦。 结果就是高太后不但没有因为杨怀仁的失礼摔倒而怪罪他,反而吩咐了一个小宫女给他止血。 即便极度有自制力的人,能控制自己的思想,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胃,即便他身份高贵,比如太皇太后和皇帝。 杨怀仁做的鮓实在太诱人了,传闻中加入了神仙才能想用的调味料,就更是让人充满了幻想,特别是杨怀仁在高太后面前表演了滴水成冰的仙术之后。 高太后开始享用,赵頵和赵煦才动筷。杨怀仁忙着给几位贵人斟茶,等转过头来去寻自己那一份鮓,早被赵頵这家伙偷走了。 赵頵在外边虽然说也是逍遥快活布局礼数,但是今天在他母亲面前,他就更像是一个孩子。 高太后看到只是佯作嗔怒的样子瞪了他一眼,随即又笑了。 赵煦当然不肯让这位叔叔独自占了这个便宜,不顾官家的身份,跟赵頵理论着见者有份,见面分一半这种高大上的道理。 那种特殊的味道,略有些刺激口腔的神经,但是吃过了第一口,就永远也无法停下来,这就是人类的本能。 高太后的寿安殿里一片母慈子孝的温暖气氛,让杨怀仁开始怀疑外边传闻的太皇太后和官家不对付的传言是他们闲的蛋疼凭空捏造的。 只是他现在还不明白,权力这种东西,比起人们对味道的迷恋,更犹如一个张开了血盆大口的魔鬼。 既然生在皇家,就免不了被这个魔鬼吞噬了灵魂。也许今天还是关系融洽的父子兄弟,也许明天就会拿起刀来互相砍杀,恨不得把对方置之死地,然后挫骨扬灰。 鮓吃完了,寿安宫里所有的小太监小宫女们,吞咽着口水听着他们的主子们对杨怀仁**厨艺的一片赞赏。 杨怀仁觉得今天早上听到高太后传他进宫的消息之时那种担忧,纯属自己胡思乱想没事找事,人家老太太只不过想尝尝你的手艺而已,是你非把人家一个慈祥的老妇人编排成了狼外婆罢了。 如果事情真的这么展下去,杨怀仁也许真的会收回他之前所有高太后是个老妖婆的说辞。 赵煦吃完了拍拍屁股走人,连赵頵也被高太后请了出去,说是要跟杨怀仁单聊。 杨怀仁心里咯噔一下,真是害怕什么来什么,但凡是被高太后留下来单聊的事情,准不是好事情。 空荡荡的寿安殿里只留下高太后和杨怀仁两个,偌大的屋子里静悄悄的,这种静谧的气氛总让人压抑得心生恐惧。 “听说你后天就要成亲了?不知娶的哪家的小娘子?” 杨怀仁忙起身从新扑倒在地,点点头表示回答。 高太后微笑着教他起来答话,杨怀仁才站起来躬身答道:“回太皇太后的话,草民的新妇是家父生前就给草民定下的腹姻,新妇是原枢密都承旨何大人的独女。” “哦?” 高太后话锋一转,“本宫听说这位何大人已经过世了,他的女儿早就不知所踪。” 杨怀仁怕被她识破了何之韵的真实身份,连忙把当初他是怎么来京城赶考路遇山贼,母亲又怎么来京寻子巧遇何之韵的故事讲了一遍,希望能蒙混过去。 故事正讲着,忽然高太后脸色就变了,本来还是和煦的蓝天白云艳阳春风,转瞬间就变成了乌云盖顶洪雷阵阵。 “杨怀仁,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故事骗别人行,你以为能骗的了本宫?” 杨怀仁心中一凛,心道这老太婆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只不过我也知道我的故事都是我现编的,不过我要实话实说告诉你我来自一千年后,你还不把我当妖精抓起来? 于是装作畏惧的抖的样子结结巴巴说道:“草民惶恐,不知殿下为何动怒。” 高太后站起来,缓缓走到他身边,厉声说道:“你倒是挺聪明啊,本宫以前还真是小瞧了你了。 自从你刚才走进来,本宫就知道你虽说年纪不大,但却是个心思十分灵巧的人儿。 你假装进了宫心中战战兢兢,故意撞在頵儿身上摔倒,你以为本宫看不出来吗?你还真是会装傻充愣,以为这样就让别人觉得你傻乎乎,好让本宫放下戒心?” 杨怀仁更加紧张了,那只不过他耍了个心眼,目的也是更好的保护自己,没想到被高太后识破了。 想想也不奇怪,杨怀仁不过是个厨子,说白了就是个普通人,对于斗心机这种高智商人士玩的把戏,他只不过是在各种电视剧里看过而已,无论如何也谈不上精于此道。 人家高太后是何等的人精?出身就是贵族,从小这种事就见怪不怪了。等她入了宫,没有点心计,是不可能在宫中这么残酷的环境里生存下来的。 何况如今人家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这几十年里,不知经历了多少你死我活的宫廷斗争,才拥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和权力,岂是他一个小厨子可以比的? 他刚才的小小把戏,或许在高太后眼里就是一个拙劣的演员一场拙劣的表演,人家没有当场喝倒彩拆你的台,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不过嘛,这时候认了就是你轻视了她的智商,不认顶多就是继续装作自己没有智商,左右都是死,不如就不认。 “草民不敢,草民生来笨拙,让太皇太后殿下见笑了。” 高太后听了他的话轻蔑的一笑,“你死鸭子嘴硬是吧?你难道没听说过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道理? 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不然你和赵燕的婚事,本宫只要一句话,就可以让她去邕州陪他混账老爹去了。” 杨怀仁听到“赵燕”两个字,顿时五雷轰顶,眼前金星乱冒,整个身体都瘫软下来。 这老妖婆是人是鬼,她怎么可能知道何之韵是赵燕假扮的? 正文 第121章 原来这才是真相 杨怀仁开始回忆生的一切,忽然现赵宗楚被贬,整件事他以前的想法都错了。 当初他意识到那个账本是个定时炸弹,劝何之韵什么报酬也不要送出去,后来的事情展,确实没有给他和何之韵带来灾难,他以为这件事他做的很聪明。 到后来何之韵的母亲抓走了他,经历了冰窖遇险的事之后,他又以为他弄明白了整件事的真相,结果如今看来,无论他自己,何之韵,还有何之韵的母亲,都只不过是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而已,而那个操纵整个棋盘的人,正是高太后。 朝堂上新党旧党之间的斗争,自赵煦登基以来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有了越演愈烈的迹象。 起初赵煦年幼,高太后支持的旧党完全占据了上风,可随着赵煦一天一天的长大,开始有不少大臣认为皇帝长大了,而太皇太后愈加年迈,早晚权力还会回到皇帝的手中。 像蔡京这种见风使舵甘做墙头草的人,朝中自然不少,他们关心的只是自己的利益,党争,只不过是打击政敌的手段和招牌罢了,新政或者旧制,到底哪一个利民利国,没有人在乎,更没有人真正去民间考察民风体察民意。 当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站到新党一派的阵容中开始向皇帝表达忠诚的时候,高太后意识到了危机。 权力对于男人和女人的诱惑,其实是一样的,有哪一个史官敢断言当初武则天废唐立周,是她第一次走进皇宫大门的时候就计划好了的? 时间和环境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武则天可以在她六十七岁的高龄成为女皇帝,难保高太后这位刚过花甲的女人就完全没有这样的打算。 为了进步一扼杀这股新势力,高太后筹划了一个完美的计划,她那个贪财贪到肆无忌惮的小叔子,就成了她第一个弃子。 而何之韵母女,就是她另外的棋子,只是突然出现的杨怀仁,差点打乱了她的计划。不过后来她现,杨怀仁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不但没有阻碍了她的计划,反而无形中促进了她计划的顺利进行。 南阳郡王贪渎案事败的时候,高太后被气病了,连日卧床不起,大有一命呜呼,驾鹤西去的迹象。 朝堂上那些隐藏了多时的新党似乎看到了重新掌握权力的希望,就像是蛰伏在地下许久的虫子一般,纷纷活动起来,四处联络同党,拉拢那些原本左右不靠的中间派,又开始疯狂的报复。 就连小皇帝都以为他又从新回到了权力的中心。 可惜一番折腾之后,高太后莫名其妙的病就好了,又回过头来去收拾这段时间跳出来搞事情的新党。 这样一来,新党的阵营受到了空前的打击,原来的新党成员纷纷落马,而隐藏在中间派中的新党也难以幸免于难。 风云变换之间,高太后为的旧党依旧牢牢掌握着大权。 由此看来,何之韵母女,被人利用了也完全不知,杨怀仁就更不用提了,乖乖做了棋子,命运完全掌握在别人手中。 杨怀仁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是他现在顾不上这么多了,他好像一个囚犯一样等待着法官的判决,内心却不甘于命运的安排,下意识的把右手放到了自己的怀里,那里放着他用着最顺手的一把钢刀。 只不过隐约之间,他又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如果高太后想杀他,那简直易如反掌,不必等到今天让他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再杀他灭口。 但是从她行事杀伐果断的性格看,她不像是个普通意义上那种优柔寡断的妇人,而杨怀仁觉得高太后跟他没有半点关系,在她眼里自己只不过蝼蚁一般的小人物,不可能因为怜惜他的生命就放过了他。 那么只能从何之韵身上找原因。既然高太后可以把何之韵的生父赵宗楚当弃子,那么亲情这种理由就谈不上了。 除非……何之韵跟高太后有血缘关系? 杨怀仁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高太后虽然热衷权力,却从未真正伤害过她的儿子赵頵和他的孙子赵煦,权力掌握在手中的目的达到了,她对自己的亲人还是很关爱。 如果其他不可能的理由都不是正确答案,那么剩下唯一的最不可能的理由,也许就是最让人难以想象的真相和答案。 归根结底,唯一可能的理由只剩下血亲,赵宗楚这个小叔子是不可能有血缘的,那么就只剩下何之韵的母亲。 如果从年龄上考虑,何之韵的母亲难道是高太后的女儿?杨怀仁觉得太可笑了,据说高太后是自幼入宫的,从小就在宫中长大,当时是以宋仁宗的皇后曹皇后的外甥女的身份入的宫。 这完全不可能。如果不是女儿,那又是什么关系? 曹皇后乃是北宋开国功臣曹彬的孙女,而高家的祖上也是开国功臣勋贵,两家是百余年的世交,相互之间的联姻一直没有断过。难不成这两家和皇家之间有一段难以说明白的虐缘? 杨怀仁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了,古时候宫廷里和贵族勋戚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了,他只能猜出何之韵的母亲和高太后有血缘,却想不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种血缘上的关系。 虽然想不通这层关系,但是杨怀仁找到了原因,高太后之前没有杀人灭口,如今就更不会当着他儿子的面杀了他的朋友。 她现在拿出何之韵身份的秘密来威胁杨怀仁,也许只不过是想让杨怀仁知道,他有把柄在她手中,用这个把柄让杨怀仁乖乖听话罢了。 想明白这一点,杨怀仁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的说道:“草民只认得何之韵,不认识什么赵燕。 草民对韵儿一片真心,同样对太皇太后殿下一片忠心。 太皇太后殿下有什么差事交给草民,草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望殿下成全。” 高太后听了杨怀仁的话,收起来严肃的表情,瞬间又成了个慈祥的老妇人,慈爱的说道:“你确实很聪明,没有让本宫失望。” 正文 第122章:内卫 那么狗腿的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连杨怀仁自己也觉得恶心。 他自己的生命可以不在乎,但是他的母亲,妹妹,何之韵,还有如今杨府和杨家庄子里那么多无辜的人,他必须在乎,所以他不得不恶心自己。 如今来看,他和高太后之间,不仅仅是权力上的差距巨大,单单是野心也谋略上,杨怀仁都差太远了,甚至可以用到光年这种距离单位。 但是这也再一次提醒了杨怀仁,安心做个小厨子小富翁的愿望,也许是单纯美好的,但是现实往往不会让这么纯粹的梦想轻轻松松变为现实。 这个时代,没有权力,他就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一头任人宰割的羔羊。他也意识到,是时候从新规划他的梦想和人生了。 “今天传你入宫,两件事要你替本宫去办。” 终于谈到正题了,杨怀仁心道,能被太皇太后利用,说明他还有利用的价值,同时也表示起码现在,他没有了丢掉小命的担忧。 “太皇太后请吩咐,只要草民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草民一定尽力去办。” 话是这么说,可杨怀仁看来,他就是个厨子,如果是时常送些美食给太皇太后老太婆解馋,那便是能力范围之内,如果是别的无关厨艺的事情,自然就是他能力范围之外了,办不到也不能怪他。 “你倒先给自己留了后路了,难道让你办事还要看你的心情?” 又被老太婆拆穿了,杨怀仁忍不住叹了口气,这老太婆难不成是狐狸精变的? “草民不敢,草民的意思是,只要是太皇太后殿下吩咐下里的事情,即使有困难,草民也会尽力办到最好,没有困难,草民制造困难也要做到最好。” “行了,就你最能啰嗦,本宫交代给你的事情,都是你能办到的。 第一件,八月十八官家约了倭国的一位大厨和大宋的厨师比试厨艺。 虽然是比试厨艺,但是比试的胜负是关系到国体的大事,你就代表大宋去出席吧,记住,这次厨艺比试,只能赢不能输。” 这件事杨怀仁进宫之前就想到了,和一个倭国厨子比厨艺而已,这个简单,倭国那种蛮夷之地,只要是有关文明的东西,都是从我们这里学的。 文字如此,宗教如此,茶艺如此,医术如此,厨艺更是如此。这么论起来,杨怀仁在厨艺上算是他们的祖师爷,难道还会怕一个不肖徒孙? “草民一定不辱使命。” 高太后点点头,接着说道:“这件事交给你,本宫也放心。 另一件事,今后你要帮本宫留意官家的举动和言行,定时回报给本宫。” 杨怀仁下意识的捂住了宝贝,心道不会是让哥进宫做官家的贴身内侍吧?这他女良的怎么行,要老子做太监,还不如直接杀了老子算了。 “这个……草民笼共就见过官家两次,面目都没敢看清楚,再说官家在宫里,草民在宫外,这件事草民办不到啊……” 高太后看到他动作,轻笑了一声,“没有人要你进宫伺候官家,只是从昨天晚上到今天,官家不知道提了多少次你的名字,看来对你十分感兴趣。 最近官家总是偷跑出宫去玩乐,除了他皇叔那里,本宫约摸着他还会去你的随园,到时候你只管记住官家说过什么话便是了。” 杨怀仁这下可为难了,将来如果小皇帝知道了杨怀仁曾经受了太皇太后老太婆的指令去监视他,等老太婆挂了之后赵煦还不得跟他秋后算账? “呃……” 他不想去做这么龌龊的事情,又不敢违拗老太婆的意思,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她好。 高太后见他没有痛快地应下来,淡淡的说道:“怎么?很为难?你怕官家,就不怕本宫? 不要以为太祖不杀读书人的遗命能保得住你的小命,你真以为本宫没有理由杀你吗? 听说你买了南阳郡王的庄子,亲口答应庄户们不用交租,连朝廷的税赋你都替他们交了,本宫可没有说错,你好大方啊杨怀仁!” 杨怀仁现在更相信眼前这个老太婆是个妖精了,转眼工夫换一副皮囊,一会儿天使一会又魔鬼,川剧变脸的功夫修炼的十分到家。 细一想,这是老太婆手底下有个什么特务组织早就监视他了。他只知道明朝有特务机关,比如锦衣卫啊东厂西厂啊什么的,但是从来没听说过北宋就有这样的秘密组织了。 既然有这么个牛叉的特务组织了,还需要我去监视个屁啊? 难道,老太婆是要让我加入这个组织? 可是这跟哥给农民免租又半毛钱关系啊?老子做好事也不行了是吧? 杨怀仁肚子里叽里咕噜埋怨了半天,再抬头偷偷去看老太婆那冰冷的眼神的时候,似乎感到了丝丝凌厉的杀气,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草民谨遵太皇太后吩咐,绝无违拗之意。” 高太后又变了一次脸,“记住本宫今天说的话,本宫眼里没有聪明人和笨人之分,只有听话的人和不听话的人之分,懂了?” 杨怀仁赶紧点点头。 高太后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玉牌扔到杨怀仁面前,“以后自然会有人去联络你,到时候拿出这个玉牌自然就知道你的身份了。 八月十八是你大婚的日子,如果因为和倭国厨子比试的事情耽误了,本宫也心中不安,这次也算委屈你了,不如你回去从新换个好日子娶亲吧。 这件事之后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赏赐是少不了的。本宫累了,你退下吧。” 说罢高太后轻咳一声,从照壁后边走出两个小宫女来扶着她步入了内殿。 杨怀仁歪着头看着高太后的身影不见了,才站起身来,边揉着自己的跪得早已酸麻的双腿边小声骂道:“凑,打一棒子再给个枣,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呢? 话都让你说了,到时候赏赐少了,就算老子不跟你拼命,我家韵儿也得跟你算账! 臭老太婆,别看你今天闹得欢,老子将来找你拉清单,哼!” 杨怀仁边往门外走,边翻看那块精美的玉牌。 玉牌不算大,大概只有勺子头般大小,却有半寸厚,而且摸上去润泽光滑,质地坚硬,倒是块上好的翠玉。 玉牌的正面浮雕了一朵绽放的菊花样式,配合着玉石原有的纹理显得更加栩栩如生,似是那朵菊花是真的正在开放一般。 而背面只雕刻了两个篆体的大字——“内卫”。 正文 第123章:杀身之祸 赵頵在寿安宫的侧殿里心情焦灼地等待了许久,搞不明白他母后到底在跟杨怀仁说什么话,做什么事。? 他是了解杨怀仁的,平时挺机灵,越是关键时候,越是容易犯浑,万一在太皇太后面前说了什么不着边际的浑话,失了礼仪,那可如何是好? 也不知是不是吃了辣椒的缘故,随着赵頵越来越焦躁不安的心情,一杯又一杯的茶水下了肚,不知不觉之间,伺候他的小内侍已经给他换了三壶茶水。 终于憋不住了,赵頵才捂着肚子跑去了茅房,舒畅的开闸放水之后,心里记挂着他的好兄弟好哥们,腰带还没扎好就往回跑,正巧看见杨怀仁从寿安殿里走了出来,于是他赶忙迎了上去。 “不知母后都跟你说了些什么话啊?那个……没为难你吧?” 杨怀仁摊摊手,“没什么,只不过唠了些家常,最后命我跟那个什么太蠢太浪的号称倭国第一名厨后天在宫里比一场厨艺,其他就没什么了。” 赵頵虽然地位显著的王爷,年龄上也长了他近二十岁,但是在杨怀仁心里,他还是单纯的,他的内心里从来没沾染过那些肮脏的纷争,还是处女一般的清洁的纯真。 第一件比试厨艺的事情,原本就是他跟他大侄子赵煦惹出来的,估计知道他被太皇太后召唤进宫里那一刻,他就猜到了,所以告诉他这一件事也没什么。 但是第二件事,就绝对不能说了。 一是因为这件事关系到何之韵身份的秘密,即便赵頵是何之韵的堂兄,也没有必要让他知道; 二是因为高太后是赵頵的生母,这么多年来,他见到的都是他母亲慈爱的一面,杨怀仁实在不想让他知道他母亲残忍毒辣的另一面; 而第三嘛,关于内卫的存在,还有自己被迫成了内卫的事情,还是不让他知道的好,知道了对他来说,也许只会令他内心痛苦。 赵頵提着裤子一脸兴奋,“你答应了?” “我去,你不废话嘛,天底下让你害怕的人只有一个,难道我就不害怕了?” 杨怀仁其实心里想踹他,这件事还没跟你算账呢,没想到你听了我答应下来之后竟然这么高兴,看来之前那些抱歉都是装出来的。 赵頵看到杨怀仁憋着嘴不高兴的样子,才意识到自己漏了陷,不过那份尴尬只停留了一秒钟,眼珠子提溜一转,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杨怀仁也无奈地跟着他笑了起来,想起刚才高太后的一段话,疑惑的向赵頵问道:“不过有一件事我没弄明白,我刚买了个庄子的事,你也是知道,随园春的蒸馏作坊就安排在那庄子的大宅里。 当初我第一次去的时候,看到庄子里的农户们生活过的很困苦,我就想,他们都是天底下最朴实最勤劳的一群人,付出了一年的辛勤劳动,却只换回勉强温饱的粮食。 出于同情心,我当时就夸下海口,说免了他们的地租,还要替他们缴纳朝廷的税赋。 对我来说,一年几千贯的税赋不过是毛毛雨而已,但是对他们就不同了,没有这些负担,也许他们就能生活的更富足一些,这难道不是好事吗?让你说,兄弟我是不是一个大大的好人? 可是怎么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话里话外的好像拿这件事来要挟我似的呢?” 杨怀仁觉得自己这么做,在别人眼里肯定是个大善人,所以说话的时候仿佛自己脑门子上写了个大大的“善”字一样,声音洪亮,底气十足。 却不料赵頵听着听着眼睛越瞪越大,好像看见了鬼一样的面目恐怖。 赵頵赶紧右手捂着杨怀仁的嘴,左手使劲把他连拖带拽的到了院子里的一个角落,神色紧张地环顾了下四周,生怕有外人把这话听了去。 杨怀仁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挣脱了那只捂着他嘴巴的手,又使劲用袖子来回的擦拭嘴巴,吐了好几口吐沫才气恼的骂道:“靠,干毛呢,你上完茅房洗手了没?” 赵頵使劲在杨怀仁脑门上拍了几巴掌才紧张兮兮地说道:“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你是不是疯了?是不是活够了? 你难道不知道‘匹夫犒天子民,乱民也;匹夫犒天子军,谋反也。’的道理? 也就是你年轻,又是个不思入仕只想着赚钱的生意人,换做朝堂上任何一个官员或者将军,你已经人头落地了,你想让本王的义妹做望门寡不成?” 杨怀仁吓得三魂没了七魄,他真是好心办了傻事,幸亏是有内卫监视了他,早告知了高太后,才让高太后拿这件事要挟他乖乖听话给她办事。 若是换了另一个别有心机的人把这事给捅出来,那可不是现在被强迫加入内卫那么简单了,家破人亡都是分分钟的事。 杨怀仁现在才明白一个道理,作为一个现代人,也许你的知识是比古人多,但是不代表你就比古人精明,封建社会那些奇怪的规矩多了去了,而且动不动就容易招来杀身之祸,以后还是要更谨慎一些,万万不能再按着自己的随意性子来了。 杨怀仁感觉自己这一身冷汗出的,整个后脊梁全都湿透了。看来自己还不是做好人的料,当好人差点把自己撂进去,好人难做这句话,真的不虚。 打着摆子跟丢了魂一样随着赵頵原路回到御厨房,被渐凉的秋风一吹,才慢慢缓过神来。 赵頵见他样子,只好吩咐马车先把他送回家休息。 临别的时候问了句:“那十八那天你要进宫跟倭人厨子比试,迎亲的事?” “不改期,就那天娶,我杨怀仁答应了韵儿的事,绝不拖延,既然上午迎不了亲,那就下午迎亲,反正我是绝对不会拖的。 不过这就要麻烦赵兄从新安排一下了。” 赵頵点点头,表示让他放心,对他下午迎亲这种壮举,报以佩服万分的坚毅眼神,这才施礼告别。 杨怀仁一路上想明白一件事,生命是宝贵的,何况自己这已经是第二次生命,就更应该珍惜。 所以,成亲这种事,就绝不能拖延,享受生命,就在于抓住眼前的每一刻时光,用这转瞬的时光去陪伴每一个值得你去爱的人,和这个值得你付出爱的人共同去把握每一个创造新生命的机会,这最后一个理由,大家都懂的。 正文 第124章:吃鮓要投标 回到自己家,杨怀仁才长舒一口气。 ? 这一上午叫太皇太后老太婆一道懿旨给折腾的,那叫一个腰酸头疼腿抽筋。 屁股刚一沾椅子,母亲就欢天喜地地从后堂跑出来问三问四,皇宫里啥样啊,宫女们俊不啊,太皇太后召你进宫又有啥事情啊,乱七八糟问了许多让杨怀仁哭笑不得的奇葩问题。 其实他心里清楚,母亲表面上高兴,实际内心里更多的是担忧。 对于母亲,杨怀仁一向报喜不报忧,所以把删减之后进宫经历又进行了一番艺术加工,像游园记一样讲述了出来。 杨母听得十分欢乐,不时随着杨怀仁的故事点点头,直到最后,才抓着儿子的手缓缓地说道:“儿啊,你的路要你自己走,无论走多远,走到哪,都别忘了家里才是最好的地方,一定要记得回家,别让娘挂念。” 杨怀仁点点头,看着母亲眼里开始逐渐泛起一丝淡淡的湿润,他也忍不住鼻子一酸,两滴泪珠滑落下来。 羊乐天在门口好像有什么急事的样子要找师父,杨母见儿子还有事情,这才帮杨怀仁抹了抹脸上眼泪,退入了后堂。 羊乐天的事情是急,不过倒不是坏事,今天早上很多来随园的客人要点鮓尝尝,得到现在还不供应的回复,就闹了起来。 得亏有李黑牛这位武举人在把门,不然非闹出点什么事情来不可。 杨怀仁心道,这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啊,归雁楼厨艺比试之后,不知多少人因为那他做的那道鮓馋的夜不能寐,食不知味,而且这东西天底下只有一个地方有可能吃到,那便是随园。 杨怀仁看到了商机的同时,也免不了头疼。 这确实是一个推广辣椒和辣味的一个绝好的机会,趁着他如今在厨行里名声正如日中天,加上宫里那两位大佬的代言,他完全可以借着这个东风好好施展一番拳脚。 可是眼下辣椒没有量产,别说全大宋,就是开封府都供应不了。后园里的辣椒已经采摘了,庄子里移植的那一拨如今还不知道啥情况,指望这么点材料,是无论如何也不够用的。 而且就单说鮓,加工起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到的,总要有时间让它酵吧? 就目前那点存货,自己吃也吃不了多久,今天又被叶公公打劫了一部分,就更少了。 杨怀仁忽然觉得,这时候应该再找魏财来聊聊,他家的鮓做了那么多年,无论产量上和质量是上都是有保证的。 如今他肯定不好过,也不知道黑虎帮又打劫了这老小子多少钱财,这时候给他个机会,也算在他危难之中拉他一把,俗话不也说嘛,冤家宜解不宜结。 可杨怀仁把这话说给羊乐天,羊乐天却一副惊讶的样子看着师父。 “师父还不知道呢?今日师父出了门,青莲帮就派人来过了,说是魏财一家人跑了,好像是躲避黑虎帮的报复。 其实黑虎帮昨晚上就完蛋了,这事开封府里传的邪乎着呢,如今赌庄的生意,已经全是青莲帮掌控。” 杨怀仁听了倒没有多么吃惊,只要稍一细想,就明白兰若心那丫头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么好的机会,她肯定不会白白错过。 “咱们随园,现在实在提供不了鮓,材料太少了,除非……” 杨怀仁忽然想到虽然不能大量提供,但是可以少量提供一些,在辣椒量产之前,可以用现有的材料极少量的供应给那些大土豪们。 “或者这样,你去贴一份告示,从八月十九开始,随园才开始供应鮓,不过一天就限量供应十份。” “那价格怎么定呢?” “价格让客官们自己订。” 羊乐天被杨怀仁这话给说蒙了。 限量供应的道理他如今也明白了,在他心里,师父不仅仅是个厨艺上的天才,在经营上,更是比他见过听过的所有掌柜的精明不知多少倍。 跟着杨怀仁的日子虽然不算长,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羊乐天心中,师父既像一个父亲一样给了他无限的关爱,又像一个兄长似的,不仅从不藏着掖着的教会了他很多厨艺方面的技艺,更多的是,教会了他怎么看待这个职业,看待这个世界。 他内心里对杨怀仁充满了崇拜,同时也越来越感到师父的神秘。 经过了归雁楼的事情,他虽然知道师父的红油是用辣椒为原料制作的,也明白滴水成冰只不过是一种江湖术士的小把戏,但是他仍然好奇师父这些才能是从哪里来的,因为杨怀仁实在太年轻了。 羊乐天也开始相信外边疯传的他的师祖是个神仙的传闻,因为这些事情,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正常的凡人能够做到。 开酒楼出售食物,他第一次听说价格让客人订的经营方式,他的小脑袋又想不明白了。 杨怀仁看着他不明就里的样子,才笑呵呵地给他解释。 “价格让客人订,并不是说他们吃完了东西,说给多少就给多少,要真那样,咱随园还不得赔死啊? 具体这么说吧,随园的牛肉面,咱们用的是号的方式,这样固定的供应量,固定的价格,客人们就会排队抢着提早来拿号。 但是鮓也牛肉面不同,牛肉面咱们供应量还算大的,可鮓的供应量,咱们目前实在提高不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咱们一天只供应十份鮓,可外边可能有几百人想吃,怎么办? 那就谁想吃,就提早来预定,预定的时候,咱要求他们把他们认为的价格写下来,咱们再从这几百个预定的客人写下的价格里边,选出开价最高的十位,贴告示把他们的姓名公示,同时通知他们第二天来就餐。 这样就解决了咱们如今鮓供应不足的问题,谁想吃,就提前预定开价,吃到这道鮓的机会,是价高者得,咱们随园做的公平公正。 既最大化的赚取了利润,又不会被食客们说咱们随园厚此薄彼,一举三得。” 羊乐天一时半会儿还没想明白,但是他心里知道师父这么做,肯定是有道理的。 杨怀仁自己忍不住暗自夸赞了自己一番,连后世这种投标的主意都让他想出来了,他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正文 第125章:倭人到访 至于鮓的做法,原本就不难,杨怀仁教给羊乐天的,更多的是细节。? 另外还嘱咐了他红油一定要少放,毕竟人们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味道,有喜欢的,也必然会有不适应的人,在食客们食用前,要提前给他们讲清楚。 羊乐天办事杨怀仁一向放心,他这个徒弟除了还是经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之外,什么事情都很让杨怀仁满意,也许是他还没有对以前的某段经历释怀的缘故。 每个人,都有它自己的秘密,用现代的话来说,叫个人**。即使杨怀仁是他的师父,也不便过多的去细问。 送走了好徒弟,杨怀仁本以为终于可以歇一会了,门房又通报说有人上门来访。 等杨怀仁听了来访之人的名字,不禁莞尔一笑。 小犬纯太郎来了,当然还有倭国的正副使节陪同,正使叫作德顽八丸,副使嘛,是杨怀仁早认识的一位,也是倭国第一名厨的弟弟,小犬纯二郎。 杨怀仁看着这三人的名字,心中百分之一千二百确定他们是倭国人,小犬两兄弟就不用说了,从他对倭国人名字的深入研究,可以猜的到这两兄弟母亲的特殊喜好。 而那位德顽八丸的,杨怀仁就猜不出他母亲的爱好和他的出生地点了,不过这名字起得也好,念的时候大舌头一点,就是大王八蛋。 当杨怀仁看到三个人的模样的时候,他开始怀疑大宋朝是不是就有宋人留学倭国了。 小犬纯太郎和德顽八丸,都是正常人的身高,他们同样也穿着宋人的衣服,宋人的打扮,如果不是嘴上那一抹小胡子,根本就跟宋人没有区别。 而小犬纯二郎的身材样貌就比较倭国本土化了,个子很矬,打眼一看是一个地中海型,其实脑袋后边还输了个髻,十分像头背上没有毛的大白猪拖了一条粗粗的黑尾巴。 杨怀仁笑嘻嘻的站起来跟三位倭人打招呼,接着亲切的向小犬纯太郎问道:“你家隔壁那家是不是姓王?” 小犬两兄弟被杨怀仁这个问题惊呆了,哥哥还没有回答,弟弟先说话了。 “杨桑,你地怎么知道我们家隔壁的人地姓王?太让我们吃惊了! 你地认识?王桑是一位贵国的大商人,来我们地大日出之国地经商地干活,已经差不多三十年了。 如果你地认识,那我们可真是太有缘分了!” 这回轮到杨怀仁吃惊了,憋着一肚子坏笑答道:“对,有缘分,很有缘分”,接着向太郎问道:“不知太郎多大岁数了?” 小泉纯太郎对这么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很客气的回答说:“在下今年就满三十岁了。” 杨怀仁心里笑道,这就对上号了。没想到哥短短几句话,就侦破了一起长达三十年,涉及中外的国际大型亲子疑云案件。 德顽八丸虽然是三人中按理说地位最高的一位,但是杨怀仁现请他们落座的时候,小犬纯太郎自然而然的就坐到了上位,而小犬纯二郎是副使,却自动坐在了下位,反倒是德顽八丸坐在了最远的位置。 杨怀仁一开始很奇怪,后来联想起这个时期的倭国局势,便想到了在倭国,至今仍延续了森严的姓氏家族的阶级体系,拥有高贵的姓氏的人,便拥有更高的地位,这种阶层地位的区分,甚至过了具体的官职。 “不知几位到访,是为何事?” 出来答话的自然是三人中地位最高的小犬纯太郎。 “鄙人刚听说了杨桑接受了贵国太皇太后的邀请,将在后天上午在贵国皇宫与鄙人进行一场厨艺比试。 对于杨桑在厨艺界的鼎鼎大名,鄙人早有耳闻,今日得见真容,鄙人深感荣幸。” 杨怀仁笑呵呵地说道:“过奖过奖,我就一个民间小厨子,要真排起来,我的厨艺确实也很高呢,在我们大宋的厨艺排行榜上,我能排到九百九十九名呢。 不过嘛,虽然我厨艺很高,也高不过阁下,听说阁下学贯东西,融合了宋倭两国的‘精华’,号称倭国第一大厨,这才是值得我荣幸的事情。” 小犬纯太郎没太明白杨怀仁整段话的意思,直道是他来自民间,说了些乡野俚语,总之是赞扬他厨艺高就是了,于是接着说道: “不敢当不敢当,我们国家的菜鄙人还能说的过去,但是贵国的菜式,鄙人就只能是略知一二了,所以实在谈不上学贯东西,融合了两国精华。” 杨怀仁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只好装作不小心呛到了,连咳了几声才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小犬纯太郎见他粗俗的言谈和举止,心中暗自摇头叹道,本以为他是个多么了不起的天才厨子,原来也是个乡野粗人,只不过运气好遇见个神仙师父,送了他一样神秘的调味料,让他一时声名鹊起,现在看来,实在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杨怀仁只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泼皮罢了。 想到这里,小泉川太郎也对后天两人之间的比试有了绝对的信心,他本身就是拥有极高的厨艺天赋,又经过了严酷的训练才有了今时今日的技艺好声誉。 连大宋的宫廷御厨都不是他的对手,这么一个民间小厨子,也不过是有一样秘密的调味料才让他有了些虚假的名头,如果按他的计划诱骗他不能使用这味调料,他就有了十成的胜算。 “杨桑,鄙人上一次跟薛御厨的比试以平局告终,其中原因想必杨桑也听说了,所以鄙人这次来访,便是要与杨桑商量一下后天你我二人之间厨艺鄙视的规则,到比试那天,有了明确的规则,就好判断出胜负了。” 看来这小子学精了,吃了一会亏,知道事先讲好规则,省得太皇太后和那班大臣们再钻了空子。 不过他倒不是很在意,厨艺比试,无非就是比谁做的好吃呗,再详细的规则,也离不开这个根本。 杨怀仁对自己的厨艺十分有信心,别说一个倭国厨子,现在这个年代,让你从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找出一个厨子来,杨怀仁都不会心生畏惧。 正文 第126章:鱼脍 孙子兵法有云:“故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 ” “你说说看,什么规则?”杨怀仁问道。 小犬纯太郎脸上挂着笑,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假惺惺的。 “鄙人十分崇尚贵国的厨艺文化,我们日出之国的厨艺文化,也继承自中原。” 杨怀仁讪笑着点点头表示认可,心道你还知道自己祖宗是谁,承认了就好。 小犬纯太郎接着说道:“厨艺,其实说白了就四样基本,分别是选材、刀工、调味和火候。 鄙人认为贵国的厨子似乎只是强于调味和火候,至于选材和刀工,自十余年前北厨王‘十三刀’退隐之后,便无人精于此道了。” 杨怀仁听出了小犬纯太郎话语里的激将意味,他这么说,无非是知道杨怀仁手上有一种新颖的调味料,能让普通的食物变的美味,所以故意说出这话来,让杨怀仁自己放弃在比试中比拼调味的高低。 至于南北厨王的传说,杨怀仁不知听外边人说过多少他们的故事,没想到连这个倭国厨子也知道。 南厨王号称“第一鲜”,具体姓氏名字和年龄,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大约十年前死于疾病,相传他最善于烹鱼,在调味和火候掌握上,有非常高的造诣。 而北厨王外号“十三刀”,同样没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传说刀工天下无敌,同样是大约十年前,不知什么原因,退隐江湖,从此再没有人见过他。 让杨怀仁猜,或许是南北两位厨王惺惺相惜,南厨王病逝,北厨王顿生“子期已死,再无知音”的感叹,于是学伯牙断琴,北厨王封刀,选择退隐。 “哎呀,说的对啊,”杨怀仁拍手笑道:“我就不善于用刀,刀工烂的很,论厨艺我在大宋排九百九十九名,要论刀工,恐怕我得排到九千多名了。” “这话不对吧?” 德顽八丸说道:“听闻当日归雁楼厨艺比试,杨官人的刀工那可是好着呢,听说官人所用的刀具还是特制的,形状和你们普通的大宋菜刀都不同呢。” “对啊,”杨怀仁一脸无辜,“就是因为我刀工不行,所以才自制了几把奇形怪状的刀,普通的刀我用着不顺手啊。 我说太郎啊,你不是想跟我比刀工吧?那你可占了大便宜了,呵呵。” 小犬纯太郎觉得他的想法被杨怀仁识破了,但是为了这场厨艺比试的胜利,再不要脸的话,他也得说出来。 “鄙人听闻杨大厨最擅长做鱼,一道鮓如今是全城人心目中最美味的食物,为了表示鄙人的诚意,也为了公平,我们就比试一道鱼脍如何?” 鱼脍,通俗的叫法就是生鱼片,或者鱼生。 提起生鱼片来,很多人认为这是现代日本的一种世界著名的特色食品,却不知这种吃法,其实是来自我们中国。 现代挖掘出土的周朝青铜器上,就有铭文记载早在商周时期,中国就有食用生鱼片的记载。 或许一开始食用生鱼的原因,大概起源于上古的先民在没有取火方式的时候,直接生吃捕捞的鱼类的方法。 随着人类文明进步,到后来有了随时随地的取火方式,无论肉类还是鱼类直接食用的习惯渐渐被改变了。 烹熟的动物蛋白,让人类能够更好更容易的吸收营养,促进了人类智力的育和进化,同时也让人类拥有更加强壮的身体,去面对变换无常的大自然的考验。 但是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后来人们也现有些鱼类,烹熟之后,便没有了原来的鲜味,反而生吃,才是最美味的吃法。 所以鱼脍这道菜就诞生了,直到隋唐时期,鱼脍的吃法风靡贵族世家之间,到唐中期,鱼脍在中国的展到达了顶峰。 也是在这个时期,大唐和东瀛之间宗教,经济和文化的交流也是最频繁的,所以鱼脍这种吃法传入了倭国。 当时鱼脍流行,也许还有个重要原因,当时对于鱼的烹制手段比较单一,到之后的宋朝,油烹法的流行和普及,使人们食用的鱼类越来越多,吃法也越来越多,所以鱼脍这种吃法反而在中国逐渐变少了。 而在倭国,鱼脍却受到了高阶级阶层的喜爱,得到了更大的展。 对于一个倭国厨子来说,做鱼脍相当于基本功,小犬纯太郎反倒说是因为杨怀仁善于做鱼才选了这道菜,实属睁着大眼说大瞎话,一点儿也不怕闪了舌头。 所谓的公平,也根本不存在。比试鱼脍,完全是小犬纯太郎占据了优势。 吃鱼脍,吃得就是新鲜鱼肉的鲜味,所以不用添加任何的调味料,直接切片食用便是最美味的吃法。 当然,这话说得也不是那么绝对,不同的鱼,有不同的肉质,不同的鲜味。 冷水鱼腥味少,更适合直接食用,而热水鱼类的鱼肉略带腥味,需要配合醋饭,或者沾着酱料吃,才能避免腥味影响了口感。 所以杨怀仁的独门调味料辣椒,在这里就用不上了。 如果是用水煮熟的鱼片,配合辣椒一起烹制,辣椒和鱼肉蛋白结合的味道同样是难得的美味,但是生鱼片和辣椒结合,反而会激生鱼片的腥味,跟刺激的辣椒味道在一起,就是难以入口了。 杨怀仁心道,原来小犬是这么个算计。你真以为不用辣椒哥就赢不了你了是吧?简直开玩笑,不就是比鱼脍嘛,哥庄子里荷花池子里还有个宝贝没拿出来呢。 “比鱼脍是吧,没问题。” 小犬纯太郎以为杨怀仁会拒绝,或者是提出其他的要求,没想到他想也没有想就直接答应下来。 他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笨蛋就是嘉王爷口中的少年厨神,这行事方式,不能单单用年少气盛来形容来,应该说是极度狂妄。 只要是做鱼脍,杨怀仁的秘密调味料就没有用武之地,而大宋厨子掌握火候普遍比较优秀的长处也无法在生鱼片这样菜式中挥。 而选材和刀工,小犬纯太郎自认为他的实力,绝对不是一个小小年纪的大宋厨子可以比的。 正文 第127章:不要怂,刚正面 杨怀仁想的却是,加入比别的菜,输了你又会去找各种理由,就拿你们倭国人最擅长的生鱼片和你比试一场,让你知道牛逼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泰山不是垒的,在老子杨怀仁眼里,你们这帮倭人都是属乌龟的。? 两高一矬三个倭人,达成目的高高兴兴的走了,杨怀仁立即吩咐仆子准备晚饭的材料,他要做一道王八汤补补。 可实际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杨怀仁又没有胃口了。王八汤送给了正在长身体的徒弟们喝,他独自一个人躲到后院里喝闷酒。 回想从他买下了及第楼改名为随缘重新开张,到现在竟然将要在皇宫大殿之上跟一个倭国厨子比试厨艺,事情的展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事情赶着事情就生了。 虽然他个人在整个事情的过程中,起到了十分关键的作用,但如果没有他的存在,事情就不会以另一种形式生吗? 南阳郡王卖官鬻爵的事情照样回会被揭,朝堂上一样会争斗,高太后的计划或许会更顺利。 没有随园,还有别的小酒楼冒出头来,照样会有张怀仁李怀仁出现,为了钱也好为了名也好,总会有各种比试,各种赌约,让百姓们的生活变得不那么无聊。 一个人,只是一粒沙,一滴水,想改变历史的巨轮改变航道,太难了。不过,阿基米德也曾经说过,给我一根杠杆,我可以撬动地球。 杨怀仁无法判断原本的历史是否偏离了航道,更无法确定曾经生过一次的历史,如今也就是他的将来,会不会再生一次。 或者,他这个蝴蝶轻轻拍了拍翅膀,引了时空和历史的巨大风浪? 想太多没有用,只会徒增烦恼,不如喝酒。 李黑牛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后院,平时他是不怎么进后院的。 或许他感应到了他的兄弟的情绪不太好,虽然没有说出什么道理高深的话来劝慰杨怀仁的本事,但是李黑牛觉得,能在兄弟不开心的时候陪着他喝酒,才是好兄弟。 “仁哥儿,一个人喝酒多没趣,不如洒家陪你喝。” 说着放下夹在腋下的一个大酒坛,扯了泥封,咕咚咕咚倒出来两大碗。 “我说黑牛哥哥,”杨怀仁笑道,“不是兄弟我不舍得咱家的酒,只不过你拿的这一坛,可是最新蒸馏出来的五十度的佳酿,用碗喝,三碗就得倒。” 黑牛哥哥大大咧咧的嚷着,“哈哈,倒就倒,不是说一醉解千愁嘛!” “话是那么说,可就怕‘借酒消愁愁更愁’啊,唉……” 杨怀仁越来越体会到身不由己是个什么滋味,如今想离开这个泥潭,已经不可能了。 两人干了一碗,酒精刺激着口腔,然后灼烧了食道和胃部,最后一股热气冲上头顶,一个大大酒嗝打出来,让杨怀仁混沌之间倍感爽快。 李黑牛再次斟满了两碗,问道:“仁哥儿可是担心跟倭人比试厨艺的事情?” 杨怀仁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摇头,如果事情是那么简单,就不用这么烦恼了。 黑牛哥哥见他愣愣的没有回答,心道是说到了杨怀仁烦恼之事,随即憨笑着劝慰道:“仁哥儿不必担心,倭人哥哥见过,男人长得都跟屁崩的似的难看,女人长得跟鬼似的吓人,他们会做菜? 用你当初说的话,那个叫啥来,呃……对了,不要怂,刚正面!” 杨怀仁听了这几个词从黑牛哥哥嘴里说出来,忍不住就笑了。 “哥哥说的是,就跟他们这帮龟孙子们刚正面!” 既然杨怀仁笑了,黑牛哥哥怕耽误他准备比试的正事,便不跟他继续喝下去,收了酒坛和酒碗笑呵呵走了。 看着他魁梧的背影,杨怀仁也满足的笑了。 他意识到,人生就是在不断的烦恼中前行,当然,这个过程中并不是只有烦恼,同样有快乐,有悲伤,有友情,有爱情。 …… 第二天一早杨怀仁就派杨福去了趟涡河边的杨家庄子,中午不到便早早赶回来了,同时他还带回来一缸鱼。 杨府里绝大多数人都没见过河豚,只是觉得这种奇形怪状的鱼十分有意思,稍微一碰它,它便鼓起大肚子来,样子像个皮球一样有趣。 这引起了二丫的极大兴趣,下丫头不知从哪里招来一个树枝,不时的戳一戳漂浮在水面上一只河豚鼓起来的大肚子。 后来戳了几下觉得不过瘾,就撸起袖子准备下手抓抓看。 眼看她一双小手就要抓到那只可怜的河豚了,杨怀仁赶忙抱起那个顽皮的萌妹子,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说道:“二丫你又不听话了啊,这河豚有毒,不能随便碰的。” 一听到“河豚”二字,所有原本好奇的围着鱼缸看的仆役丫鬟们都脚底安了弹簧一般一下子蹦出去老远。 看来在古代这河豚的大名不小。只有二丫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喏喏地问道:“哥哥,既然这泡泡鱼有毒,你又弄家里来干吗啊?” “我要吃。” 杨怀仁摸着二丫的脑袋,笑着答道。 这下二丫急眼了,眼泪哗啦一下就流满了红嘟嘟的小脸,嘴里断断续续嘟哝着,“哥哥不要吃,二丫以后听话,再也不敢淘气了。” 杨怀仁本想逗自己的妹子一下,没想到二丫这一番哭诉,搞得他心里暖暖的,又感到十分的愧疚。 “二丫不哭了,哥哥逗你玩呢,不如哥哥跟你玩个游戏啊,咱们抓老鼠玩,好不好啊?” 一听杨怀仁不吃那有毒的泡泡鱼了,二丫立即破涕为笑,胡乱抹了把鼻涕眼泪,跟杨怀仁吹嘘道:“哥哥,不是我吹的,在咱老家的时候,在家里你啥时候见过老鼠?早都让我抓了。” 一家人就开始在二丫这位灭鼠先锋的带领下全院子里抓老鼠,虽然也没弄明白东家杨怀仁为什么再三强调要抓活的,死的不要。 不过东家一向奇怪,他们早就习惯了。另外东家安排的事情,只要做的好,从来都不曾少了奖赏,所以一场轰轰烈烈的捕鼠运动在杨府开展了起来。 正文 第128章:河豚毒素 美食对人类的诱惑到底有多大?要知道答案很简单,那要看人们为了一种美食愿意付出什么。? 如果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美味,让许多人甘愿冒了生命危险,也要去尝试,那么你一定听说过不少关于河豚的故事。 提起河豚,很多人都以为后世的日本有很多人喜欢吃河豚,有数据表明,日本一年被吃掉的河豚高达三万吨。 实际上,接下来的数字显示中国人也从来没有抛弃自古以来对河豚美味的喜爱,自河豚解禁的几年里,中国每年消费河豚达到四万吨,而且这个数字还在急增长中。 杨怀仁动全家上下抓老鼠,自然是为了用老鼠来试验河豚的毒性。 虽然后世他曾经在父亲的指导下处理过河豚,但是他宰杀处理过的河豚鱼肉,从来没有被食用过,即使父亲说过他的处理水平已经达到了专业河豚厨师的水准。 不同的种类的河豚,河豚毒素在河豚体内储藏的部位都是不同的,甚至不同年龄的河豚,不同季节的同一种河豚,其体内毒素的高低也不尽相同。 对于宰杀河豚的厨师来说,第一个要点便是准确的辨识不同种类的河豚,并辨别其大致的年龄,再根据季节的情况在宰杀,保证带毒的部分完全完整的被割离,又尽量保存无毒的鱼肉部分最大化的被保存下来。 杨家庄子里的河豚,是一种比较常见的种类,杨怀仁根据体型和花纹来判断,是在长江下游分部较广的红鳍东方鲀。 杨怀仁对这种河豚熟悉不过,这也是一种食用最广泛的河豚,其肝脏和卵巢有剧毒,内脏和血液也有一定毒素含量,而肉质和鱼皮是无毒的可食用部分。 吩咐几位徒弟和仆子们准备好一切工具,杨怀仁开始宰杀河豚。 先在流动的水流中洗净双手,将抓出来的一条河豚同样用流水洗净,然后用干燥洁净的布包裹,最大程度的吸干河豚表面的水分。 杨怀仁在工作台上铺开他的整套刀具,取出一柄最薄的短刃,按照胸鳍,背鳍,臀鳍的顺序先去除掉鱼鳍。 每一步处理完之后,都要从新用流水清洗刀具,而割下的部分都要分别放置,可食用部分和有毒部分要远离。 分别从腮根部挑开鱼皮,然后沿自然分开鱼背部和腹部的花纹轻轻的将鱼皮切开,之后分别去除背部和腹部的鱼皮。 这个过程必须小心翼翼,下刀要像外科医生一样,既保证鱼皮和鱼肉分开,又不切破任何血管,内脏和其他腺体。 然后分别分离眼睛,鳃,以及各个内脏以及腹腔和鱼身之间的黏膜。 杨怀仁整个过程都十分专注,每一步,每一次下刀,都要求精确到极致,每一刀割完,都要不厌其烦的从新清洗刀具和砧板。 用了很长时间,才把一条一尺长的河豚分割完毕,每一个器官都完整的清晰可辨,才算分割完成。 清洗可食用的鱼皮和鱼肉,要不断的揉搓,尽量揉搓出残留的血液和粘液。 最后才开始用片鱼刀把河豚鱼皮和鱼肉片成两毫米的薄片,码放在一个冰镇过的白瓷盘中。 一道河豚鱼脍完成了,看呆了的徒弟们心中无不对师父的精湛刀工所折服,同时,也对着道传说中天下第一鲜的美味垂涎欲滴。 虽然说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但是杨怀仁还是没有让大家品尝,他要做的,是先拿老鼠做试验,才能保证他没有任何遗漏。 二丫领着丫鬟们抓回来十几只老鼠,个头都算大的,被分别关在竹笼子里。 杨怀仁先分别给笼子里的老鼠编了号,然后分组交叉进行河豚毒素含量试验。 一号二号老鼠分别给了一块河豚鱼肉,三号四号老鼠给了一块鱼皮。 而五号至十号老鼠就比较倒霉了,杨怀仁分给它们的分别是河豚鱼肝脏,心脏和沾了血液的鱼肉。 只过了不大会功夫,吃了河豚鱼肝脏的五号和六号老鼠就开始全身抽搐,抽搐了一会之后,便不再动弹了。 接着七号和八号老鼠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不过抽搐的时间长了一些,结果同样是死亡。 而吃了沾了河豚鱼血液的九号和十号老鼠,症状出现的更晚一些,整个全身麻痹死亡的过程也更持久一些。 而一号到四号老鼠,依旧行动自如,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 这说明杨怀仁分割的河豚鱼皮和鱼肉是没有毒的,可以食用。根据这次试验,也证明了他之前学到的关于河豚的知识是正确无误的。 河豚毒素是一种神经性毒素,可是说是世界上已知的最毒的一种无机毒物,对人类的最低致死量只有o.5毫克,而且即使是在现代,目前也没有最有效的解毒方法。 杨怀仁分别夹起一块鱼皮和鱼肉放到嘴里,立刻就感受到那种脆爽和鲜美,比起任何一种蛋白类食物,河豚鱼肉那种极度的鲜美都是它们无法比拟的。 他也是第一次吃河豚,尝到了这种极致的美味,仿佛心都要被融化掉了。 虽然已经拿老鼠做过试验,但是还不能保证就完全没有毒性,杨怀仁又等了差不多一刻钟的工夫,感觉身体完全没有不适,才唤羊乐天等徒弟们也来尝一尝。 杨怀仁忽然想起一件事,河豚最鲜美的部分是肝脏,可是肝脏是最毒的部分,怎么会有人食用呢? 又想起后世有位著名的中国大厨曾经创造出一种处理河豚与肝脏的方法,他细细想了一下,按照这个方法又去准备了碱水,对河豚肝脏进行了细致的浸泡,清洗和按摩。 又忙活了小半个时辰,一块河豚肝脏已经清洗成了乳白色,再切割下来几小块,又分别给剩下的几只老鼠做了毒性测试。 杨怀仁惊奇的现,经过特殊处理过后的河豚肝脏,完全没有毒性,也就是说,这个处理方法已经把肝脏中的毒素分离并清洗了出去。 看着最后那几只依旧叽叽喳喳的老鼠上蹿下跳,杨怀仁心中有了底。 正文 第129章:昂贵的冰块 杨府最近够忙的,杨怀仁忙着跟中外大厨比试厨艺,家里其他人忙着他大婚的事情。? 事情非常不巧赶在了同一天,让杨府上下都不是很爽,但是太皇太后的旨意,是他们不敢违抗的。 杨怀仁也顾不得吉时不吉时了,只能把自己大婚推迟了几个时辰,只要能顺利把媳妇娶进门,时辰不时辰的管他呢。 依旧月朗星稀的时辰,却早有皇宫的马车在杨府门前等候,催着他早点进宫了。准备好了一切,杨怀仁只带着羊乐天一个助手跟随他入宫。 杨母也早已穿戴整齐,伸手帮儿子整了整同样一身她亲手做的新衣,微微点点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秋天凌晨,似乎更让人体会到凉意,杨怀仁体会到了母亲的心意,不求荣华富贵,但求平安归来,心中顿时暖暖的。 杨怀仁拍拍母亲的手,随即转身上了马车,只听一声清呖的鞭声打破了黎明前的黑暗里最后一刻的宁静,马车缓缓的动起来,转了两个弯,便上了宽阔的御街上,又一声鞭响,马儿嘶吼一声,随即急地向这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羊乐天有些紧张,这是他第一次入宫。他心里虽然对师父的河豚鱼脍充满了信心,但是仍然放不下那一抹担忧。 他明白,这一次厨艺比试,跟上一次不同。上一次,即便输了,大不了输掉了钱财,输掉了名声,凭师父的一身真本事,早晚也会东山再起。 但这一次,如果输了,丢掉的可能是性命。 杨怀仁更明白这一点,对于高太后来说,他只不过是一颗棋子,用的着的时候,把你放在你应该呆的位置上,不知哪一天用不到了,就可以随时随地的弃掉。 不能幻想赵頵会有能力留住你的性命,也不能把希望放在自己都没搞清楚的那些复杂关系上,关键时刻,最可靠的还是自己。 耳边有节奏的马蹄声让杨怀仁渐渐放松下来,他又去拍了拍身边的羊乐天,用一个微笑,去缓解他的紧张情绪。 东方刚挤出一丝暗红色的光亮的时候,高大庄严的宣德楼出现在眼前。这一次马车走的是正门,所以宫门前早站满了来上早朝的文武大臣们,在清晨的凉风里互相施礼寒暄。 接杨怀仁的马车只好在最外围停下来等候,只有过会儿鸣鼓上朝,大臣们进了宫,才能轮到他进门,而厨艺比试肯定是在早朝之后,说不定到时候都晌午了也说不定。 羊乐天好奇的扒拉开车厢上的窗帘往外瞅,穿着花花绿绿不同颜色官府的官员们路过时也稍作停顿,往这辆马车这边多看几眼。 杨怀仁动动腿蹭了羊乐天一下,“别瞅了,有啥好看的,那些当大官的也和我们一样,两个眼睛一张嘴,到咱们上殿估摸着还有段时候呢,有这工夫不如眯一会儿。” 说完了杨怀仁打了个哈欠,一侧身子倚着一个软靠垫,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羊乐天嘿嘿笑笑,又偷偷去看马车外边各色各样的官人们。 杨怀仁只眯了一小会儿,刚有点睡意,就被羊乐天叫醒了。 “师父,师父,快醒醒!” 羊乐天摇醒了杨怀仁,“你快看,那马车上拉了那么大一块冰来宫门前是干什么的?” 整个帘子被羊乐天掀了起来,依旧昏暗的黎明里,有一辆马车,拉着一块巨大的冰块停在了他们的马车旁边。 杨怀仁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认出了这是倭国使节的马车,再往马车上拉的东西看去,他禁不住吃了一惊。 “金枪鱼!?” 金枪鱼又称鲔鱼,吞拿鱼,是后世最常见的制作生鱼片的上佳材料。鱼肉因为富含肌红蛋白导致金枪鱼的肉质色泽红亮,又因为其肉质鲜美而受到食客的喜爱。 但是金枪鱼是一种深海鱼类,这个时代的捕捞水平,能抓到一条金枪鱼已经是十分困难的事情了,而更让杨怀仁惊奇的是,虽然整条鱼被冰封在一整块冰块中,但是从外观,鱼鳍以及皮肤的颜色判断,这竟然是一条金枪鱼中的极品,蓝鳍金枪鱼。 整条鱼身长六尺有余,从体长判断,这条珍贵的蓝鳍金枪鱼起码有三四百斤的重量。 这是什么概念?后世曾经有一条二百多公斤的蓝鳍金枪鱼,拍卖出了约合一千万人民币的价格。 可这是宋代,捕捞技术还十分落后,能抓到金枪鱼已经很难了,还是一条稀有的蓝鳍金枪鱼,而且从抓住这条鱼,到用冰冷藏保存,然后将这么大一块冰块从倭国漂洋过海运送到大宋,再走6路运送到东京城,不知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和钱财。 杨怀仁心道,我去,这小鬼子是拼了啊,砸锅卖铁把这么珍稀的一条金枪鱼运到皇宫来,就为了一场厨艺比试? 估计倭国天皇都没舍得吃吧?看来小鬼子们为了通商的事情,可谓孤注一掷。 其实两国通商,本是好事,但是搞这么多花样,就是他们心里有鬼了。 耍尽了心眼要跟大宋的厨子比试厨艺,连蒙带骗忽悠着小皇帝答应了这个请求,又靡费了那么多钱财运送这么一条宝贝大鱼到了大宋,就为了能通商? 背后一定不那么简单,政治上的事情,杨怀仁是外行,他不敢妄加猜测,但是从他商人的角度去看,他认准了一个道理,这里同样行得通。 那就是一个商人,要做一样买卖,目的就是为了赚钱,或者赚取其他利益,他事先要投入成本。 而投入的成本越高,风险越大,那么代表着他将来能够获得的利润也是相当可观。 杨怀仁再联想到倭国使节的行为,便可以想到小犬纯太郎这个倭国第一大厨这次来大宋,应该不是来认祖宗或者检验自己的厨艺高低那么简单。 既然他跟倭国天皇关系匪浅,那么这件事就涉及到了倭国的内政了。表面上看,是为了两国能够自由通商,是为了提高两国的商业税收。 但是利益最大的还是倭国,他们肯投入这么大的成本,那么肯定是为了将来从大宋赚取更多的钱,只是这么拼,看来倭国的天皇这小子肯定穷疯了。 正文 第130章:加注 只不过蓝鳍金枪鱼虽然已经是极珍贵的食材了,味道也不错,但是肉质纤维还是粗大了些,跟河豚的极致鲜味是不同的味觉体验。? 既然约定了不用任何调味料,只比拼刀工,因为两人选了两种不同的但一样珍贵的食材,那么就看杨怀仁和小犬纯太郎谁的刀法更精湛了。 心中有了数,杨怀仁放下帘子,继续去补觉。 巨大的冰块突兀的出现在宫门前,倒是吸引了不少官员们围观议论,他们大多数人都是一辈子生活在内6地区,从来没去过海边,对于冰块里冰封着一条将近一人高的大鱼,纷纷惊叹不已。 杨怀仁听着他们在外边鼓噪,闭着眼睛挤出一句话来,“一帮土鳖,真是给大宋丢脸。” 话是这么说,其实当杨怀仁看到那条金枪鱼的时候,他看见好东西就想据为己有的想法就又来了。 那么大一条鱼,起码有三四百斤,破开了外边包裹的冰块,不及时吃掉,难免浪费。 但是要是在杨怀仁手里就不同了,分割了做成鱼脍,随园加上十三家连锁加盟店同时出售,乖乖的,几万贯钱又来了。 就算不卖了赚钱,晚上婚宴把这条鱼拿出来吃了,也是极其有面子的事。 一阵钟鼓声传来,宣德楼两侧的角门打开,众文武大臣分文武分列,重新庄重的整理了下笼帽和袍服,才鱼贯而入。 等大臣们进完了,杨怀仁和倭国使节的马车才进了宫门,然后右转到了一处偏殿等候传唤。 倭国正副使节和小犬纯太郎先上前跟杨怀仁问好,太郎见杨怀仁身边只跟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却没看见他准备了什么食材,故试探地问道:“不知杨大厨准备的什么鱼作为鱼脍的材料呢?” 杨怀仁也假意跟他们施礼问好,内心里却偷偷给他们像老鼠一样编了号,德顽八丸是大王八蛋,两个小犬分别是小犬一号和小犬二号。 他装作愁眉苦脸的样子笑道:“哎呀,我说蠢太狼兄啊,你是不知道啊,太皇太后老人家让我跟你比试厨艺,本来我就感觉这事很仓促。 前儿个咱们才约定了比试的规则,短短一天半的时间,让我上哪去弄条既稀罕又好吃的鱼儿啊? 我是晚上睡不着,白天不能睡,冥思苦想了一天,也没想出用什么鱼做一道鱼脍能好吃来。 今儿个早上起得又早,迷迷糊糊随便从我家鱼池子里随便抓了几条巴掌大的小鱼就来了。” 说着杨怀仁指了指马车上一个只比酒坛大了一圈的鱼缸。 鱼缸是粗瓷的,并不透明,小犬纯太郎不好走近了趴鱼缸上看个真切,虽然无法看清鱼缸里是什么鱼,但是从鱼缸的大小可以判断,这鱼儿体型应该不大。 想想大宋最普遍的用于做鱼脍的食材,不外乎那几种常见的鱼类,这些鱼跟他早先精心准备的鲔鱼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小犬纯太郎心中暗笑,不知道这个杨怀仁是无知还是狂妄。 杨怀仁又指着倭使马车上那个巨大的冰块说道:“好家伙,你们准备的这条鱼真大啊,一看样子就知道肯定好吃,不知道这条鱼你们卖不卖? 过会儿咱们比试,这么大一条鱼估计你也用不了多少,剩下的丢了多浪费,不如就卖给我吧? 我看这么大条鱼,怎么也得百十斤沉,西市上的鲜鱼是三十文一斤,那么这条鱼就得值三贯钱,看在你们大老远运来的份上,我出十贯钱买下来,如何? 就凭咱们这关系,这钱你们可千万得拿着,一定别跟我客气,不然我可跟你们急!” 杨怀仁说着从怀里掏出块银饼子来就要往德顽八丸怀里塞。 德顽八丸哼哧一笑,推开了杨怀仁的手,揶揄道:“对不起,我们不卖。” “怎么?嫌少?那么你开个价吧。” 德顽八丸依旧摇头,蛮横的说道:“多少钱也不卖!” 德顽八丸心道,这条鱼在倭国的时候,从渔民手里买下来就花了不少银子,后来冰封,万里迢迢千辛万苦运送到大宋开封府,共计花费了一万多两白花花的银子。 倭国比不了大宋,天皇虽然是倭国最大的地主,但也只占了三分之一的土地,其他的土地分散被掌控在其他各大贵族世家手里,一年的税赋收入也不过折合五六十万两白银的样子。 堀河天皇年少,白河上皇年迈,皇族的统治正在日渐衰弱,传统贵族藤原氏自然是皇族统治的威胁,另一个出身武士阶层的世家源氏也正在崛起。 要稳固天皇的统治地位,他们需要更多的金钱,来收买更多的武士为他们效忠,而与大宋的自由通商,便是一条赚钱的最佳途径。 为了这次厨艺比试,天皇极度节俭的生活,才抠抠巴巴省出一万两白银,用于促成通商之事,对于德顽八丸和小犬纯太郎来说,这是天皇对他们极大的信任。 所以,他们筹划了很久,摸清了大宋朝堂上的状况,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让年幼的赵煦信口就答应了厨艺比试的事情,并拿宋倭两国的自由通商作为赌注。 这条鲔鱼,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甚至比他们自己的命还重要。杨怀仁想拿十贯钱买下这条鱼,无异于痴人说梦。 杨怀仁当场被他拒绝,看着德顽八丸一副很迪奥的样子,暗骂道:“不卖就不卖,装的这么迪奥给谁看呢? 哥看上的东西,还没有拿不到手的时候,你迪奥是吧?你不卖是吧,哥只有抢了!” 来武的肯定不行,目前人数二比三,特别是那个小犬纯二郎是个肉球,真动起手来,非得被他撞死不可。 再说了,杨怀仁觉得自己堂堂天朝的宋人,跟一帮倭国小鬼子在大宋皇宫里干架,实在有失国体。 所以只能来文的了,杨怀仁转身对小犬纯太郎说道:“咱们待会儿的厨艺比试,你们倭国使节跟我们太皇太后之间有赌约,不如咱俩之间也赌一把。” 大王八蛋和小犬二号都把目光投向了小犬一号,小犬一号摇摇头表示反对。 杨怀仁见他不肯加注,忽然心生一计,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状坐在地上,嘴里大声叫着:“坏了,肚子疼,今天的厨艺比试我参加不了了,赶紧喊位公公去禀报给官家,比试的事情要另外择期举行。” 正文 第131章:我就无赖你能怎么地? 旁边一直伺候着的两个小公公看到杨怀仁捂着肚子坐到地上,不知他这是犯了什么急病,赶忙跑过来扶他。? 小犬一号见状,早猜到这是他没有答应杨怀仁加注的要求,故意装病呢,可如今在皇宫之中,他心里有气也没有地方撒,只好装作关心,凑过来问道:“不知杨大厨何故腹痛?几时才能好?” 杨怀仁趁着两个小公公焦急的不知怎么才好,没有注意他的表情,他故意冲着三个倭人挤眉弄眼了一番,才苦笑着说道:“多谢关心,我这是老毛病了,一病肚子就剧痛无比,浑身无力,而且药石无灵,都是它自己疼够了才好。 要说几时才好,连郎中都说不出个准点来,我又怎么知道? 不过有时候一时半刻就会好,有时候可能要疼上个三五个月,那也说不定。” 德顽八丸看出这是杨怀仁看上了他们的鲔鱼,而他们却没有答应把鲔鱼卖给他,他这是故意装病耍无赖呢。 德顽八丸气得火冒三丈,如果真让他耍无赖拖延了这次厨艺比试,说不定小皇帝时候长了就忘记了这件事,而他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大宋的两位最高统治者,而宋倭通商的事情便相当于无限期搁浅。 一想到他辜负了天皇对他的信任,德顽八丸气急败坏地冲着杨怀仁吼道:“巴嘎!你你你,你这是耍无赖!” 作为一个代表倭国的使节,在大宋的皇宫里说出这样的话来,确实有失体面。 小犬纯太郎忙拦住了一脸气愤的德顽八丸,眼神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忘了正事。 然后才心平气和地对杨怀仁说道:“杨桑,你大人大量,请原谅德顽君的口不择言。 在鄙人眼里,杨桑是贵国难得一见的人才,更是一位翩翩君子……” 杨怀仁没正眼瞧他,而是看着他身后仍然气愤异常的德顽八丸,看着他那搓起伏的小胡子,不知怎么就想起后世的事情来了。 之后的近一千年里,倭国这帮畜生们不知在我们的国土上耍了多少无赖,从当海盗烧杀抢掠,到后来直接侵犯领土,屠戮我中华国民。 即使到了现代,仍旧不思战争罪孽,处处弄出一些龌龊事来恶心我们,一桩桩一件件,这样无赖不讲理的事情他们还办的少吗? 杨怀仁忽地一下站起身来,指着德顽八丸的鼻子开口大声骂道:“我去年买了个表的,爷爷就是耍无赖了,你能怎么地? 草你姥姥的,老子从来就不是君子,老子就是小人了,你来咬我啊? 老子不比了,叫太皇太后砍了我我也不比了,你爱跟谁玩跟谁玩去,老子不伺候了!” 杨怀仁一冲动,什么也管不了了,疯了一样,脱了鞋看准了德顽八丸的脸上扔了出去,德顽八丸被杨怀仁这么一咋呼吓呆了,愣在原地也没躲闪,正好那只鞋子仍在了鼻子上。 偏殿屋里屋外的小太监们听到屋里乱作一团,也被惊得呆傻了一般,他们在宫里呆了这许多年,在偏殿里等着官家召见的大小官员,文臣武将他们见多了,像杨怀仁一样疯的还是头一回。 …… 大庆殿里,今日的朝会本就不是初一十五的大朝会,却来了比往日里大朝会的时候还齐全的人物。 可以这么说,凡是能有资格上殿的,不论文官武将,还是王公勋戚,只要还走得动道的,都到齐了,走不动道的,也忽然能走动道也来上朝了。 官家和太皇太后心里明镜儿似的,这是都想来看场热闹呢。 归雁楼一战,那二百来个有幸观赏了这场精彩比试的贵人们,出了门自然要吹嘘一番,有的没有的,若不添油加醋说出“事不惊人死不休”的精彩程度来,仿佛好像不能证明自己当时在场了一般。 这年头,王公贵族们也没什么像样的娱乐,也总不能天天去那些花街柳巷,有这么个热闹事可供消遣,谁也不愿意错过了。 除了照例又贬斥了几个芝麻绿豆的官员,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事可以议的,索性早早散了朝,大家一起看场戏。 叶公公奉了太皇太后的旨意一路小跑来到偏殿传唤双方选手准备入场,结果离的八丈远,就听见偏殿里鸡飞狗跳,两方参赛选手已经先行比试了一番拳脚。 老叶见状不妙,忽然一跃而起,整个人都飞了起来,八丈远的距离只用了一步便飞到,推开门进去,鬼魅一般闪烁了几个人影似的,扭打在一起的杨怀仁和德顽八丸便被分开了。 一个衣衫不知什么时候被扯破了的小太监忙给叶公公见礼,然后伏在他耳朵边上嘀咕了一阵,才躬身退到一边。 杨怀仁忽然指着德顽八丸哈哈大笑起来,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了过去,德顽八丸仰面躺在地上,双腿却抬起来夹紧在一起,一副蛋疼的样子。 小犬二号混乱之间没有去保护他的顶头上司,而是选择去保护他的哥哥小犬一号,所以两只小犬倒没有受伤。 而杨怀仁却是趁着场面乱哄哄的大家不注意,一记大力射门踢在了大王八蛋的球上,这一脚踢下去,球进不进门杨怀仁不在乎,但是球肯定被他踢破了。 而杨怀仁这位前锋是那种影子前锋,大力射门之后,迅离开现场,像影子一样躲在混乱的人群里,当裁判寻找谁损坏了公物,早已找不见了人。 小犬一号赶忙察看了大王八蛋的伤势,从他那个难看的表情杨怀仁知道,大王八蛋这小子,如今只能叫大王八,没有蛋了。 出于人道主义,杨怀仁很想站出来安慰他一下,代替内务府表达一下关怀,蛋碎了不要紧,可以光荣的加入太监队伍,我们大宋宫廷的内务府十分欢迎你。 小犬纯太郎毕竟是定力极强之人,他强忍着怒火说道:“杨桑,我答应你的赌约,如果鄙人输了,这条鱼自然归你,而且,我小犬纯太郎愿意本着我们大日出之国的武士道精神,当面自裁。 但是如果你输了,请拿出你们汉人祖先杀身成仁的精神,也请自裁吧!” 正文 第132章:WHO怕WHO? 我去,杨怀仁心道,这小犬一号是要赌命啊,这下可玩大了。 赌命就赌命,who怕who啊?老子都穿了一回了,说不定老子属猫的,有九条命呢,大不了再穿一回。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想好了?”杨怀仁问道。 小犬一号眼神阴郁,咬着牙阴笑道:“八匹马也追不回来了,希望到时候杨桑不要后悔。” 杨怀仁大咧咧的拍着胸脯喊道:“谁后悔谁他姥姥的死了自己还得埋自己的尸首!” 靠,哥还会怕你个没文化的?杨怀仁心道,跟哥比狠?哥连自己的尸体都埋过,咋的,谁敢不服? 两个人杠上了,一个要赌命,一个说的事情更恐怖,一旁的小太监们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这么诅咒自己的人。 叶公公毕竟是老成持重,先安排人请太医来给没有蛋的大王八治疗伤势,然后帮杨怀仁整理了下衣袍,赶着比赛双方赶紧上殿。 小犬纯太郎回头看了看趴在地上脸色煞白的德顽八丸,又给他弟弟使了个眼色,两人才走出了偏殿。 杨怀仁走在前边,忽然想起刚才叶公公劝架的时候,或许是因为着急,用出了自己的武功。 杨怀仁觉得这老头深藏不漏啊,他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那他会不会是菊花内卫? 唉,杨怀仁心里感叹,太皇太后这么心思缜密的人,竟然给他的秘密特务组织起了这么个破名字,不过细想一下,这名字也实在是贴切的不能再贴切。 菊花内卫里的高层,肯定是太皇太后身边最贴身的那几个太监,这帮阉人没了宝贝家伙要守卫,也只能守卫守卫菊花了。 看来太皇太后老人家也是个有才的人,能把一个组织的名字起得这么响亮,而且超前了近千年的时光,又富含深刻的意义,能是一般的有才? 再联想到叶公公那灵巧的身影,快如闪电的动作,杨怀仁莫名其妙想起了另一个没有宝贝的名人,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这家伙是练了《葵花宝典》才那么牛叉的,相传《葵花宝典》是前朝太监所著,明朝的前朝可不就是大宋? 那么叶公公是不是也修炼了这门独门武功?看来内卫里边高手不少啊,杨怀仁忽然想到,自从高太后赐给他那块玉牌牌之后,他现在也是内卫了。 内卫里这么高手,那不就等于是他的同事了?同事之间,他们也不会看着我自裁吧? 这样就更不用怕小犬一号二号了,纵你有天大的本事,这是在我们的土地上,我们说了算,就跟你耍无赖你又能怎么样? 两方参赛选手随着叶公公步入赛场,大庆殿里人头攒动,对这次比试充满了期待。 最期待的要算小皇帝了,坐在金光灿灿的龙椅上斜支着身子伸长了脖子朝门口看了过来。 拜见完了官家和太皇太后,小犬纯太郎便急不可耐的站了出来,向大家介绍事先跟杨怀仁约定好的规则,一字一句都说的清楚,生怕又有哪位喜欢咬文嚼字的大臣再一次出来和稀泥玩平局那一套。 小犬一号罗里吧嗦说起来没完,杨怀仁便满大殿里找嘉王赵頵的影子,可惜王爷站在龙椅下边的第一排,离的太远,杨怀仁也无法询问一下韵儿出阁的事情王府准备的怎么样。 这次大殿上的厨艺比试,比起上一次归雁楼的时候,场面又大了许多。 首先大庆殿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大宋朝堂的所在,每一任北宋皇帝都在这里指点江山,你说气派不气派? 大殿里的梁柱都是雕龙的,足有三尺粗,描了金漆的巨龙栩栩如生,似是正飞入云端遨游九州一般。 能在这里做菜,那可是天底下头一遭的事情,虽然不能生火。 也正是因为宫里有规矩,比试规则里只比试选材和刀工,而不用生火的比试办法,正合了太皇太后和诸位王公大臣的意思。 他们不认为是倭国蛮夷的主意,反倒认为肯定是读书人出身的杨怀仁体察圣意,故意选了鱼脍这道菜作为比试的菜式,望向杨怀仁的目光里都充满了赞赏之意。 对于这种赞赏,杨怀仁怎么会好意思不接受呢?反正脸皮厚也不是一天半天了,再说倭国那个厨子,也不一定能分出个好赖。 大殿里总共得来了七八百人,除了大宋的官员,又有几位邻国的国使也被请了来作为这次厨艺比试的见证。 在这么多人面前展示厨艺,还有不少老外在场,那就相当于站上了国际舞台了,杨怀仁有种自己做了国际大明星的感觉。 小犬一号好不容易啰嗦完了规则,赵煦才站起来说了一番对双方鼓励的拗口的话,翻译过来大致跟后世的领导发言差不多。 比如这次比赛是在公平公正的氛围下进行的,裁判来自几个国家,都是公正严明之辈,运动员本着追求更快,更高,更强的目标进行公正的比试,今天阳光是多么明媚,这个宏伟的体育馆吸引了多少热情的观众到场加油助威…… 又啰嗦了一阵,最后才宣布比试开始。 由于不生火,也就不需要灶台,只有每个人一个长长的几案摆在面前。杨怀仁这边,只是多了一套刚才没有被大家注意的自动流水系统。 说是自动的,其实也没那么自动,其实还是劳烦了几位宫里的公公们,在羊乐天的指导下帮忙不断的加水和排水,保证有一直流动的水流可以清洗河豚和刀具。 杨怀仁的鱼缸不大,可以抬到大殿里来,小犬纯太郎那块大冰块就弄不过来了,只好拿了事先准备好的破冰工具,回到偏殿那里去把那么大一条鲔鱼凿出来。 对手擅自离开了比赛场地,杨怀仁也不知道算不算犯规,即便抗议了估计也没有什么惩罚措施,不如就省了这点吐沫。 杨怀仁这一次又跟上一次归雁楼的比试一样,比试一开始,又站在原地,闭上眼睛不动弹了。 所有人都算是开了眼了,这么奇葩的厨艺比试,还真是第一次见,一位参赛选手比试一开始就匆匆拿了锤子凿头奔出了比赛场地,而另一位,站在原地竟然睡着了。 正文 第133章:勇敢者的游戏 太皇太后正纳闷呢,叶公公悄悄在她耳边轻语了几句,把刚才偏殿里杨怀仁和德顽八丸打架的事情说了出来。 好在德顽八丸没有大碍,只是,可能,差不多,或者以后都不能去风月场所消费了。 叶公公对于这种事,说的一向委婉,毕竟人家是有亲身感受的,再说德顽八丸还是倭国正使,总要言语上给人家留一点脸面。 高太后脸上似是有些不悦。小小倭国,在她老人家眼里倒还不算什么,所以也不怕得罪了他们,只是在皇宫里能撒泼打架这种事,实在是不成体统。 本来一场娱乐性质的切磋交流厨艺的比试,非让倭国人牵扯上国家大事,已经让高太后感到十分不爽,现在杨怀仁竟然跟人家玩起了赌命,你说这小子是得有多么糊涂? 叶公公见他主子脸色难看,于是把他那一番有才华的人大多有各种毛病的理论又论述了一番。 高太后脸色稍有缓和,微微颔首表示叶公公说的多少有些道理,她活了六十来岁,以前她见过的那些风华绝代的才子们,也多是不羁浪荡之辈,或不食人间烟火,或者总有些不合常理的怪毛病。 叶公公见他刚才说的话起了效果,又想起坊间传闻杨怀仁是神仙徒弟的传言来,加上自己的理解重新给编排了一下。 这么一来高太后就更感兴趣了,结合之前她对杨怀仁的了解,觉得这个说法可能真的不是空穴来风。 这小子来开封府之前,的确就是一个民间小书生,可自从他进了东京城,一不报名科举,二不钻营学问,连孔庙都不曾去上过半柱香,却一头扎在厨房里甘心做了个厨子。 而且这厨子的行当做得风生水起,短短几个月工夫,已经声名鹊起,出自他手里的各种食物,没有一样不是人间的美味。 这样的经历,如果不是遇到了神仙传授了他厨艺的高深法门,那就说不通了。上一次传他进宫,高太后还不好去细问,或者即便问了,杨怀仁也不一定跟她说实话。 但是如果让杨怀仁进了内卫,成了自己的心腹之人,那就不一样了。 高太后觉得她拉拢杨怀仁的主意很好,或许以后还能跟他的神仙师父扯上点关系。 只不过,这姓杨的小子太年轻太幼稚,有小聪明但是太冲动,属炮仗的货,一点就着,现在看来,他还只是块玉石的原石,还需要不断的去打磨,或许将来会成为她宏伟计划的一个重要部分。 …… 杨怀仁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在一场赌了性命的比试上睡大觉,何况这还是在皇宫大殿之上,包括外国友人在内的近千个身份高贵的人在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他只不过在处理河豚之前,闭上眼睛让自己静下心来,等待心跳和气息达到最平稳的状态。 因为处理河豚不同于其他的食材,每一个步骤,他都要事先在脑子里过一遍,让自己的情绪属于一种平静如水的状态,以保证在整个过程中,不会犯下任何一丁点儿错误,否则犯错的后果,将是极其可怕的。 每一个宰杀河豚的厨子,都要自己先品尝自己用河豚做出的那道菜,做到万无一失,这也是厨行里的惯例。 所以河豚的肉质鲜美,却不是每一个厨子有胆量敢去分割处理的,也不是每一个食客有胆量敢于去尝试,享受世间美味的同时,也进行着一场勇敢者的游戏。 小犬纯太郎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块半尺见方的冰块,冰块里边,是一块鲔鱼的鱼腹。 大殿之上,所有的大宋官员开始为杨怀仁着急,有几个当日观看了归雁楼那场比试的勋贵,想起当日杨怀仁犯困之事,以为他又睡着了。 赵煦也是这么想的,从他皱着眉头撇着嘴的样子就知道了。 苏桂见官家愁眉苦脸,私自弓着身子一路小跑到杨怀仁身边,想去把他叫醒。 不料他刚要伸手去拍杨怀仁的肩膀,杨怀仁突然睁开了双眼,目光炯炯有神,散射出冷冽的光芒。 杨怀仁扎开了马步,双臂从身体两侧缓缓升起,似是要耍一套鹤形拳拳法的姿势,身后一位看样子很有武学造诣的老将军哼哧着伸开一双虎臂示意大家后退,低沉的声音说道:“大家小心,少年厨神这是要发功了!” 杨怀仁身后的人群好像感受到了强大的气场,自动开始后退,形成了一个以杨怀仁圆心的扇形。 突然之间,杨怀仁双臂向前伸出,又同时向后屈伸,然后再次伸出,却是伸直了向两侧打开,如此往复了几遍,然后,然后……他突然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等杨怀仁回头看身后的诸位大人时,发现他们躲得远远的,商量好了似的用同样的眼神错愕地盯着他看。 啥么情况?杨怀仁心道,哥就是随便做了一套广播体操里边的扩胸运动,难道威力这么大吗? 那位老将军这才十分不好意思的对身边的同僚说道:“判断失误,判断失误……” 杨怀仁刻意不去看对面已经回到大殿里的小犬一号,去鱼缸里捞出一条六七寸长的河豚放到砧板上,摆开了刀具开始处理起来。 大殿里所有人看到河豚的时候,无不爆发出一阵惊叹之声,接着跟身边的人小声议论起来。 “杨大厨这是要做一道河豚鱼脍?他竟然会处理河豚?” “是啊,人世间谁不知道河豚鱼脍之鲜美,可惜天下间会宰杀河豚的厨子能有几人?” “听说做河豚鱼脍的厨子,要自己先尝试,确定没有毒之后才会给食客食用,也正是因为这样,不知每年有多少厨子和食客以身试险。” “我可不敢吃,虽然很想品尝河豚的天下第一鲜的味道,可是吾等肉体凡胎,岂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杨怀仁专注的做一件事的时候,便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对于身边的嘈杂议论之声,他可以做到充耳不闻。 每一刀下去,仿佛不是在分割一条剧毒的河豚,而是在精雕细琢一件绝世的艺术品。 正文 第134章:精湛的刀工 或许因为跟杨怀仁赌了性命,小犬纯太郎这边同样专心致志的处理他的鲔鱼,并没有因为观众的惊叹声而走神,自从回到大殿,没有抬头去看对面一眼。 对于一个资深吃货来说,某种程度上来讲,对于食物的要求比起普通人来说,口味更加挑剔,对完美的程度更是有一种强迫症似的苛刻。 听起来两边是做的同一道菜——鱼脍,但是这个菜名之下,却根据不同的食材有了成百上千种味道和口感的变化。 即便是同样品种的鱼,甚至同一条鱼,甚至再夸张一点,同一条鱼的同一个部位,做出来的鱼脍也有丰富的变化。 鲔鱼是一种体型巨大的深海鱼类,是海洋中最擅长游泳的精灵。据说一条成年金枪鱼,游泳速度可以达到六十至八十公里每小时,而瞬间爆发速度,可以在此基础上翻一倍。 而更惊人的,是金枪鱼的耐力,生活在太平洋东部的金枪鱼群,完全可以不停歇的一直游泳,横跨整个太平洋,出现在太平洋的西部。 如此强悍的身体,来源于金枪鱼全身健壮的肌肉。可以这么形容,金枪鱼肉,相当于陆地动物肉类中的牛肉。 金枪鱼肉如果精细的划分,可以把整条鱼分为成二十甚至三十多个不同的区域。现代经营生鱼片的饭馆里,最笼统的可以分为三类,分别是赤身,中肥和大肥。 赤身极少含有脂肪,口感劲道粘牙,中肥略有脂肪,口感滑腻肥美。 而小犬纯太郎从整条蓝鳍金枪鱼身上取下的那一块,正是这条昂贵的金枪鱼身上最肥美的一块大肥,同样也是营养价值和经济价值最高的那部分,金枪鱼的鱼前腹。 如果有人认为新鲜捕捞的金枪鱼最好吃,那么就真是大错特错了。 每一个擅长做鱼脍的厨师,对于鱼肉的处理都有自己的独特见解。有的鱼,确实是越新鲜越好吃,但是像金枪鱼这种鱼的肉,捕捞之初食用,会带着苦涩之味,这样完全是暴殄天物的做法。 最好的办法,是捕获之后,立即进行冷冻处理,一般冷冻三到四周,才取出来食用,而整个处理过程,同样复杂,否则就会影响金枪鱼最鲜美的味道。 小犬纯太郎熟知这一点,这条鱼从捕获到今天食用,差不多整整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被冰封在冰块中的鱼肉,并没有长时间的冰冻而脱水,反而经过一个月的封冻,这个在厨行里擅长做鱼脍的厨师口中叫做“养熟”的过程,金枪鱼在激烈的运动中产生的肌酸,也就是让金枪鱼肉产生苦涩味道的源头,被慢慢分解。 同时,紧致的鱼肉细胞在低温的环境下,肌红蛋白被完整的保存下来,而肌肉中的水分却在冰冻膨胀的过程中被紧致的蛋白分离成一种特殊的网状结构。 当快速解冻的时候,原本受到挤压的肌肉蛋白伸展开来的时候,就让蛋白分子的分布更加均匀,无形之中增加了鱼肉的口感。 同时,解冻之后的鱼肉必须在短时间内被食用,否则,这种肌肉蛋白均匀分布的结构在接触到空气的时候更容易与氧气发生氧化反应,从而释放出原本的腥味,就无法生食了。 小犬纯太郎早准备好盐水给这块金枪鱼前腹解冻,将盐水不断的浇在鱼肉上,然后用手抓食盐在鱼肉上揉搓,吸收鱼肉表面原来冰块和鱼肉中析出的水分。 鱼肉解冻到哪一步,也全看厨师的经验和对鱼肉的手感。当小犬纯太郎揉搓在金枪鱼肉的手感觉已经到了最佳食用的程度之时,他立即清洗掉鱼肉上的食盐,然后用干净的布包裹住鱼肉,进一步吸收出鱼肉表面的水分。 然后他取出自己的倭式厨刀,先把这块鱼腹肉最外边一层去掉,剩下的鱼肉,他又分成了几条长约四寸,宽一寸,高半寸的鱼肉肉条。 最后一步,便是把肉条切成鱼片了。 说起精湛的刀工,很多人第一联想到的便是切豆腐,画面里一位白衣高帽的大厨,把一块豆腐切成了细丝,或者雕琢成了栩栩如生的动物形象。 诚然,这是刀工好的一种展示方式,但是在厨师内部来说,最简单的基本功,才是最精湛的刀工。 一块鱼腹肉条,把它切成片,要求每一片都要十分之一寸厚薄,不能多也不能少,让每一片生鱼片都像孪生的一样,听起来好像简单,菜墩子上修炼个十年八年,恐怕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 小犬纯太郎能成为倭国第一名厨,也不是吹出来的。他每一次下刀,都十分准确,锋利的刀刃接触到鱼肉,好像顺着地球引力自然下落一般,缓缓的落下,这时候刀刃哪怕有丝毫的震动或者前后摆动,都会让刃尖偏离原来行进的直线。 他确实做到了眼,手,刀,以及心神的统一,切出来的每一片鱼片,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毫无区别。 等全部切好,他才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 当小犬纯太郎自信的看向杨怀仁这边时,他感觉整个身子仿佛被电击了一般,他不敢相信他的眼睛,这时的杨怀仁,已经把一条河豚分割完毕,正在切割成鱼片。 谁不知道河豚的美味,在倭国,更是对河豚鱼生界第一美味的地位推崇备至。 甚至,对敢于享受河豚美味的人,都当做精神力和勇气都十分强大的勇者来崇拜。 可惜的是,即便敢于吃河豚的贵族和武士有很多,但是却没有能够完美宰杀河豚的技艺高超的厨师。 每年不知多少倭国的贵族和武士为了证明自己是勇者,白白丢掉了性命。小犬纯太郎的师父,就是因为做了致人中毒的河豚鱼生,而羞愧的自己剖腹谢罪。 所以当他看到年纪轻轻的杨怀仁竟然做的是河豚鱼脍时,一时间心中各种滋味涌上心头,他无法想象,在大宋除了以刀工见长的北厨神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可以完美宰杀一条河豚。 或者,他可能不用等到两个人的鱼脍被别人品尝过之后就能分出胜负,杨怀仁只是一个自大的疯子,他试过他处理的河豚鱼生之后,便会一命呜呼。 正文 第135章:码盘的艺术 比起切片刚刚解冻后的金枪鱼肉条,把嫩白滑软的河豚肉用斜切法片成只有一毫米薄的鱼片,就更考验刀工了。 杨怀仁把分割出来的两片河豚肉块先用干燥的布巾吸干表面的水分,然后擦干了砧板,把河豚肉块的一头轻轻放在砧板上,然后微微用力,让整块鱼肉自然的伸展开,缓缓的贴落在砧板上。 左手的手掌和五指自然并拢伸直,轻轻压在鱼肉上,要起到固定鱼肉的作用,还不能用力过度而导致鱼肉变形。 右手中形似柳叶儿的长刀斜放,让刀刃与砧板的角度恰好达到四十五度,然后从刀刃的中间位置下刀,然后用抽刀法让刀刃切入鱼肉。 抽刀时,刀刃缓缓向身体的方向抽回,直到刀尖从河豚鱼肉中抽出来,一片近乎透明,薄如纸片的河豚鱼片便自然的与肉块完全分离了。 但是绝妙的一幕出现了,因为刀刃太锋利了,而操刀的手感又掌握到最好,鱼片和鱼肉分割完后,却不曾与鱼肉分开,又自然贴回到鱼肉上。 如果不把眼睛贴近了仔细观察,仿佛那片鱼片仍旧与鱼肉是一体的,仿佛从来不曾被分开过一般。 同样的动作在不断地重复,刀刃进出鱼肉之间,有一个刀刃反射出的光点在河豚鱼肉上跳跃,灵动的恰似一个精灵欢快地起舞,让人不禁感受到一种摄人心魄的美感。 方才杨怀仁宰杀河豚的时候,围观的人们也许还觉得心情复杂而紧张,既对河豚的美味充满了向往,又对河豚的剧毒心生畏惧。 等到他展现了精湛的刀工之后,人们似乎放下了紧张的情绪,开始享受这这一刻,仿佛眼前的画面不是一个厨子在制作一道鱼脍,而是在挥毫泼墨,锋利的利刃化作了一支上好的湖州兔毫,不断舞动之间,一副如诗的山水秋色逐渐出现在人们眼前。 上百片厚薄均匀的鱼片切割完毕,杨怀仁开始码盘,对于瓷盘的使用,他一向非常讲究,上一次摆放鮓,用的是天青色的汝窑瓷盘,这次码放河豚鱼脍,他选用了磁州窑釉下彩白瓷平盘。 瓷盘直径一尺有余,墨绿色点缀碎金的虬龙纹花纹镶边,显得高贵而大气,洁白如雪的白瓷底上,有几抹血红拂过,活泼而俏皮,让人不禁联想到一池洁净透明的湖水中,几尾红色锦鲤在快乐的嬉戏。 杨怀仁小心的用食指的指尖轻轻抹起来一片河豚鱼片,然后按在了盘中,食指收回的同时,让鱼片的形状发生了改变,鱼片的一头牢牢粘贴在盘底上,而另一头却微微弯曲翘起,像极了一片花瓣儿。 他不断的把一片又一片的鱼片贴在盘上,同时不断的转动着瓷盘,让每一片鱼片的位置都恰巧紧挨着另一片,渐渐的形成了一个圆形。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停了下来,杨怀仁的眼里只有河豚鱼片和瓷盘,其他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一般,耳朵里只听见自己胸膛里沉稳而富含韵律的跳动声。 不大会工夫,杨怀仁身后的人们看清了盘子里的画面,杨怀仁竟然用嫩白的河豚鱼片,码成了额一朵栩栩如生,如迎着夏日的清风尽情绽放的白莲花。 一盘河豚鱼脍,在杨怀仁手里变成了精美的艺术品,即便是一个对河豚的美味早已垂涎欲滴美食家,也不忍心去破坏的怡人景色。 小犬纯太郎不由的看傻了,他对美味的理解,在这一刻完全被颠覆。 许多年里,他不断的在追求厨艺的奥妙之所在,曾经以为通过精湛的技艺制作出来的食物,能让人口舌之间感到无限的享受,便是厨艺的最高境界。 直到今天,看到杨怀仁一道河豚鱼脍制作出来,从一开始的宰杀,到后来的切片,一直到最后码盘,每一个步骤,都展现出了巅峰般无比高超的技艺,如梦似幻般超脱凡尘的创造力。 一道菜,不单是味觉的享受,仅仅从视觉上,已经是让人心醉沉迷,让所有见到了这道鱼脍的人,都无法抵挡这道美味的诱惑,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吞咽下已经溢满了口腔的口水。 看到这里,小犬纯太郎已经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他感受到了胸中猛烈的震动,不是他不甘心,而是这么匪夷所思的厨艺,着实震撼了他每一根神经,在他的眼里,杨怀仁已经是神一样的存在。 但是,杨怀仁的下一个动作不止是让他震撼那么简单了,小犬纯太郎开始止不住的浑身颤抖起来,上下两排牙齿也因为颤抖互相敲击起来,眼神里说不出是绝望还是激动,他整个精神快要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 方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杨怀仁切割河豚鱼块和码盘的精彩表演上,却没有注意到另一边,汩汩的流水一直在冲洗着固定在木桶出水口的一块河豚内脏上。 在宰杀完河豚之时,杨怀仁便把食用碱加入了流水系统之中,两头破开小口的河豚肝脏经过弱碱水不断的冲洗,已经从暗红色渐渐变成了乳白色。 杨怀仁又用双手对这块河豚肝脏揉搓挤压了一小会儿,仔细观察了一番,确定没有任何杂色之后,才把它用干燥的布巾包裹着吸干水分,再放在砧板上切成了五分之一寸大小的碎粒,最后码放在河豚鱼片的中间,正似是白莲花的花心。 大功告成,杨怀仁满意的看了看他的杰作,然后抬起头来向龙椅的方向点头示意,表示他已经完成。 杨怀仁脸上带着辛苦工作之后,那种满足的笑容,却突然发现大殿上所有人,包括官家和太皇太后在内,全部张大了嘴巴一动不动的望着那一盘河豚鱼脍。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真的停了下了脚步,宽阔的大殿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连空气都好像凝固了下来。 除了杨怀仁之外,其他人看到了杨怀仁把河豚鱼肝码盘之后,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刹那之间被石化了,人生观世界观道德观在同一时间,轰然一下爆炸得粉碎。 河豚鱼肉鲜美都知道,吃河豚鱼肉也听说过,但是有谁听说过河豚鱼肝可以吃的?谁不知道河豚的毒性最猛烈的部位便是它的肝脏? 正文 第136章:你真是个好人 杨怀仁和小犬纯太郎都已经完成自己的鱼脍,两个小太监分别去两人面前准备传菜。 金枪鱼鱼腹鱼脍不用厨师试吃,但是河豚鱼脍就不同了,那个小太监愣愣的看着那盘精美的鱼脍,却不知如何是好了。 杨怀仁被那个小太监一脸不安的傻样逗乐了,从砧板上分别捡起一块河豚肉切剩下的下脚料和一块河豚肝脏,笑嘻嘻的把它们同时扔到了嘴里。 河豚鱼肉的确是鲜美,加上更加嫩滑、入口即化的河豚鱼肝,那种味道让人仿佛化身一条在江河中自由游泳的鱼儿,心情畅快无比。 只不过轻嚼几下,柔软腻滑的鱼肉就没了影,口腔了只剩下那挥之不去的极致鲜甜在回荡,直至刻进了记忆的深处。 见杨怀仁吃完,那个小太监还是犹豫着不敢去触碰那盘河豚鱼脍,只好难为情地回头去看太皇太后身边的叶公公。 叶公公知道事关重大,他也不敢私下做决定,只好又去请示高太后。 高太后多精的人啊,大手一挥,庄重地说道:“各国使节远道而来,应该没品尝过大宋这道绝品的美味,请各位使节先行品尝,以昭显吾大宋礼仪之国的待客之道。” 这球技比起国足来可高多了,人家姓高的就是不一样,轻描淡写一句话,皮球就踢给了番邦使臣们。 天朝的天后都发话了,各国使节们也不好拒绝。他们也听过河豚鱼脍美味的传说,当然也知道河豚处理不好是有剧毒,会吃死人的,可是杨怀仁吃过了后,依然笑呵呵挺好的,没有半分异常的征兆,他们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傻站了好一会工夫的那位小太监这才端起那盘河豚鱼脍,走到了各国使节的面前。 吐蕃使节好像完全不在乎,在他眼里,身边那位皮肤白皙的小个子高丽使节畏畏缩缩的样子太不是个男人了,他们来自高原的汉子才配得上硬汉这个称号,不就是一盘河豚鱼脍嘛,有什么好怕的? 他也不用筷子,伸出粗黑的一只大手,捏了好几片鱼脍直接扔到了嘴里。 刚开始还一副鄙视高丽使节的眼神,等嚼了第一口,脸色突然变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盘河豚,痴傻了一般。 他身边的那位戴着高帽,皮肤白皙的高丽使节看到吐蕃使节呆立不动,吓得脸色更是煞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突然之间惊叫起来,“中,中,中毒了,吐蕃使节中毒了!” 大殿里一阵慌乱,纷纷向发愣的吐蕃使节这边看了过来,不料又黑又壮的吐蕃使节突然转身抓着高丽使节的衣领子,一把把他拽到了半空中,使劲的摇来摇去,嘴里喷出的口水给高丽使节洗了个淋浴,嘴里大叫着:“太!好!吃!了!” 这一声似是虎啸山林,疾风摧木,把瘦弱的高丽使节吼了个头晕耳鸣,大高帽子被喷出几丈远,连发髻都吹乱了,每一根散落的头发都中了邪一般在随风乱舞。 其他的十来位使节一看,也不再扭捏着躲闪,饿虎扑食似得围了过来,也都直接用手去抓了河豚鱼肉放在嘴巴里。 要说美食,从上古到现代,还要属我们泱泱中华,这些番邦蛮子们,就算身份是他们本国也都是贵族,却顶多只是大鱼大肉的吃惯了,何曾有机会吃过这么精细的中原料理? 当那种生平第一次吃到美味的感觉在他们唇齿之间释放出来的时候,场面就有些让人忍俊不禁了。 有的吃了也像吐蕃使节一样停不了的疯狂怒吼,有的是一边大笑却哈喇子流了一身,有的则痛苦流涕,感叹着自己的先父为什么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就早早归西。 一时间大殿之上群魔乱舞,倒把大宋的文臣武将们给吓坏了,不解的去看杨怀仁,而杨怀仁只好无辜的摊摊手,表示跟他没关系,是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土鳖没吃过好东西而已。 可惜的是,一盘精美的河豚鱼脍就这么被一帮外国使节给吃完了,等高丽使节缓过神来,看到其他人癫狂的样子,生怕自己尝不到这绝世的美味,连他那顶特色的大高帽子也顾不上了,一头扎进了人群,想去抢夺最后剩余的一点鱼脍。 不过这时候再去抢,已经为时已晚,别说鱼脍了,那个釉下彩的大瓷盘子被吕宋使节舔得比镜子还干净,除了口水,毛都没剩下。 高丽使节觉得自己亏大发了,大家都是各国的使臣,都是来大宋代表各自的国君来出使的,为什么有好事的时候,却唯独落下了他自己。 他委屈的想哭,眼泪在眼眶里打了一个转,他忽然看到了什么,眼睛里立即就放射出饿狼似的莹莹绿光,突然起身冲向了吐蕃使节。 吐蕃使节一声惊呼,心道这白皮小子是没吃到好东西,由此怀恨在心,想找我报仇呢,于是摆开了架势,等着他过来给他个背口袋过肩摔。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高丽使节虽然个子瘦小,却灵活的很,加上刚才被吐蕃使节抓住过一次,这回早有了防范,等吐蕃使节伸出手来去抓他,他突然伏低了身子,飞身扑在了吐蕃使节的一双大脚上。 吐蕃使节双手什么也没抓着,一脸懵逼低头去看时,高丽使节正张开了嘴巴,露出两排森白的利齿,向他脚上咬了下去。 可高丽使节也没有得逞,一嘴咬了个空,再想出第二口,吐蕃使节哈哈大笑着把落在他鞋面上一块河豚鱼肉抓在了手上,嗷呜一口就没了影子。 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而更倒霉的是,想找点什么东西塞牙,都被人抢了先。 再说河豚鱼肉和肝脏都是嫩滑无比,是不会塞牙的。 即便拼了命,可倒霉的高丽使节还是一丁点儿河豚都没吃到,一时间心中五位杂陈,唯独没有河豚鱼肉的鲜味。 为什么说杨怀仁是个好人呢,因为他看到了这一幕闹剧,对于高丽使节的悲惨遭遇,唏嘘不已之后,还是充满了同情之心。 他刮了一下鱼骨上剩余的一点鱼肉,走到趴在地上懊悔得正在怀疑人生的高丽使节身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给,吃吧。” 高丽使节热泪盈眶地用手指抹下刀上那点河豚鱼肉碎,整个手指塞进了嘴里,使劲吮吸了一下,才露出满足的表情。 他眼含热泪激动的对杨怀仁说道:“你真是个好人。” 正文 第137章:极品霜花鱼腹的正确做法 看着眼前自带好人光环的杨怀仁,高丽使节感动的舌头都不利索了,“你真棒,棒,棒!” 杨怀仁灵猫一般跳起来退开一步,回手一巴掌拍在高丽使节脑袋上,“棒你个头啊棒,棒你还喷我一鞋哈喇子?人家因为要娶媳妇才换了的新鞋,你就‘棒,棒,棒’地给人家喷得全是口水?你脏不脏啊? 不要以为你是高丽使节我就不敢打你哦! 还棒?你才是棒子呢,你全家……都棒子!” 外国使节把那盘河豚鱼脍都吃完了,大殿上的大宋官员们却连点渣子都没吃到,一家人只好瞅着杨怀仁的砧板停不下来地吸溜哈喇子。 等另一个小太监把小犬纯太郎的金枪鱼鱼脍端给外国使节们,他们的反应就不那么热烈了。 在他们看起来,金枪鱼鱼脍的味道也算好吃,只是比起刚才河豚鱼脍的味道来,就差的太远了。 小犬纯太郎已经不在乎结果了,他只是想在自裁之前,能知道杨怀仁的河豚鱼肝到底是什么味道,起码能吃到在他的理解里天下间最鲜的美味,他也觉得死而无憾。 同样作为有追求的厨子,杨怀仁其实很能体会小犬一号的心情,他似乎已经读懂了他黯然眼神中的意味。 杨怀仁回到自己的桌案前,从角落里用刀叉起一块黄豆大小的肉块,送到小犬纯太郎面前。 “给,尝尝这块河豚肝尖,放心,没毒的。” 小犬纯太郎有些恍惚,先躬身致谢,然后恭恭敬敬的双手从杨怀仁手里的刀尖上取下了那块肝尖,痴痴的看了许久,才小心翼翼的放到嘴边,伸出舌头舔到了嘴里。 他不敢用牙齿嚼,而是静静的等待那一点河豚肝尖在舌头上,慢慢的被口腔里的热量点点融化。 小犬陶醉地闭上双眼,那极致的鲜味让他脑海里回到了他的童年时光。 他的家乡在京都郊外,初春的一片水田里,他的父母正在快乐的劳作,他在田边的地垄上遥望着远处的富士山,山下的樱花正在吐露粉红色的花蕾。 蓝色的天空,白色的山顶,青色的山脊,粉色的山脚,还有眼前一畦畦嫩绿的稻苗,多重色彩一层一层的收入眼底,他感到整个人都被这美景融化了。 一段小时候的歌谣响了起来,“家门口的樱花开了,白色的蝴蝶儿在飞,阿娘带着我去扑蝶……” 人类的味觉,不单单是品尝到食物的味道,有时候,是能看的见,听的着的,甚至可以触摸,可以感应…… 小犬纯太郎再次睁开眼,泪水早已溢满了眼眶。 他再一次对杨怀仁躬身致谢,“我会遵照约定,在杨桑面前自裁。不过我有一个请求,请杨桑帮助我的弟弟,让大宋重新考虑宋倭通商之事。 对于杨桑,鄙人不敢隐瞒,我们的堀河天皇如今危机四伏,没有钱,就没有武士效忠于他,结果就是早晚会被藤原家族取而代之,拜托了。” 说完,小犬纯太郎伏下身去行了个大礼。 杨怀仁其实很想告诉他,在他印象里,藤原家族并没有取代堀河天皇,取代他的是他当了和尚还贪恋权力的老爹,只不过之后的几十年,以源氏为代表的北方武士阶层形成了新的权力集团,天皇成了傀儡,倭国的幕府时代即将来临。 杨怀仁虽然心底里不喜欢倭国人的品性和所作所为,但是对于小犬纯太郎这个人,对于他对他主子的忠诚,杨怀仁是敬佩的。 何况,以杨怀仁的判断,小犬纯太郎可能是个宋倭混血,否则他不可能长得跟他弟弟差距那么大,看在他亲爹隔壁老王也是汉人的份上,多少对他还是有些好感的。 “你起来,我们大宋有句话,叫做男儿有泪不轻弹,还有一句叫男儿膝下有黄金。 宋倭通商的事情,不是我这么一个小厨子能做得了主的,我个人觉得这是对两国百姓都有利的事情,所以我只能说如果有机会,我会尽量试一下,至于结果如何,你也别指望什么。 今天是我大婚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我不想看见有人死,血呼啦的也不吉利,不如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就别自裁了吧。” 小犬纯太郎感激的当场泪崩,连磕了几个响头才被杨怀仁硬扶了起来。 杨怀仁走到小犬纯太郎的桌案前,拿起一块切好的金枪鱼鱼腹鱼片来看了看,然后跟桌子后边的几位将军穿戴的大臣问道:“哪位将军随身带了火折子,小生借用一下。” 说完背后一个老将军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拨开身前的几位大人走上前来,大声喊道:“我有,给你!” 这一位正是刚才那个一惊一乍以为杨怀仁闭目养神实在发功的那位老将军,火折子交给杨怀仁,他也不说站回去,好奇的瞪大了眼睛等着看杨怀仁要干什么。 接过老将军的火折子又道了谢,杨怀仁又向端盘子的那位小公公问道:“不知宫中可有我家最新蒸馏的最高酒度的随园春?” 小公公愣在原地呆了,不知道杨怀仁突然又要白酒是要干什么,赵煦伸着耳朵听远处他们对话,心里早好奇不已,忙催着身边的苏桂去弄了一坛随园春来。 准备好一切,杨怀仁又转头向赵煦的方向望去,得到了赵煦的首肯,他才把白酒倒入了一个小瓷碗中,然后用点着了酒精。 杨怀仁飞快的用刀“当当当”在砧板上叉了几下,十几片切好的金枪鱼鱼片便被串在到细长的刀上,然后把这些鱼片架在酒精燃起的淡蓝色的火焰上快速的转动着炙烤。 当鱼片中的脂肪受热微微发出“滋滋”的声音时,杨怀仁便收回了刀,用力一甩,动作十分酷炫地把那十几片鱼片甩落在了瓷盘里。 杨怀仁端过来那个瓷盘,送到小犬纯太郎和那位老将军面前说道:“尝尝。” 小犬纯太郎疑惑的捏起一块表面还带着微热的鱼脍放到嘴里,老将军早馋了半天了,好不容易站在杨怀仁身边,也不客气的抓了两块塞进了嘴巴里。 小犬纯太郎咀嚼着杨怀仁重新微微炙烤过的鱼片,味道简直比炙烤之前得到了升华,不但金枪鱼鱼脍原来的味道更佳浓厚,而且多了种微微油腻的肥美,让人更加迷恋这种来自深海的鲜味。 他忍不住再次恭敬的对杨怀仁躬身施礼,问道:“这是为什么?” 正文 第138章:弄巧成拙 杨怀仁笑了笑,看着周围人也像小犬纯太郎一样好奇的看着他,等待他的答案。 他拿起一块金枪鱼鱼腹鱼脍向大家展示了一下说道:“你已经是个刀工技术很好的厨子了,这一次的选材,也非常让我惊讶。 只不过,你忘记了厨艺最根本的地方,就是上好的材料,要根据它自身的最独特的地方去处理它,才能让它最精华的味道展示出来。 从我的角度看,你选的这条蓝鳍鲔鱼,比我选的河豚是要稀有得多的,按道理你应该有很大的机会胜出。 但是这次我们之间的厨艺比试,你的优势同样也是你的劣势。 正因为蓝鳍鲔鱼这种极品食材实在太罕见了,所以包括大宋的贵族在内,极大多数人都没有吃过,更不知道它的味美之所在。 你已经知道选择这条鲔鱼的前腹那块最好的大肥作为鱼脍的主料,从而可以看的出来,你对鲔鱼的了解是有一定程度的。 从这条鱼整个冰封“养熟”的过程来看,你都做到了完美无缺。只是你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 对于一条上好的蓝鳍鲔鱼来说,不同的部分有不同的吃法。 赤身因为全是红肉,有嚼头,可以加蘸料,比如芥末,也就是用你们倭国话说叫‘瓦萨比’的东西,可以通过更刺激的味道,让食客忽略赤身那种因为韧性极强而产生的难以咀嚼的感觉。 而中肥呢,可以蘸酱油或淡醋,配上香喷喷的米饭,最能凸显它弹牙的口感。 最精华的大肥,无需任何调味料,它本身就是一种极品的美味,但是大肥也要分不同的情况。 相信你肯定知道,正常的大肥鱼腹,肌肉和脂肪的纹理是条纹形状相互间隔的,像是环蛇的腹部,所以它也被叫做‘蛇腹’,这种大肥因为肌肉纤维和脂肪是一层层相间分布的,所以直接食用,能给食客以层次分明的口感和交叉的味觉享受。 你再看看这一块鱼腹,是极品中的极品,脂肪是杂乱分部在红肉之间,像点点飘落的雪花覆盖在红瓦之上,所以也叫‘霜花鱼腹’。 这种极品鲔鱼鱼腹大肥,非常的娇贵,对于厨师的处理方法要求也更高,解冻的时候,如果融化的不够,就容易让收缩的脂肪没有完全膨胀而导致失去了原本的肥而不腻,鲜而不韧的口感。 如果解冻得太彻底,置放上小半个时辰,最鲜美的味道就流失了。 你切好的这一块,就是因为解冻的还不到时候,反而弄巧成拙了。 对于这种极品霜花鱼腹的处理,就是用火快速的炙烤一下,让星星点点的脂肪溢出来,封住最精华的鲜味,趁着微热入口,就是食用的最好的方法了。” 杨怀仁无法给他们说明空气的氧化作用对食物味道的作用,也无法给他们说后世用焰枪快速喷一下的方便制作方法,只能用他们能理解的说法来解释。 大殿上所有人都听得出了神,当然,以当下人们的知识,去理解这个问题,或许太难为古人了。 不过不管有没有听明白杨怀仁说得话,有人已经开始若有所思的在点头,而这个人身边的人也仿佛受到了感染,也跟着点起头来,心里却琢磨着你都点头了,我不点头好像我很笨听不懂似的。 点头的人越来越多,像是平静的水面上丢了一块小石子一样,逐渐呈波浪状开始扩散,转瞬之间的功夫,大殿上所有人都在点头,一张张脸上都是我听明白了我骄傲,我很聪明我自豪的表情。 这么一来,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那些文武大臣们,对杨怀仁这个年轻厨子的看法,无形之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来也许这些锦衣玉食的贵人们,只知道对好吃的食物趋之若鹜,却从来没好好想过好吃的东西是为什么好吃的,更从来没看的起过为他们烹饪了美味食物的厨子们。 如今听了杨怀仁一番大道理,才觉得原来一个小小的厨子,也需要这么深奥的知识,一样美味食物的制作,原来也蕴含着发人深省的大道理。 只不过当大家反应过来,想去尝尝杨怀仁刚用酒精炙烤过的那十几块极品霜花鱼腹的时候,发现盘子里又空空如也了。 什么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呢?那位老将军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鱼脍,加上杨怀仁说得那么神奇,老头不知道是不是会无影手的功夫,唰唰唰几下就把剩下那几块鱼脍都塞到了自己嘴巴里。 不过这为老将军不太地道的地方远不止如此,剩下那点鱼脍你吃了就吃了吧,就不要再显摆了,可是他却满脸的不在乎,嘴巴里被鱼脍塞得满满的,还能留出舌头来说话,也是个有才的老头。 “太好吃了!太好吃了!太好吃了!” 杨怀仁听了无法不去怀疑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这个习惯早在一千年前的宋朝就流行了。 老头乐坏了,他的同僚们却馋疯了,不知用眼神把老头子杀了多少刀。 幸亏老将军上朝穿了一身披挂,苍老的脸上可以看得出肯定是久经沙场,老而弥坚的强健身躯又是皮糙肉厚,文臣们的这等花枪绣刀,他倒是完全不在乎。 高太后没吃到杨怀仁的河豚鱼脍,也没吃到极品霜花鱼腹鱼脍,自然是恨得牙痒痒,不过她高就高在能把自己的欲、望压制在心底不表露出来。 比试算是结束了,大宋的厨子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她还是很满意的,她假做咳了一声,大殿上失神的大臣们才回过神来,正了正自己的衣衫,从新装作一副淡定的样子。 “厨艺比试嘛,总是有胜有负,”高太后朗声说道,“不过不论谁胜谁负,也只是一场切磋而已,先前两位大厨精彩的厨艺展示,都让本宫和在座的所有人叹为观止。 两位都是厨艺界的典范,都应该得到嘉奖,不知两位大厨,想要什么样的奖励呢?” 杨怀仁一听太皇太后有奖励,立马就兴奋了起来。 正文 第139章:赏赐 高太后要赏赐他们,杨怀仁自然不好自己开口说他想要什么,小犬纯太郎想到他远在倭国危机四伏的天皇陛下,也只好厚着脸皮说出来了。 “大宋高贵的太皇太后殿下,鄙人知道大宋不能答应倭国自由通商的请求,但是鄙人还是想请殿下开恩,能扩大宋倭之间通商货物种类,以及提高每年的限额。” 高太后想想倭国恼了这么久,如果一点儿好处也不给他们,说不定他们还要继续闹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获得宁静。 再者说了,现在她需要做的,只不过是做出一个姿态,既然已经表明了倭国如果不向大宋称臣纳贡,大宋就不会完全开放两国海上贸易的立场,那么适当提高一下货物总量的限额,表明大宋仁义的同时,又不让其他各国觉得大宋太不近人情。 “大宋乃礼仪之邦,倭国使节多次提出这个请求,我们大宋可以适当的提高一下两国每年的贸易份额。 这件事,就由礼部和户部商量着去办吧。杨怀仁,你呢,你要什么赏赐?” 杨怀仁心道,我不想当官,你侄女今天就要嫁给我了,我就想要钱,这一点你个老太婆应该清楚嘛,还问什么问,难道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前,我开口跟你要钱,显得哥一点都不矜持。 当然,大公无私的形象还是要树立一下的,杨怀仁肃然而立,朗声说道:“草民什么都不要,作为一个大宋子民,为大宋效力是草民分内之事。 不要说官家和太皇太后要草民进宫来表演厨艺,就是让草民上刀山,下火海,上去九天揽月,下去东海捞虾,无论受多少苦,受多少累,草民眼都不眨一下,屁都不放一个,就算粉身碎骨,血溅七步,草民都甘之若饴,草民……” 杨怀仁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那么多酸词,稀里哗啦说起来没有个完,而且说着还自带表情包。 只见他一会儿似是慷慨激昂,一会儿似要黯然垂泪,比勾栏里唱戏的还要惟妙惟肖,俨然一副为了国家为了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然后死了还不肯闭眼仍然要为了大宋再死几次的英雄形象。 高太后蹙着眉头听他没完没了的说个不停,心道这小子又犯浑了,问你要什么赏赐只不过是客套话,到最后给你什么你老实拿着就行了,哪来的这么多臭毛病? 倒是赵頵觉得好玩,在他心里,也只有杨怀仁有这个胆子在大殿之上耍贫嘴了,换作别人,无论是太皇太后还是官家随意赏了个铜板,还不是恭恭敬敬拿回家当是宝贝给供起来? 小皇帝赵煦听得有点蒙,他第一次见有人能把自己的忠心表达的这么又韵律感,比起宫里那些唱小曲的妃嫔们唱的可好听多了。 只是让他这么没完没了啰嗦下去,这早朝算是散不了了,杨怀仁才十七八岁正值年少,可朝堂上的许多这尚书那侍郎的,大都是是些年过花甲的老人了,站了一上午,有哪个不是腰酸背痛腿抽筋? 对于杨怀仁精彩的厨艺,大家确实是看得赏心悦目,但是他们看了半天好吃的东西,却一丁点儿都没吃着,白白吞了三五斤口水。 吞了这么多的口水,胃里却依旧空空如也,比吕宋使节舔的那个釉下彩的瓷盘还要干净百倍,早是饥饿难耐,已经有不少张肚皮开始“咕咕”作响表达抗议。 就算这些都不顾,喝了那老些水下去,总得理解人有三急的道理吧?万一有哪个家里妻妾如云或者像蔡大人那样喜欢采摘野花的大人,前列腺发炎尿频尿急,在大殿之上当着十几个外国使节面前尿湿了裤子,那就不好了。 赵煦先不耐烦了,眼看杨怀仁要开始论述历史上七七四十九位忠君爱国之士的九九八十一种牺牲方法,大声地喝止了他。 “行了行了,知道你是大宋第一忠义之士了,朕……朕就封你个侯爵,你总可以闭嘴了吧?” 小皇帝这话一出,大殿上所有的宋朝官员都“啊”一声叫了出来,吓了杨怀仁一哆嗦,忍不住暗骂道,我去,一惊一乍的干毛啊,吓得哥小心脏扑通扑通的。 礼部侍郎范百禄出班说道:“起奏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本朝自太祖开国以来,赐封爵位都是以功绩而定,杨怀仁不过一个年纪尚轻的民间厨子,历无寸功,如何赏的侯爵? 这让那些功绩彪炳却没有被封赏爵位的功臣如何自处?作为一国之君,赏罚分明才是为君之道,滥赏勋爵乃是政乱之始啊。” 他这么一说,不论文官还是武将们,虽然觉得老范说杨怀仁一点功劳没有似乎有点过分,但是后边的话,还都比较认同。 高太后明白这是他皇帝孙子行事太随意了,刚要替他收回,没想到赵煦这个平时看着挺斯文的孩子不如为什么就爆发了。 “大胆!” 赵煦两眼冒火,恶狠狠的说道:“你这是骂我是昏君了?” 赵煦其实也知道刚才他只是因为不耐烦,才随口说错了话,只是范老大人的话,他听到耳朵里句句刺耳。 说杨怀仁无功,这不睁着眼说瞎话吗?倭国使节要通商,你们都不干,自诩天朝上国,万事都要循礼。 人家要斗厨艺,你们都不说话了,我是信口答应让倭国使节抓了把柄,但是我不答应,难道让人家觉得我堂堂大宋,就没有一个人才了吗? 宫里的御厨都比不过人家一个蛮夷之国的厨子,才请来了杨怀仁,现在人家大好的迎亲日子不去娶媳妇,还到宫里来比试厨艺,人家还赢了,这不正是杨怀仁刚才说过的舍己为公吗? 人家赢了比试,大宋上下都有面子,不就是为国争光吗?这难道不是功劳? 还有那句很多有功之臣没有得到赏赐的话,是在骂朕薄情寡恩吗? 杨怀仁看来,什么封爵不封爵的,他也不理解其中意义,真不如多赏赐点真金白银来的实惠。 不过看着赵煦火冒三丈的样子,杨怀仁倒是弄明白另一件事,心里偷笑道:范百禄啊范百禄,你个老小子胆子也太肥了,竟然敢说哥因为年轻就不能封赏,这不拐着弯骂小皇帝太年轻还不能算个合格的皇帝吗? 正文 第140章:五味子和猪尾巴 赵煦想起正是因为他年少,朝堂上的大臣们一直把他当孩子看待,虽然表面上对他也是毕恭毕敬,但是骨子里却从来没有把他当真正的皇帝看待。 想到这里,赵煦不由的心中怒极,这几年压抑了许久的火气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赤红着脸跟范侍郎理论了一番,细数千百年来的少年英雄。 “年轻怎么了?回顾往昔,秦有甘罗十二岁拜相,汉有霍去病十六岁大破匈奴,唐有罗士信十三岁灭贼,我大宋就不能有杨怀仁十七岁厨艺胜倭了?” 赵煦嘴里说的是别人,其实是说的他自己,为什么他十五岁,就不能是个合格的皇帝? 杨怀仁才不管他想的什么,但是人家把他跟那些古代的少年英雄们相提并论,他这么谦虚的人,总觉得有些……太他女良的爽了。 范百禄年过古稀,本来走路都颤颤巍巍的一个人,被赵煦这么劈头盖脸的一通话砸下来,大有血压暴涨,立刻就要晕倒在大殿之上的架势。 礼部尚书范纯仁赶忙出班扶住了他的二把手,跟怒气冲冲的赵煦解释道:“官家息怒,范侍郎耿直忠厚,也是为了官家着想。 杨怀仁同样年轻有为,忠君爱国,将来必定是可造之材。此次在厨艺比试中胜出,同样有功。 只不过若是官家贸然封赏过盛,无异于拔苗助长,总会有人心中不服,难免迁怒于他,反倒是害了他。 不如……” 范尚书一番劝谏的话语不像范侍郎一般说的激烈,而是兴平气和缓缓道来,赵煦听了也觉得有理,没等他说出新的建议,赵煦抢着说道:“那不封侯,朕赏赐他个忠义伯,你们总没有什么说辞了吧?” 杨怀仁站的远,没太听清楚赵煦说的啥,只听到赵煦封了他个什么官职,他对此本也一窍不通,但是听起来名字不太好听,叫什么“猪尾巴”。 他心叫不好,这古代还有叫猪尾巴的官职?不会是跟孙猴子当了弼马温管马那种类似的官职吧,难道让哥去管理大宋的猪? 我靠!别啊,哥只吃过猪肉,只见过猪光知道吃不爱动弹,是真真的没见过猪跑,哥不要当猪尾巴! 杨怀仁心里急,匆匆说道:“草民些许微末的功劳,不敢要官家赏赐的职位,官家若要赏赐草民,草民恰逢今日大婚,不如就随便给个大红包就行了。” 他身旁那位老将军听了杨怀仁这一句话,惊得胡子差点翘起来,这么赤果果的跟官家要钱的人,自古以来可从没听说过,这小子是头一位,够牛的。 赵煦可不在乎他要什么,见杨怀仁这么谦虚,心里更觉得他的坚持封他个爵位才对得起自己刚刚生了那么大一肚子气。 “朕既然说了对你有封赏,就一定是有封又有赏。” 范纯仁知道小皇帝这会儿来了倔驴脾气,说多了说不定他跟范百禄一样要挨骂,可这事实在说不过去,哪有对一个未及弱冠的小厨子赐封伯爵的道理? 可这会儿高太后也不说话,他就更猜不透高太后的意思了,只好求助的去瞅资格更老的吕大防。 吕大防也觉得是时候出来收拾这场闹剧了,大宋的官家和自家的宰相,当着十几位外国使节争执一个小厨子的封赏问题,让外人看了笑话。 吕大防早想好了,原本杨怀仁和外国厨师比试厨艺,也算是为国争光,放在以前类似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只不过是提升一下官职,赏赐个黄金百两就很体面的事情。 可是现在看官家的样子,今天若是不封给杨怀仁个爵位,他是不肯甘休的,说起来涉及到外事的,也勉强算得上是军功,封个最低等的爵位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吕大防出班奏道:“启禀陛下,老臣觉得陛下说的有理,范尚书说的也有理。 听闻杨怀仁年纪轻轻便早有功名在身,厨艺精绝更是技御五味,老臣有个提议,不如赐封他个‘五味’子爵的爵位,以显陛下隆恩,再赐他个同进士出身,让他研习厨艺之余,不忘读圣贤之书。” 吕大防的意思很明显,让官家赐杨怀仁一个功名,是想告诉天下所有清高的读书人,功名比爵位更让人向往和尊重,读书才是出仕为官,报效国家的最佳途径。 同时,一个县子的最低级别的爵位,他只给安了个奇怪的名头,却不给县名,要的就是让大家觉得这是虚名,凸显了第一个目的之外,又满足了官家非要封爵的要求。 吕大防说完,范纯仁大臣们觉得这个办法好,也纷纷出班随声附议。 赵煦听了觉得这个方法也不错,他还是少年人心性,哪里想的到吕大防的缜密心思,只是觉得这一次几位宰相和大臣能同意了他的话,而没有去请示他祖母,心中觉得很难得,忍不住暗自高兴起来。 又想起今天人家杨怀仁还要娶新妇过门,他要红包当贺礼的要求也非常合理,所以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嗯,那就按吕丞相说的办。今日恰是杨怀仁大婚之日,朕再赏赐你黄金百两,绢帛各百匹。” 杨怀仁自来到大宋,平时在民间和百姓谈话交流,从来没觉得有什么障碍,即使文字上古代用的是繁体字,他虽然写得难看,倒也能认识。 今天在大庆殿上听了官家和几位大臣说着拗口的话理论了半天,加上他又一直想着拿了官家赏赐的钱回家去迎娶老婆进门,也没听明白他们争执了半天,到底是为了什么。 到后来听到给他官职又变了,他刚长出一口气琢磨着不是什么猪尾巴的烂官职就好,却又听说改了个什么五味子,他开始怀疑这是这帮老头子们故意拿些奇葩的官职来把他当大傻子耍着玩了。 五味子,明明一味很常见的中药,有点中医知识的人都知道,这是壮阳药的重要成分啊,咋就成了官名?难不成让他去负责…… 杨怀仁心里正把吕大丞相的祖上排着队准备说落一个遍,他身旁那位老将军忽然用力拍在他背上,杨怀仁没有防备,加上老将军手劲也忒大,正好把他拍得趴伏在地上。 拍完了老将军才小声提醒他道:“小子,发哪门子呆呢?快谢恩呐!” 正文 第141章:不讲理 老将军这一掌拍得杨怀仁浑身跟散了架似的,听到老头让他赶紧谢恩,杨怀仁忙伏在地上惨兮兮的喊了一声:“草民拜谢陛下隆恩!” 这说话的语调听到别人耳朵里,好似杨怀仁对管家的封赏感激涕零,激动的已经哭出来了似的,其实他是真的被老头那一巴掌拍的全省疼痛,才会叫得那么凄惨,跟杀猪的似的。 事实上杨怀仁觉得赵煦这位官家忒也抠门了,他废了半天工夫,还耽误了迎亲的大好时辰,就换回来百两黄金加绢帛各百匹,也太少了。 这些东西加在一起折算一下,总共也没有两千贯钱,都不够他装一回逼的。 当然,有总比没有强,官家赏的钱,和自己赚的钱还是不同的,不拿白不拿,拿了也白拿不是? 日上中天,已是正午,大殿上所有人都饿了,赵煦也不例外,既然事情圆满结束,那就宣布早点退朝,大家各回各家。 小犬纯太郎对宋倭通商的事情有了个还算不错的结果,是比较满意的,即便他输了厨艺比试,自尊心上多少有些受伤,但是他对于强者,还是表现出了极大的尊重。 他没有立即离去,而是第一个对杨怀仁获得封赏表示了祝贺。 “杨桑,啊不,现在应该称您为五味子爵阁下,鄙人向您成为贵国尊贵的贵族的一员表示衷心的祝贺! 也感谢您这次对鄙人的指教,鄙人受益匪浅。您宽宏的饶恕了鄙人,这个大恩德鄙人一定牢记在心,来日定会涌泉相报。 那条蓝鳍鲔鱼,鄙人立即就差人送到您的府邸,另外为了祝贺您成婚的大喜事,鄙人会吩咐舍弟另外准备一份礼物同时奉上。 只是这次倭国使团来到大宋,银钱大多花费在冰块的运送上,只能为您准备一些本国的特色礼物,希望子爵阁下不要嫌弃。” 杨怀仁听了他的话,才明白官家不是给他封了个什么官,而是封了个爵位。 这下就不同了,元祐年间官职冗余,名目繁杂,实际上这里边至少得有一半的官员是没有职权,又毛事不干光吃空饷的蛀虫。 不论是皇帝还是那些朝堂上的大佬们改革来改革去,也没解决这个重要的弊端,杨怀仁觉得自己就没有必要去添乱了。 而且从杨怀仁的角度看,他是看不起这样的官员的,这些人就是大宋的硕鼠,如果给他也弄个这样的官职让他也做大老鼠,他是坚决不肯的。 而爵位嘛,那是有功的人才能封赏的,虽然也是每月白拿朝廷的俸禄不用办事,但是起码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对吧? 唯一让他不太满意的是,五味子爵这名称不太好听,五味本是形容五种味道齐全的整套宴席菜式的好词,但是后边偏偏加上个子,就怎么听着都不是那个味道了,壮阳药当然也是好东西,只是用这个当名字,谁乐意啊? 想想后世叫“伟哥”的人也不少,人家也没嫌弃过啊,而且带着这名字去逛个夜店什么的,说不定还自带强力光环呢。 这么一想,杨怀仁也就不那么难为情了。 杨怀仁想起还要催促嘉王爷赶紧回家准备迎亲的事情,就伸长脖子满人堆里找,看见赵頵的时候,这小子正被太皇太后叫去了后殿,杨怀仁开始有点担心他要耽误事了。 大殿上上千人散朝的场面倒是壮观,放眼望去,大庆殿的正门往外走的人群像是决了堤的河水一样。 杨怀仁也急着要走,却感到脚底下明明迈了步子,身子却没有动,原来那位老将军又伸出一只大手抓住她衣领子把他拽了回来。 “小子,行啊你,小小年纪就封了爵,怎么,不请老夫吃酒吗?” 杨怀仁心道,我去,你一巴掌跟熊掌似的把我拍了个骨松肉疼,看在你一脸白胡子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你还好意思叫我请你吃酒? 不过嘛,哥今天娶媳妇,本来在大宋亲戚朋友也不多,当然不差你一杯酒。 杨怀仁笑吟吟地说道:“今日小子要成亲,当然欢迎老将军到家里来吃酒,只是嘛,老将军一看就是个视钱财如粪土的高义之士,您老来吃喜酒,总不好空着手来吧? 凭您的身份,这红包封的少了吧,您都不好意思,封的多了吧,虽然我不好意思拿,但是总得给您这个面子不是?嘿嘿……” 老将军倒吸一口凉气,心道这小子整个一钱串子,跟官家要钱虽然够奇怪了,但是他竟然能厚着脸皮跟一个连名字身份都不知道的人公然要红包,这就……太他女良的实诚了,老夫喜欢。 “好好好,不过这婚宴上,能不能吃到刚才那道鱼脍?” 杨怀仁指着正转身离去的小犬纯太郎说道:“瞧见这小子没,今儿早上他运来那么老大一块冰,冰块里封着一条有一人高那么大的一条鱼。 就刚才,这小子说了,一会就把那大鲔鱼送我家去,您还怕没的吃吗?” 老将军抚须大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咦,你还在这里磨蹭啥?快回家准备去迎亲啊,耽误了老夫吃鱼,仔细老子让你洞不了房!” 说着老将军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然后气鼓鼓的骂道:“发什么呆呢,快滚回去娶媳妇,老夫马上去给你准备贺礼!” 说完头也不回迈着大方步跟个螃蟹似的晃晃荡荡跑了,一身铠甲片子叮铃啷当倒是好笑的很。 杨怀仁看着老头风一样跑远了,捂着自己屁股小声怨道:“这老头忒不讲理了,拽着我不让走也是他,怪我不抓紧走也是他,道理都让他占了,老子白挨了一脚。” 正埋怨着,赵頵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 “你认识秦凤路大总管游师雄游老将军?你小子还真是有面子啊。 对了,你刚才傻嘟哝些什么呢,不赶紧回家去准备迎亲?何之韵虽然是我结拜的义妹,你当我嘉王的名头是假的吗?能让你这么容易就娶走了? 回去告诉你那几个傧相,有胆的别在衣服里边套皮甲,让你们见识见识我嘉王府嫁女的规矩,不拆了你们骨头,也得扒了你们一层皮。” 赵頵说完了不顾发愣的杨怀仁,也急匆匆的走了。 杨怀仁就纳闷了,今天这是怎么了,都不讲理了是不?那老头叫游师雄,还是个大总管?没听说过,不认识。 对了,还没问高太后叫他去说了些啥话呢,他怎么跑的比兔子还快? 正文 第142章:迎亲(一) “杨福,再去胡同口看看,这都啥时候了,少爷怎么还没回来?” 杨母焦急的催促着杨福,儿子只不过是进宫去跟个倭国来的厨子比试厨艺,怎么从天不亮就出门,这会儿过了午时了,却还没有回来。 莫不是儿子在宫里说错了什么话,或者做错了什么事,惹了官家不高兴? 本来是杨家娶新媳妇的大喜日子,若上出了什么意外,这可如何是好? 屋子里坐满了人,除了住在杨府的李家妈妈和王明远,周同也领了宗泽和几个徒弟来。 这次卢进义和林冲他们几个,是来做杨怀仁的傧相,现代话说,就是伴郎,或者好兄弟。 杨福想说早派了财源广进几个年纪小的在桥头那候着了,可是看到老夫人担忧的样子,即便自己已经跑了七八趟,已经满头大汗,还是立即回头又跑了出去。 刚跑到门口,就听到杨财在胡同里边跑边口齿不清的大声喊着,“少爷回来啦!少爷当爵爷啦!” 杨福心中大喜,又忙不迭往回跑着去报告这个天大的喜讯。 杨母听了这个好消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的用力抓住杨福的胳膊瞪直了双眼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自家的少爷被封了爵位,杨福也同样激动万分,即使胳膊被老夫人掐的生疼,也顾不上了,大声说道:“在桥头接少爷车驾的杨财回来了,大喊着说少爷被封了个爵爷,只是具体是个什么爵爷,还得等少爷回来才能知道。” 杨母只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周同赶忙飞身过来扶住了杨母,又用拇指去掐人中,杨刘氏这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醒来的杨母想到自己的儿子当了爵爷,虽然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爵位,但是对于杨家来说,已经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情,回忆起他们这一房在老家齐州的时候,在家族里因为是庶出的一脉,加上丈夫死到早,他们母子三人曾经是受尽了冷落。 可如今就不同了,儿子不仅已经家财万贯,还有个比原来整个家族的地产都大了许多的庄子,现在更是受到官家的恩泽,赐封爵位,俨然已经是杨家家族中最有出息的一枝。 这要是回了老家,别说杨氏族长对他们家要恭恭敬敬,恐怕州县里的官员大老爷们也要对他们家另眼相看。 想了这许多事情,杨母霎时间百感交集,不禁嚎啕大哭起来。 李妈妈见状,走过来握着杨母的手劝慰道:“我的老妹妹哎,现在杨少爷出息了,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哭上了? 快擦擦眼泪,一会儿杨少爷进了门看到你哭泣,不知道多担心呢,再说今天还要娶新妇过门,这叫双喜临门,多好的事情啊,快别哭了。” 杨母这才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忽然想起时辰已经不早了,立即又精神抖擞,呼唤着丫鬟们赶紧准备给少爷准备新郎的衣服和鞋帽,吩咐她们去门口候着,不用等少爷进门,在马车上换了衣服立即就出发去迎亲。 杨怀仁刚到家门口,门外等候的迎亲队伍早已经准备就绪,穿戴整齐的锣鼓队伍也排好了队列,只等一声令下,就要吹打起来。 他刚掀开车帘准备下车,杨母迎面塞了一身大红的新郎官的袍服进来。 “别下车了,就在车上换衣服,换好了直接去王府迎亲!” 羊乐天忙从另一边跳了出去,杨怀仁被母亲突然这一嗓子吓了一跳,见母亲火急火燎的样子,也不敢违拗,赶忙结果来开始换衣服。 可他刚脱了裤子准备换的工夫,帘子突然又被拉开了,又吓了他第二跳。 杨母也不管他狼狈样子,换了一副笑眯眯的表情问道:“儿啊,官家给你封个了什么爵位,说来听听。” 杨怀仁傻愣愣的回道:“叫什么‘五味’子爵,听他们说好像只是个七品的末等的爵位,芝麻绿豆点儿大,官家可真抠门。” “胡说!” 杨母紧张地小声训斥道:“再小也是爵位,咱们老家的县尊大老爷不才七品?还有,以后你娶了媳妇成了家,也算是个大人了,连埋怨官家的话也敢乱说,也不怕旁人听了去!” 母亲虽然是训斥他,但这些总是为了他好,而且语气里多是饱含一位母亲的慈爱的,杨怀仁点点头认错,“母亲教训的是,儿子鲁莽了。” 杨母见他停了下来,又急了,“你换你的衣服,怎么停下来了?你不着急娶媳妇,为娘还着急抱孙子呢!” 说完帘子一甩又去检查迎亲队伍去了。 杨怀仁挠挠头,今天这是咋了,都跟我不讲理是啥情况啊,还有抱孙子的事情,也太着急了吧,总得等我跟韵儿先洞房之后才行啊,没听说过没播种就盼着收庄稼的事情。 换好了衣服,羊乐天已经牵了一批披红挂彩的高头大马在车厢外等候。 杨怀仁上了马,李黑牛和宗泽他们几个立即走在队伍的前头开道,也不知谁一拍马屁股,杨怀仁座下的枣红马嘶吼也一声,蹬开四蹄小跑了起来。 后边抬花轿的轿夫和锣鼓队伍见新郎官的座驾奔了出去,也吹打起来,一起小跑着跟了上去。 这下可热闹了,大晌午的,别人家都在吃午饭,偏偏有一支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在大路上驰骋。 这年头娶媳妇迎亲的事情多了去了,但是在大中午迎亲的,还是头一会见。 不仅如此,还有更奇怪的事情,别人家迎亲虽然也都是高头大马敲锣打鼓,但是谁见过一路小跑着还要边吹边打的? 正是因为这帮乐师们小跑了起来,起先还吹奏的很有节奏的迎亲喜乐,后来因为气息不够,也变得怪异起来,听起来虽然怪怪的,但是节奏上却新鲜的很。 路边的商铺和饭馆里的百姓们纷纷探出脑袋来,想弄清楚这是哪一家的迎亲队伍这么特立独行,当看清了骑在马上的杨怀仁时,大家也就不奇怪了。 其中不少随园的老主顾们给不知内情的人介绍道:“马上那位新郎官,就是随园的老板杨怀仁,人家不仅拉面做的天下第一,前段时间跟魏家正店的魏老儿比厨艺,可是十比零完胜了呢,看看,人家娶媳妇都这么有个性!” 正文 第143章:迎亲(二) 迎亲队伍一路小跑,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嘉王府门外。 杨怀仁回头看看身后的锣鼓队伍,早已经跑得精疲力尽,一个个的伸着舌头大口喘着粗气,也幸亏是自家庄子里的庄户们组成的队伍,换了外人,估计早撂挑子了。 杨怀仁觉得就算他是东家,人家这么卖力是给你面子,可没有让人家拼了老命的道理,他立即大声对他们喊道:“诸位兄弟们,大家辛苦了,一会儿回去每人都去柜上领一贯钱的赏钱!” “东家,俺们都是您的佃户,您娶亲俺们出力是应该的,今天俺们进了城,还白白吃上了五十文一碗牛肉面,俺们已经感恩戴德了。 再说俺们也不是外人,不能让您再破费了。” 带头的一个庄户说道,其他庄户们也点头表示附和。 大家这么实在,杨怀仁更不好意思,前天刚收回了免租的话,他们就没有埋怨东家出尔反尔,甚至表示东家这么做才有东家的样子,不收租,反而让他们担惊受怕了好一阵子。 他们越是这么说,杨怀仁便更觉得对不住他们,自己的理想是美好的,但是身在封建社会,条条框框太多,不是他一个小人物就能打破的。 他只不过想给自家庄子的里贫苦农户们减轻些负担,却险些招来祸端,今日人家出了这么大力,他就更应该厚待人家。 “一码归一码,我说了赏就必须赏,谁不拿就是不给我面子!” 杨怀仁这么坚持,庄户们也不敢再推脱了,只好应了下来,纷纷喊着“多谢东家”拜服了下去。 哎呀我去,一言不合就下跪这习惯太不好了,杨怀仁最不喜欢的就是古代穷苦人自己卑贱了自己,他立即下马挨个去扶起了他们。 众人起身,纷纷欢呼起来,浑身又充满了力量。本来东家大婚,作为庄子里的农户,没有钱财送贺礼,只好出一把子力气。 这么一来,他们再次吹打了起来,而且更加卖力,连嘉王府的大红院墙都要给震倒了似的。 杨怀仁虽然前世骑过马,但是一下子跑这么远的路还是第一次,难免颠得屁股又疼又麻,仿佛屁股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一般。 想揉揉吧,当着那么老多人面前,也不体面,恰好林冲他们几个走了过来,夹着杨怀仁就去喊门。 王府门外早聚集了大群的围观群众,听说嘉王义妹出阁,这种热闹绝对不肯错过,嘴里啃着各色瓜果,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笑容。 若是个寻常百姓家,迎亲喊门这种事,一两个大汉完全可以硬撞门进去,事后再给岳丈家里换个新门就是了,这种事,不但不会被说失礼,反而会被称赞。 可是嘉王府的门就没那么脆弱了,半尺厚的大木门,表面还铆了铜皮,门里边大门栓一插,没有攻城车单单凭人力,是完全没有可能撞开的。 杨怀仁走到门前,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小生杨怀仁,今日上门求娶贵府贤媛,望大舅哥打开大门。” 真正的岳父早不知道在岭南哪片深山老林里吸瘴气呢,杨怀仁只好喊大舅哥给他开门。 赵頵在门里被杨怀仁一声大舅哥喊的心里非常舒坦,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门外小子听着,大舅哥有话要问,小子何德何能,能娶我家贤媛过门?” 杨怀仁听了忍不住心里嘀咕,我啥本事你还不知道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论文的胸无二三两墨水,论武的手无缚鸡之力,除了做饭,似乎没啥可以说的了。 宗泽在杨怀仁身后见他踌躇不知该说什么好,偷偷在他耳边说道:“大舅哥并非要你说出你有什么才能,就是要钱才肯开门罢了。” 杨怀仁拍了一下额头,原来如此,看来古今的迎亲规矩没多大变化,不就是要红包嘛,要别的哥还真没有,哥就是钱多。 只要是钱能结局的事情,在哥眼里那都不是事儿。偏偏赵頵这家伙非得把要钱的事情说的文绉绉的,装什么大文豪呢。 杨怀仁挥挥手,杨寿和杨喜两个人从车上抬过一个木箱来。 杨怀仁看看四周围观的人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往他这边瞅,心道他又可以臭显摆一把了。 箱子打开,满满一箱子的银豆子在晌午强烈的光线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人群里瞬间爆发出一阵惊呼之声。 不就一箱银豆子嘛,大惊小怪,杨怀仁心里早想好了,今天给赵頵撒一箱银豆子,顶了天才两三千贯钱的成本,你不是出了嫁妆嘛,你一个当王爷的,再抠门这嫁妆也得上万两银子吧? “吱嘎”一声,王府大门微微开了一条二指宽的门缝,李黑牛和林冲搬起木箱子直接往门缝里倒。 围观的人群惊呼了起来,门里边哗啦哗啦的像流水一样落银豆子,赵頵忙呼唤着内饰们拿了簸箕去收。 又等了一小会儿,王府的大门才缓缓打开,杨怀仁刚要迈步往里走,又被李黑牛拦住了,接着宗泽,卢进义和林冲几个把他围在中间,才慢慢的走进了大门。 一只脚刚迈进王府,一群穿着花花绿绿的王府丫鬟们每人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嗔叫着冲过来,二话不说,雨点一样的棍子冲着他们几个劈头盖脸的敲打下来。 四位武举人把杨怀仁护在中间,像是行军护送主帅一般,一点一点的往前行进。 杨怀仁感动的不行,心道这几个兄弟真他女良的够意思。 这个习俗后世已经不那么仿古了,就算保留了这个环节,也是拿红纸卷成的纸卷象征性的打一下完事,拿扫帚把子的,已经算是很讲究的了。 可是这个时代,好像娘家人越是对来迎亲的人打的厉害,越是显示他们家新娘子在他们心目中的宝贝程度,所以,越是舍不得她出嫁,越是要把新郎官往死里打。 好不容易进了中院,脸上带着笑脸却追打了一路的王府丫鬟们才累得停了下来,杨怀仁不好意思的对李黑牛他们几个表达了歉意和感激之情。 没想到李黑牛憨憨的笑着说道:“无妨,洒家还纳闷呢,看着她们下手都挺狠,实际打在身上一点都不疼。” 起先杨怀仁还认为这是李黑牛皮糙肉厚,换了是他,估计这亲早迎不成了,没想到卢进义和林冲也说没感到多么疼,杨怀仁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赵頵上午的时候说的那么凶狠,原来只不过是给他个下马威罢了,况且前天他来王府的时候早送了这些丫鬟们不少银豆子,也不是白送的。 杨怀仁回头给她们输了个大拇指,口中赞道:“这一波表演,我给你们满分。” 正文 第144章:迎亲(三) 王府中院的一间厢房临时改成了何之韵的闺房,杨怀仁走到门前,心里疑惑一路上并没有见王府披红挂彩,连新娘的闺房连一条红绸子也没有挂,难道赵頵觉得何之韵是义妹,就凡事从简,没有真心重视? 杨怀仁是个直肠子性子,心里想了什么,憋不住埋怨了出来。 “嘉王太抠门了,欺负我家韵儿是他义妹,若是他亲闺女,恐怕全王府都得刷成了红色。” 赵霏儿本在闺房里等着要红包,听了门外杨怀仁数落他爹爹,恼怒的哗啦一下打开房门,跳出来指着杨怀仁的鼻子娇气的骂道:“好你个杨怀仁,还是个大秀才呢,原来你啥都不懂! 嫁女不披红是女家的规矩,如果如你所说,才是失了我们王府的礼数,叫外人说我们恨不得嫁娘子你才满意吗? 听说官家哥哥今天刚赐了你个赐同进士出身的功名,白瞎在你身上啦,明日本郡主便进宫去向官家哥哥告状,看不收回你的功名!” 杨怀仁听她说得头头是道,才恍然大悟,原来古代就这规矩,是自己错怪了赵頵。 再抬头发现林冲一双眼睛眨巴个不停,然后看看屋里给他打眼色,示意这次没有把门的人了,可以趁机溜进去。 杨怀仁会意,瞅准了机会,闷头往门前冲。 赵霏儿这会儿反应过来,这是要逃红包呢,这可不行。她迅速后退,打开双臂,两只小手死死扣住了门框,撅起小嘴昂首挺胸挡在门前。 “喂喂喂,你这样就不好了啊,”杨怀仁叉腰说道,“你说我娶个媳妇容易吗? 早上被你祖母唤到宫里使唤了一上午,下午在你家里又撒了一大箱子银豆子,你还挡着不让进,就太不讲道理了啊!” 赵霏儿哪管他撒了多少银豆子呢,据理力争道:“耽误你迎亲的又不是我,你有本事去找我祖母发唠叨去。 你说你撒了一大箱子银豆子,我怎么没见呢?反正我是一个都没捞着,今天不让本郡主收钱收爽了,你就甭想见新娘子了!” 靠,改明抢了是不?杨怀仁心道,你不去当土匪真可惜了你这块上好的材料。 可是看看身边的几位壮汉,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去动堂堂的清河郡主,五个大男人,就被这么一个小丫头给挡在了门外。 杨怀仁那股子倔脾气这会儿也上来了,心道你真当小爷是泥巴做的,能让你个小丫头片子随便捏把呢? 哥看在这是在你家的份上才没跟你懂真格的,哥要动手,啊不对,哥动动眼睛就能让你乖乖的闪出道来! 杨怀仁退后一步,脸上“嘿嘿嘿嘿”奸笑出来,眼珠子上下游动,整个一个奸诈恶人的模样。 他笑着上下耸动着双肩,视线忽然盯住了赵霏儿的鞋子,然后飞着眉毛给赵霏儿使眼色,好像在说:“你若不闪开,小心哥哥又要打脚底板了哦。” 赵霏儿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个杀手锏,想起当日之事,那种酥麻的感觉似乎又从脚底板传来,惊吓的退进了门去。 五个大老爷们这时绝对不会错过机会,簇拥着杨怀仁冲进了门去。 按迎亲程序,这时应该是新娘子的父母给新娘行“醮女”之礼,可如今何之韵的亲生父亲早去了邕州受苦,而母亲更是不知道云游到哪里去了,只好有王妃代替。 实际上杨怀仁这位新郎官出门之前,也应该有祭祖和醮子之礼的,只是因为急着出门迎亲,杨母早早祭拜过了祖先,算是行过了祭祖之礼。 而杨父已故,这个醮子之礼算是草草略过了。 嘉王正妃和侧妃是两姐妹,赵霏儿正是侧妃林氏所生,她正在母亲怀里撒娇,不知告了什么壮,从表情上看,好似受了多么大委屈一般。 王妃慈爱的佯嗔道:“不得无礼,时辰已经不早了,不要再耽误了。” 说罢走到坐在绣床上披着红盖头的何之韵面前,朗声说道:“敬之戒之,夙夜无违舅姑之命。” 何之韵伏身一拜,小声答了句“喏。” 王妃点点头,再次说道:“勉之敬之,夙夜无违闺门之礼。” 何之韵同样答了声“喏”,这才缓缓起身,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年妇女走到床边,背起了何之韵。 嘉王侧妃林氏去了一段大红的绸缎,一端交给何之韵,另一端交给站在门口乐傻了的杨怀仁手里,正色说道:“新娘领出门,汝当好生相待,不得辜负。” 杨怀仁恭恭敬敬的躬下腰去结果了红绸,回了一句“好的好的。” 赵霏儿在一旁忍不住斥道:“真是笨,唱个喏都不会吗?” 杨怀仁笑嘻嘻的重新又唱了个“喏”,才被两位王妃赶着出门。 赵霏儿似乎不舍得何之韵出门似的,刚才被杨怀仁欺负的事情也抛在了脑后,蹦蹦跳跳了跟了上来。 只是王妃觉得她失了新娘家的礼仪,唤她回来,赵霏儿不服气的跟王妃求告道:“母妃,杨怀仁家的婚宴肯定好多好多的好吃的,他拿了王府那么多东西,这次还不去他家吃回来?” 两位王妃都笑了,这个宝贝女儿太顽皮,不过想一想她说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只是她若是一个女儿家就这么跟着迎亲队伍出去,也太不像话了。 王妃拉住了赵霏儿,在她耳边低语几句,赵霏儿笑眯眯的点点头,跑回了自己的房里,不知干什么去了。 杨怀仁前边拉着红绸边走边纳闷,他不得不承认他对宋代这时候的结婚礼仪所知甚少,起码跟他所知道的出入太多。 难道自己的媳妇,不是自己背着走出门去吗?怎么是一个老婆婆呢,就不怕她那么大年纪伤了腰? 看看左右无人,杨怀仁偷偷小声把心中的疑问告诉了背着何之韵的那位老妇人。 老妇笑眯眯的答道:“新郎官真会打趣,这道礼节虽然不在周礼之上,但是民间早已经盛行多年。 新娘子出娘家们,要‘好命婆’背出门去,寓意把‘好命婆’的好命传给新娘子。 老妇是开封府出了名的‘好命婆’,连生了八个儿子呢!” 杨怀仁讶异的长大了嘴巴,随即哈哈大笑出来,“这个礼节我喜欢,今天您老人家算是出了大力了,一会到了杨府记得去柜上领赏,这个红包绝对不能省!哈哈……” 正文 第145章:拜堂 杨怀仁牵着红绸走到王府正门,这时循礼新娘子的娘家人要在门内作最后的告别,这个差事眼下只有嘉王爷赵頵一个人来完成。 当然,新娘子出门也是要讨个出门的彩头的。不过出门钱和喊门给红包是不同的,杨寿早准备好了一个用铜钱和红线编织成的一个大铜饼,寓意新娘出门不但意味着迎亲圆满结束,同时祝福一对新人从此生活的和谐美满。 赵頵接过铜饼,脸上表情似有不悦。杨怀仁对此十分好奇,虽然说赵頵现在代表的是新娘子的娘家人,家中小娘子出门,娘家人伤心也在所难免,但是赵頵的表情,好像也太夸张了点。 杨怀仁凑他耳边小声问道:“我说大舅哥,你这戏也太真了吧,你就真那么舍不得啊?” 赵頵苦笑道:“韵儿早晚都是你杨家的新妇,我这义兄难过有什么用?我难过的是上午看到那条大鲔鱼送你府上去了,按规矩你家喜宴,我作为娘家人是不能参加的。 可是等到三朝回门,我琢磨着那条大鲔鱼早吃的骨头的不剩了,我能不伤心吗?” “哈哈”,杨怀仁开怀笑道:“你是不是傻啊,礼节上是这么说的,但是你既是新娘义兄,又是我杨怀仁的兄长,以婆家人的身份参加喜宴,你爱吃多少吃多少,小弟还能拦你不成? 再说了,你回头看看花丛后边,你宝贝闺女早换了一身男装,准备去我家蹭吃蹭喝呢,她都能去,你为何就不能?” 赵頵听完面露喜色,拍了拍杨怀仁的肩膀说道:“也是啊,我咋没想到呢,哈哈,你前脚走着,我去换身衣服后脚便到,哈哈……” 新娘子背出门,上了花轿,王府派出的送亲队伍也满载着各色嫁妆跟在了队伍后边,迎亲队伍又调转方向,向杨府进发。 新媳妇坐进了大花轿里,队伍就不用着急往家赶了,一路上锣鼓队伍吹吹打打也格外卖力,路过的街道全都热闹了起来。 不少随园的老主顾和认识杨怀仁的百姓,纷纷对着迎亲队伍合手祝贺,杨怀仁也乐得一一还礼表示感谢。 这年代已经有撒喜糖的习俗,只不过这年头的喜糖制作有些粗糙,而且大多用风干的干果代替,比如桔子饼子。 不过杨怀仁结婚所撒的喜糖,是他教给徒弟们特制的,微火熬过的糖浆,注入新鲜果汁,然后攒成小球,最后在外边包裹上干果丝,用红纸一包,甜味有了层次,又干净卫生。 一路走一路撒,几十斤喜糖撒到家门口,刚好用的差不多。 杨府上下见到新郎官迎亲归来,也忙活起来,大红绸从花轿一直铺到杨府正堂。 杨怀仁看了看其他所有事情准备的都算满意,唯独没有鞭炮声响起。问过了站在门口迎接的王明远,他才知道,这时候结婚习俗里还没有放鞭炮这种习俗的,只有过年,某些祭祀场合才染坊鞭炮。 虽然感觉少了点什么,但是既然现在就这么个规矩,那就按规矩办好了。 一对新人步入典礼正堂,杨母笑得一脸褶子安坐在正堂中间一张太师椅上,堂里坐着的其他人倒是让杨怀仁吓了一跳。 那位官拜秦凤路行军大总管的游师雄游老将军自然在座,还有几位他上午在大庆殿里见过,却大都叫不出名头的当朝大臣们也在列。 另外,苏轼苏大学士的几位学生也都来了,站在这些老大臣们身后,见杨怀仁进来,纷纷抱拳表示祝贺。 而最让他惊讶的是,太皇太后身边的那位叶公公也在,脸上挂着难以捉摸的笑容盯着杨怀仁,让他好不自在。 主持婚礼的是杨府那个坊子里的里正,他先是声音洪亮的唱了一段杨怀仁听不懂到底是什么内容的诗句,猜想应该是祝福新人的话语。 唱完了才示意大家安静,拜堂的仪式正式开始。 “一拜天地……” 听见这句话,杨怀仁乐呵呵的向门外跪了下去,心道今天迷迷糊糊了一天了,终于到了他熟悉的环节,结婚拜天地这种事,电视剧里看过不少,这个总该不会出错了。 可拜完了天地,第二句话从里正嘴里说出来,杨怀仁就懵逼了。 “二百庙堂……” 庙堂是啥东西?不是拜高堂吗? 没工夫给他发愣,一对新人被两个老妇人摆弄着对着皇宫所在的方向拜了一拜。 原来杨怀仁现在是有爵位的人了,结婚行礼,拜谢完了天地,第二项自然应该拜官家,感谢皇帝的隆恩,这似乎跟后世谢完了国家再谢父母似有有异曲同工之妙。 “三拜高堂……” 一堆新人对这杨母行了大礼,就被搀扶了起来,并没有夫妻交拜的仪式。如果杨怀仁知道直到南宋,夫妻对拜的礼节才进入结婚仪式并逐渐成为传统,他就不会那么纳闷了。 拜堂完毕,礼节却没有完成,并没有直接入洞房。下一项是****定情信物。 第一项便是合髻礼,杨母用剪刀从杨怀仁和何之韵的头上分别剪下一缕头发,然后打了个结,放入了一个小红布包里。 接下来一个丫鬟端着一个托盘走到杨怀仁面前,托盘里放的是“定情十物”,分别是金手镯、臂钏、戒指、耳环、香囊、玉佩、金簪、金钗、同心结和一身丝裙。 杨怀仁被摆弄着一件一件送到何之韵手里,每送一样,司仪便高唱一句祝辞,他唱完了,在场观礼的宾客们便异口同声高唱着赞一句作为回应,婚礼的气氛开始逐渐进入高、潮。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玉镯。” “好兆头!” “何以致拳拳?绾臂双跳脱。” “好兆头!” “何以致殷勤?约指一双银。” “好兆头!” …… “何以答欢忻?纨素三条裙。” “好兆头!” 一样一样的唱,整整唱完了十种定情信物,司仪才大声唱到:“礼成!新郎新娘步入洞房!” 听了这句话,杨怀仁才欢天喜地拽着何之韵往洞房里走,心里美滋滋的好似花儿朵朵开,可算等到这一天了! 正文 第146章:闹洞房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话说人生四大喜事,杨怀仁在这一天里遇上了三样。 久旱逢甘霖和洞房花烛夜,这两条不用过多赘述,对于一个单身多年的迪奥斯男士来说,能在同一天里同时实现这两个愿望,可谓人生幸事。 至于金榜题名,说起来杨怀仁本来没打算参加科举,虽然他的理由是为了厨艺事业,实际上是即便他去参加现在的科举考试,凭他还没认全繁体字的基础,也考不出什么功名来。 不过官家头午赏赐的赐同进士出身的名头,也让他不用考试便有了一个进士出身的身份,虽然他不愿意真的出仕做官,但是有这么个名头撑场面还是足够了。 他乡遇故知,这种事假如真的发生了,杨怀仁估计能吓死,如果有个他那个时代的人也跟他一样穿越来到大宋,而且还能让他遇到,那他也不用混了。 杨怀仁走进自己的房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整个房间全部笼罩在一片鲜艳的红色之中,烛台上两支足有两尺长,直径寸许的大红蜡烛噼啵作响,让整个气氛更加暧昧起来。 杨怀仁牵着自己的新娘子坐到婚床上,紧张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期盼了多年的时刻终于来临了,他却看着眼前的美人儿手足无措了。 是不是应该先揭盖头?正犹豫之间,门外冲进来几个人,都是杨家的邻里街坊的小孩子,而且全都是些男孩子,他们将手里攥着的东西向婚床上撒了过来。 “撒床”的习俗杨怀仁知道,闹洞房的人把红枣啊,瓜子啊,莲子啊之类的喜果撒到婚床之上,寓意祝福新人早生贵子。 他们便撒边用稚嫩的童声唱起了祝福的曲子: “一把撒得鸳鸯成对,两把撒得凤凰成双; 三把撒得欢天喜地,四把撒得儿女成行; 五把撒得吉星高照,六把撒得福寿安康; 七把撒得多子多福,八把撒得金玉满堂; 九把撒得万事如意,十把撒得富贵无疆。” 唱完了这帮小孩子们却不肯离去,眼巴巴的等着杨怀仁掏赏钱。 杨怀仁看看本来干干净净的婚床上被他们撒得铺了一层各色喜果,连自己的发上都插上了不少瓜子,顿时跳了起来,床头早放好了一罐铜钱,他抓起来便向这帮小屁孩们撒了回去,嘴里笑哈哈的嘟囔着:“哥刚做的发型让你们撒满了瓜子,哥拿铜钱撒还了你们!” 转眼间罐子里铜子儿被他撒出去大半,孩童们嘻嘻哈哈抢完了落在地上的铜子儿才一哄而散。 杨怀仁撒钱撒的过瘾,正要追出来继续撒,赵頵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门前,急忙拦住了他。 “新姑爷啊,你是不是傻啊?” 杨怀仁心道你倒来的挺快,对于赵頵的话,他毫不在意的说道:“不就几个铜钱嘛,一罐子全撒出去也没有几贯钱。” 赵頵摇摇头笑道:“说你傻你还不承认,我问你,你手里撒出去的是什么?” 杨怀仁愣愣的答道:“铜子啊……” “你知道啊?你在琢磨琢磨!” “哦……” 杨怀仁恍然大悟,铜子不就是童子吗?仔细一想刚才那个环节,一群童子来撒床,床头上放着一罐子“铜子”,这时再去体会其中意味,他忽然就明白了。 中国人的传统之中,总有些事情,做的极其隐晦,细想一下才明白这种民间风俗的有趣之处,便是用生动的小环节来暗示洞房之夜,一对新人要做什么。 看起来似乎有些粗俗,实际上是一种最直接的最美好的祝福。 杨怀仁这下捂着手里的罐子可不肯再撒了,好东西要留着给自己的新娘子才对,嘿嘿。 这时候游将军领着几位老大人也来到洞房门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简单见过了嘉王爷,就把杨怀仁往洞房里赶。 杨怀仁本来觉得还是人家游老将军有眼力见儿,可接下来从老将军嘴里说出来的话,差点让他气得背过气去。 “杨家小子,别以为你现在是五味子了,老夫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你不抓紧洞房在门口磨磨蹭蹭干啥呢?还是个爷们不?赶紧去洞房,洞完了麻溜去给老夫做鱼脍,外边那条鲔鱼早敲开了,现在化得可差不多了。” 我了个去,杨怀仁心道,这姓游的老头子是孙猴子派来捣乱的吗?老老实实吃你的喜酒就是了,想吃鱼脍,起码等哥洞房完了再说啊。 “几位大人,喜宴虽说不是小生亲自操刀烹制,可是那些菜式也都是随园里大厨们的精心之作,味道绝对可以保证的……” 没等他说完,游师雄摆摆手打断了他,“说起来你家随园的菜式,做的就是比别家好吃一些,但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我们几个老家伙今日上午见了你在大殿上制作鱼脍,哪里有心思去吃别的东西? 今天是你小子大婚之喜,老夫就是再不讲理,也得让你先洞房完了再说。 这么办吧,你速速去洞房,我们几个在门外等你便是,当然,你看我们几个老家伙都这么大年纪了,你肯定也不好意思洞太久了不是? 给你一刻钟的工夫,洞完了就去给我们做鱼脍!” 哎呀我这暴脾气,杨怀仁顿时感觉怒气攻心,你们这帮子老家伙们太过分了啊,闹洞房也没你们这么个闹法,为了吃那点鱼脍,难道连洞房都不让哥洞舒服了吗? 什么叫给我一刻钟的工夫?哥年轻力壮,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怎么不也得洞个三五七个时辰? 好吧,这么吹牛确实有点过了,就算不洞上三五七个时辰,起码也的给哥整整一个时辰吧? 哥前世二十八年,加上后世这几个月积攒的精华,就算不来个梅花三弄,最少也得来个梅开二度吧? 一刻钟,够干嘛的啊!? 可不管杨怀仁想怎么去辩驳,他又怎么不满,游师雄一双大手推着他倒退着回到婚房里,然后又从外边关上了房门。 “记得是一刻钟,别磨蹭了,到了时辰老夫便来抓你。” 正文 第147章:满园宾客 春宵苦短这句话,杨怀仁之前听说过,可是直到今天,他不仅知道了这句话真正的含义,而且有了切身的深刻体会。 一刻钟,别说把一件期盼了许久的事情做的既温柔又圆满,单是一对新人眼前穿着的这一身全套的行头,全脱了的时间都不够用的。 杨怀仁扯下胸前的大红花扔在一旁,走到何之韵身边,轻轻拿起何之韵的一双柔荑合在手心里,深情地说道:“韵儿,我杨怀仁最大的家庭梦想算是实现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真正的媳妇儿了。 可是屋外边不靠谱的人太多,都等着为夫去给他们做鱼脍,看样子眼下咱来是洞不了房了,娘子不会怪我吧?” 说着杨怀仁想去先掀了何之韵的盖头,却被何之韵制止了。 “官人……” 官人?哦,对啊,如今成了亲,韵儿可不得喊我官人了嘛,杨怀仁心想,这个官人二字,乍听起来好像很奇怪,但是何之韵半带娇羞的语调说出来,杨怀仁听了浑身都像是触电了一般,那感觉真是无比的舒爽。 “官人想什么呢,现在还是白天呢,天还大亮着就做那种事,好不羞臊!” 何之韵娇嗔着推了他一把,一举一动之间无不流露出一个新婚女子的风情万种和温柔娇媚,更是把杨怀仁撩拨的心花荡漾难以自已,恨不得把眼前这块大红的鲜桃儿一口吃掉。 谁说大白天就不能洞房的?大白天的洞房才有情趣嘛,晚上乌漆墨黑的少了视觉享受,好比看一部3d电影却没有3d眼镜,总觉得欠缺了点什么似的。 可眼下这情况,杨怀仁就是再怎么yu火焚身,也洞不成房了,估计脱了裤子的工夫,外边的几位老大人就得给搅和了。 怎么说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呢,刚想到这里,门外边游师雄忽然嗷的一嗓子,差点给杨怀仁吓出什么毛病来。 “唉,屋里边的小子听着,时候可过了一半了啊!” “唉……”杨怀仁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对何之韵哄道:“娘子啊,为夫就是个伺候人的命,大婚之日都得伺候人,为夫的命好苦啊……” 何之韵藏在盖头底下掩嘴偷笑,“官人你去吧,奴家在这里等官人,官人不是常说一句话嘛,好饭不怕晚。” 杨怀仁只好依依不舍的站起身来,一步三回头的望着一身喜庆的新媳妇,愁眉苦脸的走向门口。 刚打开房门,一排耳朵摆在他面前。杨怀仁心怀不满的寻思着,一个王爷,一位老将军,加上其他几位老大人,加一起快一千岁的人了,竟然还要听房? 你们这么为老不尊真的好吗?真当你们是童心未泯呢? 没等他把不满的话说出来,游师雄一把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前堂走,边走边笑哈哈的打趣道:“小子,你还挺麻利的啊,洞个房半刻钟就够了,厉害厉害!” 我去,这么埋汰人就过分了啊,杨怀仁羞恼得恨不得跟这个老家伙决斗,但是看看双方实力对比,简直就不是一个重量级别的,杨怀仁也只好在想象里把游师雄用ak47秃噜了十几梭子子弹,然后又扔了二十几颗高爆手雷给轰成了肉末。 来到前堂,眼前的一幕又让杨怀仁看傻了。 本来杨怀仁在开封府里认识的人不算多的,除了自家人,杨府的邻里街坊,周同他们一班师徒,再加上一些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加一起也没有一百人,摆个十几桌就足够了,而且还可以坐的很宽敞。 但是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除了大堂里,还有满院子,竟是挤挤乎乎坐满了人。 儿子成亲,杨母本是很开心的,可如今的场面大大的超出了她的预期,特别是在座的人大都穿着官服来的,看样子是今日散了朝之后,连衣服都不回家换一下,就直接来了杨府参加这场喜宴。 杨母就算再庄重,第一次见这么多大官,也淡定不了了,一头大汗的指挥着府里的仆子和丫鬟们又斟茶又倒水的,生怕怠慢了任何一位客人。 杨福看见少爷来了,赶忙前来禀告。 杨怀仁这才知道不光杨家正堂和前院里摆满了酒席,连王夏莲和李黑牛住的偏院里也摆满了,不止如此,后来的人杨府里坐不下,就安排到了随园里,楼上楼下和随园后院也一样坐的满满当当。 而羊乐天等随园的厨子们,早已经忙活的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那条鲔鱼安静的躺在一张大木桌子上,放置在大堂门外,每一位来客都时不时地对这条大鱼瞧几眼,然后默默的吞咽着口水。 看来两次厨艺比试的胜出,让杨怀仁声名大噪,特别是见证了他两次厨艺比试的那些达官贵人们,是绝对不肯错过这样的机会的。 今天大殿上那么多第一次见那么大一条鲔鱼的官员们没有吃到鲔鱼肉,现在又这么个机会,散了朝就直接把自家的轿子或马车赶到了杨家,甚至有些人因为来的晚了,无论是杨府还是随园里都没有了落脚之处,只好在门外排着队等待。 杨怀仁抹了抹脸上满头汗水,心道这下可糟糕了,要是一两百人的宾客,仅仅光切割鱼脍,也要从现在切到晚上了,若是几百上千人的宾客,他就是忙到明天早上,估计也忙活不过来,洞房就更不用想了。 但是不管人家是因为王爷的面子也好,还是因为他最近的名声也罢,只要来了的,名义上起码都是来参加他的婚礼的。 既然人家是喜宴的客人,就没有不招呼周到的道理,而且人家还十分自觉地的遵守了随园里的规矩,排起了长队,就更不能慢待了人家。 最关键的一点,当杨怀仁看到每个人都不是空手来的时候,眼睛里就冒金光了。 来的人除了都是有头有脸,更是家财颇丰的人物,平日里就十分要面子的,大多数人来不及准备包装好的礼物,就直接一堆金银当贺礼直接送到了杨府。 管账的王夏莲可愁坏了,记好了账目,却苦于没有地方存放这么老多金银,杨府里十几个大箱子装满了之后,就直接堆在一个墙角,不大会工夫,这个墙角就堆满了小山一样的金银。 正文 第148章:婚宴自助餐 为了保留体力晚上干好事,杨怀仁觉得分割这么大一条鲔鱼的重任,是时候交给徒弟们了。 厨房里的大长案摆了出来,杨怀仁只负责按照鱼肉的大致分类把一条二百多斤的鲔鱼分割成半尺见方的大块,然后对徒弟们教导了一番切片的方法,剩下的就交给他们处理了。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如果按照正常的步骤,厨房里每出一道菜,都要有传菜的仆子或丫鬟去分别上桌,人手是远远不够的,否则有的桌上还没来得及上菜,前边上了菜的早已经吃完了。 杨怀仁想到了后世自助餐的方式,一来可以避免浪费,二来可以节省大量的人力,三来嘛,每个到场的宾客可以按照自己的口味和喜好选取自己喜欢的菜式。 这个方法一宣布,宾客们不但没觉得奇怪,反而纷纷称赞杨怀仁这种分餐制遵循了先秦古礼,在这种成亲的场合,反倒是非常讲究的礼仪。 这样一来,这场婚宴的精彩程度直接提升了一个档次,比起旁人家简单的饮宴来,杨府的婚宴上还能欣赏到鱼脍这种美食的制作过程,宾客们不但能享受美食,而且还见识到了杨怀仁赏心悦目的刀法,更加让大家觉得这场婚宴形式新颖,气氛也更加热烈起来。 而宾客们,不管是庙堂之上的勋爵高官还是市井之间的平头百姓,都依次排着队经过长案,喜欢吃什么,就取什么,秩序井井有条。 最受宾客们喜欢的一道菜,自然是金枪鱼鱼脍。不论是沾了芥末汁的赤身,还是直接食用的中肥,还有需要微火炙烤一下的大肥,都是供不应求。 好在那条鲔鱼足够大,每人一份,二百多斤的一条鱼也足够了。所有的宾客都是第一次吃到这种来自深海的美味,无不赞叹杨怀仁的高超厨艺。 杨怀仁对自己聪明才智感到十分满意,看着宾客们享受美味之后的满足的表情,他也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幸福感。 婚宴从下午一直进行到日落,气氛也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降温,反倒因为供应充足的随园春美酒,更加热烈起来。 杨怀仁觉得一个好男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疼老婆。他单独留下了一块最好的大肥鱼脍,吩咐丫鬟悄悄给洞房里等待的何之韵送了过去,从早上到现在,估计韵儿也一定饿了,让她吃得饱饱的,过会儿也有体力不是,嘿嘿。 李黑牛他们几个真是好哥们啊,中午的时候替杨怀仁挨了打,眼下他们又尽力的给杨怀仁挡酒。 不管认识不认识的,凡是来到婚宴的宾客们酒足饭饱之后,都少不了来给新郎官敬酒,除了恭喜他新婚之喜,更多的是表示对这场饕餮盛宴的感谢。 看着他们一个个的喝得醉醺醺的样子,李黑牛他们几个都替杨怀仁接了过去,直到游师雄老将军走到面前。 林冲现在已经进了龙武卫做了个枪棒教头,对这位游老将军是早有耳闻,他本想替杨怀仁挡下这杯酒,却被游师雄一胳膊扫到一边。 “你们几个小子以为我不认识你们呢?老夫要跟新郎官对饮一杯,我看你们谁敢阻拦!” 游师雄征战沙场多年,虽然已经五十五六岁,却依然老当益壮,瞪起铜铃般的大眼珠子转着圈一扫,自然不怒自威。 按照军中的规矩,虽然游师雄不是他们接的直接上司,但谁也说不定早晚就成为他麾下的一员,将军下了命令,宗泽和卢进义也不敢再上前阻拦了。 杨怀仁见这杯酒是躲不过了,只好笑眯眯的接过游师雄手里的酒杯,一仰脖子就喝了个底朝天。 喝完了杨怀仁把酒杯倒置示意自己喝得一滴不剩,才说道:“多谢游老将军赏光莅临,小生先干为敬。” “哈哈,”游师雄大笑道:“好小子,够意思,你家这随缘春真是太够劲了,老夫喜欢的紧,不如明天你随便送上几车到我府上来。” 靠,打劫呢?杨怀仁心道,没想到遇上个跟自己一样既喜欢耍无赖又喜欢占便宜的人。 见他发愣,游师雄又端起酒坛给杨怀仁盛满了一杯,再次送到他手里,“来来来,再陪老夫满饮一杯!” “慢着!” 杨怀仁可不敢再喝了,四五十度的随园春,后劲还是很足的,这么喝下去,不出三杯他就得犯迷糊,这不耽误正事嘛。 他笑嘻嘻的凑到游师雄耳朵边悄悄说道:“游老将军,小子酒量不济,实在不能再饮了。 既然将军喜欢我家的随园春,过几日小子便差人送上几十坛最好的最够劲的随园春到老将军府上去,老将军放小子一马如何?” 游师雄满意的一笑,捋着胡子笑道:“哈哈,看把你小子紧张的,还怕老夫再去听你洞房不成? 你把老夫当什么人呢?光听有啥意思?不闹上一闹,哼哼……” 哎吆我去,杨怀仁不得不服游师雄这老头老奸巨猾,讹了自己几十坛美酒,这话里话外,是便宜没占够呢。 指望李黑牛几个,是拦不住这老头的,老头一瞪眼,这几个武举人都得在他面前认怂,这可咋整啊,总不能由着这泼皮似的老头子给自己洞房来个现场直播吧? “游将军,我服了,你是我亲大爷,说吧,你还要什么,只要小子我能做到的,绝不说个不字。” 游师雄听了这话乐了,拍着杨怀仁的肩膀打了个酒嗝,吹着胡子说道:“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我老游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就冲你喊我一声大爷,你这个侄子老夫认了。 老夫也没什么急事,等新娘子三朝回门之后,你拉着美酒去老夫府上一趟,老夫自有事情让你出主意帮忙。 只要你帮了老夫这个忙,老夫亲自去官家面前替你请功,你这个五味子的爵位太他女良的难听了,哪有男人把滋阴补阳的中药名字当爵位名字的?也难怪你半刻钟就洞完了房呢。 事成之后,老夫替你求皇上给你换一个好听的爵位,嘿嘿……” 靠!还惦记着这事呢,这事要让传出去让外人误会了,杨怀仁还要不要活了?可他尴尬的刚想去找老头子解释清楚,游师雄已经哈哈大笑着跑开了。 正文 第149章:春宵一刻抵万金 话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杨怀仁想再接上另一句:何时光阴最昂贵,春宵一刻抵万金。 杨府的婚宴,看上去办得并不是多么奢华,但是如果论起食物的质量来,倒真是算的上大宋第一。 近千人的宾客流着水一样进进出出,从中午到晚上,不知消耗了多少美食,单单随园春,就喝光了二百多坛。 二百多斤的一条大鲔鱼吃了个精光,随园里更是像一群蝗虫路过了一样,凡是能吃的东西,都被吃得干干净净。 时至三更的天,实在没有什么可吃的东西了,宾客们才慢慢散去。 随园的厨子们和杨府的丫鬟仆子们都累的跟二梭子似的,收拾完了一片狼藉,回房倒在床上便起不来了。 杨怀仁不心疼为了办婚宴消耗的钱财,他心疼浪费了那么多宝贵的时间。送走了赵頵父女这最后一拨客人,杨怀仁转头就往洞房里狂奔,心里呐喊着:“媳妇儿,我来啦!” 吱呀一声,洞房的被杨怀仁推开,深夜中的洞房,一对龙凤蜡烛依旧再噼啵作响,忽明忽暗的烛光,让整个洞房显得更加朦胧暧昧。 回身栓好房门,杨怀仁的心脏抑制不住的狂跳起来,心中既紧张又兴奋,好似有个人再唱歌:“终于等到这一天,等到这一天……” 何之韵枯坐了这许久,却并不焦躁。蒙在大红盖头里,她回忆了自己坎坷的一生。 最早的记忆便是跟着她师父,也就是她亲生母亲四处漂泊,三岁走路刚有了样子,就被迫着去习武。 那些日日夜夜,师父太严厉了,她感觉不到自己是一个女人,没有一日的歇息,她更是从来没感受到一丝丝的母爱。 十三岁被师父送上了山寨,跟着一帮粗鄙的老爷们们打家劫舍,她原本觉得,这就是她的一生了。 直到她遇见了杨怀仁,这个小冤家。辣椒苗圃里那一幕,她终生难忘。 她觉得这个小冤家总是变着法的惹恼了她,可她总是不能对他生气,她心里知道,他做的一切,都是真心为了她好。 何之韵第一次有了被爱的感觉,她第一次感到幸福,可是她不敢去幻想未来,她还是犹豫了,踟蹰了,因为她的身份是假的,她自卑,她恨她只是一个山贼。 直到冰窖里发生的一切,让她明白了,什么是爱。 她愿意为了小冤家放弃一切,只要能看到他活下去;而那个男人,同样从来没有在乎过她的身份,他同样愿意为了她献出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那种爱恋,她不知道怎么表达,那种感觉,就像是暖暖的春风轻拂过柔软的心灵,就算原来的她是坚冰一块,也被这春风给吹的慢慢融化了。 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就是能遇到一个真正爱她的男人。 何之韵觉得有了杨怀仁,她的一生就足够了,从此可以什么都不要,无怨无悔的追随着他的脚步,和他携手共度一生。 一个女人,最难忘的一天是自己的婚礼。 何之韵把今天的一切来回想了不知多少遍,把每走过的一步都深深刻在了记忆里。 被杨怀仁一条扎了连心结的红绸牵着进家门的那一刻,她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盖头里的她看不见宾客们脸上洋溢的欢乐,却听得见他们送上的祝福。 她可以看得见杨怀仁的脚步,每一步,都走得那么俊逸,想想最初见到他的时候,他那副流着鼻血的猪哥样子,她忍不住笑开了怀。 两个人的青丝同样结成了同心结,放在一个红布包里,被何之韵紧紧的攥在了手心里,好似这便是攥住了两个人一生的幸福一样。 怕自己挨饿,他还偷偷嘱咐丫鬟送来了吃的东西,何之韵想起来就心中满是甜蜜,他做的东西是那么好吃,总是那么回味无穷,他总是时刻想着她,不愿意让她受一点点委屈…… 杨怀仁走到床边,双手激动的有些颤抖着轻轻揭开了新娘的红盖头。 一副美丽的容颜出现在他眼前,杨怀仁分不清是洞房里的红绸在烛光里的反射给何之韵俏白的脸上染上了一层红晕,还是因为她的娇羞烧红了脸蛋儿。 手指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那娇艳欲滴的一张粉红小脸儿整个展现在他面前。 这简直太美了,杨怀仁忍不住感叹道,数遍了世上所有的鲜艳的花朵,也没有韵儿美丽的万一。 无声的四目相对,没有语言,眼神里交织的浓情蜜意无法用任何语言去表达出来。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最是娇羞,便是那含情脉脉的一颦。杨怀仁所有的冲动都化作了如丝细雨,他不忍破坏了这唯美的一刻,没有轻扯衣衫,只是缓缓的凑过去,对着那片樱唇淡淡的一吻。 此时此刻,杨怀仁感觉他的一生都别无他求了,只是能够与心爱的韵儿能够举案齐眉,岁月静好,平平安安恩爱一生便是最好了。 夜深了,秋风渐起,窗外似是簌簌吹过了几多寒意,青罗帐内,却是春意盎然,一对璧人心里反是渐生热意。 杨怀仁燥热的满头大汗,倒是十分好笑,他颤抖着双手轻轻摘去韵儿的帽冠,又移下手去解她的鸳鸯扣。 只是这鸳鸯扣不知为何系的太紧,或者是他紧张的地笨手笨脚,如何也没有办法把这扣儿解开,鼻头上都急的渗出了滴滴汗珠。 在何之韵的眼里,杨怀仁的样子委实可爱,不禁莞尔一笑,伸出玉手去解开了自己的衣衫。 大红凤袍缓缓从她香肩上滑落,露出来整个腻滑的后背。 看着她只里边只穿一件鸳鸯戏水刺绣的红粉肚兜儿,一对高耸的隆起似是要跳跃出来一般。 杨怀仁见人家都主动了,自己再磨磨唧唧就太不男人了,于是忙三两下把自己的衣衫扯落,把韵儿抱起来轻放在绣床之上。 抱起她的那一刻,两个人都仿佛触电了一般,相互感受到了对方身体里的悸动。 何之韵一双藕臂环住了杨怀仁的脖颈,软糯地在他耳边低语一声:“官人轻轻,轻轻的……” 杨怀仁眨眨眼,“嗯”了一声,右手轻轻一拉,那片鸳鸯戏水的红肚兜儿便滑落了。 何之韵轻咛一声,羞怯的闭上了眼睛,露出贝齿轻咬朱唇,等待着鱼水成欢那一刻的到来。 正文 第150章:度蜜月 云山远天窣窣雪,窗外梅花点点红。 “娘子,事到如今为夫有件事情,实在是不能再瞒你了,其实,话说,实际上…… 为夫是一个画家,嘿嘿……” 看着爬起身来正在穿衣的何之韵,杨怀仁右手撑着脑袋,侧躺在床上,一脸的坏笑,左手扯起床上铺着的一块白绢,上面正是新娘子昨夜破瓜之后的点点落红。 何之韵穿上衣服,听到杨怀仁的话语,觉得哪里不对,以她对杨怀仁的了解,他当厨子可以说她是没见过比他当的好的,虽然他读过些书,原就有个秀才的功名,但是论起行文弄墨的事情来,杨怀仁还真不是那块料。 她扭过头来,忽然看到杨怀仁正在欣赏那块白绢,霎时羞臊的全身通红,急急从他手里夺过那张白绢来,快速而仔细地叠成了方块,塞进了一个小布袋里,锁在了柜子中。 杨怀仁被她忸怩的神色撩拨的又是一阵心慌意乱,趁何之韵不注意,突然一把伸出胳膊搂住了她的纤腰,猛一用劲,便把她整个人儿揽入了怀里,然后霸道的在她天鹅般雪白的脖颈上狠狠地吻了下去。 “娘子,这就是你不对了,喜欢为夫的大作,要收藏的话嘛,就直接跟哥说,咱马上就给你再画上十副八副的梅花图,还不是小事一桩?嘿嘿……” “官人,别……” 何之韵忙挣脱了他嬉笑着跳起身来,又去拿了套新衣衫准备给杨怀仁穿,“官人,这都日上三竿了,奴家还没有给婆婆请安敬茶,要让别人笑话的。” “哎呀,谁笑话啊,新婚燕尔,人之常情嘛,哈哈。” “官人还要讥笑奴家,还不都怪官人昨夜……” 说到这里,何之韵想起昨夜之事,颊上似是火烧一般,再也说不下去了,抬起头来正看到杨怀仁满心期待地笑眯眯的看着她,似是等着她说昨夜的事,一时羞赧得双手把俏脸儿捂了个严严实实。 想笑就笑呗,这有什么难为情的? 杨怀仁觉得,夫妻之事,原就是人之常伦,再说这还是私下里开玩笑而已,也是颇有情趣意味的,何况昨夜哥只是初试身手,将来哥十八般武艺全部使出来,看你怎么招架,哈哈! 听到杨怀仁和少夫人已经起床了,早在门外伺候的小丫鬟们也拍门进来,端来了热水,侍奉两人洗漱更衣。 尽管何之韵才十七岁的花样年纪,但新梳的流云飞升发髻,象征着她已经从一个花季少女,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成熟女人。 其实无论是什么样的发式,在杨怀仁眼里,何之韵都一样的美丽可人,特别是昨夜之后,他觉得韵儿更加有了女人味道,动静之间,都让他无比的沉醉。 老夫人早已经在正堂里凝神坐定,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欢喜之色,或许,她又在联想着膝下子孙成群的美景了。 时辰确实已经不早,作为新妇,何之韵起了这么晚,难免在老夫人面前有些羞愧。 恭恭敬敬施礼奉茶,何之韵喊了一声“婆婆”。 杨母心情甚好,双手因为激动而颤抖着接过了那杯媳妇茶,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茶水里明明没有放糖,却是满口的香甜。 “好,好,好媳妇儿,昨夜,辛苦你了……” 何之韵听了羞得不敢抬头,只是轻轻“喏”了一声。 杨怀仁就在一旁偷笑,不光她辛苦,我也辛苦,有些来自千年后的新姿势,其实是十分耗费体力的。 敬完了茶,杨母又领了杨家新妇第一次祭拜了祖先,才心疼的让他们回去多休息。 杨怀仁这个来自现代人的,对新婚最期盼的事情,除了洞房花烛之夜之外,自然还有度蜜月的事情。 何之韵不知“度蜜月”为何物,虚心向她的夫君请教。 对于这种问题,杨怀仁一定会事无巨细的给她解释清楚,可刚解释了一半,何之韵就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软了,吓得赶紧求饶。 “官人不要,若是像你说的,度蜜月便是要日日夜夜行周公之礼,即便奴家是修炼过武功可以承受的住,官人身子可是承受不来的。” “开玩笑……” 杨怀仁故意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说道:“你真当夫君是浪得虚名吗?想当年…… 呃……,好汉不提当年勇,就说眼前,你看着我瘦瘦的,其实这叫精干,昨夜那点儿事,哥只不过用了一成的功力,说起地上功夫,为夫自然不如你。 若是说起床上功夫,嘿嘿,为夫只告诉你一句话,为夫功夫实在是‘一般一般,全国第三,老大已死,老二已残’……” 说完了杨怀仁觉得这话有点吹过了,而且最后一句也有语病,老二已残那是叶公公,跟自己又有半毛钱关系? 不过男人嘛,总要吹牛打屁的,这才是男儿本色嘛。 实际上何之韵嫁给杨怀仁之后,因为她之前当过山贼,所以更加下了决心将来做一个好媳妇,自然是更加注重为人妻的礼仪,加上当时正是程朱理学刚开始盛行之时,妻为夫纲的道理,她还是很在意的。 所以其实无论杨怀仁说什么,她都会遵从,只不过想起杨怀仁口中的“度蜜月”来,作为一个女人,难免有些羞怯。 当然,何之韵也不是没有办法岔开话题,转移杨怀仁的视线,尴尬之间,她想到一件事。 “官人,听说昨日成亲,不少大官贵人送来了不少礼物,不如官人去点算一下……” “对啊!” 杨怀仁拍着自己的脑袋叫道:“昨天那帮土匪们把哥家里吃得毛都不剩,福禄寿喜几个听说昨夜都是饿着肚子睡下的,连那么值钱的一条大鲔鱼差点连骨头都给啃了,他们若是送的礼金轻了,为夫挨家挨户找他们算账!” 说完了杨怀仁立即转身,提着裤子迈着大步向账房走去,何之韵觉得杨怀仁不肯吃亏、性格耿直的样子十分好笑,在他背后掩嘴轻笑。 可走出去几步之后,杨怀仁突然又停了下来,回头喊了一句:“蜜月为夫是一定要度的,你不要以为逃得了哦,哈哈……” 正文 第151章:钱多的烦恼 从早上起来,杨府的仆子们就忙活一件事,把昨天主家成亲时宾客送来的礼物和金银理清数目并入库。 若是放到杨母刚到东京城那会儿,这种事是一定要盯着他们干活当监工的,可现如今日子久了,老夫人对这些仆子们也已经信任。 负责账房的莲儿对这件事,更是格外的上心,账目记得清楚明晰,东西点算完了入库,连一文钱都不带差的。 倒是主人杨怀仁不太在意,他关心的只是谁家送礼的多少,将来总是要礼尚往来的,至于总数,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个数字而已,看着库房里都快装不下的金银绸布,他只有傻乐的工夫。 或许是王府嫁女的名头起了作用,或许是他新封的子爵有了面子,加上昨天来的那帮贵人们本就是一个个肥的流油的主,这礼物送得倒是非常大方。 朝堂上那些当官的,为了吃到鱼脍,自然是不会小气的,少则一百贯,多则几百贯钱的礼物或金银一送,一点儿也不觉得肉疼。 那些和随园有合作关系的酒楼老板们,就更不用说了,东海的珍珠,西域的宝石,什么东西贵送什么,简直就是恶性的互相攀比,好似谁送的少了,惹了杨怀仁不高兴,以后再有了什么新菜式,都不给他们经营了一般。 说起最大方的,要算青莲帮的兰若心了。折合十万贯钱的金条分了几车给送过来,连喜宴都没吃就走了,这么一大堆金子,把记账的王夏莲和接收礼物的仆子们可吓得不轻。 杨怀仁反而觉得这是理所当然。毕竟他帮了青莲帮一个大忙,黑虎帮如今早已经烟消云散了,而现在东京城里赌博行业里,青莲帮是一家独大,将来能赚的财富是无法想象的,这里边杨怀仁的功劳算是第一位,他自然受的起这份大礼。 他们本就应该送给杨怀仁的那一份酬劳,只不过这一次趁着杨怀仁成亲,当做贺礼送来罢了,看在兰若心这么大方的份上,就不怪她不来喝喜酒了。 赵頵作为堂堂的亲王,嫁妆也是给的非常给力,杨怀仁觉得非常满意。 总账目算完了,最后的数目有些骇人,杨怀仁没想到结一次婚,一天的工夫就能赚几十万贯的钱,比他辛辛苦苦在厨房闻油烟赚钱来的可容易多了,甚至比卖了牛肉面的方子还要夸张,他就恨不得每月都成一次亲了。 当然,这种事杨怀仁加了满眼的金银煜煜生辉,只是一时激动胡乱想想罢了,当年一刀砍下陈世美这个著名负心人脑袋的那把大铡刀,还在开封府里躺着呢。 再说这种事在杨怀仁看来,是严重违反他这个绝世好男人忠情专一,忠贞不渝,坚贞不屈,威武霸气的光辉形象的。 新媳妇何之韵已经是万里挑一的好老婆了,不光是个颜值高的女神,而且还是江湖侠女,飞檐走壁无所不能,身体那叫一个灵活,这么关键的原因,嘿嘿,这个……那个……因为太涉嫌不可描述的内容,此处必须省略一万字。 对于来自后世的杨怀仁来说,天生没有守财奴的觉悟,钱太多了,就得花,与其放到库房里发霉,不如人生得意须尽欢。 但是这年头,他又实在想不出什么花钱的地方。 香车宝马?这年头没有汽车,只有马车,杨家已经有了三辆马车,虽然谈不上奢华,但是已经十分舒适了,没必要贴金带银的驾出去瞎显摆,还容易招贼惦记。 买铺子开随园分店?杨怀仁觉得没必要,店面开的多了,人手就不够用,如果胡乱雇佣些厨子,他又信不过,总不能降低了食物的品质而砸了招牌,何况他现在的经营理念,就是自己出菜谱,让那些合作商家去经营,每年的分红可比开分店来的多。 买房买地?说起来房子是该换换了,杨府现在占地三亩多的院子,原来也觉得很宽敞,直到昨天来了那么多人,才知道自己家院子太小了,以后要是韵儿再给他生几个儿女,想跟儿子们玩蹴鞠地方都不够。 买土地多建立几个食材基地倒是不错的想法,只不过像现在杨家庄子那么大的庄子,不是说想买就能买到的,这种事,还得看缘分。 其实买房买地都急不来的,而且这种事也不能做的太张扬,经过了上次的教训,杨怀仁又加入了菊花内卫,他明白一个道理,在这个时代,太有本事了容易招人嫉恨,特别是在高太后这个老太婆眼里,事情还是慢慢来比较好。 杨怀仁有点发愁了,以前自己是个小迪奥斯,在胡同饭馆里给老爹打工当副手,说起来好像也是个富二代,只不过这个富字,说出来太牵强,就他那点钱,别说买车买房,抽盒好烟那都得是月初发工钱的时候。 现如今金银满屋,家财几十万贯了,反而苦苦寻不到花钱的地方,你说愁人不愁人? 说是度蜜月,可没有飞机火车,什么马尔代夫巴厘岛的,去一趟来回指不定要花上几年工夫,连想都不要想了。 好在自家家的庄子里有温泉,风景虽然算不上壮阔,但小桥流水的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的,对于度蜜月来说,还算个不错的去处。 最吸引人的地方嘛,能跟媳妇儿来个温泉鸳鸯浴,水下大战三百回合也是很诱人的嘛。 所以三朝回门这种事,不如就今天做了,顺带着去游师雄那老家伙府上一趟,看看老头到底藏了什么花花绕,帮完了他的忙,就赶紧去庄子里泡温泉。 杨怀仁早点领着新妇回门,然后回庄子上度蜜月的想法,得到了杨母的支持。 杨母分析起来那是头头是道,一来天气一天天的见凉了,去庄子里泡泡温泉,舒经活络,能够让儿子这阵子忙碌的身体得到休息。 二来杨母早就觉得杨怀仁最近出了太多的风头,对于一个年纪才十七八岁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张扬了,再这么发展下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阴沟翻船,不如借着新婚的由头,去庄子里躲一阵子,也算是修身养性。 这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庄子里清静,也适合小两口更愉快和专心的进行孜孜不倦的造人运动,杨母来年抱上胖孙子的美好愿望,说不定能够早日实现。 杨怀仁觉得母亲分析的太有道理了,特别是第三项,简直就是至理名言啊! 正文 第152章:奇怪的汉子(求首订!) 至于三朝回门给赵頵回点什么礼物的问题,杨怀仁一点儿也不苦恼。 给王爷送金送银,不太合适,太俗。说起来他根本不缺黄白之物,整个大宋江山都是他家的,他也不稀罕那点金银。 送点书画什么的,应该比较雅,而且赵頵也喜欢,可惜杨怀仁的水平也就画个小鸡吃米图可以,至于其他的,画出来估计得归类到抽象派的范畴里,把这么高深的艺术形式提前八九百年展现出来,想想还是算了,浪费宣纸。 所以,不如实实在在亲自给嘉王爷一家子做一顿好吃的来的实在,而且这礼物送得有心,现如今能吃到杨怀仁亲自做顿饭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两位不怎么出门的王妃估计会喜欢的不行。 事实证明,杨怀仁的礼物确实送的讨人喜欢,几份鮓一做,加上辣子红油,赵頵一家子人吃得跟上了天一般爽快。 结果就是那一小瓷瓶子红油,被赵頵以借来研究一下的理由给昧下了,觉得得到了杨怀仁神仙师父的宝贝调味料的赵頵,十分开心自己能占了杨怀仁的便宜,之后就开始赶着杨怀仁走,生怕杨怀仁又要跟他要回去似得。 杨怀仁没办法,只好领着何之韵告辞,临走当然也不忘又拉了一车王府里上好的宣纸。 上回顺手牵羊拿了他家宣纸,差点被赵霏儿绑到小黑屋里毒打,可这回是没人敢拦了,郡主都学乖了,那些小内侍小丫鬟们自然也不会拼着命守护主子的财产,反倒是赵頵怕杨怀仁赖着不走,亲自放下身段,也一同来帮着搬运成卷的纸张。 一路推着杨怀仁走出了王府大门,看着“新姑爷”前脚刚迈出那道高高的门槛儿,赵頵和他宝贝女儿就一人一边关上了大门,从门缝里笑嘻嘻地跟杨怀仁告别。 杨怀仁只好苦笑,值当的不?真当哥是土匪呢?哥比土匪有文化,有文化的土匪最可怕,半瓷瓶子红油你还当宝贝了,哥家里还一大锅呢,哈哈。 问明了地方,马夫又驾车来到了游师雄的府邸。 比起王府的高墙大院来,游师雄这位大将军的府邸就差得远了,同样是在达官贵人聚集的北城居住,但是院子看起来就朴素了许多。 或者是人家游老将军清廉吧,或许人家长期在外,京城的家里反而成了个临时落脚的地方,所以就没有大肆修葺。 敲了门,也不用送拜帖,将军府的门房听了杨怀仁的名字,就直接把他俩往院子里带。 将军府的院子也不怎么大,只比杨府那三亩多地的院子稍大一些,走几步就到了中堂。 杨怀仁奇怪的是,自从进了将军府的大门,除了这个门房,一个人都没见着,在中堂里落了座,连个奉茶的丫鬟都没有。 何之韵忍不住问道:“官人,你确定这就是秦凤路行军大总管的府邸?” 杨怀仁疑惑的点点头,这地方虽然是一路打听问路寻来的,但是进门之前,的的确确看到了门楣上的匾额,写的是“游府”。 姓游的本就不多见,何况是一个当了将军的人?所以应该没有搞错。只是这位游总管,似乎太抠门了点,难不成来了客人,连杯茶水都没有吗? 忽然听到堂后传来一阵哐哧哐哧的脚步声,杨怀仁抬眼望去,一个身形高大,却一脸白色不知什么粉末的的大汉走进了中堂。 这人一甩头,满屋子里都飘粉子,惹得杨怀仁连连咳嗽了几声。 “小子,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 这人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接着走到杨怀仁身前,搂着他就往后宅里走。 杨怀仁被突如其来这么一揽给吓坏了,心道这人是谁啊,在家没事沾了一身白面子是干啥呢,难不成是扮了白脸的曹操唱《孟德献刀》呢? 何之韵见自己相公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揽着身子就要走,一个健步冲了过来,伸手就去拉这汉子。 这奇怪的汉子被何之韵这么一拉,才反应过来屋里还坐着一个女人,想想自己刚才的举动确实有些失礼,这才不好意思的放开杨怀仁,胡乱用衣袖蹭了蹭脸上的白面儿。 等他擦完了脸,样子却更加好笑了,一张皮肤黢黑的大脸,脸中间算是擦掉了白面儿,四周和头发上仍旧一片白色,乍一看像是个白毛黑脸的大狒狒。 这汉子看上去大约四十来岁的样子,明明在家里,脚下却踏着一双行军打仗的链子靴,上身一套灰色的麻布衣服,像是军伍里的打扮,当然也已经沾满了白面,难怪他走起路哐哧哐哧作响了。 他看到何之韵的样子,先是一惊,随即抱拳施礼道:“在下种师道,现任秦凤路提举常平之职,方才一时情急才冒犯了杨大官人,还惹了夫人不高兴,还望见谅。” 种师道?杨怀仁觉得以前听说过,貌似是个北宋末年的著名将领,没想到现在他是游师雄麾下的一员将领。 其实说将领也谈不太上,从杨怀仁对宋代官职的了解来看,某某路提举常平,是个财务官,还算不上将领。 只是秦凤路是大宋西部边陲的一个路,常驻了许多边军,这个提举常平,也算的上是军事官员,应该负责后勤诸事。 杨大官人?杨怀仁觉得这汉子对自己的称呼有点好笑,看来有了钱有了地位,连称呼都升级了,只不过听到“大官人”这三个字,他总是联想起王婆是怎么戳弄着西门大官人去勾引潘金莲的一副画面来。 “原来是种将军,小生有礼了”,说着杨怀仁叉手施了一礼,“不知游将军身在何处,种将军又如何认得小生呢?” 种师道爽朗的笑道:“哈哈,杨大官人不必拘礼了,昨日杨大官人成亲,在下也有幸去府上讨了杯喜酒,兴许是混在人群里,所以大官人不认识在下罢了。 游将军嘛,此刻正在偏院里等候杨大官人呢,只是一时走不开,特遣了在下来请杨大官人前往。” “哦?不知游将军有何事相邀?” “哈哈,请随我移步偏院,一看便知。” 正文 第153章:游师雄的发明(求首订!) 杨怀仁有些迷糊,游师雄不出来见客,却派了个种师道出来请他去偏院,看他一身奇怪的打扮,更是搞不懂了。 穿过中堂进入中院,再经过一条古朴的廊道,就是游府的西偏院了。 偏院里游师雄同样没有穿居家的舒适衣袍,跟种师道一样的穿了伍里的一身麻衣的打扮,独自推着一个大青石的碾子,不知道在压什么粮食。 杨怀仁携何之韵上前跟游师雄见过了礼,才看清楚游师雄一圈一圈转着碾的,正是普通的麦子和大米。 他这边先把脱了皮的麦子和稻谷用一个大石碾子碾压成碎粒,种师道再用旁边的一个磨盘磨成粉末,种师道那一身白面子,正是这种小麦面粉和大米粉的混合物。 杨怀仁看着游师雄一个快六十的老头亲自推碾子,弄的自己一头大汗的样子,心里觉得既奇怪又好笑。 北宋的粮店里,不但有脱皮的麦子和稻谷,也已经有了碾磨成粉的面粉和米粉售卖了,虽然价钱上比麦子和稻谷稍微贵上一些,但是对于住在城里的百姓来说,省去了自己把粮食买回家再费时费力磨成粉的麻烦。 游师雄这么大的官员,实在没有自己亲自在家里磨面粉的道理,再拉上一位下属跟自己在家里干这种粗活,就更说不通了。 最起码,你栓头驴去拉碾子也行啊,不至于自己出了力气,还不一定比一头驴的工作效率高。 听说过有人家心疼牲口,舍不得自家牲口干活怕它们累着的,但你一个大将军,也抠门到心疼驴的份上了? 游师雄本来满不在乎的,看见何之韵站在杨怀仁身后,才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家里的,府上来客人了,快快出来请去后宅里用些点心啊!” 别看游师雄年老,中气那是足的很,这一嗓子极具穿透力,震得站在他身边的杨怀仁耳朵里嗡嗡乱响。 说话间一位穿着朴素衣衫的老妇人走了进来,看样子应该是游夫人了,何之韵忙上前屈膝低身福了一礼。 游夫人见了何之韵甚是喜欢,拉着她的手就往后宅里走,“老头子粗鲁惯了,也不怕后生笑话,来来,跟老妇去后宅里用些茶果,听说你们昨日新婚,新娘子可真是好看啊……” 何之韵抵不过游夫人的热情,回头看了眼杨怀仁,等到杨怀仁微笑着点点头,她才放心的跟着游夫人走出了偏院。 “游将军,昨日宴席上你说要小生帮忙,不是要小生来帮你拉碾子吧?小生说起来是个百无一用的读书人,这种活计,小生就算有心帮你,却也是有心无力啊。不如小子去买头驴送给游将军如何?” 看着那个直径足有两尺,宽也有两尺,大约得有一二百斤重的大青石碾子,杨怀仁头上就冒冷汗,心道你个老头子,想把哥当头驴使唤呢,哥可不干。 游师雄从杨怀仁的神色里,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横着眼睛笑骂道:“你小子想啥呢,老夫怎么会把你当驴使唤? 你看你这个瘦鸡仔的样子,怎么敢跟驴比?再说老夫还差一头驴钱不成? 对了,先说说,你家的好酒拉来了没?” 杨怀仁木然的点点头,指了指门房的方向,“拉来了,卸在您家门房那边了。” “好,好,好,你小子守信,是个好小子。” 杨怀仁觉得游师雄差不差一头驴的钱,他是不知道的,但是游师雄的确是生活的很简朴。 听说他有七个儿子,个个都是允文允武的好汉,此时这几个儿子们都已经成年,或考中了科举在地方做了小官,或投军从戎,游师雄虽是品秩很高的高级武将,却没有一个儿子成了纨绔,游家的家风如此,的确让杨怀仁敬佩不已。 游师雄从腰间抽出一块布巾,抹了把额上和脖颈上的汗水,“今天我请你来,是有别的事情向你小子请教。” 杨怀仁看看他俩刚磨出来的那些面粉和米粉混合的粉末,寻思着不会是要跟我学做点心吧? 若是这样,那倒简单了,想当年为了讨妹子欢心,杨怀仁可是没少在点心制作方面下了苦功。 “将军请说。” 游师雄从另一边的一个簸箩里,抓了一把白色的半寸见方的小方块出来,张开手送到杨怀仁面前,说道:“你看,老夫最近日夜琢磨,终于琢磨出一种军粮来,喏……” “军粮?” 杨怀仁满脸疑惑的从他手心里取了一块小白色方块出来,放到鼻孔下面闻了闻,又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 宋代的军粮是什么样的杨怀仁没见过,但是后世的军粮是啥样,杨怀仁是吃过的,去野外宿营,总会带一些压缩饼干来有备无患。 游师雄发明的这种军粮,单从外观上看,和后世的压缩饼干是有些相似的,只不过见过了他们的制作过程,尝了尝味道,发现这混合粉块是加了盐的,但是却是生的,杨怀仁对这块白色小方块就不是很有信心了。 杨怀仁疑惑之间,游师雄却骄傲的介绍道:“咱们军伍里往常的军粮,都是直接用些粮食,装到一个布袋子里,随身携带,可以随取随用。 但是这种老办法,弊端也很多,特别是在西北边军那边,已经完全不适应大军作战的需要了。 在塞外荒芜之地作战,不像关内可以随军携带大批的粮草,战场上瞬息万变,需要各军各营协调作战,军队的调动很频繁,如果随军携带大批粮草,大军的移动就不灵活迅速了。 所以在塞外作战,兵士们都是随身自带军粮,由于身着铠甲,还要携带兵器和盾牌,有时候还要背上许多其他的物资,而能随身携带的粮食,最多也只能带半个月的量。 但是谁也无法保证一场仗打下来,就一定在这半个月之内,如果超过了这个时限,在塞外再去运送粮草,一是很难找到大军的驻扎所在,二是需要大量的军队护卫,浪费了大量的作战兵力。 老夫就想制作一种更方便携带,又能用最少的重量同时又能让士兵们吃饱的军粮,这段日子老夫在家制作出这种压紧的粉块来,算是有了些眉目,只是味道上差了点。 小子,既然你精于厨艺,不如你给老夫出个主意,让这粉块像你家牛肉面一样好吃如何?” 正文 第154章:军粮(新书上架,求订阅!) 杨怀仁听了游师雄的要求,苦着脸说了一句,“这怎么可能?” 杨怀仁觉得游师雄的想法,真的已经很超前了,只不过,他是个将军而不是个厨子,领兵打仗他也许在行,但是说到对食物制作的了解,那就真是门外汉了。 一种食物的味道,最大的因素就是食材原本的味道,其次才看你添加了什么样的配料或者调料。 你不可能用鸡肉做出牛肉的味道来,或者用白菜做出韭菜的味道来,想用面粉和米粉加上盐做出牛肉面的味道来,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后世的科技发展,是可以通过添加合成味素来改变一种食材的味道的,但是在千年之前的大宋,这种事别说是杨怀仁,就是天上的灶王爷下凡,也是做不到的。 游师雄有些失落,这些天为了这件事,他是伤透了脑筋,经过不断的尝试,他已经领会到压缩面粉和米粉这种淀粉类食材,以达到减少军粮的重量和体积,从而让军士们能够更多的携带一些食物的方法。 但是他想的太简单了,只是通过物理方法压缩了粮食,但是并不能改变粮食原来的味道。 杨怀仁耐心地给游师雄解释了这些道理,游师雄也觉得自己有些异想天开了。 “那你小子总有些办法,加点什么调味料,能让军粮变得好吃一些吧?” 种师道走近前来,恭敬的抱拳对杨怀仁说道:“杨大官人,你没去过边塞之地,不知道那里的情况。 从本朝开国到现在百余年,我大宋与西夏大型的战争就发生过四次,而平时小规模的摩擦更是接连不断,从未停歇过。 大宋边军败多胜少,是什么原因?并不是我大宋的将士们没用,也不是将士们不如西夏的士兵强悍,更不是将领们懦弱怯战。 而是一些细小的环节上,我们不如对方,累积起来,就显现除了大宋边军和西夏军的战斗力的差距。 比如说军粮,就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像契丹和西夏的军队,多是骑兵,行动力强,来去自如,同样带半个月军粮,就够一次突然袭击所需了。 但是我们大宋战马少,边军多是步军,行动力差,如果想跟对方作战,需要进行长时间的部署,半个月时间,还没有做好准备,随身携带的军粮就吃完了。 后勤粮草一旦不能保证所有军队,整个战略部署就无法达到有效的实施,所以导致了正面作战,我们大宋总是处于一种劣势上,也就难免败多胜少了。 杨大官人,我们大将军为了这事,上书过好多次,可是朝堂上的那班文人,从来没有当回事,总是让我们边军安分的扎好自己的篱笆,专心防御,不要想着反攻。 但是这些年来,我们越缩在自己的地方防御,对方就越是猖狂,越是肆无忌惮的骚扰抢掠,边地百姓,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种师道越说越激动,黝黑的脸色开始发青,说话时嘴唇都开始颤抖,眼睛里噙着泪水,仿佛又想起了边地百姓被无情屠戮的悲惨场景。 游师雄听了他的话,也是深有感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拍拍种师道的肩膀以示安慰,炯炯目光向杨怀仁看过来。 “小子,你生活在京城繁华之地,不曾见过那样惨绝人寰的场面。 给你说你可能也感受不到那种心情,看到自己的同胞被外族欺辱,是个有血性的男儿,都会痛惜不已。” 杨怀仁听了两位将军的话,也有些激动,想起后世近代史上中华民族受到列强的凌辱,一时气愤难平,义正言辞的说道:“老将军小看了我杨怀仁了! 将军别看我年纪小,哥们也是个两腿之间带把子的爷们,拿起刀枪上战场打仗我或许不行,但是不代表我不能尽上一点微薄之力! 研制新式军粮的事情,就放在我杨怀仁身上,我拿项上人头担保,我就是不眠不休,也要早日做出一种不但要精致,还要好吃的军粮出来,保准边军的将士们吃了之后,比小老虎还要威猛!” 杨怀仁一番志气之言说出口,游师雄和种师道两位顿感精神振奋。 他们对杨怀仁的厨艺是有信心的,这小子的厨艺有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无论什么食材到了他手里,总是变得美味无比,超出人们的想象。 “好小子,这可是你说的,”游师雄转忧为喜,开怀笑道,“老夫也不用你那颗宝贝脑袋做担保,只要肯尽心,老夫就很满意了!” 种师道感激地说道:“如果真如杨大官人所言,将士们能有如此之好的军粮食用,我大宋将士们的战斗力肯定要提升一大截,对那些化外蛮族,又何惧之有?” 话说出口是很容易,但是做起来就不是说句话那么简单了。 杨怀仁倒是知道一些后世压缩饼干的做法,但是没有实际操作过。 而且压缩饼干作为军粮,不同于普通的零食饼干,除了要富含碳水化合物,能够给士兵提供足够的热量之外,最好还要加入其他食材,让维生素,脂肪和植物纤维等各种营养物质均衡的配比。 “游将军,种将军,”杨怀仁平静下心情,对两位将军施礼说道,“这件事一时之间,小生眼前也没有想出个好办法来,需要我回去好好琢磨一段时间,做一些尝试。 明日小生就要回自家在涡河边的庄子上住一段时间,我也好趁这段时间试做一些样品出来,到时再请两位将军来庄子里共同品尝一下,如何?” “如此甚好。” 游师雄笑吟吟地回答道,“听说你小子胆子挺大,你新买的庄子以前可是南阳郡王的庄子,换了别人碰都不想去碰的事情,你倒一点也不避讳,老夫实在是佩服。 老夫最近正好有空闲,既然这样,不如明日老夫也跟着你小子去你家庄子上住一段时间如何?” “呃……欢迎欢迎……” 杨怀仁撇着嘴苦笑,又不好拒绝一位老将军,只好点点头答应下来,其实心里却埋怨着这老头真没眼力见儿,都答应帮你忙了,还要破坏哥度蜜月的事情,若是耽误了哥们造人,你负责赔我十个八个的儿子! 正文 第155章:杨母教子(新书上架,求订阅!) 辞别了游师雄和种师道,杨怀仁便带着何之韵往家走。 可走到半道上,突然感觉脑袋好像被个绿皮红瓤的大西瓜砸了一下,而且那绿皮大西瓜落下的劲儿也够寸的,半扇西瓜像是个大帽子留在了脑袋上。 让游师雄给我赔儿子,怎么这话听着越来越奇怪呢?自己他姥姥的又范二了,这是病,得治啊。 虽然说二货青年欢乐多,但如今是在宋代,杨怀仁的身份地位也越来越高,且不管那个五味子的小小爵位能不能衬托他的贵族范儿,那个赐同进士出身的功名,可是非常能拿得出手的名分,起码跟后世的研究生毕业差不多。 且不管这名头有些名不副实,但既然是文化人,就要有个文化人的样子,在家也就算了,出门在外的时候,可不能冒冒失失教人看了笑话。 去杨家庄子度蜜月之前,最让杨怀仁挂心的事情,便是随园的经营。 其实要说经营方面的事,杨怀仁是不担心的,自从王明远做了随园的掌柜,随园的生意就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条。 加上杨怀仁近期两次厨艺比试都获得胜利,无论是官宦贵族圈子里还是市井坊间的百姓们,对事情添油加醋一番炒作,随园的名声就更大了,生意也蒸蒸日上,大有赶超各大名楼之势。 鮓的做法其实不难,主要在于腌制和最后抹上的红油,杨怀仁早已经教给了羊乐天。 这个看上去木讷的徒弟,其实挺有做厨师的天赋,平时也非常的勤奋,做什么事情都非常让杨怀仁放心。 明天是第一天提供鮓的日子,今天就有三四百份报价送到了随园。按照暗拍的规矩,选出来十份出价最高的报价,然后在大门外的公示板上公示,以显暗拍的公正。 价格上来看,有些出乎杨怀仁的预料。如果不算上辣椒在这个年代的稀缺性,一份鮓的成本,其实也就一贯钱的样子。 杨怀仁预计最后得拍的价格,也许能比成本翻上几十倍,顶多一百倍,一份鮓卖出一百贯,已经是十分罕见的天价了。 实际上那三四百份报价里,竟然没有一份低于一百贯的,最后得拍的第十名,出了三百贯,而第一名,竟然出到了八百贯! 太不可思议了,八百贯钱,可以在大宋最的城市开封府里买上一座像样的院子了,杨府那座宅子,价值也不过一千贯。 这个时代的确物产丰富商业发达,有钱人也多,商人们在读书人眼里地位低贱,却有大量的财富。 为了显示自己的地位,或者说得流行一点,叫秀存在感,商人们就只有通过一掷千金这种方式,来满足那种虚荣的心理需求。 比如能竞拍到随园的鮓,就是一种最直接的方法。 在商言商,价钱是买方自己出的,作为卖方的杨怀仁按说不该有心理负担,但是杨怀仁想到了那些还勉强生存在温饱线上,甚至更穷苦的百姓,他有些犹豫了。 杨母看到儿子似有心事,便让儿子陪她上街走走。 杨母出身一个农户家庭,嫁给了身为读书人的杨父,才渐渐有了些见识。 最开始来到东京城的时候,杨母也流露出不少小地方人那种短视,有些守财奴的性格,但时候久了,心底那种出自穷苦人家的秉性,就不断显现出来了。 秋天的过午,有些凉风,提醒人们冬季就快要来临,是时候添衣了。但阳光依旧和煦,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让人感觉十分惬意。 蔡水河畔不少士子们紧张的准备着即将到来的秋试,虽然手里仍然不离各色的折扇,却也无心悠闲打风了。 河边不少贩售文房四宝的店铺,生意正是好的时候,同样还有一些卖些小吃的小贩,大声跟路过的人们推销着自己的手艺。 “娘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萝卜糕,娘今天领你去吃。” 母亲平实的话语,却充满了对儿子的慈爱,杨怀仁点点头,“徐家大娘的糕饼铺子就在前边。” 杨母摇摇头,“徐家的萝卜糕,一块要五文钱,咱们去张家小乙哥的摊子上去买,他家的萝卜糕便宜,只要三文钱。” 杨怀仁有些不解,若是以前,杨母为了省钱,多走上一段路去买更便宜的东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现在不同了,杨府里有数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银,还会在乎那两文钱吗? 何况徐家糕饼店的萝卜糕卖的贵,是有道理的,有铺子的店里制作的东西,用料上更好一些,口味也肯定比小摊子上卖的萝卜糕好一点。 从做生意的眼光看,就算两家出售的萝卜糕品质没有任何差异,杨怀仁觉得这种价格差异也是很正常的,毕竟从成本上做比较,两家也不同。 杨母看着他疑惑的表情,不禁莞尔,抚着儿子的手点了点头,示意让他听娘的。 杨怀仁报以微笑,随了母亲的意思。 张家小乙哥的摊子上,刚出炉的萝卜糕摆了不少,却没见有几个人去买。 杨母热情的跟张家小乙哥打了招呼,把他家的萝卜糕全部买了下来。 张小乙非常开心,对杨母是千感万谢,并表示亲自给杨母送到府上去。 杨母摇摇头,“老身有儿子帮我背回去,不劳烦小乙哥了,你早些回家陪你娘子去吧。” 杨怀仁听了母亲的话,有些不明白,虽然十几斤萝卜糕并不算多么重,但是既然人家张小乙肯免费送货上门,母亲为什么要他亲自背回去呢? 杨母缓缓的给他说道:“儿子,你不明白为娘为什么要你亲自背回去吧?” 杨怀仁难为情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杨母语重心长地说道:“张家小乙哥的媳妇儿前段时间刚给他家添了个胖小子,早点让他收了摊子回家陪他娘子,也是我们能做的一件微小的善事。 现在你身份不同了,官家赐了爵位,赏了功名,娘知道你志向高远,也许这些在你眼里都不算什么,但是在寻常百姓看来,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大官人了。 娘以前说过只希望你平平安安过一生就好,不愿意你去接触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掺和那些娘弄不明白的事情。 可是从你成亲那天来了那么多人,娘就知道了,你不是个普通人,你将来的成就,可能娘都想不到。 娘要说的是,不论将来地位多高,多么有钱,别忘了身边那些百姓,他们才是天地之间最重要的。” 杨怀仁默然。他终于明白了母亲此行的目的,道理或许很浅显,但正是这些浅显的道理,是最容易被忽略的。 他背上那包萝卜糕,陷入了沉思。将来会怎么样?他又将在这段历史中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正文 第156章:杨怀仁被参 杨怀仁觉得自己的名字,也许就是老爹给他最好的人生启示。 不论做什么事,都要怀着一颗仁义之心,无愧于天地良心,杨怀仁觉得这样做人,他这辈子才算没有白活。 家里的钱实在太多了,钱库里早已经满满当当,与其放着让蟊贼们瞎惦记,不如花在刀刃上。眼前最要紧的事情,就算是杨家庄子的建设了。 食材基地和开心农场的构想,起先只是一个朦胧的概念,具体要怎么实施,杨怀仁没种过地,更没经营过农场,在这方面他就是个彻底的生瓜蛋子。 想要照搬后世的经营办法,在古代也不是完全合适的,现在的社会制度和人们的思想认识还达不到那种水平,而物质基础和技术水平这种硬件条件,就更达不到了。 他只能提出想法,然后跟庄子里的庄户们商量着来,逐渐摸索出一条适合当代时代特征的发展之路。 游师雄老将军一大早上就来到杨府,准备与杨怀仁同行。 老游的心也真大,堂堂的朝廷大员,出门不带任何随从,除了胯下一匹老马,一个装了几件衣服的小包袱,看样子钱都没有带上几文,明摆着就是跟了杨怀仁去杨家庄子混吃混喝,赚杨怀仁的便宜是一点没有不好意思。 杨怀仁啥人啊,想赚他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虽然实际上赚了他便宜的人也不在少数,直到今天,杨府门外每天早上还是有不少等着从他手里领铜板的乞丐。 这种事杨怀仁似乎早已经习惯了,青莲帮照例还是每天派人来赶,可总也赶不绝,兰若心青莲帮二当家加上丐帮什么长老的名头,在这些乞丐眼里似乎没有杨怀仁手里的几个铜板值钱。 这似乎也验证了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虚名不如实利。 几十万贯钱财放到杨府里,是绝对不安全的,杨府的宅子本就是小富户人家的院子,院墙就那么高,盖的高了说不定又有人告你逾制。 子爵的爵位也就那么回事,多养几个护院估计也是要逾制,反而有了这么个不痛不痒的爵位,言官们也更加瞪大了眼睛盯着你,等着你出错。 杨怀仁以前觉得那些言官们能不畏权势敢于直言上谏,个顶个的都是条汉子,可在大宋生活了这几个月,他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该谏的事情,没见他们多么热心,倒是些鸡毛蒜皮叫花子抠脚的破烂事,他们跟打了鸡血似的谏起来没完。 杨怀仁成亲大摆筵席的事情,就有人看不过去了,秉烛夜书了万言书,从三皇五帝开始啰嗦了一大通,水了半天废话其实就一句干货,说是新妇既然是王爷的义妹,杨怀仁的成亲礼仪太以自家为主了,似乎没把皇族当回事。 当然这种破烂事的帖子,每天都一大堆,官家也懒得看,更不用说太皇太后了。 太皇太后知道这里边的事情,当然不会说出来找麻烦,她也明白这是有人看不惯杨怀仁小小年纪就封赏过盛了。 杨怀仁被人告了状,也完全没有受了冤屈的觉悟,他的理由也简单,不就是这帮人没吃到上好的鱼脍,眼红嫉妒了呗,这事要怪也怪不到他的头上,谁让你们装清高不来呢? 杨府上下除了留下随园里的厨子和伙计们看家,其他人全部打点好行装,准备出发去度假,本来就李黑牛领着几个护院护送装了钱财的银车,现在又有了游师雄这个老将军跟着,杨怀仁觉得这种免费的保镖,不用白不用啊。 没等杨怀仁跟游师雄说护送银车的事情,游师雄先开口了。 “小子,你最近得罪什么人了吧?今天早上老夫去枢密院告假,隐约听见你小子又被御史台那帮闲人奏弹了,好像说你身为子爵,不好好让你家庄子里的人种粮食,用上好的田地去种了鲜菜。” “啥?我又被参了?” 杨怀仁觉得头疼,这帮人是不是闲得蛋疼?有这工夫和力气,你干点正事不好吗? 要弹也去弹那些像样的人去,我一个七品芝麻绿豆大的子爵,连个官位都没有,老盯着我弹个什么劲? 我家庄子的事情,我都好久没注意了,你们倒比我这个庄主还上心,整个大宋如今都不缺粮食,种点蔬菜丰富下庄户们的餐桌,有啥不好的? 再说了,好像种粮食的好地,的确是种了粮食,新建的蔬菜大棚都在后山的荒坡上,“不务正业”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我脑袋小可兜不住。 这种事可大可小,不弄清楚的话,万一将来人家拿出来说事儿,自己可是跳进黄河……不用洗就得先淹死。 杨怀仁急的团团转,寻思着这事还得找太皇太后讲个清楚,不然又落了个把柄。 游师雄沉默了老半天,才又接上了下一句,“不过好像官家没当回事,说你一个开饭馆的厨子,种菜是情理之中的事,那几个正言没话反驳,这事就这么没下文了。” 哎呀我去,我的个小心脏啊,杨怀仁心道,游师雄啊游师雄,你真是我亲大爷,说话能不大喘气不,既然没事你说出来吓唬我干毛啊。 不过这件事还是提醒了他,以后自家庄子里的事情,还是低调点好,起码事先跟赵頵通个气,有他这个王爷给他大侄子和老娘先吹上点风,他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的,生怕哪天蹦出来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的王八蛋又去打小报告。 还有一点,自己菊花内卫的秘密身份,或许也帮了他大忙,将来要跟叶公公多来往来往,说不定糊弄几个有武功的内卫跟班过来,查一查到底是哪个龟孙整天在背后嘀咕他,这个账不跟这个小心眼的家伙算清楚,白瞎了内卫的招牌。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对于杨怀仁来说,这次去庄子上,不光是要韬光养晦躲避一时的风头,还要为将来的发展大计做准备。 食材基地如果真的按他设想的那样建设起来,将来他随园可以提供更多新颖的食物,还有反季的蔬菜,随园的招牌就会更加闪亮。 同时,这也是他力所能及范围之内,可以享受的最好的新婚蜜月旅行了。 正文 第157章:回庄 杨怀仁一踏出城门,心情莫名其妙的就好了起来,感觉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何之韵陪着婆婆和李妈妈坐了一辆马车,而另一辆马车里关着臭蛋和毛球,杨怀仁亲自骑了马,走在队伍的最前边。 一路上说说笑笑,走了一个时辰,就能远远的望见自家的庄子了。夏初种下的粟米正在抽穗,看样子天好的话,用不了两个月就能丰收。 最外围的那一片土坯垒的破旧屋子都不见了,已经从新打好了地基,农户们正准备用黏土烧制的青砖盖新的房子,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忙活得热火朝天。 游师雄拍马紧赶了几步,追上了走在前边的杨怀仁,小声问道:“没看出来你小子挺大方啊,刚买了庄子就给庄户们盖新房子,你就不怕又有人参你一本?” 杨怀仁笑笑说道:“我怕什么?地是我的,盖了新房子也是我的,有没说白白送人,我乐意让谁住就让谁住,这个也有罪了不成?” “好像确实没什么理由说你有罪,”游师雄抽了抽鼻子,“那老夫也跟你讨要一套小院,以后回京就住在你家庄子里了。” “啥?” 没等杨怀仁反应过来,游师雄一巴掌拍在杨怀仁座下那匹黄骠马的屁股上,那匹马受了惊,嘶叫了一声便窜了出去。 杨怀仁骑马的技术还不熟练,急忙拉紧了马绳,生怕从马上跌落下来。 刚让那匹马平静下来不再疾奔,却听到身后游师雄大声笑道:“老夫只是暂住,暂住,房子还是你的,哈哈……” 杨怀仁真拿这个老头没办法,都说人越老就越像孩子,游师雄就是个很好的例证。 进了庄子,所有在路上的庄户们见是庄主回庄子了,都给队伍让开道路,恭敬的站在路边给庄主施礼问好,感谢庄主的恩德。 杨怀仁挥手致意,看着这些朴素的不能再朴素的一帮庄户人,脸上都洋溢着对未来美好生活期盼的笑容,杨怀仁也觉得非常安慰和骄傲。 庄子里管事的老李头和现在负责管作坊的小花和闹腾,早已经在大宅门口迎接,见过了老夫人,安顿下一行人和银车,第一时间就是来给杨怀仁汇报工作。 杨怀仁从他们口中得知,蔬菜大棚已经按照他的办法建了起来,因为现在天气刚变冷,还不能证明杨怀仁用油宣纸充作隔热膜的办法可不可靠,但目前来看,那几样新颖的蔬菜长势还算不错,并没有水土不服。 豆腐坊在小花和闹腾的努力下,已经逐渐扩大了规模,现在一天的产量,已经达到了每天五千斤,除了供应随园和那十三家连锁酒店的需求,也已经准备向其他酒楼售卖,只是等着杨怀仁制定价格。 而最赚钱的,还是要属蒸酒作坊,一天一千坛的产量,还是远远供不应求,已经有不少外地的商贾请求随园春的贩售权,花闹两个不敢答应,这个也等着杨怀仁点头。 杨怀仁觉得有点乱,销售方面,他可以拿个大主意,制定个大目标或者大方向,但是真正要他亲力亲为去做,一是他没有这方面经验,二是他也没有那么多精力。 好在眼下不同以往,他也不缺帮手。原来何之韵手底下山寨的那帮人,现在吃得好住得好,让他们在作坊里卖力干活,绝对不用督促。 而南阳郡王府里赎回来的那些仆子们,其中就有不少熟悉经营的人才,像会算账的老周,懂经营的老钱,只要给他们机会,他们都是这方面的好手。 只是以前杨怀仁没发话,他们不敢自作主张,现在有了杨怀仁的首肯,他们就可以放开手脚去大展拳脚了。 他们从仆子摇身一变成了管家、账房和管事,都有赖杨怀仁对他们的信任,加上他们本就觉得他们是何之韵的家奴,做起事情来也绝对的认真卖力。 杨怀仁之用把原则性的东西一说,其他就完全放手交给他们去干,话说的也简单明白,“干得好了有赏,干得不好就换人。” 无论是作坊、蔬菜大棚、牲畜的养殖还是庄子里粮食的生产,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同样的,产业扩大了之后,亟需解决的问题就是管理。 新的制度要开始建立起来了,整个农庄,就像是个企业,企业的老板不可能面面俱到,需要管理的人才和制度,去维持整个生产经营过程。 人才方面目前还应付的过来,说起来都是自己人,看样子外来人也一时半会儿融入不进来,要做的就是对这些管事们进行经营理念的灌输和培养。 制度方面,就需要好好琢磨了,怎么样通过赏罚分明的制度,去激发基层劳动者的劳动积极性,是农场能否发展壮大的关键所在。 有了上次私自免了庄户们地租的教训,杨怀仁在制定新的制度上,不敢再头脑一热,就轻率的自个拿主意。 他准备把所有管事,作坊工匠和农户的代表聚在一起,共同商讨出一套符合实际情况,又能施之有效的办法出来。 管事们以前都是听了主家命令,让他们怎么干就怎么干,如今杨怀仁向他们提出咨询,他们不但受宠若惊,更感到主家人虽然年纪不大,却十分开明。 如果按照以前早习惯了的办法,庄户们赋税和田租照常缴纳,一年到头来农户们种地的所得,只能留存下一半,还是那个能温饱,但也没有闲钱改善生活的境地。 虽然有的庄户家里劳动力多,除了种地,还能通过给杨家打工,或种菜或在作坊里做活,都有额外的收入,但是有一些农户家里劳动力少,就没有这一块收入了。 杨怀仁想出了一个类似于后世公积金的办法,除了种地的收入,给杨家打工的人家,从工钱里提留一成的工钱,放到公积金里,再拿这个公积金里的钱,补助家庭困难的人家。 这样一来,看上去是农户之间的互助,实际上提留的公积金能有多少?杨怀仁可以把自己的钱放到这个公积金里,就算有人要查他,说他“犒天子民”,他也有了做做假账糊弄过去的可能。 杨怀仁这个便宜冤大头做的心安理得,庄户们得了实惠,自然不会出去乱说什么。 正文 第158章:压缩饼干 忙活到中午,杨怀仁也不单独开小灶,而是跟作坊里午休的工人们一起吃大锅饭。 看了他们的伙食,杨怀仁就生气了,不敢对老李头这位老人家发火,逮着花闹两个臭骂了一顿。 “咱家是干什么买卖的?我一个开饭馆的,自家庄子里的人就吃这些东西?” 花闹两个很无辜,但是面对气得冒烟的杨怀仁,也不敢反驳,一言不发的低着头挨骂。 见家主来了真火气,老周和老钱两个年纪大点就出来认错,说是宅子里做饭的都是原来南阳郡王府的帮厨,原来就是干点洗菜的活计,抓他们来做饭,确实味道上不好吃,跟花闹两个并没有多大关系。 这时候,不论杨怀仁带回来的人,还是原来庄子里的庄户,第一见家主发脾气,也吓得不敢言语,愣愣的坐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老李头资格老,只有他敢站出来给花闹两个解围。 “东家,其实这就吃的不错了。 俺们庄户人家,不比城里人一日三餐,原先一天就吃两顿饭。 太阳出来了,早早的起来下地干活,吃一顿干的,太阳落山了,下了工回家就喝顿稀的,天一擦黑就上炕睡觉,也就不觉得饿了。 自从您买下了庄子,开了作坊,作坊里干活的庄户们才能多吃上一顿晌饭,您爱惜自家庄户,俺们都知道,打心底里感激您。 您看看这锅里的饭食,俺们自己家哪有这么好的大米吃,还有两个鲜菜,时不时的还有肥猪肉吃,这就比我们过年吃的还好了。 您不知道,那些没有进作坊干活的庄户,可羡慕着哩。” 杨怀仁眼睛里不知道怎么就湿了,胸膛里边难受。老李头的话确实是实话,但是他听到耳朵里就是不舒服。 大宋很富裕,很繁华,但是这种富裕是相对的,最基层的农民和百姓们,生活还是很困苦,能吃饱饭,就是他们最大的追求了。 东京城里的繁华,容易让人忘记了这一点。就像再璀璨的烟火,也不能点亮所有的黑夜。 食物的生产者,却挣扎在温饱线上,这是不合理的。国富却没有民富,这才是大宋最大的问题所在。 当朝堂上那帮大佬们还在争论用新法或者旧法治天下的时候,当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和皇帝想着怎么掌握最高权力的时候,他们忘记了一个国家的根基——民以食为天,国以民为本。 可笑的是杨怀仁即便想对农户们好一点,也成了难题,弄不好又要授人以柄。 饭是吃不下了,越想越来气,杨怀仁觉得现在必须得找点事干,好分散注意力。 正好瞧见游师雄,干脆拉着老头子去试验压缩饼干的制作方法。 大中午的,游师雄就喝得晃晃悠悠的,这老头真会赚便宜,上午刚蒸出来的新酒,他就寻了个大海碗自顾自的舀着喝,完全不当自己是外人。 那新酒可是五十多度的,就算他是海量,三碗高度酒吃进肚子里,也难免醉醺醺的。 不花钱白喝了许多好酒,这种事游老头是不肯错过的,作坊里的人看他一身军伍的打扮,又是跟着家主一起来的庄子,也没有人敢拦着他。 杨怀仁虽然拉了他来帮忙,其实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结果吃醉了酒的游师雄酒品差的一塌糊涂,絮絮叨叨啰嗦个不停,根本没有杨怀仁插嘴的份。 是个男人,都会吹点牛,要是喝醉了酒,这牛就得吹的在天上飞来飞去。 一开始老头子说他年轻时单枪匹马一挑三干翻四五个西夏骑兵的时候,杨怀仁还多少有点相信,到后来他说到曾经徒手撕蛮子空手接白刃之类的经历,杨怀仁只好专心去准备压缩饼干的材料,手撕鬼子这么牛的功夫,这想象力得有多么爆炸。 回忆了很久,杨怀仁想起了他吃过的压缩饼干包装外边的配料表。 主要原料是小麦面粉,食用油,砂糖,水,芝麻和食盐,这些大致按照10:2:2:1:0.5:0.1的比例,和成面团。 根据杨怀仁以往的经验,和饼干用的面团,应该先放油把面和匀了再加水,而且必须是温水,不然面容易结块。 当面团和到没有显著粘结,就可以压成半寸厚的面饼进行烤制了。 由于面饼含水量不高,烤制的温度一定要把握好,温度低了需要时间太长,温度高了会导致表皮和内部受热不均匀,导致外边都烤糊了,里边还说不定是生的。 为了试验的需要,面饼被切割成三块,放在一个分层的铁架上,然后放入烤炉中慢火烤制。 大约小半个时辰,从外观上看,最靠近火焰的面饼表面已经开始发出焦黑色了,杨怀仁才把铁架取了出来。 最下层受热最高的那一块,明显就是烤糊了,中间和最上层的面饼虽然成熟度有些不同,但应该都可以食用。 这两块分别放到鼻孔下面闻一闻,油香和面香还是能让人满意的,掰下一个边角放到嘴里尝一尝,味道虽然也不算好吃,但是跟后世的压缩饼干味道已经很接近了。 下一步是磨粉和二次压制成型,杨怀仁累了半天,突然想起来游师雄的唠叨声不见了,转过头去看时,老头子倚在墙上睡着了。 靠,哥们忙了半天,头疼胳膊酸又大汗淋漓,生炉子还抹了一脸灰,还不是因为答应了帮你的忙?你倒好,自个儿吃酒吃高兴了,吹了漫天牛,吹累了就呼呼大睡了。 想去喊醒了游师雄让他去磨粉,可看着老头子睡的香甜,也不知道做梦吃了啥好东西,时不时的还吧唧几下嘴,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杨怀仁又不忍心了。 “唉……为什么哥天生就是劳碌命啊。” 无奈叹了口气,还是得自己亲自……去喊个人来帮忙磨粉啊。 本来想去抓个壮丁,结果出门就遇上李黑牛正陪了李妈妈在庄子里走了一圈刚回来。黑牛哥哥实诚人,听说杨怀仁需要壮劳力,自然要自告奋勇。 撸起袖子,粗黑健壮全是腱子肉的胳膊露出来,李黑牛没费多大力气就把两块烤制好的面饼用小磨盘磨成了粗粉。 杨怀仁又找来临时的模子和木槌,实行最后一步,压制成型。 当大拇指般大小的历史上第一块压缩饼干问世的时候,游师雄这老头就万分巧合的睡醒了,眼睛里完全没有惺忪之态,逛荡着几步便冲了过来,抓起一块压缩饼干就塞到了自己嘴巴里大嚼起来。 游师雄嚼了几下两条粗眉毛飞了起来,瞪大了眼珠子欣喜的说道:“香香甜甜的,真好吃!” 正文 第159章:一块饼干觅封侯 “不知是什么东西那么香甜可口啊?” 史上第一块压缩饼干在游师雄嘴里刚被嚼碎,大宅里又来了两位客人。 游师雄回头去看,突然就被噎住了,嘴里喷着饼干沫子,忙躬身抱拳行礼,“末将参见陛下!” 李黑牛一脸无辜的先是一愣,才琢磨出游师雄的话是什么意思,抬头看看眼前那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忙拜服在地。 只有杨怀仁看到赵煦和赵頵叔侄二人走进来,跟个没事人一样,也不起身施礼,只是轻描淡写的问了句:“敢问来者何人啊?可是徐昭徐公子?” 杨怀仁这话问得有意思,也表明了他的态度。如果赵煦现在是官家的身份,那么他也会像游师雄一样行君臣之礼,而且他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如果是以徐昭的身份,那么杨怀仁就不必那么拘谨,对他也只是以友待之。 赵煦听出了话里的意味。人人都觉得皇帝这差事是好事,其实当了皇帝,就注定一世孤独。 起码这年代人们的思想里,皇帝都是高高在上的,见了皇帝是要畏惧的,所以当皇帝向来没有个正常的朋友,孤家寡人的其实也挺可怜的。 赵煦和他叔叔赵頵一样,就喜欢杨怀仁对他们这种只当是普通朋友看待的态度,从他这里,他们能享受到那种对他们来说难以企及的朋友之间的情谊。 “呵呵,杨兄近来可好啊,不知今日又制作出了什么样的美食呢?” 杨怀仁左手扶起了游师雄,右手扶起了因为第一次见到官家而有些神情呆滞了的黑牛哥哥,才递了一块刚压制好的压缩饼干给赵煦,“游老将军请小子研制一种新式的军粮,叫做压缩饼干,这不刚做出来几块,你也来尝尝。” 杨怀仁觉得辈分有点乱,按理说何之韵的真实身份,是赵煦的堂姑姑,那么杨怀仁就是说他的堂姑父,虽然年纪上他比赵煦只大了两三岁,但赵煦以兄之礼待他,杨怀仁还是觉得有点吃亏。 游师雄这会儿却像是雕像一般懵逼了,他眼里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年轻后生,嘴上叫的那个毛头小子,竟然跟当今圣上称兄道弟,还谈笑风生,要么是杨怀仁疯了,要么是他疯了。 李黑牛想法就没那么复杂了,自己的哥们杨怀仁都不怕皇上,他一个粗人,本就没那么多计较,还怕个球啊。 赵煦看着那块其貌不扬的饼干,有些疑惑,但想到既然这是杨怀仁的手艺,应该不会差,张开嘴便要吃。 “且慢!” 杨怀仁说道:“这一块是给你俩吃的,从中间掰开,一人一半。” “看把你抠的,”赵頵对他的话不予理会,准去去抓一块新的,“我怎么说也是你大舅哥吧?几块破……对了,叫什鸭肝来着,看起来也不像是肉啊……” 杨怀仁忙拦住赵頵伸向桌子上那几块压缩饼干的魔爪,“不是兄弟我抠门,这东西做出来,是按照军粮的需求制作的。 既然是军粮,就有军粮的特点,你看着一块很小,也就二两重的样子,但是吃上这一块,再喝上几口水,饼干和水在肚子里就会膨胀,很快就会觉得很饱了。 吃一块压缩饼干,相当于正常吃一顿饱饭了,你们这种养尊处优惯了的人,肚子都金贵着呢,只需要吃上两块,就得撑涨肚了不可!” 杨怀仁说的话,别的事情不敢保证,只要是涉及厨艺或者食物,总是很认真的,赵頵这才收回手来,去和赵煦分那一块。 “那我?” 游师雄问道:“刚才吃了那一整块,会怎么样?” 杨怀仁笑道:“老将军身体强壮,又是武人,饭量本就比平常人大一些,也应该没有大碍。” 游师雄这才放下心来,这时才感到喉咙里噎得慌,赶忙去找了碗水咚咚灌了几口。 赵煦和赵頵两人慢慢咀嚼着那半块饼干,都觉得味道还不错,口感上像是吃胡饼,虽然硬了一些,但是只要用力一嚼,饼干便在嘴巴里碎成了粉末。 粉末里有烘烤过的油脂香味,又有甜甜的糖味,结合着淡淡的咸味和特殊的芝麻香气,比起平时里吃过的糕点,味道显得比较有特色。 “这种叫做压缩饼干的干粮,真的可以当做军粮来使用?” 面对赵煦的疑惑,杨怀仁没法给他讲明白压缩饼干是一种高卡路里,可以快速补充体力的食物,只能从方便携带的角度给他介绍压缩饼干做为新的军粮,可以给边军将士们带来的好处。 别看赵煦年纪不大,作为官家,他从小接受的教育里,就有关于军事的丰富知识,当听到将士们可以最少随身携带一个月的口粮的时候,也惊讶的长大了嘴巴。 “你说的话,可当真?” “当真!” 杨怀仁耸耸肩,“不仅如此,现在这一块还只是试验品,将来是可以进一步压缩重量和体积的,若说把一个月提升到两个月,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且在口味上,也有很大提高的余地,以后可以适当在压缩前的粉末里,加入风干磨碎后的蔬菜粉末,或者碎干肉末,甚至是奶粉,可以增加更多的营养成分。” 赵煦越听越激动,双手抓住杨怀仁的胳膊狠狠地钳住,摇晃着杨怀仁的身体说道:“要是这种压缩饼干真的能作为军粮推广,那么我大宋军队的战斗力必将提升一大截,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朕……小弟这次一定要给你封个侯爷,这下看谁还敢反对!” 游师雄听了赵煦的话大喜,看到杨怀仁依旧木木呆呆的恨不得在他屁股上踹上一脚,挤眉弄眼的给他递眼色,意思是“天大的好事落到你头上,你倒是快谢恩啊!” 杨怀仁挣脱了赵煦的双手,龇牙咧嘴的揉着自己被他掐的生疼的胳膊,心道赵煦这小子看着精瘦精瘦跟个弱鸡似的,原来还挺有劲的。 关于爵位嘛,你只要敢封我就敢领,最好别只封侯,金银珠宝起码得赏赐个几车吧?土地也得赐封个几千亩吧? 最重要的是这个侯爷的名字,可千万别再瞎起了,我可不想摘了壮阳药的名头,又来个什么大马猴的称呼。 正文 第160章:鸡蛋糕与怕老婆 赵煦和赵頵大老远跑到杨怀仁的庄子里来,目的很明显,就是一个字,吃。 “听说杨兄庄子里有个温泉鱼池,鱼池里养了不少河豚,不如今晚上就吃河豚鱼脍如何?” 赵煦仰着脑袋把话说得云淡风轻,十足的皇帝范儿。 可杨怀仁忙活了一下午,又和面又烧炉子,光压制这种活,就十分耗费体力,胳膊早已经酸痛难耐。 “徐兄你看我现在胳膊发颤手发抖,我宰杀的河豚,你敢吃吗? 你可千万别说你敢,你敢吃我还不敢给你做呢!哥们刚成亲,大把好日子等着我呢!” 赵煦想想杨怀仁说的有道理,毕竟他的身份太特殊了,就算是微服出宫,也是有一队大内侍卫偷偷跟着,贴身的内侍苏桂更是形影不离,要吃点什么东西,也是要苏桂亲自试过了没事,才让他这个官家食用。 不过赵煦好不容易明天旬休不用上早朝,借了去皇叔家的借口才偷偷跑出来,又颠簸了三四十里地路来到杨怀仁的庄子上,如果吃不到点什么新奇的美味,那也太亏了。 杨怀仁也想到了这一点,抠了抠脑门子,又有了个新主意。 “既然徐兄和赵兄来了我家庄子,作为主人,总不能让你们空腹而归,必须得让你们大饱口福,好一尽地主之谊,也省的你们说我杨怀仁抠门。 河豚鱼脍是肯定吃不上了,不如我弄两样新鲜玩意出来,让你们换换口味。”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赵煦和赵頵觉得,既然没有鱼,有熊掌也不错。 蜜汁熊掌这种名菜,杨怀仁自然会做,可惜没有最重要的材料熊掌,眼前就有面粉,庄子里有正在下奶的母牛,烤炉也点上了,不如就做点鸡蛋糕。 做鸡蛋糕的方法很多,因为没有现代那么方便的设备,只能利用现有的器具做家常的一种,而无论用那种方法,最关键的就是整个过程不能沾水。 四五个鸡蛋,打出来把蛋黄好蛋清分离,分别盛放在两个干燥的大碗中。 先用三根筷子分开,并列着来搅打蛋清。没有打蛋器,手动搅打的过程是十分累人的,幸好杨怀仁有黑牛哥哥这个好帮手。 打蛋清的过程中,蛋清打匀时要加一勺细砂糖,接下来就用用力快速搅动了,蛋清打到起泡,再加第二次细砂糖,然后一直搅打到整个蛋清全部成了白色泡沫状,以能够不加外力而立起筷子来为准,这时才算完成。 蛋黄是先加一勺细砂糖,然后慢慢打匀,接下来往蛋黄液中加一勺黄油,照例轻轻打匀,然后加入两到三勺鲜牛奶,搅拌均匀。 用面粉筛,往蛋黄液中筛入大约所用鸡蛋总重量三分之一的细面粉,把三分之一打到发泡的蛋清也加进来,搅拌均匀。 最后把搅拌好的面糊全部倒入剩余的发泡蛋清中,翻拌至均匀,杨怀仁取出他特制的平地圆筒形原来用做熬汤的汤锅,先在汤锅底部抹一层黄油,先把锅预热一下,然后把面糊倒入锅中。 上炉之前他把锅往地上轻轻摔了几下,目的是震出糊糊中的气泡,然后加盖密封,放到火炉里跟刚才没有烤糊的饼干差不多的位置,固定好了就可以了。 大约烤制了四分之一个时辰之后,杨怀仁取出锅来,盖子打开,一股诱人的香气就飘散了出来,让闻到味道的众人纷纷忍不住吞咽了一嘴口水。 倒过锅来把烤好的鸡蛋糕倒出来,冷却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看到杨怀仁拿出他的柳叶儿刀来切鸡蛋糕,赵煦,赵頵和游师雄很自觉地排着队站在杨怀仁身后等候,李黑牛虽是个武举人,可这院子里就他身份卑微,他只好站位队尾。 一个皇帝,一个王爷,再加上一个大将军和一位武举人,仿佛按身高列队一样,流着口水等着分鸡蛋糕吃,场面可谓既奇葩又好笑。 可偏偏分蛋糕的人分的不公允,差不多一尺多见方的一大块鸡蛋糕,被杨怀仁分成了三份。 他唤来了院门外的两个丫鬟,吩咐她们一份送到了后宅里,给家里的女眷们先尝尝鲜,第二份吩咐送去给庄子里的管事们,算作犒劳,最后才把剩余的一份又切分成了五份,五个大男人,正好一人一份。 游师雄早馋的不行,听杨怀仁先把第一份送去了后宅里,就吹着胡子对他嘲笑起来。 “哎呀,我说小子,老夫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你小子竟然是个惧内的人啊,哈哈,你说你学谁不好,偏偏去学河东狮裙下的陈季常?” 中国古代,有“妻管严”这种病的名人还真不少,从春秋时期的著名勇士专诸,到唐朝的宰相房玄龄,从汉高祖到隋文帝,都是惧内的名人。 而北宋最出名的妻管严,非陈季常莫属,河东狮吼的典故大家都知道,但是这个故事里其实还蕴藏着个大道理,那就是交友不慎毁一生。 陈季常这个大损友,便是当代的文坛领袖苏东坡。 其实怕老婆这种事,关上门在自个儿家里玩玩跪搓衣板的游戏,博得老婆一笑,是既陶冶了情操,又添加了生活情趣,只要外边人不知道,作为大老爷们,也没什么好羞臊的。 但是偏偏苏东坡碰巧碰见了,还作了首诗绘声绘色的描画出陈季常怕老婆的那一幕,以苏东坡的知名度和影响力,这首诗被他的学生们竞相传诵,没多久满天下人就都知道了陈季常是个怕老婆的主。 甚至惧内这个词,在这个年代有了它的专属名词,叫“季常癖”。 杨怀仁不是陈季常,游师雄也不是苏东坡,杨怀仁绝对没有半点要取代陈季常大宋第一妻管严地位的意思。 “老游啊老游,你说这话是啥意思?” 杨怀仁一边分着蛋糕一边板着脸说道:“你没有东坡先生那点墨水,你一个粗人,难道还想给我作首诗不成? 疼老婆是一个男人最优秀的美德,懂不懂?不懂你可以向嘉王请教请教。” 嘉王爷怕王妃的事情,官宦贵族圈子里也都知道,只不过他身份地位特殊,没人敢笑话他罢了。 杨怀仁可不在乎,轻松转移了目标,心中偷着乐道:哥轻松一句话就能找到个背锅侠,虽然说起来这么做不太地道,但是哥是有原则的,宁做损人的,也不能做被损的! 正文 第161章:BBQ与霸笔球(新书上架求订阅!) 游师雄瞅了瞅赵頵,不做声了,连一个王爷都怕老婆,那么杨怀仁先给老婆送鸡蛋糕吃,的确算不得什么。 鸡蛋糕这东西,看着挺大,其实不耐吃,一大口咬下去,嚼吧嚼吧再喝口水一冲,嘴巴立即就空了。 不过对于鸡蛋糕这种软绵绵的口感,赵煦还是表现出了极大的喜欢,而且吃完了满嘴的奶香。 在大宋食用糕点,其实已经很流行,特别是在小富人家以上的阶层中,更是有在午餐和晚餐后加一道“插食”的习惯。 而各色的糕点,就是如今的插食,有些类似于后世的饭后甜点。 大宋的粮食产量很高,种类丰富,也造就了各种糕饼和点心的飞速发展,在开封府这种大城市,无论东西市上的糕饼店,还是沿街叫卖的小贩,提供的糕点种类能达到近百种之多。 像糖糕,桂花糕,栗子糕,玫瑰糕,糯米糍粑,汤圆等等,早就是百姓耳熟能详的美食,而在江南一代,糕点种类的数量甚至更多。 也正是因为这些添加糖霜的甜味糕点,让人们的饮食生活更加丰富,甚至后世不少国外的学者认为,正是在中国古代的宋朝悄悄发生的这场饮食革命,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历史的进步和人类文明的发展。 不过从杨怀仁接触的这些糕点来看,无论在烹饪手法上还是原料使用上,多多少少受到了传统糕点制作的限制,大多采用了蒸和煮这两种基本手法。 烘焙这种制作糕点的方式,或许由于硬件条件的不足,并没有获得更大规模的发展和普及。 对吃惯了糖糕蜜饯的贵人来说,蛋糕的风味绝对是独树一帜的,这一点,从赵煦和赵頵吃完了鸡蛋糕的反应就很明显的看得出来。 不过鸡蛋糕终归是甜食,吃太多了也不好,一是太甜腻了容易影响味觉,二是吃多了容易发胖。 从老赵家的基因看,他们家的男人长得还真是个顶个的漂亮,像赵煦这位小皇帝,放到后世说不定就是个明星小鲜肉,虽然他们家出产的孩子们不务正业的也多了点。 如果他们吃成了个胖子,那就搞笑了,不知道要多浪费那些翰林图画院的画师们多少墨水。 眼看着天色开始慢慢暗淡下来,或许是一场秋雨要来,赵頵和赵煦叔侄俩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明日是朝堂旬休的日子,杨怀仁也搞不清楚一个当皇帝的夜不归宿会有什么后果,但是赵煦既然要留下来,也只好给他安排地方住。 只是赵頵也跟着夜不归宿,杨怀仁就有点替他担心了,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来的,是赵頵手持扫把充作麦克风大唱“今夜不回家”,两位王妃手持鸡毛掸子大闹夜店的场景。 作为一个厨子,杨怀仁对食客们的态度,都是尽量做到服务周到,带着笑脸迎来送往。 但是两个姓赵的和一个姓游的,这三个一文钱不掏,明摆着上门来吃霸王餐的食客,杨怀仁就实在没有办法了。 当他们吃过了压缩饼干和每人一块大蛋糕之后,还叫嚷着“有什么好吃的赶紧拿出来,爷们来者不拒”的口号以客欺主的时候,杨怀仁开始怀疑这三个人是不是饿死鬼转世,这辈子就是来找他杨怀仁讨债的了。 杨怀仁劳累了大半天,还有继续伺候这三位大老爷吃饭,此时连放出毛球和臭蛋去咬死这三个不知足的大吃货的心都有了。 可是后来一想不太对,万一赵煦这熊孩子见到了臭蛋和毛球,不但不害怕,还异想天开想吃老虎肉,杨怀仁非在自己脑袋上写个大大的“王”字把他给活活咬死不可。 咬一个男人的事情,对杨怀仁来说太恶心了,所以只有老老实实把这三位爷喂饱了,好让他们赶紧去睡觉,再说和新媳妇泡温泉鸳鸯浴的计划,不能再耽搁了。 吃什么容易饱呢?刚拿压缩饼干提醒过他们,这东西是用不上了,那剩下的只有肉食,最能让人吃了觉得饱。 太繁琐的肉食杨怀仁也懒得做,累了一天了,不如寻思个简单快捷的菜式。 “看样子是要下雨了,不如在大堂的屋檐下,咱们来一次bbq。” “啥球?” 三个人异口同声问道,只有黑牛哥哥没那么多问题,是个好人。 杨怀仁懒得他们解释bbq是啥,只是觉得没文化的人真可怕,一个十五,一个三十好几,还有一个快花甲之年的人,连英文都不会,也好意思说自己有文化。 “这霸笔球嘛,就是烤肉会餐,咱们今晚上吃烤肉,如何?” 三个人同时点点头,动作整齐划一。烤肉他们平时吃的也多,只是对杨怀仁这位少年厨神亲自做的烤肉,他们还是充满了对美味的无限遐想。 只是赵煦仿佛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杨怀仁的时候学到的知识,这时候忍不住拿出来跟他皇叔和老将军显摆一下。 “杨兄,你看,这次小弟就没有装逼,所以打雷下雨小弟都不怕的。” 杨怀仁差点笑喷出来,心道能说出这种话来还如此骄傲的人,的确不是装逼,也不能说是脑子里进了水,而是脑子里本身就是一片汪洋大海,足够开着航空母舰进去训练了。 这回轮到赵頵和游师雄听不懂了,抓耳挠腮也想不出赵煦是引得哪里的经据的哪位圣人的典。 不过既然是从官家嘴里说出来的话,在他们心里,一定觉得这话是高深莫测的,说不定还蕴含着天地万物和阴阳五行的大道理,他们连看赵煦这小子的眼神都充满了崇拜之色。 哎呀我去,杨怀仁三观碎了一地,凭哥们的智慧,竟然阴差阳错把赵煦这傻小子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给整的高大伟岸了,你说气人不? 杨怀恩阴着脸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臭显摆啥?你要不要再雷欧雷欧唱两句啊?” 这下那个高深莫测又高大伟岸的人,又变成了杨怀仁,只见他对众人挑了挑眉笑了笑,转身就往屋里走,边走还边唱起了一首好像是抒发他累一天的心情的歌曲。 “打雷要下雨,累哦!下雨要打伞,累哦……” 正文 第162章: 君子不食溷腴 烤肉,后世又叫烧烤,可以算是最早的经过烹饪的菜肴。 当人类第一次学会使用火,通过烤制的办法把食物烤熟来食用,不仅仅是结束了茹毛饮血的原始习惯,更因为烤熟的肉类中的蛋白质更容易被人类所吸收利用,促进了人类大脑的进化,很大程度上可以说加速了人类文明的发展。 杨家庄子里的牛是耕牛,这个是不敢杀了吃肉的,杨怀仁还不想挨板子。但是庄子不像城里有羊肉鹿肉可以选择,杨怀仁只能烧烤最普通的猪肉。 从古至今,烤肉的方法都很简单,支起个架子把肉放在上边烤,或者把肉切成块,用竹签或者木签穿成了肉串再烤制,根据口味加上些食盐和香料就可以。 不过杨怀仁因为有了辣椒面,今天的烤肉可以说是十分接近后世的烤串的味道了。 五六斤半肥的猪肉串烤好了,盛到一个大簸箩里端上了桌子,新出锅的随园春斟满了酒杯,伴着门外淅淅沥沥的秋雨,这场bbq可谓充满了小资情调。 在座的五人中,赵煦年纪最小,但论起地位,却是以赵煦为尊,所以大家都等着他先吃第一口。 赵煦看了看簸箩里还在滋滋响着,撒发着诱人香气的猪肉串,似乎有些迟疑,站在他身后的苏桂走过来想替赵煦先试吃一下,可等看清楚了桌上的猪肉串,本来就十分阴郁的脸色直接变的灰里透着黑,对杨怀仁大有不满。 “杨大官人,你也是个读书人,难道不知道官家不能吃猪肉吗? 圣人有云,‘君子不食溷豚’,这个简单的道理,你难道不懂?” 杨怀仁讶异,自从他来了大宋,确实听说过有些文人和官员们一些奇怪的习惯,比如不吃猪肉。 市井里贩售的肉类,主要就是猪肉、羊肉和鸡鸭肉,其他的牛肉,鹿肉和兔肉也有,但是数量不大。 价钱上看,牛肉因为都是行商从北边草原上收购回来牧养的牛所产,所以价格最贵,羊肉其次,猪肉最便宜。 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大多也只吃得起猪肉,所以猪肉的圈养量和贩售量也最大。 实际上,对于皇帝来说,他在饮食习惯上受到的这种人为限制,属于被那些朝堂上遵循圣人之礼的大儒们给道德绑架了。 《礼记·少仪》中的原话,是“君子不食溷腴”,《说文解字》中对这句话的释义,是“君子不食圂腴,注云周礼畏作豢谓犬豕之属食米谷者也,腴有似于人秽……” 意思是说,猪狗的食性是杂食的,近似于人,君子应怀着对同类的仁爱之心,不食用它们,后来这句话的意思逐渐演变为一种思想,表示君子应该独善其身,不与肮脏的人或者事情沆瀣一气,与吃不吃猪肉并没有多大关系。 但是唐宋时期的一些大儒,对这句话有了新的个人观点,擅自把那句“君子不食溷腴”改成了“君子不食溷豚”。 偏执的认为这就是圣人说读书人身为明理之人,应当堂堂正正,干干净净,猪啥脏东西都吃,“牧豚人”喂猪都用些泔水之类的脏东西,所以猪肉也是脏的,不应该吃。 当然北宋的大儒大文人有很多,对圣人之言也有不同的理解,像以二程为代表的洛派便是最大的一支,另外还有以王安石为代表的新派,以及以苏轼为代表的蜀派等等不同的流派。 洛派就坚持文人不吃猪肉的观点,而蜀派就不这么认为。元祐初年,宰相司马光去世,因为丧葬当日能不能吃肉的问题,洛派和蜀派还发生过一次较大的论战。 眼下朝堂上洛派的领袖程颐是大学士,其他几位宰相和高官也出自洛派,加上洛派门生故旧遍天下,所以他们的观点在读书人中得到了普遍的推广,他们自然会影响到官家,所以赵煦从小到大没吃过猪肉,也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这种问题其实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但是从另一个角度,却影射出朝堂上那些大人物的思想固执和守旧,保守一派不光对皇帝进行了道德绑架,也同时绑架了整个大宋读书人的思想和习惯。 既然已经影响了皇帝都不吃猪肉,那么大宋的贵族勋戚,也一同被保守派绑架了,也不足为怪。 事实上猪作为三牲之首,从先秦到前唐,都是中国古代人的主要肉类摄入的来源。大量的古代典籍中纪录了古人圈养猪,食用猪肉的事情。 《大雅》中对春秋时期皇室和诸侯贵族的生活饮食习惯记载中,大量出现了猪肉; 《荀子》和《孟子》中也有人不分高低贵贱皆食猪肉的观点; 北魏农学巨著《齐民要术》中更是详细记录了猪的饲养以及食用方法; 《新唐书》中也有唐中期时,朝廷设立官圈养猪,把猪肉作为年节时对官员赏例的记载。 所以到了宋代,理学的兴起,反而从思想意识上限制文人和皇室贵族食用猪肉,看起来这种思想教化是有些迂腐固执的。 杨怀仁觉得赵煦不是一般的可怜,不光没见过猪跑,连猪肉都没吃过,这个皇帝当得处处受限,可谓窝囊。 “大道理我是不懂,我就知道这么好吃的东西,不吃可惜,至于徐兄嘛……你爱吃不吃,哥们吃爽了你别馋就行。” 说罢杨怀仁双手各抓起一串猪肉串来,右手上肉串咬一口,又换左手上的肉串咬一口,低头去吸溜一口杯子里的美酒,故意一边吧唧嘴一边嘟囔着“嗯,啊,好吃!” 游师雄和李黑牛是练武的粗人,本就不在乎这个,见杨怀仁吃得满嘴流油,早已是口水横飞,也学了样子抓起面前的猪肉串大嚼起来。 赵頵看了一眼大侄子,狠咽了一口口水,似是再说“这回你要自己决定,皇叔可帮不了你了,我再不吃,这么好吃的东西都让那三个吃货吃光了”,然后也抓起了一串肉串十分享受的吃了起来。 赵煦有些犹豫不决,回头看看身后的苏桂,又回过头来望了望门外的大内侍卫,生怕这事被他们传到了那些大学士的耳朵里,他们将来又要跟他啰嗦个没完没了。 杨怀仁摇了摇头,抓了一把肉串,给门外的侍卫和苏桂每人几串塞到手里,“好东西大家一起吃嘛,来来来,都尝尝。” 杨怀仁的话似乎还不是很起作用,苏桂更是惊恐地长大了嘴巴,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 杨怀仁抓住时机,把苏桂手里的那串肉串突然一下送到他嘴里,然后大声说道:“你尝尝,这是特制的羊肉,味道和普通的羊肉不太一样罢了。 既然苏公公替官家尝试过了,那么就没有问题了。” 说完也不顾苏桂嘴巴抹上了辣椒面,正辣的直吐舌头又舔嘴唇,杨怀仁又拿起一串肉串塞到赵煦手里,大气凛然地对他说道:“放心吃吧,谁他姥姥的回宫乱嚼舌头说今天吃的不是羊肉,下次就割了他口条烤来吃!” 赵煦也不知怎么了,心里觉得杨怀仁的话似乎很有道理,下意识的就点了点头。 终于连恐吓带忽悠,让赵煦人生第一次吃到了猪肉,杨怀仁觉得自己这挂了羊头卖猪肉的买卖,做的非常划算。 都说男人与男人之间,能关系好到做兄弟的,不外乎“一起开过档,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瓢过昌。” 今天杨怀仁跟小皇帝一起吃过了猪肉,也算是跟他上了同一条船的死党了吧。 正文 第163章:幸亏这年头没有肥皂 有些人,见过了就永远也忘不掉那种美丽;有些东西,吃过了就永远也忘不掉那种味道。 烤猪肉串的美味,终归战胜了赵煦从小就接受的那些教条,而且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冲破了条条框框约束的滋味,就像一只在笼子里惯了很久的小鸟,被放出来那一刻,便冲向了本该属于他的那抹淡蓝色的宽广之中。 一个人,能痛痛快快做一件事,或者吃一顿饭,都是极其爽的一件事。 有时候越是人人抢着吃的东西,就越觉得好吃,最先烤出来的一簸箩猪肉串,没多久就被消灭了个干干净净,杨怀仁又去烤了四五斤猪肉串,才把这几个吃货的肚子填饱。 赵煦吃的肚子鼓鼓的,当他一边摸着肚皮一边剔着牙的时候,完全没有半点一个皇帝应该有的威严,完全一个普通少年人的肆意和放纵。 游师雄这是第一次接触辣椒,也完全没有被这种火辣的口感所吓倒,反而更是多吃了几杯酒,享受那种更刺激的感觉。 只有赵頵似是有些心事似的,仔细砸吧着嘴,好像想清楚了一件事,他打劫了杨怀仁那一小瓷瓶子红油,和今天他烤猪肉串时撒上的那些红色细面儿,是同一种原料制作出来的。 既然杨怀仁有这种秘密的原料,他准备寻个合适的机会再打劫一次,反正虱子多了不觉得咬,打劫了多了也就不觉得可耻了。 雨一直在下,天已经黑了,庄户们入了夜也很少点灯,整个村庄都进入了一片静谧之中。 第一场秋雨,总是凉了大地,同时把湿润的空气变的有些冻人。 杨怀仁觉得这样的雨夜,引一泓温泉水,躺在心上人的怀里泡个澡,是一件极其美艳又舒坦的事情。 错就错在不光他一个人在这样的雨夜里有了文艺情调,赵頵和赵煦也是这么想的。 游师雄原本是很畏惧官家的,作为一个老将,虽然平时做事粗鲁了些,但是对于君臣之礼还是不敢懈怠。 可今日兴许是吃多了酒,一张黑脸似也红润透亮,眼神迷离之间,仿佛因为五人之中他就是长者,对另外四个人指手画脚地说道:“小子们,杨家小子这宅子后边有温泉水,既然咱们吃饱喝足,不如就去热汤子里泡上一泡。” 哎呀我去,杨怀仁使劲挤紧了眼皮,愁得他想哭,和老婆洗鸳鸯浴是啥画风?和四个大老爷们一起泡热汤子又是啥画风? 游师雄这个臭老头子,哥真是看错你了,外表长得五大三粗,说话也粗俗不堪,没想到你竟然还懂得养生。 李黑牛飞快的起身跑出去安排了,赵頵和赵煦喝得也糊里糊涂,听说能泡温泉,觉得游师雄这主意不错。 杨怀仁想跑,一帮大老爷们一起泡个什么劲啊?可腿没拔起来,就被游师雄一胳膊揽住了肩膀,并且扶着他晃来晃去的迈步,想是老头把他当做了人肉拐杖。 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一切的智谋都显得微不足道了,逃是逃不了了,杨怀仁只好仰天长叹,自从认识了游师雄,自己就迈入了苦命人的行列。 大宅子里原本就有挖好的人工水池,从温泉里引出了一支溪流,引入到这个池子中来。 池子用青石砌成两级的阶梯状可以供人坐在池中,顶上盖一个亭子,四周再围上草席帷幔,就是一间专供庄园的主人泡温泉之用的温汤室。 五个大老爷们脱了衣服泡在汤池中,帷幔外边还有跟随官家来的侍卫们把守,场面说起来总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肥皂还没有发明出来,但古人洗澡并非没有清洁用品。 像北宋年间,南方使用皂荚作为清洁用品就已经非常普遍,而北方则多用“猪胰子”洗澡洗手。 不过猪胰子也不是很便宜的,普通百姓刚刚能用的起,而更穷苦一些的百姓,像庄户人家,就用淘米水或者谷糠来洁净身体。 而富贵人家,则多用兰草加入到洗澡水中,并且给洗澡起了个雅名,叫做“浴兰”。 像皇帝王爷这个级别的,洗牛羊奶浴或者花瓣浴,还能增加体香。 而洗温泉,其实什么都不用加,泉水中富含的矿物质元素,在持续的温水中就是很好的清洁剂。 杨怀仁忽然想到他作为来自现代的人,又是一个化学实验课的绝对好学生,发明肥皂这种事,其实对他来说并不难,只不过用猪油作为主要原料,在这个年代从成本上讲,似乎贵了一些。 但是在有钱人众多的东京城里,不管制定什么样的价格,只要广告做到位,还是有很大的商机和市场的。 不过回到眼前的场景,杨怀仁就得庆幸眼下还没有肥皂这种东西了。 游师雄今天似乎过的很爽,喝多了酒又是他那副臭吹牛的德性,徒手撕蛮子的故事比上午的时候说得更加出神入化,画面里他简直就是一尊天神。 杨怀仁对于这种严重违反科学规律的事情,他只有嗤之以鼻,倒是没怎么离开过开封府的赵頵和赵煦,听得入了神,激动地时不时把温汤拍得啪啪作响。 黑牛哥哥紧握了双拳,似乎代入到了游师雄的故事里,仿佛游师雄先把一个蛮子“刺啦”一声撕成了两半,他又抓过来再“刺啦”一声撕成了四片。 直到游师雄口沫横飞地撕了二百多个十尺那么高的蛮人汉子,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看样子他是准备为中国篮球做出最突出的贡献,在他的故事里,但凡不是宋人,只要身高超过两米的歪果仁都被他撕得差不多了。 眼看他就要撕出地球,撕向宇宙,杨怀仁是实在也听不下去了,赶忙在三观尽毁之前,逃离这个残忍的现场。 雨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且开始变的清冽起来,正是这种清冽的凉意,让刚从温汤里出来走出帷幔的杨怀仁,感到非常舒爽。 不过这种凉爽是暂时的,呆在冷雨里时候一长,就容易受凉。 踩着湿哒哒的鹅卵石铺就的小道,杨怀仁更加没有睡意了,反而感觉更加精神了一些,泡过了温泉,连原来的酒意也渐渐变淡了。 远远的看到自己的屋子里朦胧的有些亮光,杨怀仁心中既惊喜又温暖,何之韵还在等待着她的新郎君,也许想搞清楚蜜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正文 第164章:虎口拔牙(上) 说到胆子大,杨怀仁眼里把皇帝和王爷不当回事其实不算什么。他在后世的生活经历,让他对于身份地位的理解上,大多数时候不是这个名头,而是这个人钱多钱少。 有钱的就是爹,其实不应该算是一种讽刺,风气如此,不是一个普通人看不惯就能改变的。 再说既然是拿出心来交朋友,就更不该注重朋友的地位,皇帝和王爷,在杨怀仁看来跟穷苦的庄户们其实都一样,吃五谷杂粮,一辈子不过几十年。 度蜜月是涨姿势的,何之韵就理解了度蜜月的深层次奥义,杨怀仁这个师父也是尽职尽责,亲身示范,号称天下第一的床上十八式的绝密武功,两个人一夜之间就修为就从第一重天升级到了第二重天。 说杨怀仁怕老婆那是无稽之谈,绝对的造谣,倒是何之韵对从杨怀仁身体里爆发出来的源源不绝的力量充满了畏惧。 杨怀仁春风满面的起来准备早饭,寻思着赶紧把姓赵的两位吃货送走,他来庄子里就是要度假的,天天伺候这俩家伙,又怎么好好度假? 但是赵頵和赵煦叔侄俩完全没有当了电灯泡的觉悟,早上起来没有半点要打道回府的意思,最可气的是这俩货被别人伺候惯了,早上洗漱更衣完毕,就大老爷一样坐在饭桌前等着人上早饭。 庄子里吃早饭也简单,豆腐作坊是天不亮就开始磨豆腐的,太阳升起的时候,早已经点出了第一锅豆腐脑儿。 也正因为如此,杨怀仁也省事了,新鲜的豆腐脑儿浇一勺子清酱油,再滴几滴麻油和红油,就是一碗香滑可口又口味劲爆的老豆腐。 几个炊饼切成片,两面抹上鸡蛋一煎,就是中国式的吐司,这一份早餐看上去简单随意,却是既健康又营养丰富。 起先赵煦和赵頵对这样简陋的安排还一脸不满,等吃过了才知道自己以前的早餐都弱爆了,豆腐都能做到入口即化,加上辣油开胃,每个人都吃了五个鸡蛋。 这还算是好的,游师雄一口一碗豆腐脑儿这种吃法,杨怀仁就觉得白瞎了自己的手艺了,这种人吃饭纯粹就是为了生存,和享受美食扯不上半点关系,如同牛嚼牡丹。 吃完了早饭,总该走了吧?杨怀仁发现自己又想错了,吃饱喝足的赵煦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农村,拉着杨怀仁要去体察民风。 杨怀仁觉得赵煦这种想法还是好的,将来他还是要亲政的,回忆了一下历史知识,好像就在这一两年之内,现在能让他见识一下民间疾苦,也是件好事。 杨怀仁首先带他们看的不是田地,而是庄子里新盖起来的一排房子,目的就是提前给赵煦说明白这新房子盖了是杨家的,只是租给农户们居住,至于交不交房租,这个不用跟他说清楚。 因为杨怀仁的庄子里种菜的事情,他还被奏弹过,这次也是个机会证明自己的清白,领着赵煦去看看新建起来的蔬菜大棚,算是提前给他打一针预防针。 其实赵煦根本不在乎杨怀仁是否用了种粮食的耕地种了蔬菜,而是对杨怀仁说寒冬腊月里,蔬菜大棚里照样可以种出绿菜来充满了兴趣。 等见过了新式的蔬菜大棚,赵煦眼神里全是讶异。 “照这个办法,以后冬天里百姓们也有鲜菜可以吃了,真是个好主意。” 皇宫里是无论什么时节,都有鲜菜吃的,即便是数九寒天,也有转运司把应时的鲜菜从南方不远万里送到宫中。 但是这年头没有飞机火车,一棵菜的运输成本,可以是这颗菜的几十上百倍,除了宫里的贵人们和少数王公贵族,百姓是不可能在冬季吃到种类丰富的鲜菜的。 除了萝卜和菘菜在冬季可以大量储存以外,其他鲜菜只能制作成腌菜或者晾晒成菜干,而且数量也很少,所以百姓的冬季饮食还是很单调的。 对赵煦来说,能改善民生,是他乐于看到的,也许因为他年少,也还没有搞明白朝堂上权力的游戏的玩法,他能打心底里关心百姓的生活,也算让杨怀仁觉安慰。 幸亏这俩人对于蔬菜的知识很少,没有看出杨怀仁的蔬菜大棚里的种植的蔬菜有什么不同,要不然可能又要打劫点什么回去不成。 一行人回到宅子门口的时候,来杨家庄子里进货的商户们正在排着队等着购买豆腐或者美酒,采购之后的商户们乐滋滋的拉着东西又转头往回赶,能从杨家买到眼下最紧俏的货物,代表着能赚不小一笔钱,从他们的脸上,都能感受到那种幸福感。 杨怀仁刚走进院里,就听到蒸酒作坊门口有人在争吵着什么,一个手持马鞭的锦衣男子趾高气扬地指着蒸酒作坊的于掌柜破口大骂。 “你们杨家就这么几坛酒给本官人,当是打发叫花子呢?” 于掌柜也是来自南阳郡王府里的,自然懂得看对方的穿戴来分辨他的身份,看这男子一身绸缎衣袍,配着一面巴掌大的玉佩,头戴束发金冠,寻思着这人可能是个来头不小的权贵子弟。 他不想给家主惹麻烦,不敢说家主杨怀仁规定了杨家的随园春美酒都是对签了协议有经营许可的酒店或商家发售,只推说是新酒供不应求,眼下已经没有了存货。 可他这个理由让锦衣男子更生气了,气急败坏的骂道:“你拿这种理由推诿本官人,当本官人好惹吗? 前边刚走的那个卑贱商户刚从酒坊里拉走了一百坛,你以为我没有看见吗?” 说罢锦衣男子手中马鞭扬起来,恶狠狠地使劲抽了下去,“啪”的一声抽在于掌柜的大腿上。 于掌柜被这一鞭抽得“啊呀”惨叫出来,整条腿疼得吃不住劲,脸色瞬间惨白,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拖着一条伤腿跌坐在地。 即便如此,锦衣男子却毫无怜悯之心,竟高兴的大笑起来,嘴里骂着:“打死你这个贱奴,对本官人来说不过是打死一条臭虫!” 说着竟抬起手来又要再打一鞭,黑牛哥哥见自家酒坊的掌柜被一个陌生人无故殴打,紧赶了几步冲上去,轻舒虎臂,稍一用力,便把他手中长鞭夺了过来。 正文 第165章:虎口拔牙(下) 游师雄那是见过大场面的,遇到这种事情,他动都不动,斜眼瞅瞅杨怀仁,在瞅瞅杨怀仁身边的赵煦和赵頵,择着胡子微微一笑,只等着看好戏。 赵煦第一次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想到杨怀仁做菜的确有一套,这次他倒要看看杨怀仁又怎么样解决这个麻烦。 遇到了这种事,比起生气来,杨怀仁更多的是无奈。 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很平凡很懒散的普通人,对于国家大事,有些情怀,甚至有些愤青,但是终究对自己的能力是有个清楚的认识的,做几道菜喂饱几个吃货他绝对没问题,对于类似的麻烦事麻烦人,由于他太懒,也实在不想招惹。 不想归不想,喜欢清静不代表就可以躲过这些难缠的事和无理取闹的人。 在他的信念里,是遵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做人准则的,可是总有人欺负到他的家人和朋友头上来,这就是他不能容忍的了。 杨怀仁右手边一位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军,左手边一位是当今官家,一位是堂堂王爷,他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这位来闹事的锦衣公子,就算再牛逼,能牛逼过皇帝去? 人要装逼不难,难的是装逼要装得云淡风轻,还要潇洒自如。 李黑牛夺下了锦衣公子手中的马鞭,满脸怒意的把那根马鞭狠狠的扔在地上,“你为什么无缘无故就打人?” 锦衣公子阴着脸看着李黑牛,见面前的汉子个头高大,身体强壮,脸上只是凝眉冷冷一笑,跟身后的几个随从甩了甩手,两只伸长了舌头呼哧呼哧喘着气的黑皮大狼狗被牵了出来。 “怎么,你这黑厮还想管本公子的闲事?你以为你多长了几两肉就能惹得起本公子了?也不打听打听本公子是谁,竟然敢对本公子无礼,怕是活腻歪了吧?” 那两条大狼狗样貌凶残,呲牙裂嘴狂吠起来,绷紧了全身健肉,好似马上就要挣脱了套绳,向李黑牛扑咬过来。 李黑牛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想起杨怀仁和官家就在身后,又站定在原地,摆出了架势,等待迎击恶犬的袭击,心里想着恶狗咬伤了自己不要紧,但是万一伤到了官家,连累了杨怀仁,那可就大祸临头了。 院子里的人都被两条恶犬的凶恶样子吓的不轻,纷纷缩身后退回避,有几个胆小的甚至脚下拌蒜,狼狈的摔倒在地。 锦衣公子见状又一次哈哈大笑,咧着嘴的样子极其可恶。 杨怀仁回头跟一个家仆小声吩咐了几句,然后才拍着手站了出来,歪着脑袋笑嘻嘻地跟那位牛逼哄哄的大官人说道:“这位官人真是天下第一奇人也!小弟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不知这位官人高姓大名啊?” 锦衣公子转头看看杨怀仁,只不过一身寻常的书生打扮,跟他一身锦衣华服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心道这庄子里真是穷乡僻壤怪人多。 “就你一个小破秀才,也配知道本大官人的名讳?你说本官人天下第一奇人,倒是有些见识,本官人在贺州时……” 哎吆我去,这人还真奇葩,杨怀仁心道,谁还有空听你讲故事啊,真他姥姥的自恋到家了,这是握鞭握习惯了,自己和自己洞房洞多了洞傻了吧? “不错不错”,杨怀仁打断了他的故事,指着锦衣男子对在场的所有人说道,“这位官人一看就是个奇人!大家知道为什么吗?” 赵頵看杨怀仁这表情,就知道这小子肚子里有憋着坏水呢,也不知道方才他偷偷跟下人说了啥悄悄话,想想好像是在拖延时间去让人取什么物件出来。 赵煦以为杨怀仁会叫了自家的护院和这蛮横无理的纨绔子弟打上一架,却怎么也搞不明白杨怀仁为什么又要赞这纨绔上一个奇人呢? 游师雄乐呵呵的起哄问道:“为什么啊?还请这位小哥徐徐道来。” 杨怀仁回头望了望偏院的月门,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让他心中有数,这才回过头来抿嘴一笑,“大家都听说过狗仗人势,今天小生可算是开了眼界了,竟然见到了传说中的人仗狗势,哈哈……” 杨怀仁一番话说完,围观的众人想想他说的确实既有趣,又贴合眼前的状况,忍不住放声笑了出来。 锦衣公子本也有些好奇这小书生为什么说他是个奇人,等小书生解释完了,才反应过来这是他在拐着弯骂自己,被众人这么一笑,顿时感觉掉了面子。 他平日里仗势蛮横惯了,怎么能忍得了,气急败坏的叱喝道:“你好大的狗胆!连我贺州小老虎孟度都不放在眼里,今日便让你知道你胆大包天虎口拔牙的后果,就是死!” 说完他放开了两只恶犬的套索。 恶犬刚一摆脱了束缚,便立即向杨怀仁奔跳过来,露出尖锐的獠牙,凶狠的蹬飞出团团尘土,眼看着顷刻之间就要咬到杨怀仁。 人群里一阵惊呼,特别是黑牛哥哥大叫不好,赶忙冲过来想把杨怀仁救下,可人怎么可能比两条恶犬跑的快呢? 赵煦也傻了眼,他没想到杨怀仁竟然这么鲁莽自大,这时再要命令随身的侍卫去救杨怀仁已然也来不及了。 他紧张的抓紧了身边皇叔赵頵的手臂,紧咬着牙关,睁大了双眼,企盼他这个唯一的不把他当官家看待的朋友可不要就这么白白枉送了性命。 说时迟那时快,面对冲过来的恶犬,杨怀仁拔腿就向方才他偷瞄的方向跑,边跑边把手指放在嘴巴上打了一个呼哨。 “嘘……” 正当众人吓得闭紧了眼睛不敢看这残忍的一幕的时候,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之声传来,两只猛虎从杨怀仁头顶飞跃过去,张开了血盆大口,把两只早已吓得肝胆俱裂,却停不下来向前奔突的恶犬,一口撕了个血肉模糊。 杨怀仁这才回过头来,拍拍臭蛋和毛球的脑袋,脸上淡淡一笑,又重新向孟度的面前怡然自得地慢慢走了回来。 “刚才好像有人说要虎口拔牙来着对吧?哦,原来是这位孟大官人,来来来,这里有两只老虎,你随便选一只,给大爷表演个虎口拔牙看看。” 正文 第166章:妹夫干翻大舅子 可恶之人必有可爱之处,杨怀仁觉得这句话也可以改成可恨之人必有可笑之处。 孟度以前什么“贺州小老虎”的江湖名头,杨怀仁是没听说过的,甚至连贺州在哪他都不知道。 但就是这个姓孟的贺州小老虎,见了真老虎,就像是见了太上老君的照妖镜一般,立即就露出了原形。 臭蛋和毛球只有一岁半,也还未成年,但是这几个月来,二丫是什么好吃就拿什么喂他们,随园里厨房熬汤剩下的大骨头棒子,也吃过不少,如今已经是体型巨大,身长早超过了一个成年人的身高。 撕碎了两条恶犬之后,臭蛋和毛球的牙缝里,还残留着些恶犬的碎肉和鲜血,张开大嘴,满口的血腥味,只冲孟度呼一口气,就把他吓得双腿瘫软,一屁股砸在了地上,裤裆下边也渐渐地湿了一大片。 “吆,孟大官人,你这是干吗呢?” 杨怀仁讥笑道:“你不是贺州小老虎吗?怎么,见了真老虎就变纸老虎了? 让你表演虎口拔牙,不是表演老虎撒尿,你你你,你不按常理出牌啊,哈哈……” 孟度吓得浑身发抖,没有了半点刚才的威风,结结巴巴哀求道:“本官人,啊不不,鄙人只不过路过贵庄,路上走的口渴,特来讨碗酒喝……” “讨碗酒喝?有你这么讨酒喝的吗?” 围观的众人对孟度刚才的所作所为都十分愤怒,异口同声的质问道。 杨怀仁捡起地上的马鞭,抬手甩起来“啪”地打在了地上,“那小生也口渴了,而且渴的厉害,也跟孟大官人学学,向孟大官人讨上个七八十碗酒吃吃,如何啊?” 孟度一听吓得抬手捂脸,心道他的马鞭并不像寻常的用柳条或者草绳编织的,而是用坚韧的熟牛皮编制而成,这要是挨上他七八十鞭子,还有命活吗? “鄙人错了,求这位小官人看在官家的份上,放鄙人一马。” 杨怀仁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回头去看赵煦。赵煦也蒙了,这个叫孟度的他根本从未见过,更谈不上交情,为何他如此说辞? 仔细一想,孟度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凭空捏造个他跟官家的关系,既然敢这么说,就肯定内有隐情。 “官家?” 杨怀仁不敢大声鼓噪,在场的人太多,而且赵煦就在现场,让别人知道这人跟官家有关系,无疑是等于他刚才打了官家的脸,这种事,还是低调点好。 “嗯嗯”,孟度点点头,“鄙人孟度,家父是贺州团练副使孟广明,祖父是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孟元。 舍妹孟晓婉,已经被当今太皇太后选入宫中,年底就要跟年满二八的官家大婚,被册封为皇后是早晚的事,到时我就是国舅。 你今日放我一马,我就当没有这回事,如若不然,我孟度将来飞黄腾达之时,一定让你们庄子鸡犬不宁。” 我靠,杨怀仁心里骂道,这熊孩子竟然是赵煦的未来大舅子,今天弄的他这么难堪,不管放不放了他,他将来肯定要报复自己,不如…… 杨怀仁正遗憾眼下手里没有个手机能把这小子吓得尿裤的美好画面拍下来,将来作为要挟这小子的筹码,身后的赵煦听了孟度的话却再也忍不了了,冲过来抬起手来一张巴掌打了下去。 “你,你,你……” 孟度捂着脸一脸懵逼,他无法相信他说了他未来官家大舅子的身份之后,竟然还有人敢动手打他,竟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杨怀仁忽然舒心如意的笑了,从头到尾,哥们可没碰过姓孟的小子哪怕一指头,只不过牵了两只小宠物出来吓吓他而已。 而妹夫和大舅子干架,就没他什么事了,自己一个外人,没必要去掺和人家的家室拉偏架,不如后退几步,老老实实做个无辜的吃瓜围观群众。 赵煦对他奶奶早就心怀怨恨,朝堂上不把自己当回事就算了,年底他就满十六岁了,按照惯例,作为官家的他也将在生日之后大婚。 礼部提前两年就招选了全大宋近千名官宦之家的大家闺秀,最终遴选了一百名知书达理,仪态大方,身材匀称,姿色上佳的美女入宫。 而在今年年中,高太后就选定了未来皇后的人选,正是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孟元的孙女孟晓婉。 这就是做一个皇帝另一个可悲之处了,他们的老婆,都是被长辈们和元老大臣们选出来的,很多时候,到大婚那天,连这个女人的样子都没有见过,就更谈不上有感情了。 赵煦想起自己的老婆自己都决定不了,本就很气恼了,结果这个女人的家人在她还没有成为皇后之时,就已经如此肆无忌惮,欺压百姓,若是将来孟晓婉当了皇后,不知道他的家人要无法无天到什么地步。 想到这里,赵煦更是瞋目切齿,抓住孟度的衣领,“啪啪啪啪”连着甩了他十几个耳光,到最后打得自己手都肿了,才把被扇得口鼻流血、迷迷糊糊的孟度扔在地上。 本来这一天多来,赵煦在杨家庄子吃喝玩乐都挺开心的,甚至可以说是他登基以来,最开心的一天,没想到被这个仗势欺人的未来大舅子给搅和了,再也没有了心情留下来。 尴尬的跟杨怀仁作别,赵煦立即准备回宫,赵頵摇了摇头,也跟着赵煦回城。 孟度的随从看着主人这么无情的被人羞辱,却因为杨怀仁身边蹲着两只老虎,不敢上来护主。 等赵煦走远了,他们才战战兢兢上前扶起了晕厥过去的孟度,从随身的水壶里倒了水出来把他浇醒。 孟度幽幽睁开了双眼,这才想起来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遭受了如此大辱,怎么肯罢休? 刚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就叫嚣着要找那个扇了他许多大嘴巴子的少年人报仇。 “你就别想着找回面子了,装逼的姿势根本就不对。” 杨怀仁嗤笑一声说道,“再说这面子你永远也找不回来,我就做一回好人,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 刚才打你的那个少年,就是你未来妹夫,怎么样?还想报仇吗? 哥好心劝你一句,还是自求多福吧,笨蛋!” 正文 第167章:怀仁撞鬼 孟度彻底傻了,失了魂似的被家仆搀扶着带走了。 臭蛋和毛球亮了相,围观的人们开始议论起来,能让两只凶猛的老虎如此服服帖帖,那么杨怀仁一定是个神仙一样的人物。 这事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传到城里,那些御史台的官员们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要给杨怀仁安个什么私豢野兽的罪名,又要对他奏弹一番。 杨怀仁也管不住那么老多人的嘴巴,只推说自己累了,便领着臭蛋和毛球赶紧回了后宅。 发生了这么一件不愉快的事情,游师雄也不好追着屁股后边催杨怀仁再去做些各式口味的压缩饼干,想起来庄子里盖着的新房子,决定拉着李黑牛去帮他选一套清幽的小院。 把两只立功的老虎交给二丫去奖赏,杨怀仁独自在后花园里找了个清静的地方,躺在草地上望着蓝色的天空发呆。 一场秋雨之后,远天之上的北风把白云吹散成了波浪的形状,躺在地上的杨怀仁仿佛化作一条小鱼,置身水底一般。 晴朗的天气本让人心旷神怡,杨怀仁却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历史上孟晓婉确实是做了皇后的,而她的祖父孟元也是个忠君爱国之人,老孟家更是官宦世家,书香门第,怎么就出了孟度这么个不肖子孙。 只不过孟皇后命运多舛,两度被废立,更见证了北宋的灭亡。其中第一次被废,就是高太后去世以后发生的。 当时但凡跟高太后关系密切的人,不论是后宫里的后妃内侍宫女还是朝堂上的大臣将军们,赵煦都进行了无情的大清洗,孟晓婉贵为皇后,即便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好皇后,也难逃厄运。 或许今天发生在杨家庄子里的事情,就早早的在赵煦的心里种下了一颗对她怨恨的种子。 作为一个穿越人士,总会担心自己的行为会不会改变了历史,或者立志主动去努力改变历史,让历史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发展。 杨怀仁本就是个懒人,也没有治国的本事,更没有带兵打仗的本领,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总是巧合的附会到了那些历史的事件中,就让杨怀仁觉得不可思议了。 从他买下及第楼改造成随园开始,就无缘无故被牵扯到了一团总也看不清方向的迷雾之中。 从南阳郡王赵宗楚卖官鬻爵一案,到朝堂上厨艺比试大胜倭国名厨,到今天赵煦掌掴孟度转嫁仇恨到孟皇后身上,他发现潜移默化之间,竟然是他促进了历史上这些事件的发生。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了杨怀仁,这些事情也会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发生,但是现在多了他的存在,不但没有改变什么,反而让这些事情从史书上一句话的记载,变成了历历在目的真实画面。 这严重不科学啊! 杨怀仁再细想下去,心里就开始害怕了,难道无论他将来要做什么,都改变不了历史?那么三十多年后北宋的灭亡,自己是阻止不了了? 或许是他多虑了,一根撬棍撬动地球的事情,虽然听起来有理论基础,也只是一种幻想,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引起风暴的事情,更像是一种传说。 历史的长河之中,他只是一片飘落的树叶,落在水面上,荡不起什么惊涛骇浪,只能随波逐流。 事情想多了脑壳疼,未来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 人的一辈子,如白驹过隙,与其担心些看不见抓不着的东西,不如抓住当下,好好种种田,赚赚钱,多生几个儿子,享受恬淡的人生。 梦想就是这样,有时候不需要多么大,能真正实现的,才是最实惠的。 有张俏丽的人脸挡住了天空的景色,杨怀仁挤了挤有些麻木了的眼睛,才看清楚来人是何之韵。 “韵儿,为夫刚想到多生儿子的事情,你就出现了,你说咱们俩是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何之韵撩起裙裾坐在杨怀仁身边,羞嗔道:“大白天的,官人总是要口舌上欺负一下奴家。” 这话……也太刺激了。 杨怀仁想笑,有些事情只有他这个现代人懂的,对于他老婆何之韵来说,就有点太不公平了。 “韵儿,为夫错了,为了公平起见,不如今天晚上,青庐之内,换韵儿用口舌欺负一下为夫,如何呀?” 何之韵何等聪明的一个女人,或许一开始没有立即明白话中深意,但只消眨眼的工夫,她就完全懂了。 夫妻之道,在于真心相待。偶尔来点新的武功姿势调剂一下枯燥单调的生活,总是有益的。 当然,杨怀仁是绝对没有大家想的那么龌龊的,再怎么说也是个文化人,还是有些羞耻之心的,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总想些男女之间的情爱之事,总显得有些胸无大志,不如……直接玩真的。 何之韵从杨怀仁有些邪气的目光之中,似乎察觉了什么,不等他起身,何之韵抢先跳开了几步,带着风铃儿般的笑声跑远了。 杨怀仁决定等到晚上,一定要好好振一下夫纲,一定要教育教育何之韵,告诉她夫妻之道在于勤的道理。 怎么说好事多磨呢,怎么形容人走背运呢,那就是喝凉水都能闪了舌头。 吃过了晚饭准备回房的杨怀仁,半道上就见了鬼了。 杨怀仁是个无神论者,他记忆里那些自称是神的家伙,向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封建迷信之事,只能当做是茶余饭后无聊打发时间的谈资,或者吓唬小童让他们听大人话的小小伎俩。 可今晚有些不同,月黑风高的光景,总是让人心生恐惧。 已经变冷了的秋风扫落了几片树叶,树叶儿从杨怀仁眼前飞过,他只是眯了一下眼的工夫,有个黑色的人形魅影突然出现在杨怀仁面前。 杨怀仁下意识的缩着身子往后闪退了一步,沉声问道:“你是人是鬼?你要干吗?哥们白天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 就算你是个恶鬼找哥们有事,起码也得照规矩来吧?不敲门就进来,你女马没教过你礼貌是怎么回事吗?” 杨怀仁故作镇定胡言乱语了一番,让眼前的那个黑色的鬼魅直接给跪了。 “属下菊花内卫百户连子庚,见过特使大人!” 正文 第168章:跟莲子较啥劲? “哦……” 杨怀仁捂着胸口长出一口气,原来是菊花内卫的人,吓得哥那个小心脏啊,差点从喉咙眼里跳出来。 “你大晚上的跟个鬼似的飘来飘去,就不怕吓到小朋友吗?就算吓到猫猫狗狗,也是不好的嘛。” 没料到他话刚说完,又有两个黑影从花丛中闪了出来,也跟连子庚一样跪地抱拳行礼。 “属下菊花内卫探子连子禄(连子洲),见过特使大人!” 杨怀仁紧拧着脸,觉得心脏疼。这帮内卫的探子们行事诡秘习惯了,来无影去无踪的,就喜欢躲在黑暗中,突然一现身,着实吓人。 胸口揉了好久,杨怀仁才缓过劲来,想起这三个内卫探子的名字实在起的奇怪,哪有父母给孩子起名字,叫什么莲子羹,莲子露和莲子粥的?难道是开甜汤铺子的不成? 所以杨怀仁判断,这可能是菊花内卫内部约定成俗的习惯,既然是干些秘密的勾当,应该会取一些代号来相互称呼。 三个黑衣人动作整齐划一,从怀里取出一块黄铜做的腰牌来,展示给杨怀仁看,以表明自己的身份。 杨怀仁拿过一块来,在昏暗的光线里仔细辨认了一下,确实和他那块高太后给他的玉质的菊花内卫腰牌除了质地不同之外,并无二致,才确定了他们的内卫身份不虚。 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他那块玉质腰牌来,展示给三个黑衣人看,同样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玉质腰牌跟你们的黄铜腰牌有什么不同?” 连子庚带头回答道:“小底们都是底层探子,自然用的黄铜腰牌,杨特使在咱们内卫之中身份显赫,自然是用了玉质的腰牌。” “哦,”杨怀仁点点头,看来自己在内卫中还是有点小地位的,虽然他也没搞清楚特使到底是个什么级别的名头。 “你们的名字……可真逗啊。有什么事别在外边说了,乌漆墨黑怪瘆人的,来来来,咱们屋里叙话。” 四人走进杨怀仁的书房,点了灯,三名一身全黑色夜行衣的内卫探子才摘下了面罩,露出了三张一模一样的脸来。 “原来如此……” 杨怀仁这下明白了,原来这三位的名字,并不是代号,而是如假包换的真实姓名,因为这三个内卫,竟然是三胞胎! “你说你们三个的爹娘也真是的,跟莲子较个什么劲呢?” “回特使的话,我们三人并无父母,是叶总管把我们养大的。叶总管宅心仁厚,菩萨心肠,我们三人还没记事的时候,就没了父母,成了孤儿。 是叶总管见我们兄弟三个可怜,才从人牙子手里把我们买回家中,不但养育我们长大成人,还教授我们武功,后来让我们加入到内卫中来。 叶总管爱吃莲子,所以才给我们三兄弟起了这样的名字,能得叶总管厚爱,我们兄弟三人立誓终生效忠内卫,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杨怀仁有点恶心坏了,叶公公那个臭太监,在莲子三兄弟心里竟然是个大好人,这种事上哪里说理去? 再一想杨怀仁就有点懂了,菊花内卫的建立,想来肯定不是最近几年的事情了,或者高太后三四十年前当皇后的时候,就有了和武则天一样的野心。 可能那时候她根基浅,还没有足够的实力从她丈夫或者儿子手中把最高权力抢到自己手中,特别是大宋重文抑武,重视礼教的文官集团把持着权力的核心,她也无从下手。 而如今就不同了,在她心里,或许化龙飞天的时机即将到来。 眼下新皇帝年幼,她又垂帘听政多年,朝堂上最有话语权的洛派文官集团也掌握在她的手中,所有死忠于皇帝的新派官员和将领在这几年时间里被罢官的罢官,被贬斥的贬斥,导致赵氏皇族日渐式微,皇权已经非常薄弱。 当年赵煦登基的时候只有九岁,高太后垂帘听政时说过等到新皇十六岁成年,便交还朝政,眼看年底赵煦即将满十六岁了,高太后会抓住最后的机会,从她孙子手中夺取皇位。 而菊花内卫,正是她手下一张王牌,这些年里,内卫不知道做了多少阴暗的秘密勾当,朝堂上那些排除异己的事情,背后少不了内卫的帮忙。 而叶公公,作为高太后最信任的贴身内侍,就是高太后这个秘密组织的大总管。 这些年叶公公一定是四处搜罗了不少像莲子三兄弟一样的孤儿,从小就训练他们武功和打探秘密消息的技能。 杨怀仁觉得莲子三兄弟真是可怜,他们把叶公公当恩人和干爹一样的看待,实际上他们不过是被上位者利用的爪牙和鹰犬而已,一生都生活在阴暗之中,不见天日。 忽然想起高太后发展了他这个新的菊花内卫成员,还给了个什么特使的职事,听起来好像官还不小,杨怀仁有点想不明白他对于高太后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如果单单是想知道赵煦出宫后的行动,或者说过什么话,她明显可以利用其它人,而且杨怀仁也不可能一步登天似的做到内卫中一个相对很高的位置。 杨怀仁觉得他不过一个小厨子,既不会武功,也没有出个什么谋略的本事,怎么就会被高太后如此抬举呢? 难道……杨怀仁细思极恐,他想到了他另一个极大的用处,赵煦那么喜欢美食,自己又被吹捧成了少年神厨,将来如果有一天,高太后下令让他在赵煦的食物里动些手脚…… 天啊!杨怀仁惊出了一身冷汗,顿时浑身发冷,像是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冰窟窿里,他整个脑袋都混乱了,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要我做替死鬼啊,杨怀仁心里骂道,我去年买了个表的,臭老太婆死老太婆,原来是在这里挖好了坑等着我呢,你也太毒了吧? 莲子三兄弟看着杨怀仁脸上一阵红一阵黑,又一阵转了白,还以为内卫里都是身负高绝武功的隐世高手,眼前这个他们将来的直属领导,说不定有高深的内力,可以随意控制自己的脸色变化。 正文 第169章:神龙的传说 杨怀仁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为了他的家人,他也不能自己先乱了方寸。 他必须想出一个稳妥的办法,尽可能的不参与到这种他一个小厨子根本不会玩,也玩不起的权力的游戏当中。 “咳咳,”杨怀仁清了一下喉咙,努力放松了下脸上紧绷的肌肉问道:“不知三位今日到访,是叶公公有什么事情吩咐在下吗?” 连子庚躬身回话道:“回特使的话,这次除了请特使大人详细书写一份官家这两日来的举止言谈的报告上呈叶总管之外,还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是太皇太后特地指派杨特使调查一件案子。” 报告赵煦的行踪言行,这个倒不难,赵煦在杨家庄子这差不多一天一夜的的时间里,大多数时间除了吃就是瞎逛,并没有什么很特别的举动。 杨怀仁取出纸笔来,刚要动笔,才想起他古代字写的难看,摆摆手示意连子洲过来记录。 大致描述了一番赵煦的言行,让连子洲仔细纪录之后,杨怀仁才问起另一件案子的事。 他觉得侦缉查案之类的事情,听起来离他的生活好像太遥远了,太皇太后把这种事交给他去办,真是铁匠铺里看大夫,眼神不好找错了人。 连子庚上前一步,从背带上一个秘密的口袋里取出一卷纸来,双手递到了杨怀仁手里。 “杨特使,太皇太后的旨意,令杨特使辨认一下图中所画的物件,是否曾经见过,并命属下领三十名内卫暗探,全归杨特使管制,在开封府极其周边各州各县,寻访另外六件跟画中物件相同的东西。” 原来是找东西啊,杨怀仁心道,这就太……不简单了,做东西和吃东西我在行,找东西嘛,哥们路盲一个,平日出门都是坐着马车,开封府的道路都没认全呢,若是自己出门,能不把自己弄丢了就不错。 当他缓缓打开那幅画,看到画中之物之后,杨怀仁惊的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捏着画卷的双手都开始颤抖起来,胸口砰砰跳的厉害,头皮一阵发麻,差点晕倒过去。 那副画上画的,竟然是一枚一元人民币硬币正反两面的清晰图案。 也幸亏书房里只点了一盏灯烛,光线有些昏暗,杨怀仁极力掩饰自己大吃一惊的表情,把那副画举的高高的挡住自己的脸,又把脸凑在上边装作仔细观看。 瞅了半天,等平复下心情之后,杨怀仁才佯作满脸疑惑地问道:“这是个啥东西,我是从来没见过。是个什么地方的特色小吃吗?看着有点像烙饼,就是饼子上边的图案奇怪了点。” “哦?连杨特使也没见过?” 连子庚抬眼盯着杨怀仁的脸色看了一眼,确定杨怀仁确实不像是撒谎,才神神秘秘的说道:“杨特使,听叶总管说,这并不是哪个地方的特色烙饼,而且不但不能吃,还是一块极其坚硬的玄铁。” 说着连子庚拿拇指和食指给杨怀仁比划了一下硬币的大致大小,“听说杨特使的师父是位隐居深山修为高深的仙人,应该是见多识广的,属下还以为杨特使会见过这种玄铁呢。” “哎——” 杨怀仁叹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无辜的说道:“哪有的事,都是市井里的闲人胡乱编撰的闲话而已。 我若是真有个仙人师父,巴不得天天跟着师父修炼些上乘的法术,以求长生不老,哪里还会留在这里吃些人间烟火?” 连子庚想想杨怀仁的话,觉得非常有道理,在他印象里,杨怀仁只不过靠着不错的厨艺,加上些许会取悦权贵的小聪明,走偏门获得了太皇太后的青睐,所以才让太皇太后赏了他一个内卫特使的职事。 而且杨怀仁贪财的脾性,早就传遍了东京城,无论连子庚怎么看,这位杨特使都是个凡人,没有半点仙风道骨之气,所以也相信了他的说辞。 “禀杨特使,这东西据说是五百年前前隋的时候,来自西域小国的宝贝。” “哦?原来是块宝贝啊,呵呵。” 杨怀仁见他们三人并没有怀疑他的话,心中稍定,随口对莲子三兄弟试探道:“可是这东西上边的图案太奇怪了,不知三位是否知道这宝贝的详细来历?又宝贝在哪里呢?” “这件宝贝来历可不小,容杨特使听属下慢慢道来……” 连子庚开始讲述这枚硬币的来历,就是杨怀仁当初典当这枚硬币的时候,在当铺里给八字胡掌柜和老朝奉讲述的那个九天玄铁和召唤神龙故事。 前半段故事的内容,和他所讲述的故事几乎一模一样,听起来跟旁人原封不动的抄袭了他的故事似的,竟连用词都没有差别。 可后半段集齐七枚硬币的部分,就被改成了什么金银无数福寿安康之类的很普通的好处,既没提召唤神龙实现愿望,更没有李世民和武则天在神龙的帮助下成为皇帝的事情。 连子庚讲完了故事,杨怀仁装作听得津津有味,问道:“看来这九天玄铁还真是好东西啊,要是咱们找到了,献给太皇太后,是不是大功一件,是不是会有大大的封赏?” 莲子三兄弟齐刷刷的点点头。他们兄弟三人虽然是进了内卫,这几年来却苦于没有立过半点像样的功劳,在内卫里一直算是被人瞧不太上的人物。 连子庚虽然是个百户长,说出来还管着百十号人,实际上这也是因为叶公公对他的底细知道的清楚,因为对他的信任才给了个官职。 但是这种没有真正功劳得来的官职,首先手底下的人就心中不服他,再加上他们兄弟三人不是太监,在以公中内侍出身的人担任要职的内卫中,就更是受到中上层的排挤。 如果这次能跟着杨怀仁找到哪怕一块九天玄铁,也是可以吹嘘的大功劳了,说不定将来升官发财的好事就能降临到他们三兄弟头上来。 “回杨特使的话,这是肯定的,若是真能找到一块这样的玄铁呈献给太皇太后,杨特使自然大功一件,希望到时我们三兄弟能跟着杨特使沾点光,我们就很满足了。” “那是当然,他日本特使飞黄腾达,定会亲自跟太皇太后老人家为你们兄弟三人请功!” “多谢杨特使栽培,吾等随时听候杨特使调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正文 第170章:怀仁化蝶 约定好了联络方式,杨怀仁送走了莲子三兄弟三人,独自在书房里看着那副图发呆。 当初他第一天来到大宋的时候,身无分文,连吃顿饱饭的钱都没有,才想出了那个用一枚现代的一元硬币忽悠钱的主意。 其实当时他也不是很肯定能否骗到当铺的掌柜,古人虽然普遍受教育程度低,见识上差了一下,但智商上,并不比现代人差多少。 但是杨怀仁想起后世,当某一种新合金或者新材料刚面世的时候,也是同样价格昂贵且受到极大的追捧的,比如一些贵金属,刚被合称或提炼出来的时候,一克就几百甚至上千万美元,等技术普及制造的多了,价格也就大幅下降了。 所以杨怀仁才壮着胆子去骗钱,就是利用了这个道理,开封城里珠宝玉器行里销售的那些从西域传进来的琉璃珠子,在他眼里就是粗糙到不能再粗糙的烂玻璃,可这个年代谁也造不出来,所以就当珍珠玉器一样的宝贝卖出了高价。 骗来的第一桶金,也确实在他改善生活的过程中,起到了巨大的作用,比如开了随园买了宅子,就是他创业的第一步。 如果没有随园,也不会有后边发生的事情了,而杨怀仁,或许已经饿死了也说不定。 可他从没想过当时他随口说的那个骗人的故事,竟然引起了新的风波,或许也是因为这一枚硬币,引起朝堂上更大的风浪。 很明显那个八字胡当铺掌柜的,在别人面前显摆了他拥有一块九天玄铁,加上那个玄而又玄的故事,让有心人惦记上了他。 也正是因为八字胡嘴上没个把门的,才招致了祸端。不管他现在是死是活,那枚一元的硬币如今已经落在了高太后的手里,所以才有了现在画下图样让内卫各方查找的事情。 如果放在平常的时候,高太后这种人精,是不会轻易相信一个近似于神话传说的故事的,但是权力这东西,就是容易迷了人们的双眼,冲昏了人们的头脑。 当九天玄铁的传说和权力联系到一起的时候,原本还有些顾虑的高太后,就对这个杨怀仁随口杜撰的故事深信不疑了,甚至有可能觉得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得到了这枚硬币,是上天给她的暗示。 杨怀仁又一次鬼使神差的做了蝴蝶,可是翅膀已经扇动了,没有办法再收回来那丝丝的气息,他能够做的,就是在风暴来临前,修筑一个坚固的堡垒,以求自保。 另外六枚硬币也确实存在,它们现在正安静的躺在城里杨府某一个秘密的角落里,等待着重见天日,掀起无尽风浪的那一天。 在杨怀仁看来,这六枚硬币也许就是他的壁垒上最坚固的六面铜墙铁壁,将来遇到什么危难,它们是可以救命的。 夜已经深了,何之韵见杨怀仁还不回房休息,提着灯笼出门来寻找,看到书房里的灯烛还亮着,便推门走了进去。 杨怀仁正想事情想得出神,竟丝毫没有察觉到屋里进来了人。 何之韵走到他身边,取下身上的披风给他披在了肩膀上,“官人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房休息?天凉了,也不怕感了风寒,官人身子本就弱,若是病了,母亲该责怪妾身对官人照顾不周了。” 杨怀仁这才回过神来,见是何之韵,心里才平静下来,放下手中那副图画,抓着何之韵的手微笑着说道:“我哪有事,谁说为夫身子弱了?这一点娘子应该清楚不过啊,嘿嘿。” “官人就是爱欺负奴家,”何之韵嘴上嗔怪,心里却十分欢喜,忽而看到桌上那副图画,才疑惑的问道:“这是……好像在哪里见过。” 当初何之韵刚住进杨府的时候,曾经去杨怀仁的房间偷钥匙,那时候那些硬币杨怀仁还藏在床上角落里的一个小盒子里,她是见过的,当时不知为何物,也就没有细想,现在再次看到这个图画,才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杨怀仁觉得有些事情不能再瞒着何之韵了,说出来让老婆帮自己出出主意也不错。 他穿越来到大宋的事情,他自己都没法用科学来解释,自然无法给何之韵说个明白。 但是像他加入了菊花内卫,以及莲子三兄弟今夜造访的目的,还有当初他是怎么编故事连蒙骗带忽悠用一枚硬币典当了一万两银饼子的事情,杨怀仁都详细的告诉了何之韵,而硬币的由来,杨怀仁只推说是来东京城的路上在山路上捡的。 “事情就是这样,当初我胡编乱造的一个故事,如今被太皇太后当了真,现在还特别命我查找剩余的九天玄铁,为夫也不知如何是好了,所以刚才独自在这里失了神。” 对于杨怀仁的秘密,何之韵如今作为他的枕边之人,加上她曾经混迹江湖的经验,肯定是有所察觉的。 只不过她心里明白,杨怀仁有些事情不愿意说出来,并不是对她不信任或者刻意隐瞒她,而是出于保护她和其他家人的初衷,所以何之韵心中并没有责怪丈夫瞒着她的意思。 古代的女人,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江湖侠女,生活在这样的年代,自幼都受到封建礼教的影响,秉承了以夫为纲的思想,也就是俗话说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既然她嫁给了杨怀仁,打心底里就会处处替杨怀仁考虑。 何之韵血液里流淌着皇家龙族的血液,查找九天玄铁这件事里边更深层次的利害关系,她还是很容易就能想明白的。 今天杨怀仁说了那么多事情,她也非常理解杨怀仁的苦衷,就像她原来做山贼,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 “官人既然身在内卫,就算不情愿,也要做做样子的。太皇太后要官人查找九天玄铁的下落,而剩余的六块九天玄铁正是在官人手中,却是不能交出去的。 不但不能交出去,还要装作卖力帮太皇太后尽力寻找,才不会引起她的怀疑。而且这些东西留在官人手里,将来会有大用处的。” 何之韵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杨怀仁心里又安慰又开心。俗话不是说得好嘛,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只是要怎么做才能让太皇太后觉得自己卖了力呢? 正文 第171章:绝命毒师 菊花内卫到底怎么样一个规模,杨怀仁还不太清楚。不过根据他的判断,这种从事秘密查探消息的组织,成员一定不会太多,但也不会太少。 北宋元祐年间,在行政划分上,分设二十三路十四府,三十七军府和三百八十六州,作为情报机构和暗杀组织的菊花内卫,在全国应该都有刺探消息的暗探,加上大本营开封府的常驻人数,保守估计应该在五千人以上。 这些人听起来也不少,但是要在整个大宋找几枚硬币,也相当于大海捞针。 单单凭着一张图样到处去问的找法,是绝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有什么进展的,所以,这种事必须从第一枚的来源上寻找线索。 杨怀仁更关心的问题是,那个当铺的八字胡掌柜和那天见过他的那几个人,如今怎么样了。 不知道内卫会从他们口中问出些什么,万一根据他们的口供画一幅人像,杨怀仁就可能暴露了他就是那个最初的卖家。 想到这里,杨怀仁全身又是渗出一身冷汗,看来便宜钱不好赚啊。 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以他内卫的身份,找出八字胡等人的所在,然后搞清楚他们到底跟内卫说了什么。 如果他们的话威胁到自己和一家人的安全,杨怀仁又该怎么办呢? 难道要杀人灭口?杨怀仁有些矛盾了。每个人想成为一个好人,杨怀仁也想。 可是做好人,总得有个限度,对自己的家人朋友好,那是感情决定的,对自家庄子里的庄户们好,那是出于对穷苦人的怜悯之心。 但是自古以来,人太好了都没有好下场,虚名,是摸不着看不见的,是不能当饭吃的。 特别是这种时候,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家人的安危,杨怀仁觉得他也不能再无动于衷了。 可是杀人这种事,说起来容易,但是真做起来就难了,首先要过自己这一关。八字胡虽然贪财,虽然为富不仁,可是罪不至死,而另外的几个人就更没有罪过了。 杨怀仁有些拿不准主意,把自己的脸埋进了何之韵的手掌中,淡淡的说道:“韵儿,如果为夫为了咱们杨家的安全,不得不杀人,你会觉得我是一个坏人吗?” “杀人?” 何之韵心头一凛,她绝没想到她的丈夫陷入了这么难的道德抉择之中,她轻抚着杨怀仁的脸庞,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仁郎,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也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人。 在山寨的日子,为了生存,我们劫过财,去寨子附近的庄子里抢过地主家的粮食,却很少真的去杀人。 原来的大当家的曾经跟我们说过,我们是山贼,但不是恶人。这就是盗亦有道的道理。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们的山寨落寞了,山贼没有了那股子狠劲,连同行都瞧不上眼。 而从我娘亲那里学到的道理,是谁挡了路,就杀谁,这就是江湖最原始的法则。 这两种看法,在我看来,都有它们的道理。如果有人威胁到你或者咱们家里人的性命,那么我只有先下手为强,与其被人杀,不如先杀人,我宁愿做一个坏人。” 杨怀仁抬起头来,看着认真的何之韵,脸上的犹豫渐渐变成了坚定,点点头,示意他懂了。 既然生活在这样的年代,既然面临这样的问题,就不能优柔寡断,有些事,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了的。 “仁郎不必担忧,万不得已之时,我就是舍了命,也要保了你和杨家上下的安全。” 杨怀仁听了何之韵的话十分欣慰,也十分感动,他把何之韵的双手合在自己的手心里,报以温暖的笑容,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不用你,我另有办法。” 作为一个男人,杨怀仁觉得自己有责任保护自己的家人,即便自己这一关很难过,他也要义无反顾的去做。 他的名字,也许取自“智者必怀仁”的典故,但是为了生存,杨怀仁宁愿做一回坏人。 后花园里正开放的美丽绚烂的曼陀罗花,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杨怀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何之韵,两个人三更半夜就偷偷的摘了些曼陀罗回来,加上原来他偷偷留下来的河豚内脏,开始秘密的提炼毒药。 曼陀罗的毒理,在于它含有天仙子碱,而这种生物碱毒素具有打断副交感神经,对大脑有抑制和镇定作用,大多用于麻药。 河豚毒素和曼陀罗毒素混合在一起,在现今就是完全没有解药的一种奇毒,天仙子碱让人陷入麻醉状态,而河豚毒素阻滞神经导致死亡。 曼陀罗全草有毒,而种子和果实的毒性最大。此时已近九月,正是花期刚过的时候,只有一小部分曼陀罗开始结果,种子还没有成型。 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无论如何都要拼一拼,至于怎么下毒,杨怀仁作为厨子,把制成的毒药下在食物之中,就是最好的办法。 一个厨子为了自保,转换职业做了绝命毒师,为了能活下去,杨怀仁别无选择。 忙活了大半夜,两个人才回房休息。第二天杨怀仁按照与莲子三兄弟约定的方式,吩咐人在进庄路口大槐树下的大青石上摆一盆菊花,不到中午连子庚就来了。 杨怀仁把准备从第一块九天玄铁的来源开始查找的想法说了出来,连子庚毫无节操地拍了一通马屁,才说出当铺八字胡掌柜的下落。 原来八字胡也是前几日才被内卫抓了起来,现在正关押在内卫在开封府里一处秘密的据点之中。 说起来这伙计也够倒霉的,自从得了这块九天玄铁,他一直当宝贝收藏在最秘密的地方。 后来因为杨怀仁和魏财在归雁楼比试厨艺,八字胡听信外边的传闻,下了重注买魏财胜出,结果就是赔了个底掉。 无奈之下才拿出那块一元硬币来,到处走访东京城里的富贾和权贵,打算卖个高价。 这小子也黑心的很,开口就要价十万贯,吓退了不少人。但是也有一些人非常感兴趣,不知怎么这件事就被内卫打探到,传了话给太皇太后。 后来内卫秘密绑架了当铺的一干人等,那块被当做宝贝的硬币就因此到了太皇太后的手中。 正文 第172章:秘密据点 杨家庄子东北方向,就是涡河,而西南方向,是一座中原常见的地势较缓的土石矮山。 这座矮山并没有官方的名字,附近的百姓就根据矮山毗邻的庄子给它命名,以前叫皇庄山,自从杨怀仁买下了庄子,矮山又被称作了杨庄山。 杨庄山再往西南,是另一条河,叫狼汤渠。狼汤渠到元代被当时的都水监贾鲁疏通过后,才改了名字,也就是后来的贾鲁河。 杨庄山和狼汤渠之间有一大片缓坡地,被禁军圈了起来,却不见有禁军在此驻扎或训练,连附近的百姓都不知道这片土地上朝廷到底在干啥。 何之韵担心杨怀仁一个人出门,本来想拜托李黑牛跟着杨怀仁的,可惜早上杨怀仁写了压缩饼干的食谱给他之后,游师雄便拉着李黑牛和庄子里的厨子们去了偏院,忙活着制作压缩饼干去了。 何之韵只好换了一身男装随行。连子庚这种内卫的探子,早看出了何之韵女扮男装,但是现在杨怀仁是他的顶头上司,他也不敢道破了,只当是杨怀仁的贴身随从看待,也没说什么。 何之韵陪着杨怀仁,被连子庚带着绕着杨庄山转了半圈,来到了这个神秘的地方,守住路口的范阳帽儿官兵见来了几个骑马的生人和一辆马车,便上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等连子庚亮出了内卫的腰牌,几个禁军才闪到一边,让杨怀仁的马车驶进了这片神秘之地。 这块地方十分荒芜,周围全是一人高的芦苇,中间一大片土地被栅栏隔出了一个营寨,营寨里只有百十个守卫的禁军。 更奇怪的是,除了进门处有一排给守卫的禁军居住用的土屋,营寨里再没有其他建筑,地面凹凸不平,石子纷杂,也不像是个养马的牧马场或者训练士兵用的校场。 杨怀仁作为一个厨子,或许视力和听觉都跟普通人无异,但是他天生就拥有敏锐的嗅觉和味觉。 即使坐在马车里,他也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仔细辨别之后,他有些吃惊,那味道的来源,竟然是火药! 马车在山坡前缓缓停了下来,车厢外连子庚的说话声传来,“禀告杨特使,到地方了。” 杨怀仁和何之韵从马车上下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除了遍布山坡的杂草和几株说不上名头的矮树,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 两人有些狐疑,不知道连子庚再搞什么鬼,何之韵警惕的站在杨怀仁身边以防万一。 连子庚恭敬的单膝跪地施了一礼,慢慢地说道:“禀杨特使,这里原先是兵部军器监属下的一个火药作,以前是制作并储存火药的所在。 英宗朝时,朝廷上有大臣觉得火药乃国之凶器,这个火药作就废弃了,只留了几十号禁军把守,至今已有二十余年了。 后来叶总管跟太皇太后要了这块地方,改作了咱们菊花内卫的据点,用来关押一些要犯。” 杨怀仁的视线再次四处梭巡了一番,笑道:“这荒山野地的,能干什么用?你说关押了要犯,关押在哪里?我怎么没见着?” “特使大人莫急,请随属下来。” 连子庚前边带路,领着杨怀仁和何之韵又走了几步,来到一个被杂草环绕的石门前。 连子禄早在门前等候,给杨怀仁见过了礼,便走到石门的右边,拨开杂草拿起一根绳索拉了一下,便传来“叮叮当当”的一串儿铜铃声。 没过多久,石门就拖着沉闷的“呜呜”声,缓缓的向两侧打开了,露出一个高度和宽大概有一丈的洞口。 洞口里边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两边的山壁上,每隔十几步便挂着一个油灯,远远的看去,像一条绵延的长蛇照亮了整个甬道。 杨怀仁和何之韵走了进去,走了大约一百步,眼前才豁然开朗,一个大约占地十亩有余的大厅展现在眼前。 杨怀仁十分惊讶,这个山洞竟然就在他家庄子的山后,看来已经存在了百年之久,想起之前这个秘密山洞的用途,杨怀仁心里难免感到有些后怕。 如果这个火药作还储存了大量的火药,万一看守的守卫一个不小心引燃了它们,估计整个杨庄山都会被夷为平地,像杨家庄子和附近的庄子,都要早到灭顶之灾。 而这个内卫的秘密基地的所在,也验证了另外一点,原先的南阳郡王,肯定是被太皇太后监视的,而如今的自己,虽然已经身在内卫,也同样被老太婆监视着。 想到这里,杨怀仁觉得以后他的言行要更加小心谨慎,万不能被太皇太后这臭老太婆再抓住了什么把柄。 大厅里的摆设十分简单,中间的区域像是个军营的中军大帐,主位的后边挂着一面巨大的石刻屏壁,上边雕刻一个大大的菊花的图案。 这个巨大的菊花又做了鎏金处理,在灯光下煜煜生辉,倒是显得十分气派。 大厅的两侧,又有两条方向不同的甬道,只有一人多高,两人宽,不知道通向哪里。另外大厅里还有不少桌案,又像是个办公的场所。 大厅的四周,除了几个武器架之外,还摆放着几排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式的卷轴,有些已经十分陈旧,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看样子应该是内卫这几十年来打探来的消息资料。 “特使大人,这就是咱们内卫的金菊堂了,您就是新的金菊堂的堂主。 另外在大宋各地,还有另外的八个堂口,也一样以不同的菊花品种命名,分别是白、粉、红、绿、青、蓝、紫、墨。” 杨怀仁心道果然不出他所料,菊花内卫在各地都有分支,任务就是刺探消息。 大堂里只有几个内卫番子在把守,杨怀仁走进来,他们一一上前施礼。 杨怀仁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才向连子庚问道:“关人的地方在哪里?” 连子庚指了指中堂右侧的一条甬道,“特使大人请随我来。” 这一条分支的甬道并不是向前延伸的,而是一条向地下延伸的回旋状的阶梯,往下走了大概三丈的深度,杨怀仁便隐约嗅到了一股血腥的气味了。 正文 第173章:杀人灭口(上) 山洞的下层光线暗淡,只有洞口附近的几间石室里点了油灯,更深处则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隐约有些呻吟声从阴冷的黑暗深处幽幽地飘出来,让人毛骨悚然。 洞口贴着石壁摆了一张桌子,还有三条长凳,看来是守卫值班时休憩的地方,正对着洞口的墙上,挂满了许多杨怀仁见都没见过的刑具,有些上面还留着些干涸的已经发黑了的血迹。 一名看样子有五十多岁的牢头见有陌生人下来,警惕的站起身来。 当他看到身为内卫百户的连子庚都对来人恭恭敬敬的,自然猜到了这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就是他们新来的堂主了,于是忙唤了另外几名看守地牢的内卫番子一起上前给杨怀仁行礼。 见过了礼之后,牢头简单跟杨怀仁介绍了牢里的情况。 其实以前关了什么人,杨怀仁也不在乎,他也没有心思去关注这些人是否真的有罪。他现在心情非常紧张,唯一关心的,只是当铺的那几个人。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内卫们早已经对这几个人严刑逼供过几轮了,不知他们都交代了什么,有没有描述他的样貌出来。 杨怀仁耐心听他讲完,才沉声问道:“那些当铺里抓来的人,现在关在哪里?速速带本使前去察看。” 一间三面是石壁,只有一面是碗口粗的圆木牢笼罩住的石室里,锁着一个人,他的双手双脚都被只有一尺长短,指头粗细的铁链的一头锁住,而另一头则用铁钉深深嵌入到了石壁之中。 这人是个胖子,身上的衣衫早已经破碎的没有了原来的形状,他的手脚被铁链割破,露出了血肉,头发凌乱不堪的散落下来,不少头发上被凝结的血液粘连成一团。 看来这个人是吃了不少苦的,受过了这些刑罚之后,早已经看不出他原先的模样,若不是他那个明显的八字胡还挂在嘴上,恐怕杨怀仁都不敢相信这个胖子就是当初那个油光满面的当铺掌柜。 “禀告特使大人,”连子庚凑上来说道:“当初咱们内卫去当铺里抓人,没想到当铺里的堂手武艺还挺高的,派去的兄弟们也是为了自保才杀红了眼。 除了这个胖子掌柜的被弟兄们留了活口,其他人都死光了。” 杨怀仁心中有些唏嘘,整间当铺里不知几十口子人,就因为自己当初撒了个慌,竟然搞的全都见了阎王。 这些人不管是好是坏,虽然不是杨怀仁杀的,却是因为他而死,让他感到有些心情沉重。也正因为这样,对杨怀仁的威胁,就只剩下这个八字胡掌柜。 今天,杨怀仁下定了决心要亲手杀了这个八字胡,不然他的家人,也许就会是更当铺里的那些人同样的下场。 人之初,性本善。可是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到了面对生死抉择的时候,都会变成恶,也许这才是最原始的本性。 杨怀仁清了清嗓子,故意换了一副威严的语调问道:“这胖子都交代了些什么,说来听听。” 牢头被杨怀仁突然转换的语调吓坏了,他心里原以为新的金菊堂堂主不过是个年轻的后生,看样子一身的书生气,猜测这不过是个依靠了内卫上层的什么关系才身居高位的纨绔。 他不知道杨怀仁只不过是怕八字胡认出他说话的语调,才故意收着嗓子让说话声音变得低沉,这威严也不是装出来,只道是他对他们逼出的供词不满意,才忽然生了气。 “禀告特使大人,小底们无能,这泼厮只是不断的重复那日有个年轻的书生去他家的当铺典当了一块叫做九天玄铁的宝贝,其他的就问不出什么了。” 老头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杨怀仁立即明白了原因。像内卫这样的秘密组织,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为了效率和执行力,组织内部的阶级观念非常清晰,上层对下层拥有绝对的指挥权和权威。 另一方面,内卫的构成本就是些无家无室的人组成的,在组织中的地位就代表了权力和金钱,而为了能够得到上官的赏识的,只有他们的办事能力。 如果上官对下属的工作能力产生了质疑,不光这个下属前程无望,还会遭到其他同僚的排挤。 杨怀仁第一次来到金菊堂,既然他是太皇太后特别提拔的特使,还给了个堂主的位子坐,那么他必须摆出狠毒果断的威严来,让他们怕他,他才好达到今天杀人灭口的目的,将来也好使唤他们给自己办事。 杨怀仁佯怒,板着脸呵斥道:“就问出这么点东西来?!” 众人见特使突然之间变了另一副严厉的样子,都有些无所适从,就连连子庚这个百户也不敢插嘴给牢头说话了,低头躬身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 牢头见堂主发了怒,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忙接连叩了几个头,嘴里不断的说着:“小底无能,望特使大人看在小底在堂内劳苦多年的份上,再给小底一个机会……” “不用了!” 杨怀仁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你也是金菊堂的老人了,本使第一次来,也不好责罚你,看在你在金菊堂效力多年的份上,这次就不怪罪你了。” 老牢头又叩了几个头,不断的感谢特使开恩。 “你们都退出去,我亲自来审问这名人犯,让你们见识见识最高层次的刑罚是什么样的!” 杨怀仁把话说得十分严厉,众内卫摄于他的威严,纷纷退出了牢门,躬身站在牢笼外边,想看看特使的最高刑罚是什么样的,又会有什么效果。 扮作男人的何之韵守住这间牢房的木栅门,杨怀仁慢慢走到早已经被折磨的体无完肤的八字胡掌柜面前,小声问道:“你可认得我?” 八字胡此时早已经恨不得早点死了,省得受这么多难以忍受的痛苦。 刚才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出来,这个问话的年轻人是这帮残忍恶魔的头子,吓得浑身颤抖着像是受了惊的猎物一样退缩到后边冰冷的石壁上,把四条铁链抻得哗啦作响。 等八字胡挣扎着抬起头来,缓缓睁开了双眼,看到眼前的杨怀仁时,他似乎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忽然一道闪电在他脑海里闪过,八字胡想起来他面对的这个人是谁了,他瞪大了双眼,全身每一根汗毛都竖立起来,惊愕地口齿不清,哆哆嗦嗦之间说出一句话来。 “你,你,是你……” 正文 第174章:杀人灭口(下) 八字胡认出了杨怀仁就是当日那个把九天玄铁典当给他的那个书生。 只不过当日那个书生衣衫破旧,面黄肌瘦,一看就是个无钱无势的穷酸秀才,而眼前的这个人,荣光满面,一副富家公子的模样。 杨怀仁怕他说漏了嘴,急忙伸手卡住了八字胡的喉咙。 “小心说话!” 八字胡说不出话来,看着杨怀仁充满杀气的眼神,忽然觉得自己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如果能让眼前这个人给他来个痛快的,也省的在被那些恶魔们继续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现在这个样子,想活着走出这里是不可能了。如果你按我说的去做,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八字胡早已经生无可恋,迷离的眼神中,似乎看到了他惨死的家人,想想能很快下去陪他们,不再活着受罪,他艰难的点了点头。 杨怀仁缓缓松开了卡住她喉咙的手,轻声细语的说道:“一会儿我问你当日那个把九天玄铁典押给你的那位公子的模样,你知道要怎么回答吗?” 八字胡喘着粗气,又点了点头。 “不错,之后我会给你点东西吃,刚开始吃过之后会有些难受,不过很快你就会摆脱这些痛苦,你明白吗?” 八字胡知道这是给他吃毒药了,布满血污的脸上的痛苦之色渐渐的不见了,仿佛看到了希望似的,嘴角竟微微上扬,流露出慰藉的笑容。 杨怀仁往后退了一步,转身背对着八字胡,面对着牢笼之外的众内卫,装出一副残忍的样子,阴声说道:“看来本使不使出看家的本领,你是不肯交代了。 哼哼,不知你可听说过‘千刀万剐’之刑?没听过本使就给你说说。 ……” 杨怀仁绘声绘色的把后世听说的凌迟的刑罚是怎么回事说了一遍,说到受刑的人一刀一刀被割肉,割上足足一千刀才受尽折磨而死的时候,八字胡早吓晕了过去。 连子庚和另外几位内卫们,成为内卫之前就被训练过怎么刑讯逼供,各式各样的残酷刑罚更是用的十分熟练,且给人行刑,无论多么残忍的刑罚从他们手里使出来,从无怜悯之意。 可当他们听说了千刀万剐这种刑罚的时候,也听得心惊胆战,忍不住浑身发抖,想起早先听说过杨怀仁身为一个厨子,刀法娴熟,大殿之上宰杀分割一条河豚的手法精妙至极,想必杀人的手段也不会有什么不同,顿时对这位新堂主更加心生畏惧。 实际上,凌迟这种刑罚,最早出现于古罗马,中国古代最早的记载出现在五代时期。 北宋是没有这种残忍的刑罚的,民间知道的也不多。直到后来的大辽和金国,才又重新有了这种死刑形式,用来处罚犯了谋逆这种大罪之人。 而凌迟真正写进律法作为定式的刑罚,要到元代了,而这种刑罚大肆使用,是在明清两朝,最著名的被凌迟处死的人,是明正德年间的大太监刘瑾,根据史料记载,他挨了三千三百多刀才死。 所以杨怀仁现在拿这种让他自己都觉得恶心的刑罚来吓唬人,效果就非常明显了。 众内卫都恐惧的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杨怀仁的双眼。杨怀仁觉得机会来了,转过身去掐住八字胡的嘴,把一个包裹了毒液的肉丸子塞进了他的嘴巴。 他动作很快,除了何之韵瞧见了整个过程,外边的几位内卫都没有注意到。 八字胡转醒过来,意识到杨怀仁给他喂的时毒药,心想终于可以摆脱痛苦早登极乐了,也能给自己留个全尸,竟主动把那颗肉丸嚼烂了吞了下去。 “半个时辰之后就会发作。”杨怀仁小声跟八字胡说了句,然后又大声问道:“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把那个典当了九天玄铁之人的样貌如实描述出来,说!” 八字胡知道自己还有半个时辰可活,不如就顺着杨怀仁的话,胡扯一番,敷衍了这帮内卫,也算报答了杨怀仁给了他一个痛快。 连子庚见八字胡要交代新的口供,忙去唤了一个熟练丹青的属下来,铺开了桌案开始根据八字胡的描述,画出一个人的图影来。 “小底知道的都交代了,再也没有隐瞒。” 八字胡说完了,黯然的低下了头,整个身体也瘫软下来,等待着死亡那一刻的来临。 “算你识相!” 杨怀仁说完从地牢里退了出来,拿起那张根据八字胡供述画出来的人像,差点笑喷出来。 那张人像上画的,哪里是一个穷酸书生,明明就是一个五大三粗,相貌丑陋的大胡子山贼模样。 更夸张的是,这人长得也太奇怪了,鼻孔朝天不说,鼻尖上还有一颗大大的黑痣,眼睛却细小的仿佛只有一条细线,左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刀疤。 几个内卫看了这个图像,实在不敢相信这样一个类似江湖中大盗的粗鄙汉子,会拥有一块世上罕见的九天玄铁。 连子庚开口问道:“特使大人,这……” 看着众人怀疑的表情,杨怀仁怒喝道:“怎么?不相信本使的手段问出来的口供吗?不信你亲自再去审问!” 说罢挨个瞪了众人一人一眼。众人心里打鼓,这图像上画的人,实在跟之前八字胡交代的那个书生身份的年轻人相距甚远。 但是既然这是新堂主问出来的,他们也没有人敢提出质疑,只得吩咐人照着这个图像去临摹上几千份,送到各地的内卫手中,让他们按照图中所画之人的样子寻找。 事情办完了,杨怀仁离开了这个让他感到不舒服的地牢,重新回到地面上,沐浴在阳光之下,才让他重新呼吸顺畅起来。 第一次杀了人,杨怀仁的心情有些奇怪,虽然可能毒杀了八字胡,才是对他最大的怜悯,可是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块大石,重重的压在了他的心头之上。 确实如杨怀仁所预料的一样,他走了小半个时辰的工夫,八字胡就毒发了,或许是曼陀罗的麻醉作用,他并没有承受多么大的痛苦,就这么解脱了。 等到牢头发现他死了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天光阴。牢头不敢说人犯在他手底下出了意外,对上面的报告中只推说是人犯受刑不过,咬舌自尽了。 正文 第175章:纸上谈兵 回家的路上,杨怀仁一言不发,何之韵知道他心情不好,也没有去烦他,只是靠在他肩膀上,让他感受到自己的温暖。 心情沉重归沉重,但杨怀仁绝没有后悔。 杨怀仁安慰自己,既然重生在这个时代,就要遵从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 无论你想过怎么样的日子,或者有什么样的理想,要实现它们,首先应该先让自己生存下来,然后才能慢慢的强大起来。 拥有了权力和力量,才能过上想要的生活,才能保护自己的家人。 现在他忧心的是,太皇太后那么精明的人,看到了那幅搞笑一样的人像,会怎么想呢?她是一定不会相信那个样貌丑陋的人,就是那个典当了第一块九天玄铁的书生。 危机并没有因为八字胡的死而解决,或许只是延缓了一下危机来临的时间而已,杨怀仁也恰恰需要一段时间,来想清楚怎么面对将来的危机。 莲子三兄弟决定扮作杨怀仁的随身护卫留在杨家庄子,一是方便跟内卫联络,二是可以随时保障杨怀仁的安全。 其实他们心里还有另外的目的,他们察觉到了杨怀仁不单单是个小书生或者小厨子那么简单,在他们眼里,杨怀仁的将来,绝对不会只是一个堂主,他的成就也绝不会局限于内卫之中。 连子庚很相信他的眼光,他们兄弟三个跟着杨怀仁,会有一个更好的将来。 虽然不是农忙时节,杨家庄子里确是一如既往的忙碌,不断有运送随园春和豆腐的货车进进出出。 游师雄领着一帮人在偏院里叮叮当当的敲打出一块又一块的压缩饼干,他的手艺比不了专业厨子的杨怀仁,所以做出来的压缩饼干味道上差了一些。 但是在游师雄看来,这个味道已经不错了,怎么都比原来的硬邦邦的干粮强,最重要的是,压缩饼干体积小,一个士兵,可以随身携带够吃两个月的压缩饼干。 以后再要领兵去塞外作战,就不会那么被动了,起码应对起近年来西北边地胡人不断的骚扰来,在围剿和反击的战略部署上,会有更大的灵活度,这才是他想要的结果。 既然游师雄已经学会制作压缩饼干了,那么杨怀仁就没必要对这件事那么上心了,随着游师雄这个老头去折腾。 只是偏偏游师雄这人是个性情率直的人,心里想了啥就说啥,而且说出来的话是不经过大脑的,所以这话里就带着毒。 远远的看见杨怀仁的马车回府,游师雄就拿起一块他亲自制作的压缩饼干过来叫板。 “我说小子,老夫当你们厨子是个多么难做的活计呢,今天老夫当了一天厨子,竟然发现当个厨子竟然这么简单。” 杨怀仁就算脾气再好,也不能被老头子这么羞辱,一个厨师,也是有尊严的。 “老头!你胡说什么呢?你可以羞辱我的人,但是你不可以羞辱厨师这个职业!” “呦呦,没看出来你小子这么有骨气呢?” 游师雄笑道:“小子,你当老夫真不懂你们厨行是怎么回事呢?一个厨子手艺好不好,全在一道菜的方子上。 你看,你把制作压缩饼干的方子给了老夫,老夫也能做出来,不信你尝尝!” 游师雄说着把他亲手制作的一块压缩饼干送到杨怀仁面前。 杨怀仁无奈,他不得不怀疑这姓游的老头是天蓬元帅派来专门跟他来搞笑的。猪见得多了,这么自以为是又笨得冒泡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你真是我亲大爷,我服了。小子来问你,你老身为秦凤路行军总管,一定是熟读兵书的,纸上谈兵的典故,你肯定知道吧? 那是不是我熟读了兵书,就可以说当个将军也事件很容易的事了?” 说到老本行,游师雄自然不认同这个说法,“这不胡扯吗?当将军带兵打仗,那是需要谋略和胆量的,那个纸上谈兵的赵括,就是一个傻蛋,怎么敢拿他跟老夫比?”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杨怀仁把那块饼干塞回到游师雄手里,笑着说道:“当厨子做饭,是需要天赋和经验的,那个说当厨子就靠一张菜谱的,也是一个傻蛋,怎么敢拿他跟小子比呢?” 说完杨怀仁撒腿就跑,等游师雄回过味来,早不见了杨怀仁的人影,只好使劲跺脚,把铺地的石砖都给跺坏了几块。 一口气跑到后宅,杨怀仁回头看看游老头没有追上来,才停下脚步,抄起一个茶壶嘴对嘴猛灌了几口茶,杨怀仁才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不要紧,不但阴郁的心情一下变好了,他忽然想起纸上谈兵的故事来,便知道怎么应对眼前的危机了。 他是个厨子,会做一手好菜,当初太皇太后也正是因为要利用这一点,把他吸收到菊花内卫中来。 给他一个堂主的身份,或许就是用这种地位上的奖励,让他忘乎所以,或者让他感恩戴德,全心全意的为她效力。 但是太皇太后对杨怀仁能力上的了解,也只不过是厨艺上的,至于其他方面,相信她也没有对杨怀仁抱有太大的希望。 搜寻九天玄铁的任务,一定也不是单独给杨怀仁的,天下的内卫多了,如今可能最大的任务就是这个。 既然大家都在做同一个任务,只要杨怀仁做的比其他人好一点就可以了,显示出他的卖力程度就可以。 关于那幅根据八字胡乱说一通的叙述绘制出来的人像,杨怀仁大可以敷衍说是那小子熬不过刑才编造的,或者说当初那个典当的九天玄铁的书生改扮了自己的面容也可以。 然后杨怀仁完全可以根据自己当年看过的电视剧里情节中,学到的那些古代的探子秘密侦查情报的办法,在太皇太后面前“纸上谈兵”一番。 当探子的本事杨怀仁没有,但是编故事的本事,杨怀仁觉得凭借着一千年后的见识,自己起码比勾栏里那些说书唱戏的人强。 最重要的一点,是太皇太后不会怀疑他,更不会把他当做威胁。 一个小厨子原本就没有什么威胁,一个没有真本事只会夸夸其谈的内卫金菊堂堂主,老太婆就更不会在意了。 所以杨怀仁打定了主意,下次再见到高太后,就做一回纸上谈兵的赵括给她看。 正文 第176章:人怕出名猪怕壮 这一日上朝,果然又有言官奏弹五味子杨怀仁,这次的罪名是豢养野兽。 要是放在以往,这样的对杨怀仁的奏弹,赵煦都不太当回事,只是轻笑着敷衍这位言官,然后安抚几句,就算糊弄过去了。 可是偏偏今天赵煦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这位瘦干的山羊胡子老言官便是撞在了枪口上。 自从他回了宫,就向他祖母表达了不满,他不想要孟晓婉做他的皇后。 高太后对她这个孙子时不时的埋怨早就习惯了,也并没有当做一回事,只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说辞拒绝了他。 赵煦的父亲老皇上早就驾崩多年,亲生母亲由于宫中地位不高,就更不敢违逆高太后的旨意,所以高太后替他做主,也是情理之中。 其实孟晓婉赵煦是见过的,只比他小了一岁多,论样貌可以算得上万里挑一的美人痞子,只是赵煦见过了他哥哥孟度的那副熊样之后,就对她再无好感。 现在的大宋讲究礼仪仁孝治天下,赵煦还不敢违背了这个孝字,就算再不情愿,也只好无可奈何的接受这门亲事。 年轻人,毕竟是有火气的,胸中的火气不发出来,就容易憋出病来。 听了山羊胡子老言官对杨怀仁一番指摘,赵煦阴着脸问道:“你啰嗦那么多,可是亲眼见过五味子豢养的两只老虎?” 山羊胡子老言官是个腐儒,一生以清流自居,昨日听了家仆说外头传言,说五味子杨怀仁的庄子里养了两只大老虎,周围百姓敢怒不敢言,便有了今日的直言上谏。 他本意也并非是针对杨怀仁,而是为了显示他那种言官的风骨,杨怀仁最近不是风头正劲嘛,那我就专门奏弹你一本不可,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一个刚正不阿的虚名而已。 可问题就在于,山羊胡子看样子得有快七十来岁了,腿脚都不灵便,哪里有工夫去杨家庄子上参观老虎? 本以为官家会敷衍他一番了事,没想到官家样子好似真的动了怒,这件事他也只是道听途说,没有亲眼验证,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这个……那个……” “看来不是你亲眼所见喽?” 山羊胡子自辩道:“微臣的确不曾亲见,但是市井之间的流言,也绝非空穴来风。” 赵煦听了他这种理由就更是生气,扯着嗓子怒斥道:“道听途说的事情,你就敢拿到朝堂之上来说? 那么是不是朕道听途说你家养了三只狗熊四只豹子,也可以说你在城里豢养野兽喽? 那么是不是朕道听途说你流连烟花柳巷,也可以说你有辱斯文喽?” 山羊胡子被官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他喝花酒逛窑子,这可是他无法容忍的诽谤,急忙上前喊冤,“微臣冤枉,陛下明察。” 赵煦脸上冷冷一笑,“怎么?你觉得冤枉了?为何你听说的就不是空穴来风,朕听说的就是胡说八道了? 你的意思是朕不分黑白,不辨真伪,是觉得朕不如你喽?” 山羊胡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越描越黑,挖了个坑把自己埋在了里面。 御史中丞胡宗愈察觉到了官家今天有些不对头,属下今天对杨怀仁的奏弹听起来虽然有些捕风捉影,但他作为言官之首,有责任为下属辩护。 “启禀陛下,马司谏身为言官,风闻奏事,乃是本职,太祖曾喻下,‘谏言不咎,谏官不罪’。” 胡御史搬了太祖皇帝出来,赵煦差点从龙椅上掉下来,心道朕这个官家当的,发个脾气对一个小小言官教训几句都不行了,真是憋屈。 高太后对这场闹剧好似一点儿也不敢兴趣,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或许这正是她乐意看到的,官家年幼,执政经验不足,说话做事都少年人那种意气用事的风格,在大多数文武百官人心中的形象,都还不够亲政的资格。 为了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子爵的声誉,在朝堂这种严肃的地方,跟一个老言官据理力争,说起来的确不成体统,有失官家的威严。 胡宗愈是个出名的愣子,只要他认准的道理,别说是宰相,连官家和太皇太后他都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会藏着掖着,一句话就把赵煦的还没完全发出来的火气又憋了回去。 这时候高太后出来打圆场,正显示了她参政的必要性,就算官家马上十六岁了,就算她当初说过等到官家成年便还政给他,可如今的局面,她必须让文武百官看到现在还不能没有她。 “胡御史说得有道理,诸位言官也是忠职进谏,不管说的对错,官家都不会怪罪的,至于五味子豢养老虎之事,本宫下一道旨意申斥他一下便是,此事不必再议了。” 高太后云淡风轻的几句话,本来闹得十分尴尬的场面一下就平静了。 …… “阿……嚏!阿嚏!” 刚吃过早饭,杨怀仁就连打了几个喷嚏。明明没有受风感冒,杨怀仁就觉得又有人在背地里编排他了。 杨怀仁不怕王爷,因为这小子好哄,随便做几道美味,就能忽悠的这小子跟自己称兄道弟。 怕老婆的事,就更谈不上了,百兽之王老虎都对自己服服帖帖,更何况何之韵嫁入杨家之后,女人味一天浓过一天,没有半点变身河东狮的趋势。 游师雄这老头是动不动就往他屁股上踹几脚,但是老游脚上功夫看来不咋地,每次都跟挠痒痒似的,除了留下个大脚印子不太好看之外,倒也没什么大碍,可就是苦了黑牛哥哥。 黑牛哥哥皮肤黑,传素色的衣服不好看,所以就一直穿深色的衣服,也正是因为这样,游师雄踢在身上的大脚印子就特别明显。 杨怀仁最怕的就是有人背地里编排他,看不见摸不着的刀子,其实才最伤人。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招人妒是庸才,杨怀仁现在有了钱又有了地位,被人嫉妒是很正常的。 内卫的效率还是很高的,没几天工夫,那张丑八怪的画像就被临摹了几千张,不知通过什么手段,送到了官府手里,谎称这是个无恶不作的大盗,让他们去抓捕。 正文 第177章:馋嘴宰相 出城向西的官道上,有一辆马车在行驶着。 马车很普通,甚至看上去有些老旧,拉车的老马经验娴熟,一直以一种近乎匀速的姿态在行进,驾车的老马夫自然就很清闲,眯着眼睛把一条马鞭抱在怀里。 车厢也十分稳当,里边坐了两个人,看样子两人都是年过花甲、须发皆白的老者,身上都穿着寻常的素色儒衫,悠闲的拿小茶杯抿着茶,不时地谈论着什么。 “尧夫兄,今日邀我出来,这是要去哪儿啊?” “微仲兄,眼见着天一天比一天凉了,再过些日子,恐怕你我这样的老骨头,想出城也出不了了。 趁着今日天好,咱们去个好地方,保证咱们能有口福的好地方。” “哦?” 吕大防抚须一笑,“可是去五味子的庄子上?” 范纯仁微笑着点点头。 吕大防和范纯仁二人,可谓挚友。两人同一年生人,又在同一年,也就是仁宗皇佑元年中了进士,一同出仕为官。 后来英宗继位,两人又同为侍御史,在英宗朝著名的“濮议”事件之中,站在同一阵线,不顾英宗皇权而尊礼法,反对英宗下诏称生父濮王赵允让为皇考。 也正因为这件事,两人又同时被外贬,神宗时又同时回朝为官,直到哲宗继位,随司马光拥戴太皇太后高滔滔参政,后司马光去世,两人同时为相,纵观这一对好朋友的整个官场生涯,不得不谓传奇。 范纯仁这次邀请吕大防陪伴一同前去杨怀仁的庄子上,不单单是为了一饱口福,两人多年的交情和默契,一些事情不用多说,各自心里早已经明白对方的想法。 在他们眼里,杨怀仁的出现太奇怪了。 在这个年代,一个读书人的年轻人,最远大的理想就是通过十年寒窗,有朝一日能高中进士,出仕为官,报效国家。 或者可以说得通俗一点,读书人读书的目的,就是通过读书参加科举,一朝登上枝头变凤凰,从此有权有势,光宗耀祖,登上人生巅峰。 但是偏偏杨怀仁是个例外,和他们曾经接触过的任何一个读书人的想法,都完全不同。 《孟子》有云,“君子远庖厨”。这话的原来的意思,是君子应该有仁义之心,不应宰杀牛羊,后来也用来劝诫读书人不应该不务正业,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北宋年间饮食业发达,从事厨子这个行当的人数不胜数,但这数不清的人里边,绝大多数人都是目不识丁之辈,其中还有不少女性。 男人在这时候当厨子,是被人看不起的,而一个功名在身的人,不想着出仕为官为朝廷效力,反而放弃仕途,专心去做了一个厨子,在吕范二人眼里,是很不能理解的行为。 不过之后的事情,又一次让他们大跌眼镜。 杨怀仁不但放弃了科举去做了厨子,并且以一个小厨子的身份,竟然得到了官家的封赏,被封为子爵,另辟蹊径提前达到了目的,就让吕范二人惊讶了。 当天下的读书人近日在为了一个功名背井离乡参加秋试之时,杨怀仁已经被恩赏了个赐同进士出身的功名,即便如此,这个杨怀仁仍然安心开他的饭馆,开心做他的厨子,并没有一丝要迷恋官场的意思。 最奇怪的是,杨怀仁要远离官场,却躲不开官场的是非。总有些言官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拿出来说事。 这个也倒算了,这种事完全可以用有人看不过他年纪轻轻被封过盛,心生嫉妒而去故意针对他。 但是从这几次他被奏弹的事情来看,无论是太皇太后还是官家,竟然都维护他,就连范纯仁和吕大防这种活了大半辈子,同样在官场上摸爬打滚了几十年的智者,也想不明白其中缘由了。 太皇太后和官家之间的矛盾,其实不单单是祖孙二人之间的事情,两个人的政治理念南辕北辙,完全不同。 朝堂上的官员,也因为不同的政见,分别拥护两位主子,所以两个人能同时维护一个小厨子,就更让吕大防和范纯仁两位当朝宰相看不懂了。 “尧夫兄,或许事情没有那么复杂。太皇太后喜欢吃五味子做的菜肴,官家也同样喜欢,只是因为美味而施恩于五味子,应该没有其他复杂的原因。” “如果真如微仲兄所说,那么这个五味子就不足为虑了。只不过这个杨怀仁行事实在是古怪,言谈举止与你我以往所见过所有的读圣贤书之人大有不同。 如果他真是个无心官场只求享乐之人,那也就罢了。东京城里不差多一个纨绔之辈,如果是这个人城府极深,故意隐藏了他的真正野心呢? 如今官家年少,意气用事,若是被这种人蒙蔽,我大宋不是要多一位佞臣?” 吕大防抚须深思,觉得范纯仁的话不无道理。 仔细想想,杨怀仁这个年轻人看上去轻佻浮躁,贪恋虚名,实际上却是是个有本事的人,年纪轻轻就一身绝世的厨艺,用他的眼光看,这是不合情理的。 坊间传闻他有一位神仙师父,虽然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但是纵观历史,像他这样有一位隐士师父的人,都有经天纬地之才,若是他一身正气,自然是大宋之福,若是他心怀恶念,野心不足,那么现在表现出来的这种清闲,就太可怕了。 吕范两人沉思一会儿,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这次去杨家庄子,表面上是仰慕杨怀仁的厨艺,享受一顿美食,而实际上,二人是想对杨怀仁试探一番。 杨家庄子后山的蔬菜大棚里,移栽的番茄成熟了,杨怀仁看着一个个长的圆圆胖胖的西红柿,心里美滋滋的,比看见美女还开心。 不知数了多少遍,几株番茄总共结了三十二个果子。以前隔三差五的吃西红柿,杨怀仁从来没觉得这是好东西,如今好几个月没尝到西红柿的滋味,看了也真是流口水。 留下三十颗让它们继续成熟留种,杨怀仁摘了两个当宝贝一样放在怀里,决定解解馋。 刚走出大棚,一个家仆就来禀告,有两个白胡子老头来了家里,正在中堂上坐着,口口声声要杨怀仁给他们做顿好吃的,否则就不肯离去。 正文 第178章:西红柿炒鸡蛋 杨怀仁有点郁闷,他回了庄子是来度蜜月的,是来休闲放假的,怎么总有些阿猫阿狗的慕名而来,讨要美食,甚至还赖着不走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一路沉着脸叉着腰来到中堂,进门就打算破口大骂。 等他看见来的两个老头是谁的时候,杨怀仁的眉毛愁得蹙到一起,又开不了口了。 对管家,对王爷,杨怀仁还可以以同辈朋友看待,一切繁琐的礼节能免则免,说话也可以天马行空,自由自在。 可这两个老头,都是当世的大儒,又是当朝的宰相,万一招呼不周,就算他们不说什么,他们遍布天下的徒子徒孙们,一人一口吐沫也够杨怀仁练习各种游泳姿势了。 杨怀仁换了一张笑脸,赶忙规规矩矩的躬身施了个长揖,而后叉手颔首侍立。 范纯仁和吕大防见主人来了,也起身缓缓的欠身行礼。 二老行礼完毕,杨怀仁再次上前一步,把刚才的礼数又从新做了一遍,这才叉手站定,谦恭的问道:“两位相公今日远道而来,学生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宋时的礼节规矩,因为文人具有法定的崇高地位,只对祖先和父母长辈行跪拜之礼,除了大型的仪式或者大朝会,即便是见了官家也不必行跪拜礼,只行叉手礼即可。 吕范二人虽贵为宰相,但杨怀仁同样算是个身负功名的读书之人,所以见了他们也只需要行叉手礼。 只不过杨怀仁年轻,尊吕范二人年长,所以他前后各行一礼,以学生的位置自居,叫做行全礼。 而吕大防和范纯仁面对一个后生,同样不以宰相自居,而把自己放在寻常师长的位置上,只需要回第一礼,这叫做行半礼。 三人见完了礼,范纯仁见杨怀仁斯斯文文又礼数周到,觉得之前听闻的杨怀仁年少气盛,行为放荡不羁的传言有些过分了,人家明明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书生。 “五味子客气了,我二人今日冒昧登门,还请见谅。” 平日里大大咧咧习惯了,乍一说话文绉绉的,杨怀仁还有些不适应。 “二位今日莅临鄙庄,鄙庄上下真是蓬荜生辉啊。不知吕相公和范相公今日到访,可有要事?” “呵呵,吾二人仰慕五味子高绝厨艺,今日闲来无事,特来讨二三小菜解馋,还望五味子成全老朽。” “范相公言重了,学生早对两位先生仰慕已久,只是两位相公贵为执宰,日理万机,为国操劳,学生才无缘上门拜见。 既然今日二位相公大驾光临,学生自当亲自下厨招待二位。 只不过庄子里食材有限,不比城里,只有几道乡野的家常菜可做,还望二位相公多多包涵。” “行了行了,”吕大防笑着佯嗔道,“既然到了乡间,就按乡间的规矩来,咱们也别卖弄斯文说些酸话了,老夫耐不得饥饿,你快快去准备吧!” 这样也正好,杨怀仁肚子里本就没多少墨水,拽弄些酸话自己都胃痛了。 “二位稍待,学生去准备了。” 别院的厨房里,游师雄还在指使着杨家的仆子们帮他鼓捣压缩饼干,只不过这几日里老头手里多了一个酒葫芦,随时去蒸酒作坊里打了美酒,整天放在手里当水喝。 对于军粮的制作,这老头也不嫌烦,看来不做出杨怀仁那天做出的那种味道,他是不肯罢休了。 杨怀仁寻思着游师雄贵为将军,也是个当朝大员,不如让他先去陪范纯仁和吕大防聊聊天,喝喝茶,打发些时间。 可游师雄一听是两位宰相到访,摇了摇头,灌了一口酒才呲着牙笑骂道:“大爷我虽是行军总管,但品秩上比那俩老家伙低了不少,难道让我去伺候他们不成? 不去不去,要去你自己去,不过嘛,做了什么好吃的,随便给我留一份就行了,嘿嘿。 今天你小子胳膊不酸痛了吧?不如杀一条河豚来吃吃,如何?” 老头,算你狠!杨怀仁无奈,人老了没有一个是糊涂的,都是装糊涂的,见天的有好东西吃着,有好酒喝着,一分钱也不用掏,还打劫了一套乡村小别墅,游师雄看样子是赖着不肯走了。 鮓是没法做,没有腌制好的腌鱼,而且两位相公年纪都大了,也不一定能接受辣椒的刺激味道。 大鱼大肉嘛,有倒是有,作为洛派的领袖人物,给他们吃猪肉,怕是要被俩老头骂死。 庄子临着涡河,庄子里倒是有庄户每天都能钓些河虾送到府里来,裹上鸡蛋糊糊酥炸个河虾,就是带着杨家庄子特色的一道菜式了。 河豚现捞现杀,倒也不算麻烦,当日大殿上跟倭国厨子比试厨艺,包括游师雄在内,其实都没尝到河豚鱼脍的极致鲜美之味,这次算是补偿了他们。 庄子里的豆腐是新鲜的,切成块拿老鸡汤一炖,又是一道清淡的汤。一道现成的卤水茴香豆,可以下酒。 杨怀仁忙活了半天,心中预想的四菜一汤还差一个。庄子里的食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了,只剩下他怀里两个西红柿。 西红柿现在可是宝贝,杨怀仁原本想留着自己吃的,可是作为一个厨子,那种对食客真心诚意招待的本性,这会儿又泛滥了。 看在几个老头年纪都不小了,杨怀仁下了决心敬一敬老,让他们做一回大宋第一个吃上西红柿的人。 西红柿炒鸡蛋,一道最普通最常见的家常菜,其实各个地方有不同的做法,做出来的味道也大同小异。 杨怀仁也不知道他们的口味如何,为了不让他们看清楚西红柿这种食材原本的样子,便根据自己的习惯做一道番茄酱炒鸡蛋。 四五个鸡蛋打到一个碗中,加入少许食盐,打匀成蛋液。 两个大西红柿洗净去皮去梗,瓤切成三分之寸见方的小块,连同汁液一同放到瓷盘中。 炒锅加入底油,烧热至全熟,晃锅让热油均匀铺在锅底,快速绕锅倾倒蛋液,这样一来,蛋液从炒锅四周往中间汇聚,这个过程中蛋液遇热快速凝固成熟。 用炒菜用的长筷打散成大小均匀的小鸡蛋块,然后加入番茄块。 西红柿汁液丰富,加入到热锅中迅速变软,和鸡蛋块混合在一起,再快速翻炒几下,融化成嫩红色的番茄酱便均匀的包裹在鸡蛋块上。 最后根据个人口味,加入少许麻油,或者少许上汤,再撒上些香葱碎,便可以出锅了。 正文 第179章:最简单的才是最难的 游师雄不愧是个大将军,大英雄,熟知人的一生,要活的有意义,有担当,即便百年之后,也要留个英雄的名声流传人间。 只是老头子文化水平可能不咋地,把雁过留名这种美谈,生生搞成了鸡过拔毛。 杨怀仁做的四菜一汤,只要是从他眼前经过了,必然会被劫掠一番,若不是杨怀仁护着,那道河豚鱼脍恐怕要被他风卷残云吃了个干净。 中国人的饮食文化里,讲究过犹不及,适可而止,即便是好东西,也不能多吃,特别是不能一次吃过量。 越是鲜美的东西,越是会伤害味觉,一次吃得过多过饱,容易吃伤。浅尝辄止,才是一种高雅。 相比起来,范纯仁和吕大防两位宰相,吃起东西来就显得有文化多了。 四菜一汤,五道美味上了桌,人家并没有着急起筷,先是感谢了大厨的辛勤劳动,然后挨个的对五道菜的外形赞美了一番。 客人们把杨怀仁这个主人兼大厨赞美得比花园里正在迎着秋风盛开的菊花还要美,才开始各自斟满了一个小酒盅,准备吟诗行酒令助兴。 规则很简单,第一个人吟一首和酒有关的诗词,若有人说出这首名句的出处,则第一个人和没有答出来的人要罚酒一杯,接下来回答上来的这一位继续出题,以此类推。 虽然只比吕大防大了月余,但范纯仁仍是三人中最年长的一位,所以由他先出题。 范纯仁望望门外,此时正是正午,想起三个人大白天的就饮酒,不禁莞尔一笑,接着吟唱道:“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吕大防不假思索,即刻便答了上来,“唐朝诗圣杜工部的《闻官军收河、南河、北》,呵呵,尧夫兄,请。” 范纯仁痛痛快快饮了一杯,开口赞道:“随园春果然名不虚传,好酒!” 杨怀仁没答上来,自然也要罚酒一杯。 他心里觉得拼诗词喝酒这种事,对他来说不太公平,他小时候读《唐诗三百首》的时候,大都只求认字,不求甚解,囫囵吞枣似的翻了一遍,真正能记住的倒没有多少。 小学中学语文课本上的诗词,都是要求背诵的,这些他倒还没有来得及还给老师,可是那些教育青少年的课本中的诗词,或许是怕教坏了小孩子,还真没有几首是关于饮酒和风月的,所以和两位大文人比起来,他便吃了大亏。 轮到吕大防出题了,只见他拿起手中酒杯,看着桌上几道美味,立即开口唱到:“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说罢不等别人作答,直接饮干了此杯。 范纯仁笑道:“微仲兄这题出的太容易了,此句出自诗仙李白脍炙人口的佳作《行路难》。” 杨怀仁听着就耳熟,也想起来是李白的作品,但是一时间没有想起名字来而已,可是没答上来就是没答上来,只得再罚了一杯。 这次轮到他出题了,杨怀仁可犯了难,若是题目是赞美美女或者有关风月的,他肚子里还有那么三两句,可是关于饮酒的,一时半会儿反而想不起来了。 不过嘛,杨怀仁觉得吟唱别人的名作太low了,不如自己现作诗一首,不但显示了哥的文采,又让你们两个老头没处猜去,这才叫高大上。 两杯酒下肚,杨怀仁自然有了些诗兴,端起酒壶给两位相公斟满,缓缓吟了起来。 “一杯两杯三四杯,五杯六杯七八杯,九杯十杯如饮水,醉眼迷离不思归。” 杨怀仁吟完,吕范二人果然思忖了半天,不知道这首诗的出处。 “让两位相公见笑了,这首诗是学生临时起意,随便胡诌出来的,并无出处。” 题目越是简单,反而在高人眼里就越是困难。杨怀仁自知吟诗比不过两位文豪,自己又满饮了一杯。 范纯仁和吕大防还算大度,并没有因为杨怀仁违反了规则而表现出不满,反倒因为杨怀仁行事不循规蹈矩,反而更加对他敢兴趣。 几道小菜,二人品位之后,自然是大加赞赏。 河豚鱼脍自然不必多说,高汤炖豆腐清香滑腻,更是得到很高的评价,酥炸河虾火候掌握的极好,外酥里嫩,正是应时的小鲜。 等吃过了那道西红柿炒鸡蛋,两位宰相也不知道如何夸赞了。 “不知这道炒鸡蛋,用的是什么配菜?嫩红的颜色倒是讨人喜欢,吃在嘴里,酸酸甜甜,倒是与鸡蛋是一对绝配。” 杨怀仁笑着介绍道:“这红色的,是番茄酱,用西红柿做的。” 本以为他们会问何为西红柿,杨怀仁正要给他们说说这道家常西红柿炒鸡蛋是如何做的,没想到两位老头对这个不感兴趣,只是埋头把那盘西红柿炒鸡蛋吃了个干净。 杨怀仁见状,心里叹气,看来这当宰相的,遇见了美食,也不过如此。前边又吟诗又祝酒的斯文了半天,到后边把四菜一汤吃得干净,从斯文到败类,只有三杯酒的距离。 三巡过后,众人皆微醺。 范纯仁借机试探的问道:“老夫看来,五味子不仅厨艺上佳,才华更是不俗,若是有心出仕,为朝廷效力,乃是大宋之福啊。” “当官?” 杨怀仁嗤鼻一笑,“对不起,没兴趣。” “这又是为何?读书人以富民强国为己任,五味子为何甘愿做一个小小厨子呢?” “其实不是学生不想,而是我真的不行。” 杨怀仁自斟自饮了一杯,“两位相公,您二老都是当朝宰相,您觉得出仕当官,治理一县一州,甚至整个国家,难吗?” 杨怀仁突然问出这么严肃的问题来,让吕范二位有些措不及防,不过这样也好,本来就是要试探他一番,既然他酒后愿意开口,那就让他继续说下去。 杨怀仁继续说道:“老子有云,治大国如烹小鲜,你们当宰相其实和我当厨子一个道理。 治理国家就像做一道小菜,就说这道家常的西红柿炒鸡蛋,看起来简单无比,实际做得美味,却是最难的。” 正文 第180章:我种菜也是为国效力 “此话怎讲?” 杨怀仁认真的说道:“西红柿炒鸡蛋,需要的材料不多,就算只有西红柿和鸡蛋,只需要一勺油一撮盐,也能做出来。 但是要做的大家都喜欢吃,都认可你的厨艺,就不简单了。 蛋液要打成什么样,又要用什么样的手法放热油锅里倒,要怎么把熟了的鸡蛋打碎成大小差不多一样的小块,最后加上西红柿碎块如何翻炒让两种味道完美的结合在一起,怎么掌握好火候出锅,以上这些,全都是学问。 既然庖厨尚且如此,那么做官就更不简单了。天下读书人多了去了,能考中功名有机会出仕做官的人,数数其实也挺多。 但是这么多人都做了官,他们就都是好官吗?不见得吧。 培养一个为国为民着想的好官,就更是难上加难,就算是一个状元,根据本朝的惯例,也要从一县之长做起,为的就是熟悉民生。 做得好了,才能步步升迁,从州到府,最后进入朝廷中枢。那种一步登天的事情,即便二位相公如此大才,也未曾见过吧?” 杨怀仁后世小说看得多,觉得那些穿越到古代的现代人,后世只不过一个不谙世事的小职员,甚至是个阅历尚浅的学生,到了古代就能一步登天当宰相当元帅,实在十分可笑。 才华这种东西,是需要阅历来磨砺的,就算是块精钢,也需要不断的锤炼和打磨,才能真正成为一柄利刃。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这话不假,但既然是金子,早就会发光,不会等到穿越到另一个时代才发光。 吕大防和范纯仁觉得杨怀仁的话还算有见识,只是还是没有说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出仕做官,两人都怀疑杨怀仁这种气性高傲的人,不可能一点野心都没有。 吕大防问道:“事情难,不代表不能去做,还看你有没有心。” 杨怀仁不知怎么了,和两位宰相一起谈笑风生,让他有些飘飘然,加上酒喝的有点多,便把心里话一股脑儿啰嗦了出来。 “有心又如何?我杨怀仁就一个厨子,除了做菜我在行,其他的事情,耍点小聪明忽悠忽悠糊涂人行,对二位相公这样的聪明人,我就相形见绌了。 说句大话,不怕您二位笑话,我有啥才能啊,说破了大天去,顶多也就治理一个县,或许还能凑合着让百姓不骂我,再大了,呵呵,估计就是误国误民了。 这世上的各行各业,也都是这样的道理,厨子做饭,军人戍边,农民种地,猎人打猎,铁匠打铁,裁缝补衣。 让我去当官,就跟找裁缝打铁锅,找铁匠做衣服一样,专业不对口啊。” 范纯仁叹道:“听汝一席话,老夫才知五味子乃是有才之人,不能为国效力,可惜了一身的本领和见识。” 杨怀仁一杯接着一杯,一张脸红了个通透,对着范纯仁嘟着嘴摇了摇头,“我说老范啊,你这话就不对了,嗝……” 范纯仁和吕大防听杨怀仁喊出老范这种称呼,先是一愣神,转而相视一笑,看来杨怀仁是真喝高了,一个酒嗝打出来满嘴的酒气,至于把范大宰相亲昵的喊成了老范的问题,只能一笑而过,哪里能跟个酒醉之人较真? 杨怀仁越来越高兴,撸起袖子,抓了几颗茴香豆抛起来扔到了嘴里,毫无顾忌的把手往范纯仁身上抹了抹,然后拍拍笑得正开怀的吕大防,接着说道:“老吕,老范,哥们说句实在话,你俩今天来,这是套哥们话呢。别以为我喝醉了就不知道!嗝…… 你俩贼精贼精的,当哥们就是傻的啊?明着问为何哥们不愿意当官,实际上还不是怕哥们当了官,抢你俩饭碗啊?哈哈…… 哥们真不想当官,当官多累啊,操了心也落不下个好,哪里有哥们种种菜喝喝酒爽快? 再说了,谁说种菜就不是为国出力了? 就看咱这庄子里,种地的,种菜的,做豆腐的,蒸酒的,哪一个不是为国出力? 没有农民种粮,没有我去种菜,没有做豆腐的和蒸酒的,咱们今儿个中午这顿饭都吃不上。 正是千千万万这样的种地的做工的人,凝聚起来,才是一个国家,你以为国家是盖一条长城把自己围起来啊,那是画地为牢,故步自封。” 这样的话从一个酒醉的小厨子嘴里说出来,连吕大防和范纯仁这样的当世大儒也陷入了沉思。 杨怀仁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越说越来劲。 “我种了菜,养了猪,庄户们吃的就好,生活水平就提高了,要是大宋有一万个我这样的庄子,咱大宋是什么样的? 民富则国强,国家强大了,那些当兵的汉子们,都给他们娶妻生子,让他们有家,有了家,他们就会愿意舍了命保护这个家,还愁军队不强吗? 什么西夏契丹,算个球啊,那些胡人加一起都没我们大宋人多,咱们一人吹一口,都能把他们吹大海里喂王八。” 杨怀仁是真醉了,说话也口齿不清起来,守在门外的家仆怕主家在外人面前闹了笑话,忙唤一个丫鬟去后宅里寻了夫人来。 何之韵赶来的时候,吕大防和范纯仁正在琢磨杨怀仁话中的意味,觉得他说话太奇怪,但是整体的意思来看,又仿佛有些道理,只不过有些思想不太合现下的常理。 杨怀仁见两位宰相被他一番道理说得都想不明白了,更是诗兴大发,想起后世一首极其振奋人心的豪放诗歌来,举着酒杯,晃晃悠悠站起身来,大声唱了出来。 “万里长城百万兵,国耻岂待儿孙平?愿提十万虎狼师,跃马扬刀踏……” 最后一个词没念出来,一只手从杨怀仁背后伸了过来,捂在他的嘴巴上。 何之韵边捂着他的嘴边欠身对两位他不认识的老者道歉,“让两位仁长见笑了,吾家官人吃醉了酒说醉话撒酒疯呢,可别往心里去。 两位请继续,奴家再吩咐人再上些酒菜来,等奴家先伺候官人去后堂歇息一下,等他酒醒便请他来给二位仁长赔罪。” 正文 第181章:怀仁醉酒 杨怀仁虽然嘴巴被捂住,可是仍然不肯停口,嘴巴里吱吱呜呜听不出又念了什么诗,就这么被何之韵扶着拖出了房间。 范纯仁和吕大防两人面面相觑,忽而大笑起来。 “尧夫兄,看来这个后生志气不小啊,听他话语,倒是个忠肝义胆之人,只可惜,他已经铁了心做个菜农了。” “微仲兄说的有理,这五味子倒还有些诗才,方才醉酒作诗,乍听起来好像不太合韵,但是诗中的豪放之情让老夫都佩服不已。 他所说种菜同样是为国效力,细细想来,也有些道理。只是他阅历和经验都尚浅,只看到强军的好处,却不懂‘兵者,国之凶器’的道理。 我大宋自太祖以来以文治国,强文抑武,才有了现在的四海升平之局面,边地虽屡有摩擦,却并不能说有战事,五味子有些危言耸听了。” 吕大防点头表示认可,“以仁治天下,以礼教天下,乃是治国之本,轻谈武事,劳民伤财,不可轻动。 既然他不肯做官,咱们也就没有必要担心他是忠是奸了,大宋多一个嘉王这样的人,倒不妨事。” 主人喝醉了酒,两位客人也不便久留,知会了一个杨府的仆子给杨怀仁说一声告辞,两位宰相便乘车离去了。 作为文人,作为一个从小就被孔孟之礼教化的当世大儒,他们的想法并不能说有错,而是受到了时代的局限性。 那种能够纵观古今的伟人,实在是太少了,如果他们知道未来二三十年里大宋这座大厦即将倾覆,或许就不会这么乐观了。 元祐时期,也是北宋从强盛到衰弱的转折点,上百年安逸富庶的生活,让大多数人都忘记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 …… 有的人喝醉了睡觉,有的人喝醉了唱歌,有的人喝醉了跳舞,有的人喝醉了按摩。 杨怀仁属于第五类人,越是平时很少醉酒的人,一旦喝醉了,就越是疯的离谱。 何之韵有些气恼,自从她认识杨怀仁以来,从未见过他醉酒,而且这一醉,就醉得有些一发不可收拾。 好不容易把杨怀仁搀到了房里,本想把他放到床上睡一会,可杨怀仁就是不肯躺下。 何之韵扶着他躺下去,眨眼的工夫杨怀仁又坐了起来,再扶着他躺下,没等回头他又坐了起来。 口齿不清嘟嘟囔囔了一路,杨怀仁的嘴巴依旧不肯停下来,想起刚才没有念完的诗,他决定从头再念一次。 念就念吧,杨怀仁还挺讲究,坐在床上念诗这种事,在他看来太没有气概,站起来昂首挺胸把诗念出来,才能抒发胸怀。 既然要朗诵诗歌嘛,就要朗诵得抑扬顿挫,还必须配上丰富的表情包,这样的画面要比唱戏还有趣。 “万!里……长!城……百万兵!” 这一句念得掷地有声,而第二句就念得摇头晃脑了,“国耻岂待儿孙平?” 何之韵看傻了,这时一个丫鬟端了一碗解酒的酸梅汤进来,看见家主站在床上跟个大英雄似的念诗,也愣住了,寻思了半天,也没搞清楚主人这是扮了哪位梨园的名角。 何之韵忙接过那碗酸梅汤来,阴着脸吩咐她不要长舌头,才把小丫鬟赶了出去。 杨怀仁完全不在意身边发生了什么,或许他早神游到了天外,成了个真正的大将军,手中长枪一挥,身后百万雄师呐喊着冲向战场厮杀。 “愿提十万虎狼师,跃马扬刀踏!东!京!” 诗念完了,杨怀仁却依然保持着那个他自以为扬刀立马的姿势,目光炯炯直视前方,表情庄重肃穆,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高高举起,仿佛手里真的抓着一把缨枪一般。 听了这首诗最后两个字,差点把何之韵的魂给吓出来,她赶忙放下手里的酸梅汤,一个抱摔把杨怀仁按在了床上。 杨怀仁哪里肯老实被她压着啊,双手双脚不停的挣扎起来。 何之韵见自己夫君说了那么大逆不道的话,还要领十万精兵踏平东京城,这不明摆着是准备谋反吗?所以不论杨怀仁怎么挣扎,她都不肯放开他,生怕他走出门去乱说这种掉脑袋的浑话。 何之韵一屁股坐住了杨怀仁乱动的大腿,不让他坐起来,双手又分别按住了他的左右手,不让他推开自己。 可是杨怀仁嘴巴还是没捂上,扯着喉咙还在大喊着什么“虎狼师”“踏东京”之类的话,何之韵情急之下,也顾不得是大白天了,也顾不得他嘴巴里的浓浓的酒气了,一张樱唇亲了上去,才算堵住了杨怀仁的嘴巴。 杨怀仁挣扎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嘴巴被一团温热的软糯给堵住了,接着就感觉浑身十分舒坦,这才慢慢放松了身体,十分享受地伸着舌头吻了回去。 据说有些武功是在酒醉了之后,才会大有精进,别的武功是这样的杨怀仁不明白,但是吻功,他很确定就是如此。 何之韵被这神情一吻吻得浑身也跟着他燥热起来,强忍住喉咙之中的嘤咛,见杨怀仁双手不怎么挣扎了,才尽力伸长了手臂把床头方凳上放着的那碗酸梅汤抓了过来。 想侧侧身体搂起杨怀仁的脑袋来喂他喝点酸梅汤解酒吧,又怕他突然跳起来继续发疯,可让他这么躺着喝,又怕呛到了他。 杨怀仁睁开迷离的双眼,抬抬下巴,指向了何之韵的粉腻双唇。 何之韵皱了皱眉,心里苦笑,不知官人是不是故意的,撒了半天酒疯,其实心里啥都明白。 夫妻之间倒没有什么忌讳,蜜月都度了,而且杨怀仁床笫之上的高超武功何之韵也不是没试过,皮杯儿这种事,就更不算啥了。 何之韵爱抚的摸着杨怀仁的额头,葱白的指头插进了他的头发里,拇指轻轻点了点他的眉心,娇媚的说了句,“坏人……” 打是亲骂是爱,嘴里说着坏人,还是用嘴巴喂着杨怀仁喝下了大半碗酸梅汤,等何之韵放下空碗的时候,杨怀仁一对魔爪已经抓住了一对调皮的玉兔,变戏法似的把两朵含苞待放的梅花揉得绽放开来。 战鼓已经擂响,战旗已经高高举起,杨怀仁大喝一声,“坏人可要冲啦!” 正文 第182章:“江洋大盗” 秋闱开始了,按说这件事和杨怀仁已经没有了半点关系,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张八字胡供述出来的疑犯画像,给了高太后按图索骥的机会。 按照八字胡最初的口供,这个典押给他九天玄铁之人,自称是来开封府参加秋闱的,因为路上用光了盘缠,才要变卖传家宝贝的。 加上一身破儒衫的打扮和说话的口气,内卫就判定了这人八成是个书生,也大有可能就在参加秋试的学子之中。 这一天国子监和太学两个考场里,把守的是龙武卫的禁军,头戴范阳帽,腰配横刀,手持缨枪的禁军们十步一哨,把两个考场围了个严实。 每个考场只有一个门口开放,给参加考试的学子们进出,门外又围了许多参试学子们的亲眷,每个人都在焦急的等待,期盼自家能出一个举子,好光耀门楣。 再外圈,便是些摆开摊子贩售小食和各种饮料的小摊,小贩们脸上挂着笑脸,看来今日的生意比往常要好了不少。 眼看还有小半个时辰秋试就要结束,小贩们忙碌的准备赚上一笔,五城兵马司的一队官兵和开封府的一队捕快就围住了出口。 公人们开始驱赶围聚在门口的百姓和小贩,然后两人一组,分了十多组人,把守住考场出口,每组手里打开一副缉盗用的人物画像,等待考试结束。 秋试结束的梆子响过不久,三五成群的学子们便从大门里涌了出来,有的兴高采烈,有的黯然神伤,他们交谈着试题的内容,或辩论着答案正确与否。 走到门口,才见考试院门口又来了许多官兵,把门口分成了十几条只供一人出入的出口,好像要查验什么。 一名头戴兜鍪的袛侯站出来大声念道:“今查,有江洋大盗混入参试学子中,特遣五城兵马司按图缉凶。” 学子们明白了,这是有个什么江洋大盗混进了学子里,所以五城兵马司才要堵住试院的门口一一查验学子们的身份。 这些学子们是什么人啊?读书人在大宋那地位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让一帮粗汉们查验?就算真的有鸡鸣狗盗之辈混了进来,也没有道理让所有的学子们接受这种无理的检查。 学子里不知谁带了头,人群就开始鼓噪起来,大声声讨如此行为有辱读书人的斯文。 官兵和捕快们虽然堵住了他们的去路,却不敢真的把这些宝贝读书人怎么样,直到国子监和太学的几位老学究学正站出来安抚了大家,学子们才肯接受检查。 这检查也有趣,那副江洋大盗的画像,经过了不知多少次临摹,与最初的底稿已经有了大大的不同,十几组官兵手里拿着同一个人的图像,竟是大有差异的。 当然,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和开封府的捕快们,以前也遇到过这种事,依照以往的经验,只要脸型大致符合,五官有一样符合就可以定性为疑犯。 要是真按照图像上画的五官样貌全部符合去查验,别说从这些参加秋试的学子里,就算全东京城里查找,也实在找不出几个。 八字胡能描述出这么一个丑陋到天理不容的恶人来,也不是一般的有想象力了。 这年代法治如此,侦缉手段简陋,也是没办法的事,而且现在江湖上有易容一术流行,所以他们查验缉拿疑犯的宗旨就是宁抓错,不放过。 所以只要是脸型差距不是很大,或者生了一脸络腮胡子,或者鼻头上有一颗大黑痣,或者脸上有疤痕,或者眼睛眯成一条线的人,都被请到了另一边,被官兵围了起来。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但是今天这场闹剧,偏就是看长相。 能靠脸吃饭的,查验的官兵只扫了一眼,就放了过去,而长的丑的,便要仔细端详一番,和那副图像对比多次,稍有怀疑,便被人带出了人群。 李邦彦正是那个靠脸吃饭的人,深秋的天了,依旧随手一把银架子折扇打着风,潇洒的走到官兵面前,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 步子只顿了眨眼的功夫,便听到那位官兵说道:“你可以走了,下一位!” 而宗泽这样的相貌威武,脾气又大的,就倒了霉了。本来除了脸大,宗泽的五官还算方正,离画像上大盗的模样还相去甚远。 只可惜他性子激烈,那个查验他的官兵不守规矩,从他怀里摸了几块碎银放在了自己怀里,宗泽就不干了,当着众人面上,大声斥责这个官兵偷了他的银两。 那个贪财的官兵不认账,两个人就这么推搡了起来,结果就是宗泽也被带出了人群,送到了疑犯那堆丑人里。 来接师叔的林冲和卢进义,本想着宗泽参加完秋试,去随园沽几壶美酒,再捎带几斤牛肉回去好好庆贺一番。 可他俩在外围等了半天,却迟迟不见师叔出来,等看见宗泽被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带走,他俩想上去劝解已经来不及了。 林冲已经在禁军里做了教头,虽然年纪不大,一身的武艺还是深得比他年长的军士们敬佩,所以在禁军之中结交了不少朋友,今日当值的龙武卫里,也有他不少熟人。 五城兵马司缉拿江洋大盗,却抓了宗泽当疑犯,林冲觉得这肯定是个误会,于是找了一位当值的禁军队长,想一起去找五城兵马司的人说项。 可林冲不知道当时东京城里军马三司之间本就不怎么对付,马军司,步军司和兵马司虽然都是京城里的负责守卫的官署,职责上虽说不同,但实际职权相似,却又隶属不同的部门管辖。 三个衙门之间为了各自的管辖权和利益从来都是争议不断的,属下的官兵之间私下里打架斗狠的事情更不在少数。 林冲是隶属步军司的教头,兵马司的都头见是个步军司的教头来说项,理都懒得理他,只推说是按章办事,便打发了他。 这下可让林冲着急了,师叔平白无故被冤枉成了江洋大盗,这可如何是好? 正文 第183章:求救 杨怀仁酒醒之时,已经是第二天过午了。 睁开眼,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泪水很自然就流出来了,揉了揉惺忪睡眼,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想起床,发现全身有些酸痛,好像刚刚跑完了一场马拉松一般。 努力想回忆昨天酒醉之前发生了什么,只想起他摘了两个宝贵的西红柿给范纯仁和吕大防两位大宰相做了道西红柿炒鸡蛋,之后便开始喝酒,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才想起来心疼那两个西红柿,连自己的老娘和老婆都没捞着尝尝。剩下的也不多了,是要留种的,再想吃上,估计要在新年前后了。 但是杨怀仁印象里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他扬刀策马驰骋在沙场之上,不知跟什么人大战了三五百回合,扭一扭最是酸痛的腰身,忽然脑海里显现出一张美丽的容颜。 屋门被打开,那张美丽的容颜又出现在他眼前,这一刻,杨怀仁脸上露出暧昧的一笑,霎那之间什么都想明白了。 何之韵端了一碗小米粥放到他手里,也不自觉地扭了扭酸麻的腰身,“官人先喝点米粥垫垫肚子,晚饭马上就好。” 杨怀仁边吸着碗里香甜的米粥,眼睛却一直抬着,一脸坏笑的瞅着何之韵不肯挪开。 “敢问这位小娘子,可是累了么?看来为夫的功夫又精进了不少啊,嘿嘿。” 在旁人眼里,杨怀仁说这种话话这就是放浪无形,轻佻无礼,可是何之韵早习惯了夫君这样的性子,在屋里什么话都敢说,反而觉得有趣了。 不过习惯归习惯,即便喜欢听这样的蜜语甜言,可总是忍不住羞臊,何之韵一张俏脸儿刷的一下又抹上了一片粉红。 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男人酒醉醒来后,喝上心爱的人送上的那一碗小米粥。 臭蛋和毛球的出现,庄子里庄户们一开始还不习惯,畏惧猛兽也是人之常情,可后来大家发现两只老虎平时还是十分温顺的,二丫头现在就喜欢骑在老虎背上满庄子里瞎转悠,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杨母现在养成了一个非常规律的生活习惯,早晨起来屋子里坐着,等着儿子和新妇来见礼,然后喝一杯茶,之后就去庄子里视察,最常去的就是蔬菜大棚,儿子最上心的事情,她也十分重视。 吃过了午饭便睡个午觉,醒来之后再陪李妈妈拉家常,杨母盼着早日抱上大胖孙子,李妈妈盼着李黑牛也早日成个家,眼下就时常埋怨游师雄总是拉着对他唯命是从的李黑牛鼓捣压缩饼干,耽误了儿子的大事。 可游师雄毕竟是个将军,妇人们闲聊的时候埋怨几句,却不敢真去找老将军算账。 说起算账,以前杨母每天都要去库房看看儿子赚回来那些钱财和宝贝,盖大棚盖房子花销不少,看着钱一天一天往外支,起先她还有些心疼。 可时候长了,她反倒不怎么去看了,或许是眼不见心不烦,或许是她想开了,花出去的钱也是花在了自家的庄子建设上,肥水没有流到外人的田里,再说几个作坊和随园每天的进项也不少,守财不如聚财重要的道理,她还是心里有数的。 一家人围在一起吃晚饭,其实挺不容易的,这两天游老头终于不整天拽着杨怀仁给他做好吃的了,杨母才有机会和儿子媳妇一起吃顿饭。 吃饭的时候,照例杨母总是先要教训教训二丫头的,一个女娃娃,整天骑着个老虎到处瞎转悠,以后长大了早晚要变成个母老虎。 二丫头对于母老虎是什么意思也没弄懂,臭蛋和毛球其实都是雄虎,她是搞不明白的,她就知道趴在毛茸茸的老虎背上特别好玩。 教训完了二丫,杨母又去盯着何之韵的腰上看,看两眼,笑一笑,再看两眼,再笑一笑,好像她大孙子已经躺在里边了似的。 正吃着饭,丫鬟进来禀报,庄子里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个禁军的打扮。 禁军?禁军里我不认识几个人啊,找我干吗?杨怀仁一头雾水,不会是禁军里哪个莽汉也要哥们亲手给他们做点好吃的东西吧? 杨怀仁来到前堂,远远的看见是卢进义和林冲二位兄弟,才转忧为喜,赶忙上前见礼。 卢进义和林冲骑马而来,一路奔袭,现在还在喘着粗气,来不及把事情的经过说个明白,只说师叔宗泽被五城兵马司和开封府衙门的人误认成了江洋大盗,请杨怀仁前去救援。 “仁哥儿,宗师叔是什么人咱们都是清楚的,脾气是急了些,才顶撞了查验的兵马司官兵,可是说他是江洋大盗,那怎么可能?” 林冲几句话把杨怀仁弄糊涂了,宗泽不是今天参加科举吗,怎么又被兵马司和开封府抓了起来?又怎么成了江洋大盗? 卢进义稳重一些,把事情的经过从新又说了一遍。 “五城兵马司的人说是有江洋大盗混进了参加秋试的学子之中,临开始结束的时候,便在试院的门口摆开了架势,对出门的学子挨个查验。 那张疑犯的图影我们兄弟俩看得清楚,画上那个大盗样貌极其丑陋,和宗师叔的模样差了很远。 只不过一个查验的贪财官兵接着查验的机会,私下里偷拿了宗师叔的几块碎银,宗师叔一时意气,便于那厮推搡了起来。 没想到那厮借公务之便,冤枉宗师叔成了疑犯,这才被押进了开封府的大牢里,师父出城去会友,小弟和林冲跟五城兵马司和开封府的人又说不上话,这才想起仁哥儿。 仁哥儿跟公门中人还有些交情,与嘉王爷关系匪浅,特此来求仁哥儿能仗义出手,救出宗师叔。” 杨怀仁这下明白了,那副八字胡胡诌八扯出来的疑犯画像,竟然扯出这么大一件事情来,连宗泽都无缘无故被牵扯了进来。 既然这事是他惹出来的,他就应该负责,何况宗泽是他十分佩服的一个人,将来也是要成为民族英雄的,他觉得他更是义不容辞。 “两位兄弟莫急,既然是误会,就肯定能解开,咱们兄弟之间,不必你们说,我杨怀仁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救他。” 正文 第184章:芝麻开不了门 外边天已经黑了,城门亥时就要关闭,一个时辰之内,必须快马加鞭才能进城。若是错过了时辰,就必须等到第二天卯时城门打开才能进城了。 李黑牛听说师叔宗泽受了冤屈,已经被关入了开封府的大牢,急匆匆地亲自去套了马车来,何之韵不知出了什么事杨怀仁要急着回城,也跟了出来。 “我去救人,你跟着干什么?在家照顾好母亲。” 杨怀仁冷静的想了想,这事其实就是内卫要抓人找线索才引起的,莲子三兄弟要带在身边,虽然他们内卫的身份现在是个秘密,但是说不定到时候就能起到大用处。 连子庚他们几个也骑了马跟了上来,杨怀仁只说有个朋友被误会抓进了开封府,他们三个便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五匹健马和一辆马车在入夜时分从杨家庄子飞奔而出,在出庄的土路上激起了一团尘土。 庄户人家上千年养成的生活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时候早已经睡下了,官道两旁的各个庄子里都没有一点点亮光。 正是月初,月亮还只是一条细细的圆弧,五马一车在这样的黑暗里奔驰,速度也拖慢了不少。 远远的看见西门上灯火的时候,杨怀仁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城门司的小兵正在关闭城门,一行人眼看还有一箭之地就要进城,奔驰在最前边的林冲狠抽了一鞭,大声向门卫呼喝着,“且慢关门!” 他胯下的那匹黄膘马从下午出城,一路奔袭了三四十里地到杨家庄子,没有来得及歇息片刻,又从杨家庄子折返三四十来里路回城,早已经力所不及,这时候再催它加速,马儿精疲力尽之下,前蹄吃不住劲,轰然向前摔倒在地。 幸亏林冲年轻,加上一身的武艺,匆忙之间奋力跳离了马背,翻了一个跟斗,双手抱头摔在地上,顺着惯性翻滚了几圈,才又站了起来。 那匹马儿摔断了腿,体力已经耗尽,瞪着血红的双眼,口吐白沫,已经不行了。 林冲来不及心疼爱驹,再转头去望城门时,两扇铁门已经完全关闭,发出“哐啷”一声。 杨怀仁看到了这一幕,他十分理解林冲焦急的心情。虽然宗泽也是个读书人的身份,可进了开封府大牢,就算不死,也要被脱层皮,更何况宗泽倔强的性子,说不定要闹出更大的事情来。 “你没受伤吧?” 杨怀仁和李黑牛一齐问道。林冲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妨,再看看关闭的城门,失望地叹了口气,“还是晚了一步。” 卢进义已经奔至城门前,大声对城门楼上值哨的城门司官兵大声喊道:“请城门司的军爷行个方便,让吾等进城,来日必定重谢!” 可他连着喊了三遍,城门楼上的小兵却是动也不动,一个队长模样的人站出来向城墙下面望了望,只是冲卢进义摆摆手,傲慢的喊道:“城门已闭,要进城明天卯时再来!” 卢进义喊不开城门,李黑牛和林冲也跑到门前一起大喊,也是没有半点用处。 杨怀仁唤过连子庚来问道:“咱们不是内卫嘛,你们去喊喊试试,看看不能不能让守门的门官把门打开。” 连子庚苦笑道:“禀特使,咱们内卫是个特殊的机构,并不在兵部编制之内啊,除非有上边特殊的旨意,有了太皇太后的特赐的令牌才能进城。” 杨怀仁一想也是啊,内卫这名头听起来挺拉风,说白了就是太皇太后养的私兵,并不在大宋的军队建制之内。 就算是在建制之内,凭连子庚一个区区百户长之职,也不过八九品的芝麻绿豆官,想喊开城门那也是癞蛤蟆穿大褂,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可杨怀仁还是不愿意放弃努力,又想了另一个办法。 “你去前边亮一下你内卫的牌子,说不定有用呢?” “我的大官人,亮牌子也没用啊,这帮城门司的小兵小将怎么会知道内卫,又怎么会见了一块没见过的牌子就给俺们开门?”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急着救人,可连个城门都进不去,怎么救?我不管,你给我想办法,想不出来咱就耗在这里吧!” 杨怀仁耍无赖了,连子庚愁眉苦脸的瞅瞅他两个兄弟,连子禄和连子洲也是同样的一张苦脸,表示没有办法。 连子庚琢磨了半天,最后想起杨怀仁不是太皇太后面前的大红人吗,他那块玉牌子或许有用。 “大人,我们身份卑微,亮牌子不一定管用,但是您不同,您那块玉牌子说不定能有用呢?” 杨怀仁顺着连子庚的思路一想,顿时恍然大悟。 内卫虽然不在建制,但是内卫的特殊地位,在太皇太后心里其实比有建制的禁军地位都高,连子庚的铜牌子不管用,不代表他的玉牌子也不管用,有这么一个大靠山,还怕城门司一个八品的门官吗? 兵马司和开封府抓人,表面上是抓个江洋大盗,实际上只不过是内卫找了个由头,想找出画像上那个典押了九天玄铁的人罢了。 那么我杨怀仁在城门关闭之后进门,虽然目的是救出被冤枉了的宗泽,但也可以表面上是以内卫金菊堂堂主的身份进城,说是为了寻找九天玄铁的线索也可以啊。 这样一来,就算捅了篓子,高太后看在我尽心尽力帮她找宝贝的份上,也不会怪罪到我头上来,说不定还会觉得我尽心尽力,奖赏我都说不定呢。 想明白这些,杨怀仁便有了主意,大不了再忽悠一下城门司的门官,反正连太皇太后都忽悠了,还差他一个小门官吗? 杨怀仁走上前去,拍拍林冲他们三个,让他们不要费力了,这么个喊法,就算喊破了喉咙,人家也不会搭理。 最关键的问题是,他们的开门暗号喊的就不对,人家暗号是绿豆开门,你非喊芝麻开门,是绝对没有效果的,不如换一种喊法,让他们不搭理也不行。 看着他们三个搓手顿足的焦急样子,杨怀仁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一手叉腰,一手掏出那块菊花内卫的玉牌举起来,对着城门楼子大吼了一声: “里边的人听着,我是奉旨查案的特使,不想掉脑袋的就抓紧把门打开!” 正文 第185章:就凭这块牌子 北宋的门禁是有它的规矩的,一旦关闭了城门,城外边人要想进城,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要想喊开城门,要么是带着军报的八百里加急的驿骑,要么是官家亲临,或者是奉了官家的旨意。 当杨怀仁“奉旨”和“掉脑袋”这两件事放到一起喊了出来,城门上守门的小兵才开始动弹,伸着脖子望了望城墙下边喊话的人,才半信半疑的转身去禀报值守的门官。 不多时一位穿着打扮看样子是个当官的人站上了城墙,看了看城墙下边不过七个人一辆车子,才开始喊话:“本官是当值的城门参知事,敢问下面喊话的是何人?” 杨怀仁见来了管事的,大声答话道:“吾乃官家亲封的五味子爵杨怀仁,奉旨进城查案,尔等速速打开城门!” 城门官有些犹豫,五味子爵的名头他是有所耳闻的,前段时间城里最火热的话题人物便是随园的东主杨怀仁。 这人先是归雁楼厨艺比试完胜魏家正店的魏财,接着在大殿之上比试厨艺大胜倭国第一名厨,官家亲封了他个五味子爵的爵位,因此名声大噪。 但是杨怀仁就算名气再大,也还是个厨子而已,至于子爵的爵位,也是贵族里边最末的一等,他说他是奉旨查案,听上去不太合常理。 东京城里衙门众多,能查案缉盗的衙门也不少,官家没有道理指派一个只会做菜的厨子去查案,所以对于“奉旨查案”的说法,城门官有些疑虑。 但他虽只是一个小小的城门参知事,掌管城西的新郑门,早晨鸣钟开门,晚上响鼓闭门,按职责上来说,权力也是不小。 不过区区八品的末流小官,倒不敢得罪人,既然下面是个子爵,人家说了奉旨,那么就多问一句也无妨。 “城下的官人,你说你奉旨查案,可有凭证?” 杨怀仁晃了晃手里那块菊花内卫的玉牌,大声喊道:“就凭这块牌子!” 城门楼上的灯火虽然很明亮,可也看不清十丈之外一块只有大拇指那么大一块玉牌。 门官不敢大意,唤了属下的小兵去取了一条长绳出来,一端绑了个竹筐,从城头上把竹筐慢慢放了下来。 “请这位官人把玉牌放进筐里,本官需要验证一下。” 林冲、李黑牛和卢进义心中焦急,但是杨怀仁突然喊出这样的话来,他们也是心中紧张,以为是杨怀仁急于进城救人,才编出这么一套说辞来,现在人家要验证,万一被人家识破了,怕是杨怀仁也要被牵连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莲子三兄弟担心的是特使这么搞,早晚要被太皇太后知道的,这样恃宠而骄的行为,怕是也落不下好。 卢进义算是最冷静了,他上来劝道:“怀仁兄,你有这份心,我们师兄弟就很领情了,但是万一你再受到了牵连,叫我们可怎么过意的去?” 杨怀仁拍拍他的手臂,微笑道:“你放心,我心中有数,这人我救定了。” 杨怀仁把内卫的玉牌放到竹筐里,朝城楼上打了个手势,竹筐便又被缓缓地收了回去。 城门官从竹筐里取出那块玉牌,借着灯光仔细端详了一番,还是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一面的菊花图案非常普通,并不能代表什么,另一面是“菊花内卫”四个字,他就更没见过了。 他歪着脑袋想不明白,又不敢轻易放了他们进城,可万一真是如城下的五味子爵所说他是奉旨办事,他有逃不了干系。 他身旁的一位城门守卫的小队长插话道:“大人,这内卫不会就是大内侍卫的简称吧?小底可是听说宫里边的大内侍卫都是有快相像的牌子的,供进出宫门之用。 要是下边那几个人也是大内侍卫的话,人家皇宫的门都随便进出,咱们这看城门的总不能拦着人家吧?” 城门官听了觉得这话有理,下边总共不过七个人,喊话的那个看样子就是个读书人的打扮,另外几个,有一个穿了禁军的常服,另外几个身材装扮也像是当兵的人,很有可能就真是大内的侍卫。 杨怀仁远远的望见城门楼上几个人围着那个城门官正在嘀咕着什么,也担心时候长了他们再生新的怀疑,又冲着他们大喊道:“怎么?太皇太后御赐的玉牌在你们眼里不值一提吗? 好好好,待我明日进城,太皇太后若问起本爵为何延误了时辰,本爵便如实告知,你们等着准备后事吧!” 城门楼上众人听了这话下了一哆嗦,太皇太后的话如今比官家还好使,耽误了她老人家的事情,那可不屎壳郎子瞎转悠,找“屎”吗? 城门官一下慌了神,他身边几位小兵也开始劝他们的长官给楼下的人开门,“大人,不如给他们开门放他们进城,万一出了什么事,咱们这些小鱼小虾可吃罪不起啊!” 众人你一舌头我一嘴的说得门官心中烦躁,不知如何是好,接着又听到下边那个年轻人对身边的人大声说道:“这城咱们不进了,反正有人给咱们兄弟背黑锅,要死也是他先死,咱们怕个球啊!” “且慢!” 城门官对城门楼下面喊了一声,又对身后的下属令道:“速速开门,放他们进城。” 转眼间便传来大铁门被缓缓打开的“呜呜”声,杨怀仁冲着身后的几个人会心一笑,快步拽了折了坐骑的林冲从新上车。 进了城门,那个城门官早在门内侍立,交还了玉牌,一再恭敬地重申他只不过是照章办事,请五味子爵见谅。 杨怀仁急着赶路,收回了玉牌,又随手扔给他个银饼子,便又疾驰而去。 北宋自太宗淳化年就取消了宵禁,但是这并不代表百姓可以肆意骑马或驾车在夜间在城里奔驰,出于放火防盗的需要,五城兵马司的巡城队在夜里还是会在城内的主要干道上巡逻,时不时对可疑人物进行检查的。 杨怀仁进城不久就被一队巡城队拦住了去路,要求停车检查。 不过有了进城门的经验,杨怀仁只需要照葫芦画瓢就可以了,忽悠谁不是忽悠呢? 当他们问道“有何凭据”的时候,杨怀仁只需要亮出那块菊花内卫的玉牌子,大喝一声: “就凭这块牌子!” 正文 第186章:都免礼平身吧 从进了城门到开封府衙这一路上,杨怀仁有了种错觉,他仿佛变身成了过了五关斩了六将的关二爷。 忽悠这种事情,第一次会紧张,第二次就轻松了,第三次第四次,已经驾轻就熟,到第六次第七次,杨怀仁就开始厌烦了。 而同样的谎话说到第八次的时候,杨怀仁是一点激情也没剩下,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大晚上的出来开车,只要是到路口,就必然遇到红灯。 嘴巴都说干了,胳膊都举酸了,巡城的兵士再问起来,杨怀仁说话都只有一个语调,完全是学机器人一样,机械化的背台词。 “抓紧给本爵爷让开道路,我是五味子爵杨怀仁,奉了太皇太后的旨意进城查案,看,这就是太皇太后殿下特赐的通行令牌,谁胆敢延误了太皇太后交给本爵爷的差事,定斩不饶,明年的今日就是你们的忌日……” 杨怀仁一口气完全没有停顿的把一句话讲完,玉牌子也只在巡查队面前晃一下子,完全不管他们有没有看清楚,更不去理他们整齐划一的目瞪口呆的惊愕样子。 事情也奇怪,前边遇到的几队人,杨怀仁跟他们客客气气,陪着笑脸亲手把玉牌送到他们手中,他们却越是因此查验的仔细。 甚至有个带队的队正对鉴定玉器十分有心得,那块玉牌在他手里把玩了半天才舍得交还回来。 可到了后边,杨怀仁也懒得讲礼了,一张半死不活的臭脸甩给他们,反而吓得他们一点儿也不怀疑杨怀仁的谎话,直接放行。 “这帮人就是贱皮子,给他们脸他们不兜着,反而摆谱跟你装逼,不给他们脸了,他们自己把脸凑过来,生怕你甩出手去打不到他们脸上。” 杨怀仁啐了一口,恶狠狠的骂道。 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到了开封府衙门。 现在的杨怀仁学到了新知识,进门也不多废话了,亮了一下牌子,就凶着个脸往府衙里走,一个字都懒得说。 门口的皂吏本想上去拦,可见了来人气势汹汹的样子,琢磨着敢这么闯开封府的一定不是寻常人,他们这种不入流的小吏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不用去大堂,杨怀仁直接领着几个人朝大牢里走。早有小吏奔了签押房去告知值班的推官。 今天开封府里新抓了二十多个疑似是江洋大盗的疑犯,当值的一位姓徐的推官心情有些紧张,一下抓了二十七个疑犯,自他到开封府任职以来,可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还有个大问题,真正的江洋大盗就一个人,可眼下抓了那么多人回来,就是说最少有二十六个人是被冤枉的。 换做以往的时候,冤枉个普通人也没有什么大碍,等证明了他们清白,不但不用赔礼道歉,他们还要哭着磕头拜谢放了他们的官员是青天大老爷。 可现在抓的是刚刚参加完秋闱的读书人,那就完全不一样了。现今的读书人,那性子都高傲着呢,一个个的走路都是只能看见天空的主,从来不怕闪了脖子。 你今天冤枉了他们,明天再放了他们,说不定这些被冤枉的读书人就要联名去告状,再联合上许多同窗制造舆论,这种压力可不是他一个小小推官可以顶得住的。 最可怕的是,这件事还惊动了宫里的人,一位小公公领了几个大内的侍卫刚刚来到了开封府,说是太皇太后非常注重这件事,派了他来开封府陪着徐推官一起值守。 这么一来老徐就更是心中惶恐了,连太皇太后都关注了,想想这得是多么大的案子啊? 所以老徐连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喝的茶叶都拿出来煮上了,生怕慢待了这几位宫里来的大爷,茶叶刚飘起来,一个小吏大声喊着冲进了签押房,说是又来了一位大爷,自称是奉旨来查办此案的。 徐推官这下更慌乱了,连续来了两拨宫里的人,难道传说中的这位江洋大盗,是偷了皇宫里的什么宝贝? 小公公也搞不懂状况,心道难不成是太皇太后不放心他办事,又派了一位更大的公公来? 徐推官和宫里来的小公公一起起身往外走,后边各跟了一队人马。 正堂里每寻见人,问明了新来的一拨人的去向,他们又急匆匆的转到了大牢这边来。 大牢门前的杨怀仁几个人,刚亮完了牌子,把牢头吓得畏缩的打开了大牢的正门,准备进大牢寻宗泽的下落,发现后边又来了两队人。 走在最前边的两人,一个是绿袍子的开封府官员,还有一个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公公。 杨怀仁痛苦的摇摇头,心道你们烦不烦啊,哥们嘴皮子都起泡了,喉咙里感觉跟着了火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你们还来? 杨怀仁翻着白眼,阴着脸看着来人,抬手又一次举起来想他们展示那块菊花内卫的玉牌。 还没来得及背台词你,只听“噗通”一声,杨怀仁被吓了一跳,那位小公公已经跪在了他面前。 这位小公公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虽然在宫中地位低微,却也是内卫中的一员。 杨怀仁他不认识,但是杨怀仁手里那块玉牌他可再熟悉不过了,因为他腰里也掖着一块一模一样的牌子,只不过是黄铜做的。 他心里清楚不过内卫里什么样的人才能拥有这样一面玉质的牌子,内卫大总管叶公公就有这么一面。 再加上这人说是奉旨查案,他想也不用想,便知道这人是高太后的心腹,菊花内卫中的高层了,所以习惯性的就跪了下去。 小公公身后的那些大内侍卫,其实也是内卫中人,只是明面上是宫中的侍卫罢了,见领队的小公公见了这人都行了跪拜大礼,虽然没搞清楚这个年轻人是谁,也跟着跪了下去。 徐推官和他身后的几个皂吏们就更懵逼了,宫里来的公公和侍卫见了这人都跪拜了,看来这人来头一定不小,忙给身后众人使了个眼色,宫里来的都给跪了,咱们也别愣着了,跪吧! 这毛病就跟传染了似的,牢头和几位牢卒见了自己的上官都跪,他们也不好站着,也学了样子跪了下去。 李黑牛,林冲和卢进义都看傻了,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又不敢出声说什么。 转眼之间稀里哗啦跪了一片,无形之中就戳中了杨怀仁的笑点,我去,这是啥么情况啊,这种时候我是不是该说点啥? 记忆里胡乱搜索了一下,杨怀仁忽然说了一句,“都免礼平身吧!” 正文 第187章:我有枪,你有吗? 杨怀仁觉得怪怪的,他又不是官家,也不是王侯将相,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他自己都差点笑了出来。 幸亏他一路上说了太多话,这会儿都有些沙哑了,听起来有些奇怪,又有些口齿不清似的,才没有让这些跪在地上的人听清楚。 “都起来吧。” 杨怀仁清了清嗓子,重新又说了一次。宫里来的小公公这才缓缓站起身来,抬着眼去打量杨怀仁的面容。 杨怀仁在后世虽然谈不上是个绝世的大帅哥,但是在眼下这个时代,却也可以说是生得清秀俊朗。 他平时吃的就好,又没有出多少力气,就更是皮肤光滑,满面红光,焦急的心情让他蹙起了眉头,在旁人眼里就是一副剑眉星目的俊俏读书人样子了。 或许是刚才喉咙沙哑的时候说了那句话的缘故,加上他内卫的身份,小公公下意识的就认为眼前这人也是个公公,既然没在宫里见过,那么可能是外放刚回京的一位前辈。 小公公瞅瞅身边的徐推官刚刚站起身来,低着拱手不敢抬头看,便偷偷的给杨怀仁亮了一下他的内卫腰牌。 “咱家梁丙,是宫里书艺局的供奉,见过阁领大人。” “两饼?” 杨怀仁乐了,心道这年代就有麻将了吗?这小子他爹看来挺喜欢打麻将啊,给儿子起名字都借用了二饼的名字。 只不过这小子不怎么孝顺,爹妈把他生下来,给了他一对二饼,如今只剩下名字里这个二饼了,一副牌没有了将,可不和不了牌了嘛。 想到这里,杨怀仁想起母亲、韵儿还有李妈妈整天在家里呆着也是闷的话,等回了家就立即做一副麻将牌耍耍。 说起麻将这种游戏,其实早在宋代初年就已经成型了,北宋初年杨大年的著作《麻将经》就是最早的关于麻将的文献,其中记录了当时贵族和官宦人家流行的一种用猪骨关节制作成的博戏,与现代的玩法已经十分相似。 不过奇怪的是,当时的花色牌并不是从一到九这么排列,而是从二到十,三种花色也不是万条筒,而是统一的铜钱,分别是散钱,串钱和贯钱。 根据当十铜钱的形状标记的牌,后来转化成了后世的筒子,十枚铜钱又叫一串,而串子牌转化成了后世的条子,十串钱就叫一贯,贯钱牌后来转变成了现在的万子。 那时也东南西北中发白也不是现在的样子,而是分别叫做“公侯将相文武百”,这很可能跟当时玩麻将之人的身份有关系。 杨怀仁正傻乐,完全没察觉他已经闹了个大笑话,还是一直站在他身边的连子庚凑到他耳朵边上悄悄说道:“禀特使大人,这个梁丙以为您是个公公呢,宫里有些官职和地位的公公,才被称作阁领。” 我靠!杨怀仁一下就炸了,心里一个劲的痛骂这个梁丙眼睛肯定是瘸了,你姥姥的,哥是个24k的纯爷们,是公的,不是公公! 这笑话闹的,自己还傻笑了半天,估摸着在场的所有人都要这么想了,这还得了,以后哥还混不混了? 事关重大,一定要在众人面前说明白,可单是说,杨怀仁又怕落了此地无银的境地,必须得给出有力的证明才行。 杨怀仁气急败坏的抓着梁公公的衣领把他拽到自己面前,撩起袍裾指着胯下大声地问道:“你给我看清楚了,本官人有枪,你有吗?” 梁公公吓坏了,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裤子那地方确实有明显的隆起,才意识到他说错了话,赶忙摇了摇头。 “本官人还有一对大锤,你有嘛?” 梁公公又摇了摇头,心里有些害怕,他惹了上官发怒,以后在内卫里边的前途可怎么办? “咱家没搞清楚就乱说了话,请大人饶了小底这一回。” 既然他肯认错,杨怀仁也就不好再因为这点事跟一个小太监计较,看在他也是内卫,眼前这情况也确实间接帮了他不少忙的面上,这才松开手,换了一种温和的语调说道: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其实本官人也是为你好,你这话本官人听了生一顿气也就算了,换了是本官人的娘子听了去,非把你大卸八块不可!” 徐推官和开封府里的皂吏牢卒们都没搞清楚杨怀仁真实身份,但见他对宫里来的梁公公说话语气这么强硬,对他便更是恭敬了。 这一晚上,杨怀仁也尝到了强硬的的好处,也免了忽悠这些不相干的人,去介绍他是个身份,直接就走进了大牢。 大牢里今天抓回来的疑似是江洋大盗的人,都关进了同一个较大的牢房中,杨怀仁打眼就看见了坐在一个角落里独自生闷气的宗泽。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宗泽这种文武双全的汉子,混在二十七个丑人里,便是如天上星光般煜煜生辉了。这光芒无形之中就伤害了另外二十六个人。 所以同样是生闷气发牢骚,宗泽就独自在一个角落,另外二十六个人就在聚在他对面,牢房里好似画了楚河汉界一般,井水不犯河水。 杨怀仁叹了口气,大家都是读书人,何必如此呢?也幸亏我没有被关在里边,不然哥长的这么出类拔萃,还不叫他们生撕了哥啊。 这时候杨怀仁也不用跟梁公公和徐推官啰嗦些没用的了,直接大声呵斥道:“那个江洋大盗的图影,就是本官人教人画的,今天此来,便是来认人。 快打开牢门,把他们一一带到本官人面前来!” 牢房里见来了个年轻的官员,口口声声说是来认人的,看样子这个年轻的官员职位还挺高,连开封府的推官都对他恭恭敬敬,纷纷抱着牢栅大声地喊冤。 徐推官和牢头都认准了一个理,但凡是在开封府衙里能说话这么硬气的,都不是好惹的主,眼前这一位,看着年轻,可一定不是个善茬。 徐推官赶忙吩咐皂吏搬了桌椅板凳来给杨怀仁座下,又点了好几盏油灯摆在桌子上方便他认人。 卢进义和林冲虽然也搞不清楚杨怀仁这是唱的哪一出,但似乎明白了杨怀仁的计策,见宗泽站起身来走上前来,生怕他那个直性子开口便暴露了这场戏,忙挤眉弄眼的给他打眼色。 正文 第188章:长得丑不是罪 宗泽因为自己一时冲动惹了祸事上身,也是懊恼不已,想起当年师父对他说的那句“小不忍则乱大谋”,到今天才有了深刻的认识。 即便他深知他是被冤枉进来的,但是有了这件事,或许对他将来的前途就有说不清楚的影响,想起他胸中一腔热血,悔不该因为几块碎银跟那贪财的小兵起了争执。 当他看到杨怀仁和他几位师侄出现在开封府大牢里的时候,起先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再听了杨怀仁对开封府的推官和牢监说话的语气高高在上之时,已经完全搞不清楚眼下的状况了。 杨怀仁小兄弟只不过是个厨子,虽然有个七品的子爵的爵位,但是并无任何职事和实际的权力,怎么也不至于让一个六品的推官毕恭毕敬。 不过人家既然入夜了还来救他,不管用了什么办法,将来一定要好好答谢杨兄弟一番。 他疑惑的冲到牢笼前,刚要开口问话,却见到杨怀仁身后卢进义一个劲的个他使眼色,这才闭紧了嘴巴,疑惑的期待着事情究竟要怎么发展下去。 杨怀仁对牢里边诸位士子先揖了一礼,说道:“诸位稍安勿躁,本官今夜奉旨特来认人,若是你们之中有衙门追缉的江洋大盗,本官一定会认出来的。 若是没有,本官便下令立即就放人,让诸位回家,绝对不会让诸位再受半点委屈。” 大牢里关押的众书生听说有人来认人,寻思着自己肯定是冤枉的,心中坦然,也便不再大声喧闹了,安静的等待牢门打开。 第一位被牢卒带出来的是个黑脸的大胡子,两位牢卒把他带到杨怀仁对面,一人一个油灯握在手里,放到这大胡子脸的两边,由于靠的太近,差点把大胡子的胡子给燎了。 杨怀仁强忍着笑意,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从连子庚手里接过那份最初的图画来,装模作样的跟眼前这个大胡子仔细做比对。 “不是这人,这人虽然是大胡子,但是其他特征就完全对不上了,鼻子上没有黑痣,而且他眼睛大得跟牛眼似的,与画上这贼人严重不符,放了吧。” 杨怀仁从新坐下,摆摆手示意放人。 徐推官这下可为难了,好不容易忙活了一下午,出动了两个衙门上百号人抓回来的疑犯,就这年轻人一句话,就放了? 开封府的牢卒和皂吏见徐推官有些犹豫,不知如何是好,愣在原地,没有一个动的。 杨怀仁见状,佯怒道:“怎么?本官说的话不好使吗?你这是违逆本官的意思喽?” “下官不敢,只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不如等明日一早,蔡大人来了再一起决断……” 杨怀仁见他不肯答应,心道本以为到了这时候可以轻松救出宗泽了,不料演技稍微不到位,这场戏就达不到效果了。 他立即换了个生气的样子,大声斥责道:“大胆!你仔细看看,这位士子除了胡子之外,哪一点和图上面的江洋大盗相同了? 这牢里边关着的,可是读了圣贤书之人,被你冤枉进了大牢已经不对了,难道证明了他们的清白,还不肯放人吗?” 再好的红花,也需要绿叶才能衬托出它的鲜艳,再好的影帝,也需要群众演员来衬托他的演技。 杨怀仁声色俱厉,演技已经很到位了,但是有这么多群演放着不用,那可是真浪费了这二十多个人被关了半天的愤怒。 牢里的学子们被杨怀仁的话这么一煽动,似乎才想起来自己这半天来受到的屈辱。 他们这些人寒窗十数载,本是来京城参加科举求个出身的,却被人冤枉成了江洋大盗关进了牢里,怎么能不委屈?怎么能不愤怒? 不少人开始大声质问为什么不肯放人,更有甚者,开始指着徐推官大骂“狗官”。 群众的力量是巨大的,读了书有了文化的群众的力量,那就更大了。 徐推官被杨怀仁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一时慌乱,也不知该怎么为自己辩驳,想到自己干嘛顶撞一个上官,又干嘛跟这些读书人过不去? 这不明摆着给自己找不自在嘛,他正值壮年,现在做了京官,将来还有大好前程等着他,总不能自己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又让这些读书人出去坏了自己的名声。 杨怀仁看他惶恐的不知如何是好,更是添油加醋,火上浇油。 “你看看这些人,确实长的不如你好看,但是长得丑不是罪啊,谁不想生来就跟再世潘安一样? 可是人一张脸是父母给的,长得丑也不是后娘养的啊? 咱们大宋对读书人极尽优渥,是因为他们长的好看吗?那是因为他们的才华,你看看这些今天刚刚参加完秋试的学子们,哪个不是满腹经纶? 他们将来都将是大宋的栋梁之才,将来出仕为官,说不准还是你的同僚,你现在这么对待他们,你于心何忍?” 杨怀仁这一番连捧带引的话说出来,这些相貌丑陋的士子们不但听着舒服,更是觉得这些话说到了他们心坎里。 他们或者生来就鼻子上长了颗难看的黑痣,或者因为受了伤脸上留下了难看的疤痕,但是他们谁心中不是想着靠腹中才华出人头地? 有几个因为长的丑从小就受欺负的,甚至因为丑娶不上如意娘子的,更是感同身受,一时情绪失控,哇呀一声嚎啕大哭出来。 大牢里一下子跟办丧事似的,一个人哭,便又勾起另一个人的伤心过往,不一会儿就传染的所有人都哇啦哇啦哭丧似的哭嚎起来。 杨怀仁也做出伤心的样子去配合眼下的气氛,使劲挤出了几滴泪,叹气道:“长得丑绝不是罪过,看看他们流露出的真性情,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 徐推官看着情况,他的名声不但彻底毁了,说不定这牢里关着的某个情绪激动的丑书生,恨不得把他生吃了。 再不放人,那就不是有没有前程的问题了,涉及到他的安危问题,那还了得? “下官知错,下官谨遵大人吩咐,”徐推官赶忙认错,接着对开封府的牢卒摆了摆手,示意放人。 正文 第189章:快乐的肉票 杨怀仁就这么把牢里关着的二十七个人一一比对了一遍,然后都找了理由,全部放了出去。 这下不光徐推官怕了,连梁丙也害怕杨怀仁就这么把所有人都放走,他又怎么回宫给跟叶公公交代? “上使大人,这人全都放走了,却没有一个是图上画着的那个江洋大盗,咱家不知回了宫里,该如何向上边交代了,还请大人示下。” 杨怀仁一听也是啊,今天搞这么多事,可算惹下麻烦了。 一路上忽悠别人说他是奉旨办差,理论上还说得过去,他也确是奉了太皇太后的旨意查找九天玄铁的下落,虽然这事做的不太低调,但见了老太婆还有个解释。 可疑犯都让他私自放了,将来若是老太婆问起来,他又怎么解释?除非他能找出一个真的跟那画上的江洋大盗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才能交差。 可这又谈何容易?且不说这种模样的人实在难找,就算真有哪个不开眼的长了这副尊容,他也不好意思上街吓唬人吧? 就算他好意思上街,又能被杨怀仁恰巧碰上,可总不能因为人家长得难看就找人家来当替罪羊吧? 不过眼下救人的目的达到了,其他的以后再慢慢想办法。 “你交代个屁啊,有老子亲自给上头交代,我困了,回府!” 杨怀仁甩甩手走了,梁公公看这情况,他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明日回宫交差,只推说是杨怀仁自己一人所为,与他无关便可。 最倒霉的是徐推官,早不当值晚不当值,偏偏在今天当值,莫名其妙背了个黑锅,最后连杨怀仁是什么来头都没搞清楚。 杨怀仁等人走出开封府,转过一个路口,宗泽早等在那里。杨怀仁把他迎上马车,宗泽一个劲的表示感激之情。 “兄弟之间客气什么?换了是我杨怀仁有难,你们不照样会帮我?所以感谢的话,在咱们兄弟之间都是多余的。” 杨怀仁本想邀这几个兄弟一起回杨府吃酒,可时辰实在太晚了,林冲明日还有差事,宗泽也不想再打扰,众人便在半路分手。 杨怀仁,李黑牛还有莲子三兄弟五人回到了杨府,府里人全都去了庄子上,只有像羊乐天等在随园里干活的伙计们住在偏院,这会儿也早都歇下了。 安排了莲子三兄弟临时和李黑牛的住在他的小院子里,杨怀仁独自回到空空荡荡的后宅里歇息。 关好了房门,他从床上一个暗格里取出他藏起来的那六枚硬币的一枚,放在手心里盯着它发呆。他怎么也想不到,当初一个戏谑似的故事,竟然惹出这么大一件事情来。 如果给他一个机会重新回到刚来到大宋那一天,他宁愿……反正为了填饱肚子,他可能还是会选择去忽悠那个八字胡当铺掌柜的。 只不过这次一定要编一个不一样的故事,起码不能跟这个召唤神龙许个愿就能当皇的故事上扯上关系。 权力这东西,的确很诱人,太多人因为它丢掉了性命,可还是不断的有人着了魔似的去追求。 玩这种游戏,太危险,也太难了。还是做做菜有意思,几片肉,几颗菜,在杨怀仁手里一个变化,便成了一道美味,这才是一个文艺青年应该干的事情。 或许是他太累了,手里握着那枚硬币,脑袋一沾上枕头,杨怀仁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杨怀仁曾经怀疑他是不是又穿越了。 睡觉之前明明是在自己家里,自己房间的床上,怎么醒来之后他又被捆得结结实实,在一个阴暗又破旧不堪的房间里边? “幻觉,一定是幻觉!” 杨怀仁试着咬了一下腮帮子肉,疼得他“哎吆”一声,原来不是梦。 等他眼睛适应了这片黑暗,他才看清楚这个房间里,像他一样被绑着的,还有另外八个人。 房间里有八根直径一尺的立柱,每一根立柱上都用铁索绑了一个人,而杨怀仁则是被麻绳绑在一把太师椅上,摆在房间的中间。 我勒个去,杨怀仁这下明白了,他这是又一次光荣的成了肉票。 不过这一次跟上一次不同,上一次他自己当肉票很孤单,这次还有八个和他一样的倒霉蛋一起陪着他当肉票,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杨怀仁当肉票是有经验的,这时候乱喊乱叫,不但没有任何作用,反而有可能招来绑匪的毒打,所以,喊是一定不能喊的。 绑匪这个职业,这年头还是非常有职业操守的,起码杨怀仁在茶馆里就听过不少食客讲过类似的故事。 绑匪求的是财,一般不伤人性命,随园附近有家贩卖笔墨纸砚的姓张的人家,他家三儿子就被绑过,交了三千贯赎金,小三子就回家了。 再一想这屋里总共捆着九个人,杨怀仁觉得这伙子绑匪是经验丰富,勤劳肯干,业务量看样子不少啊,人家这买卖做的够专业,那么人家的职业素质就可能非常高,绝不会干出杀鸡取卵的勾当。 话说家里有钱心里就不慌,杨怀仁渐渐放松下来,一点也没有当了肉票那种既委屈又害怕,还埋怨老天不公的正常的一个肉票应该有的基本觉悟。 杨怀仁心里清楚不过,遇到这种事,要用乐观的态度来面对,反正再愁再恼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不如就做一个快乐的肉票。 既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和另外八位同命相怜的人结交一下,这些人能被绑匪盯上,一定是非富即贵,家里都是有钱的主。 和他们结交结交,说不定就能多发展几个吃货,给随园也带来新的客源。 说好听的,杨怀仁这叫生意头脑,说不好听的,这就是“心也太大了。” 杨怀仁使劲晃动着身体,想把屁股下面笨重的太师椅挪挪位置,太师椅子“咯哒咯哒”蹦跶了几十下,才终于靠近了一个穿的十分华丽,低着头垂头丧气的富家公子面前。 “哎,哎,我说这位公子,咋称呼啊?” 这个富贵公子听到有人在他面前说话,晃了一下脑袋,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抬起头来。 等他慢慢露出一张脸来,让杨怀仁看清了他的模样的时候,两个人都惊讶的大叫了一声—— “是你?!” 正文 第190章:汪老虎的复仇 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那位富家公子打扮的年轻人看到杨怀仁的时候,真的哭了出来。 杨怀仁却是笑了,这富贵公子哥是他老熟人了,光看他张开嘴少了一对大门牙,便知道魏二公子今天也是走了霉运。 这年头也没有整形医生,魏岱严被关必胜打歪的鼻子,到如今也没有给正过来,牙好像补过,很明显又被人撬了去。 “大侄子,你说你补牙用点正经材料不好吗?非得臭显摆,弄两颗大金牙镶上,你一咧嘴就闪人眼睛,叫绑匪给你撬走了吧?” 魏岱严点点头,哆哆嗦嗦地问道:“你怎么也被绑到这里来了?” “靠,我咋知道啊,今天刚回城办点事,累得大爷我沾床就睡过去了,醒过来就在这里了。 哎,对了,听说你老爹带着你们去乡下避风头去了,这不还没一个月呢,你怎么就回来了?” “我跟我爹确实出城去了,就在跟你厨艺比试输了的那天。我们全家出城向东走了一天,住在了我爹乡下一个老友的家中。 可住了半个月,乡下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太无聊了,我便偷偷又回了城,后来就被抓到这里来了,我这才觉得我爹说的话太对了,城里太危险了。” 杨怀仁琢磨了一下他的话,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你小子少打马虎眼,你是又想你城里哪位相好的了吧?你爹说的确实对,城里太危险,你还是回乡下安全……” 杨怀仁正组织好了语言准备捉弄捉弄魏二公子,忽然觉得有人踹了一下他屁股坐着的太师椅子。 他被绑着没法转身,只好使劲拧着脑袋回头去看是谁在踢他,可屋子里本来就光线不好,加上他斜着眼实在看不清楚,只好又“咯哒咯哒”跟玩竹马似的蹦着椅子转过身来。 “兰若心?!” 杨怀仁看到兰若心也被绑在一根柱子上的时候,心一下就凉了。这不是绑架! 兰若心是何等人物?那是青莲帮的第二把交椅,自从黑虎帮完蛋之后,青莲帮如今可是东京城里第一大帮派。 江湖上有哪个人敢把兰大小姐当肉票绑了啊? 兰若心嘴巴里吱吱呜呜的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看来是被人用布团堵住了嘴巴。杨怀仁同样也被绑着,虽然看上去比她稍微自由那么一点点,却也爱莫能助。 杨怀仁心里想到一个人,为了证实他想的没有错,他又一次蹦跶到兰若心旁边的一个女人身边。 这女人看上去好像睡着了,低着头看不清样貌,想起他刚才醒来的时候那股头疼劲儿,估计这个女人也像他一样被绑匪下了蒙汗药。 杨怀仁使劲向前伸着脑袋,深吸一口气,又鼓着嘴巴去吹这个女人,希望把她吹醒。 连吹了三口气,杨怀仁脑袋都吹得有些晕乎乎的,才让这个女人有了点反应。 这个女子慢慢睁开眼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根柱子上,惊恐之下大声叫喊起来,这一喊叫却也让杨怀仁看清楚了这女子的模样,正是万花楼的俏牡丹。 杨怀仁这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如果不是绑票,那么就是绑了他们这些人回来报仇,又是谁跟他,兰若心,魏岱严还有俏牡丹有过节呢? 答案很简单,黑虎帮的帮主汪老虎。 俏牡丹惊魂的一声喊叫,另外几个被蒙汗药麻翻了的人也渐渐醒了过来,没有出乎杨怀仁的预料,小白脸李邦彦也在这里。 另外几个他好像没见过,不过应该也是汪老虎的仇人。 这下可完蛋了,杨怀仁心道,汪老虎这是集体绑了害他黑虎帮帮破财散的人来,准备集体复仇啊。 汪老虎原来是何等的风光?黑虎帮帮主,去逛个窑子都随身跟着十几个小弟的人,东京城里地下赌庄,超过一半都是他的。 就因为听了魏财这笨蛋的主意,才导致后来输了钱又输了人,黑虎帮一夜之间被青莲帮给灭了个干净。 这大半个月来不知道积攒了多少仇恨,才计划了这么一出,把所有害他一落千丈的人全部抓了来,像他那么心狠手辣的恶人,看来今天是没跑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鬼,说曹操曹操就到,这话真是万试万灵。 房间的门被打开了,走进来三个手持火把的人,领头的那个,正是前黑虎帮的帮主汪老虎。 汪老虎看起来非常满意眼前的一切,如今的他没有了往日里的飞扬跋扈,而是显得沧桑了不少,可能是长时间的躲藏,本来就黑乎乎的脸上生出了散乱的胡须。 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道刀疤,光秃秃的脑袋上也多了一套假发,可能是为了躲避青莲帮的追杀故意装扮的。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整张脸在飘忽不定的火光照射下更显得狰狞可怕。 “看来你们都醒了,是不是该算算账了?” 汪老虎阴森的声音里全是暴戾和仇恨的味道,他走到杨怀仁面前,伸出手来掐着杨怀仁的下巴阴笑道:“听说你小子挺能耐啊,现在都是个贵族了,你这么能耐,我就让最后一个死,算对你不错吧?” 杨怀仁用力甩开他的手,笑着说道:“我说老汪啊,你这是不讲规矩啊。 咱们都是出来混江湖的,讲的就是恩怨分明,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杨怀仁跟你素未谋面,和来仇怨?” 汪老虎刷的收了笑容,恶狠狠的咬着牙骂道:“你当我汪老虎会被你蒙蔽?不是你跟青莲帮勾结,我能有今天?” 说完凶狠的一脚踹在那把太师椅上,那把椅子本来就十分沉重,再加上杨怀仁的体重,竟然被他一脚踹飞了起来,撞在背后一丈远的一面墙壁上。 这一脚力度极大,整把太师椅“哗啦”一下撞裂成几块,杨怀仁的背上也被撞的好似散了架,巨大的疼痛让他跌落在地上爬不起来,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汪老虎要怎么复仇。 汪老虎接着走到魏岱严面前,魏二公子吓得三魂没有了七魄,抖似筛糠地贴在背后的柱子上,闭紧了眼睛别过脑袋去不敢与汪老虎对视。 汪老虎嘴角一撇,拽着魏二公子的头发让他转过头来,恶狠狠的说道:“你看你这个熊样,杀了你都脏了我的手。 只要你老爹早点把我要的钱数目不少的送来,我可以饶你一命。” 正文 第191章:硬汉与怂货 “和杨怀仁比试厨艺,我爹一下输了二十万贯,哪里有另外的二十万贯给你?” “哼哼”,汪老虎嗤笑道:“看来魏二公子真是你爹亲生的,都他女良的一样贪财如命,你最好烧香拜佛祈祷你爹肯拿出二十万贯钱来赎你的小命。 魏财只要晚了一天不拿钱来,我便割了你耳朵给他送去,若是晚了两天,我便割了你鼻子,三天嘛,可能是舌头,也可能是眼珠子。 哼哼,到时候我可以让你魏二公子自己选,够仗义了吧小子?” 魏岱严那张歪鼻子白净脸刷得一下就黑了,愣了一下神,突然“哇呀”一声哭了出来,叫喊着“爹,救我啊,爹……” 汪老虎一口吐沫啐在魏岱严脸上,鄙视的骂了他一句“怂货”。 魏岱严左手边绑着的三个人,看样子都是身负武功之辈,见汪老虎转头走到他们这边,一个没有左臂,年纪稍长的汉子开口骂道: “汪老虎,你要杀便杀,不要跟洒家啰嗦,白刀子进来红刀子出去,洒家若是眨一下眼,洒家便不姓程!” 汪老虎突然狠狠的一拳打在那名姓程的汉子肚子上,奸笑道:“程德,你追的我好苦,我脸上这一刀,一定会跟你算个清楚。” 那个叫程德的汉子被闷了重重的一拳,一声也没吭,一口鲜血吐出来,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汪老虎,你就这么点能耐吗?江湖上说你重拳无敌,凶猛无比,在我程德看来,也不过如此。 我只恨我程德那天的一刀砍歪了半寸,没有一刀把你劈死!” “哼,后悔已经晚了!” 汪老虎指着三个汉子笑道:“你们三个联手,我汪老虎的确不是对手,若是单打独斗,我汪老虎会把你们放在眼里? 程德啊程德,你在青莲帮有什么前途?竟然听命于一个小丫头,说出去不怕江湖中人笑话。 你不是号称独臂神刀嘛,我今天连你另一条手臂也砍了,看你今后还怎么耍刀!” 汪老虎说罢抄起一把大砍刀来,双手握住刀柄,用足了力气抡了起来,朝着那独臂汉子的右臂砍了下去。 杨怀仁不忍心看这残忍的一幕,闭上了双眼,耳边却传来砍刀连肉带骨一齐被斩断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兰若心见自己青莲帮的手下高手被汪老虎这么残害,想大声喊一句“住手”,却因为嘴巴被堵了个严实,只从喉咙发出嘶哑的低吼声。 汪老虎转头诡异的对着兰若心一笑,“兰大小姐,你不用着急,收拾完你的手下,呆会儿便轮到你。” 程德被斩断了胳膊,巨大的痛楚让他满脸通红,睚眦欲裂,额上青筋暴露,却仍然咬紧了牙关,一个字都没有喊叫出来。 杨怀仁再睁开眼看时,汪老虎那一刀同时砍断了绑住程德上半身的绳子,而下半身仍旧被绑住,程德没有双臂的身子自然向前垮了下来,他头顶在地上,眼睛似是要瞪了出来。 程德另外两个同伴破口大骂起来,汪老虎给他两个手下使了个眼色,“先宰了这两个家伙,吵得爷爷头疼。” 汪老虎的两个手下掏出两把匕首,对着那两个汉子胡乱捅了一阵,直到他们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才停下手来。 程德眼看着自己的两个同伴被残忍的杀害,痛不欲生的嘶吼起来,“汪老虎,你这个杀千刀的,爷爷变了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厉鬼?” 汪老虎似乎一点儿也在意,“你若是厉鬼,爷爷就是阎罗王!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不放过我!” 汪老虎又一次双手举起手中还那把刀刃上还在滴着鲜血的大砍刀,冲着程德的脖颈砍了下去,巨大的力量让砍刀斩断了程德的脖颈,又把砖石的地面敲击的碎裂开来。 程德的头颅被弹了出去,正好落在魏岱严脚下,魏二公子眼看着那个脑袋竟然还等着眼睛,好像恶狠狠的盯着他一般,吓得他一下晕厥了过去。 房间的另一边,被绑在李邦彦右手边的一个样貌猥琐的汉子开始大声求饶,“帮主,小底投了青莲帮也是为了有一条活路,是被他们逼的啊……” 没等他说完,汪老虎手里那把大砍刀扔了出去,正砍在那个猥琐汉子的脑袋上,一个小脑袋被劈成了两半。 “呸!” 汪老虎盯着那个被他一刀砍死的汉子骂道:“吃里扒外的家伙,还有脸求饶。背叛我汪老虎的人,就是这个下场!” 说道背叛,他的手下投靠了青莲帮是背叛,那么给他戴了绿帽子的俏牡丹,就更是让他不能容忍的背叛了。 李邦彦自知他就是那个亲自做了那顶绿帽子的人,见汪老虎向他走过来,忙求饶道:“汪帮主,汪好汉,汪英雄,这件事是个误会……” “误会?你凭着你这张小白脸偏偏娘们还行,骗爷们怕是不好使了吧?” “汪大爷,小生只不过是个书生,怎么敢跟您抢女人?是她,是这个女人骗了小生,是她用美色魅惑了小生啊,真的不关小生什么事情啊,求求汪大爷放了小生吧。” 杨怀仁心中大骂李邦彦这个孬种,为了苟且偷生,竟然把所有责任推到一个女子身上,真是男人中的耻辱。 俏牡丹早料到她一个青楼女子,只不过是男人眼中的一个玩物,在汪老虎眼中如此,在李邦彦眼中更是如此。 百般愁绪涌上心来,两行清泪从俏牡丹的俏脸上滑落,她这时也不再畏惧了,只剩下悲伤的情绪围绕了她,竟旁若无人的唱了起来: “泪眼倚楼频独语,双燕来时,陌上相逢否? 撩乱春愁如柳絮,依依梦里无寻处……” 对爱情的无限向往和对自己身世遭遇的无奈,都化作曲调中的凄美。 一曲唱罢,俏牡丹对李邦彦看也不看一眼,却转过头来向杨怀仁送了一个羡慕的眼神,似是在说为何她没有遇见一个像杨怀仁一样的有情郎。 她脸上挂着笑,嘴角里却汩汩流出深红色的血液来,接着脑袋便耷拉下去,转瞬之间,生命的光彩便从她身上消失了。 正文 第192章:我说放开她! 俏牡丹咬舌自尽了,杨怀仁的心里却莫名奇妙的刺痛了一下。 李邦彦冷冷的看着曾经的相好之人就这么死在他面前,竟没有半点情绪的波动。 等他确定俏牡丹死透了,才幽幽的说道:“汪大爷,真个女人自知对不起您老人家,已经自尽谢罪了,您老不必为这种红颜祸水伤神,小生跟她没有半点关系,求求您还是放了小生吧?” 汪老虎是个粗人,虽然不明白俏牡丹临死前念了那首诗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能从语调中,感受到她那种对命运的无奈。 他摇了摇头,觉得俏牡丹死的很讽刺,笑道:“我以为我就够无情了,没想到你们读书人更他女良的无情无义。 这种小白脸,杀了太便宜他了,给这小子吃颗三日断肠散,让他去跟魏财约好的地方取钱。” 李邦彦听了要喂他吃毒药,光听这药丸的名头便知道这毒药的厉害,闭紧了嘴巴摇晃着脑袋不肯吃。 汪老虎的手下从怀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药丸,掰开李邦彦紧闭的嘴巴塞了进去,又在他肚子上捶了一拳,确定这小子已经吞了下去,才给他解开绳子。 李邦彦狼狈的趴在地上,急忙用手指去抠自己的喉咙,试图把这颗毒药抠出来,汪老虎一脚把他踹翻在地,踩着他的脑袋鄙夷道: “你能抠出一颗来,我便喂你吃两颗,当然你也可以跑,三天之后没有我的解药,肠穿肚烂的时候,哼哼……” 李邦彦傻了,被汪老虎的手下拽着头发拖了出去。 汪老虎又来到兰若心面前,色眯眯的看着兰若心,拿食指蹭了蹭兰若心的脸蛋儿。 “我汪老虎阅女无数,但是像兰大小姐这样的美女,还真是不知道是个啥滋味。” 兰若心狠狠的瞪着汪老虎的眼睛,她恨透了他那张丑陋凶恶的脸,她派出去追杀汪老虎的人,一个接一个的都死了,连她最忠诚的助手程德今天也被他残忍的杀害。 她心中充满了愤恨,恨不得生撕了汪老虎,可惜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被结结实实绑在柱子上动弹不得,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连开口骂他的机会都没有。 汪老虎回头看看趴在地上强忍着疼痛的杨怀仁,“听说你新娶的娘子也是万中无一的美人儿,有咱们兰大小姐水嫩吗?哈哈……” 杨怀仁心中一凛,汪老虎现在对兰若心起了色心了,这可如何是好? 兰若心的脾性他是了解的,和他认识的“兰若心”竟有些相似,表面上高傲而冷酷,实际上内心柔弱。 两个兰若心,同样的美丽,同样被世间事所困扰。 原来的兰若心想要一个光鲜亮丽的人生,所以她追求财富,追求一个能让她一步登天实现愿望的人。 眼前的兰若心想要青莲帮发展壮大,为了青莲帮能成为开封第一大帮派,可谓用尽了各种见不得人的手段。 她们俩的内心其实都是圣洁的,只不过被人世间的华丽烟火蒙蔽了双眼,从来没搞清楚幸福并不是一个人拥有什么样层次的生活或者财富地位,而是那种可以轻松面对生活的心境。 “这么水嫩的美人儿,一刀杀了太他女马可惜了,你们读书人有个词叫什么来这?对,暴殄天物,我汪老虎一个怜香惜玉的人,可不会这么做。 杀你之前,也不要浪费了这么一具完美的身体,先让爷爷爽够了再说。” 说着汪老虎粗鲁的扯碎了兰若心身上一件她时常穿着的翠绿色的纱裙,露出里边另一件同样是翠绿色的小衣。 “放开她,我有话说……” 杨怀仁艰难的挤出几个字,想让汪老虎停下来。他清楚不过,照着兰若心的心性,如果她被汪老虎玷污了身体,估计她也不肯活了,说不定要学俏牡丹咬舌自尽。 杨怀仁从虚掩的门缝里,看到了外边的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清晨的第一束还微微发红的阳光照射在门外一个空旷的院子里,影射出一片整齐的影子。 从影子的形状可以判断,那是一面高大的城墙,由此可以推断出他们所在的房子,肯定是在城内,而且是在城东。 他自知凭他的能力,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汪老虎的。他只有想办法尽可能的拖延,寄希望于青莲帮的人,或者是杨府的李黑牛还有莲子三兄弟,早上不见了人,也许能查到什么蛛丝马迹,能够寻到这里来。 “你想救她对吧?” 汪老虎讥笑道:“杨怀仁,你以为你跟她联手过,你们之间就有情谊了是吧? 我好心告诉你,这女子的心毒着呢,在她眼里只有金钱和江湖地位,你不过也是她为了达到目的的一颗棋子而已。” 杨怀仁听了这话心里确实有些难过,看看兰若心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那个曾经无数个夜里让他魂牵梦萦的容颜,两世都曾经利用过他。 前世的兰若心失恋的时候,他曾经是那个用完了就随时被抛弃的备胎;今生的兰若心在寻到机会毁灭黑虎帮的时候,他又是那个可以利用完了可以再也不用搭理的厨子。 对这样的女人,他爱过,恨过,到后来他确定他已经放下了。可是看这她那张脸的时候,他又无论如何不忍心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人的情感是奇怪的,即便不爱了,也可以很在乎。 或者只是把她当做了一个普通的朋友,甚至只是一个陌生的女子,杨怀仁也不能让她就这么被一个恶人玷污了清白。 兰若心死命的挣扎,即使她白嫩的胳膊和身躯已经被绳索勒得通红,却仍旧不能挣脱,她宁愿死,也不愿意被一个肮脏之人玷污,可是她连咬舌自尽的机会都没有。 兰若心越是呐喊着拼命挣扎,那喉咙中的声音越是喊不出来,她绝望了,眼神里充满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两行泪水奔涌出来,转瞬间便流满了整张脸。 汪老虎似乎被她这种无声的痛苦激发了内心的最原始的野性,手指慢慢的从兰若心的脸上顺着玉白的脖颈滑下,落在了她绑着小衣的小绳之上。 杨怀仁心中大急,大吼一声:“我说放!开!她!” 正文 第193章:老子喷死你 (郑重呼吁一下诸位书友们,如果条件允许,请支持正版,多谢了!) 当一个男人眼里只有一个曲线玲珑的美女的时候,很自然的就会选择性失聪。 不论杨怀仁怎么想阻止他,汪老虎并没有停手的意思,或许这种时候,杨怀仁的喊叫,只会让汪老虎有了一种在别的男人面前展示他雄性之风的快感。 兰若心小衣上的细绳被汪老虎挑开,那件翠绿色的小衣滑落下来。 饶是这间屋子里光线有些昏暗,仍掩饰不住兰若心冰肌玉骨的光晕,特别是两只粉白的玉兔儿跳跃了出来,更是无比的耀眼。 汪老虎一脸的yin贱之色,整个人都陷入了迷醉之中,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兰大小姐,今天我汪老虎就让你尝尝羽化登仙的滋味……” 说着汪老虎伸手去拽兰若心的裤子。兰若心泪流满面,心里唯一的念头便是求死。 杨怀仁唯一的信念就是绝不能让一个清白的女人遭到如此的侮辱,可是就算他现在不是浑身疼痛,凭他的力量也不足以阻止汪老虎,反而会因为鲁莽的行为招致死亡更早的来临。 杨怀仁的大脑开始急速的旋转,怎么样才能以弱胜强?怎么样才能以智取胜?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强忍着剧痛把手伸进了怀中,取出两包东西,一包打开放在手心里,另一包东西则含在了嘴里。 汪老虎粗暴的扯落了兰若心的裤子,兰若心整个身子都暴露了出来,她紧闭着双腿,试图做最后的拼死抵抗。 正当汪老虎要去扒拉开兰若心的双腿之时,后脑勺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 汪老虎被打断了兴致高昂的情绪,回过头恶狠狠的盯着杨怀仁,“本来想让你最后死的,你也可以欣赏完了爷爷的雄风再上路,可惜你非要搅扰爷爷的兴致。 既然你非要求死,爷爷便成全了你。” 这时的杨怀仁已经坐起来倚在身后的墙壁上,艰难的又从身边捡了一块太师椅摔碎后的木块冲着汪老虎扔了出去。 杨怀仁扔得也真准,这一次又击中了汪老虎,而且是眉心。 汪老虎气急败坏的冲过来,伏下身去用左手抓住杨怀仁的衣领把他拽了起来,脸对脸面对着他,冷冷的说道:“你小子逞英雄是吧?爷爷马上送你归西。” 汪老虎握紧了右拳,使出了全力挥拳向杨怀仁的脸上打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当汪老虎的拳头还在空中的时候,杨怀仁嘟起嘴来,冲着面前汪老虎的脸上喷了一口。 汪老虎顿时觉得脸上,鼻孔里,眼睛里都是火辣辣的像是着了火一般,“哇呀”乱叫着向后退去。 他不知道杨怀仁用了什么毒药粉喷了他一脸,可是这药粉着实厉害,而且无孔不入,慌乱之中他吸到了喉咙里,通过鼻子吸到了气管中,这毒药粉末不管到了哪里都灼烧起来似的,让他更加难受。 汪老虎眼睛里烧得疼痛难忍,他匆忙去用手擦眼睛,却越擦越痛,更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心中害怕杨怀仁趁机偷袭他,忙挥舞起双手,不让他靠近自己。 杨怀仁这时已经迅速的绕到他背后,左手里一整包药粉从他背后塞到了他嘴巴里。 汪老虎喉咙里辣得发干,正不停的在吞口水,试图缓解这强烈的灼痛,没料想杨怀仁从他身后又塞了一把不知道什么药粉到他嘴巴里。 措不及防之下,他竟然把这一把药粉吞了下去。他意识到杨怀仁从背后偷袭了他,他急速的转身横着扫了一拳。 杨怀仁做完了这些事,已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再想躲开汪老虎的这招横扫拳已经是不可能了。 他只有尽力把双手抱在胸前,硬吃了汪老虎一拳。 这一拳力量太大,杨怀仁竟感觉像是一个大磨盘砸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整个人都被抡飞了出去。 杨怀仁清楚的听到护在胸前的左臂“咔嚓”断裂的声音,“啊”的大叫一声,又一次撞在另一面墙壁上。 汪老虎不知道杨怀仁又给他喂了什么东西,心中害怕起来,跪在地上用手去抠自己的喉咙,想把毒药抠出来。 “你姥姥的,爷爷一口辣椒粉喷死你!” 杨怀仁骂了一句,心道一整包曼陀罗加河豚毒素的混合毒药塞进了汪老虎的嘴巴里,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发作,自己现在这副德行是不能再靠近他了,再挨一拳,他可能真的就一命呜呼,小命不保。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给兰若心松绑,虽然她论武功也不是汪老虎的对手,但在他中毒的情况之下,制服他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兰若心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瞪大了眼睛,看一眼汪老虎,好像是杨怀仁给他喂了什么毒药,让他眼睛难受得看不清,又看了一眼杨怀仁,不知道他挨了汪老虎拼命的那一拳,还有没有命来帮她松绑。 杨怀仁强忍手臂骨折的钻心疼痛,用右臂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匍匐着向兰若心这边慢慢爬了过来。 兰若心的视线不断的在汪老虎和杨怀仁之间变换,生怕汪老虎呕吐出第二包毒药,又觉得杨怀仁跟个虫子似的爬的太慢,脸蛋儿憋的通红,嘴巴里不停的发出“呜!呜!呜!”的动静。 杨怀仁心里也着急,可是自己现在这状况,估计跟从珠穆朗玛峰上滚落下来差不太多,没死就不错了,你还他姥姥的“呜呜呜”个没完没了,是又嫌弃我没用了吗? 老子为了救你连命都差点搭上,更让老子心疼的是那包辣椒粉老子都不舍得吃,平时都是数着末子往菜里加,今天倒好,都便宜汪老虎这个王八蛋了,这才真的叫暴殄天物。 还有,老子嘴巴现在肿的估计跟挂了两根腊肠似的,潇洒帅气,玉树临风的光辉形象全他姥姥的毁了,你还有脸嫌弃老子没用? 杨怀仁心里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唠叨起来,反而让他觉得全身的伤痛减轻了不少,再抬头的时候,已经爬到了兰若心脚下。 可这一抬头场面就尴尬了,刚才他光顾着唠叨,这才想起来兰大小姐还光着身子呢,这一抬头可是满园春色尽收眼底。 兰若心见杨怀仁趴在她脚下抬着头看着她发愣,心里又羞又恼,瞪着眼睛又使劲“呜呜”了两声。 正文 第194章:汪老虎之死 有一种艺术,是可以抱着纯粹的审美心态来欣赏的,杨怀仁就很想给兰若心解释解释这个道理。 可惜杨怀仁想了一下,怕是这种事情她一个古人理解不了,因为他觉得他自己都没能完全理解。 男人看女人,特别是一个身上一丝不挂却只穿着一双鞋子的女人,很难内心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 杨怀仁只好默默的数了五个数,让自己冷静下来,汪老虎还没有毒发,现在不是欣赏艺术的时候。 反绑住兰若心的绳结实在是太结实,屋子里光线又不好,杨怀仁戳弄了半天,手指都磨破了才解开了那个绳扣。 兰若心滑腻白皙的身体上全是一道道勒痕,她顾不得疼痛,被松开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找自己的衣服穿上。 可惜的是她的衣服刚才都被汪老虎扯得破碎不堪,已经无法用作蔽体之用。 身边还有杨怀仁在看着她,让兰若心羞臊的不知如何是好,手里那几片破碎的碎布是不能穿了,可她一个黄花大闺女,总不能就这么走出门去。 兰若心把几片碎步片用手分别按在关键的部位,眼光四处寻找可以遮挡身体的东西。 屋里倒是有一件女装,穿在刚刚咬舌自尽的俏牡丹身上,兰若心本想扒了那具尸体的衣服穿的,可是想了想,从死人身上扒衣服穿,一是对死者不太尊重,二是她内心里多少有些觉得青楼女子的衣服是脏的。 正在兰若心犹豫不决之时,汪老虎站了起来,他的眼睛被辣椒粉灼烧的已经看不清东西,抠喉之后也不知道呕吐出来多少毒药,眼前只能看到两个人影在他面前,怒不可遏的挥舞着拳头冲了过来。 “小心背后!” 杨怀仁大叫一声,兰若心慌忙之中,扔了手中遮体的碎步片,拖着趴在地上的杨怀仁绕到柱子背后。 汪老虎被杨怀仁一口辣椒面喷的面目全非,本来的模样就非常凶恶,再加上辣椒灼得他眼睛和皮肤都红肿起来,样子更是狰狞可怖。 此时的他已经陷入疯狂,一拳没打到人,却打在石头做的梁柱之上。 疯狂的一拳打下去,让人感觉整间屋子都在颤抖,可他却没有丝毫的痛楚似的,狂吼了一声,又一拳绕过柱子去打眼里模糊不清的人影。 兰若心本想趁着汪老虎视线不清,寻一个什么利器偷袭一下汪老虎,可是她又怕行动不便的杨怀仁被汪老虎抓住,又不能不管他,只好拖着杨怀仁跟汪老虎围着一根石柱玩起来转圈圈的游戏。 两边就这么僵持不下,也不知道围着柱子转了多少圈,这可苦了杨怀仁。 杨怀仁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心道哥们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欣赏了这么高雅的艺术,总不可能一点正常男人应该有的反应都没有。 就算你拖着我转圈,好歹把我反过来啊,磨屁股哥们也认了,磨枪这种痛苦,哥们咋说出口啊?谁试谁明白啊。 汪老虎乱打了许多拳,每一拳都打到空气里,让他更加气急败坏,加上他发起狂来加速了血液流动,让毒药更快的开始发作了。 他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渐渐的觉得手脚开始麻痹,开始有些不听使唤了,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剧烈,似是要跳出胸膛,整个身体仿佛要炸开了一般。 兰若心紧张的盯着汪老虎的动向,她也发现了汪老虎的行动越来越迟缓了,慢慢的有了毒素发作的征兆。 趁着这个机会,兰若心快速的抓起了地上的一段绳子,弓着身子等待机会的来临。 汪老虎感到整个肺里的空气像是被抽空了似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只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使劲吸气,发出“哦,哦”的怪声,却仍旧憋得难受。 心脏在剧烈的一阵跳动之后,又慢慢变得没有了力气,每一次跳动都变得更加艰难。他庞大的身躯正是因为缺氧,面部的皮肤开始变成了紫红色。 接着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栗了起来,他努力地一手掐着自己的脖子,一手按着胸口,好像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兰若心见他毒药发作了,知道机会来了,她轻轻放下杨怀仁,迈开步子找了一个最佳的攻击角度,转瞬之间一个鹞子翻身从汪老虎的头顶飞过,半空中一条麻绳套在了汪老虎的脖子上。 兰若心落地之后,双手拽着绳子的两头用力向后一拉,汪老虎便向后倒了下去。 她动作十分迅捷把绳子交叉换手,然后双手用力向后拽着绳子,双脚踩在汪老虎的头顶,意图把他勒死。 汪老虎身中剧毒,这时毒素已经导致他神经系统完全麻痹,他伸开双手想去拽勒在他脖子上的绳子,却只是双臂在空中无力的挥舞了一下,接着双脚蹬了两下,整个身体便瘫软了下来。 兰若心不能确定汪老虎是不是完全死透了,坚持着又勒了一会儿,等汪老虎涨得紫红变形,面目狰狞的脸上完全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才缓缓了放开了手中的绳子。 杨怀仁翻过身来,捂着被磨得生痛的地方靠在墙壁上,看着兰若心一系列的动作。 他虽然知道她身负武功,也知道她勒死汪老虎是为了保命,可是杨怀仁就是没法想象那张美丽的俏脸,在这种危急情况之下,竟露出来那么凶狠的神情。 兰若心喘着粗气,抬起头来去看杨怀仁时,发现杨怀仁不但“行为不雅”,双手放在了不该放在的地方,还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迎着兰若心恼怒的目光,杨怀仁也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和眼神,让她不误会都不行了。 可是疼就是疼,疼地方虽然不太雅,自己捂着疼的地方,也是无可厚非的,所以也懒得跟她解释什么。 至于看嘛,那就更能怪到他头上了,杨怀仁心里理直气壮,你衣服又不是哥们扯碎的,再说屋子里光线不好,哥如果说没看清楚……那就太侮辱你的智商了。 反正看也看了,虽然是多角度多方位,画面还是动态的,可哥又不是故意的,你怎么说也是有江湖地位的女中好汉,总不能赖上我吧? 兰若心一脸怒气,双手捂着身体走到杨怀仁面前,一句话差点把杨怀仁给吓出十二级神经病加帕金森综合症来。 “你,脱衣服!” 正文 第195章:强盗思维 “啥?你再说一遍?!” 杨怀仁不相信他的耳朵,兰若心竟然对他说出这种话来,杨怀仁就算脸皮再厚,也要脸红不好意思了。 “脱衣服脱衣服脱衣服!你聋了啊?说三遍总该听清楚了吧?” “不脱!” 杨怀仁抱着骨折的左臂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作为一个有文化的人,哥们是有节操的,士可杀不可辱!你让我脱我就脱,哥们的面子往哪放? 再说我杨怀仁也是有家室的人,难道你兰大小姐把哥看做了随随便便,喜欢拈花惹草之徒了吗? 告诉你,你看错了!原来你是这种人啊,哥今天才知道,这屋里死人比活人都多,血里呼啦的这么恶心,你竟然还不忘了占我便宜,口味够重啊……” 到底是谁占谁便宜?兰若心气得差点岔过气去,他竟然误会成这么龌龊的事情,羞恼的她一脚踹在杨怀仁的大腿上,“你个色鬼,想啥呢!?我让你把你衣服脱了给我穿!” “哦……原来是这样啊”,杨怀仁刚要脱自己的外衣,发现他就穿了这么一件衣服,脱给了兰若心,自己里边也只剩下一条裤衩了。 “那么多死人,你随便扒下一件先凑合凑合不行吗?” “死人衣服脏,我不穿!” “靠,啥时候了毛病还不少”,杨怀仁指了指晕厥过去的魏岱严,“这小子是活的,衣服还是干净的,你去扒他的。” “干净你个大头鬼!他的衣服更脏,你仔细看看,那家伙吓得尿了自己一裤子!” 杨怀仁一看魏二公子确实吓尿了,脚下一大滩尿印子。 “唉……” 杨怀仁叹了一口气,“我就说嘛,最讨厌你们这种有洁癖的人……” 说着想脱下外衣来,可惜他左臂断了,稍一动弹又浑身疼痛,龇牙咧嘴拽了半天,连个袖子也没褪下来。 “你磨蹭啥呢?” 杨怀仁气不打一处来,“我说大姐,我胳膊断了,自己脱不下来,你来帮我脱吧。” 兰若心一想也是,刚要伸手去扶他起来,又想起自己双手正护着关键部位,一松手可不就让杨怀仁全看了去了吗? “你闭上眼睛。” “吆,挺机智啊。” 杨怀仁嘴上说她机智,心里却在偷笑,兰大小姐精明了一辈子,今天看来是脑袋短路了,到现在才想起来让哥们闭上眼睛,就这智商,真是高得令人敬佩,马上就快接近人类的正常水平了。 见杨怀仁嘴上带着微笑闭上了眼睛,兰若心又羞又气的把他扶起来,解开了他的衣服,发现杨怀仁不穿平常的内衬,只是穿了一件样式奇怪又蓬松的短裤,小腹下边突出一根好像是什么武器的东西。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刷的一下全身都红了,心中小鹿狂奔,腹中一阵燥热,赶忙把他转了过去,慢慢从身后把衣服褪了下来,然后急匆匆的罩在了自己身上。 “好了没有,我可睁眼了?” “好,好了。” 兰若心不知道怎么了,紧张的她说话都有些结巴,“你去脱了尿裤子那小子的衣,衣服穿吧。” “我勒个去,”杨怀仁骂道,“我说大姐,大姑,你嫌他脏,我就不嫌了?在你心里我就那么没有追求吗?” 兰若心斜了他一眼,却不敢正视他的眼睛,背过身去嘟哝了一句,“你爱穿不穿,与我何干?” 强盗思维啊,杨怀仁无奈的摇摇头,你抢了我的衣服穿,就不管我这么走出去丢不丢脸了? 哥们好歹也是个有爵位的人,虽然这小小爵位说出来也觉得不怎么地,但无论如何也算是踏入上流社会圈子的门口了吧? “别啰嗦了,抓紧逃走要紧!” 兰若心背对着他嗔怪地埋怨了一句,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从门缝里往外边观察了一下,才缓缓把门打开。 杨怀仁耸耸肩,觉得就这么出去也没啥大不了的,反正他是个男人,也不怕被人看了会怎么样,反正又不会少块肉啥的,随便看。 太阳已经升起,外边的光线有些刺眼。 两人走出门外,才发现这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后院,看样子也是个家境不错的人家,刚才那间关了他们的屋子,不过是个很久没有使用的库房。 院子东面不远处就是东城墙,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兰若心眯着眼睛四周看了看,当看到不远处一座楼宇的时候,她便知道身在何处了。 “这很可能是魏财家的院子,你看……” 杨怀仁顺着她手指指向的那座楼宇看了看,虽然收了旗幡,可也很明显看到了那座四层高的楼宇墙壁上一个大大的“鮓”字,便证明了那是魏家正店。 “我先走,你待会儿再走,你今天就当没见过我,懂吗?” 杨怀仁还真没懂,呆呆的摇了摇头。 “笨蛋,本姑娘在东京城里也是个名人,穿这样子走出去,总要被人认出来的,若是和你走在一起,怕要被人说闲话了。” 你是个屁名人啊,你就是一个人名。杨怀仁十分不屑,你再有名,还能比哥们有名? 不过话说回来,兰若心是青莲帮的二当家,她好面子也是情理之中。 再说了,不管她多么能耐,毕竟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衣衫不整的和自己站在一起,教些无事生非的闲人胡乱编排一番当绯闻传了出去,确实有损清誉。 虽然什么都见了,不过人家一个花季少女这么要求,杨怀仁觉得说没理由拒绝人家。 看他点了头,兰若心才放下心来,“这里的事情,还有汪老虎的两个手下,不用你操心了,本姑娘自会派人来处理。” “那么俏牡丹……” 虽然俏牡丹只不过是一个风尘女子,与杨怀仁只有过两面之缘,不过对于这个至情至义的女子,他心中对她有些怜悯之情。 “我会好好埋葬了她,你放心。” 杨怀仁感激地点了一下头,兰若心也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你出去帮忙教人去我家里捎个信,告诉他们我没事,顺便给我捎件衣服过来。” “嗯……” 兰若心脚步一顿,应了一声,却没有回头,心中不知怎么对杨怀仁产生了一种特别奇妙的感觉,心中想着刚才黑屋子里的事情,脸颊又烧了起来。 正文 第196章:吹牛免税 兰若心走了,杨怀仁独自穿着个大裤衩子站在魏财家的大院子里,觉得……大秋天的穿一件裤衩子在外边吹风,真是脑袋瓜子漏风了。 杨怀仁觉得有些奇怪,魏财全家出去避风头比较好理解,可是他家这么大一个院子,难道连个留下来看家的老汉都没有? 既然全家都怕被汪老虎报复,胆小的都学老鼠钻洞了,那哥们取你几件衣服穿穿,你应该不会介意。 杨怀仁忍着胳膊的疼痛,拖着脚步搜了几间屋子之后,他就知道古代地主老财是多么可耻了。 魏财这哪里是避风头,简直就是移民。家里除了搬不动的石头桌子石头墩子,但凡是能到当铺里当几个铜子儿东西,他竟然全都带走了。 贪财抠门到这种地步,也算是引领了此后一千年里地主老财的抠门潮流。 杨怀仁看了三间屋子,就懒得再找下去了,本来就受了伤,再说他也饿了。 正在一间房子里的光板床上咒骂魏老儿生儿子全都没有****忽然从窗外闪过几个人影。 “坏了,不会是汪老虎的手下提前回来了吧?” 杨怀仁那个后悔啊,真是人要倒霉喝凉水都能烫嘴,早知道刚才就穿着裤衩子走回家了,死要面子害死人啊。 他蹑手蹑脚的走到窗户边上,学电视里演的那样,指头放到嘴里沾了点吐沫,在窗户上戳了个洞,然后从这个洞里往外瞅。 杨怀仁长出一口气,抚了抚胸口叹道:“还好还好,是自己人。” 原来今天早上杨怀仁的徒弟们起来听说师父回府了,便早早的各自做了自己最拿手的好菜,想让师父尝尝他们最近的进步。 这时候才发现杨怀仁不见了踪影。黑牛哥哥想起上一次杨怀仁被凶恶丈母娘绑走的事情,立即就毛了。 莲子三兄弟的未来全都系在杨大特使的身上,如今不见了上司,万一杨怀仁有个什么闪失,照内卫这种组织内部的规矩,他们也就屎壳郎子开启冲刺模式,离屎不远了。 好在他们的职业素养救了他们,内卫这个行当,干别的不行,追踪痕迹追杀目标是基本功中的基本。 三兄弟就跟警犬似的在杨怀仁屋子里嗅了嗅,便循着气味和绑匪留下来的痕迹,最终找到了魏财家里来。 一进院子就闻到了血腥味,莲子三兄弟心中一凛,顺着味道找到那件废弃的库房,眼前的一幕把他们吓傻了。 绷紧了神经在黑屋里仔细查看了一番,发现除了一个尿了裤子还在傻兮兮又说又笑的没门牙的傻子之外,其余的人全死了。 没有发现杨怀仁的尸首,他们似乎又有了一丝丝杨怀仁可能还生还的希望,揪着魏二公子,哦,现在应该叫魏二傻子,拖着他狠狠地他问杨怀仁在哪里。 杨怀仁在门口看着三人的行为,拍着脑袋一个劲的摇头,教这帮从小就习武的人的师父们,肯定不懂得教徒弟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道理,学了一身武艺,智商却是硬伤,怎么出来闯荡江湖? 跟傻子问人的下落,跟找个石头墩子谈心有什么区别? “我在这里!” 莲子三兄弟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猛地齐刷刷回过头来。 杨怀仁的主角光环是怎么来的呢?答案就是天上的太阳每次都十分巧合又巧妙的配合了他的闪亮登场。 太阳逐渐升起,到了一定的角度,撒下来的光辉便不偏不倚从头到脚刚刚好笼罩了他,从黑暗的屋子里看过来,只穿了一件裤衩的杨怀仁便如希腊神袛一般展示了力量与智慧的完美结合。 其实真实的情况,是人家杨怀仁从小就有当歌星的梦想。当歌星除了学五线谱会乐器练发声之外,还有一点最重要的,是上了舞台会走位。 自学成才的杨怀仁前三样没学会,走位这门学问倒是无师自通,与其说是太阳给他面子,不如说是他会借光。 莲子三兄弟跟见了失散多年的亲爹似的哭喊着冲了过来,抱着杨怀仁的大长腿就不撒手了。 “天佑特使大人,我们三兄弟本以为特使遭了歹人毒手,我们三人也不愿意苟活下去了,就算去了阴曹地府,也要追随特使……” 哎呀我去,这马屁拍的,咋叫人这么呃……让人爽歪歪的呢? 杨怀仁嫌弃的推开他们,“少拍马屁,也不怕马儿拉稀滋你们一脸。” 三兄弟见他没事,放下心来。连子庚见屋里死了几个人,疑惑的问道:“特使大人,属下有一事不明?” “啥事?” “这屋子里一个尿裤子的傻子,还有五男一女六具尸首,他们是谁?这些人又被谁所杀?” 杨怀仁忽然想起这件事一定会被他们禀报给叶公公知道,那太皇太后自然也会知道,想起昨个夜里闯城门和大闹开封府之事,他一定要给老太婆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大脑又急速旋转起来,想到汪老虎那张丑陋的脸,眼前灵光一闪,便有了办法。 “你们看看这周围还有别的人吗?” 莲子三兄弟不明白杨怀仁为什么这么问,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回了句“没有”。 “那不得了?你想想还有谁英明神武玉树临风能够有足够的智慧把这些人弄死?提示提示你们,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哦。” 杨怀仁决定吹个牛去天上飞一会,反正这年代杀牛要挨板子,可吹牛却一定是免税的。 连子庚在内卫这些年,见得死人多了,屋里那几位,他打眼一看他们的身形便知道这几个都是有真功夫的好手,特别是正中间那一位死相极惨的那位,更不是一般的高手。 再从屋里的情况看,明显有几个是绑着被杀的,这就更不可能了。 他们在杨怀仁屋子里问到了一种江湖上流行的迷香残存的气味,说明杨怀仁是昨夜里被人迷晕了绑来的,又怎么可能反杀了绑匪,还要再费劲把他们绑起来呢? 不过上官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做属下的基本原则就是,上官说什么就是什么,否则升职加薪这种好事就轮不到你了。 连子洲是三兄弟中最实诚的,他想不明白,挠着头疑惑不解的问道:“特使大人,你又为何不穿衣服?” “呃……” 杨怀仁只愣了片刻功夫,便哈哈大笑道:“本官杀人杀得一身臭汗,脱了衣服凉快凉快……” 正文 第197章:废物利用 怎么说连子洲没有眼力价呢,对于领导的话,就应该深信不疑,可是他又多嘴问了一句。 “特使大人,那为什么没见您的衣服呢?” “衣服脏了,扔了。” “那为什么……” “你姥姥个屯的,”杨怀仁一个脑瓜崩儿弹在连子洲脑门上,气鼓鼓的骂道:“你十万个为什么啊你? 去检查一下屋里那个死在中间的壮汉尸首,那小子看着就像咱们追捕的人。” 连子庚一听,心想这是个立功的好机会啊,赶忙去给那具汪老虎的尸体搜身。 他们看看汪老虎那个丑陋狰狞的死人脸,大胡子,大脸盘,脸上的刀疤,都跟通缉图影上的人八九成相似。 虽然眼睛大了一些,但是看这人口吐白沫的样子,大概是中毒致死,死前把眼珠子瞪了出来,也符合常理。 再仔细查看,三兄弟又发现这人的头发是假的,本来的样子,就是个大秃瓢。这也就迎合了早先对这人易容过的猜测,那么鼻子上没有那颗大黑痣,也就解释的通了。 三人废了好大劲把汪老虎的尸首从黑屋子里拖了出来,杨怀仁想起他昨夜入睡前手里攥着的那枚硬币不见了,猜想可能是汪老虎给他下了迷香绑架他的时候,见了这东西奇怪,所以才收藏了起来。 杨怀仁推开三人,一只手在汪老虎身上摸索了起来,果然不出他所料,在尸首的腰间掖着一个小布包,摸上去里边的东西硬硬的。 杨怀仁煞有介事的慢慢把这个沾了血的小布包拿出来,当着莲子三兄弟的面,将小布包放在地上,然后慢慢的一层层的打开。 当那枚一元硬币露了出来,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的时候,莲子三兄弟当场就惊呆了。 杨怀仁也装作非常惊讶的样子,失声说道:“天哪,这就是传说中的九天玄铁?竟然被我们找到了!” 莲子三兄弟见状,急忙齐齐跪倒在地,大声向杨怀仁表示祝贺,“恭喜特使大人,贺喜特使大人,今日立此奇功,将来一定飞黄腾达,富贵无边!” 飞黄腾达就算了,不过富贵无边听上去不错。杨怀仁表面上很高兴,实际上心里又庆幸又后怕。 庆幸的是本来他正发愁这些无法跟太皇太后解释清楚的事情,如今竟然鬼使神差的反转了,至于闯城门和大闹开封府的事情,也会因为他找到了疑犯和另一块九天玄铁而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汪老虎绑架了自己本是要复仇,没想到复仇不成,反而因为一时色心起,才让杨怀仁有机会逆袭求生。 汪老虎白白丢掉了性命,还是死在没有半点武功的杨怀仁手里,让杨怀仁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同时这也证明了一个道理,智慧还是比力量要重要。 汪老虎一身的武艺,最终的下场也是如此可悲,让杨怀仁觉得他就是个废物,当着哥的面就敢耍流、氓,简直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鲁班门前玩斧凿,孙悟空面前想展示自己的棍棒能大能小,这不搞事情吗? 既然汪老虎是个废物,那就要合理利用一下,不老老实实当秃子,非带个头套弄个不伦不类的造型,跟八字胡凭空胡诌又胡编乱造的那个嫌疑犯形象竟也能不谋而合,可真是“duang~duang~duang~”没把发型甩出闪亮效果,反倒更像是撞在枪口上。 杨怀仁也后怕,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一切,也真的是九死一生,以前或许他没有接触生死,对于生命和死亡的理解,处于无知者无畏的糊涂状态。 可现在不同了,他有了家,有了妻子,有了对未来的生活无限美好愿景,经历了昨天的事情,他懂得了生命的意义,就是活着,享受每一次呼吸和心跳带来的幸福。 当然,一个好的领导,最基本的素质就是要懂得什么时候应该说什么话,有功劳的时候,要能和下属分享,这样才能得到他们的心。 “快起来吧,今天这功劳,也有你们一份,本特使绝对不会亏待了自己的属下。” 莲子三兄弟心中大喜,果然跟着杨怀仁这个新上官是有前途的。连子庚更是脱了自己的外袍给杨怀仁披在身上。 “特使大人英明神武,小底们跟着您,算是祖宗坟头上冒青烟了。” 马屁拍的很直白,遣词造句也非常狗腿,不过杨怀仁还是非常自然又十分满意的笑了,光着膀子站了半天,总算有个有眼力价的把衣服让给了他。 杨怀仁的左臂断了,刚才一段时间或许是麻木了,竟让他忘记了疼痛,可这会儿再看,断骨部位周边的肌肉肿起来了,样子十分吓人。 杨怀仁意识到这很可能是里边的断口处流脓出血造成的,再不及时医治,他就很可能接过来独臂神刀程德的衣钵。 “本使的胳膊断了,如今已经肿起来了,必须找个郎中医治,再耽搁下去怕是要废。” 莲子三兄弟也发现了,思量了一下,连子庚说道:“这附近恰巧有个专门接骨的郎中,是咱们内卫的暗探,属下马上就带特使大人前往。” 杨怀仁只需要汪老虎的尸首用来废物利用,做那个替罪羊,至于其他的尸体,他的身份不方便处理,既然程德等人是兰若心的手下,而她又答应了会厚葬俏牡丹,那么杨怀仁便也就不用去担心了。 还有汪老虎那两个手下押着李邦彦去找魏财拿赎金,自然也有青莲帮的人去解决,凭着兰若心的手段,那俩汪老虎的手下怕是没有活路了,而李邦彦这个混蛋,死不死的更与他没有关系。 吩咐连子禄和连子洲留下来运送汪老虎的尸体去开封府,杨怀仁则随着连子庚去找那个同样是内卫身份隐藏在市井间的著名接骨郎中去治伤。 出了魏府,向南走几条街便是一片平民区,在一个不起眼的街角里,杨怀仁远远的便看到了那间医馆,一面不大的牌匾上写了“悬壶济世”四个大字。 正文 第198章:怪医玄参 连子庚和杨怀仁走了进去,并没有见到郎中在坐诊,连个看病的病人都没有,只有一个小童趴在柜台上睡觉。 连子庚谨慎小心的看看后边并没有人跟着他们,才走到药柜前,敲了敲柜面,小声问道:“店里还有没有一等的玄参,给我称两钱。” 小童眯着眼睛瞧了瞧二人,不耐烦的答道:“只有三钱了,不够客官的数目。” 连子庚一听便笑了,“四钱正好,给我包了我回家煎药。” 玄参这味中药杨怀仁很熟悉,多用于清热泻火普方,可一大一小两个人一二三四的胡诌八扯个没完,就让他糊涂了。 再转念一想,杨怀仁忽然明白了,这是内卫之间在对切口呢,再看看自己肿胀的胳膊,顿时就来气了,开口骂道:“你们这两个龟孙,爷爷快疼死了,你俩还有闲心对切口,这里半个外人都没有,你们对你姥姥个屯啊!” 连子庚见他发了怒,赶紧催促道:“小七,这是咱们内卫的特使杨大人,是新上任的金菊堂堂主,赶快喊玄参出来给杨大人治伤。” 这名被唤作小七的小童一听来的是个堂主,赶忙站起身来跑去了后堂。不多久引了一个花白胡子老头走了出来。 原来这老郎中就叫玄参,老头拜见了杨怀仁之后便察看他的伤情。 “奇事,奇事啊。” 胳膊断了有什么惊奇的?杨怀仁纳闷,这老头不赶紧给我接骨磨蹭个什么呢。 “快治伤啊,啥奇怪的?” 玄参捋着胡子念叨着,“如果老夫没有猜错,大人这胳膊是被人打断的对吧?” 杨怀仁点点头,这有什么奇怪的,胳膊断了,不是被人打断就是自己摔断,总不能是它自己罢工自己断了的。 “那就怪了,按说这种情况下,前臂的桡骨和尺骨同时断裂,是不容易复位的,需要有经验的老郎中才能准确的接驳回去。 可大人的断骨断开之后,又自己恢复了原位,竟然结合的天衣无缝,你说奇不奇怪?” “那我怎么还那么疼呢?” “大人骨头断了怎么会不疼?” “那我的胳膊怎么那么肿呢?” “骨头断裂初试,血流不通导致淤血阻滞,经络不通,自然会肿胀。属下只需开几服活血化瘀的药,大人回家煎了服用,保准明日就不痛了。” 杨怀仁半信半疑的看着这个老头,你又没x光,光摸几下就能知道里边断骨结合得天衣无缝? 忽然之间,他闻到一股怪味,这里明明是医馆,除了中草药的浓烈味道,隐隐约约还有一点羊毛的味道。 再仔细盯着老头看了一会儿,杨怀仁便发现问题所在了,老头的胡子是假的。 杨怀仁趁他不注意,突然一把抓住玄参的胡子扯了下来,“哈哈,被我拆穿了吧!” 他这一把太用力,不光把玄郎中的胡子抓了下来,连那张不知用什么做成的假脸皮也扥了下来。 再去看这玄参时,也就二十七八的年纪,面皮白皙干净,甚至长的有些婉约,若是假扮了个女人,也是个花容月貌的大美女。 “敢耍本特使?” 玄参被拆穿,忙辩解道:“大人赎罪,属下也是为了隐藏身份,才易容改扮成一个老者。 不过玄某确实是个如假包换的郎中,最擅长跌打接骨之术,大人的伤情,属下还不敢隐瞒作虚。” 杨怀仁下意识的看了看玄参的胯下,“下边那话儿可是真的?你不会是个公公吧?” “真的,真的,也是如假包换。” “奇事,奇事啊,”杨怀仁笑道,“一个大老爷们生的像你这么清秀,也是少见,没想到那话儿还是原装货……” 杨怀仁想起上次他生病之时,还是庄户找了隔壁庄子的郎中来给他治伤,自己家的杨家庄子里竟然没有一个像样的郎中,便又打起了玄参的主意。 “你还会易容?” 玄参听他问到自己除了医术之外的另一件擅长之事,不自觉骄傲的笑了起来,意气风发地答道:“玄某不敢在大人面前诳语,属下虽然是个郎中,但对于易容之术,却深有造诣。 就说世面上大人能想到的,属下都能扮,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市井小民,属下都能扮得十有九成相像。” 真能吹,杨怀仁腹诽道,哥们就算吹功很高了,没想到遇上一个更能吹的,人家是把牛吹上天,这小子是把自己往天上吹,真把自己当空中飞人了。 不过这小子也是个人才,既懂医术,又会易容,可谓一专多能,这样的人必须弄到自己手底下来,将来用处大着呢。 “行了,别吹了,刚才还不是被本特使拆穿了?你以后就跟着我吧,”杨怀仁又对连子庚说道,“这个点你安排个别的郎中来顶班,玄参以后去庄子里当郎中,以后本使还有别的用处。” 玄参虽然是内卫中人,可是他厌倦了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对他现在在民间当个暗探的悠闲生活非常享受,所以对于杨怀仁的命令,有些不太情愿。 连子庚悄悄戳了一下玄参,“小子,你偷着乐吧,兄弟我跟着特使大人才几天工夫,就立下大功,大人将来的前程更是不可限量,你还有啥不满意的?” 玄参忙躬身道:“属下不敢,只是舍不下这个医馆,呆的时间长了,总有些感情,还有小七……” “小七是你儿子?可以带着他啊,还怕我管不起你俩吃喝吗?” 小七这下尴尬了,忙施礼说道:“大人,属下今年二十有三了,只不过患有侏儒之症,才生得像个十岁孩童,被安排在玄郎中身边做助手。” 玄参也帮衬着说道:“是啊,小七其实是内卫中一等一的高手,只是因为这奇怪的病才不受重视,属下武功差劲,才委屈他来这里做了属下的助手,失去了立功的机会。” “哎呀,误会了啊,呵呵,”杨怀仁没想到一个小小医馆里竟然有两个被人忽略了的人才,如今把他们招致自己麾下,心情大好,“你们以后跟着本使,一定让你们出人头地。” “多谢大人栽培,大人不必介怀方才的误会,属下早已经习惯了,属下马上去给大人煎药。” 正文 第199章:生意之道 喝过了药不多久,杨怀仁就感觉左臂的疼痛减轻了许多,而且也明显的看到胳膊渐渐的开始消肿。 果然如玄参所说,他的确是个如假包换的外伤大夫。 杨怀仁的断骨自动接驳了回去,但仍然要打上夹板缠上绷带来固定,防止其受到外力再次断开。 身上其他的外伤,只不过是些普通的擦伤,杨怀仁的背后虽然被撞得青紫了一大片,却并无大碍。 不过杨怀仁觉得麻布绷带那么多,不用替内卫省钱,所以又吩咐玄参在他身上本比较轻微的伤口处又缠了好多,连额头上也缠了好几圈。 缠完了的杨怀仁也算是半个木乃伊了,玄参和小七觉得很迷惑很奇怪,杨怀仁却觉得十分满意,连子庚想了一下,仿佛也明白了杨怀仁的用意。 论功行赏这种事,除了你拿到的功劳本身的价值之外,还要看你为了获得这个功劳所付出的代价。 你毫发无损、轻轻松松的就拿了个大功劳,领导自然会觉得你能干,但同时也会觉得你能力强,完成了交给你的任务是应该的。 如果你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或者看上去像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完成了任务,那领导就不光认可你的能力,还会心底里对你这种尽心尽力的态度报以肯定。 你说领导是喜欢能力强的下属还是既有能力又尽心尽力的下属? 杨怀仁其实很清楚,太皇太后这种精明的女人,自然不会看不懂他玩的这套把戏,目的无非就是邀功请赏。 所以在太皇太后那里留下一个好大喜功的印象,对杨怀仁来说并不算坏事,对于老太婆来说,这样的人她更放心,不会整天没事就惦记你。 门外传来呼呼啦啦一群人走过来的脚步声,连子庚警惕的站在了门前,走过来的却是李黑牛和随园的一票人马。 自从不见了杨怀仁,随园也不打算营业了,王夏莲一个劲的哭,指使着杨府剩下的所有人出门去寻杨怀仁。 兰若心派人去杨府告知了杨怀仁在魏财府上的消息,他们便一路杀到了魏府,正遇见连子禄他们,又指明了医馆的所在,才让他们寻到了这里来。 黑牛哥哥见杨怀仁包裹的一身伤的样子,气得大喊着是哪个混蛋伤了洒家的兄弟,王夏莲心疼的直接扑到杨怀仁怀里大哭起来。 这些人的感情都是真挚的,杨怀仁也大为感动。他抚着莲儿的后背安慰道:“我没事的,欺负我的那个王八蛋已经被我喷死了。” 向上边轻功的事情,自然可以交代连子庚去办,杨怀仁安抚了大家一番,才领着新招纳的玄参和小七一起回府。 回府的路上路过随园,门口早已经站了几百号人,他们大声埋怨着随园今天没有开门做生意,连个通告都没有。 杨怀仁见了这一幕觉得是时候给徒弟们灌输一些生意之道了。 回了府,杨怀仁也不去后宅里休息,而是留下了随园里众人训话。 “咱们做饭馆这行生意的,最重要的是什么?” 众人见杨怀仁表情严肃,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曹安,你算是后厨里年纪最长的,你说说看。” 见没人回答,杨怀仁开始点名提问。曹安在随园干的很舒心,月钱比以前才归雁楼还多,自然非常卖力干活。 “开饭馆这门生意,最重要的应该算是我们提供给食客的食物的味道。” 杨怀仁点点头,又向王明远问道:“王叔,您觉得呢?” 王明远是掌柜,经营上也有了不少心得,“除了食物的味道之外,我们对待食客的态度也是很重要的。” 杨怀仁颔首表示同意,又看向大徒弟羊乐天,“你说呢?” “呃……” 羊乐天想了想,开饭馆除了提供给客人们食物的品质和待客的态度之外,实在也想起不起还有什么像这两样更加重要,所以只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杨怀仁笑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是忘记了最最重要的一样,也就是做生意的根本,就是讲诚信。 我们随园是个饭馆,无论是一开始的牛肉面,还是后来的汉堡包,卤蛋卤味,还有后来增加的一些其他菜式,比起同行们来说,在全东京城里都是最好的。 我们提供的每一样食物,都严格要求,用料十足,精雕细琢,力求完美,这其实就是一种诚信的表现。 也正是因为我们提供的食物味道好,质量上乘,才吸引了大量的食客慕名而来。 我们提供给食客美味的享受之外,还给予每一位顾客无微不至的服务,正是这种服务的态度让每一位来到随园的食有了客宾至如归的感觉。 可是今天没有打开门做生意,就丢了诚信了。张家的老伯,李家的秀才,都是每天早上必须吃一碗我们随园的牛肉面才开始他们一天的生活。 对于这些养成了习惯的食客来说,今天吃不上一碗牛肉面,也许他们这一天都心情不好了。 还有我们每天限量暗拍提供的鮓,今天不开门,就等于破坏了我们的诚信,影响了随园的声誉。 我知道大家都是因为担心我,才没有心情开门做生意,这个也怪我,或许大家会觉得很多食客都是求着咱们似的,来光顾随园,少经营一天,也没有什么大影响。 这么想就错了,咱们随园虽然现在不用开分店,但是建立百年老店,百年名店的计划是不会改变的,所以每一个细节,都要做到最好。 大家记住一点,对于一个厨子,对于一个经营饭馆生意的店铺来说,诚信就是最重要的。” 王明远觉得杨怀仁一番话说得很好,赶忙组织大家准备开门做生意。 玄参和小七如今知道了杨怀仁竟然就是随园的东家,这下可开心了,以前凭他们的薪俸,是消费不起随园的牛肉面的,现在他们成了“自家人”,馋得早就流了满嘴的口水,借着帮忙的由头也跟着大家去随园弄点什么东西解解馋。 看着大家忙活起来,杨怀仁很欣慰,正要回去补个觉,梁丙带了道太皇太后的密旨来。 正文 第200章:因祸得福 连子禄和连子洲两人报功劳真是比谁都快,杨怀仁原以为太皇太后要传他进宫,好趁着包了一身的绷带好好表一表自己的功劳。 可老太婆的密旨并没有要传召他觐见的意思,而是先夸赞了一番,嘱咐他好好在家养伤,伤好了好继续为她效力。 等梁丙念完了这道密旨,杨怀仁就纳闷了,旨意里从头到尾竟然一个铜子都没提到。这么大功劳,不赏赐个一两万贯的金银,你还真好意思的? 杨怀仁揽过梁丙来问道:“梁公公,太皇太后就没提赏赐本使点什么?” 梁丙讪笑道:“杨大人,太皇太后说了,您先好好养伤,赏赐的事等着便是了。” 杨怀仁叹了口气,跟个二饼说这个也没用,只能怨老太婆比八字胡精明,好歹曾经用一块钱忽悠了八字胡一万贯钱,老太婆这里就换回来几句不痛不痒的称赞,亏大发了。 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杨怀仁觉得自己断了胳膊,怎么也得养足了一百天,一百天之后,就过年了,老太婆再给他派任务,怎么也得年后了。 杨怀仁想起高太后好像是在元祐七年归了天的,如果他所在的这个历史中没有发生改变,那么老太婆顶多还有一年可活,也就意味着他脱离苦海的日子不远了。 等明年赵煦那个傻小子掌了权,杨怀仁就再也不用担心这些破事了,想到这里,自己被汪老虎打断了胳膊,或许就是因祸得福。 “因祸得福,因祸得福……” 杨怀仁嘟哝着这句话,好似想到了什么,在院子里来回踱了几圈,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这个词的真正的顶级奥义之所在。 唤来了杨寿,杨怀仁趴在他耳朵上嘀咕了一番,吩咐他去嘉王府演一场好戏。 …… 赵頵最近在家研究杨怀仁那瓶子红油,据说这是杨怀仁的神仙师父给他的一味仙药,因为这东西不论在什么肉或者什么菜里点上一两滴,都能提升食物原来的味道。 只可惜一小瓷瓶太少了,两位王妃疼爱他,不跟他抢着吃,可是他还有一个女儿就不肯跟他谦让了,父女俩因为这个还闹了好几回。 一对笨蛋父女闹到最后,还是王妃一句话给解了围,“既然这红油这么好吃,你再去五味子庄子上去找他要些不就是了?” 王爷和郡主这才想起来节流不如开源的道理,更验证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两个人平时什么事都不操心,都有属官和下人们帮他们办事,长时间不动脑子,可不生锈了嘛。 父女二人正准备提枪上马杀向杨家庄子,杨府就来人了。 请进来一问,杨寿说是家主杨怀仁昨天进城了,而且还为了缉拿江洋大盗受了重伤,胳膊都断成了好几截,正在府上养伤,听说王府上有上好的接骨良药,便来求嘉王爷赏赐一些。 也不知是赵霏儿听岔了,还是她智商欠费了,杨寿按照杨怀仁的意思说得虽然夸大了一些,但也绝没有提到病危这样的字眼,可赵霏儿却以为是杨怀仁快不行了了。 赵頵一听好兄弟受了重伤,这还了得?赶紧拿了御赐的良药便要出门,赵霏儿“哇呀”一声大哭了起来,哭声那叫一个凄惨,恐怕她亲爹死了也不过如此。 赵頵顾不上她,赶紧拍马一路驰骋到了杨府。 进门就大喊:“本王的好兄弟在哪里?” 杨府里见来的是王爷,急匆匆的引了他去后宅里见杨怀仁。 赵頵冲进门去,看到杨怀仁躺在床上,身上横七竖八缠了许多绷带,看上去比他预想之中的伤情还要严重了许多,也有些吓到了。 他扑在杨怀仁的身上,激动的喊着,“好兄弟,你这是怎么了?是谁把你打成这样啊?敢欺负本王的好兄弟,我赵頵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杨怀仁不知是被他的真性情所感动还是被他的智商感动,眼睛里竟也湿润了,可听他话里意思似乎有些不对劲,才讪讪的骂道:“你真是我哥,胡说啥呢,兄弟我还没死呢。” 赵頵定了定神,听他说话的语调似乎中气很足,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杨怀仁身上那一圈又一圈的绷带,疑惑的问道:“那这是?” “黑牛哥哥的师叔被人冤枉进了开封府,我便去说情救人,人是救出来了,可后来真让我遇上了那个官府通缉的江洋大盗。 这个江洋大盗在我面前露了相,本想杀人灭口,可你想啊,兄弟我是啥人啊,能被他轻松就给杀了?结果却被我耍了点小聪明给宰了。 不过兄弟还受了些伤,喏,左胳膊被那混蛋给打断了,这才吩咐人去王府要些上好的伤药来敷一敷。” 赵頵恍然大悟,想起自己平静又无聊的生活,对杨怀仁的离奇经历唏嘘不已,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啊。 “哦,原来如此,兄弟啊,你受惊了……” 靠,胡说些什么呢,杨怀仁心里暗骂赵頵这家伙不会说话,哥们一直是射,从来都不是受…… “这不没事嘛,多谢哥哥挂念。不过嘛,伤筋动骨一百天,兄弟我身子弱,看样子起码得二百天才能好,以后咱们连锁生意上的事情,还要赵兄多操心,小弟在此拜托了……” “哎,这是啥话嘛”,赵頵拍拍自己的胸脯说道:“咱们兄弟之间,无需如此客气。再说这生意是咱们大家都有份,何来拜托一说?” 杨怀仁见时机刚好,便准备爬起来跟他谈一些正经事情,挤着眉头佯作触动了伤口,痛得“哎吆”叫唤着又躺倒回去,咬着牙说道:“兄弟本想眼见着天凉了,正是咱们牛肉面生意旺盛的时候。 虽然说咱们的面早已经是东京城里首屈一指的好面,可是做生意总要讲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最近几个月几家合作名楼的分红都准时到账,小弟心里感激诸位合作伙伴,本想这次回城回馈一下诸位掌柜,准备花个万儿八千贯搞个促销活动让牛肉面火上更火,结果就不幸受了伤……” 赵頵见杨怀仁受了伤还想着帮大家赚钱,感动的不行不行的,想也不想便应道:“兄弟还是好好养伤要紧,这活动哥哥帮你搞,至于花钱的事,哥哥我全包了!” 正文 第201章:促销活动 杨怀仁恨不得立即找人做一面锦旗送给赵頵,锦旗上边写上这么几个大字:“大宋好队友”。 像赵頵这种地位崇高,家里又钱多到怎么也花不完的好队友,就是用来坑的。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杨怀仁预想中要开展的促销活动,会为所有餐饮连锁的加盟商带来非常可观的收入,包括赵頵的归雁楼在内,是只赚不亏的,只不过,作为这个连锁经营的倡导者的杨怀仁,把成本转嫁给了老赵而已。 “兄弟就是懂经商啊,比哥哥可强多了,这次又有了什么主意,你说说看。” “眼下已经是深秋了,眼看着就要入冬,像咱们酒楼里提供的牛肉面和随园春,正是要热销的时候。 咱们要做的,首先是在保证品质的前提下,适时的提高牛肉面的供应量,还是照以前的规矩,加盟的各个名楼,还是以我随园的限额为参照,供应量在现有的基础上增加一倍。 第二,胡人牛肉贩子那边,需要哥哥出面,一定要保证他们牛肉的供应要足够,天冷了,北边气候寒冷,总有些风雪,运输会更加麻烦,务必不能让牛肉的来源出现问题。 第三,未来的随园春,我会让作坊里进一步提升效率和蒸馏工艺,并把成酒划分档次,不同度数和品质的美酒,分别以不同的销售价格供应市场,多角度全方位的抢占市场份额。 第四,庄子里蔬菜大棚里的菜,第一批就要下来了,除了留种的之外,将一部分投放市场,我会更新一些使用这些新鲜蔬菜制作的新菜式加入到菜单,先试试市场反应。 最后,就是搞一次扩大我们知名度和影响力的促销活动,来主推我们的牛肉面。” “哦?”赵頵听杨怀仁说得头头是道,心里对他的经营策略和眼光很是佩服,“咱们的牛肉面已经非常火爆了,外边都说随园牛肉面上天下第一面,还需要再推广吗?” 杨怀仁笑了笑,后世的很多知名品牌,曾经闪耀一时的著名商品,有很多就是因为盲目的自大,站在功劳簿上不思进取,反而逐渐被人们遗忘。 餐饮这个行当,就更是这样,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杨怀仁后世就见过很多提供很特别的食物的食肆,一开始生意火爆,可不出一两年便关门大吉的下场。 其中原因是多方面的,可能是食物的品质下降,也有可能是忽略了宣传,逐渐才竞争激烈的行业之中被渐渐淘汰。 自从随园牛肉面名声大噪之后,看上去无人匹敌,实际上隐患正在一天天的显露出来。 东京城虽然是全大宋乃至全世界最大的城市,人口众多,市场巨大,但是近万家酒楼食肆,已经让这个市场处于一种接近饱和的平衡状态,你生意好,别人生意就要差。 随园的牛肉面火了,别的经营餐饮的铺子人家也不是束手无策,也学会了创新,什么猪肉面羊肉面也纷纷改变了原来的制作方式,更新出了新的味道。 面对这样的市场竞争,是绝不能遵循守旧不思进取的。 另外,胡人看到牛肉面的价值,以前因为价格昂贵并不好卖的草原牛肉,现在销量比以前翻了两三倍,他们也在酝酿着提高价格赚更多的利润。 而生意火了,赚钱多了,自然有更多的人惦记上你,有些没拿到牛肉面经营权的酒楼,也在变着法子的抹黑,甚至直接搞破坏。 官府税司监的税务官们也时刻盯紧了你,账目也查的频繁,这还是在嘉王爷有份子的情况下,如若不然,不知道要被他们挤兑成什么样,这些都是无法忽略的隐患。 所以,定期的搞一些噱头,让品牌更加闪亮,是势在必行的。 “我准备搞一次‘大胃王’的比试,进一步提高牛肉面的知名度,稳固咱们的市场领导者地位。” “大胃王?是什么东西?” 看着赵頵迷惑的样子,杨怀仁心中不屑,还是个王爷呢,还整天自吹见多识广呢,原来这么山炮,字面意思这么粗暴直白,竟还不明白。 “大胃王,就是比试谁的胃更大,也就是比谁能吃的东西更多。” 实际上,这种促销手段在餐饮业里边很流行,而且不是现代才有的新方法,有野史记载,在南北朝时期就有食肆为了建立品牌,进行过类似的比赛。 杨怀仁接着说道:“咱们牛肉面现在的影响力,主要还是在东京城已经周边的州县,南方州县如今因为缺乏牛肉的来源,还不适宜推广,但是北方地区还是有可能进一步推广的。 比试的方法也很简单,咱们各大加盟商的分店,即日便张贴出告示,遍寻天下能吃之人,然后召集这些能吃之人聚在一起举办个隆重的比赛。 限定时辰之内,谁能吃更多的牛肉面,就是那个胜出者,对于胜出者的奖励,咱们就悬赏百两黄金。” “百两黄金?” “嗯,百两黄金听起来挺吓人,其实也不过一千多贯钱,对你我来说都不算是个大数目,但这数字听在普通百姓耳朵里,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了。 咱们玩的就是噱头,百两黄金的悬赏,便是这个噱头所在。 你想啊,这种奇闻异事,正是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谈资,咱们牛肉面的名头也会一传十,十传百,从东京城传向全大宋的每一个州县。 只要这一个品牌就能擦亮咱们的招牌,以后咱们无论是推广随园春还是其他新的美食和菜式,就有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到时候咱们大宋的百姓,只要提到面条,必会先想到随园牛肉面的大名,哥哥归雁楼和其他几位掌柜的酒楼在各地的分店,也会因此受益。 而你们生意好了,小弟我也能拿更多的分红不是? 咱们只要这样一步一步的确立的行业中龙头老大的领袖地位,就不怕别人来和咱们竞争。 这时候哥哥再算一算,咱们付出的,可能只不过是几百碗牛肉面和区区一百两黄金的成本,得到的却是源源不断的财源。” 赵頵忽然想明白了,开怀大笑着给杨怀仁竖起了两个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正文 第202章:厨子的境界 杨怀仁和赵頵这两个人,一个希望赚更多的钱,一个就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 杨怀仁赚钱的目的很单纯,即便他自己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但是他总是觉得钱越多越好,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过上抽烟一次点一包,抽一根,看着十九根烧的日子。 会赚钱是一个境界,会花钱是另一个境界,即便现在还没有香烟这种东西。 赵頵这种一辈子从来没有经历过囊中羞涩的人,听了杨怀仁赚钱的办法,也十分兴奋,兴奋的是终于又有个好玩的事情让他去做,不至于整天窝在家里闲得蛋疼疼。 这就是各取所需了。聪明人的好处就是只需要动动脑子出主意,自然有人会动手或跑腿去完成,看着赵頵兴高采烈的小跑出去的样子,杨怀仁觉得能使唤一个大宋的王爷给他跑腿办事,他也挺牛叉的。 杨怀仁现在才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快来了,熬过这半年去,只要他能从权利的斗争中抽身出来,他可以自由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他如今不用为钱发愁了,东京城里就算藏龙卧虎,隐形的富人多如牛毛,凭借杨怀仁眼下的财富积累速度,他起码也能入个百强之列。 以前或许还缺人手,现在有了自家的庄子,明里有嘉王爷这个帮手,暗里还有了几十个内卫高手任凭他使唤,可谓兵精粮足。 兰若心派人送了一个精美的木匣子来,据说是江湖上某位名医秘方炼制的接骨良药,杨怀仁不知道到底是皇宫里的秘药好还是江湖上的秘药好,索性每样都用了一些。 兰大小姐可能觉得杨怀仁舍命救了她,作为一个江湖女侠来说,她是应该觉得欠了杨怀仁一个大大的人情。 其实杨怀仁并不这么觉得,他认为他形象是很高大的,即便还做了另一个不认识的弱质女流,他也会出手相救,他只是一个见义勇为的好青年罢了。 而且他被教育了那么多年学雷锋做好事,从来都不留姓名,所以人家雷锋才那么出名。 杨怀仁作为一个专业的厨子,也是有职业素养的,如果一个厨子因为唱歌出了名,那他还不如去做一个警察,谁跟谁都不挨着,这话其实比较难理解。 想要伤好的快,用好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食补。 中国古代人的观念里,讲究以形补形,视力不好吃羊眼睛,听力不好吃猪耳朵,骨头断了,就要喝骨头汤。 现代医学证明,这种认知有一定道理,但没有切实的理论依据。 即便对于骨折病患来说,食用富含钙质的骨头汤补钙,听起来是挺科学的,但是这种食补的方法,也要根据实际情况来判定。 羊乐天关心师父的伤情,拉了一天的拉面,一腾出手来,还是又精心熬制了一大碗牛骨髓汤,另外还拿牛肉粒炒了米饭,给师父送了过来。 徒弟孝敬师傅是很让杨怀仁感动的,只不过他又让他回去重新煮个青菜,然后拿黄瓜炒个鸡蛋再回来。 羊乐天以为是师父要考较他的厨艺,急忙又回了厨房,按照杨怀仁的吩咐又做了两个菜回来。 可回来了发现他给师父准备的牛骨髓汤和牛肉炒饭并没有动过,以为是师父嫌他做的难吃,便有些心情黯然。 杨怀仁看到他的表情,不仅莞尔一笑,唤他过来一起坐下吃饭。 一番嘘寒问暖之后,杨怀仁觉得是时候教给他厨艺的另一个境界了。 “牛骨髓汤和牛肉炒饭,你吃了吧,师父知道你做的一定很好吃,不过师父却不能吃。” “这是为何?” 羊乐天一直就是个内向的孩子,不过他真的很有做一个厨子的天赋,杨怀仁每次给他的指点都很有限,目的就是让他学会思考。 他也从来没有辜负杨怀仁的一番苦心,但凡是教给他制作某种菜式的方法,他都认真的记下来,然后不断的练习,直到做出能让师父满意的味道。 他作为大师兄,也给后来的那些山寨里来的师弟们,用勤劳好学做出了一个师兄应该有的表率。 只不过今天听了师傅的话,他有些不懂了,脸上很疑惑的看着杨怀仁,想知道师父话中的深层次意味。 “你认为怎么样做,才算是一名好厨子?” “徒儿认为,一个好厨子,应该打心底里喜欢这个职业,喜欢去用自己的努力和智慧做出一道美味,能了解每一样食材的特性,然后把它们制作成它们最好吃的样子。” “嗯”,杨怀仁微笑着点了点头,“说的不错,不过只说对了一半。” 杨怀仁又指了指羊乐天两次送来的食物,问道:“你看看,你两次送来的食物,有什么不同?” 羊乐天摸着脑袋想了一下,“第一次送来的,是牛骨髓汤和牛肉炒饭,都是大补的食物,而第二次,是青菜和炒鸡蛋,是比较清淡一些的食物。” “说的不错!第一次送来的食物大补,第二次我吩咐你做的食物清淡。 下边说的话,为师希望你一辈子记住,一个厨子的本质,把食物做得精致,做得好吃,只是厨子这个行当的最基本的要素,我们把这个要素叫做‘味’,而另个一要素,是人。 一个厨子,通过自己高超的技艺,把食材变化成食物,让食物有了更加鲜美的滋味,而这个滋味是‘人’吃到的感受。 人活在世上,或吃五谷杂粮,或食蛋奶肉鱼,除了生存的基本要求,还是为了健康,为了长寿。 不同的人需要什么食物才能更健康,是我们做厨师的提供给他们食物的同时,应该考虑的另一个问题。 比如师父受了骨折之伤,你知道以形补形,精心熬了骨髓汤,就是你意识里觉得师父喝了你做的汤,伤会好得快。 但是你这方面的经验和知识还不够,师父刚刚受伤,现在淤血还未散尽,其实不适合食用这种大补的骨汤,反而应该食用清淡的蔬菜,让活血化瘀的过程加快。 等淤血散去,再食用大补的骨汤进补,才是正确的食疗方法。 我们做一个厨子,除了应该把食物做的美味,更应该想清楚食用食物的人,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吃了什么才更加健康,这才是一个厨子应该有的境界。” 正文 第203章:两女夜访 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杨怀仁没法给羊乐天说蛋白质维生素之类的名词,更没办法一时半会解释清楚,只是笼统了表明了食物与人的关系,以及提出一个厨师的境界的命题让他去思考。 一个厨子看上去是个很低端的职业,其实当个好厨子需要的知识量,完全不亚于一个砖家叫兽。 实际上杨怀仁觉得一个厨子的动手能力,比那些就会满嘴跑火车的砖家叫兽强不少,大家如果不信可以拉一队砖家叫兽出来跟一队手持菜刀的厨子动动手试试。 羊乐天毕竟还年轻,不可能一下子把食疗的问题一次性教给他,这需要循序渐进的给他一个经验和知识积累的过程,现在,让他认识到这个问题存在,就可以了。 也许是当老师教育别人的滋味特别好,简单的水煮青菜和炒鸡蛋实在普通,可杨怀仁这一顿吃得可谓香甜。 晚饭之后,杨怀仁回到自己的房间,想脱衣服睡觉,发现一只胳膊挂在脖子上,原本很容易的脱衣服这种事,如今也成了个大问题。 动作小了吧,衣服脱不下来,动作大了受伤的左臂会牵扯的疼。 杨怀仁感叹这种时候要是韵儿在就好了,看来娶媳妇的好处还真是不少。 正准备和衣而睡凑合一晚,杨怀仁听到窗外有些动静,心道不会又是哪个不怕死的绑匪活够了吧,接着又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 灯烛刚才已经吹灭了,一只手再点上也不太可能,杨怀仁只好壮着胆子问了一句“门外是谁?” “哥哥是我,莲儿。” 门外传来一个糯糯的女声,“我买了些糖粘,放在哥哥门口便走。” 一听是莲儿妹妹,杨怀仁便放下心来,走到门前打开门,一个小布包放在他门前,莲儿已经在十步之外,听到开门的声音,回过头来,冲着杨怀仁怯懦的一笑。 王夏莲平时很在意自己的身份,除了给杨母见礼,平时都不怎么进入杨府的后宅。 今天发生了这些事,王夏莲当着那么多人面前哭着扑在了杨怀仁的怀里,事后她有些怪自己做事鲁莽了。 在她心里,杨怀仁就是她的依靠似的,她曾经也没有奢望过她在这个家里的将来,能做个管家帮他打理家中琐事,能守在他身边时常见到他,她已经很满足了。 自从何之韵看透了她的心事,并答应将来让她入门之后,她便暗暗的欢喜起来,每一个日夜里,都期盼着这一天早一点到来。 今天看到杨怀仁那个身上缠满了绷带似是受了重伤的样子,她忍不住就泪崩了,她觉得她的心痛的要命,连呼吸都那么痛,所以才做出了不合适的事情。 王夏莲一天来都在忧心着杨怀仁,却又不敢去看他。想起杨怀仁曾经说过,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些甜食,心情自然就会好起来的话,她便去糖饼店里买了一包糖粘。 等入了夜,见杨怀仁回了后宅,趁没有人看见才拿来放在他的门口。 王夏莲见杨怀仁开门捡起了那包糖粘,心中喜悦,转身又要走,却被杨怀仁喊住了。 “莲儿妹妹,谢谢你的糖粘。呃……那个……” 王夏莲收了脚步,转过身来关心的问道:“哥哥可还有什么吩咐吗?” “吩咐倒没有,”杨怀仁有些难为情,“我有些事情想请莲儿妹妹帮个忙可以吗?” “哥哥但说无妨。” “能帮我把衣服脱了吗?” “……” 王夏莲还是个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的少女,听了这句话脸便红了,张开小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呆在原地,痴痴的看着黑暗中只有一个轮廓的杨怀仁。 杨怀仁抬头看看天,月牙儿害羞似得藏在了树梢后边,他也意识到这句话说出口,太容易被莲儿妹妹误会了。 “那个,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是哥哥自己不方便把外衣脱下来,平时又不喜欢穿着衣服睡觉,才……” 这话不说还好,莲儿虽然害羞,虽然是误会了他的意思,却是不知为何还有些欣喜,现在明白了是个误会,反而心里羞愧的暗暗怪起自己来,“胡思乱想什么呢?虽然韵儿姐姐答应了将来会让你入门,可是在这之前,怎么能想些对不起韵儿姐姐的事情?” “哦,莲儿这就帮哥哥宽衣。” 王夏莲又走了回来,在黑暗里摸索着轻轻的帮杨怀仁褪下了外衣,低着头把衣服放在了门内的桌案上便又走了出来。 不敢抬头看杨怀仁的眼睛,莲儿只说了句“哥哥早点休息”,又低着头快步走远了。 杨怀仁笑着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内向又可爱的妹子。他何曾想到原来那个不被现代女孩子喜欢的小迪奥斯,到了古代忽然有了男人魅力了。 关了房门回到屋里,杨怀仁对着窗外说道:“兰大女侠,出来吧,别藏了。” 窗外一个人影飞了进来,站到了杨怀仁面前,她打趣道:“杨大掌柜,你倒挺有女人缘啊。” 被她揶揄笑话,杨怀仁完全不在意,“能让你兰大女侠还惦记着,这话还真是挺有道理,我竟找不出任何毛病,呵呵。” 兰若心这才想到论起耍嘴皮子,她还真不是杨怀仁的对手,忙岔开了话题,“你是怎么知道我在窗外的?” “我说我会隔墙透视之术,你信吗?” 杨怀仁说着故意飞了她一眼,飞完了才想起屋里黑布隆冬的,这才觉得自己好傻,白白浪费了这个绝对可以戳中绝大多数人笑点的表情包。 “不信,你这人说话从来都是云山雾罩,让人搞不明白。” 嘴上说不信,兰若心双手却是下意识的捂在了胸口。 “你这人不识逗,你活得累,你身边的人活得也累,这个你能明白吗?凭你的智慧看来是猜不到原因了,那我就公布答案,我这人鼻子好使,你身上那个味道,我一闻就知道是你来了。” “噗,”兰若心噗嗤一笑,“鼻子好使?你属狗的。” “其实我属虎,威猛的百兽之王。你好像是属兔吧?小心被我这只老虎吃了。你大晚上不在家睡觉,跑我家里来干啥?” 正文 第204章:梁上的第三人 “我,我……本女侠来告诉你一声汪老虎那两个手下已经被我派人解决了,还有那个小白脸,他自己逃了。” “靠,那个玩弄感情的小王八蛋,我管他死活?” 杨怀仁也不知道汪老虎给李邦彦那小子吃的那个什么三日断肠散是不是真的,反正他是不太相信在宋代就有了药物缓释技术。 “另外,我……我想知道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杨怀仁忍不住偷笑了出来,兰若心这丫头真不会掩饰自己,说话磕磕绊绊的,暴露了她这一趟夜探杨府的真实目的。 “你的药挺好,喏,我都不怎么觉得疼了,”杨怀仁举了举受伤的左臂,又抬起右手把那包糖粘举到她面前,“谢谢你的药,我请你吃糖粘。” “不吃,那是你莲儿妹妹买给你吃的,我吃了算怎么回事?” “不吃拉倒,我就是跟你客气客气,你想吃还不给你呢。” “你……” 兰若心有些恼,这世上能这么跟她说话打趣的,也就只有杨怀仁一个了。 这个男人太神秘了,也太好理解他的行为,起码兰若心有生以来所接触到的男人之中,杨怀仁是最有特点的一个。 也许男人的魅力就在这里,不一定长得多么英俊,也不一定多么高大威猛,在女人眼里,最吸引她们的,是那种神秘而又与众不同的气质。 凭借一手好厨艺便可以封爵拿功名,这就是才华;凭借一张嘴和一些鬼主意,便能轻松赚得万贯家财,这就是能力;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能在为难之中舍身救人,这就是勇气;能在兰若心这种美女一丝不挂的时候不为所动,这就是定力。 兰若心的内心就算是一块冰山,在和杨怀仁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也要融化了。所以她忍不住心中的悸动,便趁着夜色来到了杨府,只为了看他一眼,看看他的伤势如何。 可是杨怀仁对她的态度,让她有些难过。在他心里,她不像是一个红颜知己,而更像是一个可以耍花腔斗斗嘴的朋友。 她想不明白她比何之韵差在哪里。可转念一想,就算他能接受她,难道让她一个青莲帮的二当家去给他做妾吗? 兰若心心情有些黯然,看向杨怀仁的目光里,不知道更多的是怨怒,还是柔情。 “你早些歇息吧,我走了。” “慢着,”杨怀仁想起一件事情,“我有一件事想请你们青莲帮的人帮个忙,不知可否?” “你是我兰若心的救命恩人,别说一件,只要我兰若心能做到的,十件八件也无妨。” “你不用整天把救命恩人这么大帽子往我头上扣,更不用挂在嘴边,或者藏在心里,这是一种负担。 咱俩之间,也算是同生共死过的朋友,说这个就见外了。 我家随园最近要办个‘大胃王’的吃牛肉面比赛,这次我想让你们青莲帮帮个忙宣传一下,办法嘛,就像上次厨艺比试的时候一样,能借助丐帮人数众多的优势把消息传播的更远更广一点就更好了。” 兰若心听了他和她是同生死共患难的朋友这样的话,心里一暖,非常痛快的答应下来,“这事好办,我一句话的事情。” 兰若心说着走向了窗边准备离去,杨怀仁幽幽的说道:“其实你可以走正门的。” 兰若心顿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回眸一笑,随即飞身从窗户跃了出去,转眼便不见了。 杨怀仁歪着嘴埋怨了一句,“这帮子闯荡江湖的人都有啥毛病啊,有门不走非得跳窗户,害的哥还得去关,遛我呢?” 杨怀仁一只手费劲巴拉地关了窗户回来,抬头望着屋顶,无奈的又说道:“小七,下来吧,你身上那股子中草药的味道那么大,是想要熏死我吗?” 这一晚上真是闹腾,杨怀仁有些发愁,一个个的都是属夜猫子的,晚上不睡觉都往他房间里来折腾。 小七轻功看来真是不错,从房梁上一跃而下,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杨大人神了,方才那位女侠客都没察觉到属下的存在,竟然被杨大人识破了,属下对大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内卫里的人同样都有一个毛病,特喜欢拍马屁,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结果,内卫的老大叶公公就整天拍太皇太后的马屁,下边这些人学得倒是全乎。 “你又是玩的哪一出啊?” “回杨大人的话,连百户担心再有歹人对杨大人不利,便从金菊堂里挑了几个身手不错的高手,以后日夜暗藏在杨大人身边,好保护杨大人万全。” 杨怀仁一听觉得人家这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也是出于一片好心,连子庚这马屁拍得到算是拍在了点子上。 可是有一点杨怀仁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现在是他一个人在家,有个人在他梁上藏着,那也就算了,要是和韵儿在一起,那再想干点啥事,那不相当于现场直播了吗? “保护我是好事,但是我在床上睡着,你再梁上藏着,那我还能睡得着吗?” 小七虽然已经二十三岁,可是他却生了一张娃娃脸,长期扮作小药童,心境也还是个孩子一般,如何也想不到那种地方去。 “属下很安静的,绝不会打扰大人休息。若是属下在梁上让大人觉得不放心,属下也可以藏在床底下……” “不用了,”杨怀仁吓得赶紧制止了他,“隔壁书房里没人,你去书房里蹲点就行了,你在屋里我睡不着。” 小七“哦”了一声,又打开杨怀仁刚刚关上的窗户跳了出去。 “我去!” 杨怀仁有种挫败感,心道这帮会点轻功的江湖人士都他姥姥的不会正经走路了,不显摆显摆他们的轻功就跟浑身皮痒似的。 他只好再次起身去关窗户,回到床边,杨怀仁准备躺下歇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疑神疑鬼地坐了起来,对着空房间问道:“还有谁?有就早点现身出来!” 杨怀仁竖起耳朵,又使劲抽动着鼻子嗅了嗅,眼光在黑暗里扫了一圈,见再没有任何动静,才长出一口气,安心的躺下休息。 正文 第205章:肥水不流外人田 杨怀仁本不想把自己骨折的消息让母亲和何之韵知道,一是怕他们担心,二是怕他们伤心难过。 可这次是骨折,不像上一次是皮外伤,也不是两三天就能痊愈的伤势,再说随园里他后来收的那几个徒弟都是原来何之韵的人,想瞒是瞒不住的。 夫妻之间是有心灵感应的,杨怀仁进城之后,她便寝食难安,总觉得他会出点什么事情似的。 何之韵也真如杨怀仁所料的一样,很快就带着十几个仆子丫鬟进了城,回了府上见到杨怀仁缠着绷带吊着胳膊的样子,心疼的哭了一阵,然后就炸毛了,看样子她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可惜罪魁祸首汪老虎已经死了,尸首估计都够呛能留下,于是杨怀仁受伤这个黑锅就背在了莲子三兄弟头上。 何之韵顾不上身份,对他们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以前当山贼的时候那一套黑话都说秃噜了,看来是真的很紧张杨怀仁的安全问题。 连子庚也弄明白了,杨大人的娘子也不是一般人,何况对上官保护不周他们本就是没尽到责任,也只好一个劲的赔罪。 杨怀仁的赏赐高太后这个老太婆让他等着,但连子庚这些小鱼小虾的奖励却非常及时的发放下来,金菊堂的每个人都沾了光,或升了职,或加了饷,或赏了些金银。 对他们这些内卫来说,奖赏的利禄其实还是次要的,主要的是这份功劳和在内卫里的名声,连子庚觉得他凭着这份大功劳,以后在内卫里说话可以抬着头很大声了。 何之韵骂累了,想起来还要感谢给杨怀仁治伤的玄郎中,让莲儿准备了一盘银饼子直接赏给玄参和小七。 这份赏赐比太皇太后老太婆的赏赐可丰厚多了,他们开心得对杨夫人感恩戴德了好半天。 只是何之韵最后一句话给小七造成了一万点暴击伤害,她摸着小七的脑袋给玄参说道:“给你儿子买点好料子多做几身新衣服,你闻闻他这一身草药味,怪熏人的。” 玄参也不给小七解释,傻笑着一个劲的点头,小七回忆起这几年来总是被老玄像这次似的占了无数次便宜,也只能低头叹气,说多了全是泪。 还是杨怀仁心肠好,给何之韵解释明白了小七比他们年纪还长几岁的情况,只是天生就长不高而已。 西方的谚语里说上帝是公平的,给你关上一扇门,就会另外给你开一扇窗,没想到这话放到东方也能恰到好处,小七就是个喜欢走窗户的主。 东方则用阴阳平衡的玄学理论来解释一个人生来的命运,我们每一个人,可能某一方面,比如身高啦体重啦长相啦,生得总有些不如人意,但同时也会在另一方面让你天赋异禀,出类拔萃。 杨怀仁现在在寻找的大胃王,也是这种情况。 每一对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吃,总说能吃是好事,是福气。可这也得看这个孩子生在了什么人家。 若是生在个富贵之家,那么能吃自然就是福,若是生在个贫苦人家,能吃就是一种非常大的负担了。 黑牛哥哥就是很能吃的,他那高大的身材和强健的体魄,加上他天生的一身使不完的力气,注定了是个特别能吃的吃货。 以前靠接零活扛大包的时候,他其实是不怎么经常吃饱的,后来情况就不同了,杨怀仁既然开的是饭馆,对自己家里人,首先就是吃饭管够。 随园的牛肉面,货真价实,分量十足,普通人要一碗就能吃饱的,黑牛哥哥吃五碗不在话下。 于是杨怀仁觉得既然公开举办“谁是大胃王”的吃货搜集活动,许了百两黄金的彩头,那么自己人也是可以参加的,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黑牛哥哥还在埋怨自己粗心大意又把自己兄弟搞丢了一次,何之韵一套河东狮吼把莲子三兄弟震得头晕目眩,黑牛哥哥觉得他也应该被骂。 这话跟杨怀仁一说,杨怀仁就得显摆显摆他在家中的地位了,扭头先确认何之韵不在他身后,才拍着胸脯说道:“哥哥你开什么玩笑,她还敢怪你?再给她十个胆子试试? 哥哥可知道兄弟我是属虎的?兄弟我一声虎啸,其他百兽都得服服帖帖给兄弟老老实实跪着。” 黑牛哥哥知道杨怀仁是在开解他,让他不要继续郁闷,同时也知道他这个兄弟是个什么秉性,一手字写得稀烂,所以吹牛是从来不打草稿的。 “兄弟不怪哥哥,这心意哥哥领了。不过哥哥有个疑问,你说的跪了的百兽里边,包括老虎本身吗?” 杨怀仁寻思黑牛哥哥咋突然对动物分类学感兴趣了,忙细心的给他解释了一番老虎与百兽的区别。 解释完了黑牛哥哥表情十分认真的又问了句,“好像弟妹比兄弟还大上几月,也是属虎的吧?” 杨怀仁一愣,心里“哎呀!”一声长叹,无形装逼最致命啊,哥们为你两肋插刀,哥哥这话是插兄弟两刀啊。 哥们就算是老虎,可眼下断了一只虎掌,也斗不过母老虎啊,这种实话藏在心里就行了,你这么坦白,哥们牛本来在天上飞的好好的,这无缘无故摔死了你说可惜不可惜? 扯完了闲篇,杨怀仁把希望黑牛哥哥也参加“谁是大胃王”比试的想法说了出来。 黑牛哥哥有些犹豫,大概是怕外人说些内部人员作弊的闲话,影响了杨怀仁和随园的声誉。 杨怀仁只能给他解释道:“比试是公开的,谁在限定时辰内吃得最多,自然就是获胜,这个也没法作弊,更不会有人说闲话。对了,哥哥觉得你最多能一次吃几碗牛肉面?” 黑牛哥哥歪着脑袋开始数数,“平时洒家吃个五碗牛肉面就饱了,若是敞开了肚子吃,吃上十碗应该不在话下。” 杨怀仁根据后世见识过的类似的比试,如果是吃牛肉面的话,要想获得大胃王的称号,大概要吃十五碗以上才能胜出。 “十五碗,应该没问题吧?” 黑牛哥哥想了想,憨笑着点点头,“差不多吧。” 杨怀仁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就这么办了。” 正文 第206章:董事会 高太后手里把玩着两块九天玄铁,似乎幻想到了神龙现身,在她面前腾空而起的壮丽场面,脸上开怀一笑。 叶公公点头哈腰凑到高太后耳边,媚笑着说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这么快就拿到了另一块九天玄铁,想来是天佑殿下,飞凤化龙的大计指日可待。” “哼哼,不错,也许这就是天意。” 高太后小心翼翼地把两块硬币用一块丝绢一层层的包好,放到了一个精致的银匣中,又将银匣子放在了另一个铜皮木箱中,落了锁,才放心转过头来。 “官家那边怎么样?” “官家还是老样子,闷了便四处走走,并没有什么特别。” 高太后满意的点点头,“杨怀仁呢?” “五味子似是对殿下没给他赏赐略有些不忿,这几日又弄了个什么‘谁是大胃王’的活动,好像是要寻个天下最能吃的人,咱家也搞不清楚是个什么名堂。” “呵呵,”想起杨怀仁的性格,高太后不禁笑道:“不管是弄了什么名堂,这小子是要赚一笔了。他贪财也好,贪功也好,只要他贪点什么东西,对咱们来说,这种人就好控制。” “殿下所言极是。” …… 有了丐帮的帮助,“谁是大胃王”的吃牛肉面比赛之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以及周边几十个州县,茶馆和街巷里又有了新的话题,也就有了新的故事。 其实贩夫走卒们对一个人究竟最多可以一次吃多少碗牛肉面兴趣不大,他们感兴趣的是那百两黄金的彩头,还有那个最终能拿到这巨额赏金的那个人。 各地的能吃之人也纷纷磨拳擦“嘴”,跃跃欲试,收拾了行囊准备进京参加这次盛会。 百两黄金的诱惑还是很大的,换算成钱,大致有将近两千贯之多,大宋讲究高薪养廉,这数目相当于于朝堂上一个中高级官员一年的年俸了。 而对于寻常的中产家庭,两千贯钱基本相当于一辈子的收入,换句话讲,谁能得了这百两黄金的赏钱,基本可以说确定一辈子衣食无忧。 也正是因为这个话题的影响,随园和其他连锁经营的酒楼的牛肉面卖的更火爆了,即便此前根据杨怀仁的授意把整个牛肉面的每日供应量限额提高了一倍,仍然供不应求。 其中包括了源源不断汇集到东京城里来的各地大胃王,报名参赛之余,总要先尝一尝牛肉面的味道,好做到心里有数。 但是这一尝不要紧,他们完全被牛肉面的醇厚味道所征服了,无不感叹随园牛肉面“天下第一面”的说法名不虚传。 这么好吃的面,他们也更有信心在比赛的时候多吃几碗。 更多的食客则是慕名而来,对于随园牛肉面的品质和味道也是一致的赞扬之声。 杨怀仁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促销,没想到在强大的舆论传闻的夸大之下,不仅仅促进销售的目的达到了,还有了开辟渠道市场的势头。 随园是本着“只此一家别无分店”的经营策略,另外十三家加盟酒楼却是在东京城之外的各府各州有近百家分号的。 上百家分店听起来很多,实际是从市场覆盖率上来说,他们的分店大多是开在了各路的大府大州,许多州县其实还是一片空白,覆盖率也顶多只有五分之一。 慕名而来的外地人中,有不少也是做饭馆酒楼这门生意的,里边也不乏财力雄厚之辈,见识了牛肉面在东京城的影响力,难免对牛肉面的生意产生了兴趣。 杨怀仁当初为了吸引那十三家酒楼加盟,才订下了一个保护性质的协议,如今面对牛肉面市场的扩大,他觉得是时候更新这个协议,扩大加盟范围了。 这个想法先是告知了加盟商“召集人”嘉王爷赵頵,虽然这事听起来是要扩大加盟商的数量,但是赵頵似乎能从杨怀仁的话里听得出扩大了连锁之后的好处。 于是这一天通知了所有加盟酒楼的东家和掌柜,准备就这件事情开个董事会。 既然是开董事会,那么老参会的都是些“懂事”的人,因为核心人物杨怀仁受了伤不便出门,所以这次董事会就在杨怀仁家中进行。 各大掌柜买了各色礼品以看望杨怀仁的名义来到了杨府,这倒不是掩人耳目,而是在大家达成一致意见之前,低调行事总是没有坏处的。 与会的都是些有钱人,带来的礼物自然也很气派,辽东长白山的人参鹿茸,真腊的上等燕窝,都成箱的往杨府送。 杨怀仁觉得没白帮这些同行们赚了不少钱,心中甚感欣慰。 古代开会和现代开会其实差别不大,总是先总结过去的取得的成绩,提出眼下的不足和改进之处,最后再憧憬未来。 之后才由杨怀仁提出议题。办法很简单,现有的加盟商有能力覆盖的市场,继续保持原有的基础上,扩大自身的规模和销售量。 在另外更多更广的十三家加盟商还未能覆盖的州县,联盟吸收新的加盟商。只不过新的加盟酒楼不是以杨怀仁和随园的名义吸收进来,而是通过金字塔是的分级代理模式,让十三家加盟商代理甄选新的加盟商。 利润的分配上,原有的处在金字塔顶部的一级加盟商仍旧分出一成的分红给杨怀仁,而新加盟的次级或者更低级的加盟商,要缴纳两到三成的利润做为分红,而这部分分红,杨怀仁和十三家加盟酒楼二一添作五,平分。 至于配方保护上,制定更加严格的保密制度,通过甄选更有实力更有诚信的新酒楼来保障这一点。 杨怀仁觉得给他们讲渠道分销和分级代理的现代营销战略发展的构想,他们不一定能听得懂,只能从优化和扩大了之后连锁经营模式后的大家获利的多少,来让新的经营方法变成了白纸黑字的协议。 其实这些东家和掌柜的,一个个的都是精明之人,杨怀仁嘴里的名词他们听不明白,但是新办法在他们心里都明镜儿似的清晰无比,转着眼珠子老神棍似的掐指一算,很快就算了个清楚。 对细节一番商讨之后,新的协议很快就达成了。 正文 第207章:双保险 新的餐饮业帝国就这么建立了,杨怀仁让每个大宋人民吃上牛肉面的梦想,又迈进了坚实的一大步。 但是实现梦想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也逐渐显现出来,那就是牛肉的供应问题。 北方有不少胡商都在贩售草原的牛羊,这一点还好说,可胡商贩售到南方的牛就很少了,除了交通发达又比较富庶的江南一带,其他的南方地区就很难吃上草原肥牛了。 牛肉面要普及,作为主要原料的牛肉就成了目前亟需解决的问题。 东京城里贩售牛肉的大多是契丹和西夏的商人,它们基本把持了牛肉市场的八成份额。 随园的牛肉供应便是来自一个契丹牛贩子,最近从他那里进货,他已经开始涨价,理由就是夏天的草原上牧草丰美,牛吃的好自然就肥,肉多了自然就便宜。 现在要入冬了,牛吃干草是要瘦的,牛肉产的也少了,加上运输成本提高,牛肉价格涨一涨是理所当然。 都说胡人没有脑子,其实是错误的,人家连供求和价格之间的关系都说的头头是道,看来不论哪一国的商人都是精明的。 杨怀仁对此非常不满,如今牛肉面的销量翻了一倍,利润的增长却远远不到一倍,原因就是买牛肉花的钱多了,成本提高了,那一小半利润被牛肉贩子们无形中“打劫”了。 对于这种牛肉供货市场的垄断,即便杨怀仁不满,也没有办法,总不能换些其他便宜的肉充牛肉,牛肉面里没有了牛肉,那就不是牛肉面了。 可总不能白白看着自己动脑子又动嘴皮子,费神费力地忙活了半天,却是为这帮蛮子们做了嫁衣。 杨怀仁决定想个办法打破这种垄断,让牛肉价格恢复到正常水平。 很明显契丹和西夏的牛肉贩子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从他们这里,是找不到什么路子的,只有从另外的地方入手。 其实东京城里还有另外一两成的牛肉是蒙古人和吐蕃人提供的,实际上蒙古牧牛和吐蕃牦牛的肉质更好,只不过他们供应的牛肉数量太小。 如果单单供应随园倒是足够的,但是对于整个餐饮联盟来说,这些牛肉就明显不够了。 蒙古如今还是臣服于契丹人的部族,他们生活在更北的一片贫瘠的草原上,每年春夏两季运送两批牛群来到大宋,路途遥远已经非常不易,途中还要被夹在中间的契丹人各种克扣,想从他们那里购买更多的牧牛也非常困难。 那么剩下唯一的途径就是吐蕃的牦牛了。吐蕃的牦牛运送到大宋各地,运输成本同样不可忽视。 不过这一点好解决,游师雄不是秦凤路行军大总管嘛,是时候让他还杨怀仁制作压缩饼干的大人情了。 秦凤路毗邻吐蕃,杨怀仁只需要从吐蕃的部落首领那里买了牦牛,只需要他们跨过边境送到秦凤路,让游师雄帮忙寻一块面积大荒地买下来作为临时蓄养牛群的牧场。 像赵頵这样各种生意都有些涉猎的有钱人,都有自家的商队,让这些商队帮忙把牦牛运送到大宋各地就可以了。 杨怀仁想清楚这一切,现在只剩下寻找牦牛的供货商,他想到了那个当日欺负高丽使节的吐蕃使节。 吐蕃在唐代曾经是高度统一的,而在北宋,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吐蕃诸部并不能算一国,有点像是后世某种联合体似的一种联合体制,高原上有成千上万个大大小小的小部族,他们按照氏族的血缘关系联合成几十个大的部族联盟。 原来的吐蕃王权所在的雅鲁藏布江谷地分成了三个最大的氏族,分别是乌斯藏,后藏和纳里速,而其他一些原本贫瘠的地方,由其它一些小部族和一些从东部西迁或者从北方南迁来的部族融合而成了新的部族当权。 吐蕃使节其实是最大的三个氏族中派人轮流担任的,杨怀仁只知道现任的多杰使节是来自乌斯藏部,也是当今吐蕃诸部中最强大的一部。 多杰不管来自于那个家族,都是乌斯藏部族里的大族,他们肯定拥有数量巨大的牛群。于是杨怀仁派人去给他送了份名帖去,邀请他几日后来观礼大胃王比赛。 为了防止这位吐蕃使节也学了契丹人漫天要价,杨怀仁决定为寻求牛肉供货商上一道双保险,通过嘉王的关系联系了一位经常出入大宋和吐蕃东部诸部的一位大行商,也同时展开合作的谈判。 …… 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不只是杨怀仁有,另外十三家商业伙伴也各自找了自家最能吃的吃货来参加。 赵頵甚至想自己亲自参加,幸亏两位王妃没允许他这么做,一是怕他胡闹丢人,二是怕他胡闹丢了大人,三是……反正她们知道赵頵会胡闹丢了王爷的体面。 大宋人才辈出,肯定是藏龙卧虎的,这些天进京的那些吃货们,说不定里边就有不少是属龙或者属虎的,赵頵这种普通吃货,跟这些人是没法比的。 这一天随园里就来了一位,不拿签子就闯了进来,说是来参加大胃王比赛的。 杨怀仁在家养伤正闷得慌,趁着何之韵不注意便跑了出来,刚巧出门来店里看看,见这人生得有趣,便请他坐下了说话。 在他眼里,黑牛哥哥一米九几的身高在大宋就算非常突出了,眼前这人长得更高,目测得有两米以上的身长,身体健壮的超乎正常人的想象,胳膊就有杨怀仁的腰那么粗,简直就是大宋版的大鲨鱼奥尼尔。 “你是来报名参加大胃王比赛的?” 这壮汉的身材看上去挺吓人的,可性格确实十分腼腆,傻傻地“呵呵”憨笑了两声,也不答话,拳头里攥了一张小纸条递了过来。 杨怀仁好奇的接过那张被他当宝贝似的攥的褶皱了的纸条打开一看,左下角是兰若心的落款,上边说这是她送给杨怀仁的一个礼物,算是还他一个人情。 杨怀仁感叹他和兰若心唯一能相互了解并有感应的地方,就是他们都是贪财的人。 正文 第208章:面霸登场! “这位小哥怎么称呼?” 大壮汉咧开嘴笑得很真诚,“我叫陈天霸,呵呵,不过我不是小哥,呵呵,我还小,我喊你哥哥才对,呵呵……” 陈天霸?这名字好霸气,简单直白,倒是称得上他这魁梧高大的体型,只不过面孔太和善,而且每说一句话都要“呵呵”着傻笑一声,倒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孩子。 “你还小?你看看你身上哪里小了?”杨怀仁打趣道,“你多大了?” 陈天霸伸出两只大手数了起来,“一顿,两顿,三顿,……十顿,”指头不够用了,他又把手翻了过来,“十一顿,十二顿……呵呵,我十五了。” 虽然没搞明白他这计量单位为什么是顿,杨怀仁被他的憨厚逗乐了,“你小子才十五?你十五就长这么高大,你是要逆天吗? 你说的一顿两顿是什么东西?” “呵呵,小底从小比同龄的孩子高大,也比他们能吃,呵呵,可是家里穷,粮食不够吃,呵呵,只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一顿饱饭,所以我数数我吃了几顿饱饭,就知道我今年多大岁数了,呵呵……” 也是个穷苦人家出来的可怜孩子,杨怀仁感叹道,不过他虽然没念过多少书,但是能把数学和吃饭结合到一起,还算是个有才的孩子。 “你是怎么加入的丐帮?” “家里穷,小弟十二岁就出来给人家做工干活了,呵呵,可是因为我太能吃,没有东家愿意养我。 后来我就打零工,可总也赚不到然我吃饱的工钱,呵呵,没有地方住,我就流落街头,有一天饿得不行了,便偷吃了土地庙里人家供奉土地公的供品,呵呵,于是被人家当小偷追打。 然后就遇上丐帮,他们见我可怜,就收留了我,呵呵,可丐帮的兄弟们自己都吃不饱,哪里有多余的东西给我吃? 再之后他们便把我送到了青莲帮那里,说在那边不至于饿死,呵呵,兰二当家见我一身力气,说让小弟来哥哥这里,以后负责保护哥哥的安全,哥哥就让我吃饱,呵呵,这事,可是真的?” 杨怀仁见陈天霸小小年纪,一生的经历可是够艰辛的,如果以后身边多个保镖,喂饱他倒也不算什么事,他就算再能吃,顶多就是一个壮了一圈的黑牛哥哥罢了。 “没问题,我杨怀仁是开饭馆的,别的不敢说,跟了我起码吃饱饭我还是敢打包票的。” 杨怀仁吩咐后厨道:“先给这位天霸弟弟来五碗牛肉面,十个汉堡包先垫垫肚子。” “呵呵,谢谢哥哥,”陈天霸一听有好吃的,心情大好,随即想起了什么,又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来递到杨怀仁面前。 杨怀仁疑惑的接过来一看,这竟是一张卖身契,而且是死契。他觉得手里拿着这张卖身契,好像他变成了黄世仁似的,心里极不舒服。 “我不喜欢这东西,我既然说了让你以后吃饱,就绝不让你饿着,卖身就算了,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就留下,什么时候想走,随时可以走。” 说着他把那张卖身契随手撕了扔在一边,对陈天霸报以一个信任的眼神。 陈天霸有生以来第一次遇上敢打包票能让他吃饱的人,而且这人心善,不但不用他卖身,还跟他兄弟相称,心里由衷的感激,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又“呵呵”了两声。 杨怀仁也跟着“呵呵”,两个傻子对着傻笑倒是十分有趣。他心里想的是这弟弟形象太威猛了,以后上街就领着他往身后一站,那些总想着对他不利的魑魅魍魉看了陈天霸这造型,想再欺负他是个弱质书生的时候,起码得掂量掂量。 牛肉面和汉堡包上桌了,天霸弟弟笑得更开心了,舔着嘴唇咽着口水,害羞的看着杨怀仁。 “快吃吧,咋着,还等着上酒啊?” “呵呵”,陈天霸腼腆的颔首致谢,“多谢哥哥,小弟不客气了。” 说着抓起一碗牛肉面,也不用筷子,张开大嘴一整碗往嘴里倒了进去,只大嚼了几下,便一伸脖子咽了下去。 接着又扔了两个汉堡包到嘴巴里,一边腮帮子一个,同样没嚼了几下,又咽了下去。 “哇哦……” 杨怀仁看着他吃东西的样子,终于知道上古传说中的神兽饕餮是真的存在的,眼前这位,说话的时候也没看出嘴巴有多么大,可一旦吃起东西来,俨然一张饕餮大口,什么食物往里边一扔,眨眼工夫就没了踪影。 “兄弟你慢点吃,不够还有,别噎着,你这是饕餮转世啊,哈哈!” 只用了一盏茶的工夫,五大碗满满的牛肉面和十个汉堡包就没影了,陈天霸吧唧着嘴巴,明显这点东西不过是餐前小点心。 “饕餮是什么东西?有牛肉面好吃吗?” 杨怀仁受惊了,忙吩咐后厨里再来十碗,“喜欢吃牛肉面是吧?今天就看看你能吃多少碗。” 随园的食客们这会儿发现了大新闻似的也都好奇的围了过来,都想知道这个壮汉到底能吃多少碗牛肉面才能饱。 陈天霸则是来者不拒,新上的十碗牛肉面,狂风扫落叶一般,很快又一扫而光,他的手边则摞起了一座瓷碗高塔。 杨怀仁催促着后厨又来了十碗,陈天霸手边的摞起的空碗就越来越高。 等到他再一次喊“再来十碗”的时候,陈天霸伸出一只手制止了他,“哥哥,且慢!” 杨怀仁问道:“够了吗?不够还有,你尽管吃,哥哥就想知道你到底能吃多少碗牛肉面,几天后的大胃王比试,你便与黑牛哥哥同时代表随园出战。” 看看眼前的一大堆空碗,陈天霸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摸了摸肚皮,好像感觉还差点事,害羞的伸出五根手指头说道:“五碗,再来五碗就差不多了。” 杨怀仁算了算,再上五碗,前后加起来一共三十碗,他忍不住去打量陈天霸的肚皮,除了鼓起来一些之外,并没有特别膨胀的感觉。 听起来这数字很惊人了,可是他觉得可能是陈天霸第一次来,他可能有些不好意思了,所以才吃饱了便停了下来,如果真放开了吃,他的极限可能是星辰大海。 “好兄弟,你以后就是我们随园的‘面霸’了!” 正文 第209章:若心下套 有一种人,感情是感情,金钱是金钱,两种毫不相干的事物分得清清楚楚,兰若心便是这么一个女人。 “大胃王比试”对于大宋的百姓来说,属于喜闻乐见的新鲜事物,特别是有竞争,自然就有胜负。 兰若心是绝对不会放过这种赚钱的机会的,她现在做什么事情少不了把自己想象成杨怀仁,总在假设,如果是他,会怎么把这笔钱赚到自己的腰包里? 于是青莲帮的各个赌场又为大胃王比赛开出了盘口,对市井之间大家议论的比较热门的十几位各地的著名吃货开出了他们胜出的赔率。 当这个消息传到杨怀仁耳朵里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当时那种心情了,嘟嘟囔囔骂了二百三十六声“钱串子”。 赚钱这方面的本事,如果杨怀仁自认是师父,那么兰若心这个当徒弟的大有青出于蓝的势头。 杨怀仁邀请吐蕃使节多杰来观赛,其实目的是为了通过他从吐蕃诸部的首领手里买成群的牦牛,以解决牛肉供应不足的问题。 没想到多杰自负在吐蕃就是一著名吃货,竟亲自报名参加这场大胃王比试了。 说来事情的发展有点好笑,吐蕃使节这种行为对其他各国使节的触动还非常大,搞的他们觉得好像不派人参加就错过了一个大扬国威的机会似的。 大宋对于外国使节的接待是非常周到的,除了部分小国的使节统一安排在鸿胪寺礼宾院之外,其他主要的邻国都在鸿胪寺周边有自己的馆驿。 像辽国使节住在都亭驿,西夏使节住在都亭西驿,来自东边的倭国和高丽使节住在瞻海馆和同文馆,中南半岛各蕃国则住在瞻云馆和怀远驿。 各国使节之间其实也有些摆不上台面的瓜葛,表面上客客气气,私下里却喜欢相互较劲。 爱显摆的吐蕃使节把参加谁是大胃王比试的事情挨个馆驿宣传了一遍,算是免费帮着杨怀仁把这场吃面比赛的广告打到了大半个亚洲。 倭国使节大王八蛋没了蛋蛋回岛国去了,新来的倭国使节忙活着跟户部谈判通商限额的事情,所以倭国没有心思参加这个比试,而其他的各国,都从他们的使团中寻了个最能吃的人表示要报名参加比赛。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不管他们选派的人能不能在这场比试吃面的比赛中胜出,但只要胜过另一国选出的代表,起码在外国使节圈子里,总会有些面子的。 特别是一些小国,就更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刷脸秀存在感,比如上次在皇宫里丢了大脸的高丽使节,这次听说吐蕃使节要亲自参加这次比赛,憋着劲的要给吐蕃使节难看。 高丽人其实从身高体型上,虽然比倭国原住民要高大一些,但和契丹人、西夏人和吐蕃人这种游牧民族来说,还是差距很大的,甚至连宋人也比不过。 高丽那地方土地贫瘠,也产不了多少粮食,所以出个特别能吃的人想来应该不容易,不过人家还是有些奇人异士的,有位来大宋游学的高丽人便是个奇葩。 这人叫朴子吉,体型和杨怀仁差不多,却也是个能吃之人,传说这人一顿饭轻轻松松可以吃下五十碗米饭。 不管这传说是真是假,高丽人吹牛比的性格可是杨怀仁不敢比的,人家一国人都有这种爱好,据说高丽的牛都是头轻屁股重的,人家祖宗上数一二百代就这样,往后再过一千年也是传承的淋漓尽致。 可是这人的名字取得真是……起码手速是有保证的,“女票自己”和日本人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说那片海的两岸生活了两群特别独立,喜欢自己解决问题的人们。 一天之内,就有十几个歪果仁报名参加谁是大胃王的吃面比赛。 宋人还是很讲究礼义廉耻的,但凡报名参加的,基本那都是多少有些真本事的人,也大都有东京城里的各大名楼或者某些有地位的达官贵人们的举荐。 到报名截止的时候,总共超过了一百人要竞逐大胃王的称号还有那百两黄金的赏钱。 这场杨怀仁本来打算搞促销的活动,也变成了一场竞逐谁是大吃货的国际化的大型赛事。 事情后来的发展越来越一发不可收拾,连皇宫里那位闲着没事干的官家也惊动了,亲自写了一副字送到了杨怀仁手里,算是官家对比赛胜出者的奖赏。 杨怀仁恭恭敬敬接了旨意,打开那幅字一看,三个大字写的威武霸气——大胃王。 赵煦这个官家的大印子一盖,那么这幅字上写的三个字就相当于皇帝亲封,这样一来那百两黄金的彩头似乎都不算什么了,谁若胜出了拿了这幅字,回家去大堂里一挂,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情。 官家赠字作为嘉奖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东京城的每一个大街小巷,这比赛的关注度直接又提升了一个档次,如今谁如果不知道杨怀仁举办“谁是大胃王”比赛的事情,或者不知道随园和牛肉面,那可真是被人笑话是个土鳖。 兰若心的赌档里投注的金额大有超出上次杨怀仁归雁楼厨艺比试的趋势,这样算来,就算兰若心不搞点什么猫腻,单单是抽水,这一次也要净赚十几二十万贯钱。 等杨怀仁想明白这件事,也不管骂哑了的嗓子了,咬着牙心疼那么多钱,为什么不是赚进了自己的腰包。 “咣咣咣”撞了三下门柱子,杨怀仁恨不得立马抄菜刀去青莲帮找兰若心算账,就算不能五五分,起码也要四六分吧? 可人家事先把大有可能是大胃王的陈天霸送了过来,很明显是提前给杨怀仁下了个套,你不早出主意要分红,事后再想起来去上门要钱,那不是说明自己的智商落了下乘吗? 承认自己笨,对杨怀仁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虽然他确实吃了个大亏,不过杨怀仁觉得自己是个男人,胸怀比天更辽阔,比海更宽广,这个仇是绝对不会记一辈子的,记个百八十年也就差不多了。 正文 第210章:士子讨伐 天霸弟弟人实在,说了贴身保护杨怀仁,他就真的贴身保护,这几日无论杨怀仁走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是真正做到了形影不离。 何之韵差点因为这事跟天霸弟弟打起来,说我一个女人不方便抛头露面,你替我白天跟着保护咱家官人是好事情,我还得感谢你,可你晚上这任务就可以交给我了,不用你十二个时辰全天贴身守护的。 天霸弟弟歪头想了想便问:“这保护怀仁哥哥还分白天黑夜?小弟现在能天天吃上饱饭,精神头好的很,白天保护一天也没觉得累,晚上也让小弟来保护吧,嫂嫂不就可以多休息了嘛。” 杨怀仁听了这话就直叹气,天霸弟弟还是个纯洁的好孩子。没法给他说明白成年人晚上都做些啥运动,只好像小七一样赶着他去了隔壁。 陈天霸倒是很听话,一边走一边想着杨怀仁的话来到了隔壁的书房,嘴里嘀咕着,“为啥怀仁哥哥说等我长大了给我娶上个媳妇我就明白了?可我还是没明白,这跟娶媳妇有啥关系?” 小七听了就在房梁上笑喷了,吐沫星子都落了下来。 天霸弟弟刚来府上,还没见过昼伏夜出的小七,抬头看见房梁上一个小孩,一句话差点给小七造成一亿点伤害暴击致死。 “这是小少爷吧?你晚上不睡觉在房梁上干啥?来来来,下来天霸叔叔陪你玩啊?呵呵……” 然后,然后从小七嘴里喷出来的吐沫点子就成了红色,鲜红鲜红的…… 金秋十月,秋风并没有送爽,送来的是一场冷雨。 秋闱开榜本来是这个季节的头号新闻,不知是秋风冷雨浇冷了科举的热度,还是“谁是大胃王”的比试太过火爆,吃货们就这么抢了金榜高中的士子们的风头。 都说读书人淡泊名利,在杨怀仁看来,其实他们都是装的,真正遇上这种被平常他们看不起的吃货们抢了风头的事情,十个读书人里边起码有九个不能淡定。 人家号称寒窗十数载,参加三年一届的科举就像是过独木桥似的,只有两百来人能从上万人之中脱颖而出,竟比不过一百来个大肚子吃货受老百姓追捧,这让他们岂能就此甘心? 有一部分中举的士子不开心了,认为这都是杨怀仁的错。 有几名士子联络好同窗,准备了旗帜和标语,准备到随园门口集会,说是要抵制“谁是大胃王”这种低俗的比赛,并声讨杨怀仁不务正业举办这种无聊比试哗众取宠。 其实杨怀仁在士子们中间的口碑还算不错,随园因为临近书院街,平时就有不少学子是随园的老主顾,他们享受了随园的美食和美酒,自然对杨怀仁这个老板印象不错。 加上杨怀仁那日从开封府解救了二十多个无辜被抓的学子们,他帮这些人洗清了冤屈,他们就更是对杨怀仁感恩戴德。 于是国子监门口看完了皇榜的学子们也分成了两拨人,一拨召集了几十人要声讨杨怀仁,而另另一拨则聚集了上百人要声援杨怀仁。 两拨人就这么争论着来到随园门口,划分了楚河汉界挡住了随园的大门。 换做是另一帮人堵了门影响了生意,李黑牛估计会毫不客气的把他们赶走,可今天堵门的都是些读书人,李黑牛这个武举人在这些文举人面前有些气短,也不敢自作主张了。 听他们唇枪舌战的争执了半天,黑牛哥哥好像听出了事情的原委,心想这些人吵一会也就散了,怕他们见了杨怀仁吵得更激烈,又怕杨怀仁听了他们的言语生气,忙派人去杨府拦着杨怀仁不让他到店里来。 早有人把事情回府告知了杨怀仁,他一听有人堵住随园的门口不让做生意,这不明摆着是断人财路不让他赚钱嘛,简直跟刨了他家祖坟一样恶劣,一下就气炸了。 虽然杨怀仁也不知道他家祖坟在哪,但是耽误他赚钱这一条罪名,就得好好教训教训这帮闲的蛋疼的书呆子们。 天霸弟弟见杨怀仁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他便知道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刚来到门口,陈天霸便张开双臂像是推土机一样,把堵在门口声讨杨怀仁的那一拨人推出去一丈远。 杨怀仁这才见识了天霸弟弟不光能吃,这一个人推着几十个人不得不退后,可见也是个天生神力的奇人。 不过怕他下手没有准儿再弄伤了这些瘦弱的读书人,杨怀仁还是赶紧和黑牛哥哥把他拽了回来。 那些士子们感觉受到了羞辱,这下更不干了,见杨怀仁走了出来,便派了个领头的站出来指着鼻子大声痛陈杨怀仁的几大罪状。 什么身为读书人不思进取自甘堕落去当厨子啦,什么性情暴戾豢养野兽危害乡里啦,什么举办大胃王比试是低俗趣味哗众取宠啦,什么贪慕虚名贪财好色有辱斯文啦等等,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列举了十几样杨怀仁的罪状。 一开始杨怀仁一脸嘻嘻哈哈满不在乎的样子,后来他越听越耳熟,这他女良的不是那些言官们奏弹他的原话吗,怎么叫这么一个小书生一字不差的念叨了出来。 问明白这个站出来大放厥词的书生名叫胡笔,是御史中丞胡宗愈的公子的时候,杨怀仁稍微一细想便明白了,原来这都是有大人在背后搞鬼,却不敢现身,撺掇了这帮毛都没长齐的小孩们出来唱戏。 大多数跟着胡大公子来声讨杨怀仁的那些书生们,估计大都是被蒙在鼓里被利用了还浑然不觉的傻蛋,这年头当皇上的都优待士人,杨怀仁要跟他们来硬的是不可能的,那样知道能授人以柄。 所以就只能来软的,有时候拿硬邦邦的棍子打人不一定比用软趴趴的鞭子抽人更让人觉得疼,更重要的是,杨怀仁觉得拿鞭子抽人更爽。 他吊着胳膊走到胡公子面前,笑嘻嘻的说道:“吆,原来是胡笔胡兄啊,怎么,前几日还在百花馆跟兄弟抢头牌姑娘,抢不过兄弟就来这里找场子了吗?” 正文 第211章:扬长避短 胡笔二十有四,对普通的读书人来说,能在这个年纪中举也算年轻有为,但像他这样的“高干子弟”,考了三回才考上,那就是给他老爹丢尽了脸了。 胡御史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对他寄予厚望,可胡笔连考了两次不第,难免让他大失所望。 最近这段时间里,原来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小书生杨怀仁凭借着一身厨艺一步登天了,不但被封了爵位,还被赐了个同进士出身的功名。 胡宗愈身为御史中丞,作为众谏官之首,看不过杨怀仁如此浪荡不羁之人竟也皇恩盛隆,心里郁闷也是正常不过。 他不好出面打压,便暗地里戳弄了几个耿直的下属直言上谏,山羊胡子老谏官就是傻蛋中的一个。 不满归不满,胡御史对杨怀仁的才华,特别是厨艺方面的造诣还是很认可的,所以在家里,特别是当着不给他争脸的儿子面前,总要拿杨怀仁和胡笔对比。 胡笔在家里被老爹数落,耳朵里总是杨怀仁这三个字绕来绕去,渐渐的便对杨怀仁怀恨在心。 这一次终于让他金榜题名,如愿以偿,他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心里琢磨着如果能在他金榜题名之日,能替老爹教训教训杨怀仁这个家伙,不但在老爹面前可以扬眉吐气,更有机会在东京城里扬名立万。 于是便有了这么一出闹剧。杨怀仁可不管这许多背后的原因,他的做人原则很简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日你八辈祖宗。 至于姿势嘛,那可得好好琢磨琢磨了。胡笔这小子别的不行,看刚才那口气,引经据典讲圣人道理他肯定在行,而这个是杨怀仁的弱项,特别是当着许多书生的面前。 那么这就要讲究扬长避短了,杨怀仁觉得,只要不是拽文弄墨,刷刀弄枪你哪样都不是哥们对手。 胡笔被杨怀仁一番话一下拉到了流连烟花之地的有辱斯文之人的行列,他立即辩解道:“你这是污蔑,我胡笔什么时候去过百花楼那等腌臜之地?” “没去过吗?” “没去过。” “真的没去过?” “没去过就是没去过!” “吴兄啊,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枉费了小翠姑娘对你一番深情,唉,就因为你中了举,你就装作不认识人家啦?最是无情薄情郎啊……” 杨怀仁说得动情,在场的众位士子们也无来由的联想起一个青楼女子被一个薄情郎背负后,镜前梳妆打扮,窗前无奈翘首期盼的可怜场面。 胡笔察觉不光另一边队伍里的书生们对他的不义行为头来鄙夷的目光,连自己身后的同阵营里也有几名学子对他的所作所为表示了不齿。 “各位同窗,大家不要听他胡说,我胡笔站得直行得正,绝不认识什么小红小翠的……” “对了,还有小红姑娘,人家无意之间一句话,你便移情别恋了,这事可是有的?” 胡笔被杨怀仁斩钉截铁的说话语气绕的有点晕,“什么小红,我就更不认识了。” “你不要再狡辩了!” 杨怀仁对大家说道:“胡公子原来的相好的就是小红,因为小红一句话才又移情别恋去找了小翠,结果现在他中了举,连小翠也无情抛弃了。” 以为书生疑惑的问道:“到底是什么话啊,你说了两遍了还没倒出原委。” 杨怀仁笑嘻嘻的拍拍自己,又指了指胡笔,“小红姑娘每次伺候完胡大公子,都要唉声叹气说一句‘扬长避短’……” “何意?”众人齐声问道。 “这还不明白吗?‘杨’长‘笔’短啊,胡大公子就是因为得了这么个评价,所以才不断的换相好的。 可他这么换来换去又有何用?短小就是短小,换了不同的小姐,只不过是让人家感叹‘李’长‘笔’短,‘张’长‘笔’短罢了。” 众人细细品味其中意味,忽然之间便哄堂大笑起来。 胡笔气得一脸通红,嘴唇发抖,不过他也想明白了这是杨怀仁故意转移话题,避实就虚,所以抓住他的声讨陈词不放手,“你不要岔开话题,你的罪行都是千真万确街知巷闻的,你还要狡辩吗?” “狡辩?” 杨怀仁讥笑道:“笑话!如果真如你所说,胡大公子可以去开封府报官抓我啊,在我家饭馆门口聚众闹事,又是有何道理?你所说的那么多事情,可都是你亲眼所见?” 胡笔被他一番质问,堵得不知该如何应对,“你你你,本公子听别人都这么说,自然可以作的数,你所述本公子狎妓之事,又有何真凭实据?” “那就是道听途说并未亲见喽?可胡公子出入烟花柳巷之事我可是亲眼所见。” 杨怀仁说的跟真的似的,心道比谁脸皮厚谁会耍无赖谁不会啊,我就污蔑你了,你能怎么地? “你你你,你胡说!” 杨怀仁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你胡说还是我胡说?来来来,大家评评理,道听途说和亲眼所见,到底哪一个可信?” 声援杨怀仁这边的书生们受了他恩惠,自然大声说道:“自然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诸位所言极是!” 杨怀仁对支持自己的众人揖了一礼,接着说道:“大家都是被胡笔给蒙骗了!想当日朝堂之上,也有人看不惯别人受了官家封赏,便胡编乱造了一些罪名奏弹在下。 可惜他们没有成功,当今圣上从谏如流,更是是非黑白分辨得清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就是以‘道听途说’的理由驳斥了这些无聊之人对在下的污蔑。 胡笔!你今天又把那些毫无根据的污蔑之言再次当着众位士子面前说出来,是你觉得当今圣上不如你明白事理吗?你拉上这几十个同窗,是要陷他们于不忠不义之地吗?” 忽然之间扯上了官家,本来支持胡笔的众位书生也大感不妙,急忙退开了几步,跟胡笔保持距离,划清了界限。 虽然胡笔明白这是杨怀仁偷换概念,可是事情是他想出风头在先,痛陈了杨怀仁诸多罪行,可并没有任何根据,眼下被杨怀仁反驳的他哑口无言,只得“你,你,你”地浑身哆嗦却说不出别的话来。 “你什么你,你这是仗势欺人聚众滋事,而且句句话都大逆不道,你跟我去开封府见官!” 正文 第212章:绑架道德 杨怀仁说着便上去拉胡笔的衣袖,似是要拉着他去开封府讨个公道,胡笔一听要见官,心里慌了神,他自知理亏,万一去了开封府宴,事情就更说不清楚了。 他老爹胡御史一生以请流自居,极其爱护名誉,胡笔一想他若是惹了官司上身,父亲的脸面可就难看了,面对杨怀仁的咄咄逼人,情急之下便推搡了杨怀仁一把。 胡笔只是想推开他不让他继续拉扯他,并没有用多少力气,却看见杨怀仁十分夸张的向后摔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着吊着的左臂大声的呻吟起来。 “哎吆,哎吆……打人啦,御史中丞的公子当街打人啦!大家给我杨怀仁做个见证,胡大公子恶言中伤在下在先,无故推到在下在后,这可是他当着大家面上干出来的事!” 胡笔知道这是杨怀仁故意在佯装受了欺负,但是这情形在旁人看起来确实像是他重手推到了杨怀仁。 杨怀仁虽然放弃了参加科举考试去开饭馆当了厨子,但毕竟他也是读书人出身,况且也有个御赐的同进士出身的功名,读书人之间,相互有什么矛盾大都以文解决,就算嘴上恶毒一点也不打紧,但是要真动了手,那就是大大的有辱斯文了。 众人恚怒的目光盯着胡笔,让他又懊悔又气恼,懊悔不改情急之下推搡了杨怀仁,气恼他就这样被他抓住了把柄。 “你,你,你,快起来,我根本没有用力!” “还说没有用力?你理屈词穷,见我左臂本就受伤,顿生歹心,一气之下便故意推我左臂。 我左臂本来已经快要好了,被你这么一推,估计又要断开,你好恶毒啊胡大公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啊,你做出这等恶事,大家都是亲眼所见,难道你还要抵赖吗? 你不要以为你是御史中丞胡大人的公子你就可以仗势欺人,你也不要以为我杨怀仁无权无势就会害怕了你,我坚信青天白日之下,公道自在人心!” 杨怀仁心道你以为就你会绑架道德吗,我绑架起来比你在行,你别以为你人多势众我就怕你,你别以为我是个厨子你就可以不放在眼里! 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让在场的众书生深受感动,这些人之中虽然也有像是胡笔一样是某个达官贵人的子侄,但是更多的人都是寻常百姓家走出来的学子,本就对这些官宦子弟心怀嫉妒。 眼下听了这番话,忽然就感觉好像是自己也受了这些纨绔子弟的欺负似的,顿时群情激昂,开始指责起胡笔行为粗鲁,有辱斯文了。 说来也巧,今日是科举放榜之日,开封府自然会派出衙役去国子监张贴皇榜处协助禁军维持秩序,蔡京作为府尊,也要例行公事似的去现场督察一番。 而胡宗愈作为御史中丞,谏官之首,同样也要到场聆听诸位学子声音,以上达天听。 胡御史在皇榜上看到了自己儿子的名字,老怀欣慰,感叹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总算中举,虽然前边两次失败,但这种屡败屡战的精神还是值得鼓励。 日近正午,胡御史与碰巧遇上的蔡府尹便结伴同行,走到蔡水河边的时候,远远的望见随园门口集聚了大量人群,其中不乏参试的学子,便折过来一看究竟。 胡御史知道了胡笔中举的消息,却未曾见到胡笔,只当是儿子金榜高中,一时高兴便相约三五同窗喝酒庆祝去了。 等走到随园门前,才发现胡笔正站在门口,被许多围观的百姓和士子们指责他动手打人,而胡笔面前,脖子上吊着胳膊的杨怀仁坐在地上,看来便是那个被打之人。 蔡京见了眼前这一幕,虽然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根据他对杨怀仁的了解,表面上是杨怀仁吃了亏,但实际上肯定不是眼前的画面看到的这么简单。 一边是王爷的至交好友,而且还是个子爵,另一边是御史中丞的公子,他无论偏帮哪一边,都要得罪另一边,于是他打定了主意只做个和事佬,以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几位衙役分开人群,让胡宗愈和蔡京走进了人群中间,胡宗愈问道:“众人无故聚集在此,阻碍道路畅通,所为何事?” 围观的众人见来了两个头戴翅翎身穿绯色官袍的大人,纷纷收声,等待看看事情要怎么发展。 胡笔见是他父亲来了,急切的说道:“禀父亲大人,今日秋闱放榜,儿子约了几位同窗一齐去国子监看榜,得知金榜题名之后,本要与同窗相约去庆祝。 后来大家议论起随园要举办‘谁是大胃王’的比试吃牛肉面的比赛,都觉得随园的老板杨怀仁不但不思进取甘做庖厨,还经常弄出些哗众取宠的事情来,不但读书人的斯文,还让城里一些赌庄借此搞的民间好赌成风,乌烟瘴气。 所以大家便推举儿子出来声讨他这种贪慕虚荣的行为。 不料杨怀仁不但不知悔改,还对儿子反咬一口,说我无故打人……” “反咬一口?” 杨怀仁笑道:“敢问胡大人,学生是要科举出仕还是做个厨子,与他人可有关系?” “这……” 虽然在读书人看来这种行为是自甘堕落,但胡宗愈也没法说谁就有权力去干涉别人的选择。 “没有关系。” “好,既然没有关系,那么本爵与令郎一无交情,二无仇怨,他领了几十名书生来我家饭馆门前堵着门的骂人,不但侮辱了本爵的名声,还影响我们商家正常的生意,这算不算是聚众闹事? 蔡府尊也在此,那就更好了,方才我只不过要与他去开封府让蔡府尊给个公道,不了令郎出口伤人在先,出手打人在后,胡大人若是不相信,可以问问在场的诸位,这些都是在场所有人亲眼所见,是谁反咬一口?” 胡宗愈这下听明白了,是他儿子今日中举,极度膨胀之下便来寻杨怀仁的晦气,等见识了巧舌如簧口灿莲花的杨怀仁,便中了这小子的道,如今人家有理有据,当场又围了这么许多人,胡笔是无论如何也逃不了动手打人的罪名了。 正文 第213章:哥只好做坏人 胡御史并非一个奸佞之人,胡笔也并非就是个十足的恶棍,这一对父子,老的是迂腐,小的是愚蠢。 杨怀仁并不想跟些不相干的人结下太多的仇怨,可是这些人总是给脸不要脸,那就不能怪他不得不撕破了脸了。 蔡京听完了两边的叙述,觉得这都不是什么大事,两个年少气盛的人之间闹出些小摩擦而已,于是出来说和道:“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事情闹大了谁脸上都不好看,以本官愚见,不如各让一步,就此算了吧。” “算了?” 杨怀仁换了一个姿势盘腿坐在地上,“蔡大人了解学生,我这人最好说话,算了也行,不过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蔡京见有门,俗话说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大家相互给个台阶下,他这个和事佬脸上也有光。 “那是那是,五味子向来大度,不知这三个条件是什么?” 杨怀仁挨个伸出手指头把自己的条件摆了出来,“第一,胡公子在我家随园门前聚众闹事,耽误了我家生意,是不是要赔偿我的损失?我所要不多,三千贯而已。” “三千贯?三千贯就三千贯!” 胡宗愈阴着脸看着杨怀仁,心道这小子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奸商。三千贯正是御史中丞一年的薪俸,对他来说并不算多,也不算少,只是为了儿子,他还是应承下来。 “第二个条件嘛,刚才胡公子推倒了学生,学生打开门做生意,也是要脸面的,这一下胡公子还给学生,就算扯平。 打人不打脸,就算不给胡公子面子,我也得给蔡大人和胡大人面子,胡公子打我一拳,只要他撅起腚来让我踹一脚,推倒我的事,我便不再追究。” 蔡京听了这第二个条件摇了摇头,心道杨怀仁这小子有点过分,对于胡御史来说,在他儿子脸上打一巴掌和让胡公子撅起屁股让杨怀仁踹一脚,都是羞辱,真没有啥区别。 胡笔哪里肯干,刚要反驳,没想到他老爹“啪”的一巴掌狠狠打在他脸上,惊呆了在场所有的人。 “老夫不用五味子爵给面子,这一巴掌老夫替你打了,第三个条件是什么,说吧。” 杨怀仁一愣,接着淡淡一笑,“胡御史好家教。这第三个条件嘛,就更简单了。 胡公子今日来闹事,口口声声说学生举办的‘谁是大胃王’比试是哗众取宠之举,说什么这种无聊比赛导致百姓嗜赌成风,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在我头上,我怕我顶不住。 我杨怀仁一没有参与开盘,二没有下注赌博,这事怪到我头上,可就是污蔑我和我家随园的名声了。 这次大胃王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只要胡公子在我家随园门口帮我写上一千份告示,并贴遍开封府大街小巷,就算满足了这第三个条件。” 这个年代的人,很多想法都是奇怪的,让杨怀仁都不能理解,特别是像胡宗愈和胡笔这样的自诩有文化有气节的读书人。 赔上一年的薪俸,心疼是心疼,但为了名声,答应赔钱的时候,胡大人是眼睛都没眨一下的。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既然大家都看见胡笔推倒了杨怀仁,那么胡宗愈当着几百人掌掴了自己的儿子,算是给杨怀仁赔罪,包括被打的迷迷糊糊的胡笔在内,也并没有任何不甘心。 但是最后一个条件,要让他们改变对一件本与他们无关的事情的看法的时候,仿佛忽然就触动了他们的原则似的,是怎么都不肯答应了。 胡笔听了这个最容易满足的条件,却义正言辞的说道:“杨怀仁,你说我凭借道听途说的事情污蔑了你,我认了。 你说我耽误你赚那几个臭钱,我也认了,你说我无故打人,且不管事实是不是大家看到的那样,家严也已经替你打了在下一巴掌,这个我也认了。 但是你举办这样的比试,不管你有没有参与到赌博之中,这件事与民不但无利,反而败坏了民风,这也是事实,这一点,我胡笔的看法不会变的。” 胡宗愈也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跟他的观点是一致的,他没想到自己原来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竟也有这等骨气,对他颔首表示赞同和欣赏。 蔡京摇了摇头,随即对杨怀仁劝道:“五味子,胡御史愿意赔钱,胡公子也挨了他父亲一巴掌,前两个条件就算满足了罢?这第三个条件,叫本官说,不如就算了吧。 你办你的大胃王比赛,旁人怎么看也是他们的自由,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较劲,你说呢?” 杨怀仁直接服得不行不行的,不知道是该佩服这对父子的风骨,还是该嘲笑他们的迂腐和愚昧。 他以前觉得北宋走向衰弱和灭亡,最大的原因是外部强大势力的挤压,现在看来,外部势力只不过是压倒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以文治国并没有错,只不过重文抑武达到了一定程度,当整个国家处在这种腐朽的固执的迂腐之中的时候,当大宋的文化精英阶层全都像是胡御史一样愚昧的遵循完全没有必要的原则的时候,整个国家从里子里,已经烂掉了。 杨怀仁本想拿出赵煦亲笔书写的那张大字来证明官家都支持这次比赛,来狠狠抽打胡家这对奇葩父子的腮帮子的,可现在,他没有心情了。 因为他知道即使他拿出来,顶多是他耍了个小聪明,能够赚得一时的意气风发,最多就是些口舌之快,可这些并不能改变胡氏父子心中那种根深蒂固的愚昧思想。 他看着围在他周围的这些读书人们,他们是大宋的天之骄子,本应该是大宋的未来,可是他们像胡笔一样,那生命固执的去坚持的并不是强国富民之心,而是另一种自幼就喝下肚子里的毒药。 杨怀仁对着蔡京和胡氏父子摆摆手,“算了,算了,你们走吧。” 说完杨怀仁也不再理开心的蔡京和感叹事情戛然而止仿佛没有看够热闹的众人,站起身来走回了随园。 外边的人渐渐的散了,随园门前的大街上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喧闹。 杨怀仁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自言自语道:“我本想做个好人,可是当好人救不了大宋,哥只好做个坏人了。” 正文 第214章:夜市 内城南大门是朱雀门,从正门朱雀门向西一直到新门崇明门之间,是被护城河自然分割出来的一片广场。 这片广场原本是从护城河到内城墙的一片缓冲地带,后来渐渐的发展成了东京城除了西瓦市子和马行街这两个大集市之外的另一个市场。 北宋自太宗淳化年便取消了宵禁,于是东京城里诞生了一种新型的市场——夜市,比如东市的马行街夜市,西市的潘家楼夜市,到仁宗天圣年间,矾楼夜市成了城内最大的夜市。 而此后不久,这片广场也发展成了一个夜市,由于接临风景优美护城河,贩售杂货和各色小食的商贩们不但可以在河岸上摆摊,还有不少商贩以乌篷船当做店面,于是这个夜市又被百姓称作舟桥夜市或新门夜市。 夜市也像正常白天里的市场一样,是一年四季都正常开放的,每到暮色来临,这片广场上便热闹起来,下了工的市民来到这里,在露天里吃上一顿晚饭,轻松惬意,也就渐渐的养成了习惯。 杨怀仁本来正为白天的事情闹情绪,可被赵頵邀请来逛夜市,看着眼前喧嚣热闹,游人如织的景象,他心情也逐渐好了起来。 两个人下了马车,把各自的随从远远的扔在身后,两个人要享受一下普通百姓的生活趣味。 朱雀门外向西一转,便进入夜市里,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几个茶摊。 每个摊子挂起的幡子上都写了一个大大的茶字,却也并不像是寻常的茶肆茶馆一样单单煮茶卖茶水。 随意找个摊子一坐,先有小二哥送上一盆洗面汤来,让客人洗手净面,仿佛也洗去了一天来的忙碌和疲劳,心情自然便好了起来。 只需要几文钱,摊主便根据客人的口味和喜好,或者上一杯清茶,或者来一碗甘草冰饮子,再加上一小碟开胃的小点心,独特的口味随时让人胃口大开。 再往里边走,深秋的清爽空气夹杂着各种小食香气的气味便传了过来,每个小食摊上都坐满了人,百姓们谈论着当下的新闻,在小贩们口音各异的吆喝叫卖声中享受着美食。 小贩们提供的小食或许不如白日里营业的酒楼饭馆提供的食物精致,却胜在种类繁多,更带有大宋各地的乡土特色。 河东的菜肉包子,河西的蒸肉饼,庆州的旋煎羊肉,临安府的五味粥,岭南的荔枝糕,挨个摊子逛过去,每样都试上一试,杨怀仁有种几十步便走遍了大宋的感觉。 吃了许多各地的美味,或许已经口渴了,不必回头去买茶饮,挑着担子贩售果儿茶的小贩已经在你身边。 这些小贩只有一个人,一挑担子,一把竹筒舀子和两桶果儿茶,却并没有供人盛装茶水的容器。 杨怀仁看样子有些担心,心想不会是所有人都直接拿那把竹筒舀子,从茶水桶子里直接舀了果儿差喝吧,方法虽然简陋方便,但这实在有些不讲究卫生。 赵頵看着他的样子笑了出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心,轻车熟路的唤了一个挑担子的茶水贩子过来。 一文钱扔到挑担小贩担子头上的小竹篓里,小贩便笑呵呵地递到二人手里各一片叫不上名头来的两三寸宽的长条形草叶。 草叶儿倒是洗净过的,灯火照耀之下,光滑的一面还反射着透着深绿的反光,将这草叶儿一卷,便成了个倒圆锥形的容器。 杨怀仁胳膊不方便,赵頵先卷了一个塞到他右手里,接着又自己卷了一个。 见两人卷好了各自的“茶碗”,卖茶饮的小贩提起竹筒舀子,轻巧的把舀子伸到茶桶里舀出果儿茶,然后手腕轻轻一抖,便把果儿茶熟练的一滴不漏的倒在了“茶碗”里。 这饮料的名字叫果儿茶,却是完全没有一颗茶叶的。倒不是小贩偷工减料或者货不对板,而是这年代百姓习惯上把各种饮料称作“茶”而已。 杨怀仁先用舌头啜了一小口,发现果儿茶有点类似后世的淡果汁,没有那种浓厚的果汁味道,却同样的鲜甜,接着一饮而尽,也是非常的清爽解渴。 几样各色小吃,两勺果儿茶下肚,杨怀仁不得不感叹北宋的饮食发展进步,已经非常接近后世的水准。 除了某些食材还没有在这个年代引入中国,在现有的食材基础上,北宋的百姓们已经凭借着自身的智慧,把食物通过各种方法制作成诱人的美味。 或许有些小食,在贵族和文人眼中还上不了台面,但是正是这些民间的特色小吃,更容易被普罗大众所接受和喜爱。 当然,也有像赵頵和苏轼这样的贵族和文人热衷于这些夜市上的小吃,苏东坡笔下便有描述他逛夜市的诗词传世。 “龙津观夜市,灯火亦辉煌……不知京国喧,是谓江湖乡。” 不知苏大学士在夜市上吃完了什么家乡特色的小食引的他思念故乡,接下来杨怀仁倒是发现了一种能让他思念家乡的食物——把子肉。 熟悉的乡音,熟悉的味道,一片把子肉塞进嘴里,杨怀仁闭上眼,似乎看到了趵突泉的淙淙泉水,大明湖畔的荷花开了,满城便都是荷花飘香。 再睁开眼,泪水遍溢满了双眼,想家的时候,一个男人也可以有泪水的。 杨怀仁不知道父亲怎么样了,他想知道如果把他成家的消息告诉父亲,他会不会为儿子感到欣慰。 赵頵只顾着吃,也不管这把子肉是猪肉做的了,等鼓着满嘴流油的嘴巴抬头看到双眼朦胧的杨怀仁时,他有些诧异。 “我说内弟啊……” “啥?内弟?怎么不叫杨兄了?” 杨怀仁擦了擦眼泪,使劲抽了抽鼻子,装作没事人一样问道。 “韵儿怎么也是为兄的结义妹子,你娶了她,自然就是我的内弟,再说了,喊你内弟不是亲嘛,是不?嘿嘿。 我就是没想到你还是个多愁善感的多情种子啊,吃个把子肉都能吃哭了,实话招来,想起哪位小娘子了?” “哎吆我去,你真是我的哥,我就是吃了家乡的小吃,一时怀念故乡而已,你还真当我想起了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赵頵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哪里能体会别人的思想之情?他色眯眯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贼头贼脑的问道:“夏雨荷是谁?俊不?” 正文 第215章:美食之夜 杨怀仁绘声绘色的把夏雨荷的故事讲给了赵頵听,只不过是当做戏文讲的,不然赵頵若是知道几百年后的皇上不姓赵,他能怒火攻心当场挂掉。 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并没有打动赵頵,他只是觉得这个叫乾隆的家伙不是个好东西,既然有了后宫佳丽无数,就不应该随便招惹民间的女子。 杨怀仁刚要感叹赵頵这家伙还算是个专二的好男人,他便吹上了,他对他的两位王妃那叫一个好,纵古论今是再也找不出他这么好的王爷来了。 杨怀仁很佩服他这一点,能把怕老婆吹到这种地步的男人,不应该当王爷,应该剃了头发去庙里当佛爷。 夜市的中央位置,空出了一大片空地,有不少人正在忙着搭建一个长桌似得东西。 赵頵指着这张长达三十丈的长桌说道,“这里便是明日夜里举办大胃王比赛的场所了。” 杨怀仁四周看了一下,这地方正处在舟桥夜市的中间,也是最宽敞的一处地方,确实是举办这次活动的好地方。 “当初为兄听了你这个主意之后,我就想到了这个地方。 归雁楼的地方小,最大的大堂也只能坐下二百来人,你家随园就更不用说了。 这次大胃王比赛,光是参赛的人就有上百名之多,我想了好多地方,也只有这里能容纳下这么多的参赛者。 这里本来就是夜市,来往的人多,在这里举办这次活动,也起到了广而告之的效果。 另外,为兄也循着你的思路有了另外一个主意,今天叫你出来不光是来看看场地,另一个目的,便是要你听听为兄这个主意怎么样。” “哦,大舅哥有什么好主意说出来便是。” “哈哈,这个大舅哥叫的我爱听。我的主意也很简单,咱们举办大胃王比赛是为了扩大牛肉面的影响力,那么咱们完全可以把这次活动搞成一次‘美食之夜’。 既然要宣传牛肉面,不如一次性把咱们现在推广的所有新美食新美酒一起给宣传了。 像汉堡包啊,卤味啊,随园春的美酒啊,另外还有咱们连锁加盟商里,各家独特的一些美食,也一并宣传了。 当明日举办活动之时,在中间这片平坦的区域,再摆上百八十张桌椅和板凳,便是一个露天的酒楼大堂了,咱们把每张桌上都摆上美食,供来观赛的百姓们品尝。” “恩,好主意,一举多得,只是明日来观赛的百姓估计得成千上万,摆满了一百张桌子也不够他们吃啊,万一发生了哄抢甚至踩踏的事件,那就麻烦了。” 赵頵笑道:“知道你有这方面的担心,你放心,不是所有人都能免费吃到美食,喝到美酒的,要是那样,就算你不怕赔死,我也怕啊。 我早想好了,明天咱们免费招待的,有三分之一是那些各国的使节和几位朝中的大臣,还有三分之一是咱们这些酒楼的熟客,最后三分之一才是通过猜灯谜选出来的现场观赛的百姓。 而维持秩序的事情,本王通知开封府一声便是,让蔡京派人来维持。 能够享受免费美食美酒的人毕竟只有四五百人,那么多人看着别人吃吃喝喝,不也眼馋嘛,自然会花钱去咱们的店里吃饭去。 这叫……对了,你以前说起过的那个新鲜词儿,叫什么营销来?” “饥饿营销?” 杨怀仁惊呆了,赵頵这小子跟自己在一起时候长了,都学得这么精明了,连饥饿营销这种高大上的营销模式都学了去,这要是再偷学些别的东西去,他还不早晚成精? “对,饥饿营销,啥意思为兄也不明白,反正就是让别人饿着肚子看咱们吃好吃的喝好喝的,他们就会掏钱去买咱们吃的喝的好东西。” 靠,杨怀仁鄙视了他一眼,这还叫不明白?虽然他说的意思和后世的饥饿营销不是一回事,但是眼下的情形来看,还真是瞎猫碰上瘸耗子了。 对于一只猫来说,死耗子只能吃不能玩,少了不少趣味,而瘸耗子是又能吃又好玩,还真是打发了这位“闲”王不少无聊的时间。 虽然赵頵三十大几了还这么贪玩有点对不上他王爷的身份,但是他那种组织能力和掌控一切的能力,还真是让杨怀仁佩服,也许这就是生在帝王家与生俱来的天赋吧。 “对了,明天吐蕃使节多杰会来参加大胃王比赛,但是别忘了咱们要跟他谈的正事,现在咱们这些店的牛肉供应看着挺充足,但是契丹人和西夏人是信不过的,万一出点什么幺蛾子,一下大幅涨价咱们就得抓瞎。 多杰这小子一看就是个贪吃又贪财的主,只要让他知道咱们和他是打算长期合作,他有赚头,咱们的牛肉供应就不愁了。 还有你联系的那个出入宋吐之间的行商,他跟吐蕃诸部东边那几个部落谈的怎么样了?咱们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供货方面也要让他们有竞争,咱们拿到的牛肉就更便宜。” “嗯,这几天就能有消息,哥哥办事你放心。” 放心?我又怎么放心呢?杨怀仁暗自叹道,就算以后跟吐蕃人谈妥了,以后有了大量的牦牛供应牛肉的需求,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最好的办法还是像他当初建设食材基地一样,能自产食材才是最好的,既能降低成本,又能监控食材的生产,以保证食材的质量。 现在蔬菜大棚已经试验成功,这半年时间开始育种,年后就可以大面积种植新型的蔬菜。 像牛肉的供应,最好的办法还是能自己开辟出一片牧场来,自己来培育和饲养肉牛。 大宋如今的国土上基本没有合适的牧场能达到杨怀仁这个目标,不过未来的事情,杨怀仁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只是这个计划里,开辟牧场饲养肉牛只是个开始。 时辰接近三更的时候,杨怀仁和赵頵也打算打道回府,而舟桥夜市却完全没有冷清下来的意思。 掀开车厢上的窗帘,杨怀仁看着夜市门口依然进出的熙攘人流,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也许,他找到了他要为之奋斗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正文 第216章:谁是大胃王(上) 东京城里有点怪异,大大小小的店铺,有很多刚过了晌午就关门歇业,即使那些没有歇业的,也多半门前冷清,没有多少生意可做。 那些掌柜的们实在是郁闷,不过他们也没有办法,今天是大胃王比赛举行的日子,手底下伙计们多是下了注的,一过了晌午,他们就开始各种头疼脑热肚子疼,与其看他们拙劣的演技,不如索性就关门歇息半天。 大胃王比试的影响力确实超乎想象,与其说这是杨怀仁的营销头脑好,不如说是人家青莲帮给他宣传的好。 虽然从兰若心那里,杨怀仁没分到半个子儿的实际红利,但是人家青莲帮这免费的宣传,也算是让他没有亏太多。 平常人的心态也是奇怪,上一次归雁楼厨艺比试的赌盘中,那些赢了钱的赌徒们自然会对这次的大胃王比赛赌上更大的赌注,企图再发一笔横财。 而上次输了钱的倒霉蛋们则烧香拜佛祈盼着这次能轮到他们福星高照,鸿运当头,能转个运势把输了的钱给赢回来。 于是这次的奖池轻轻松松就超过了上次,只是对于赌徒们来说,下起注来有点困难,上一次除了杨怀仁就是魏财,只有两个选项。 这次有一百多个人参加比赛,就算很大程度的缩小范围,光那些有名的吃货们,就有不下十人之多,这可就难为了这些赌徒们。 这年代还没有专业的分析师来透露些小道消息,大家都是根据市井之间流传的传闻来判断谁最有可能胜出。 目前最热门的人选,其实也不多,像当日在随园吃掉二十五碗牛肉面的陈天霸就是其中一个,尽管如此,陈天霸的胜出赔率只不过排在第三位。 排在第二位的是吐蕃使节多杰,按照流传的说法,他一顿饭可以吃掉两只整羊,算算重量,相当于一顿饭吃一百斤左右的食物,如果换算成牛肉面,算上汤汤水水的,也差不多是五十碗,他的胃到底有多么大,以此可见一斑。 而排在第一位的更是位奇人,比起排在他身后的两位膀大腰圆的大汉,这一位只是个身材普通的人,从身材上看,这位是无法让人联想到大胃王这上边来的。 但是奇就奇在他是个会法术的道士,他的故事就更是个传说。 据说今年夏天的时候,这个自称为太虚子的道长在京南路布道,路过一个村庄的时候,赶上一个庄户家里失火。 全村敲锣打鼓聚集了二百号人,端盆握瓢的正打算去距离失火的人家百步远的一口水井里打水灭火。 而这位太虚子当着众人的面,慢慢踱到水井边,施展了一套龙吸水的法术,然后整口井的水位都下降了三尺。 而后这位神仙似的道长就在百步之外,从嘴里喷水救火,顷刻之间在失火的房子上头像是下了一场倾盆暴雨,不大会工夫火就熄灭了。 这件事后来就传遍了京南路的数州数县,东京城里也有不少信众也在传扬太虚子的这件大善事,也正因为这样,太虚子便成了最大可能胜出的热门人选。 杨怀仁听了这个故事,看着讲故事的人那笃定的表情,他只有呵呵了,人们的意识形态还停留在对神佛之事十分敬畏的时代,这种事情传的人多了,他们自然而然的就坚信不疑。 且不论这件事是真是假,就从太虚子龙吸水,还有再喷水救火这个动作来看,就严重不符合科学的规律。 他要真这么牛逼,怎么不去上天呢?所以说杨怀仁觉得太虚子的这个传说也太虚了,就算真有其事,也只不过是这个神棍的障眼法罢了。 后来杨怀仁再仔细推敲,便琢磨出里边的意思来了,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最接近事实的情况就是,当初黑虎帮那帮子编故事的属下,被兰若心收编了。 再结合兰若心让陈天霸早一阵子来投杨怀仁,加上上一次的经验,杨怀仁觉得有点后悔他教给了兰若心讲故事的本事。 而兰若心也不再是那个清纯的绿衣美女,现在的她,虽然名义上还是青莲帮的二当家,实际上她已经超越他父亲,成为一个真正的大帮派的当家人了。 对此杨怀仁只有苦笑,就算他是兰若心的救命恩人,可也没法改变这一次他被兰若心算计了事实,或许在她心目中,一个叱咤风云的江湖大咖才是她真正的归宿。 …… 还没有入夜,舟桥夜市比往常早了许多便热闹了起来,举办大胃王比赛的夜市中间的广场上,就更是人头攒动。 杨怀仁眼前的场面,如果说是万人空巷那有些夸大其词,不过说是人山人海,旌旗招展是一点儿也不夸张。 如果不是早有开封府的衙役们在现场维持秩序,恐怕挨着河边的人会被挤到河里去。 城墙上是十四面巨大的旗帜迎着风猎猎作响,旗帜上面正是随园和那十三家合作伙伴的名号,作为发起者的随园和组织者的归雁楼的两面旗帜,自然排在最中间最显眼的位置。 临时的厨房搭建在一个高台上,各家都派出了厨师在这里忙活。这也是赵頵的主意,东京城里吃过牛肉面的人多了,但是真正见过牛肉面的制作过程的却不多。 因为制作牛肉面的最关键部分在于熬汤和和面,这两样技术只要不泄露出去,对于拉面的手工技艺,是不怕别人看的。 而且叫人看了去也有好处,这种现场表演的形式,更容易让食客们觉得牛肉面的制作并非易事,充满了技巧性和观赏性,也从另一个角度衬托出牛肉面天下第一面的名副其实。 一百套桌椅已经摆好,菜品还在制作,每张桌子上一坛随园春美酒先摆上了桌子,打开泥封,醇厚的酒香便飘了出来,让整个广场上的人群都觉得沉醉。 日薄西山,天色黯淡下来,各国使节逐渐到场就坐,老主顾们也陆续到场。 虽然他们抱怨着老早就出门,却在夜市门口到夜市广场这区区几百步的路上堵了小半个时辰,但是看着周围上万人拥挤着被开封府衙役们挡在圈外,他们能坐在宽敞的中间,那点被堵了许久的郁闷一下子就全没了。 正文 第217章:猜灯谜 围观的人群里,很多都是下了注的赌徒,当然也有不少百姓是听说今天能够免费吃到十四家著名酒楼的美食,才早早来此等候。 见有人已经进场落座,不得其法的人群开始鼓噪起来,归雁楼的掌柜范二娘站了出来,大声宣布道:“众所周知,今日归雁楼,随园以及另外十二家城内名楼在此联合举办‘谁是大胃王’的比赛。 在场的各位除了能够欣赏到精彩的比赛之外,还有人能够来到场内,免费享受由这十四家名店提供的各色美食。” 接着他抬手指了指众人身后,“诸位请往身后看……” 众人疑惑的转过头去,发现护城河上缓缓地划过来两艘大船,船上挂满了许多精美的花灯,把整个护城河的河面都照的流光溢彩。 “每条花船上各有五十个花灯,每个花灯上都有一条灯谜,凡是能猜射中的者,不论男女老幼,高矮胖瘦,均可获得进场免费享受美食的机会。” 围观的人群找到了进场的机会,争先恐后地拥挤着去河边,总共就一百个免费吃喝的名额,谁也不想错过了这个机会。 开封府的衙役们这下可忙活了起来,极力的维护着秩序,生怕有人真的落了水。 杨怀仁觉得他这样的文化人,猜灯谜这种文化人的趣味游戏,不应该少了他一份。 说起来灯谜这个词,最早产生于北宋,之前的叫法在各个朝代都有所不同,追寻灯谜最早的起源,要到春秋时期。 据说当时一些士大夫为了向王上表达一些自己的意见,又怕犯了忌讳,于是用一种“隐语”的方法,把自己想说的字,词语或者句子隐晦的表达出来,这大概就是谜语的起源了。 杨怀仁以前以为只有中秋和元宵节才有挂彩灯猜灯谜的民俗活动,实际上在宋代,挂彩灯猜灯谜是非常常见的一种娱乐形式。 除了中秋和元宵佳节,像是元旦,春节,二月节,七巧节,下元节等中国传统的节日里,人们都会进行这样的活动,只不过根据节日的不同,所挂彩灯的样式和灯谜的主题有所不同罢了。 即便是非年非节的时候,为了庆祝一些喜庆的日子,比如官家或族中长者的诞辰,富贵人家嫁娶等,也许规模会小一些,但也有用这种形式来庆祝的习惯。 杨怀仁不为跟旁人抢进场免费吃喝的名额,只是对这种民俗有些好奇,又想在赵頵等朋友面前显摆显摆自己高深的智慧,所以才去凑个热闹。 有嘉王府的侍卫开道,杨怀仁也跟着赵頵沾了光,享受了一番特权阶级的待遇。 王爷就是王爷,人家糊花灯都不是用彩纸的,而是直接用绢布,二人来到一个鲤鱼形状的花灯前,杨怀仁小声问道:“大舅哥,这灯谜是你出的,你一定知道答案吧?” 赵頵摇了摇头,笑着否认道:“你想什么呢,你看这几天来为了这次促销活动,我都忙成什么样了? 这里一百条灯谜,就算我有心去出题,可我哪有那工夫啊?这都是你两位嫂嫂忙活了几天才凑出来的。” “哦,原来如此,两位嫂嫂受累了。” 杨怀仁对着王府的方向遥拜了一下,然后斜眼一笑,“既然今天的主题是比试,那么咱哥俩也比试比试,看看谁能更快的猜出第一条灯谜。” “我去!做菜我比不过你,猜灯谜你可不是为兄的对手。” 赵頵啐了一口,也不知道他啥时候学了杨怀仁的口气,这俩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让杨怀仁见了鬼似得望着他呆住了。 “我去,大舅哥,你咋学起小弟说话的用词来了?你可知道这二字的含义?” 赵頵又摇了摇头,“我就觉得你这么讲话听起来十分有趣,却从未想明白其中含义。” “不知道就好,哈哈。” 杨怀仁乐了,如果让他知道这句话说全乎了是“我去年买了个表”,不知道以大书法家大画家大文豪自居的赵大王爷会有什么样的感想。 何况这年代的表就是日晷,除此之外,寻常百姓更是习惯了通过太阳和月亮在天上的位置来判断大体时间。 直到北宋元祐年间苏颂才发明了水运仪象台这种较高精度的计时器具,宫里就那么一套,买是买不来的。 杨怀仁揭开第一个灯谜,谜面直接就把他吓傻了,一张红纸上写着:“一柱擎天”。 这时候的人就这么开放了?杨怀仁暧昧的睨了赵頵一眼,“小弟佩服哥哥,更佩服两位有才的嫂嫂。”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想的却是: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啊不对,应该是这才刚刚升起一轮明月,你们一家子就这么明目张胆的秀姿势,还能不能做朋友了? “呵呵,”赵頵笑道,“这个简单,答案是一个‘未’字。” 赵頵不假思索便道出了正确答案,让杨怀仁又吃了一惊。 他在手上虚写了一个“未”字,立刻便领悟了这个字谜的高深之处,原来名字里带未字的人才是真正有梦想的人,这才是真正的日天啊。 灯船上一个王府的内侍恭敬的递过一块牌子来,这便是入场的凭证了。 赵頵终于有机会在智商上虐了自认聪明天下第一的杨怀仁,这时候还不抓紧机会臭屁啊,接过牌子来在他眼前晃了一晃说道:“哎呀,多谢兄弟承让,哈哈……” 让你姥姥个屯啊!杨怀仁先输一城,心中不服气,抢过那面木牌子随手扔向了身后,那些刚才还在抱怨挤不到前排来猜灯谜的人立即抢成了一团。 杨怀仁又拽过一盏桃子形状的花灯,急匆匆的扯开了谜面。他本以为字谜就是后世最常见最简单的拆字或者分字的那种,结果今天才发现千万不要小瞧古人的智慧。 谜面是:“四座大山山对山,四条大川川对川,四个日头围成圈,四张嘴巴紧相连。” 杨怀仁凌乱了,这……这是一个字? 两个山我认得是个出字,两个日我也认得是个昌字,四个山,四条河,四个太阳四张嘴,这些凑一起简直就是个大墨点子了都,这又是个什么奇葩字? 正文 第218章:谁是大胃王(中) 杨怀仁抠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想出这是个什么字。 赵頵忽然觉得他竟然也能在智商赏完虐杨怀仁一次,竟有些小激动了。 “为兄又想到答案了,是个‘田’字,哈哈!怎么样?还要跟为兄比下去吗?” “田字?” 杨怀仁又默念了一遍谜面,四座山,四条川,四个太阳四张嘴,立体的组合在一起,不正是个田吗? 他一张脸都挤在了一起,心中难免懊恼,原来如此啊,亏着他还是个现代人,思维竟然没有跳出上下左右组合的框框,人家古代人都学会立体式拆字组字了。 看着赵頵得意的样子杨怀仁就来气,你得意就老老实实得意算了,非把脸上五官摆个这么浪的造型跟开了朵花似的,再加上手舞足蹈的动作,这不没事扮个小陀螺,欠抽吗? 怎么,你这是要旋转?杨怀仁心道,看来不能跟他玩下去了,他连赢了两题,赵頵这小子就开始旋转了,要再让他猜对一题,他还不得上天? 杨怀仁决定结束他在大宋的猜谜生涯,并琢磨着开始他的魔术师生涯,说不定他一句“消失”,就能让得意忘形的赵頵从他眼前立刻消失。 没用多久,一百条灯谜就被围观的百姓们全部猜射中的,所有宾客也全部入场,“谁是大胃王”比赛马上就要开始。 首先进行的是“运动员”入场仪式,一百来号参赛者排着整齐的队伍,在音乐声中隆重登场。 呃……就是这音乐不是一般的有趣,这年头也没有节奏欢快的《运动员进行曲》,赵頵也不知道从哪里请的鼓乐队伍,敲敲打打倒也算节奏欢快,就是那动静,完全不像是举办吃货比赛,更像是青楼勾栏里举办选美比赛。 为了便于区分参赛者的身份,每个选手身边还跟着一名小厮,小厮举了面长条形的旗帜,上写了参赛者的名字和号码。 随园派出的选手代表中,黑牛哥哥是六十六号,而天霸弟弟是八十八号,这俩高人往人群里一站,光凭着这气势和号码就赢了一半。 杨怀仁乐了,这不明显是要胜出的节奏吗,六六六,八八八,这是要发啊。 另外几个值得关注的选手里边,吐蕃使节多杰是三十八号,太虚子是七十四号,高丽代表朴子吉是八十一号。 范二娘作为这次比赛的主持,每进场落座一位参赛者,他便大声念出这位选手的名字,每个名字被叫出来,这名选手的支持者们便大声唱好。 其实大多数参赛者可能只是在当地小有名气,在东京城里并不见得也那么有名气,所以除了十几个赌坊里开的胜出赔率比较靠前的人得到了观众的喝彩,其他人并没有多少支持者。 当然最轰动全场的还是太虚子出场的时候,他年纪四十上下,一条山羊胡子落在胸前,手里打这一把拂尘,穿着一件青灰色的道袍,也算有些仙风道骨。 所有选手介绍完毕,他们按照自己的号码在长条桌前落座,开始有一队侍应开始上热气腾腾的刚出锅的牛肉面,每个选手面前先摆了十碗。 这十碗也算是个起步,如果来参加大胃王比赛,连十碗牛肉面都吃不了,那可就是丢了大人了。 他们身后每个小厮把写着参赛选手姓名号码的旗帜插立在他们身后,然后取下了背在身后的一块白木板,每个人手里还有一支炭笔,看来是记录每人的成绩之用。 杨怀仁其实不太关心结果,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如果能胜出的话,那是最好,就算不能胜出,也并不打紧。 但他冥冥之中有种感觉,自己的两位兄弟最大的竞争对手,既不是故弄玄虚的太虚子,也不是自吹自擂的吐蕃使节,这些人太热门了,名声明显超过了实力。 而民间里淡泊名利的奇人异士本就不少,一些名不见经传的隐士,说不定才是自己的两位兄弟最大的竞争对手。 赵頵拿出来那个让杨怀仁非常眼熟的沙漏,当着所有人面前翻转了过来,接着便宣布了比赛正式开始。 比赛时间是半个时辰,在这个规定时间之内,谁能吃的牛肉面最多,谁便是胜出者,当然,中途不允许离场,更不允许吐出来,如果违反规则,立即会被取消比赛资格。 等待了许久这一刻终于来临,观众们立刻就沸腾起来,几乎所有人都扯着嗓子大声喊着他们支持的选手的号码,整个舟桥夜市的中间广场也群情激昂起来,巨大的声浪三五里之外都能震的耳朵慌。 比赛选手们也开动了,有人开始拿筷子不停的往嘴里扒拉着拉面,有的则连筷子也不用,直接端起牛肉面碗来往自己的大嘴里倾倒。 果然不出杨怀仁所料,那个美名远扬的太虚子,是个虚的。 他并没有着急,而是慢条斯理的用筷子夹起了几绺儿拉面,十分斯文的放到嘴巴里,然后就细嚼慢咽起来,一点也不在乎身边的其他人是如何的狼吞虎咽。 下注太虚子胜出的赌徒和他的支持者们看着有些着急,不过转念一想,人家是道长,是仙人,说不定过一会才会施展仙术,现在只不过是先尝尝味道罢了。 可没过多久,旁人面前的十碗牛肉面大多已经吃下去六七碗,而太虚子那第一碗才吃了一半,大家就不满意了,开始大声叫喊“道长快快施展法术”。 太虚子依旧不慌不忙,慢慢的端起碗来尝了一口面汤,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惊呆了! 太虚子忽然站起身来,单手向王爷和杨怀仁这边单手行礼,然后他竟然离席了! 离开了坐席就代表着违反了规则,从而失去了参赛资格。太虚子一点儿也不在乎,依旧一副怡然自得地样子,缓缓走下了台,来到众人面前。 “诸位,贫道云游四海,只为宣扬道法,普度众生,这次来参加这个大胃王的比赛,只不过是仰慕随园牛肉面的大名,特来品尝一番。 若贫道施展仙法,即便胜出了也是不光彩的,更是有损道家与世无争的修身原则。” 太虚子说罢,又一次对王爷和杨怀仁这边施礼,杨怀仁忽然发现这老道的眼神有些诡异,有些熟悉,这不是…… 正文 第219章:谁是大胃王(下) 杨怀仁气呼呼的走到太虚子面前,恨不得把他胡子拽下来。 “玄参,你干毛呢,怎么去给兰若心当托也不告诉我一声?!” 玄参一脸无辜,“兰二当家的不是您的……” “这谁造的谣?” 杨怀仁急忙辩解,“我跟她可是清清白白的,你就算信不过她,还信不过哥的人品吗?” 玄参下意识的摇摇头,看到杨怀仁瞪了他一眼,才又急忙点点头,“大人,属下也不知道内情,是着了兰二当家的道了。 她前几天说让我帮她个忙,还说只要我肯,您一定会高兴的,还说,还说……” “还说了啥,快说!” 杨怀仁看玄参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这里边肯定还有事,不然他一个内卫的身份,能让一个小姑娘忽悠得服服帖帖? “她还说事成之后,给我说一门亲事。” “我去!” 杨怀仁骂道,“就只知道你小子见色忘义,她能给你说个媳妇,我就不能了?” 玄参对大家抢着给他说媳妇的事情,那是非常喜欢的,内卫里组织严密,寻常地位低下的人是没有资格娶媳妇的,即便有些做了暗探的人娶了老婆,那也是做样子的多,真有事实的少。 如今他跟了杨怀仁,进了杨府做郎中,这方面才可以放宽一点。大家都是男人,谁想独自一个人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啊,这种事都懂的,所以他才有了这个念头。 杨怀仁也没法过于苛责他,只能怪兰若心太有心机,憋着心眼到处给他挖坑下套,也不知是不是看上他了。 埋怨了许多,不过杨怀仁还是对兰若心恨不起来,她一个女人,赚钱也不是为了自己享受,青莲帮那么老多人要她养着,还有丐帮那些乞丐们也要吃饭,她也是怪难的。 玄参见杨怀仁想事情想得有些失神,故意咳了两声,又恢复了方才那个太虚子的神态,慢慢悠悠对观众们挥舞着拂尘走下场去。 杨怀仁回过神来,心里又开始骂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的事情,你管呢?再说是她兰若心先算计了他在先,他还替人家着想,这不正是被人家当傻子卖了还兴高采烈的帮人家数钞票吗? 台上比赛还在继续,最大的热门太虚子自动弃权,让那些有信心夺得大胃王的人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目标。 一刻钟的工夫之后,除了太虚子之外还有二三十个人也陆续被淘汰了,看来这些人也是些沽名钓誉之辈,看来赛前吹嘘的那些一顿饭吃多少东西的事情,都是自吹自擂的。 场上还剩下八十来个人,第一轮十碗牛肉面也基本都吃完,侍应们又端上了第二轮的十碗牛肉面。 计分的裁判们工作做得一丝不苟,参赛者每吃完一碗,他们便探头过去看看碗里是否有剩余,如果碗里吃得无汤无面,才确认一下示意选手可以吃下一碗,他们则用炭笔在白色的木板上画一个圈。 为了方便计算,同时也方便观众看清楚选手们当前的成绩,他们每画五个圈,便再划一条直线,把这拍成一排的五个圈串起来,远远的看过去,像是画了一个冰糖葫芦。 杨怀仁关注着场上的形势,很快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身后的计分板上都画了三根冰糖葫芦,目前处于领先地位。 而没多久,吐蕃人多杰也很快追了上来,接着陆续又有十几个人也达到了十五碗的成绩。 十碗牛肉面对于能自信来角逐大胃王的人来说,还算是比较轻松的。而十五碗牛肉面,看来是个坎儿,许多选手吃完了十五碗之后,可以明显看得出他们都放慢了速度。 再好吃的东西,一旦吃下去的数量超过了一定量的时候,也会觉得味同嚼蜡。 吃东西不像是跑步,可以时快时慢根据体力的情况调整速度,只要放慢了速度,再想加速是不可能了。 那些放慢进食速度的人,基本也就到达了他们的极限,或许还能强忍着撑得慌的肚子再吃上两三碗,但是想超过那些仍旧在快速吃面的人,已经没有机会了。 能坚持到把第二轮的牛肉面吃完,成绩达到四根冰糖葫芦的,只剩下十个人,那些实在吃不动的选手,也陆续被裁判请出了坐席。 现场观众的情绪也高涨起来,大声呼喊着他们支持的选手,助威之声此起彼伏,这里边六十六号黑牛哥哥和八十八号天霸弟弟的呼声是最高的。 “六十六!六十六!” “八十八!八十八!” 李黑牛和陈天霸深受鼓舞,更加奋力的继续在吃,吐蕃使节多杰和高丽代表朴子吉紧随其后,也没有半点要放弃的意思。 第三轮的十碗牛肉面也被他们消灭干净,成绩也相继变成了六根糖葫芦。 而这时场上还能坚持的人也越来越少,另外几个人开始不断的打饱嗝,更有个人肚子里实在是撑不下了,刚吃完了一碗,正坚持着不吐出来。 可强忍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忍住,回头一口吐在了城墙根上。另外几个也好不到哪儿去,看来也是撑得难受,瘫坐在椅子上已经无力再吃下去了。 时间过去了一多半,场上却剩下四个人,两个宋人,两个番人,比赛也变成了宋番之争,观众们也都发现了这一点,也不再单独为谁加油了,歪果仁分成了两拨,一拨和吐蕃交好的为多杰助威,一拨与高丽交好的为朴子吉鼓劲。 更广大的大宋百姓,则一边倒的给两个宋人高声呐喊,赵頵也跟着激动起来,也不顾他王爷的高贵身份了,也站起来呐喊起来。 杨怀仁见状,心中忽然升腾起一股热血,他从未想到事情的发展,竟然激励了成千上万人的爱国热情,他也站起来,转身对着场外的宋人,高高挥动着拳头,带头喊起了“大宋儿郎!威武霸气!上天入地!永争第一!” 百姓们本来的助威声并不统一,有唱好的,有打呼哨的,虽然各有千秋,却力量分散,让杨怀仁这么一带,大家觉得他喊的更有士气,于是便跟着他的节奏大喊起来。 在这个寻常的深秋的黑夜里,东京城上空回荡起了整齐划一的声音—— “大宋儿郎!威武霸气!上天入地!永争第一!” …… 正文 第220章:真正的大胃王 比赛在观众们激情的呐喊助威声之中继续,杨怀仁渐渐的发现黑牛哥哥有些不舒服了。 看来李黑牛已经到了他的极限了,三十碗牛肉面,是他从来没有尝试过的挑战。 当第四轮的十碗牛肉面端上来时,李黑牛脸上已经是青筋暴露,胸口起伏不停,吃起来就显得有些困难了。 杨怀仁有些心疼,走到他面前说道:“哥哥,你已经尽力了,无所谓吃伤了肠胃,若是不行,就算了吧。” 黑牛哥哥双眼通红的看了看杨怀仁,歪头看了看吐蕃使节多杰正在吃他的第三十一碗,他才又转回头来说:“洒家还能坚持。”说完也埋头去吃他的第三十一碗牛肉面。 杨怀仁意识到黑牛哥哥怎么想的了,如果是为了一个“大胃王”的称号,或许他已经放弃了,有天霸弟弟顶着,这个称号也不会旁落,只要是自己人拿,谁拿都一样的。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所有的宋人观众都在大喊着大宋威武,那他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自己,也不是随园,而是整个大宋的好男儿,他打定了决心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 因为怕他这么想,杨怀仁就更着急了。 “哥哥,百姓助威是一回事,热爱自己的国家民族是另一回事,我知道你有一颗为国效力的心,但不一定是在这里,将来驰骋疆场,上阵杀敌,建功立业的机会多得是,真的没有必要在这里逞强!” 杨怀仁的言辞有点激动,黑牛哥哥也动情了,可眼下这情势,他实在不忍心留下天霸弟弟一个人孤军奋战。 恰在这时,刚吃完了第三十一碗牛肉面的吐蕃人多杰,可能是吃的太撑了,坐立不稳,人连着屁股下边坐着的椅子一起倒在地上。 这一摔不要紧,多杰感觉肚子里波涛翻滚,一口吐了出来。 场下那一小拨为他呐喊助威着“三八无敌!三八无敌!”的声音戛然而止,愣了一会儿才匆忙跑上来几个吐蕃大汉把他们主子搀扶了下去。 多杰自动弃权,他的成绩也停留在了三十一碗,场上也因此形势大变,大宋比番邦的人数变成了二比一。 黑牛哥哥见状,只对杨怀仁说了一句,“再让我多吃一碗,一碗就可以了!” 杨怀仁明白了黑牛哥哥的意思,看来他自己也知道已经到了他食量的极限了,再坚持下去,估计也会和多杰一样把身体吃得崩溃,他现在想要的,就是比多杰多吃一碗,进入三甲,这样他也问心无愧了。 杨怀仁点了点头,张开了单臂表示支持。李黑牛坚持着吃完了第三十二碗,才站起身来表示他已经结束了他的比赛征程。 这一些所有的大宋观众都看在眼里,也对他表示了理解,更对他坚持到最后成为第三名报以肯定的掌声。 时间过去大半,只剩下最后两位参赛者竞逐“大胃王”的称号,也正因为现在进入是不是我就是你的残酷竞争,胜出了就是第一,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而第二名,是没有人会记住的。 陈天霸和朴子吉坐的距离不算远,也只有六七步的距离。 谁也没想到来自高丽的一个无名小辈竟然能坚持到冠军争夺的时刻,高丽使节就更是激动万分。 他也没有想到代表高丽出赛的朴子吉竟然这么能吃,他原本以为只要能战胜当初羞辱了自己的吐蕃使节,他就很满意了,从未想过朴子吉有机会问鼎冠军。 事到如今,他的心也活泛起来,渐渐的有了争夺冠军的野心。 高丽只是一个弹丸小国,国势微弱,列强环伺,他们被夹在大宋,大辽等几个强国之间,生存艰难,也只有四处称臣,才能保住国本。 东面的倭国更是对他们虎视眈眈,若不是几个大国听说高丽半岛土地贫瘠,根本没什么兴趣,视他们附属国给予了保护,或许倭国早就对他们开刀了。 自己的国家强大,国人腰杆子就硬气,国家孱弱,当国使也直不起腰来。高丽使节深深体会到这一点。 上一次被吐蕃使节当众羞辱,他也敢怒不敢言,这次朴子吉赢了多杰,高丽使节已经觉得扬眉吐气了。 现在让他激动万分的是,如果朴子吉战胜了大宋的陈天霸呢?这可是一个难得的可以扬高丽国威的大好机会,甚至可以说是千载难逢。 正当他做着春秋大梦的时候,事实就是这么无情的甩了他一百个大嘴巴。 朴子吉确实已经很让人吃惊了,但是当他追上陈天霸的成绩,身后的白木板上变成了七根糖葫芦的时候,他的极限也到了。 杨怀仁看着陈天霸的表情,依旧吃的津津有味,并没有任何不适之感。 他走上前去问道:“面霸啊,你没问题吧?” 天霸弟弟憨憨的一笑,抹了抹油乎乎的大嘴巴说道:“我吃饱了。” “呃……” 杨怀仁一头黑线,“谁问你吃没吃饱,我是说你没撑得慌吧?” 天霸弟弟抽了抽鼻子,大大咧咧地说道:“没啊,我就是吃饱了,再吃上十碗二十碗的是没有问题的,就是这牛肉面虽然好吃,但是吃这么多也没有味道了,能来十个汉堡包不?” 我倒!杨怀仁差点当场跌倒,这天霸弟弟真是当之无愧的大胃王,这比赛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场表演而已,他竟然还要吃十个汉堡包…… “汉堡包明天再吃,哥哥是心疼你,怕你吃坏了肚子,也给人家国际友人留点面子,比他多吃一碗就行了,知道不?” 杨怀仁给了他一个狡黠的笑容和一个暧昧的眼神。 陈天霸看上去高大威猛跟个傻大个似的,其实心里啥都清楚,杨怀仁这话和表情的意思,他很快就就明白了。 让对手绝望的办法有很多种,就好比赛车,甩开他八条街,让他连车尾灯都看不到,这是一种。 而另一种更加残酷,且更加有趣,而且能无情的打击对手的信心,那就是把对手玩弄于鼓掌之间。 同样是赛车的例子,你就比对手多出半个车身,让对手无论如何和赶不上你,最关键的是,你要让他看到你云淡风轻的还时不时微笑着踩着刹车在等他…… 正文 第221章:绝望的朴子吉 陈天霸想想,既然已经吃饱了,陪高丽代表朴子吉玩玩也不错。 他吃完了第三十六碗,便停了下来,歪头一脸无辜的看着朴子吉,等着他吃完他的第三十六碗。 高丽使节在朴子吉面前也说了些什么,大概就是让他无论如何也尽全力夺得第一,让高丽也风光一次。 朴子吉眼神很痛苦,同时也很坚定,他十分明白作为一个小国国民的悲哀,他游学过许多国家,可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是个羸弱小国的学子,人家表面上对他客客气气,实际上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现在的机会就在他面前,如果他能赢得这次大胃王比赛,不但可以得到一百两黄金的财富让他成为富人,而且可以得到大宋皇帝的亲笔题字,他的整个家族将来都会因此成为高丽的上等人。 最重要的,是他这个丰功伟绩一定会被高丽使节大肆宣扬,传回高丽国内,那么他就是国家英雄,他的名字将在高丽国名垂千史。 朴子吉下定了决心,就是今天吃死自己,也要把大胃王的称号拿下。 沙漏里还剩下十分之一的砂砾没有落下,他现在只落后一碗,只要他拿出搏命的精神头来,他还有机会。 可每当他强忍着腹中的胀痛咬着牙吃下一碗牛肉面的时候,在不远处盯着他看的陈天霸便头也不回的伸手摸过一碗牛肉面来,一张嘴一仰头,立即就整碗面喝了下去,嚼都不带嚼的,喝完了然后就继续单手撑着脑袋看向朴子吉。 杨怀仁被天霸弟弟的举动给逗乐了,看来他是一滴不漏的完全领会了他的意思。 就这样,朴子吉艰难的吃上一碗,天霸弟弟便轻松的眨眼工夫喝上一碗,然后继续笑呵呵的看着朴子吉,永远都比他多吃了一碗。 大宋的围观百姓们刚开始不解陈天霸这是在干啥,后来渐渐的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心中爽的一塌糊涂,纷纷哈哈大笑出来。 朴子吉听到观众们无缘无故大笑了起来,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转头去看对手,发现八十八号陈天霸正撑着脑袋看着他,见他看过来,竟然“呵呵”一笑,还飞了个飞眼过来。 朴子吉和高丽使节也意识到这是陈天霸在玩弄他们了,心中顿时升起一种被无情羞辱的感觉。 高丽使节咬牙切齿,可又不甘心错过了这次让高丽扬眉吐气的大好机会,又去给朴子吉说了一番鼓舞的话语。 朴子吉全身发抖,感觉整个身体都不是他的了,他已经吃下了四十碗牛肉面,肚皮胀得似是马上就要炸开了一般。 可是他不想放弃,这是他最好的改变命运的机会,也许错过了,他这一生就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得道升仙了。 所以他摆摆手,示意继续上牛肉面。 第五轮的十碗牛肉面又端了上来,临时厨房里的人觉得应该不会再有人要加面了,于是也都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来比赛场地观赛。 可事情就是这么让人绝望,无论朴子吉怎么努力,每当他浑身颤抖着吃完一碗,另一边的陈天霸便轻轻松松的喝上一碗。 时间所剩无几,陈天霸已经开始提前庆祝,朝在场的所有人挥手致意,观众们也跟着他的节奏摇拜起来双臂。 杨怀仁揉揉自己的双眼,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已经不是吃货比赛了,气氛已经变成了跟后世的明星个人演唱会差不多,如果每人发一根荧光棒,那就没有任何差异。 陈天霸从来没被这么多人关注过,他很享受当明星的感觉,当朴子吉吃下第四十三碗牛肉面的时候,他两只手一手抓起一碗牛肉面,竟同时倒进了嘴巴里。 观众里又是一片自豪的欢呼声,陈天霸的领先优势从一碗变成了两碗。 朴子吉绝望了,高丽使节也崩溃的两眼无神的呆坐到地上。 最后一粒砂砾落下,比赛结束,陈天霸以四十五比四十三的比分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护城河对岸忽然“噼啪”作响,绵延近一里长的河岸边上飞升起无数绚烂的烟火,霎时间把整个河岸照亮。 观众们惊呼一声,享受着美丽的烟火和大宋的胜利。 赵頵这安排真不错,杨怀仁心道,看来这小子真是个搞活动营销的高手,自己只是把营销的主意出了个他,他竟然做了各种充足的准备,把活动的气氛搞的一浪高过一浪。 范二娘大声宣布比赛结束,代表随园出战的陈天霸获得冠军,荣膺第一界“大胃王”的光荣称号。 赵頵走上台来,绕了一个红绸编成的大红花给他戴在胸前,接着是一个侍应端着一个托盘走上台,盘子里是垒成了金字塔似的形状的百两黄金金条闪烁着金光。 杨怀仁左手还不方便,但也尽量双手抱着赵煦御赐的那张写着“大胃王”三个大字的卷轴走上了台。 然后他和赵頵一人抓住一边,把这副卷轴打开,皇帝的墨宝便呈现在大家面前。 围观的百姓们那一阵爱国热情还没有过去,这时候看到自家皇帝御赐的大字没有被番邦的选手得了去,终归是被宋人所得,一时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眼里含着眼泪朝着宫中的方向三呼“万岁”! 陈天霸高大的身躯站在卷轴背后,也跟着大声呼喊着“万岁”,等喊完了,才想起来什么事情似的,趁旁人没注意,抓起托盘里一块金条来塞到嘴巴里咬了咬。 杨怀仁看他逗比样子,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本想踹他屁股一脚,可惜他个子太高踹不到,只好踹了他小腿肚子一脚,笑骂道:“凑,你还没吃够啊?” 然后看了看旁边笑眯眯的赵頵,杨怀仁开玩笑道:“你若没吃够,今个儿半夜里咱们再去嘉王爷府上去吃夜宵去。” 赵頵听了这话立刻收起了笑容,“靠,就知道你要算计我,这小子要去我家,怕是把我家粮仓都得吃空了。” 杨怀仁和赵頵两个人打趣开玩笑,陈天霸却当了真,摸摸自己的脑袋,一脸认真的跟赵頵问道:“呵呵,王爷家里今天晚上吃啥子夜宵啊?” 正文 第222章:牦牛战争(上) 这一夜十分精彩,可惜的是大宋第一爱凑热闹的官家赵煦没有机会看到上万人山呼万岁的场面。 他本来也想微服出宫去凑个热闹的,可惜苏桂这回也不敢轻易带着官家出宫胡闹了。 今天的舟桥夜市毕竟不同于往日,早就听说了今晚的夜市里会因为“谁是大胃王”的比赛而拥挤不堪,万一赵煦被挤伤了,哪怕是擦破一块皮,苏桂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一帮人生怕赵煦耍无赖来横的,苏桂等赵煦身边的内侍和侍卫跪在门前堵着门不让他出去,才让赵煦打消了最初出去玩的念头。 后来深夜里隐约听到燃放烟花的声音,赵煦实在安奈不住,还是跑上去皇宫的城墙,苏桂等人也只好在他屁股后边连滚带爬的跟了上来。 站在皇宫宫墙之上,赵煦远远的看见内城墙外边升起了灿烂的烟花,远远的看不过瘾,只好叹气自己为什么没坚持出去。 等后来听到万人一起呼喊“圣上万岁”的时候,他就不是叹气那么简单了,他开始懊悔没有亲眼看到这么隆重的场面,也搞不清楚百姓们为什么山呼万岁,恼的他对着苏桂胡乱踹了几脚。 赵煦的好奇心就像是黄河泛滥了一样一发不可收拾,他突然决定要开宫门出去看个究竟,这下不光苏桂了,连守宫门的禁军们也怕了。 对于看守宫门的门袛侯来说,大半夜的放官家出宫,第二天太皇天后和朝堂上那班大臣们要是知道了,他可是没有好了,往小了说是挨顿板子罢官滚蛋,往大了说,说不定他的脑袋就得搬家。 可官家下了旨,他又不敢不遵从,想到开不开门他都是一个死,于是横下心来,往地上一跪,拿出从太祖以来历朝历代宫禁的规矩来想要说服官家,脑袋在地上都磕出了血。 赵煦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人家说他坏了祖宗的规矩。 他转念一想,人家门袛侯说的也有道理,就算今天让他出宫去了,明日早朝上那帮老家伙们又要之乎者也跟他啰嗦个没完,烦都要烦死了。 不过他出不了宫,不代表别人出不去。 这样的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先例,像是皇帝夜间急招某位大臣议事,若是议到太晚,过了关闭宫门的时辰,这位大臣又不方面留宿宫中,就让他坐在一个大竹筐里,然后把竹筐拴在两条粗麻绳上从宫城墙上放下去。 赵煦提出了这个主意,门袛侯心道只要他不亲自出去,放个小太监出去还是可以的,于是很快就有禁军侍卫找来了麻绳和竹筐。 赵煦的眼光在噤若寒蝉的人群里梭巡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在苏桂身上,苏桂无奈,只好半推半就的坐进竹筐里被吊了下去,一路小跑着奔去了朱雀门。 过了好一会工夫,苏桂才气喘吁吁地捂着肋条骨一瘸一拐的跑了回来,又爬进了竹筐被吊了上来。 苏桂说一句喘三口,把他如何跑到朱雀门外的舟桥夜市,从散场退出来的人潮中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了赵煦。 整个“谁是大胃王”比赛的过程说得倒也详细,最后代表了大宋的陈天霸战胜了番邦选手们勇夺大胃王称号的事情也说得慷慨激昂。 当说到那山呼海啸的“万岁”声,是上万百姓见了赵煦的那副题字才发自内心的大喊出来的时候,赵煦沉默了。 他登基六年多来,虽然说这“万岁”的声音听的不少,但是都是些臣子们上朝散朝形式化的喊喊,真正像百姓们那般发自内心又喊得热泪盈眶,还是头一回。 赵煦这才发现被大宋千万百姓这样子大喊万岁,才是他最想听到的,一时间难以自己,竟对着朱雀门的方向撇着嘴哭了起来。 想起这一切都是因为杨怀仁举办了这个谁是大胃王的活动,他心里想着是当初杨怀仁大胜倭国名厨给大宋挽回了声誉的时候,面对诸多老臣的发对,就对他上次的不够,现在,是他对杨怀仁进行一番升赏的时候了。 …… 杨怀仁邀请了吐蕃使节多杰来,本是要跟他商量从他所在的部族手中购买牦牛的事情,结果这土鳖使节逞能,非要亲自参赛,最终吃撑了肚子,别说谈事情了,现在让他认个人都难为了他。 无奈只好择日再谈,好在两日之后,赵頵那边便来了个好消息,说他家商队跑吐蕃那一路的掌柜快马加鞭赶回了东京城,并带回来了一个绝好的消息。 吐蕃诸部东边的几个部族,一听宋人要高价收他们手上的牦牛,纷纷积极响应,都开始准备着挑选上好的牦牛,而且开出了一个很不错的价格。 吐蕃在现在仍旧出于两成封建八成原始的社会制度中,部落的首领土司就是整个部落的最高权力的掌握者。 而一个部落内部,有着严明的等级划分,像有财有势有牛群羊群的家族,就是部落里的贵族,而贵族之下,是平民和军户。 但是这两个阶层所占的人数也顶多只有两成而已,超过八成的普通民众,只是贵族的私有财产,是近似于奴隶的农奴。 这些部落的生存状态也是十分贫穷落后的,不要说是文明富庶的大宋,就是同样是游牧文明的西夏和回纥等周边小国都比不了。 吐蕃诸部的强大,在于他们仰仗着他们拥有的幅员辽阔的地理上的天然优势,加上军队野蛮威猛,才勉强算是一个比较强大的国家。 但是土地贫瘠,千年以来的贫穷是改变不了的,因为人口稀少,部落之间分部分散,无法对周边国家进行有效的有组织的侵略和掠夺,所以年月久了,这些土司们也就逐渐安于现状了。 如今有了这么个发财机会,这些土司们都十分明白能把他们丰富的牦牛资源换成了财富之后,会意味着什么。 每一个土司,都想扩大他的领地,有了钱,就能招募并豢养更多的军队,逐渐兼并周边的小部落,让自己的部族逐渐的强大起来。 当东部这些分散的部落全部在一个土司的控制之下的时候,他们就有实力跟西边的几个大部族抗衡,说不定就有机会成为整个吐蕃的大首领。 正文 第223章:牦牛战争(中) 妙就妙在所有的吐蕃东部部落的首领们都是这么想的,所以当他们知道了大宋有人要收购大量牦牛的时候,他们相互之间也竞争起来。 最开始的时候是相互竞价,东京城里如今一斤牛肉涨到了五十文钱的高价,可他们不知道啊,在他们眼里,牦牛群他们有的是,多的部落有几万头,少的也有几千近万头的牦牛存圈量。 牦牛的体型比北方草原上的牧牛身材瘦小一些,一头牦牛从出生到成熟差不多两到三年的时间,一头三四岁的成年毛头大概五六百斤,产肉率差不多接近五成。 这些部落首领们算了算自己的小账,即使每头牦牛按照十贯宋钱的价格出售,他们也要赚差不多相当于养大了一头牦牛成本四五倍的利润。 而这些牦牛如果到了杨怀仁手里,除去宰杀和运输成本,再刨去牦牛角牦牛皮等同样可以卖钱的附加产品,单单算产出的牛肉,大致相当于每斤四十文出头。 杨怀仁对这个价格就算十分满意了,既摆脱了契丹人和西夏人在东京城里对牛肉市场的垄断,又买到了更便宜的牛肉,只要这个买卖做起来,以后不但不用再发愁牛肉的供应问题,而且可以自立门户,以更便宜的价格出售牛肉,让更多的大宋百姓吃上牛肉。 杨怀仁和赵頵对这个消息非常兴奋开心,而王府那位名字叫做托尼贵的掌柜的见王爷高兴,有出了个更爆炸的主意。 “一头牦牛十贯钱,这还是几天前的价格,现在咱们也不着急回应他们,只要带着真金白银到他们面前一摆,在金钱利益的诱惑下,这牦牛的价格还得再降。 他们这帮土鳖养牦牛没有多少成本,自家的牧场和农奴,这些都不需要花钱的,小底给他们算了笔账,一头牦牛养三年大概就能卖钱,成本也就两贯钱。 他们卖给咱们十贯钱,又不需要他们费力费钱的运送到东京城来,只要运进宋境就好,他们都乐坏了,开了十贯钱的价钱,就是当咱们人傻钱多是冤大头呢。” 这托掌柜原是个西域商人,后来来大宋做买卖,遇人不淑被人坑光了钱财,困苦之下,是赵頵施舍了一些盘缠好让他回老家。 托尼贵知恩图报,并没有回去,而是留在了王府,尽心尽力的给王爷管着向西的商队,这几年给王府赚了不少钱,后来不但没回老家,反而举家迁到了大宋来生活。 杨怀仁算是听明白了,这老托在做买卖方面,那是个人精,这是逮着吐蕃东部部族这些首领们急于赚钱的心理了,下了决心要狠狠宰他们一回。 “我说老托啊,你挺精啊,这就是想抻上他们一抻,让他们自动抢着降价对不对?” 托尼贵嘿嘿一笑,“杨大官人才是真正的人精,小底这点小聪明都瞒不过您的双眼。 而且您二九年纪就有如此生意头脑,小底佩服还来不及呢,哈哈。” “哈哈,什么小底不小底的,托掌柜年过三十,是小弟腆着脸喊你一声老哥才是。” “对啊”,赵頵接过话来说道,“托掌柜的是个经商的人才,办事本王一向十分放心,这几年本王的零花钱都是拜托掌柜所赐,早就跟他说不要跟本王这么客气,他老是不听……” “多谢王爷和杨大官人赏识,想当初我贫困潦倒之时,多亏了嘉王爷慷慨解囊,无私救助,才有我这条命活下来,感激不尽还来不及呢……” “唉,别来不及了,咱们自己人就别客气了,跟吐蕃人收牦牛的事情就交给你了,钱的事情你放心,哥们不差钱,这次你回去,先从我家柜上支取……二十万贯!” 这数目从杨怀仁嘴里说出来,赵頵吓了一大跳,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他心里琢磨啊,杨怀仁这么贪财抠门的主,竟然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这是转了性子吗? 杨怀仁想的却是,托掌柜的是个人才,而且对西域和西边几个国家都很熟,做买卖又有路子,将来用到他的地方还很多。 杨怀仁的确是个贪财的人,但是他对于他欣赏的人,他更贪才。 虽然托尼贵是赵頵的人,那么……其实就相当于是他杨怀仁的人,而且老托这人即使是个生意人,但他行事有分寸,而且感恩图报,知道对谁忠诚对谁算计,拉拢拉拢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这二十万贯钱,买牦牛当然是用不了的,我也知道,但是这钱给你不光是买牦牛的。 这牦牛不论是个什么价位买进来,运送也是个麻烦,这钱给你是让你在于吐蕃接壤的秦凤路一带,找块适合开辟成牧场的土地替我买下来,然后作为临时的圈养牦牛的牧场。 以后这个牧场要慢慢建设成可以繁育牦牛的牧场,我是开饭馆的,总是跟外人购买食材原料,并不是长久之计,自给自足才是长久的生财之道。 不仅如此,将来咱么你的生意会越做越大,将来跟西边的那些国家和部族货物往来会越来越多,把这块地方建设成一个商品集散地,也是个长期计划和目标。” “杨兄弟目光长远,头脑灵活,将来定是个传奇人物。” 三人正聊着,杨府又来了个人。 自从杨怀仁回了东京城,游师雄自己在杨家庄子呆着也是闷得慌,没有这些小辈们让他欺负欺负,总觉得浑身痒痒不自在。 压缩饼干在他日夜督促之下,也有了比较大的进步,他觉得是时候回城向官家禀报他这一段时间来的成果了。 三人迎了游师雄进来,把刚才所聊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游师雄不知是不是犯了羊癫疯,抓住杨怀仁的双肩把他抖了起来。 他嘴里颤颤巍巍嘟囔着:“杨家小子,你这是大功一件,奇功一件啊,我明日便把这两样奇功同时上奏给官家知晓,你小子这侯爷的爵位是王八翻了个,肯定跑不了了。” 凑,骂谁是王八翻个呢?杨怀仁腹诽道,快把小爷放开,胳膊本来就断了一根,老头子你要是再摇,信不信我赖上你? 正文 第224章:牦牛战争(下) (大家以为惊喜结束了吗?圈哥绝不按套路出牌,今天继续加更,惊喜继续!打滚求赞助求冠名!) 激动的游师雄这才放开杨怀仁,“咦?手臂啥时候断的?” “说来话长啊,不如你先告诉我我又立了什么奇功吧,这功劳宫里边那两位能给我多少钱红包啊?” “说你傻你肯定不承认,这么大的功劳,你还钻钱眼里,难道被封个侯爷光宗耀祖不好吗?” 杨怀仁撇了撇嘴,“侯爷能吃不?能卖钱不?虚名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哪有把白花花的银子攥在手里头实在?你还是告诉我我立了什么功劳吧。” 赵頵人家生来就是王爷的命,对于名头什么的从来没什么感觉,老赵家是全大宋最富的人家了,眼下赵頵是高太后唯一在世的儿子,又是官家唯一的叔叔,他钱多的怎么折腾都花不完,是不会理解杨怀仁的话的。 托尼贵一生都是个商人,倒是他很明白杨怀仁的心境,但是对于游师雄说的立了功,谁也没有想明白。 游师雄难掩激动的心情,“小子,你一个鬼主意,可顶十万雄兵啊。今天老夫回城,先去枢密院把压缩饼干的事情写了个折子奏报了上去。 结果收到一份几天早上刚刚从秦凤路送来的边报。你小子可是派人去吐蕃东边的几个部族收购牦牛了?” “是啊”,杨怀仁还是搞懂游老头为啥这么激动,“不就是购买一两万头牦牛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还用的着边军送边报进京这么隆重? 不会是你秦凤路的那些属下们以为我通蕃吧?这可是误会了,我就真是买牦牛用来产牛肉,谁他姥姥的冤枉我,我跟他没完!” 游师雄一巴掌拍在骂骂咧咧的杨怀仁脑袋上,“你个臭小子,编排谁呢?老夫秦凤路的边军个个都是好样的,没你说的那么龌龊。 要是真像你说的,你小子是走了狗屎运了,你买牦牛不要紧,可把吐蕃给祸害惨了。” 游师雄说话大喘气,总是说一半留一半,说不明白让听的人云里雾里的,杨怀仁对这个老头子也没办法。 “从吐蕃人手里买点牦牛怎么了?他们养了几十上百万头牦牛,买上一两万头的也不见少的,再说他们又不用牦牛耕地,怎么就祸祸他们了? 我杨怀仁可是个好人……” 游师雄又一巴掌打在他脑袋上,“好人个屁,也亏着你祸祸的不是宋人,不然老夫一定给你小子好看! 吐蕃人是养了上百万头牦牛,他们也没多少地能种出粮食来,但是你买上万头的牦牛,还真不算少。 咱们大宋跟吐蕃表面上交好,其实商贸上的往来也不算多,吐蕃那些部族里的人也没有多少现钱,都是拿牛羊跟咱们宋人换些布匹啊茶叶啊之类的生活用品。 你小子一下子买一两万头牦牛,还是拿真金白银的买,那帮子部族首领就动了心了。 据边报上说,几个部落为了争着卖牦牛给你,都打起来了,临近宋吐边境的那些部落基本都参与了进去。 他们那边的风气你不懂,就是想现在这样,各个部落之间,平时井水不犯河水,其实谁也看不上谁,谁也不服谁。 咱们看他们吐蕃人就一个样,其实他们部族多着呢,宗教信仰也不尽相同,大部落吞并小部落那是常事。 东边这么一乱,西边的三大部族也坐不住了,照以往的经验看,和这些东部部落离的最近的乌斯藏部,早就想找机会把这些散落的小部族吞并了,至少也是让他们听从于乌斯藏首领的话行事。 可能是也派了兵出来,准备借此机会收拢了这些小部落,可另外两个大部族见乌斯藏有这么个好机会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怎么肯坐等他乌斯藏一家独大? 吐蕃现在看着是统一的,实际上是河谷地区的三大部族轮流坐庄,王权就是个幌子,也并没有多少话语权,都是三家部族的首领说了算。 他们之间原本相互制衡,还算相安无事,可万一某一家有什么小动作,其他两家绝不会坐视不理。 就这么三大部族里边也暗流涌动,眼看着一场争夺权力的斗争势在难免。 老夫作为秦凤路行军总管,北边被西夏人压着,西边还要时刻提防吐蕃人有什么异动。 前段时间西夏人联络了吐蕃诸部里边的与大宋接壤的几个部族,意欲联合给我大宋边军施压,明摆着就是效仿当初逼迫我大宋割米脂等四寨之往事。 可如今叫你小子这么一折腾,吐蕃蛮子见钱眼开,自己打了起来,要真是连河谷地的三大部族也大打出手的话,那么吐蕃这边未来二三十年不用担心了。 而西夏再次想逼着朝廷易地换和平的算盘自然也就落了空。契丹人和西夏人之间也是有秘密协议的,只要西夏人得逞,自然会再次向官家要跟契丹人一样的贡币,而契丹人的要求就会加倍。 你现在听明白了吧?虽然这里边很复杂,说白了还是胡人之间相互的利益作怪,一旦利益链条的一段断了口子,整条利益链也就无法维持下去了。 而你小子买牦牛这一招,不但让契丹人觉得吐蕃人和西夏人的点子靠不住,更让他们觉得吐蕃人这是明摆着跟他们抢着赚你的牛肉钱。” 杨怀仁惊讶地深吸一口气,原来眼下的国际局势一点儿也不比后世平静啊,甚至一言不合就搞事情,那叫一个乱套。 “这其实是他们吐蕃诸部的内部本来就憋着较劲,跟我买不买牦牛也没多大关系。” 游师雄抚胸大笑,“说的也是,不过他们就是干柴火,叫你这么个小火星子一点,立即就着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道理你懂吧?” 杨怀仁点点头,“我靠,可算听明白了,这是一头牦牛引发的血案啊。” 他想想觉得可笑,当初因为自由通商的事情,比试鱼生把倭国名厨给打败了,倭国天皇或许就是因为少了这条财路,才让武士阶层抢了权力把天皇养在笼子里当傀儡。 如今买点牛肉,竟又是阴差阳错给吐蕃整内战了,连西夏和契丹的联盟都鼓捣破裂了,北宋最后三十年的虚假太平,难道就是这么来的? 正文 第225章:我就要荒地(今天继续爆发一万!) 厉害了我的哥,杨怀仁心中大喜,哥就是跟吐蕃人买个牛肉,竟然阴差阳错搞乱了国际局势,鬼使神差的给摇摇欲坠的大宋硬是续了三十年命,我就问问,还有谁?! 啥叫东边跺跺脚,西边震三震?哥以后出门可得注意了,哪天心血来潮上街打个酱油,万一也连锁反应给大倭国整沉没了可咋整? 既然如此,那么哥待会儿便上街打酱油去! 赵頵听了游师雄对周边胡人的一番分析,觉得这世上的事情,像这种千丝万缕的联系和潜移默化的相互影响,确实会发生这种原本听起来匪夷所思,无异于痴人说梦的怪事。 不过他忽然想起来这里边好像也有他嘉王的不少功劳。 大胃王比赛的主意是杨怀仁出的,可整个比赛活动是他一手操办的,跟吐蕃人买牛肉是杨怀仁的点子,可联系吐蕃部族首领的事情,可是他手底下的托尼贵办的。 他禁不住想,人家出主意的有功劳,我这出力气出人的,也该有些苦劳吧? “要是这么说起来,本王是不是也有一份功劳啊,嗯?游老将军上奏天听的折子里,有没有提到本王所做之事的只言片语?” 游师雄“呵呵”一笑,心道大宋都是你家的,而且全大宋如今就你这么一位亲王,你要是跟官家要封赏,跟熊孩子哭闹着跟娘要吃奶要啥区别? 何况你嘉王的地位已经是两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也没法加封了啊。 杨怀仁可不管这些,直接推了得意忘形的赵頵一把,佯怒道:“你滚蛋,你跟我争个屁啊,你都王爷了,可我还是个五味子,小拇指头点小爵位,这名字起得也他姥姥的晦气,偏偏听起来像个壮阳药的名字,说出去我都嫌丢人。” 赵頵不服气,一脸认真的争辩道:“本王咋就没有功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没有苦劳也有疲劳吧……” “你疲劳个屁,你话痨!” 杨怀仁挤开喋喋不休的赵頵,又眼冒金光地跟游师雄问道:“要是我真的被封了侯爷,照规矩是不是有赏地啊?” 游师雄斜着眼想了想,“照以往的惯例,咱们大宋赐封县侯侯爵的人,都是有食邑有俸禄有赏地的。老夫是武功侯,便在武功县有千余亩的好地的封赏。 不过这个要看把县侯封到了哪里,要是江南富庶的地方,大概也就千亩来好地,中原这种地方,或许能有一千将近两千亩的中地,若是西北偏远的地方,三五千亩半荒地,甚至更多也是有可能的。” 杨怀仁一听有门,“我不要好地,我就要半荒地,越多越好,我说游大爷啊,你家秦凤路那边,挨着吐蕃的州县,可有几千亩的荒地啊? 不如您上书的时候给小子美言几句,把小子的赏地弄到秦凤路那边去,咱爷俩这关系,做做邻居,相互照应着多好啊,是不?” 杨怀仁寻思啊,这要是真能当上个侯爷,把封地弄到秦凤路那边,买地的钱都省下了,而且在游师雄的地界上建设牧场,估计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家伙给他找麻烦。 游师雄可不知道他的小心思,笑骂道:“你小子以为你是天皇老子啊,还想到哪就到哪儿啦?官家赐给你啥地你收着就行了,啰啰嗦嗦一副贪婪商人嘴脸,真俗气!” 被人家这么鄙视,杨怀仁一点儿也不介意,我就俗气了怎么了?人活着就是吃喝拉撒,都是干些俗气的事,你雅行了吧,你全家都鸭…… 想想这种事确实不是一个将军说了能算的,真正能拍板拿主意的还是赵煦和高太后,杨怀仁要想达到目的,就得找人去做这俩老板的思想工作。 赵頵正在发杨怀仁的牢骚,抬头看见他忽然一脸奸笑地冲他瞅了过来,瘆得赵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你,你干吗?你这眼神瘆得人慌,你小子不是有惦记上我了吧?本王不要功劳了,也不要苦劳了,你别惦记我就成,行吗?” “哥,我的亲哥,你这是说的哪里话?” 杨怀仁很狗腿地揽着赵頵的肩膀,“哥,咱俩啥关系啊是不,旁人不知道,你心里还没数吗?那叫一个情同手足、情深似海、情比金坚……” “呃……” 赵頵一脸嫌弃地推开杨怀仁,“你有啥事快说,别恶心我,我一没有龙阳之好,二没有断袖之癖……” “哈哈,小弟早就知道哥哥是个纯爷们,怎么会有那种意思?我是想说,这开牧场的事情,是为了养牛产牛肉,对你家归雁楼也有好处不是? 所以啊,要是小弟真被官家封了侯爵,这赏地若是在西边挨着吐蕃的地方,咱们不也省了不少买地钱吗? 你看,小弟这次多大方,又出钱又出地,哥哥光等着拿好处就是了,是不?” 赵頵一想原来这小子不要好地,偏偏要西北偏院地方的半荒地,就是为了原先计划里建设牧场的事,这才放下心来。 这一次杨怀仁能既出钱又出地的这么大方确实不容易,不过赵頵总觉的这里边有事儿,这小子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绝不会这么白白便宜别人。 杨怀仁接着说道:“不过哥哥是啥人啊?怎么会白白赚小弟的便宜?就算不出钱,也得出人出力不是? 这建设牧场的事情,就交给托掌柜去操持,至于这要地的事情,不如哥哥进宫一趟,做做上边那两位的思想工作,如何?” “呃……” 赵頵心道这是在这里挖好了坑等着我跳呢,你是没让我出钱出地,可是托掌柜是本王的人,怎么听你话里话外跟你家的掌柜似的呢? 托掌柜啥能耐我最清楚不过了,跟西边做生意,东京城里再找不出这么能干的一个人了,几句话就让你划拉到你手底下去了? 可没等赵頵反驳,杨怀仁抢话道:“小弟就知道哥哥同意了,今儿晌午小弟亲自下厨整几个小菜,咱们一起喝点,过午哥哥便跟游老将军一起入宫,就这么定了!” 能让吃到杨怀仁亲自下厨做的菜,三人都很高兴,可赵頵看着杨怀仁逃走似得跑出去,才想起来一件事,不禁苦着脸骂道:“又叫这臭小子给忽悠了,他现在就一只手,怎么亲自下厨?” 正文 第226章:肥牛火锅(持续爆发万更,今日第三更!) (求推荐票!) 杨怀仁做不了饭,他自己也很苦恼,对于习惯了自己做东西吃的人来说,连续两三个月不能自己做东西吃,是一种折磨。 随园的生意简直就是火爆,见过排队等着吃饭的人排出八条街吗?没见过来随园门口看看,如果你也穿越了的话。 大胃王比赛的影响开始显现出来,想来另外十三家的情况也差不多少。 即便现在每日的牛肉面供应提高到一千碗,仍旧有许多慕名而来的人拿不到签子。 以前限量供应是为了饥饿营销,可现在限量供应,更多的是因为没有那么多牛肉,虽然这个问题可能不远的将来就会得到解决,可眼下也只能继续限量。 大胃王冠军天霸弟弟和季军黑牛哥哥成了随园的新招牌,用现代话说,就是形象代言人,两个人往随园门口一站,那气势,一点不比秦叔宝和尉迟敬德两位门神差。 天霸弟弟很实在,赵煦御赐的那副字,他觉得这东西不能当饭吃,所以也不怎么在乎。 随园掌柜的王明远就说不如把这幅字挂在随园大堂里吧,随园里本就有王爷的题字了,也有苏大学士的题字了,现在再加上官家的字,随园里不但更加气派,还有一股王霸之气。 至于那百两黄金,天霸弟弟寻思着黑牛哥哥同样成绩不错,所以也想分给黑牛哥哥一半,黑牛哥哥当然也不会要,推辞了半天,后来就说你留着以后喜欢什么吃的不也手里有钱可以去买嘛。 天霸弟弟的智慧这会儿就显现出来了,他的回答很直白,“不论小弟想吃什么,怀仁哥哥都会做给我吃的。” 听听,明显就是个比谁都精的孩子,所以说,不要以为四肢发达头脑就简单,更不要以为吃货就没有高智商,四肢发达头脑不简单,这才叫德智体全面发展。 本来想考察考察徒弟们最近的厨艺进步,可杨怀仁看到后厨里大家忙活的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实在不好意思让徒弟们再单独给他做吃的。 可中午要吃什么呢?杨怀仁想起地窖里堆着不少三足的砂锅,立即便知道他现在馋什么了。 随园的地窖以前藏了酒,现在那件事过去很久了,地窖也不再空着。随园春是不用储存的,因为每天走的量很大,基本从庄子运了多少了来,当天便能一抢而光。 所以杨怀仁吩咐大家用硝石制冰的办法制作了许多冰块,把地窖变成了临时存放肉类、蔬菜和其他食材的冰库。 杨怀仁去地窖里找了个小盆那么大的砂锅,然后胳膊底下夹着一条牛肉,又挑拣了些新鲜的白菜才回到了杨府。 府上有常备的牛肉汤,平时都是徒弟们的早餐都是牛肉汤配炊饼用的,今天杨怀仁就当是火锅汤来用。 说起火锅,那可是历史悠久,上至青铜器时代,古人们用鼎用水煮的方法烹制不同类型的食物直接食用,其实就是火锅的原型。 东汉出土的粗铁质的“镬斗”,就是很接近现代铜火锅样式的烹制火锅的器具了,到唐朝,白居易的诗中第一次出现了火锅这个名词。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锅。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这其中的红泥小火锅便说明当时的火锅是用红泥烧制而成的砂锅。 南北朝时期由于石炭,也就是煤炭逐渐进入平常人的生活中,除了将石炭用于冶炼之外,人们也发现石炭比木柴热效率高,燃烧持久,便逐渐用于烹饪的用途。 如今北宋的饭馆里,已经有类似铜皮火锅的店铺出现,对于火锅这种食物,如今的叫法是“古董羹”,取名于铜皮火锅煮开时发出的“咕咚咕咚”的声音。 不过很奇怪的是,杨怀仁的所见所闻,和后世的记载里描述的古董羹的主要食材原料来看,这古董羹并不涮牛羊肉,而是以涮菜为主,肉类还是主要以鱼片和鸡鸭肉片为主。 杨怀仁觉得这可能跟宋人的习惯有莫大的关系,牛肉本来就很少,吃得起的人也少,一般都是酱制,或者做成肉干来慢慢食用。 羊肉在读书人中间是主流的肉食,他们习惯了用圣人们延续下来的炖制羊肉块的方法食用,羊肉本身只需要加入少许盐炖煮就是美味,所以在当下喜欢食用羊肉的人中,莫说是涮,就连炒的方法用的很少。 猪肉则是多用于炒制的菜式,加上百姓更喜欢食用肥猪肉,除了富贵人家用猪肉炒菜之外,寻常百姓更喜欢把肥猪肉炼制出猪油,而把炼制剩下的干煸了似的猪肉剁碎了做成肉饼或者其他容易保存和制作的食物。 杨怀仁决定今天让大家尝尝草原涮肥牛的美味。 火锅好不好吃,除了所涮的食材原本的味道之外,最根本的就是锅底料的制作。这种在火锅行业内看似很神秘的东西,实际上并不难制作,只是各家各家的独特风味而已。 最基本的做法是,葱姜,花椒,香叶,桂皮,大料,陈皮等香料先用牛油炒制,然后倒入少许白酒炝锅,接着加入牛肉清汤,再添加少许盐就可以了。 当然,根据个人的口味,或者秋季进补的需要,还可以添加些香菇,冬笋,口蘑,枸杞等食材,或者一些开胃健脾等健体功效的中草药材,甚至是添加一些水果片,也会有让人惊喜的新口味。 老汤的醇厚味道在这时候,比起新汤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刚一煮开,满屋子里弥漫的都是牛肉汤的香气。 杨怀仁一只手不方便,但他还是亲自把冻成块的牛肉切成薄片,然后整齐的码放了四五盘,菘菜就是现在的白菜,洗净了切成大块,使用的时候放到锅里自然就会散开。 准备好一个炭炉,最后在火锅里适当点了一勺辣椒红油,杨怀仁才吩咐仆子把自己特制的火锅端了出来。 怀仁出品,必属精品,这可绝不是吹的。游师雄本就不是什么斯文人,吃起涮牛肉一点儿没有怕烫嘴,赵頵现在是看见红油就兴奋,那吃相就更不用提了。 正文 第227章:太后抢功(持续万更爆发,今日第四更) 皇宫,紫宸殿。 如果说几位朝堂大佬对杨怀仁发明压缩饼干这种军粮还不以为然,那么对于游师雄上表的吐蕃部族争斗引发的一些列连锁反应,他们不得不重视起来。 官家和高太后下午临时召见了两位宰相和几名大学士,就是要讨论这件事,在场的还有秦凤路行军大总管游师雄和嘉王赵頵。 后边这俩人,可以说是吃人嘴短,嘴上油水都没擦干净,就被杨怀仁赶着进了宫。 后来杨怀仁想想怕这俩吃货嘴皮子不利索,于是自己也喊了玄参来给他重新包装了一番,也跟着进了宫,不过这种高端的小朝议他一个小小五味子是没有资格参加,只有在紫宸殿外候着,等着宣他时才能觐见。 范纯仁和吕大防两位宰相本来不太相信会发生这种离奇古怪的事情,可看了枢密院的军报,也不得不相信杨怀仁祸祸人的本事了。 事实摆在眼前,边军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边报是不会作假的,谁也不会拿这种掉脑袋的事开玩笑。 两位宰相虽然觉得杨怀仁这奇功立得有点蹊跷,可一位大将军,还有一位当朝的亲王同时给杨怀仁请赏,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反对的。 资政殿大学士韩维七十有五的高龄,算是这些人里边资格最老的,他的看法是,杨怀仁的功劳是无法否认的,但是他怀疑杨怀仁这些动作,是不是后边有人指使的? 在他看来,杨怀仁只不过是个厨子,虽然前边因为完胜倭国名厨的小功劳,勉强被官家封了个五味子的爵位,算是个人才。 但是这么年轻一个后生,就是再人才,是不可能洞察到吐蕃内部,以及他们与西夏大辽之间的利益关系的。 韩大学士这么想的理由也很简单,像他这么个老资格都没弄明白的事,更不用说一个还未满十八岁的毛头小子了。 要是杨怀仁真有这么聪明,真这么有远见,真这么有才华,那这后生不出仕做官报效皇恩,而是甘愿做个小厨子,那就肯定是脑子有病了。 门外的杨怀仁非常应景的打了个喷嚏,守着门外站班的小太监们和大内侍卫,开口就骂道:“凑,这是哪个老王八蛋在背地里骂我呢?” 小太监直接就惊了,在紫宸殿外候着等着里边传唤的人他见多了,哪一个不是规规矩矩,甚至战战兢兢? 面前这位包得跟个粽子似的家伙在殿外走来走去遛了七八十趟了,自由自在地跟在自己家一样,他穿得明明是个富家子弟的模样,却因为打了个喷嚏,开口就骂娘,根本就是个市井无赖的德行。 杨怀仁看着这小太监鄙夷的盯着他看,着急的心里本来就有气,指着小太监问道:“是你小子偷偷骂我了吧?” 杨怀仁在门外找是谁骂了他,门里边骂他的老头还在喋喋不休的啰嗦个没完,就是想搞清楚杨怀仁背后那个高人是谁。 赵頵皱着眉头,心道人家杨怀仁本来就没想到搞出这么多事情来,唯一的目的就是买牛肉而已,这叫无心插柳柳成荫,何必胡思乱想非要找出个幕后黑手来呢? 这个幕后到底是谁,赵頵根本不关心,可他母后可是被韩维的一番话点明白了。 一家人正纳闷韩大学士的话中所述之事有多少可能性,高太后就发话了,具体说了啥杨怀仁也没听见,但老太婆话里的中心思想和最终目的,就是她要贪杨怀仁这一份功劳。 大体意思嘛,无非是这些事情得发生并非是没有缘由的,像跟吐蕃人买牛肉的事情,就是高太后下旨暗示杨怀仁去做的。 她本来的目的,就是想借这件事挑拨挑拨吐蕃内部的关系,好缓解秦凤路的边军戍边的压力。 没曾想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不过既然结果是好的,就说明她的决定是正确的,她高滔滔便是韩大学士口中的那个绝顶聪明的幕后高手。 众人一听,高太后姓高,自然就是高手,她这理论没毛病。 就赵煦觉得他祖母这脸皮够厚的,人家一个小厨子的功劳都得分出七成来给自己贴脸上,要是真有一天把西夏大辽啥的胡人都灭了,她还不得说自己是王母娘娘下凡啊? 高太后心里高兴坏了,要是这件大功劳真的能变成她的功绩,将来她要是学武则天飞凤化龙,等于又添了一道筹码。 远了不说,他的丈夫,儿子,加上膝下这个孙子,三位皇帝对于边事是毫无建树的,谁都知道大宋虎狼环饲,谁都想在这方面做出点功绩,就算不能开疆拓土,起码也报大宋安全无虞,可无论他们怎么努力,多少年来始终无法拿出点像样的功绩来。 没想到杨怀仁不动一兵一卒,就连买牛肉的钱都没到吐蕃人手里,就给吐蕃整的眼看着就要内战了,西夏和契丹之间也闹了嫌隙,大宋就站一边看热闹就行了。 两位宰相等大臣,心里边明镜儿似的,谁都知道这是一个千年不遇的偶然事件,就好比天上掉馅饼,可遇不可求的事的确是发生了,跟太皇太后能有多大关系? 不过太皇太后既然这么说了,谁也不好驳了她老人家的面子,于是一个劲的称赞高太后英明神武,未卜先知,慧眼识才,运筹帷幄等等等等,总之人家大儒连拍马屁的词儿都高端大气上档次。 杨怀仁被老太婆抢了功劳,其实也没什么损失的,起码他的功劳算是坐实了,封赏也确实是跑不了了。 赵煦恶心了半天,终于议到杨怀仁的封赏了,上一次他就想赐封杨怀仁个侯爵的,虽然是一时冲动,但他心里杨怀仁所立的功绩,比这些只会讲大道理说些酸话的大学士们可是实实在在真实存在的。 既然没有人会反对,那么就好好封赏一下杨怀仁。 杨怀仁正在殿外花式吹牛,二十多头牦牛黑牛黄牛奶牛正在天上群魔乱舞,忽然听到紫宸殿里有人喊道:“宣五味子杨怀仁觐见!” 杨怀仁赶紧收了嬉皮笑脸的样子,装作刚刚受了重伤似的一瘸一拐的走进了紫宸殿。 正文 第228章:怀仁取字(持续万更爆发,今日第五更) 赵煦见杨怀仁这个惨样子,难免心生怜悯,“爱卿,这是怎么弄的?” 杨怀仁酝酿了半天正准备答复赵煦,高太后可能是怕他说秃噜了,抢先说道:“五味子前几日被一江洋大盗所掳,不过五味子智取大盗,才受了些苦,此事上五味子也略有功劳,不若今日就数功并赏了罢。” 赵煦当着这么多大臣面上也不便多问,便清了清喉咙,扬声说道:“五味子杨怀仁上前听封。” 杨怀仁傻儿呱唧的“哦”了一声,却不知该怎么办,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游师雄站的地方离他不远,忙小声提醒道:“傻小子,傻站着干啥呢?官家唤你上前听封呢,快跪下啊。” 杨怀仁这才反应过来,可腿刚要打弯的时候,赵煦笑着说道:“爱卿身上有伤,就不必多礼了。” 这话说的轻巧,可惊坏了几位大臣。北宋历代皇帝都遵循太祖旨意,尊重文人,重视文人,只要是有功名的读书人,见了皇帝也只需躬身行叉手礼便可。 除了祭祀,大朝会,还有一些特殊的典礼上,文武百官对皇帝行跪拜之礼以示隆重之外,平常的小朝会,是无需跪拜的。 但是皇帝对某人下旨,不管你什么身份,只要是臣子,都要行三拜九叩的大礼之后,才能伏地听旨,这也是礼仪中的规矩。 官家亲自宣旨,连宰相这级别的官员,也要遵守这样的礼仪。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官家念在听旨的官员年纪大或者受伤的份上,会明示他可以不必跪拜听旨。 可杨怀仁的伤,除了胳膊是真伤之外,其他的地方缠了那老多麻布绷带,很明显都是装饰用的,高太后也几位大臣都看出来他这是装可怜贪功,没有说破而已。 就小皇帝看不出来,还当杨怀仁是真受了重伤了,竟也不用他跪拜听旨,这是何等的恩宠? 杨怀仁在这些人心目建立的贪财贪功的形象很成功,你们不是都装清高装好人吗?哥偏偏做无赖做坏人,你们最好鄙视哥,不要和哥来往,哥也好落个清闲。 赵頵和游师雄是明白杨怀仁这么做的目的的,这种事,说起来是人各有志,他们也不多说什么。 赵煦先是表彰了一下杨怀仁的功劳,勉励他再接再厉,为大宋再创新功,杨怀仁想的却是,新功不新功的我也拿捏不准的,这又不是说两句尽力而为就能成的事。 他能做的,也许是下次越过大辽跟蒙古热或者女真人买羊肉的时候,看看能不能把这俩部族给整造反了。 最后才是赵煦对杨怀仁的封赏,“特赐封杨怀仁为环县侯,食邑千户,地十里。” 这环县侯的封号是刚才几位大臣和高太后商议出来的,像江南和中原的好地,他们是不肯封给杨怀仁的,好在赵頵和游师雄说了杨怀仁正准备买个牧场养些牛羊的事情,也正好中了他们几位的意。 环县也不在秦凤路,而是在秦凤路怀德军东面。 环县是个边陲小县,县治下的土地倒是很面积很大,不过多是比较贫瘠的土地,也打不了多少粮食。 北面是横山,横山再往北就是西夏的国境了,东面是永兴军府的定边军,南面便是庆州府。 总体来说环县这地方对于一个普通的侯爷来说,被赐封在这里不算好,不过好处是这地方地广人稀,荒地有的是。 方圆十里的赏地就算都是荒地,在这些大臣眼中虽然不在乎也不心疼,不过对于杨怀仁来说,这么大片地方正合他心意,又不是为了种粮食,能养养牛羊就挺好。 杨怀仁这次主动感激涕零的拜谢皇恩,本来今天的事情发展到这里都挺好,韩大学士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对杨怀仁问道:“环眼猴今年贵庚?” 凑,这老头要干嘛,不会是见我封了侯爷,要把他孙女嫁给我吧?杨怀仁一阵胡思乱想,要是你孙女漂亮的话,嘿嘿……那也不行,当我杨怀仁是个喜欢拈花惹草的人吗?开玩笑,我杨怀仁拈起花惹起草来不是人…… 还有,老大爷,你说话能不漏风不?哥们现在是环县侯,不是环眼猴,哥可不想刚刚摆脱了中草药的束缚,又被关进的动物园。 “学生今年冬天就满十八周岁了。” “那就是二十岁了?” 啥?二十?杨怀仁那个气啊,哥们十八一朵花,正是小鲜肉萌萌哒的时候,咋叫你一句话就划拉到另一代人里去了?老头,你会说话不?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说! 古代相互之间问年龄都是虚两岁的,这么说来,杨怀仁的确算是二十岁了,到了这个年纪,便可以蓄须了,而且要行冠礼,家里的父辈给命字。 韩维是个很讲究礼数的人,杨怀仁被赐封侯爵,他本意就是杨怀仁已经是礼法上的成年人了,应该取字了,这样他这个侯爷出去也不会被人家笑话他不懂礼数。 “听闻令尊早年间已仙游,不知家中可还有什么长辈可以为环县侯取字否?” 杨怀仁想了想,他记得听母亲说起过,杨家的家族倒是繁盛,可是他这一脉已经五代单传,父亲去世之后,确实没有长辈能给他取字。 杨怀仁摇了摇头,“没有。” “那么老夫便为环县侯取个字,环县侯意下如何?” 人家原来是一片好心,杨怀仁一想韩维是当时大儒,由他来给自己取字,他也算有面子。 他隆重地对韩维行了个叉手面师礼,“学生在此多谢先生了。” 韩维微笑着点点头,摸着下巴想了一下,“环县侯买牛肉上为了自养肉牛,也正因此立此奇功,你所作所为可谓福泽大宋万民的好事,不若取字为‘泽、民’如何?” 杨怀仁差点一口气憋死,吓得他脑袋甩得跟摇头娃娃似的,“学生何德何能,当不起,当不起……” 韩维又想了想,“环县侯厨艺出众,贴近百姓,难得一颗平常之心,那么叫……” 杨怀仁胆子都要吓破了,我的韩大爷唉,你这是要害我吧? 正文 第229章:杨怀仁为妻求诰 杨怀仁的确想有个霸气点的字,可是韩大学士起的这两个也太霸气了,杨怀仁觉得就算他脑袋不小,可也顶不起这么霸气的名字。 面对杨怀仁的拒绝,韩维有点不高兴了,老头能给一个年轻后生取字,已经是很大的面子了,多少人想求还求不来呢,他竟然不满意,气得韩维袖子一甩,“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游师雄见状,忙给杨怀仁打圆场,他先踹了杨怀仁屁股一脚,佯装生气地骂道:“你个臭小子,当了侯爷就了不起了是吧,你再了不起,韩大学士也是你爷爷辈的!” 这话杨怀仁是没法否认,韩维都快八十的人了,喊爷爷他也不亏,他只好赶紧给老头解释,“韩相公,并不是您老给小子取得字不好,而是太好了,寓意太深刻了,小子怕担当不起啊。 当年家父给小子取名,这个怀仁便是取自‘智者必怀仁’,一是寄望小子长大了能成为像您一样的智者,心怀仁义,胸怀天下。 小子不才,智者是不指望了,小聪明还算有点,不过这怀仁二字,小子大言不惭的说一句,小子还算没辜负了。 方才是小子惹您老人家生气了,明日小子便亲自上门赔罪,给您送上我家随园自蒸的美酒一车,你看如何?” 韩维好酒,是众所周知的,再说人年纪大了,脾气更像是小孩子,固执又变化多端。 杨怀仁这马屁拍得也到位,韩维想想那随园春的美酒,忽然便来了灵感。 “嗯,不错,你名中的怀仁二字,的确是取自唐太宗的名句‘勇夫安知义,智者必怀仁’,既然如此,不如就字‘知义’如何? 希望你将来不但要怀仁,同时也要知义,而且是明白什么是大义。” 杨怀仁觉得‘知义’这个字取的不错,不但有深意,而且能和名遥相呼应,前后搭配。 范纯仁小声念道:“知义,怀仁……嗯,不错,不错。” 吕大防也附和道:“甚好,甚好。” 杨怀仁这下高兴了,哥们肾好的事情都传到吕大相公耳朵里了啊,看来哥的雄风是传遍了东京城大街小巷啊,哈哈。 杨怀仁被赐封侯爵的原因,因为牵涉到外交,所以不方面公开,总不能告诉吐蕃,西夏和契丹,是杨怀仁暗地里给他们使了坏,所以这次封赏的过程都在大宋高层管理的小圈子里进行。 至于对外的说法,那就是他发明了新式军粮压缩饼干了,顶多再加一样缉盗有功,虽然说起来有些勉强,不过杨怀仁可不在乎。 他从来没有古人那么迂腐的爱惜名声,我就是恩宠过盛了,我骄傲,谁还能把我怎么地?不服来找我单挑,哥们放老虎咬死你。 杨怀仁被封了侯爷,又有了食邑和赏地,可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趁着别人还在咂摸他的新名字的含义,他偷偷望向了高太后。 意思很明显,我杨怀仁都有环县侯的爵位了,我娘和我老婆是不是也该提一提诰命夫人了? 母亲的诰命他倒不怕没有,照规矩侯爷的母亲是自然会被加封诰命的,环县侯是县侯的爵位,按品秩是三品侯爵,那么杨母就应该是三品诰命。 只是何之韵的诰命,就说不准了,特别是他和何之韵刚刚成亲,两个人都还非常年轻,有些早先封赏的侯爷,成亲十年了老婆还没得到诰命呢。 高太后脸上有一丝不容易被人察觉的冷笑,那眼神盯得杨怀仁脊背发凉,赶紧收回了目光,他意识到他太放肆了。 平常胡闹是一码事,喜欢赚小便宜是一码事,而无论是为大宋,还是为高太后她私人立了什么功劳,又是另一码事。 你可以让她觉得你有些小歪才,小邪气,但是不能凭借为她办了点事,就在她面前放肆,这是一个对权力极度迷恋的人所不能容忍的。 像高太后这样的在位者,就更不会因为杨怀仁找到了一枚九天玄铁的功劳,就允许他肆意的邀功。在她的意志里,我给你什么你就拿什么,我才是掌控一切的人。 杨怀仁心里就是再不服气,也不能越过了这条线,这就是地位的差距造成的鸿沟。 不过不能越线,不代表杨怀仁不能心里问候她八辈祖宗。 臭老太婆死老太婆,说好的将来一起赏呢?何之韵是怎么回事,旁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她再怎么说,也是你侄女,就算不看哥们的功劳,也得看你们之间的亲戚关系吧? 你姥姥的,敢跟我耍心眼,撂眼子,老子两块钱软妹币就忽悠死你,你不是把哥们攥在手心里随便使唤嘛,等你哪天归了西,哥们一定去你坟头上种菜! 不光种菜,还用老子亲自产的三十七度的天然有机肥施肥,恶心不死你个老太婆! 也不知道是高太后打的什么算盘,或许是杨怀仁这剧毒无比的毒誓起了作用,高太后忽然换了一副慈祥的笑眼,和声和气的说道: “既然杨怀仁现在封了侯爵,韩大学士又给他取了字,那么本宫就照规矩,赐封环县侯的母亲杨刘氏为三品诰命夫人,新妇杨何氏为五品诰命夫人,以示优渥。” 既然杨怀仁都被赐封侯爵了,至于他母亲和媳妇的诰命,虽然在诸位大臣听起来他得到的恩宠有些过于隆厚了,不过这种诰命其实也是早早晚晚的事情,高太后也不过是提前给了而已,这就是个面子事,并无实际职权,所以也就没有人反对。 杨怀仁可就纳闷了,这老太婆的性格阴晴不定的太可怕了,以后还是少见为妙,每见一回都得弄得心惊肉跳的,这得少活多少分钟啊。 议完了事情众臣告退,走的时候杨怀仁被两位大宰相给拽住了,偷偷在他耳朵边说了句,“一车随园春对吧?老夫也要,先多谢环县侯慷慨了,哈哈。” 杨怀仁对老人家防御力为零,只得答应明天就去送,韩维更过分,直接要两车。 杨怀仁咬牙切齿的看着几个老头走远的背影,恶狠狠的骂道,“这就是当世大儒们干的事?强盗!强盗啊!” 正文 第230章:不敢住的大宅 杨怀仁平白无故的就这么送出去好几车随园春,正在那心疼,游师雄和赵頵便过来好心安慰他一下。 “小子,你偷着乐吧,今天无论怎么说你都没亏,当了侯爷,又赚了好大一片土地,不才几车酒嘛,有什么好心疼的? 对了,别忘了给老夫送两车去……” 游师雄说完迈着大步扬长而去,杨怀仁感觉一口血要喷出来。 赵頵拍拍他的肩膀,“看见没,这帮老家伙每一个好惹的,还是咱哥俩关系铁,你看,我就不会做出跟你要酒这种事来。” 杨怀仁感动的点点头,“老赵,还是你够哥们啊,这帮老头就知道欺负我一个小辈。” “所以啊,”赵頵笑得很狗腿,“看在咱俩这么好的份上,你是不是把你家红油给我送一罐子?” 杨怀仁找块豆腐撞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靠!你更狠!红油没有,超级粗大的大红肠有一根,你要不?” “要,白给我就敢要!” “呃……你赢了。” 杨怀仁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当节操都可以随意摔出去碎了一地的时候,你就无敌了。 “哥,不是我不给你,是真没有多少了,到明年我种得多了,肯定让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成吗?” 赵頵虽然不甘心,不过杨怀仁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死皮赖脸耍无赖。 “这可是你说的?” “嗯,我以你项上人头保证。” “这……” “别这个那个了,咱俩谁跟谁啊,我的脑袋就是你的脑袋,你的脑袋就是我的脑袋,就别跟我客气了。” 杨怀仁打断了他,“还有件事,这封了侯爵,是不是朝廷附送个宅子?你也知道,我家地方小,人又多,快住不下了。” “你想到的倒挺美,东京城里寸土寸金,朝廷哪来的闲钱给你置办侯府?” “我不管,我没地方住,就去你家王府住去,天天半夜趴你家窗户。” “别……” 赵頵有点怕杨怀仁说到做到,“也不是没有一个大宅子,就怕你不敢住。” “开玩笑!” 杨怀仁笑道,“知道我杨大胆的大名不?什么宅子我不敢住?就算是有牛鬼蛇神,哥们也不怕的。你说,是谁的宅子?” “你还记得之前被贬配邕州的南阳郡王吗?” 杨怀仁点点头,太记得了,别人不知道,我心里可很清楚,这是我亲老丈人啊,他被贬去了邕州,还是我祸祸的。 赵頵接着说道:“他原来的那座大宅,自从他被抄家之后就一直空置着,本来这宅子是我们赵家的私产,应该归宗人府管的,可是母后不知为何划给了司礼监。 从那以后那地方就成了个神秘的地方,谁靠近谁倒霉。” 杨怀仁忽然就明白了,这宅子他还真不敢住了。 司礼监大太监便是叶公公,那么南阳郡王府现在干什么用的,就很容易猜到了。 那座大宅子占地一百多亩,比赵頵的王府还大上一圈,有现代两个标准足球场差不多大小。 地理位置来看就更好了,正座落在宫墙东边,离皇宫只有半里地的距离,或许现在已经成为了内卫的大本营,或许是个藏匿私兵和兵器的地方。 如果杨怀仁所料不错的,这宅子不但不能住,而且不能靠近,甚至连提都不能提。 高太后这是开始布局了,看来赵煦十六岁生日前后,会有一场大风暴。 宅子是不敢想了,辞别了赵頵,杨怀仁忧心忡忡的回到家。 很快宫里书面赐封杨怀仁为环县侯的圣旨便到了,顺便也送来了三品县侯和诰命的礼服。 随园和杨府上下一片欢腾,何之韵也赶紧派人出城去庄子里给杨母报喜。 可她发现杨怀仁好像并不怎么开心,拉着他到了后宅,才开口问道:“官人,这是怎么了?官人被赐封县侯,不应该是件值得庆祝的好事吗?” 对何之韵,杨怀仁是没有秘密的,当然,他是怎么来到大宋的这一件除外。 他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给她慢慢讲述了一遍,分析其中厉害,最后得出来的结论,就是东京城里,眼下是不能呆了。 躲到杨家庄子里,也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住在城外三十里地的地方,跟住在城里其实也没有多大区别。 即便杨怀仁怎么去躲避这场风暴,也不可能完全就不被波及,他明里是个没有实权的侯爷,可暗地里他还是内卫的一位堂主。 到风暴来临那一天,太皇太后总会给他些事情干的。 而根据他的历史知识,这场风暴历史上并没有详细的记载,有明确记载的是,高太后的日子只剩下不到一年。 史书上说她是得了疾病正常死亡的,但是看她现在健康的样子,谁会相信她还有不到一年的寿命? 以此推断下去,那就是她在这次权力的争夺斗争中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成功,她也没有成为第二个武则天,她的死亡,是人为的! 赵煦看着还是个小孩,但是生在帝王家,没有狠辣的性格,是完全不可能的。 当未来赵煦当权之后,以前和高太后有关系的那些文武官员,包括两位宰相和几位大学士在内的朝中重臣,都无一幸免。 历史上这个年代那么多如今的重臣和名人都在未来一年内某个时间段内同时去世,难道就都是正常病死的?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巧合?! 既然史书上没有任何记载他们在同一年去世的原因,杨怀仁判断,这是事后得权的赵煦对这个未知事件的消息进行了封锁,才导致后世的历史书上没有记录这件事,却无缘无故的让那么多历史人物就这么突然之间退出了历史舞台。 权力的游戏,不是他这种小鱼小虾可以控制的,甚至不能有任何的瓜葛。 他现在的身份,明显是站在了错误的队伍里,虽然这也是他身不由己的事情,但是他绝不能留在京城被卷到这个漩涡里去。 唯一的办法就是想个不被高太后怀疑的理由,能让他正大光明的出京去,而且越远越好,可这个理由,杨怀仁又要怎么找呢? 正文 第231章:还乡祭祖 旅游在大宋并不常见,中国自古以来,统治阶级为了更好的管理治下之民,就有严格的户籍制度。 去隔壁县赶个大集,这个没问题,但是想穿州过县的走很远的话,那就必须有官府开具的路引,指明了目的地,等到了目的地之后还要去当地官府落引,跟如今办理介绍信和暂住证差不多。 不过这种限制仅限于普通百姓,官员是不再此列的,为了方便学子游学,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也是没有限制的。 杨怀仁如今贵为县侯,其实对他来说是没有多少限制的,东京城里有爵位的人太多了,大街上随便泼一盆水,能让十个八个的勋贵湿身。 可出了东京城,一个侯爷的爵位,就够他臭屁的了。 现在的问题,是有什么办法能让他这一大家子出门旅个游,而不让别人觉得奇怪。 杨怀仁本想借着帮高太后寻找九天玄铁的理由离京,可惜的是,去办这样的大事,没有理由拖家带口。 杨怀仁很郁闷,一大早上就去给几位老头上门送美酒,在城里转了一上午回到家的时候,杨母和二丫也回府了。 杨母有些激动,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的儿子当了厨子,还能被官家封赏,而且还是个三品的县侯,而她也母以子贵,得了个三品诰命夫人的名号。 那身诰命夫人的仪服在怀里抱了半天,就是不肯穿上身,说是回老家在杨怀仁的老爹坟前才穿上。 齐州老家那边,杨氏家族是当地很大的一个家族,大大小小姓杨的杨家人有几百号之多,只可惜杨怀仁这一脉,人丁单薄,到这一代就杨怀仁一个男丁了。 在这年代乡下人有种很奇怪的思想,一个家族里或者一个村子里,谁家儿子多谁家就有势力,谁家腰杆子就硬。 杨怀仁的老爹走的早,杨母这种只生了一个儿子的,在族长眼里也不受待见,被族人冷落那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现在不同了,杨怀仁成了三品的侯爷,比一州之尊知州大人的五品官可大多了,至于有没有实质上的职权,那不是杨母会去考虑的问题。 所以杨母见了儿子第一句话,绝不会问这个侯爷是怎么得来的,她最关心的问题,是劝儿子放下手里的事情,先回老家给老爹上坟。 上坟其实用不了多大排场,排场是摆给原来那些看不上她们母子的那些族人看的。 母亲的想法也许很好笑,但是这却也提醒了杨怀仁,无论是谁坐在龙椅上,有人拿孝义做文章,是真的天皇老子都得给开通行证的。 于是杨怀仁当了侯爷之后,第一份上表的奏折,便是要还乡祭祖。 奏折这种高级的应用文,杨怀仁也没写过,于是请了府里的管家来代笔,杨怀仁这才发现府里现在是人才济济。 一句还乡祭祖,四个字的正文内容,被态度极其认真的管家给洋洋洒洒整出近万字来。 开头便是称赞官家和太皇太后多么牛逼多么圣明,反正只要不是大宋的皇帝,赵煦都能给比下去,太皇太后被吹得更过分,就差说她活泥巴捏小人造出了人类,还有凭借几块彩色小石头把天上的大窟窿给补了。 杨怀仁觉得这开头的部分,太夸张,其实他们最圣明之处,应该是慧眼识珠,知人善用,把杨怀仁封了侯爷。 可管家说人家都这么写,杨怀仁也只好看他继续在那吹,仿佛人家吹了个十万斤的大肥牛,你才吹个九万斤的,你就不会说话了一般。 牛都吹死了,接下来是显摆文采,从三皇五帝一路说下来,自古以来的孝顺孩子挨个捋了一遍,中间还穿插各种孝义的感人小故事,就这么又水了四五千字。 杨怀仁简直对管家佩服的五体投地,他要是穿越到后世去写小说,准是个白金大神级别的。 直到最后,才说微臣感恩戴德,要回乡祭祖,遥告九泉之下的先父,请官家准行。 一句话的事能把整个古代历史给捋上一遍,这就不是人才了,这简直就是天才。 杨怀仁很满意,赏了管家一块银饼子,只是署了名,便准备呈上去给官家看看。 一开始他还害怕这奏折都这么写,官家看到他的奏折指不定得到啥时候了,没想到只过了一天,就来了道圣旨,还是赵煦的亲自手写的中旨。 上边就俩字——准行。 看看,多么精辟,不愧是官家,放个屁都是精的。 替赵煦传旨的小太监从杨怀仁手里领了赏刚出门,又来了一位传旨的,这人是杨怀仁的熟人,梁丙。 高太后比赵煦还懒,连写个字的工夫都没有,这道旨意是口谕,而且是秘密的。 大致意思杨怀仁也猜到了,高太后命金菊堂一百来号内卫扮作杨府的家丁随行,给杨怀仁转正了金菊堂堂主的职位,让他回乡祭祖的同时,沿路打探另外的九天玄铁的下落。 最重要的,是他不但可以随时调遣沿路个州县的内卫办事,还给了“便宜行事”之权。 “便宜行事”何意?说简单一点,杨怀仁是给太皇太后办事,谁敢阻拦或者添乱,抓起来脱裤子打板子是便宜行事,打死了也是便宜行事。 不过杨怀仁的目的就是躲事,根本就没打算惹事生非,占便宜行,事就算了。 接下来杨怀仁就忙了起来,随园的事他倒挺放心,有王明远父女和羊乐天在。生意上的事,有赵頵这边照应着,不少赚了钱。 眼看着快要入冬,庄子里没有多少农事,房子盖好了就让庄户们进去住,几个作坊现在都有掌柜的看着,蔬菜大棚更是全庄子最重视的事情,也不会有什么乱子。 买牦牛以及把环县的荒地改造成牧场的事情,全部交给了托掌柜,加上游师雄帮忙给永兴军的军中关系打了招呼,杨怀仁相信事情不会脱离他的计划。 凡是跟他有些交情的,他都招呼到了,青莲帮也不例外。 黑牛哥哥本想跟着的,可是他现在是武举人,他的差事兵部也没给派下来,也不好擅自离京,只好留下来看家。 正文 第232章:莲花玉佩 这一日清早,杨府几十辆大小马车载着杨怀仁一家和随身的仆子丫鬟,另外还有价值二十万贯钱的金银珠宝出城。 杨怀仁其实没打算带这么多钱返乡的,但是他拗不过母亲,说是要给乡下的父老乡亲带些礼物。 带礼物带些东京城的地方特产或者新鲜玩意就好了,就算要带钱防身,一两万贯的钱就够用了,实在没有必要带这么多。 杨母就说要给杨父的重新修坟,以前家里条件不好,下葬的时候当时弄的不够排场,现在有了钱,必须重新修修,风风光光大搞一番。 这一点杨怀仁倒没有意见,不过这么老多钱,恐怕要修成金字塔了。 其实杨怀仁太明白母亲的意思了,回乡祭祖是借口,重点是要摆阔,要铺张浪费,要不然显现不出她儿子这位侯爷的身份地位来。 喝豆浆可以喝一碗倒一碗,抽烟卷可以抽一根烧一根,可没听说过埋葬一个先人,要修两座坟的道理,那另一个空坟是要把谁吓唬得谁大小便失禁生活不能自理? 由着她吧,反正杨怀仁觉得现在钱多得没处花,母亲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吧。 金菊堂的一百来号人全部高头大马的跟在队伍后边,算是免费的保镖,所以杨怀仁也不怕有山贼路霸啥的瞎惦记,这帮人都是心狠手辣的主。 对于杨怀仁来说是回乡,对于臭蛋毛球来说同样是回老家,现在这俩家伙整天吃得太好,个头窜得也快,几个月的工夫就长成了大老虎了,即便如此,看样子还没有发育完全,早晚是巨型猛兽的体型。 以前还能让他们藏马车车厢里,现在可挤不下了,为了带着他们一起回老家,杨怀仁特地吩咐人给它们打造了两套特殊的马车。 为了保持低调,杨怀仁并没有直接从东门出城,而是选择了从南门出城,然后再转头向东,为的就是不要搞出太大的动静来。 不过来给他送行的人还是来了不少,赵頵领着十几位酒楼连锁的掌柜的都来了,还给杨怀仁准备了一份大礼,多是些绸缎绢帛啥的,叫带回去分给亲戚们,不要失了侯爷的体面。 赵頵有点羡慕杨怀仁可以离京出去玩,别看他是王爷,可正是因为他这个特殊的身份,反而不能随意出京。 他也想过化妆成个护卫或者马夫什么的,偷偷跟着杨怀仁出去好好游玩一番的,后来还是舍不得老婆孩子,才没有那么做。 有几位在齐州和附近州县有生意的掌柜的都说写了书信去那些分店,只要环县侯有任何需要,出钱出力都不是问题。 黑牛哥哥也领着几位师兄弟来送行,宗泽中了举,被分配到了雄州去做县尉,不久也将启程赴任,虽然只是个八品的小官,但也算踏入仕途了。 卢进义打算回冀州继续做他的富家翁,李黑牛想起兄弟们马上就天各一方,忍不住伤心流泪。 杨怀仁本想高歌一曲《送别》的,看黑牛哥哥伤心的样子,还是唱《祝你一路顺风》比较励志。 杨怀仁安慰黑牛哥哥说自己出门不过二三月的光阴,宗泽和卢进义去的地方也不远,来日再相聚也不是多么难的事情。 可黑牛哥哥还是很伤心,堂堂七尺汉子,就那么伤心的哭了。 古代的交通和通讯不方便,很多时候,一句再见,有时候就再也见不到了,要不然那么多诗人和文豪不会总对着月亮把酒问青天,来思念故友。 然后几个人就连干三碗美酒,说了些来日再相聚的豪言壮语,这才让走路东倒西歪摇摇晃晃的杨怀仁上路。 队伍走了四五里,便又停下来了,又有人来送行,杨怀仁醉眼朦胧的看见那衣服的颜色,便知道是谁了。 怕何之韵误会,杨怀仁领了天霸弟弟和小七一起过来才敢跟兰若心说话。 她不在城门口送别,偏偏选了出城四五里的一处亭子,杨怀仁便猜到了她肯定有什么话要交代。 见杨怀仁身后跟着一高一矮两个人一起走过来,兰若心真的欲言又止了。 杨怀仁其实比她还尴尬,先开口说道:“有啥话就说吧,咱俩又不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用不着十里相送。” “梁山伯与祝英台是谁?” 杨怀仁没有时间跟她仔细讲一遍化蝶的故事,只好说这俩人是住一个屋的一对好朋友,离别的时候谁也舍不得谁,才十里长亭相送。 兰若心就算再怎么高冷,也是个女儿家,面对离别,也难免愁肠百转,心里有许多话,又不知如何说出口,只是望向杨怀仁的眼神里,有些丝丝的哀怨。 相处了这么久,经历过这么多事,杨怀仁怎么会不明白兰若心对他的情意?可他俩现在所处的位置,毕竟不是一路人。 兰若心既然决心将来要成为一个有江湖地位的大帮派帮主,那么就注定了她不可能因为儿女情长便放弃了最初的理想。 杨怀仁不但不迷恋权力,反而极力远离权力,更是性格使然。何况他已经成亲了,他很爱他的妻子,他更没有三妻四妾那种愿望,他只喜欢简单恬静的生活状态。 所以不同的思想状态下,注定了两个人不可能有结果,能做朋友,就挺好。 兰若心从腰间抽出一块玉佩送到杨怀仁手里,“你出远门,如果有什么急事,可以拿这块玉佩找当地丐帮的人帮忙。” 杨怀仁看着这块雕刻着莲花的玉佩,不知道该收下还是该还回去。再说他有一块菊花玉佩就很吊了,一百多号身手不错的内卫还跟在队伍后边保护他,也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 “这个就不用了吧?” 杨怀仁指了指身后的陈天霸,“你看他,就和体型往我身后一站,哪个不长眼的敢惹本侯爷?就算汪老虎活过来,我也不怕啊。” 小七不服气,自己站出来说道:“别看小底个子矮,论武功,小底可绝对不比兰二当家的差,哼……” 杨怀仁“呵呵”傻笑,“是啊,你放心吧,被人绑架的事情,绝对不会在我身上发生第三次。” 兰若心好心被拒绝,眼眶立即就红了,本着脸骂道:“你爱要不要,不要你扔了便是。” 说罢便闪身跑了。杨怀仁无奈的摇摇头,女人啊…… 正文 第233章:一路走一路吃 出了东京城,环县侯返乡的队伍沿着官道一路向东南走,中午便到了陈留。 说起陈留,不得不提和陈留有关系的三个名人,东汉大文学家蔡邕和他的大才女女儿蔡文姬便是陈留人,还有一位是在陈留起兵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 而说起陈留最出名的美食,那非豆腐棍莫属了。 乍一听这个名字,有点容易被误导,其实豆腐棍倒不是豆腐做成的棍子,而是类似于南方的豆皮一样的食物。 只是当地的百姓十分巧妙的把制作豆腐过程中漂浮在豆浆上面的那一层皮,用长筷子或者秸秆挑出卷起来,晾干后蒸软,抽出筷子或秸秆,再次晾干后便像是一根空心的棍子一样,因此而得名。 吃的时候也是要先用蒸煮的方式让豆皮变软,然后无论是配青菜凉拌,或加油炒制,或煨汤,都是一种简单而淳朴的美味。 最可贵的是豆皮这种食物,富含大量的钙质和大豆卵磷脂,不但能给人体补充钙质,还能有效防止血管硬化,预防心脑血管疾病。 中国古代百姓总体来说肉类的食用量还是相对较少的,不过聪明的古人发现了食用大豆可以有效的填补蛋白质这种营养的缺失。 因为大豆直接食用容易导致营养不容易被人体所吸收,还容易到导致消化不良,所以豆腐以及生产豆腐的过程中产生的附属产品的发明和食用,就更体现了先人的智慧。 在中国各地对于豆腐的食用,都有不同的习惯和方法,陈留的豆腐棍子就是这其中非常典型的一种。 杨怀仁比较喜欢这种带着清淡的豆香味食物,所以买了许多扎成捆的豆腐棍,一是路上随时可以做来吃,二是可以当做土特产回老家作为礼物送亲戚朋友。 稍事休息之后继续沿官道赶路,晚上在雍丘地界住宿。雍丘便是后世的杞县。 雍丘由于处在从东南方向进京的主要道路上,驿馆比寻常县城的驿馆要大了不少,或许是为了讨好从江南进京的官员,雍丘驿馆的后院里甚至建造了不输江南的亭台楼阁。 馆舍里的布置也少了北方的直爽,多了些江南水乡般的那种婉约的气质。 驿丞见是从东京城里出来的队伍,带头的主人虽然年轻,而且只有几个家人随行,却拉了几十车的财物,还有上百人的军伍模样的人保护,便猜到了这位年轻的主人来头不小。 所以他吩咐后厨去准备一套大餐来招待杨怀仁,却被杨怀仁拒绝了。 “驿丞大人不必麻烦了,我们走了一天,人困马乏,不太适合吃得过饱。况且大鱼大肉的平时吃得多了,不入今天就品尝一下雍丘的地方特色菜式。” 驿丞听了这话可犯了难,雍丘特产是大蒜和腌菜,总不能拿咸菜招待客人,也太寒碜了。 可杨怀仁不在乎,腌菜脆爽可口,正可以调剂饮食,而大蒜嘛,和羊肉是绝配。 杨怀仁手不方便,只有教给随行的一个徒弟蒜爆羊肉的做法,由徒弟来代劳。 新鲜的羊后腿肉切片,放入一个大盆中腌制入味,在大盆中加入少许食盐,糖霜,米醋,酱油,黄酒搅拌均匀。 然后在羊肉上撒一层薄薄的淀粉,再加入少许煮花椒的卤水和适量的鸡蛋清,再次搅拌均匀之后腌制一刻钟左右。 大蒜去皮洗净切片,大蒜的多少可以根据个人口味来准备,一般与羊肉的重量比以一比四到一比五为佳。 先把腌制好的羊肉用六七成熟的温油炸一遍,也就是滑油的过程,目的就是先对羊肉进行预热。 因为羊肉鲜嫩易熟,直接爆炒的话,过程中很容易造成羊肉受热不均,导致烧焦而影响了口感。 羊肉滑过油之后捞出,放在一边沥油备用。 锅中留锅底油,烧制全熟,加入大蒜片爆香,然后加入羊肉和少许盐爆炒。 到这里也有两种做法,可以直接出锅,撒上一些孜然粉直接食用,羊肉会有一种焦酥的口感。 或者这这时加入芡汁,再稍微煮一会,这样的做法做出来的羊肉会是另一种滑嫩软腻的口感,这个就看每个人不同的口味而定了。 一行人酒足饭饱,休整一夜,第二天天不亮便继续出发。 毕竟还在京畿道的范围内,杨怀仁总觉得不放心,好像有人总是在暗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似的。 他虽然说起来是金菊堂的堂主,是最高长官,实际上他对手底下这些人大多数都不熟,让他们给自己办事倒还好用,不过他还是不太放心,因为这里边肯定是有太皇太后安插在他身边监视他一举一动的眼线。 他不喜欢这样被人时刻盯着的感觉,但是又无法把事情弄到台面上来,把那些眼线们揪出来,这样就更暴露了他并非为高太后效力的心思。 所以杨怀仁只有一路走好一路吃,让那些盯着他的人眼馋就是了。 第二天过襄邑,也就是睢县,杨怀仁又品尝了不少睢县的特色小吃焦饹馇,这种用绿豆粉和小米粉混合磨浆后炸制出来的食物,就很像是后来的干脆口感的小零食了。 出宁陵后,便是到了京东西路了,马不停蹄的赶路,夜里来到了南京应天府,也就是后世的商丘。 宋代应天府最出名的特色小吃,不得不替非常有特色的宋城水激馍。 死面馍馍掰成手指头大小的馍馍块,用温水稍微浸泡,然后过油炸至表皮酥黄,然后捞出来立即放到提前熬制好的糖汁中浸泡一下迅速捞出,油炸馍馍块此时还带着热量,捞出后便让糖汁焦化沾附在馍馍块上,让馍馍块有了一种鲜艳透亮的色泽。 味道尝起来外边是甜甜的焦糖香味,里边却是新鲜馍馍的面香,融合在一起便是另一种香甜可口。 因为馍馍块在制作过程中两次浸水,所以得名水激馍。 杨怀仁本打算第三天从应天府这里掉头,转向东北方向,可以去微山湖品尝微山湖乌鳢和醉蟹,却忽然想起来这是宋代,微山湖还没有形成,如今只是一片洼地,于是改成直接向北,去看看当今的梁山泊是什么样的。 正文 第234章:梁山小好汉 跟着杨怀仁这样的美食家兼大吃货旅行,是幸福的,一直贴身护卫的陈天霸便一路欢声笑语,不停的“呵呵”。 向北进入山、东境内,更是一路珍馐不断,单州的乳白羊汤,金乡的山阳熏鱼,这都是闻名遐迩的地方美食。 杨怀仁也舍得花钱,在他这个现代人眼里,喂饱了活人,总比把钱花在故去的人身上好。先人可以怀念,但不一定需要烧钱的方式。 到了济州之后,往北便是梁山泊了。让杨怀仁惊讶的是,现在的梁山泊可比后世的南四湖面积还要大,特别是夏秋水汽丰润的时节,北面一大片沼泽也会变成汪洋,让梁山泊的面积更是扩大一倍有余。 北宋末年黄河数次改道,梁山泊因为没有了外来的水源注入,才让这片水草丰美,湖产丰富的水泊在之后的数百年中渐渐的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梁山泊的东边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芦苇荡,这里人烟稀少,不少飞禽在这里栖息,由于是一片荒野之地,当地人又称作这里为大野坡。 杨怀仁原本打算向西迂回绕道郓城县,去看看二十年后梁山聚义的及时雨宋江宋公明如今是个什么样子,是不是真的可以呼风唤雨。 可无奈母亲急于回乡,催促着他赶路,一行人才取到东边的大野坡。 大野坡有宽阔的道路,路上却鲜见供人住宿的客栈,偶尔能有一个村庄,也只是几户靠打鱼为生的渔民,住在用木条和芦苇编织的席子墙草屋里。 是日夕阳西下,火红的斜阳把梁山泊也染成了鲜艳的红色,只是仍旧不见可以住宿的地方,一行人也只好在一处水边平整的地方扎营露宿。 金菊堂的内卫们虽然多是些执行特殊任务的杀手和探子出身,却也懂得安札营寨的要领,装载了财物的大车围成一个大圈,中间搭建了帐篷供杨怀仁的家人住宿。 而大车的外围,才是内卫们自己的小帐篷,再外围把一丈多宽的芦苇全部铲除,并挖了一条浅水沟,引泊水进来,形成了一条迷你的护城河,这便是个防止敌人火攻的防火带了。 杨怀仁对他们非常满意,不管他们里边有没有监视他行踪的探子,起码如今作为他的属下,对于他和他家人的安全保护上,人家做的还是兢兢业业的。 除了安营扎寨的人,莲子三兄弟准备分别带三拨人去周围放哨。 杨怀仁喊住他们,说不必了,随便安排几个人去当暗哨就可以了,没必要大批人马都一起出动。 这里毕竟是大宋境内,不是在战场上,也不会真有什么人对他不利。再说了,有那么多人手,现在又临着梁山泊夜宿,不如派几个弓法好的人去射几只野鸭来,派几个水性好的去摸几尾鲜鱼来,晚上也好烤着吃。 连子庚想想也是,迅速了传达了杨怀仁的最高指示,大家又忙活起来,摸鱼的摸鱼,射鸟的射鸟,生火的生火,何之韵陪着杨母在说话,只剩下杨怀仁闲着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好。 杨怀仁看看身边的天霸弟弟和小七,“人家都忙活起来了,咱们也不好光看着,不如咱们去前边芦苇荡里走走,趁着太阳还没西沉,看能不能摸到几个野鸭蛋来。” 三人说是去摸鸭蛋,可在野地里玩心大起,不知不觉向北走出去很远的一段距离。 鸭蛋没摸到几个,天色渐渐黯淡下来,三人正准备折返的时候,一人高的芦苇荡里忽然跳出十几个人来。 杨怀仁定睛一看,这十几个人,看样子都还只是孩子,大多只有十三四岁年纪,小的甚至只有十岁多点而已,只有领头的一个大概有十四五岁年纪的小伙,手里攥着一把生了锈的宽刃大刀,其余的只不过是人手一根木棍挥舞着装腔作势。 陈天霸和小七机警的分别护在杨怀仁前后,杨怀仁笑呵呵的问道:“不知几位好汉拦住在下的去路,是要做什么?” 领头的一个孩子站出来吼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噗~” 杨怀仁忍不住嗤笑了出来,“我说这位好汗,你说这路是你开,我也就勉强承认有路吧,可是你说的树,在哪儿呢?” “带头大哥”见这书生模样的人脖子上吊着一个条打了夹板的胳膊,却对他十分不屑,顿时气呼呼的骂道:“你管我树载在哪呢,快快把钱财留下,不然小爷……” “分分钟让哥人头落地是吧?你真当你是草丛之王盖伦呢?你咋不喊‘为了德玛西亚’呢?” “带头大哥”一脸懵逼,“你说的那一路的黑话,不是本地人吧?竖起耳朵听仔细了,小爷便是梁山上的好汉,抓紧把钱袋啊玉佩啊什么的值钱的物什交出来,不要以为小爷不敢杀你们!” 这少年看样子有十五了,恰好刚到变声期,本来恶狠狠的话,在杨怀仁听起来却怪怪的,更是笑得厉害了。 “梁山好汉?” 杨怀仁心里暗笑,且不说未来的宋江他还没有见过,但卢进义和林冲这几个未来在梁山上有交椅坐的好汉如今可是跟他称兄道弟。 梁山是梁山泊被面的一座湖心山,周围四面被水泊包围,的确是个落草的好地方,这时候宋江还没上梁山,也不知道现如今梁山上是那一路人。 不过杨怀仁可以肯定的是,面前这帮半大小子们,肯定和梁山上的啸聚水泊的贼寇没有关系,他们实在年纪太小了,即便他们想上梁山,可首先这投名状,他们便拿不出来。 “你也别扮好汉拦路抢劫了,你们这扮相也太差劲了,你看看你身边这几个,连件像样的衣服和家伙都没有,就你手里一把生锈的破刀,你打劫谁能行啊你说? 叫我说啊,你跟着哥哥回去,哥哥好歹给你们一顿饱饭吃,如何?” 一听有饱饭吃,“带头大哥”身后的几个小弟的嘴巴里立即就流出口水来,一个小家伙拽了拽持刀少年的衣袖,眼巴巴的望着他。 “带头大哥”似乎不太服气,大声叫嚣道:“你的吃的早晚也是我的!” 正文 第235章:有种单挑 “吆,你还挺光棍,就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小家伙们听出了杨怀仁话中意味,这天都黑了,这断了胳膊的人说有吃的,就说明这帮人不止眼前这三个,肯定是在不远处扎下了营地。 眼下对面就三个人,他们看上去虽然人多,可毕竟都是些半大小子,虽然对面一个小孩、一个只有一只胳膊好用的书生,但另一个壮汉一人起码顶他们十个人,真交起手来,他们也赚不到什么便宜。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他们都饿了。 杨怀仁早看透了这一点,他开始形容起他的营地里的好吃的东西来。 “哥哥的营地里现在烤了鱼,还有野鸭在大锅里炖着,香喷喷的大炊饼已经蒸好了,咬上一口炊饼,然后吃口烤鱼,喝着野鸭汤,啧啧,这大冷天的,没有啥比这个最舒坦了。” 孩子们听的入了神,也更加动了心。如果说刚才还是咽吐沫的话,现在就是肚皮的打鼓声此起彼伏了。 持刀少年看来也动了心思,一双狡黠的眼珠子溜溜转了几圈,指着杨怀仁说道:“要不这么办,小爷我也不要你钱财了,你留下,让他们俩去给我们拿吃的回来换你,如何? 我要一百个炊饼,十条烤鱼,五只炖野鸭……” “要酒不?” 杨怀仁一脸戏谑的调侃道,“你以为你下馆子点菜呢,想吃就跟我回去,只要来的,我管饱,不想吃的哪凉快哪儿待着去!” 持刀少年觉得丢了面子,自己头一回出来劫道,就被人家这么奚落,怎么肯罢休? “那就别怪小爷不客气了!兄弟们,给我上!” 说罢舞起大刀冲了过来,跑了三步,发现身后的弟兄们没有动静,这才又停住脚步,很没有面子的小声呵斥道:“干啥呢?上啊!” 孩子们这才勉强的苦着脸抄着手中长短不一的棍棒围了过来。 陈天霸这时跳到杨怀仁身前大喝一声,似的猛虎下山一般,震耳欲聋之声连芦苇都吹倒了一片似的,孩子们乍一见如此威猛的人物,纷纷吓得手脚发抖,连退了几步,有几个手中棍棒都掉在了地上。 持刀少年早看出这个高头大马的壮汉是个硬茬,只有制服了他,后边一个十岁小孩和一个断臂的书生,想要拿下根本就是探囊取物,所以直冲陈天霸的腰间一刀砍了过来。 天已经黑了,好在月光把芦苇荡里照得清亮,陈天霸见一道寒光冲着他腰间砍来,下意识的伸出左手去挡。 持刀少年也不是要伤人,只是想制服了眼前这个壮汉,可不料明明看见一刀砍在这汉子左臂上,刀刃却未伤害到这汉子的胳膊半分,像是砍在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上一般。 更让他惊讶的是,巨大的反弹力从刀身传回到刀柄上,震得他虎口发麻,他尽力握住手中大刀,想抽回刀来再去攻这汉子下盘。 可刀收到一半,竟被壮汉反手抓住刀身,只往后一拉,便连刀带人把他拉到了壮汉身前。 眼看壮汉一只巨大的右手朝他抓了过来,少年松开刀,伏低身子躲过抓过来的手,双手握拳一招双龙出海打在了陈天霸小腹上。 陈天霸也不躲闪,反而迎着他的双拳用肚子向前一顶,一下把少年弹了出去。 杨怀仁自从看过了武举的擂台比武,对于两个人交手也有了自己的心得。 天霸弟弟看来没有系统的学过什么武功,但是他具有绝对的力量和身体优势,而且别看他高大,却一点也不笨重。 手臂能挡下那一刀,并不是因为他是钢筋铁骨,也不是因为少年的刀生了锈而砍不伤他,而是他的手臂上带了一双生铁护臂。 他虽然不懂得招式,却懂得佩戴护具,既可以防护自己,又可以让自己的一双手臂变成铁拳。 反观持刀少年这一边,从他的招式来看,肯定是学过武术的,而且功夫也不低,只是因为年纪小,江湖阅历少,没有多少实战经验罢了。 而且他身形矫健,行动迅捷,既然明白了凭借他自己的能力还打不赢陈天霸,但也可以凭借自己的灵活不被他抓住。 陈天霸擒了他几次都被他灵活的躲开,忽然停了下来,叉着腰骂道:“小厮,你逃什么?” 少年也回骂道:“壮厮,抓住小爷,小爷跟你姓!” 杨怀仁看不下去了,站出来说道:“你俩没完了是不?要不你俩继续,我领着这帮小子们先去填饱肚子先。” 被打劫的非要请打劫的劫匪吃饭,这事情说出来挺奇怪的,不过更怪更搞笑的是,那帮孩子们听了要开饭,竟两眼冒光,似是不管老大死活了,要跟着杨怀仁走了一般。 “且慢!” “带头大哥”叫嚷道:“小爷好歹也是江湖儿女,没有白白叫你管饭的道理,不如这样,有种咱们单挑! 小爷我从你们中间挑一个人单打独斗,我若赢了你便管饭,我若输了……你只管我几位弟兄们好了。” “靠,你挺仗义啊,不过你当我是傻啊?十几张嘴我都管了,还差你一张吗?真是活要面子死受罪,还单挑?我兄弟你都打不过,你还想跟我单挑?” 少年转念一想,这断臂的书生说的有道理,不过面子,他是绝对不能丢的。 看看他们三个人,壮汉他已经交过手了,他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了,剩下两个,这个书生看样子是个领头的,看上去瘦弱,而且还吊着一条断臂,但自始至终,他都谈笑风生,这样子也绝不像是装的。 听他语气,壮汉是他弟弟,那么凭他的江湖经验判断,这个领头的可能是个深藏不漏的人物,不要以为他只剩下一条健康的胳膊就小看了他,选他的话,可能更占不到便宜。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小孩子模样的人了。虽然欺负一个小孩也胜之不武,但是眼下,这是他唯一的选择了。 少年指着小七说道:“这位小哥一看就是个高手,不如咱们切磋切磋。” 正文 第236章:梁山上的贼寇 人的一生总要面对很多选择,奉劝大家一句,这种时候一定要多走一走心,因为眼睛是会骗人的。 当劫道的少年选中了小七作为他的单挑对手的时候,杨怀仁心中也“呵呵”了,看来方才那一番话的确起到了误导的作用。 小七已经习惯了被别人当做是个弱小的孩子看待,不过心里还是会窝火的,特别是当对手认为断了一只手臂的杨怀仁都比他强的时候。 真正的武人过招,其实三五招之内,就能判断出对战双方孰强孰弱了,特别是交手的两个人,一处招便能知道对手有没有真本事,像武侠电视剧里边演的那样,两个人动不动大战几百回合这种事,是不太可能在现实中出现的。 小七只出了三招,当他准备出第四招的时候,少年大喝一声:“且慢!” “又怎么了?” 杨怀仁笑道:“人是你选的,你现在想反悔了?” 少年双手捂着胸口,这才知道这三人都不是善茬。这个小孩儿模样的人,看着弱小,实际上他出招的速度真是太快了,而且招招致命。 他勉强抵挡了前两招,第三招确实看都没看见对方怎么出的,胸口便中了一拳,那种力量绝对不是一个十岁小孩的体内可以发出来的。 他现在也逐渐认识到实战经验的重要性,今天他的确犯了很多错误。 选择性的错误就不用提了,在黑暗里跟一个动作如此迅捷的高手比武,就更是错上加错,或许白日里,他起码可以接住这些招式,保证他不受伤。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认输,会丢了面子,可不认输,被人家打的鼻青脸肿,不是更丢面子? “小爷我输了,我愿赌服输,希望这位官人能念在我这些兄弟们年幼的份上,能管他们一顿饱饭,而至于我,你要怎么处置,悉听尊便。” 杨怀仁很服气,这少年就是一块石头,嘴硬。不过他倒是很欣赏他的性格,讲义气,心的善良,这个年纪有这样的本事算是不错了,就是脾气倔的跟头驴一样。 “你行了吧,走走走,大家一起去,我还管的起你们吃饭?你也别犟了,多大点事。” 从这些孩子的脸上和穿着上,杨怀仁也猜到这些孩子们不过是湖边渔村里的穷苦人家的孩子,约摸着是吃不饱饭,才想了这么一个馊主意出来拦路抢劫。 也幸亏是遇上他杨怀仁了,如果换了是别的什么人,吃亏的还是他们自己。还什么梁山好汉,谁见过裤子上全是补丁,鞋子都穿不起的梁山好汉吗? 时代就是这样,即便后世那么富裕的年代,富人多得数不过来,百姓看上去都步入了小康生活,实际上为了一日三餐发愁的穷苦人还是有,而且同样为数不少。 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梁山泊附近的渔村里,看来也没有打鱼致富,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吃不饱饭拿着几根烂棒子出来打劫的孩子们了。 少年休息了片刻,恢复了气息,这才站起来抱拳说道:“三位好汉,多谢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我虽然也不是什么好汉,但是我懂得愿赌服输,说话算数的道理,既然我输了,我便遵守约定,告辞了。” 说罢转身就走。杨怀仁也很无奈,别看这少年年纪小,也是知情知义之人,就是这倔驴脾气实在让人头疼。 杨怀呢留不住他,只好问道:“好汉留步,不知这位好汉尊姓大名?” 少年头也不回,朗声说了一句,“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齐州人士柯小川!” “柯小川?齐州人士?弄半天还是哥们的老乡。” 杨怀仁念叨着,“咋我认识的姓柯的都这么犟呢,江南七怪的老大柯镇恶就是这么个三鞭子也打不回头的犟橛子。” “柯镇恶是谁?”陈天霸好奇的问道。 杨怀仁只好一路讲着柯大侠的倔强往事一路领着这些打劫他的孩子们回了营地。 孩子们看来是真的饿坏了,见了饭食,一个个的都狼吞虎咽似的吃起来,还不停的夸赞食物好吃。 待他们吃饱了之后,杨怀仁才从他们嘴里问出事情的前因后果来。 果然不出杨怀仁的猜测,这些孩子都是附近穷渔村里的孩子,梁山泊虽然物产丰富,各种鱼类资源不少,但是由于大野坡地处偏僻,他们打了鱼要走好远的路程去集市和镇子上贩卖换钱。 梁山泊周围的县镇里,鱼的价格并不高,那点卖鱼的钱,也换不了多少粮食,这些梁山泊周边的渔民也大都挣扎于温饱线上。 后来有些渔民在梁山泊里打鱼,便遭到一伙不知道哪里来的水上强盗驱赶,并禁止他们在水泊里打鱼。 一开始渔民们也不怎么在意,梁山泊大了,有几个成群结伙的水匪也正常不过,于是照样该怎么打鱼就怎么打鱼。 可后来一件事改变了他们的生活,在驱赶没有起到效果之后,这些水匪们真的开始对渔民们下了狠手,凿船杀人这种事便发生了。 多个渔村里都死了人之后,大家便都不敢再去水泊里打鱼了,只好在村子附近的水域打捞小鱼小虾勉强度日,日子也就一天比一天更加难以维系。 村民们报了官,可官府却说梁山泊大了,派了捕快好几回去捉拿歹人,却连个人影也没抓着,时候长了,便也慢慢不放在心上了。 村民无奈,只有让还有些劳动力的去周边的州县做些苦力的差事赚些饭钱,只留下老弱病残留在家里。 这些孩子来自前边不远的一个叫做朱家村的小村子,村里就剩下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和他们这帮半大小子。 后来他们遇到了去投梁山却被人家赶出来的柯小川,柯小川也只有十五岁的上下的年纪,懂一些武艺,听了他们的事情,这才知道梁山上现在是住着一伙杀人不眨眼的水匪。 既然水上没法讨生活,柯小川便领着村里还大一些的男孩子们出来在大野坡的路边干起了拦路抢劫的勾当,也只是为了抢些贪近路走大野坡走的行商的钱财,好买些粮食充饥。 正文 第237章:少儿不宜 杨怀仁很好奇眼下的水泊梁山上落草的是哪帮子人马,可这些孩子们也只是听家里大人们说起过,却不曾见过。 如果梁山上住着的是一帮锄强扶弱替天行道的好汉,杨怀仁倒是很有兴趣和他们结交一下,可从他们的行事手段来看,这是一帮道地的土匪。 杨怀仁本想从何之韵那里了解一些情况,可何之韵原先是在中原地区活动的,河东诸地的大伙的帮派和山寨她倒是有所耳闻,但梁山上这伙人,她还真没听说过。 不过他们既然敢杀平民,就一定不是什么好鸟。杨怀仁自知他现在的处境不适合出这个风头,但是他还是吩咐连子庚派了几个内卫的探子去郓城县和梁山周边查探一番。 孩子们饱餐之后,杨怀仁又给他们每人一大袋粮食和一贯钱,派人把他们送了回去。 这时已是十月下旬,没有风的时候,白日里也还算暖和,杨怀仁甚至还穿着普通的儒衫,里边只穿了两层内衬而已。 可这天夜里忽然刮起大风来,气温骤降。第二天杨怀仁醒来,何之韵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棉衣棉靴,还有一件皮毛的大氅。 杨怀仁觉得娶了媳妇真好,有个体己的玉人儿时刻关心自己,真是比当了皇帝还舒坦。 掀开帐篷的门帘,一片铜钱那么大的雪花打在他脸上,立刻便融化了,擦了擦留在脸上的冰凉,再抬头向外望去,整个梁山泊已是白茫茫一片。 杨怀仁顿生天地苍茫之感,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清凉纯净的空气,整个人都舒爽起来。 刚想去看看臭蛋和毛球怎么样了,何之韵也穿好了皮毛跟了出来,递个他一个皮毛的帽子。 杨怀仁微笑着接过来戴在头上,拉起何之韵的双手攥在温热的手心里,看着她白皙透亮又微微发红的面颊,情不自禁念了一句诗。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何之韵听了心里甜蜜,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的情郎,害羞地轻咬朱唇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她可爱里还半含羞涩的表情,像是一朵傲雪开放的寒梅,把杨怀仁整个人都给融化了,让他忍不住凑过脸去想去一嗅芳泽。 可就在这浪漫的一刻,天霸弟弟和小七从隔壁的帐篷里走了出来,他们倒是非常尽职尽责,只要杨怀仁出门,他们便不离左右。 何之韵赶忙推开了杨怀仁,嗔怪道:“都怪官人,叫人家看了笑话。” 杨怀仁转头去,愁眉苦脸地看一高一矮两个傻愣愣的瞪着大眼盯过来的人,心中好不生气,哥施展一回泡妞绝技容易吗? 连老天都这么配合,整出这么大场面来配合哥,为啥你俩偏偏走出来当电灯泡? 何之韵红着脸去忙活着给杨怀仁准备早饭,杨怀仁叉着腰对这俩没眼力见儿的货说道:“你俩也真是,就不知道回避回避?知道啥是少儿不宜不?” 听到“少儿”二字,小七脸又绿了,不服气的辩驳道:“侯爷啊,小底好像记得你比我还小几岁呢。” “这又怎么了?” 杨怀仁蛮不讲理的说道,“我就是看身高判断年龄了,咋地?” 小七被戳到了痛处,一脸无奈,无言以对。 天霸弟弟这时傻呵呵的笑了,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我,我个子高……” 杨怀仁看着他换了一身黑褐色的皮毛大衣之后,跟后世里一部动画片里的熊大的样子差不多,“噗”地一声笑喷了出来。 “你个子高怎么了?咱们三个里边就你年纪小,你个子再大,也是个大号的儿童!” 臭蛋和毛球被杨怀仁放了出来,这俩货就跟乐坏了的小孩子似的,跳进雪地里撒起欢来,扑腾了杨怀仁一脸雪。 昨夜内卫射来的野鸭很多,营地周围三四里地的飞禽被他们祸祸惨了。全部炖了竟也没有吃完,正好今天早上用这些炖鸭子煮鸭片粥,可以暖和身子。 吃过了早饭,大雪也没有要停下里的意思,眼看着地面上的雪越来越厚。 杨怀仁本想等雪停了再走,连子庚却建议现在就起程。 “侯爷,别看现在雪下得大,其实地面还是暖的,路面还没有结冰,若是再等一天,明日即便雪停了,可路面也结冰了,就更不好走。 再说气温骤降,总在外露营也不是办法,我们这些粗人也就算了,您和夫人身子骨金贵,总住在野外对身体不好,不如进城修整等雪停。” 老连说得有道理,杨怀仁便下令拔营出发。 杨怀仁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雪,特别是在野外,白色的世界让他的心境变得平静,心情自然就好了起来。 他没有乘车,而是牵来一匹马骑上去走在队伍的前边,两只老虎也没有乘车,扑跳打闹着跟在他身边。 队伍出发不久,走在前边的杨怀仁远远的看到路边聚集了不少百姓,看到了杨怀仁的队伍缓缓走过来,忙迎了上来。 这些百姓便是朱家村的渔民,昨夜自家的孩子们夜里回家,带回来一大袋粮食和一贯铜钱,把事情的经过跟家里老人一说,村民们都觉得这是遇上救命的活菩萨了,所以一大早便全村出动,等候在路边,想向这位大善人表达一下谢意。 翘首期盼的好久,终于隐约望见一个骑马的人影,身后跟着一条长长的车队走了过来。 杨怀仁今天穿了大氅,胯下骑着高头大马,迎着漫天风雪整个人的气质完全不像是个书生,俨然一个得胜归来的大将军。 等百姓们迎上去看清楚这位马上之人左右两侧各有一只斑斓猛虎的时候,更是笃信这人是个天上下凡的神仙,忙簇拥着跪倒了一片。 杨怀仁也猜到了这些人便是朱家村的百姓,忽然见他们跪下去大喊“多谢仙人降福”的时候,他也被吓了一跳,赶忙跳下马来。 由于一只手不太好保持平衡,加上跳得匆忙,杨怀仁落地的时候站立不稳,一头栽倒在雪地了,啃了一嘴雪。 神仙也能摔得这么狼狈,百姓们都看傻了。 杨怀仁赶忙爬起走上前来,吐了吐嘴巴里的雪沫子,“乡亲们快快请起,我哪里是神仙?” 正文 第238章:壕的世界 孩子们认出了杨怀仁,给大人们介绍到,“这便是昨日请我们吃饭,又送了我们粮食和钱财的那位大官人。” 村民们又一片千恩万谢,杨怀仁不太适应,忙扶起了跪在最前边的一位老人,“大家都快起来了吧,这真不算什么。” 一袋米,一贯钱,对于他来说也许真不算是个事儿,可对于这些贫苦的村民来说,这就是过冬的保障,是对未来生活的希望。 村长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把一个钱袋子塞到了杨怀仁手里,“大官人一片善心,将来必得上天庇佑,粮食我们收下了,可这钱财,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要的。” 杨怀仁又把钱袋推了回去,看着这些百姓这么冷的天还穿着破旧的夹袄,从夹袄的破洞了露出来的,竟是些芦苇絮,心疼的说道:“既然给了你们,你们就收下吧,买些过冬的衣衫也好。” 村长也肯接,伏身又要跪下去。 “这可如何使得?” 面对一个老者要给自己下跪,杨怀仁很是心酸,他不过送给他们一些米粮而已,那一贯钱,在他眼里连九牛一毛都不是,昨夜的时候就是怕多了他们不肯收。 可是包括村长在内的这些百姓,天性就是淳朴的,接济他们的粮食,他们可以对杨怀仁感恩戴德的收下,但是钱财,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了。 或许这就是孔孟之乡的百姓,即便穷困潦倒,也是有骨气的。杨怀仁觉得再硬塞回去,便是羞辱了他们,这才把那一袋铜钱收了回来。 这时村民们又拿出一些平时他们都舍不得吃的晾干的咸鱼,一定要让杨怀仁收下。 杨怀仁很是感动,没有推辞他们这种礼尚往来的意愿,或许这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尊重。 村民们这才让开道路,指明了最近的城镇的距离和方向,示意不耽误杨怀仁赶路。 队伍继续前行,杨怀仁这次坐进了车里,从车窗里回望着依旧站在风雪里向他挥手致意的村民,杨怀仁无语凝噎。 何之韵知道她官人这个人,平时里嘻嘻哈哈什么都不在乎似的,其实最见不得百姓受苦,她温柔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才让杨怀仁心情渐渐平静了不少。 走出去二三里地,何之韵又吩咐人回头去给朱家村的村民送去了一些绢帛,让杨怀仁感喟还是韵儿想的周到。 杨怀仁回乡的队伍经郓州,过东阿,平阴,长清,若是天气好,道路又畅通,本两三天就可以到达目的地。 可这一路走来,雪就一直下个不停,加上白天日头短了,夜里又不好赶路,队伍在风雪里走走停停,用了五六天的工夫才到了齐州。 齐州是属京东东路的上州,州治在济南郡,下辖历城县,章丘县,长清县,临邑,禹城五县,户十三万七千余,加上驻扎在这里的兴德军和广济军,治下逾七十余万军民。 也许是因为天降大雪,城内的道路上并没有多少出门的百姓,杨怀仁这个环县侯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进城,并没有引起人们的的注意。 杨母回了老家,心情十分高兴,恨不得立即便回历城县的杨家村去,想起雪没有停,路上又没有人欣赏她想象了很久的衣锦还乡的场面,这才作罢。 齐州城不比东京城,只有京城大约四分之一大小,能住下这一百多号人的客栈本就没几家,恰逢大雪,客栈的生意正是好的光景,杨怀仁一行人就更难找到一处能容下所有人的住处。 杨福派出去寻找客栈的几拨人陆续返回来,说是转遍了整个齐州城,也没有找到一个适合落脚的客栈。 总不能让整个队伍都在大路上晾着,杨怀仁喊过杨福来,开玩笑似的骂道:“福子,你是不是傻?找不到客栈就不住了? 咱们现在又他姥姥的不差钱,找个大户人家闲置的大院子,直接买下来不就完了?” 杨福拍着自己的脑袋一个劲的认错,也是啊,现在官人是侯爷了,钱多得想花都花不完,这一趟回乡怎么说也要住上两三月,住客栈哪有自己买个大院子住得舒坦? 再说这随身带了二十几车财物,住外边也不放心,于是杨福赶忙又去找牙行,果然在大明湖西畔有个二十来亩大的大宅出售。 杨怀仁驱车去看了看,这院子在齐州城里也算是不错了,周边风景优美,离的大明湖和趵突泉这两大景观也不远,正是个修身养性的好住处。 更可贵的是这院子原先的主人好像是个什么兴德军府的军官,前不久刚被调职换戍,才离开了齐州,宅子里一应的家私用具都留了下来,杨怀仁住进去并不需要添置多少生活用品。 齐州城的地价比东京城便宜不少,这么好的宅子,前任主人留下来打理售房事宜的管事才开了一万五千贯的价格,还哏这个脸跟嫌弃杨怀仁买不起似的。 杨怀仁价都懒的跟他们讲,更懒得给他一个轻蔑的笑容,直接吩咐杨福拖了三大箱子银饼子来“哗啦”倒在他脚下。壕的世界,他怎么会懂得? 一行人在中午的时候就入住了这座新宅子,何之韵只需要指挥着丫鬟们稍作打扫,又去街上买了一批崭新的被褥便可以住人了。 家人贴身的丫鬟们住进了后宅,天霸弟弟和杨府的仆子们住在中院,内卫人最多,只有在前院两侧的偏院里挤一挤。 当二十几车沉重的马车拉着更多的装满了钱财的箱子陆续驶进院子的时候,卖房的管事看傻了,杨怀仁喊了他好几声,这才让他转醒过来屁颠屁颠地低头走在后边跟着去齐州府衙门办理过户事宜。 新宅子离的齐州府衙门不算远,乘车一盏茶的工夫就到了,手续办得也顺利,杨怀仁正准备回家,却发现今天齐州府衙门大堂前边围了不少百姓。 看来今天衙门里有案子正在开堂问询,杨怀仁好奇心作怪,便也走过去看个究竟。 刚走到大堂门口,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里边跪了一地的是些什么人,便听见堂上的知州大老爷吹胡子瞪眼的怒喝道:“你还是不招是吧?来人啊!给我拉出去打!” 正文 第239章:草民冤枉!(今日加更,欢迎赞助冠名!) “草民冤枉,请大人明察!” 一个只穿了件单薄黑褐色衣衫的少年人被反绑了按在地上,脸上不但有些被拳脚相加而留下的青紫,还有几处抓痕,嘴角里也流出血来,却依旧咬着牙强挤出几个字来喊冤。 “冤枉啊,我弟弟怎么会杀人?冤枉啊大老爷……” 少年身边还跪着一个年轻的女子,一身麻布的素色衣衫,腰间围了个围裙,头上长发卷起来拿一个竹筷一扎,倒是干净利索。 堂上的知州大人是个六十余岁的白胡子老头,听了姐弟二人大声喊冤,气得吹胡子瞪眼,头上翅帽儿呼扇呼扇上下跳个不停。 “啪!” 老州官右手哆哆嗦嗦着用力把惊堂木摔在面前的几案上,“大胆刁民,换做别人喊冤或许本州还会琢磨琢磨,你柯小川喊冤,你当本官是你个小厮好晃点的?!” 老州官一口济南腔,晃点便是和点诳,忽悠差不多一个意思。 “柯小川?” 杨怀仁听了这个名字心中一惊,这不是前几日在梁山泊大野坡打劫自己那个倔强的小子嘛,怎么才几天没见,就成了杀人的嫌疑犯了? 杨怀仁现在更好奇了,极力的想挤到前排视线好的位置看个究竟,可面前都是些五大三粗的山、东大汉,有几位大嫂也是身强力壮,凭他那个身材,还真不够看。 跟着他来的陈天霸倒是凭借着身材的天然优势看的清楚,想让天霸弟弟帮忙给他挤出一条路来冲到前排,杨怀仁又觉得不好意思,哥们从来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人。 好在他平时习惯了出门去随园的路上,都打赏那些义务给他家看门防盗的叫花子们,所以身上一直都随身带些铜钱,那拿钱买条路出来,还是可以的。 仗势欺人和花钱买路,这是大大的不同的,或许这就是好人和坏人的区别之所在。 笑呵呵地分完了一大把铜钱,杨怀仁终于换到了前排围观的好位置,天霸弟弟也一直尽职尽责的贴在他身后,而再后边,就是一条空出来的道路了,因为站天霸弟弟身后,是一点视野也没有的。 一个六旬年纪的老妇人被好几个年轻妇人搀扶着跪倒在地,哭天呛地地嚎叫着,“民妇命苦啊,就这么一个儿子,呜呜……还被这天杀的给攮死了,民妇可怎么活啊,呜呜……求青天大老爷给民妇做主,杀了这个狗才给虎儿偿命!” 柯小川的姐姐哭泣着辩解道:“民妇的弟弟只不过是上门讨账,只不过是四百二十五文的账目,怎么会为了这点钱就杀人呢?” “怎么不会?” 老妇人身边的一位年轻妇人红着眼对柯小川的姐姐怒目而视,“民妇正去我家官人房里唤官人起床,可打开门一看,这天杀的就站在官人屋里,官人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当时已经没气了。 小女子吓得浑身酥软,这才大声叫喊起来,是家里的仆子们把这该遭雷劈的厮捆了揪送到州衙门来的。 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小女子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求青天大老爷为我家官人伸冤啊。” 州官老爷早从衙役哪里知道了这事情经过,这是柯小川杀了人没来得及逃遁,被闯进来的目击证人抓了个现行。 那么事情就很明显了,事发现场又没有第三个人,那么除了死者,剩下的柯小川便是杀人凶手无疑。 “啪!” 州官又狠狠的敲了一下惊堂木,指着被按在地上一脸不服气的柯小川骂道:“人证物证具在,你还有何狡辩?” “草民不服,州尊大人糊涂啊,这案子事实不清,事理不明,草民大大的冤枉! 草民今早去雷老虎府上要账,开门进去时他已经躺在血泊之中一命呜呼了,和草民何干?” 老州官被他大骂糊涂,顿时感觉胸闷气短,气不打一处来,胡子都气歪了,跳起来胡乱抓了“明”字桶里的两支竹签子朝柯小川头上扔了下来。 “刁民,事到如此竟然还要嘴硬,来人啊,给本官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杨怀仁一看这架势,不用等到秋后问斩,柯小川当场就得没命。 宋朝的大堂几案上,一般摆了四个木质的签筒,每个签筒的容量恰是一升,衙门的老爷审案的时候,这签筒也可以作为量具使用。 四个签筒上各写了一个字,分别是“执、法、严、明”。 后世的电视剧里的,那种衙门大堂几案上摆了一个写着“令”字的签筒,筒子里装了做成令箭形状,而且上面同样写着个“令”字的令牌,其实是军队里中军大帐里才会出现的东西。 而把这样的东西放在寻常州县的衙门里,那是对道具极其不严谨的表现。 实际上四个签筒里盛放的,是像筷子一般粗细,足有一尺长的竹签。 “执”字筒里的竹签是“无色签”,俗称“捕捉签”,一般是在衙门长官下令捉拿某某疑犯,或限时破获某某案件,用于给衙役和捕快下令时投掷用的。 “法”字筒里的竹签露出来的一头被浸染了白漆,所以叫做“白头签”,一签代表一板,衙门长官扔几支白头签,便代表对执行刑罚的衙役下令,要对人犯打几下板子。 不过白头签代表一种比较轻的刑罚,无论是十板二十板甚至是八十大板,执行刑罚的时候,对行刑衙役的要求是打完板子之后,被打者要“皮肉白净如旧”,打完了甚至可以自己走回家去。 而“严”字筒里是一头染了黑漆的竹签,叫做“黑头签”,一签代表五板,不过比起白头签来,黑头签是一种中等程度的刑罚。 投掷黑头签对行刑的衙役的要求是,被打者受刑之后要皮开肉绽,但是不能伤筋动骨,表示对他的惩戒,但是不会要人性命。 最后“明”字筒里装的是染了红漆的竹签,叫做“红头签”,一签代表十板,比起前两种下令打板子的签子来,这可就是最重的刑罚了,意思相当于长官下令“往死里打”。 所以杨怀仁心中大叫不好,柯小川还是太年轻,一个“糊涂”二字惹恼了州官老爷,看来他这是要下狠手了。 正文 第240章:小川受刑(今日五更,第二更送上!) 大堂上的衙役们见大老爷掷下的是红头签,心中一凛,这红头签可是大人多年未用了,今日堂上这小子看来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几个行刑的衙役凶神恶煞似的冲出来,手里胳膊粗细的水火棍往他腿上一架,把本就被绑着的柯小川叉倒在地。 前边两人把水火棍交叉着死死的把他的脑袋按在地上,后边又各有一人把他双腿抻直了压住,左右又各有一个五大三粗的行刑衙役,手里水火棍抡圆了猛地一下打在何小川的大腿后侧上。 “啪”地一声巨响,何小川的双腿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好像后腿肉都被打散了,腿骨都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碰撞,他的裤子上马上便渗出了血来。 挨了第一板,柯小川的脸上便煞白煞白的没有了血色,可是他却死死咬住牙关,不肯喊出声来。 小胡子的师爷拿出一份早写好了的伏罪状在他眼前晃了晃,“只要画个押,就不用再受这等严酷的刑罚了,嗯?你招是不招?” 柯小川双眼通红,恶狠狠的抬头看了看小胡子师爷和那张伏罪状,“草民冤枉,未曾做下的罪行,如何肯招?” 小胡子师爷冷笑着摇了摇头,又给行刑的衙役递了个眼色。 另一边的衙役同样毫无保留的又是重重的一板子打了下去,柯小川的屁股上又生生多出了两条血痕。 小胡子师爷又问道:“你这是何苦呢?你若不肯招供,这二十板子打完了,你小子肯定没有命了,招了说不定还能多活个两三月。” 巨大的疼痛让柯小川的全身都颤抖起来,可是他仍旧紧咬牙关,脸上青筋暴露,眼睛里似是要喷出血来,可他却依然没有半点要屈打成招的意思。 他强忍痛苦,闭上眼睛用尽了全力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来,“草民……冤枉,无罪可招!” 州官老爷恨得咬牙切齿,“大刑之下,这厮竟然如此嘴硬,今日本官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衙门的板子硬!给我打,狠狠地打!” 柯小川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没想到自己堂堂一条好汉,还没有在江湖上闯出任何名头来,今日却要枉死在这齐州公堂之上。 柯小川的姐姐见弟弟承受了这么大的痛苦,心疼的五脏六腑都要炸开了,见衙役抡起第三板马上就要打下去,眉头一紧,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趴在了弟弟的身上,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弟弟的受刑之处。 行刑的衙役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幕惊了一下,可手里打下去的水火棍已经收不回来,心里恼道这女子疯了。 这红头签的板子不比寻常那种装腔作势的板子,这可是真要人性命的,即便是个身强体健的男子,挨上一板也要几天下不了床,打上七八板就能让一个大汉落下残疾,一个柔弱女子怕是要一板打在身上,都很有可能直接打死。 可这时候他想收力已经来不及了,还是有七成的力度打在了何小川姐姐的后背上,只听一声惨叫,她果然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柯小川知道是姐姐帮他挨了这第三板,听到姐姐那声凄惨的叫声,心都碎了,挣扎着想站起来去看看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但他被四个衙役死死叉在地上,加上受了重重的两大板,身体哪里还能听他使唤? 柯小川霎时里怒火中烧,睚眦欲裂,开口大骂道:“狗官!我姐姐若是有任何不测,我柯小川就算变了孤魂野鬼也不会放过你!” 当着诸多围观百姓和堂上许多属下被人骂成了狗官,州官老爷也是怒发冲冠,浑身颤抖着指着堂下扯着嘶哑的喉咙叫喊着,“把这个刁民女拖开,把这个天杀的给本官往死里打!” 杨怀仁一开始也没搞清楚状况,这案子根本都没审明白,只是因为柯小川出现在事发现场,便被认定是杀人凶手,这也太草率了。 首先州官老爷所说的“人证物证俱全”就是睁着大眼说瞎话,人证倒是挺多,可这写人证都是受害者的家属或者仆从,看见主人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屋里还站着另一个人,自然而然的就会主观认为这个人就是凶手。 至于这个人杀人的过程,他们谁也没有看见,所以说他们的证词都是不充分的,好比你走着路,身边另一个人突然摔倒了,旁边就有人说是你把人推到的,这个理由太牵强。 柯小川也说他只是上门讨债,进了门才看见死者早已经被人杀了,所以才躺在血泊之中,他只不过是恰巧遇上了而已。 实际上很大程度的可能,确实如他所说,他只不过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而已,但是这种说法同样没有任何旁证,只是他一面之辞,州官没有采信,也是正常。 如此说起来,这所有的证词,都没有任何人能证明柯小川就是杀人凶手,同样的,柯小川也不能证明他就不是杀人凶手。 至于物证,堂上根本就没有呈上来任何物证,州官老爷说物证俱全,根本就站不住脚,只是在被柯小川一番言语羞辱,才心存报复的心态,不问青红皂白就妄下了判断。 问题的关键便在于,这个年代的刑事诉讼,并没有“所有疑点获利归被告”的原则,后世都是司法机关调查取证,来列举证据证明被告人有罪,如果因为没有绝对充足的证据,是无法判定一个人是否有罪的。 但是这是宋朝,是古代,衙门审理这种刑事案件的原则就是只要有疑点,需要被告或者嫌疑犯自己举证,来证明自己是无罪的,若是没有充足的证据来证明自己无罪,审案的衙门官员会因为一些并不充分的旁证,就判定了一个人的罪行。 由于文明发展程度以及社会形态和思想的限制,在现代听起来,这绝对是毫无道理的事情,但在古代,这样的司法惯例却是无可厚非的。 当人犯不肯签字画押承认罪行的时候,官府的做法就是刑讯逼供,所以也导致了大量屈打成招的冤案错案出现。 正文 第241章:大闹公堂(今日五更,第三更送上) 杨怀仁本来是不想暴露自己身份的,他这次回乡祭祖回到了齐州,就是为了远离京城那个多事之地,躲避那些未来几个月后即将到来的多事之秋。 所以一路上他尽量不去住官府的驿站,而是选择普通的客栈甚至借宿或者露宿野外,凡事但求低调再低调,就怕又招惹了什么不必要的事端。 可是眼下的状况,杨怀仁不敢打包票说柯小川就没有杀人,如果说一个少年可以投奔梁山落草,可以持刀拦路抢劫,那么似乎他杀了人,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是杨怀仁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柯小川有种莫名的好感,这少年年纪虽然不大,却是倔强的很,往好了说,这就是一个江湖好汉应该有的品质。 他拦路抢劫,也并非为了他自己,而是像杨怀仁一样看不过这些穷苦渔民家的孩子们吃不饱饭,才出此下策。 他性格倔强,同样也是讲究江湖道义和诚信的,比武输给小七,他并没有抵赖,自己饿着肚子离开的时候,俨然就是一条好汉的模样。 今日公堂之上,受了如此的重刑拷打,他仍然没有半点要服软的意思,很大程度上也可以证明,像他这样直脾气的人,是不会敢做不敢当的,既然他不肯招认有罪,那么他就真的没有做过。 当柯小川的姐姐舍身为弟弟挡了这一板的时候,杨怀仁实在看不下去了,禁不住心中感叹,哥明明想低调的,可总有这许多事情非要哥高调,也是无奈啊。 衙役们得令,把晕倒过去的柯小川的姐姐从他身上拖开,又要再打,忽然听到堂外围观的百姓里有人大喝一声:“板下留人!” 衙役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喊愣了,不知是该继续打还是该怎么样,转头去看堂上的州官大老爷的眼色。 州官老爷子当了这许多年官,还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心道这哪里来的不知好歹的家伙敢咆哮公堂,连本大老爷断案的事情也敢管,这人胆子也太大了。 “公堂之上,何人咆哮?真是胆大包天!” 杨怀仁从围观的百姓之中站了出来,走到大堂中间,笑眯眯的指着自己笑道:“是我。” 州官老爷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人,约摸着他只有弱冠的年纪,里边穿的是一身素色的儒衫,看样子是个读书之人。 他外边套的是上好的皮毛大氅,看上去就价值不菲,想必应该家里比较有钱。 再看他面目,眉清目秀,笑眼盈盈,也是个俊俏的书生模样,只是一条左臂吊在脖子上,略微显得有些奇怪。 凭他多年的经验,这站出来大闹公堂之人听口音像是本地人士,那么大有可能是哪个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许是因为身负功名,或闲得无聊了,或在哪里吃醉了酒,才在这大雪天里跑出来胡闹,竟闹到他齐州公堂上来了。 州官老爷非常生气,对杨怀仁呵斥道:“大胆!不要以为你是个读书之人就可以藐视公堂无视法度,你无故咆哮公堂,干扰衙门审案,本官照样可以治你的罪!” 杨怀仁本就对这糊涂老州官没有好感,听他竟然要治他得罪,忽然收了脸上笑容,换了一副凝眉冷对的冰冷脸色,指着堂上坐着的老头更大声的怒斥道:“你大胆!想治我的罪?你这是嫌命长了!” 州官老爷被气蒙了,他实在想不出齐州城里哪家的公子哥这么牛逼。 他作为一州之尊,是个堂堂的从五品的知州,改制之前那就是齐州刺史,在齐州城内,除了兴德军齐州观察使这位正五品军职的闲职老爷,就属他官大。 齐州又不是边地之州,那么实际权力上就是他最大,就算这人是观察使的公子,也不应该不把他放在眼里,就这么胆大妄为的在公堂之上这么跟他说话。 “来人啊,”州官老爷怒不可遏地喊道:“把这个狂妄无形的书生给我乱棍打出去!” 衙役们得令,放开了柯小川,举着手里水火棍便冲杨怀仁过来。 这些衙役们可不比后世的警察那么牛叉,论起来他们还大都是贱藉,古代衙门里的公人,除了朝廷法定设置的官员和常吏之外,衙役和捕快实际上并不算是官吏。 这些人基本都是承袭父职才进了衙门当了衙役,有的甚至是些破产的流民,被抓壮丁抓来充了衙役,薪俸微薄不说,除了能当上捕头或押司的少数几位,平时生活中甚至连普通平民的地位都不如。 做衙役干的就是听从长官命令干些粗活累活的事情,若是州县里治安良好,那他们还算清闲,若是治安混乱,贼寇不断,他们甚至是有生命危险的。 所以他们平时也很注意结交巴结一些本地的富户和豪强,也从来不敢轻易得罪什么人,见这大闹公堂的书生应该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是架起水火棍来,想把他推出公堂去算交了差事。 杨怀仁嗤鼻一笑,依然屹立不动,只见他身后忽然窜出一个身高体壮的彪形大汉来,跳到他身前,抡起粗壮的手臂只是转了一圈,这几个衙役的脸上都挨了一拳,像是脸撞在一个大铁球上一般,眼前老虎狮子山羊肥猪排着队跑了一遍,随即被撞翻在地。 小胡子师爷何曾见过这等猛人?吓得他跌跌撞撞地缩到了几案底下,探出手去拽了拽州官老爷的裤腿,哆哆嗦嗦的说道:“老爷,快跑,小底给您殿后。” “殿你姥姥!” 州官老爷一脚踢开了他,叉着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硬挺着一杆老腰骂道:“你,你,你敢大闹公堂,打翻衙役,简直无,无,无法无天了,本官,本官……” 他连说了几个本官,却苦于惊愕之中实在没想出他要怎么样来。在场的其他衙役见这猛人如此彪悍,竟也站在原地双腿发抖,没有一个敢再走上前来。 后边围观的百姓就更惊讶了,活了一辈子也从未见过这等事情,一个书生领着一个威猛的大汉把齐州府衙门给掀了个底朝天,州官大老爷都吓得说不出话来,这也太……刺激了。 正文 第242章:忽悠模式开启(第四更!感谢面霸薄荷味的万赏!) 天霸弟弟许久不曾施展身手,这么一来好似心中关了好久的一头猛兽给放了出来,忍不住兴致大起,又要上前去追打那些衙役们。 衙役们大呼小叫着纷纷后退,那些被打翻在地的衙役见状更是闭上眼睛装死。 杨怀仁拽了天霸弟弟一下,扬起下巴指了指堂上惊呆了的州官老爷,“把这老厮给我提溜过来。” 天霸弟弟“哦”了一声,“呵呵”笑着冲上了大堂的暖阁上,一伸手抓住州官老爷的衣服领子,轻轻一用力便把他提到了半空,任凭他怎么挣扎,一双小短手连天霸弟弟的胳膊肘都够不着。 杨怀仁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官引送到州官老爷面前问道,“你不是要治我的罪吗,来,治一个我看看。” 州官老爷身子被抓在半空中,使劲瞪大了眼睛才看清楚这是一份可以证明杨怀仁是三品开国县侯的文书,当看清楚“开国县侯齐州杨怀仁”这几个字的时候,他便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头了。 他嘴巴一张一合的看样子是想说什么话,兴许是天霸弟弟掐着他胸前的衣领,又把他举在半空中许久的缘故,老头气息不通顺,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杨怀仁见他跟从水里捞出来的金鱼似的样子十分好笑,这才拍拍天霸弟弟的胳膊,示意他放下州官姥爷来。 老州官双脚着了地,这才连咳了几声,大口喘了几口气,待平复了气息,才躬身叉手对杨怀仁施了一礼,缓缓地说道:“下官齐州知州谢长礼参加侯爷,不知侯爷回乡,这才多有得罪,还望侯爷大人大量,不要见怪。” 杨怀仁以前在王公贵戚多如牛毛的东京城里,有个侯爷的名头还真没觉得有多大气势,可在地方州县里,能有个爵位的人那就相当有面子了。 何况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这个从三品的开国县侯,可是足足比他从五品的齐州知州从品秩上就高了四级。 谢长礼六十有五,说起来入仕为官,其实也不过二十来年光景。 他原是出身齐州的一户小户人家,连考了数年科举,才在三十五六岁的时候金榜高中,可是苦于出身寒微,朝中无人,在吏部备存了六七年之后,才幸运的出任了一个下县的县丞之职。 他本人实际上并无多大本事,想要在值守上创立个什么功绩,那是不太可能了,不过他这人隐忍了许多年,也算是深谙为官之道。 当县丞期间,便本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中庸之道,每逢三年一度的吏部大考,他都能获得中评的评价。 加上他善于巴结上官,精于钻营,反而在众多基层官员之中,获得了上官的青睐。 这事也十分合情合理,当一个上官,不会最喜欢那种政绩斐然,对自己的官职会造成威胁的能人,也不会喜欢经常惹是生非给他添乱的下属,反而像谢长礼这种庸庸碌碌的,会更讨人喜欢。 就这样,谢老儿累年的经营之下,到了六十岁花甲之年的时候,终于熬成了一州之尊。 在宋朝当官,俸禄和待遇是相当高的,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而且没有法定的退休年龄这一说。 按照惯例,一个官员,只要不是得了重大疾病无法履行职责,哪怕干到七老八十也是正常的,干到无疾而终的官员也不在少数。 谢老儿这个年纪,已经不可能在官位上更进一步了,他只求能安安稳稳的在齐州知州的位置上能多拿几年俸禄好养老。 他的官员生涯虽然从未得到过上评,却也没有过差评,一直都是不上不下,却也保了他官位的稳定。 对于地方官员的考评,税务和治安是最重要的两项,税务他从未出过差错,而治安这一项,他在任这几年,齐州城里也从未发生过影响巨大的大案。 像这种杀人的命案,本就鲜见,一般遇上这种案子,他自知凭他自己的本事是不可能查个水落石出的,不如就索性逮住一个嫌疑比较大的人就扣死了罪名,然后上报刑部等待官家勾决。 从他以往的经历来看,这么做并没有什么不妥,那些被勾决砍了头的人,大都是市井里名声本就不怎么好的泼皮无赖,加上一些还说得过去的所谓人证物证,也没有什么大的错漏。 所以这次柯小川杀人一案,他也准备照例审理断案。可现如今忽然蹦出一个从东京城返乡的侯爷出来干涉,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这侯爷虽然并没有什么实权,但是人家是东京城里来的,怎么都会结交一些朝廷里的达官贵人,不是他一个小小知州可以得罪的; 但是任凭他无故干涉,案子若是不能尽快侦破,那么他多年以来的好名声就毁了,吏部那边会认为他无能,说不定就会让他告老还乡,他安逸养老的如意算盘就会落空。 仔细权衡之后,谢老儿觉得兴许是这个侯爷一时兴起才多管闲事,加上他大闹公堂本就与法不合,道理还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于是他壮起胆子说道: “下官斗胆问一句,不知侯爷今日大闹齐州衙门公堂是为何故?本官审查案情,据理断案,有凭有据,就算阁下贵为侯爷,也无权干涉本官履行职责吧? 下官还是奉劝侯爷一句,事不关己,就不要多管闲事,否则本官定会把今日之事上奏朝廷,请官家为下官做主。” 哎吆我去,你个糊涂虫还刚正不阿了是不?杨怀仁心道,哥们这侯爷好不容易装个逼威风一回,要是被这个老昏官给吓倒了,以后还在齐州城里混不混了? 既然侯爷这名头都唬不住你,那么就别怪小爷我忽悠功力全开了,无关人等速速退后,小爷要开启全力忽悠模式了,伤及无辜小爷概不负责! 杨怀仁把自己的官引塞了回去,又从腰间择出那面内卫的腰牌来戳到谢老儿鼻尖上,一脸严肃的说道:“本侯特奉太皇太后殿下懿旨,暗中巡检河东诸州诸县,凡查实贪污受贿者,冤假错案者,可以‘便宜行事’,先斩后奏!” 正文 第243章:怀仁升堂(今日五更,任务完成!) 杨怀仁这话一说,确实能惊骇得住人。他自然知道高太后给他的这个所谓的“便宜行事”之权,其实仅限于查找九天玄铁的事务。 不过他在这里拿出来说他是奉旨巡检京东各州,纯粹就是屁股上绑个老虎尾巴唬人。 不过他也不怕别人说什么,这年头,像谢长礼这样的地方官员,总不可能打个电话去给高太后确认一下,别说没有电话这东西,就算有,他这级别也不够格。 反正连官家和高太后这样的人他都忽悠过了,杨怀仁觉得他的忽悠名单里多出一个齐州知州来,算是抬举他了,毕竟跟前边两位大咖比起来,谢长礼根本就不算是个事。 谢长礼听了这话,是不敢有什么怀疑的,杨怀仁说的铿锵有力,手里还举着个玉牌子,他连看都不敢看,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下官该死,不知上使驾临,言语多有无礼,还望上使见谅。” 在谢长礼心里,冒充钦差这种事,是不可能也不会有人做的,谁也不会嫌自己命长。何况面前这一位,确实是位三品的开国侯爷。 谢老儿作为一州至尊,见了一个年轻人都服服帖帖跪拜了下去,齐州衙门里的衙役捕快们也不是傻子,肯定猜到了这年轻书生不是一般人了,也赶忙跪拜下去,连呼“小底无知,冲撞天使大人,还望恕罪。” 杨怀仁想起当初在开封府忽悠推官救出宗泽那一幕来,眼下的事情更夸张。 围观的百姓们见衙门里从知州大人到衙役捕快都跪了下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寻思着这个陌生的书生怎么大闹了公堂,还派人打了一众衙役,怎么他们不但不怪罪,还都给跪了呢? 人群里一个游走于附近个州县做些行商买卖的商人稍微见过些世面,大概猜到了杨怀仁的身份,忽然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了一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出京暗访的钦差?” 旁边听了这话的人也反应过来,这些百姓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忽然发现齐州城里来了一位微服私访的钦差,何曾见过这等大人物?于是不由自主的也跪拜了下去。 柯小川无力的伏在地上喘着粗气,抬眼看到杨怀仁的时候也吃了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到前几日在梁山泊大野坡自己打劫的这一位断了胳膊的书生,竟然是位朝廷的钦差,而且今天,他竟然不记前嫌,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柯小川的姐姐转醒过来,感到后脊梁上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可她现在顾不得自己身体的伤痛了,听见百姓们议论说眼前这个书生是个钦差,似乎看到了拯救他弟弟性命的稻草,忙扑倒在杨怀仁脚下,哭泣着求钦差大人给他弟弟伸冤。 杨怀仁没想到侯爷的身份不好使,自己忽悠的话语反而起了这么大的作用。 转念想起《水浒》里黑旋风李逵被派去泰安城协助燕青打擂,完事为了逃避官府缉拿,兀自跑去寿张县抢了县衙自己升衙问案的趣事。 他心道,李逵那粗汉都能充个县官审理案件,没有理由我杨怀仁这么一个文化人不能升堂问案啊。 于是杨怀仁也来了过一回官瘾问一回案的小冲动。 他把柯小川的姐姐虚扶起来,然后清了清喉咙,朗声对百姓们说道:“本使奉旨巡检京东各地,路过齐州顺便回家探亲,不料想遇到了这么一件案子。 谢长礼谢知州断案有误,本使今日便亲自升堂查问此案,诸位相亲请起吧。” 说罢拨开跪在他面前的谢老儿,准备走上堂去。那几个躺在地上的衙役这时还没有起来,却挤着眼睛露出点眼珠来偷看堂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怀仁看在眼里,朝他腿上踹了一脚骂道:“别他姥姥的装死了,你眯着眼睛用旁光瞅了半天了,该起来站班了。” 躺在地上的衙役见被人家戳破了自己的死尸戏,估计也心情是万分激动,或许想着,原来哥们不仅仅是个“死”跑龙套的,还有台词呢? 看来这位钦差大人真是慧眼识珠,哥们将来一定攀上演艺生涯的新高峰,绝不辜负钦差大人的一番栽培。 众衙役于是又重新整理了衣衫,站成两列分列在大堂左右两侧,手中水火棍胸前斜立摆好,就等着钦差大人升堂。 杨怀仁十分新鲜,自己走到了大堂暖阁之上,做到了那把太师椅上,挪了几下屁股,坐舒服了才抓起面前几案上的惊堂木来仔细瞅个究竟。 天霸弟弟更是开心的不行,以前是个吃不饱饭的叫花子,如今跟着杨怀仁不但能吃饱饭了,今天动手打了官差,竟然啥事没有,乐得他也跟在杨怀仁后边走上了暖阁,看看旁边还有一把给师爷坐的位置,便坐了下去。 杨怀仁一抬腿,才想起来那个小胡子师爷还在几案下边藏着,他使劲踢了他一脚骂道:“你他姥姥的属乌龟的吗?赶紧给老子出来!” 小胡子师爷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跟谢老儿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看看堂上他们的座位都被占了,又不敢开口埋怨惹了钦差大人不高兴,只好耷拉着脑袋站在了杨怀仁身后。 “啪”的一声,杨怀仁把惊堂木打在了几案上,堂下众人都低下头去,站好了队伍的衙役们却抬头看了过来,好像等待着什么。 杨怀仁第一回坐在这个位置上,也不知道怎么升堂,便转过头去看谢老儿。 谢老儿凑到他耳边悄悄说道:“上使大人,该喊升堂了。” “哦,哦,知道了。”杨怀仁又敲了一次惊堂木,才学影视剧里青天大老爷的模样拖着长音喊道:“升——堂——” 怪就怪在他模仿的太投入了,这一声“升堂”竟然表现出了有远渐近和似有回声的音效出来,喊完了连他自己都想笑了。 衙役们这才把手里水火棍有节奏的敲打了起来,两个字的台词也倒念的很像那么回事,他们嘴巴张得跟男低音似的唱到:“威——武——” 等他们的这个超长的长音结束,杨怀仁才对下面跪着的众人问道:“堂下所跪何人?有何冤情,速速说来。” 正文 第244章:怀仁初断案 堂下告状的老妇人方才还哭的晕乎乎的,又听到升堂的“威武”声喊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迷糊了。 等旁边的一个少妇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她才抽泣着诉说道:“回大人话,民妇张吕氏,状告城西卖馄饨家的柯小川,今日清晨潜入吾儿张恭庵房里,惨无人道的把他杀死。” 张律师?张公安?这名字起的也是绝了,杨怀仁心道,若不是他很清楚自己现在是在大宋,或许真以为又回到了现代。 老妇人旁边那位三十多岁的少妇,虽然看上去穿着朴素,未施粉黛,素面见人,却总让杨怀仁觉得她的言谈举止,不像是个普通人家的民女。 这妇人帮忙补充道:“民妇张姚氏,乃是张家的媳妇,今日早上去便是民妇家官人房里送早饭,打开门便看见柯小川站在我家官人的尸体旁边……” “慢着!” 除了这张药师的名字承袭了他家一贯的时髦特征之外,杨怀仁似乎听出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说你亲眼看见柯小川站在你家官人的尸体旁边?” 张姚氏点点头。 “那么你是怎么知道你家官人已经死了的?” 张姚氏一愣神,随即平静下来,急忙辩解道:“当时民妇不知,只是见官儿躺在地上,身边一片血泊,当时吓得只顾着大声叫喊了,后来家里仆子丫鬟听了民女的叫喊声冲进了房里,才发现官人已经没有气息了。” “哦……嗯,那你接着说。” 杨怀仁觉得这里有点可疑,但也不能说明什么大的问题,一个寻常人家的民妇,现在或许还处在丈夫被人杀害的惊骇之中,言语上有些混乱和不严谨也可以理解。 张姚氏接着说道:“我家官人被这厮杀了,家里仆子们自然要把他拿下,等捆好了这厮,才把他押到了衙门报官。” “且慢,你既然是张恭庵的媳妇,怎么不和他睡在一个屋吗?” 张姚氏脸上忽然有些难言之色,她低声答道:“我家官人喜欢晚上一个人饮酒到很晚,所以他不是每天都回后宅就寝的,而是住在前院中堂后的书房里。” 杨怀仁看着老妇人身边还有好几个少妇,便又问道:“那么堂上这几个陪张吕氏的妇人是?” “这几人都是官人的妾室,加上民女这个正室在内,总共六人。” 我去,这张恭庵挺有福气啊,娶了六个媳妇,竟然还自己在书房睡……杨怀仁觉得这一点就很可疑,这张恭庵又不是张公公,守着六个媳妇还要自己睡书房,难道有什么隐疾? “书房,书房,书房……” 杨怀仁念叨着书房二字,觉得这里也有些不对头,他身后的小胡子师爷媚笑着凑过来说道:“上使大人,这个张恭庵其实就是咱们齐州城西市里一个贩卖猪肉为生的屠户,大字不认识一箩筐,置办个书房纯粹是做做样子。” “哦,原来如此。”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杨怀仁还是觉得这里有问题,接着对张姚氏问道:“你把你从发现张恭庵被杀到把疑犯押送报官的准确时辰说清楚。” “嗯……准确时辰也民妇也说不准了,早上民妇去官人房里送早饭的时候,大概是早上巳时正点刚过,把这厮押送报官大概是刚过午时的时候。” 杨怀仁按照古代的时辰算了一算,张姚氏发现柯小川在张恭庵房里的时候大约是早上九点刚过,押他到齐州衙门是十一点多了,这中间有两个小时,也就是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差。 “你家住在城外?” “我家住在城内啊,就在西市上有座宅院。” 西市里齐州城衙门不远,步行的话,顶多也就二十分钟,那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他们在干什么? 杨怀仁再抬头看看柯小川鼻青脸肿的样子,他便明白了。柯小川被张家人施以私刑,凭借他的功夫本可以逃跑,他没有这么做,就说明了他是清白的。 “张姚氏,本官再问你,你可曾亲眼看见柯小川杀死了你家官人?” “这……” 张姚氏偷偷抬头看了看婆婆,才咬着牙点了点头。 “大胆!” 杨怀仁抓起惊堂木重重的拍在几案上,厉声问道:“你可知公堂之上,欺瞒本官是什么罪名?来人啊,把这个满口诳语的民妇……” 杨怀仁突然变了脸色,其实也不是真要把张姚氏怎么样,就是想吓唬吓唬她,好让她说真话,不曾想张吕氏见换了个大官审案,却要对她儿媳妇用刑,哭嚎着抱住儿媳叫嚷道: “没天理啊,吾儿惨死,大人不但不给人犯定罪,却处处为难吾等妇人,是何道理?要打就打老妇,不要打老妇的儿媳,老妇这就下去陪吾儿一同走这条黄泉路。 等到了阎罗殿里,阎罗王问起老妇人是怎么死的,老妇便推到大人身上!” 张吕氏说罢,包括张姚氏在内的六个儿媳都围在她身边,抱在一起大哭起来。 堂外围观的百姓们也鼓噪起来,大都是对杨怀仁这位大老爷表示不满,旁人审案都是先问疑犯,怎么他抓住人家死者的媳妇问个没完没了? 谢老儿这位大老爷平时就够糊涂了,堂上坐着的这一位看来还是太年轻了,连谢老儿这位糊涂知州都还不如。 “肃静!” 杨怀仁义正言辞的说道:“这位老妈妈,你放心,你儿子的案子,本官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只是本官也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冤枉一个无辜之人白白枉送了性命!” 他接着转问张姚氏,“你方才说你看见歹人行凶,那就是说你家官人当时还活着了? 既然你喊了仆子丫鬟来抓住了歹人,那么你为何不先喊人去请了郎中来医治你家官人?你可是故意看着他死?” “这……” 张姚氏被问得无言以对,杨怀仁接着说道:“前边问你的时候,你又说你今日早上打开你家官人书房的房门看见的是柯小川站在你家官人尸体旁边,这等前后矛盾的证词,是要干扰本官的判断,不想案子尽快侦破吗? 还是你存了什么心思,故意欺瞒了本官?到底事实是怎么样的,你如实招来!” 正文 第245章:翻案 作为受害者的亲属,当他们看到某个人出现在杀人现场的时候,会下意识的认为这个人就是杀人凶手。 像张吕氏和张姚氏所说的那些证词,便是添油加醋的认证了柯小川是凶手,这种个人感情上的认知,往往被他们的眼睛所蒙蔽,反而容易冤枉了好人,错过了真正的凶手。 杨怀仁同样是利用她们的这个心理,从她们的口供中寻找出许多前后矛盾和不合情理之处,也好借着这一点,为何小川翻案。 “张姚氏,本官再说一次,你的供词中若是再有此等前后矛盾的供词,本官一定会以作伪证的罪名对你进行刑罚。” 张姚氏停下哭泣,胡乱抹了一把脸,仔细回想了一下,才慢慢的说道:“平时民妇都是巳时刚过,便去我家官人房里喊他起床吃早饭,然后帮他洗漱更衣,他才出门。 所以民妇去给官人送早饭的时候,的确是巳时。当时民妇端着米粥和烧饼走到官人的书房门口,发现官人的房门是开着的。 起先民妇以为官人今日起的早,等走进房门去的时候,便看见我家官人躺在一片血泊之中,而他身前站着的,便是这个柯小川。 民妇吓得不知所措,手里托盘也掉落在地上,接着民妇双腿发软,也跌坐在地,然后便大声叫喊起来。 柯小川见民妇叫喊,他便回过头来,好像跟民妇说了什么,民妇惊愕之中也没有听清楚,片刻之后家里的仆子和丫鬟也来到了门口,几个仆子见家主没有了气息,便……” “便对柯小川拳脚相加对吧?之后你们打够了才把他绑了押送到了齐州衙门里来,本官说的没错吧?” 张姚氏点了点头,“大人在上,民妇绝无半句虚言。民妇走进房里的确就他一人在场,并无旁人,若不是他杀死了我家官人,还能有谁?” “本官问你,张恭庵是如何致死的?” 张姚氏似乎又想起张恭庵躺在血泊里的场景,又抽泣起来,“官人胸前和肚子上有好多伤口,看样子应该是被人捅了数刀,流血过多致死。” 杨怀仁把事情的前后过程思考了一下,想起重要的一点,再问道:“那么凶器呢?就是凶手用来捅死张恭庵的刀或者匕首在哪里?” “这……” 张姚氏也察觉到这一点,今天上午的时候或许是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她没有注意这一点,现在想起来,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她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 “当时民妇太慌乱了,只是记得柯小川见民妇大喊,双手摇着民妇的肩膀,嘴里说的是……对了,是‘不是我’,他手里也没有小刀或匕首。” 围观的百姓里传出一阵“哇”的声音,在场的所有人都似乎听明白了,才发出惊叹的声音。 张姚氏想起来这一点,就证明当时柯小川是两手空空的,也并没有说他受伤沾了血迹这样的重要证词,如果是柯小川捅死了张恭庵,那么他的手上和身上不可能一点血迹都没有。 “张家的仆子何在?” 杨怀仁问道,有几个一直跪在张吕氏身后不起眼的几个家仆模样的人同声答道:“回大人的话,小底们在。” “你们抓住柯小川的时候,可有谁曾经见过他手里有没有小刀或者匕首之类的利器?” 几个人想了想,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杨怀仁似乎找到给柯小川翻案的切入点了,他接着说道:“既然没有人见过他身上有任何可以刺死张恭庵的利器,就是没有找到凶器了,没有物证,也就无法证明是他杀人喽?” 张家的一众妇人们也觉得事情的奇怪之处了,围观的百姓们议论的声音也更大了,情势也似乎开始向着相信柯小川只是恰巧发现了尸体的第一个人发展,他很可能不是那个杀人者。 杨怀仁这才转问柯小川,“柯小川,你把今天早上的事情经过事无巨细的再说一次,记住,时辰很重要。” 柯小川屁股和大腿上还在渗血,他只能勉强爬起来一点,强忍着疼痛说道:“今天早上,草民的姐姐像往常一样卯时便早起准备和面擀馄饨皮,辰时不到便去西市上出馄饨摊子了。 草民前段时间去郓州和东明附近的州县办事,昨日才回到齐州的。 今天早上帮家姐忙活着包馄饨卖馄饨,等早市那一阵忙碌过去,也差不多要巳时了。 起先草民还不知道张大豹子长期在草民姐姐的馄饨摊子上吃东西不给钱,还是隔壁卖蒸饼的祝家大郎说起来,草民才知道。 草民的姐姐性子老实,草民却不肯白白吃他这鸟气,所以才打算上门讨债。 草民到了张大豹子家的时候,他家前门也没有人应门,草民便兀自进了院子,然后一路就寻到了张大豹子家正堂后边的书房里。 草民推开门进了书房,便看见张大豹子躺在地上,身边都是血,草民也吓了一跳,走近了想看个究竟,这时他家娘子便进来了,随即大声喊叫起来。 草民怕她误会是草民杀了人,便极力跟他解释不是我干的,可随后冲进来的张家仆子们便对草民大打出手了,之后才把草民绑了送到了衙门里来。” 杨怀仁点点头,他比较相信柯小川的一番供述,“你说的祝家大郎,可否证明你说的话?” 这时围观的百姓里走出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来,跪在地上说道:“大人在上,张大豹子,呃,就是张恭庵,他的确经常在我们这些小食摊子上吃东西不给钱。 小底好久不见柯小川了,今日见到他,才多嘴说起了张大豹子经常白吃了他家馄饨的事情。” “本官是问你柯小川说的将近巳时的时候离开他姐姐的馄饨摊子,这时辰可说的准确?” 祝家大郎抓着耳朵想了想才答道:“俺们这些摆摊子卖早点的小贩,不用看天也能知道差不多的时辰的,无论刮风下雨还是像这几天下这样的大雪,都是到了将近巳时的时辰,生意便冷清下来的,所以说今天早上柯小川离开馄饨摊子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个点。” 正文 第246章:怀仁接手 “既然如此,那么事情就很明白了。” 杨怀仁说道:“堂下的柯小川肯定不是杀人凶手。本官也是齐州人,知道西市并不是多么大一块地方。 从时辰上来说,柯小川早上从离开他姐姐馄饨摊子的时候,是接近巳时的一个时刻,而张姚氏去给死者张恭庵送早饭,正是巳时时分。 这中间的时间很短,雪天路又不好走,这点工夫只够他从馄饨摊子走到张家,还不足以让他杀完了人,又换一身干净的衣衫。 何况张家家仆抓住柯小川的时候,也并没有发现凶器,他当时是完全没有时间丢掉凶器的,也完全没有必要丢了凶器换下沾有血迹的衣衫再回到凶杀现场。 依此本官可以推断,事情大有可能就如柯小川所述,他只不过是去张家找张恭庵讨债,恰巧走进了命案的发生地点而已。” 柯小川的姐姐听杨怀仁证明了弟弟的清白,忙感激的叩了几个头,大声说着“多谢青天大老爷为小川洗清了冤情”。 这话听到杨怀仁耳朵里,让他很舒服,看来当个好官的感觉也不错。 只是张家众妇人见抓到的柯小川不是杀人凶手,真正的凶手还逍遥法外,又抱在一起大哭起来。 杨怀仁忙安慰道:“你们放心,本官一定会让真凶伏法的!” 杨怀仁以前也很喜欢看一些推理小说和影视剧,想起后世的一条破案准则来,就是案件发生的七十二小时之内,是最佳的破案时间。 这案子是早上才发现的尸体,现在也不过才刚过了晌午,只要现场和死者的尸体保护的好,那么凶手一定会留下一些线索,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马上赶到张家勘察现场,并对死者的尸体进行查验,兴许能找出写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 于是杨怀仁对谢老儿吩咐道,“这案子本侯接手了,你只要从旁协助就好。” 谢老儿心里苦笑,这年轻的侯爷真是啥大话都敢说,谁不知道这年代命案难办啊,像他这样的地方长官,遇上治下发生了命案,都苦不堪言。 办不好被上边认为无能,可想破案,不是那么容易的,特别是像眼下这个案子,唯一的疑犯也让他给推翻了,压下连凶器都找不到,没有人证物证,连条线索都没有,想要抓住真凶,这不大海捞针吗? 杨怀仁也知道现在没有指纹鉴定、血迹鉴定这种高科技的破案手段,更没有后世满街的监控系统,要破获一起离奇的杀人命案,简直太难了。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一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他有能力凭借着他超越千年的知识积累和聪明才智,一定会把整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谢长礼担心的是,这位年轻的钦差只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才这么口出狂言大包大揽,万一时间长了破不了案子,他可以找个理由一走了之,到最后这个烫手的山芋还是得落到他手里。 他一个侯爷,又是太皇太后派来的钦差,走了也没人会有胆子怪罪到他头上,可他是齐州的父母官,到时候上边要怪罪,也只有他谢老儿顶着,这可愁怀了谢长礼。 “上使大人,这……万一您破不了案,下官可就为难了,这如何向宣抚大人交代呢?” 北宋的官制,大致继承了唐代的官制,可后来太宗皇帝出于以文抑武的需要,又增设了许多官职,后来元丰改制,为了新政的执行又增加了许多奇怪的名头,元祐年也有过减少冗官冗职的政策,一番调整之后,但还是复杂混乱。 总体上来说,像路一级别的行政划分之下,却有唐代行政区划道一样的节度使制度,比如京东的东西两路,有同一个山、东节度使管辖。 但节度使又常常由朝中的大员代任,并不是出任地方,变成了一种虚衔。每一路又有职责相对明确,但管辖权相互交叉的四使司,而且皇帝为了让他们互相监督,四个衙门又分居不同的州县。 谢长礼口中的宣抚大人,便是一路的最高军政一手抓的行政长官,可按说一路管理司法和刑狱的应该是提点刑狱使司衙门,谢老儿把宣抚使大人搬出来,杨怀仁明白了这老小子话里的意味了。 北宋皇帝在地方上设置了这许多衙门,本意是让他们互相监督,相互制衡,可这也无形中造成了官员之间拉帮结派的坏风气。 杨怀仁只能“呵呵”一笑了,我管你是哪个衙门的关系,老子跟王爷都称兄道弟,还怕你一个宣抚大人不成? “谢知州把心放到肚子里,破不了案,本侯一人担待,绝不连累谢大人。” 谢长礼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只要不用他担责任,你爱怎么耍怎么耍,有人接了这不好办的差事,他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可也没表现出来,装腔作势的说道:“侯爷哪里话,侯爷年富力强,心思缜密,破案恐怕也用不了几天光阴。” 杨怀仁懒得看他演戏,甩甩手说道:“退堂!” 见柯小川如今受了伤,杨怀仁吩咐几个衙役找了块门板把他先送回家,然后派人去新宅子里传了口信并找玄郎中去给他敷药治伤,这才领着谢长礼和众捕快去西市里的张恭庵家里勘察犯罪现场。 连下了几天的大雪,今天才停了下来,可天空依然阴沉。齐州城里组织了民众清扫主要路面上的积雪,可其他地面上积雪还是有近一尺厚。 张家的几个仆子带路,一众人等就这么走着来到了张家,杨怀仁年轻,走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他觉得非常有趣,可谢老儿这六十多岁的人可就举步维艰了。 可侯爷都没有乘车步行,他也没有坐车的道理,杨怀仁见他毕竟年迈,才让一个衙役背着谢老儿来到了张家。 张家的院子其实不大,跟杨怀仁在东京城里的宅子差不多大小,只有三亩多地。 进了前门,只有一个不大的小院,走几步就可以到达中堂,越过中堂又是一个隔院,便是张恭庵的书房了。 正文 第247章:奇怪的犯罪现场 宋代衙门里的公人对犯罪现场的保护意识还是不错的,张恭庵的书房门前守了两个衙役,见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后边跟着知州老爷和捕头,赶忙上前施礼。 杨怀仁并没有立即进入书房,而是围着这个屋子先转了一圈,然后吩咐几个捕快攀上房子看看屋顶上有没有有人曾经来过的痕迹。 下了多日的大雪恰在今天停了下来,或许也忙了杨怀仁的忙,如果凶手是秘密潜入到张府作案,那么大雪之中他一定会留下脚印,除非他是会飞的。 察看了一遍之后,杨怀仁发现除了正门前的雪地被人进进出出踩得的十分凌乱之外,房子周边,窗户下边,还有房顶并没有任何脚印或其他痕迹。 杨怀仁这才推门走进了书房,进门的地方地上有几个摔碎了的碗碟,还有几摊已经快要被冻住的米粥似的粘稠液体,想来这就是死者的妻子张姚氏早上来送早饭的时候因受了惊吓而摔碎的碗碟。 这个书房背北朝南,长约三丈,宽一丈。进门正对着的,是一张书桌,干净整洁的桌上整齐的摆放了笔墨纸砚,书桌后边是一个巨大的书架,书架上也摆满了各式的书籍。 杨怀仁随手取了几卷翻看,发现除了书籍的纸张除了露在空气中的部分有些氧化发黄之外,书卷里边的纸张仍旧洁白如新,也正验证了张恭庵只不过是碍于面子,把书房布置成一个文雅的样子充体面而已。 一面摆了各色瓷器的置物架把书房分成了两半,外间基本上和寻常读书人的书房并没有多大的区别,而内间完全又是另一副模样。 最触目惊心的是内间中间的地上,有一大滩血泊,看来这就是死者死去的时候所在的地点,张恭庵的尸体已经被衙门里的仵作收殓到衙门的殓房了,只剩下地上这一片已经被低温冻得快速凝结了的血迹。 一张供人休憩的床榻靠在南面有窗户的墙上,北面的墙上则挂了一幅仕女图,下面则是一个香案上摆放了个香炉。 杨怀仁觉得这内间的摆设就十分奇怪了。如果说书房里摆一张床榻,可以用来午间小憩的话,那还可以理解,可供奉一张仕女图,又是何意呢? 张恭庵是个屠户,要拜祖师爷也是拜张飞啊?看来他是没读过什么书,所以才把外间的书房摆置成那副样子装文化人,但内间的摆设,却又十分粗俗。 杨怀仁忍不住联想起一个面来来,张恭庵斜倚在榻上,欣赏着仕女图,香炉里点着几支香,渺渺香气升起来,接下来发生的事,这个……有点辣眼睛。 靠窗的床榻中间摆着一个小方桌,桌上是几碟吃剩下的小菜,有猪肉干和酱猪耳这样的荤菜,也有茴香豆和核桃这样下酒的干果。 几个已经喝干净的酒瓶东倒西歪的堆在桌子的另一边,下方桌底下还有几个麻布包,装的也是随手可以取出来下酒的各色干果。 榻上摆了几个供人依靠的软枕,靠里一侧的几个软枕被压得有些变形,看样子这就是张恭庵平时喜欢倚靠的几个。 窗户是翻折式的,上边糊了白绢,可能是入冬新糊的新绢,样子还是崭新的,透过白绢,可以隐约看到窗外的院落里的景色。 看来这张恭庵倒是挺有小资情调,几壶小酒喝着,几碟下酒小菜吃着,斜倚着榻上的软枕,抬头就能看到外边的下雪的景色。 杨怀仁打开窗户,检查了一下窗橼,发现窗台上有一层薄薄的尘土,屋外窗台下也没有脚印,看来凶手不是从窗户进出的。 这个书房就一扇门一扇窗,既然房顶和窗户都没有有人进入的痕迹,那么凶手就肯定是从书房的正门大摇大摆走进来的。 杨怀仁再仔细观察发现,床榻,小方桌和窗户上的白绢上,都有一些喷溅式的已经凝结血点子,不出意外这些血迹应该都是死者被杀的时候喷溅留下的。 床榻下面一个鞋凳,凳子上张恭庵的一双棉靴还摆在那里,旁边是些他随手扔掉的一些蚕豆和核桃的果壳,看来这人也不怎么讲究卫生。 再回到内间中间地面上的血泊,干涸的血液很明显是从中间的位置向外扩散流出来的,尸体原来的姿势是平躺,脚朝着书房门口的方向。 从血泊的形状可以大体判断死者张恭庵体型高大,起码有一米八的个头,而且他身体强壮。 杨怀仁思考起来,这里有点不对劲,大雪下了好几天了,这么冷的天,这件屋子里竟然没有一个炭炉取暖。 也许是死者张恭庵身体强壮,加上喝了酒身子燥热,所以才没有用炭炉取暖。 但是地上是非常凉的,他没有穿鞋,就走下床榻来,加上他尸体面朝门口倒下去的方向,结合前边凶手是从正门走进屋子里来的判断,杨怀仁得出一个结论,凶手和死者是认识的!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想象的画面来:张恭庵正在自己屋里喝酒,凶手从正门走进来,或许是张恭庵的熟人,或者是个仇人,才导致他没有穿鞋就急切地从榻上跳起来朝来人迎了上来。 如果是熟人,张恭庵当时没有防备,被进屋的人突然掏出一把小刀或者匕首这样的利器,凶狠的连续刺向他的胸口,导致他受伤向后倒去,因内脏被刺破,失血过多而死。 如果是个仇人,那这个凶手一定是个会武功的人,不然张恭庵一个强壮的汉子,也不会就这么束手被戮,或许只是因为事情发生的非常突然,他当时又手无寸铁,才没有做出有效的反抗,才这么被杀死。 杨怀仁再去仔细观察地上的血迹,忽然又有了新的发现。地上的血迹周围,是有些沾了血的脚印的。 不过这也有可能是张家的家仆察看主人气息的时候留下的,也有可能是凶手疏忽大意留下的,这个还需要进一步的比对。 但有一点让杨怀仁摸不着头脑了,血泊的周围有些血点子,但是他睁大了眼睛认真观察之后惊异的发现,这些血点子竟然不是朝一个方向喷溅的! 正文 第248章:这是一起仇杀! 犯罪的四要素,分别是犯罪条件,犯罪地点,犯罪时间和犯罪动机。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无来由的爱,也没有无来由的恨。 一个人,残忍的杀死另一个人,原因无非有几点,或者是为了感情,或者为了仇恨,或者是为了财富,或者是为了满足一个不为人知的yu望。 杨怀仁惊异的发现,除了一滩血泊之外,血泊周围的血点子并不是朝同一个方向喷溅的,有一些可以清楚的断定是垂直落下的! 这又是什么原因? 杨怀仁站起身来,退开几步,或许换个视角可以看清晰这些血迹产生的原因。 他渐渐的围着那摊血泊绕着走了一圈,走着走着,忽然脑袋被什么砸了一下似的,然后就想明白了。 这是一起仇杀案! 凶手残忍的连续刺了死者许多刀之后,死者受伤倒地,但还没有立即死去。 而凶手也并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围着奄奄一息的死者,手上拿着还在滴着血的刀,走了一圈又一圈,他在欣赏他的作品,享受着张恭庵的生命渐渐逝去的那最后的一刻。 所以地上有一圈血点子是垂直落下的,虽然被踩乱了许多,但是离远了看过去,还是能看出来有一个血点子围成的圆圈。 凶手看着仇人慢慢的死去,他的表情是怎么样的?他当时的心情有如何?他在想什么? 想到那一幕,杨怀仁感觉脊背上一阵刺骨的冰凉。 这明显不是冲动杀人,而是有预谋的一起仇杀,可是问题也随之而来,这个凶手非常聪明,刚下了一场大雪,很容易留下他来过的痕迹,所以他直接从正门进入了房间。 如果凶手和死者是仇人,那么他们一定是认识的,屋子里并没有明显的打斗的痕迹,也没听张家人听到争吵的声音,那么凶手必然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发动了攻击。 张恭庵也并不是等闲之辈,他身体强壮有力,也许只是因为吃醉了酒,才没有做出有效的反抗,甚至连叫喊一声都来不及,就被一刀刺中了要害,从而失去了反抗能力。 那么凶手一定是个会武功的人! 杨怀仁唤来小胡子师爷,把自己的判断详细的分析了一遍,让他写下来作为备忘录。 接下来要做的,是让捕快也衙役们分散在张家和张家周边的地方,寻找有可能凶手扔掉的凶器。 然后就是对张家所有人进行问询,特别是前院的张家家仆,看他们有谁从昨夜最后一次见到死者张恭庵之后的时间点开始,到今早发现他的尸体这段时间内,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出过张家。 很多时候,也许杀人凶手就在死者身边,那么张家所有人,除了张恭庵的母亲张吕氏之外,都有可能是疑犯。 杨怀仁之所以首先排除了张吕氏,一是因为他相信虎毒不食子,二是因为张吕氏这个年纪,杀只鸡都费劲,怎么可能杀人? 可巧合的是,昨天张吕氏给家里仆子丫鬟们放了旬假,除了贴身伺候张吕氏的一个老妈子,其他人都回家了。 而他们也是今天早上才回到张府,发现张恭庵尸体的巳时,正是他们刚回到张府,都去了张吕氏的小院里给老人家请安。 所以从昨夜到今天早上,张家除了死者和一众女眷,并没有其他人了,柯小川早上来讨债的时候没见到人,也是个巧合。 也许凶手很了解张家仆子们放假的日子,才做出了在这一天动手杀人的计划。 杨怀仁吩咐衙役们对张家的家仆一一进行问询,确定他们放假回家这段时间内的行踪,确定他们都没有在这一天时间里回过张家。 犯罪现场并没有找到任何有指向性的线索,所以还要从死者的尸体上寻找新的线索,杨怀仁决定回衙门的殓房听听仵作验尸之后有什么新的发现。 谢老儿被杨怀仁打发回去歇着了,他跟着就是一个累赘,一点帮也帮不上。 天霸弟弟先回家报了个信,让杨母和何之韵安心,又请了连子庚他们几个内卫过来,或许凭借他们的职业嗅觉,会发现些什么。 玄参是个郎中,杨怀仁觉得让他来验一验尸体,或许比仵作更加仔细,于是玄郎中给柯小川做了初步的治疗和包扎之后,开了几服补身子的药,又被唤到了衙门里来。 齐州衙门的殓房在衙门北边,紧挨着齐州大牢。古代人迷信,衙门的殓房不是建在地面上的,而是挖个大坑,建在地下,然后在这上边还要建一座房子,房子里摆一块开了光的镇魂石碑,算是压住冤魂野鬼。 杨怀仁领着自己内卫的几个属下和一众捕快进了殓房,没想到建在地下的殓房比地面上还冷,加上光线昏暗,处处都露着一股阴气。 衙门的仵作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仵作这职业在这年代也是贱业,基本都是一家子代代传承下来的,寻常百姓不太会自愿加入到这个行业里来。 但是干仵作这一行,其实是十分有油水的。衙门给的薪俸,其实不过二三百钱,也就刚够一个人吃饭穿衣,但其实衙门里的工作量是很少的,像齐州城里住了三十万人,一年到头凶杀案也没有多少。 他们平时更多的,是干一些替人收尸的活。古人对死亡的认识,除了有明显的原因,比如疾病等原因死亡之外,其他的意外死亡,总会让衙门的仵作去鉴定一下死者死亡的原因。 或者不是本地人死在了齐州,也由衙门安排仵作给他们收尸,然后送到寺庙的停尸房里等待他们的家人来领尸。 无论干什么样的活,这种工作都是十分晦气的,所以习惯上仵作做了他该做的工作,死者的家属都会给些洗手钱,这种洗手钱多则上百文,少则几十文,所以要给仵作每月的实际收入,是平常做工的百姓的两倍甚至几倍之多。 但是受限于他们的知识程度,当发生了命案的时候,他们的填写的尸格,也就是验尸报告,其实是十分粗糙的,比如张恭庵的尸格,就只说“胸腹中数刀,流血而亡”简单几个字,就算完事。 正文 第249章:验尸 老仵作写出这种让杨怀仁哭笑不得的验尸报告来,也不能完全怪他,受到文化程度和法医学知识的匮乏的限制,他也只能写出死者是怎么死的,却没有了其他任何详细信息。 玄参毕竟是个郎中,或许凭借他的专业知识,会有新的发现也说不定。 张恭庵的尸体被抬了出来,放置在一张石板床上,现在尸体并没有进行任何处理,只是因为天气寒冷,殓房里气温在零度以下,尸体还保留着刚刚送来时的样子,那身沾血的衣服也仍旧穿在身上。 玄参专长就是治疗外伤,当然也对利器伤十分了解,让他来验尸,倒是正符合了他的特长。 张恭庵身高有一米八五左右,身体强壮,这些都和杨怀仁先前的猜测基本相符。 玄参换上了棉布手套,从头部开始,先对死者的五官进行一番查验。 “死者面部发紫,双眼通红,眼球暴涨,口鼻有血流出,想来他死的时候十分痛苦。” 玄参边查验便念叨着他的发现,小胡子师爷这次也不用吩咐,自觉地在一旁做好记录。 杨怀仁问道:“死者死前可有挣扎的痕迹?” 玄参分别指着死者的两只手示意给杨怀仁看,说道:“大人您看,死者手掌自然打开,手指甲里也没有异物,这么看是没有挣扎的,也没有和凶手发生肢体冲突。 不过也不能就可以这么确定,只要不是很剧烈的挣扎,死后是查验不出什么的,小底判断,死者中刀的时候太突然,在他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所以可能他想挣扎或者求救的时候,已经被凶手一刀制服了,然后又连续中了几刀,完全失去反抗能力,才向身后倒去,然后因失血,在短暂的时间内快速的死亡了。” 杨怀仁点点头,玄参的说法,也印证了在凶案发生现场他所作出的判断。 “死者生前也是个壮汉,照这么说来,这个凶手一定是个会武功的人了?” “大人说的没错,”玄参继续向下检查尸体,“凶手身上不少旧伤,不过都是些皮肉伤而已,应该是往日经常打架斗殴所致。” 杨怀仁一路上也向捕快们打听过,这个张恭庵是个屠夫,在齐州城的西市里有个猪肉摊子,以杀猪为生,平时就是个好勇斗狠的角色,所以身上有些拳脚造成的陈旧外伤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玄参撕开了死者的衣服,用湿布擦干净死者胸腹部受伤的部位,开始察看致命的刀伤。 “一,二,三……十六,十七,十八!” 杨怀仁和玄参一起数着尸体胸前腹部的刀伤,越数声音越惊讶,张恭庵身上,竟然有足足十八处刀伤! “这肯定是仇杀了,看来凶手对死者的仇怨还不是一般的深!” 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处于一种惊愕之中,大家都明白,一个人如果胸部被利器刺入,别说是十八刀,正常一刀刺在要害部位就要了命了,即便张恭庵生前是个强壮的武夫,三四刀也足以让他毙命。 这个凶手第一刀快速刺到了张恭庵的身体里,已经让他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接下来的十七刀,完全是在发泄心中的仇恨! 从犯罪学上来讲,这是一种明显的过度杀戮的体现,如果是为了其他目的杀人,或者请专业的江湖杀手杀人,凶手只需要确定杀死目标就可以了,在犯罪过程中,这样也更效率。 但是仇杀的表现就不同了,凶手的目的不单单是杀死仇家,更是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对目标进行过度的虐杀,并在犯罪中享受那种亲眼看着目标慢慢在痛苦中死去的过程。 杨怀仁又想起那一圈围着死者的血点子,想象到当时凶手脸上既狰狞又感到快感的模样,围着死者的尸体转着圈欣赏,禁不住毛骨悚然。 到现在为止,无论现场的证据还是验尸所得到的证据,都可以推断出这是一起仇杀案,凶手与死者之间有巨大的仇怨,才导致了这种过度杀戮的情况出现。 “那么死亡时间呢?可以做出判断吗?” 确切而具体的死亡时间对于破案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知道了死亡时间,可以根据这个犯罪时间有目的的寻找有可能存在的目击证人,在排除疑凶的时候,也可以根据时间来判定他的嫌疑程度。 现在天气寒冷,张恭庵的尸体早已经凉透了,无法根据尸体残存的体温来判断,玄参沉思了一会儿,将尸体翻起来,察看死者的背后。 杨怀仁看了他这个动作,才意识到他是在察看尸体的尸斑和尸僵的情况。 中国是世界上最早了解并根据尸僵来判断死亡时间的,南宋的提点刑狱官宋慈便搜集整理的大量这方面的知识,并写入他的法医和犯罪鉴证学著作《洗冤集录》中。 早在北宋,已经有了这方面的认知,人在死后,血液循环停止,三到五小时内,会因为肌动蛋白酶停止分解,导致肌肉和韧带紧绷,关节也不能扭曲,呈现出尸体僵硬的现象。 这个过程是渐近的,大约在死后十二到十八个小时内,尸僵的程度达到最高峰,而大约二十四小时之后,尸体会因为体液ph值下降,酸性的体液使细胞发生自溶现象,让尸体从新开会变软,到四十八小时之后,又重新变软回正常状态。 而尸斑则是因为血液受重力影响,沉积在身体下方,导致从外观上看,尸体表面呈现紫红色,这个变化也是以时间而渐近的。 所以验尸的时候可以从尸僵的程度上,大体判断出死者死亡的时间。 玄参仔细观察了一会说道:“从尸僵和尸斑的程度来看,现在是最僵硬的时候,由此可以推断,死者大概已经死了七八个时辰了。” 杨怀仁掐指一算,现在才未时三刻,也就是下午两三点,向前推十四五个小时的话,也就是昨天夜间大概十点到十二点的时候。 从死亡时间来看,更排除了柯小川杀人的可能性。 玄参放下尸体,盯着那十八处刀伤发呆,他疑惑的说道:“这里不对啊……” 正文 第250章:全城尽是仇家 “怎么不对了?” 杨怀仁疑惑道,“十八处刀伤,都是刺入伤,有什么问题?” “大人请看!” 玄参随手从地上捡了一根木条,充作凶器给杨怀仁演示凶器刺入的角度。 “听说大人也是刀法精湛之人,一定也懂得下刀的角度问题,您看,死者胸腹部这十八处刺入伤,每一刀刺入的角度都是不同的。” 杨怀仁看他演示,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随身也带了一把最常用的片刀,这时也拿出来模拟凶器刺入的角度。 经过对十八处刀伤一一比对,从这些伤口内部的肌肉受伤情况来看,有的是垂直刺入的,有一些则并不是,而是从另一个偏斜的角度刺入,虽然差别不大,但很说明问题。 “难道凶手不是一个人?” 杨怀仁此话一出,围在他身后的众捕快惊讶的“啊”了一声,捕头李锦站出来问道:“上使大人,您这话何解?从现场判断,应该只有一个凶手啊?” 杨怀仁打量了一下李锦,和他身高差不多,只不过比他稍微壮了一些,他喊了李锦过来,给他演示了一下凶手是怎么面对面攻击死者的。 “看,咱俩身高相仿,如果我要用匕首刺你的腹部,刀在我手上是前后运动,以一条直线的轨迹刺过去,伤口是不是会以垂直的角度刺入?” 李锦看着杨怀仁手中握着刀放慢动作似的刺过来,确实刀身和他的腹部是垂直的。 杨怀仁接着说道:“如果我要刺你的胸部,手中的小刀是不是要从下向上刺,这样就形成了一定的角度,而非垂直刺入你的胸膛。” 杨怀仁这么一演示,所有捕快都听明白了,纷纷表示大人高明。 杨怀仁接着给他们指着死者张恭庵的尸体上的伤口,让他们仔细观察,腹部的伤口和胸部的伤口刺入的角度确实不同。 但是有一点很奇怪,正如玄参前边发现的问题,不论死者胸部的伤口还是腹部的伤口,刺入的角度都是混乱的,有一些表明刺死死者的人,大概比死者还要高半头的样子,而有一些则像是比死者要矮。 这就从另一个方面证明,最少有两个身高不同的人拿利器刺了死者。 更诡异的是,所有的十八处刀伤,都是一件凶器刺伤的! 杨怀仁作为一个厨子,见过各式各样的刀具,刨去单纯本身就是工艺品,陈列品的刀具不谈,这种刺死了张恭庵的凶器所留下的伤口,就让他迷惑了。 伤口是单刃的,一面锋利,另一面则是一个楔形,而且刀具两侧是不对称的,一侧平滑,而另一侧则是个半月形。 杨怀仁只能判断这种特殊形状的刀具,肯定是某种实用的,用于一种特殊用途的刀具,他都没有见过,便说明这种刀具应该不是常见的刀具。 可两个人,又是怎么分工合作杀死了张恭庵?这两个人都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杨怀仁实在是想不明白了,连几个跟随他来验尸的几个内卫也没有想明白。 带着疑惑,杨怀仁走出了阴冷的殓房,回到了齐州衙门看看搜索凶器的捕快们有没有带来好消息。 刚进了衙门门口,一群身穿各色衣着的百姓们已经围在了齐州衙门州主簿办公的东跨院外边。 唤过来一个神色匆匆的皂吏,杨怀仁才问明白了原因。 原来张恭庵被害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齐州城的大街小巷,平日里被他欺负过的人这时都要去张府讨账。 衙门里的捕快们怕真凶夹杂在这些人里边破坏未被他们发现的线索,或者怕他们冲进了张家偷偷取走遗留下来的凶器或道具,才劝张吕氏拿出钱来打发这些债主。 于是就领着他们来到了衙门里,根据他们手里的凭据一一核对,然后让张家出钱平账。 杨怀仁很满意这些捕快们的表现,起码比谢老儿这位州尊大人靠谱多了。 如果凶手知道了这件案子原来的替死鬼柯小川已经被证明是无辜的,势必会关注案子的侦破进城,而靠近张府或者靠近衙门,便是暗中打探消息的最好方法。 捕快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才想出了这么个办法,一来可以通过还钱给这些债主的方式,让他们自觉来衙门登记; 二来张恭庵平日里得罪的人,招惹的人太多,可以说仇家遍布全城,这样一来也可以省了他们不少脚力; 三来可以缩小疑犯的范围,和张恭庵有过节或者有仇的人太多了,这时候谁若不来衙门诉诉苦,是不是就是心虚的表现呢? 所以说真正的凶手,大有可能就藏在这些要账的人里边。 不管是哪个贪心的人起了这个头,杨怀仁都觉得这件事正恰巧缩小了他寻找凶手的范围。 可杨怀仁并没有高兴多久,等他走进东跨院的时候,他便知道这个缩小疑犯范围的事情,并不是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因为张恭庵的仇家实在太多了,光这个不大的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大致算一算,没有三百也有二百八九十,这工作量可够大的。 谢长礼本来以为回了衙门他便可以休息一下了,结果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要是处理不好,这些百姓闹起来,万一出点什么事,他又无法给上官交代了。 所以谢老儿赶忙吩咐人在东跨院里摆了好几张桌案出来,让衙门的书吏们一人一张桌子记录,然后根据张恭庵所欠钱数,挨个用张吕氏送过来的一车银钱里给他们支付。 杨怀仁在人群里听这些人小声的议论这张恭庵的死,渐渐对死去的这位屠户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这位张屠在齐州城里办的那些事,真可谓是恶贯满盈。仗着他好勇斗狠的性格,他这些年里拉拢了不少城里的泼皮和混混,竟然成立了一个什么帮派,叫做老虎帮,而张恭庵自封为帮主,所以外间里流传他的诨号又叫张老虎。 杨怀仁忍不住噗嗤一笑,看来这称霸一方的地头蛇帮派都和老虎较上劲了。 东京城里的黑虎帮早已经被青莲帮彻底毁灭了,而名字里带老虎的两位帮主,如今也去阴间做了伴,估计他们在阴间也在讨论起错了名字毁一生的道理吧? 正文 第251章:筛选疑犯 当杨怀仁站在旁边听了几个人和死去的张老虎之间有什么仇怨和纠纷之后,他越来越明白这张老虎是个什么货色了。 “俺是城外南槐树村养猪的豚户刘二狗,代表俺们村里所有的豚户来问张家讨要大肥猪钱,前三个月张老虎一共从俺们村里提了八头大肥猪,总共欠着俺们十八贯零三百七十钱。” 书吏记录下了他的姓名籍贯和地址,然后问道:“你说的他欠你卖猪钱,可以凭证?” 刘二狗掏出一摞草纸来,每张草纸上都画了个猪头,下边写了个数字,然后在那个数字上有个红色的手印。 想来这应该就是张老虎从人家那里提了猪,给人家留的取钱的凭证,由于读的书少,所以就用了画猪头,按手印的方式。 这种方式在古代不太识字的小商贩之间也很常见,书吏经常下乡去收缴赋税,也认识这位养猪的刘二狗,所以并不怀疑这些欠单的有效性,让他拿着欠单去后边领钱。 刘二狗见能领到猪钱,开开心心的去领了钱,往外走的时候还跟几个相识的吹嘘起来。 “平日里跟张老虎要猪钱,那叫一个费劲,多半要拖上一年半载,而且每次都要少给不少,没想到现在他死了,卖猪钱一个子儿都不少的痛痛快快要回来了,早知道俺刘二狗早把这天杀的恶霸给宰了。” 一位老者忙制止了他继续吹嘘,“咦,可以不敢乱说。听说今天来了个京城的大官正在勘查这个命案呢,小心被他们抓了你去打板子。” 刘二狗笑呵呵的说道:“木事,反正人又不是俺杀的,嘿嘿……” 杨怀仁撇嘴一笑,像刘二狗这样的,应该就是要筛选掉的,从他的言谈举止来看,他怎么都不像是个因为张老虎欠了他卖猪钱就能痛下杀手的人。 当然,事情没有那么绝对的,杨怀仁后世曾经看新闻看到个奇葩的案例,两个邻居,就因为楼道里共同的水电费搞不清楚,几块钱的事,导致了因怨恨杀人。 所以说养猪的刘二狗为了张老虎短了他几十文卖猪的钱,长期怀恨在心,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只不过对比起凶手作案时没有留下任何指向性的线索这种缜密,还有过度杀戮这种仇恨极大的犯罪表现形式来看,这个刘二狗是凶手的可能性的确不大,所以杨怀仁只会把他列为低等程度的怀疑对象而已。 接下来的几位,也大都是类似的情况,张老虎仗着自己会点武功,纠集了许多当地的地痞无赖做帮凶,在齐州城里可以说是作恶多端。 而且做可气的是,张老虎专门欺负弱小,对于有钱有势的人家,他从来也不怎么招惹,偏偏就欺负穷苦百姓。 像柯小川的姐姐柯小巧,在西市摆个馄饨摊子赚些辛苦钱,就是典型的被张老虎欺负的对象,他去白吃白喝也不是一天半天了,西市上哪一个摆摊卖早点或者小食的小贩没被他欺负过? 小贩们没钱没势,也只有任由他白吃白喝白拿,敢怒不敢言。也曾经有人报了官,希望官府能出面惩戒张老虎一下。 可惜谢老儿这种糊涂父母官,一听是这种小事,从来都是不管不顾,打发了这些告状的人了事,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他都装作耳聋眼瞎,在自己齐州衙门的高墙之内躲清静。 知州都不管,他手下边那些小官小吏就更不会得罪一方恶霸管这种闲事。 也正因为这样,张老虎更加肆无忌惮的在西市上横行霸道。 杨怀仁听了一会儿,来讨债的人大都是这些人讨要些几百几十文钱的欠款,而且大都也没有凭据,但是他们之间都能互相作保,书吏们也大都知道他们所言非虚,所以也满足了他们要回自己的辛苦钱的要求。 这样低等程度嫌疑的人太多了,在杨怀仁看来,这些人不像是能预谋很久,然后做出杀人这种事的人。 而另一部分,属于被张老虎以及他的手下打伤过的,来讨要医药费。 这种人可能对张老虎平时的做法有些不满,曾经做出过反抗,或者就是那些曾经报官的人,受到了张老虎的记恨,才被他打击报复。 要说仇恨,这种人应该比欠钱的人要多出不少,这一部分人应该列入中等程度的嫌疑人行列,杨怀仁会要求捕快们尽快对这些人的背景进行一番调查,看看除了表面上事情,他们和张老虎之间有没有什么未知的更大的仇怨。 而像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种高等程度的仇恨,这将近三百人里还真是没有,看来张老虎也不是傻子,他摸清楚了州官的想法,所以大恶不做,小恶不断,被百姓们恨的牙痒痒,却又找不出能真正做出杀人之事的理由来。 杨怀仁看着书吏们记录了那么多人,却实在找不出一位能有杀人可能的嫌疑人出来。 正无计可施之时,他偶然听见人群里有几个人的争吵之声。 “喂喂,田郎中,咱们都是来要账,是不是要分个先来后到?你刚才明明在洒家后边的,怎么我上个茅厕的工夫,你就溜到洒家前边去了?” 一个三十出头的大胡子胖子拽着一个瘦干的五十来岁的大夫模样的人非常不满的说道。 姓田的郎中毫不客气甩开了胖子拉他衣服的手,斜着眼看着他说道:“孙木匠,这就是你不讲理了,谁让你去茅厕了? 再说张老虎才欠你几个钱?不就推倒了你家院墙吗?不过二三百文钱的事,你知道他欠了我家医馆多少钱诊金药钱吗?二十贯!” 孙木匠还要争辩,他身后一个四十来岁,却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妇人对田郎中抛着媚眼嗔骂道:“吆吆吆,田郎中这话里的意思,是说张老虎那个死鬼欠了哪家的银子多,就应该排到前头喽? 照这么说我戴金花应该排到你田郎中前头去,张老虎那个死鬼在咱家翠红院包了咱家的头牌小姐喜鹊儿都快一整年了,可有半年的宿凤之资还没给呢,你算算这是多少银子?” 正文 第242章:狗仗人势 孙木匠越想越来气,开口骂道:“怪不得快一年没见过喜鹊儿小姐了,洒家还以为哪个有钱人看上了她,早给她赎身了呢,原来叫张老虎这厮当外室养在翠红院。 呸!张老虎死的该,家里娶了六房妻妾,连个一儿半女都没生出来,这就叫‘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田郎中和翠红院的老鸨戴金花本来争着跟孙木匠呛声,听了他大骂张老虎的话,忽然两人对视了一眼,又不说话了。 这一切都被杨怀仁看在眼里,他吃惊的是,张老虎三十六七岁的年纪,更是前后娶了六个妻妾,竟然没有儿女? 田郎中和戴金花的反应也很奇怪,方才还吵得火热,而现在突然就给孙木匠让出了前头的位置。 杨怀仁觉得这里边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小声吩咐身后的几个捕快,让他们把这二人请到了后堂里去,说罢自己先去了后堂。 刚喝了口热茶的工夫,李锦李捕头便押着二人来到了后堂,田郎中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戴金花则叫嚷着她家翠红院是某某官人的产业,好似来头很大似的。 杨怀仁心里偷笑,本来他是想让李捕头请这二人来后堂里询问一些张老虎生前和他们之间的事情,试图找出一些隐秘的线索。 却不曾想李捕头给误会了,还以为这是钦差大人断定了这二人有重大杀人的嫌疑,所以才凶神恶煞似的把二人拽着胳膊掐着肩膀给押送到了后堂。 不过这样也好,或许吓唬吓唬他们,能让这二人少绕些弯子。 杨怀仁装作毫不在意,慢慢的吹着茶碗里的茶叶沫子,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水,才抬起头来,摆摆手示意捕快们松开他们,然后轻松淡然地看着犹在骂骂咧咧的戴金花说道:“你说你的靠山是谁啊?” 戴金花在翠红院里干了许多年老鸨,是十分会看人穿着打扮判断人的地位和财富的,见堂上主位上坐了一位身着皮裘的少年书生,只当是京东路哪个官员的纨绔公子哥,换了一副媚笑模样说道: “吆,这是哪家的公子啊,长得的真俊啊,你家长辈可是谢知州的同僚?两位大人可是在屋里叙话?那麻烦这位小哥帮忙跟谢大人说一声,这只是个误会,咱家翠红院,那可是唐大官人开的。” “唐大官人是谁?” “唐大官人都不知道?小哥你是外地来的吧?唐大官人可是观察使司周大人的娘舅,周大人的官职可是比谢大人还高了半级呢,啧啧……” “哦?” 杨怀仁微微一笑,原来这翠红楼还有周大地周观察使的份子,怪不得这戴金花说话这么硬气。 只不过在他看来,比谢长礼官职高半级也没什么,他可是钦差,就是宣抚使大人来了,也不敢在他面前说话这么大口气。 虽然这个钦差是杨怀仁忽悠出来的,或者说是自封的。他不怕别人怀疑,因为他确实是高太后口谕里的“钦差”,可是有便宜行事之权的,出了什么事,有老太婆给他兜着。 再者说了,他怀里还真有官家的圣旨,即便官家只写了一个“准”字,但也是真金白银的圣旨,杨怀仁回乡探亲往严格里说,也是奉了旨的,至于探亲之余干点别的事情,谁也不会真跑上十几天路程去官家面前查证。 “观察使司周大人是吧?官不小啊,竟然比谢州尊都高半级呢,呵呵……” 戴金花听他这么说,心道背靠大树好乘凉,有这么靠山,确实管用。 “正是,周大人可是齐州城里最大的官,这城里城外谁人不知?我家主人可是周大人的娘舅。 就算是谢大人见了我家唐大官人,也要礼让三分,这几个破黑皮竟然胆敢当我戴金花是疑犯,这是瞎了狗眼了!” 杨怀仁心里笑得不行,这妇人狗仗人势还仗出花样来了,一个开青楼的,完全没有把衙门和捕快们当回事。 戴金花嘴巴跟喷豆子似的又骂了许多不堪入耳的难听话,等骂累了,便准备自行离去。 杨怀仁快看呆了,他斜了一眼被骂了半天的李锦,李锦会意,迅速的挡在了门口,反手又一次扣住戴金花把她押了回来。 戴金花这下可是真恼了,“直娘痞,你不要命了,敢这么对老娘,老娘撕了你这张脸!” 她挣扎着想用另一只手去抓李捕头的脸,李锦或许还有些畏惧她家后台主人的身份,只是躲开,却没有还击。 我去,泼妇啊,滚刀肉啊,杨怀仁也知道李锦不会对她怎么样,便又给身边的连子庚使了个眼色。 连子庚可不在乎是男人还是女人,能在内卫里混,都是心狠手辣的主,他两步冲到戴金花身后,一脚踹在他膝窝里。 戴金花哪里受得住这种击打?忽然之间感觉双腿一阵剧痛,然后就是酸麻无力,一下趴倒在地上。 即便如此,戴金花依然十分嚣张,她捂着后腿嘴里依旧大骂个不停,这时她也明白她被打是眼前这个年轻书生授意了,这次的矛头指向了杨怀仁。 “你个小混蛋,别以为你是哪家官宦的公子哥就敢这么猖狂,齐州城里可是周大人说了算的,仔细你小命不保!” 她正骂的起劲,谢长礼领了几位身着官服的人走了进来,从服制上看,谢老儿身后第一位那个年近四十的中年官员,正是兴德军观察使司衙门的头头周大地。 观察使司里有小吏来报,说是一位奉旨微服私访的钦差到了齐州界内,现已经在其州衙门里查案,周观察使便领了使司里的几位有头有脸的大人来衙门拜见。 周大地见了杨怀仁也是吃了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到朝廷里最近出了这么年轻的一位钦差,而且还是官家亲封的侯爷,恭恭敬敬的叉手施了一礼。 杨怀仁本不想打扰这些人,可眼前这么好一个装逼的机会,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错过了,见周大地只是对他站立行常礼,也想到了他是见自己年轻,并无全礼相待之意。 于是杨怀仁从怀里掏出一卷黄卷来,随手放在了面前的桌上。 正文 第253章:狐假虎威 (这一周流量变少,是不是因为大家对悬疑推理剧情不喜欢啊?如果是的话,呼啦圈会尽量压缩这个破案的情节,达到引出人物的需要之外,继续下边的故事。) 这黄绢一摆出来,周大地和谢长礼等齐州当地官员立即便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了,立即便跪了下去。 戴金花刚才还嚣张跋扈,见了她的大靠山,号称齐州城里品秩最高的周大观察使走进来的时候,更是准备威风八面地上前告状。 当见到往日里在她面前都高高在上的周大人老老实实跪下去的时候,她再扭头看看那个还在慢慢啜着茶水的少年书生,傻了。 名头这东西,还真不如一张黄绢管用,杨怀仁其实心里想笑。 黄绢正是那道官家给他的圣旨,只不过上边就一个“准”字和一个大印。 有这两点就足够他臭屁了,至于黄绢上写的什么,他们不会也不敢过问,所以杨怀仁也没有必要展示给他们看,只要能把逼装出来就可以了。 “下官兴德军指挥使司观察使周大地拜见上使大人。” 杨怀仁继续喝着茶,好似无动于衷。过了一会,才慢吞吞地问道:“你便是周观察使?” 周大地心中有些慌乱,好好的怎么突然在齐州冒出个开国县侯来?而且他还手持圣旨,从谢长礼那里听说这未及弱冠的少年竟然还是个奉旨来京东诸州暗访的钦差,难免畏惧自己平时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被他看破了。 “正是下官,下官未知上使莅临齐州,有失远迎,还望上使见罪。” “有失远迎?” 杨怀仁笑道:“那就不必了,本使奉旨暗访,本就无心打扰诸位。只是回了老家才知道发生了件离奇的命案,这才现身亲自查办。 只不过这一查不要紧,周大人在齐州好威风啊,翠红院的一个妇人都胆敢在本使面前仗着周大人的威风污言秽语,不知周大人在翠红楼里下了多少本钱啊?” 戴金花这才明白眼前这个年轻的书生模样的人是什么身份,想起刚才她的飞扬跋扈来,心里后怕不已,浑身瘫软跪伏在了地上。 周大地气恼的看着她,恨不得冲上去打她几个大耳瓜子。 宋律里虽然没有明确规定官员不可以经商,但是在这个年代,商人逐利的名声并不好,加上社会地位低下,更被读书人所看不起。 当了官之后的读书人也不会去自降身价去经商。只不过钱财这东西,谁都喜欢,而且一个当官的,即便朝廷的俸禄已经十分优厚,但一家老小要锦衣玉食,这开销也不小。 所以一般当官的读书人想多些财路,积攒些家底的话,会从自己的亲戚里或者信任的家仆里找个代理人,以他们的名头来做点什么生意,赚钱以补充家用。 青楼这一行买卖,无论在大宋哪个州县,都是最赚钱的买卖,可当官的都爱惜自己名声,不会明目张胆的去涉及这一行。 所以周大地便用了双重代理人的办法,委托了他的娘舅唐大官人,再委托了乐户戴金花去开了翠红院,实际上真正的幕后老板,还是周大地。 戴金花这妇人平日里飞扬跋扈惯了,也总拿唐大官人是周观察使大人的娘舅撑体面说事,所以周大地是幕后东家的事情其实齐州城里人尽皆知,只不过没有人敢惹一个朝廷大官,谁也不会说到明面上罢了。 “上使明察,下官在翠红楼里并无粉盒份子,只是下官的娘舅出钱给一个朋友开了这家翠红院,和下官并无半点关系。 这翠红院的主人狐假虎威胡作非为,下官实在不知啊,下官回去后一定会让娘舅对这些无聊之人加以惩戒。” 杨怀仁其实也没打算招惹这个周大地,只不过借他的嘴巴说些软话,好吓唬吓唬戴金花和田郎中,既然目的达到了,也不愿再跟这些人多费口舌啰嗦。 而杨怀仁对于当官不好在经商做生意的事情,也没有寻常读书人的固执看法,至于谁是翠红院的老板,他也丝毫不在乎。 “本使一定会查探清楚的,如果真如周大人所说,必不会在官家面前提起此事,不过也希望周大人回去好好约束自家亲戚和下人,不要在齐州城里闹事。” 周大地已经是吓得满头虚汗,“下官知道了。下官马上去城里最大的太白楼准备一下,今晚宴请上使大人,为大人接风洗尘……” “不必了,本使本就是暗访,越少人知道越好,京东路各州各县的官员若都知道本使已经到了齐州,那还暗访个屁啊? 本使还要审案,你们都回去吧,记得小心说话,若走漏了本使的消息,本使一定会拿诸位是问。” 周大地和几位其他官员这才站起身来,弓着身子拖着酸麻的双腿缓缓退了出去。 杨怀仁又转向戴金花,“说说吧,张老虎欠你多少银两,那个喜鹊儿小姐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戴金花如今全身发抖,嘴唇发颤,也不敢嚣张了,老老实实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原来张老虎即便家中有六位妻妾,却一直就是翠红院的常客,一年多以前,张老虎看上了翠红院的头牌姑娘喜鹊儿小姐。 这喜鹊儿小姐本是临县一个庄户人家出身的丫头,十五岁的时候便生得十分美丽,后来父母双亡,卖身葬父母才被戴金花买进了翠红院。 经过戴金花一番调教,喜鹊儿很快便在齐州城里一炮而红,坐稳了翠红院头牌姑娘的位置。 张老虎十分喜欢她,便要为她赎身。戴金花好不容易遇上一个能给他下金蛋的母鸡,怎么肯轻易让他赎了去?于是开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高价,一万贯。 张老虎虽然是齐州当地的霸强,也只不过是个靠着老虎帮欺行霸市的一个杀猪卖猪肉的肉贩子,哪里有一万贯的钱财? 但他又不肯让心爱的喜鹊儿小姐再抛头露面,可又不敢招惹翠红院的后台周大人,便提出来每月拿出一百贯钱来包养她。 张老虎也正是因为在翠红院花高价保养了这个外室,才搞的他手头不宽裕,于是在其他地方,便巧取豪夺或白吃白喝,变了铁公鸡一般一毛不拔,不肯出一文钱。 也正是因为这样,西市上大大小小店铺商贩,都让他得最了一个遍。 正文 第254章:十全大补汤 杨怀仁听到这里,忽然觉得张老虎的死,会不会是一起情杀? 喜鹊儿小姐他没见过,不过既然她能成为翠红院的头牌姑娘,那她的容貌也肯定也不是平庸之姿,齐州城里喜欢她的男人说不定有多少。 或许是喜鹊儿小姐原来有个相好的,后来张老虎长期包养她之后,那个人被戴了绿帽子,所以才凶狠的杀死了张老虎? 嫉妒这种事,是很容易让一个正常人失去理智的,为了心爱的女人,成疯成魔的男子大有人在,为了女人而杀人,也是合情合理的。 “戴金花,这个喜鹊儿小姐在被张老虎包养之前,可有什么相好的人?” “没有。” 戴金花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杨怀仁很怀疑这话的真实性,换了个凶恶的表情再次问道:“你想清楚了再说,莫要待会儿动了大刑才老实交代!” 戴金花哭丧着个脸急忙说道:“大人,就算给奴家十个胆子,也不敢欺瞒大人啊。 喜鹊儿可是翠红院的摇钱树,奴家对她也格外上心,如果她有另外的相好的,奴家又怎么会不知道呢?而且……” 她看了看旁边跪缩在一边瑟瑟发抖的田郎中,“而且喜鹊儿已经怀胎七八个月了,眼看年底就要临盆了。” “什么?” 杨怀仁吃了一惊,“你说喜鹊儿已经有了七八个月的身孕?可是张老虎经手?” “不错,大人明察,俺们干皮肉生意这一行,怕就是自家的姑娘不注意有了身孕,耽误接客不说,这孩子生下来也是个没爹的野种,吃喝拉撒都是钱。 正是因为喜鹊儿有了身孕之后,张老虎拿不出一万贯钱给她赎身,这才想出出钱包养她的办法。 其实奴家早看出来了,张老虎跟喜鹊儿只不过是露水情缘,他哪里真心肯给她赎身?白费了喜鹊儿一番情意啊,张老虎这天杀的只不过是想要她腹中的胎儿罢了。 张老虎三十五六岁的年纪,家里六位妻妾,可连个蛋都没生出来,好不容易让喜鹊儿有了身孕,他将来能有个一儿半女的给他养老送终,他还不做梦都笑醒?” 杨怀仁觉得这不科学啊,张老虎家里六位妻妾,为何多年来没有给他生个孩子呢?怎么到了翠红楼,就跟一个窑姐儿有了孩子? 他把这个疑问抛给了戴金花,戴金花也不知内情,只是斜着眼瞄了瞄旁边的田郎中,示意这老家伙可能知道点什么。 杨怀仁会意,转向田郎中,“田郎中,本官问你话,你不但要如实招来,还要一字不漏的给本官说的明明白白,若有半点隐瞒,板子伺候!” 田郎中连叩了几个头,哆哆嗦嗦的连说着“小底不敢。” “这样最好,你答得好,不但张老虎欠你的要钱今天就能拿到,本官还会重重有赏!张老虎可是找你看病?他是得了什么病,你又给他开了什么药?” 田郎中是个见钱不要命的主,一听有赏,心里忽然又不怕了,反正人又不是他杀的,他只不过给张老虎开过几服药而已。 所以这会儿壮着胆子,挺起身子来慢慢的说道:“事情说起来,那是在一年以前。 那天也是个下雪的日子,张老虎推门进了我家医馆,老夫看他脸色,又给他把了脉,便知道他腰膝酸痛、头晕耳鸣、失眠多梦、五心烦热、潮热盗汗、遗精早泄……” 杨怀仁无奈的拍拍自己脑袋,这田郎中不知道是真实诚还是臭显摆,让你说得详细点,可也不用你背书啊? “行了,行了,你就说他得了什么病就行了。” 田郎中这才从摇头晃脑地背医术里转醒过来,“大人,他这是肾阴虚。” 杨怀仁忽然明白了,“你意思是他这十几年娶了六房妻妾却没有孩子,就是因为他这个病了?你给他怎么治的?” “正是!” 田郎中得意的说道:“这种病,一般男子到了不惑之年才会有,可大人别看张老虎身体强壮,长得跟个大狗熊似的,其实这厮体质差得很。 据老夫多年的经验,这是张老虎这小子早年间虚耗了过多的精力,加上他又经常和人打架,伤了肾经所致。 这病要是换了别人,根本就治不好,去不了根的,可让我田七崖来治,三个月保管就能药到病除。 我老田家可是祖传的老中医,是有能治疗男子肾虚的偏方的……” 杨怀仁一头黑线,这田七崖没有膏也太能装逼了,还中医世家,还有偏方,他田郎中本人长得就跟个肾虚的似的。 “后来呢?” “后来老夫用党参、黄芪、炒白术、白芍药、茯苓、肉桂、熟地黄、当归、川芎、干草入药,配以猪骨、猪肉、猪肚和墨斗鱼熬汤,再辅以蛇床子,五味子,淫羊藿,肉苁蓉等壮阳之猛药一起服下,不出三个月他就好了。” “十全大补汤?” 十全大补汤是后世著名的大补之药膳,杨怀仁当年学习药膳的时候就知道,早在宋代这种汤在宋代就有了。 元丰年间北宋皇宫的太医局便将此方记录在《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之中,按现在的时间算,那是在大约十四年前。 但是田七崖口中所述的规定方,确是南宋年间经两位著名太医裴宗元和陈师文修正后的方子,这就让杨怀仁对这个长相有点猥琐的民间小郎中刮目相看了。 他能从朝廷勘定本医书中根据自己的经验对药方做出修正,也证明了他不愧是个专治不孕不育的男科世家。 只不过十全大补汤配合一些壮阳中药,如果长期服用,也有药力过猛的后患。 “咦,大人也懂医术啊?” 同为郎中的玄参和田郎中同时问道。 杨怀仁摇了摇头,药膳他确实懂一些,当年学这门专业的时候,也顺便学了一点治疗头疼脑热拉肚子这种小病小痛的常见方子,但是说懂医术,那实在是谈不上了。 回到案子上,那么问题来了,张老虎包养的外室有了身孕一事,看来他老娘也六个老婆是不知道的,可这又和他被杀又有什么关系呢? 正文 第255章:新的线索 案情越来越复杂了,杨怀仁也越来越摸不着头脑。 如果是为财杀人的话,凶手杀死了张老虎,不一定会拿到钱的,何况像田郎中和戴金花这样的债主,并不像有武功的样子,说他们能一刀让张老虎这样的壮汉毙命,说不过去。 戴金花又十分笃定张老虎的相好的喜鹊儿并无另外的男人,张老虎这一年来的注意力基本都在喜鹊儿和她腹中的胎儿上,应该没有工夫去招惹其他女人,那么情杀也就不太像了。 回到最初判断的仇杀上来,齐州城里心中对张老虎愤恨的人不在少数,光衙门里来讨债的就有近三百来号。 但是这些大多数都是些普通市井百姓,也不过是怨恨张老虎横行乡里,他活着的时候并没有听说有人站出来跟他对抗,所以说百姓们嘴上咒骂恨不得张老虎死,也不过是一逞口舌之快罢了,真正恨到能动手杀人,而且有这样的能力的,却也没有找出来。 疑犯虽然多,但是嫌疑重大的却找不出一个,这让杨怀仁很头疼。 总不能是一个路过齐州的什么江湖隐士,见张老虎欺负百姓,一时看不过眼,才路见不平见义勇为吧? 那这案子上哪儿破去?真有这样的江湖隐士,人家本意也是为民除害,而且人家本来就是云游天下,说不定杀完了恶霸之后早走远了,又要到哪里找他去? 问完了话,杨怀仁打发走了戴金花和田七崖二人,天色也已经不早了。 派出去的各路捕快也都回来汇报搜索线索的情况,搜遍了张府和周围的街道,并没有发现任何疑似凶器的利器。 不过李锦李捕头提供了一条很关键的线索,张老虎在齐州城里最大的仇家,今天并没有出现在衙门里。 原来西市上张老虎是有个死对头的,那汉子是个杀羊卖羊肉的,也是个武功不错的人,人称赤面阎罗陶勇。 这个陶勇也张老虎差不多年纪,两人虽然一个贩卖猪肉,一个贩卖羊肉,说起来也算是同行。 但是两人为了霸占肉类的市场,两人各领的一伙人之间摩擦碰撞不断,平日里打架斗殴更是家常便饭,所以说要从恨不得张老虎死的人里边找个疑凶,陶勇算是嫌疑最大的一个。 不过眼下这个陶勇也只是有嫌疑而已,并没有任何指向性的证据能证明他就是杀人凶手,所以杨怀仁也只能吩咐一队捕快日夜监视陶勇的行踪,并随时向他汇报。 忙活了一天,回到新杨府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杨母知道儿子最初接手这件案子也是为了替一个无辜的少年洗冤,她这次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重复了好几次还有三天就是杨怀仁的生辰了,那一天,她要全家人风风光光敲锣打鼓的回杨家庄子,以完成她衣锦还乡的夙愿。 何之韵因为婆婆这个心愿,这几天也有的忙了。 娶韵儿进门本是要她享受家庭温暖、浪漫爱情和幸福生活的,他觉得这是一个男人可以给他的爱人最好的事情,可是自从她进了门,却总要她为自己担惊受怕,加上为了家里的事情操劳,杨怀仁因此有些心疼她。 对此,何之韵之报以一个温暖的微笑。 她觉得这点操劳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现在她是家里的主妇了,孝敬舅姑和相夫教子,正是她份内之事,而且是她乐在其中。 对她来说,一个女人可以拥有的,她已经都有了,一个温暖和谐的家庭,丈夫又疼爱自己,她感到很满足,当然,如果能早点有了身孕,那便是最好了。 杨怀仁觉得这个可以有,明天自己也弄点十全大补汤补补。 吃过了晚饭,有客上门。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柯小川和他的姐姐柯小巧。 柯小川用过了玄参开的药方之后,当天就能下地走路了,虽然一扭一扭的动作有些好笑,但是看来用不了几天他就能痊愈。 杨怀仁白天在堂上的时候并没有过多的注意过柯小巧,如今面对面见了,他心里忽然觉得怎么看着她有点眼熟的样子。 这种感觉很奇怪,说来姐弟俩生得都是人上之姿,姐姐眉清目秀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弟弟浓眉大眼,尖削的下巴,除了因为年少眉宇之间还有些稚气之外,也算得上十分有英俊潇洒。 只是二人的五官看起来并无任何相同之处,不像是姐弟俩。 姐弟二人对杨怀仁的救命之恩表了感激之意,柯小川更是说愿意誓死追随侯爷左右,以报洗清不白之冤的恩情。 杨怀仁打心里喜欢这个少年,性格虽然有些倔强,但却知情知义,是条真汉子。 杨怀仁惦记着梁山上贼寇的事情,想起柯小川曾经上过梁山,将来平寇之时定会起到巨大的作用,于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你愿意跟随我,我十分高兴,只不过不用侯爷侯爷的叫,咱们兄弟相称便是了,我身边的人都是这样。” 柯小川这下心中更是激动,忙单膝跪地喊了声“多谢哥哥!” 杨怀仁扶起了新收的小弟,门房来报,又来了一位客人,来的是张吕氏,她说要给杨大人提供一个最大的嫌疑人。 杨怀仁把她请了进来,张吕氏见柯家姐弟也在,先是为今日堂上冤枉了柯小川给二人施礼道歉。 柯小川因为挨了板子,心中还有些不忿,柯小巧年长一些,加上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儿家,能体谅张吕氏老年丧子的伤痛,忙去扶着张吕氏坐下。 不等杨怀仁开口,张吕氏便先说道:“听说杨大人是京城里来的高官,却如此年少,真是让老妇羡慕。 大人如果能替老妇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找到杀人真凶,老妇愿散尽家财来感谢大人!” 杨怀仁忙说道:“张妈妈客气了,这本是本官分内之事。不知张妈妈今日造访,所为何事?” 张吕氏想起儿子死去的惨状,忍不住又抽泣起来,“今日家里仆子说起,说是听杨大人断定吾儿之死乃是被仇人泄愤所杀,所以老妇想起一个人来,特来相告大人。” 正文 第256章:陈年往事 “哦?” 杨怀仁非常惊奇,难道是张吕氏这次是特地来提供什么线索的? 张吕氏擦了擦两行老泪,缓缓的说道:“如果要找吾儿报仇杀人,齐州城里只能有一人,那便是西市里卖羊肉的陶勇!” 杨怀仁想起白天的时候捕头李锦也提起过这个名字,现在张吕氏又提起来,看来这个陶勇和死者张老虎之间肯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仇怨。 “这是为何?张妈妈可有证据能指正这个卖羊肉的陶勇就是杀人凶手?” “老身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要说起仇怨来,不得不提起二十年前的一件旧事。” 张吕氏不像是武断的凭空下了结论,而是仿佛知道什么内情,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似是想起了什么不愿意想起的事情。 “那是在二十年前,那时候吾儿才十六岁,还是个少年…… 庵儿自幼受他爹爹影响,不愿意读书,却只喜欢练武。十岁的时候他便投了隐居在南山上的一个师父习武。 那时候陶勇跟他差不多年纪,同样拜在这位隐居山林的高人门下,成了吾儿的师兄。 五年之后两人在武学上都小有所成,便一齐下山回到了齐州城。当时两个师兄弟之间,本是感情深厚的,好到可以同吃一碗饭,同睡一张铺,可谓兄弟情深。 只是两人的性格太像了,以致于后来竟喜欢上了同一个小娘子。说来惭愧,也是老身骄纵了他,才让他变成了后来的模样。 翠红院原来并不叫这个名字,二十多年前还叫做怡红楼,那年怡红楼来了一位名叫香玲儿的小姐,和庵儿一般的年纪。 这位香玲儿小姐那年刚出道不久,只有十四五岁,还算不上怡红楼里的头牌姑娘,只不过这个春玲儿抚得一手好琴,又有一副百灵鸟般的好嗓子,也还讨人喜欢。 当年庵儿和陶勇刚下山不久,还是懵懂无知的少年。两个小兄弟某天不知怎么了,互相怂恿着便去了怡红楼,说是要见见世面。 可这一去不要紧,竟惹出了一个孽缘。两个人自从看了春玲儿第一眼,听到她唱了一曲小曲儿,便同时陷入到对她的爱慕中不能自拔。 之后两个人经常去怡红楼,便是为了能见上她一面,听她唱一支曲儿,心情自然就好了起来。 少年人情窦初开,不明事理喜欢上一个青楼的姑娘,本没有什么大碍,可两个人陷得太深了,后来竟然为了争风吃醋,最终大打出手。 兄弟情谊也在那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庵儿和陶勇为了争夺这个青楼女子,都准备拿钱把她赎回来,都发誓要娶了这个春玲儿。 老身还记得那天庵儿跪在老身面前苦苦哀求的画面,可这让老身怎么办? 张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或者书香门第,可在齐州城里也算是小富之家,脸面还是要的。 庵儿的爹爹走的早,倒是给他留下些家财,老身本打算等他成年,拿这钱给他做本钱去做些体面的买卖,然后找户好人家的小娘子娶妻生子,延续香火。 可是庵儿那时候已经对这个春玲儿着了迷了,在老身面前立下毒誓非她不娶。老身心想庵儿只不过年少无知,才对着春玲儿的美色所迷惑。 若是只纳了她进门做个小妾,邻里街坊也不会说三道四,不至于失了张家的体面,可庵儿却执意要娶她为正妻。 起先老身没有答应,庵儿竟在老身门前不吃不喝连跪了三天。老身始终拗不过他,才给了他银钱去赎了这个春玲儿出来。 都说戏子无义,表子无情,庵儿花了大价钱给他赎身,她来了张家不但不知感恩,反而整日哭哭啼啼。 老身从别人嘴里才听说春玲儿和陶勇早就私定了终身,只是因为陶勇一时拿不出足够的钱来给她赎身,才被庵儿抢先了一步。 大人可还记得庵儿书房里那幅仕女图吗?那便是春玲儿的画像……” 杨怀仁想起白天在张恭庵书房里见到的那幅挂在墙上完全不合常理的仕女图来,现在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这也就解释了那张图为什么出现在那个位置,为什么张恭庵还要焚香供奉,张恭庵躺在书房里的榻上,抬头便能看到那副画像,竟是这么个缘由。 只是,按照年龄算,这个春玲儿现在应该和张老虎差不多大,可白天在堂上见过的那个自称是张恭庵正妻的张姚氏,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样貌也跟图画上长得虽然有些相像,却明显不是同一个人。 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个春玲儿已经死了? 柯小巧给张吕氏换了茶,送到她手里端着让她喝了一口,张吕氏又接着往下讲,“若是春玲儿能和庵儿夫妻和睦,那也就算了,虚名这东西,也不能当日子过。 可坏就坏在她根本就一直惦念着陶勇,对庵儿却十分冷淡。老身作为母亲,本想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感恩的贱皮子,可每次都是庵儿跪着阻拦了老身。 再后来她有了身孕,老身寻思着也许她有了庵儿的骨肉,以后也就能收了心,踏踏实实做张家的儿媳了……” 说到这里,张吕氏突然气得浑身颤抖起来,她咬牙切齿愤愤的说道:“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竟然不知廉耻,跟陶勇珠胎暗结。 她进门八月,怀胎七月便生下一个女娃,生下来这孩子头皮上就一块大红的胎记,跟陶勇那张恶鬼脸上的胎记一样一样的,还需要证据吗?这孩子根本就是个野种! 老身这个当娘的,怎么会不了解儿子的心情?看着庵儿整日里郁郁寡欢,借酒消愁,老身实在不忍心啊。 就在某一天半夜里,老身亲自去春玲儿房里偷偷抱走了这个孽种,让贴身的妈子扔到了小清河里。 春玲儿不见了孩子,疯了似的四处寻找,把错都归咎在了庵儿身上,有一天当着庵儿面前自己捅了自己一刀,就这么死在了庵儿面前。 庵儿就是从这时候一下改了性子,原来多么善良的孩子,一下子便性情大变,忽然之间便暴戾起来,也就有了后来的老虎帮和横行乡里的张老虎。” 正文 第257章:雪地奔行 哎呀我去,杨怀仁忍不住惊叹,原来还有这么一档子陈年旧事,张老虎、陶勇还有那个香玲儿之间,不就是典型的三角恋? 这故事总结的说,就是两个小兄弟为了一个女人反目成仇,然后互相伤害的故事。 杨怀仁现在也明白了为什么张恭庵一个卖猪肉和陶勇一个卖羊肉的本来井水不犯河水,却经常要大打出手了。 两帮人如果说是为了抢地盘抢生意打架,根本就说不通,吃羊肉的和吃猪肉的消费者群体根本上就是不同的,没想到他们为了一个二十年前就自杀了女子,竟相互争斗了二十年。 照张吕氏这么推断的话,那么这个陶勇确实有推脱不了的嫌疑了。 从犯罪动机上来讲,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抢走了心爱的女子,自然会怀恨在心;而这个男人如果知道了这个女子和他已经有了孩子,而另一个男人却把这个孩子扔到了河里的时候,这种仇恨就足够他发誓进行一次残忍的杀人报复了。 而从犯罪能力上来说,陶勇也具有天然的优势,首先他是张老虎的师兄,武功上可能就在张老虎之上,而且他对张老虎的武功底细十分了解,很可能有一招制胜的招数,才导致张老虎没有做出应该有的抵抗。 其次,陶勇对张老虎一家可谓知根知底,比如张老虎住在书房而不是后宅某个妻妾的房里这样的信息,并不是普通人能够了解的。 最后,能够知道张家仆役什么日子旬休,又能趁着雪夜杀人,然后安然离去不被人察觉,完全没留下任何指向性的线索,从目前的嫌疑人里找,也只有陶勇有这个本事了。 只不过,这个陶勇要杀张老虎,可以当年就下手,为什么要等上二十年? 他没有道理把这种仇恨积攒在心中二十年,让这个仇恨不断的折磨了自己二十年后才动手,难道是因为没有把握,这二十年来是在暗中修炼什么绝世的武功? 这个也说不通,杨怀仁从别人嘴里侧面了解的陶勇这个人来说,他也是一个练武的粗人,做事也是鲁莽冲动,不像是一个心思缜密,能隐忍二十年这么久的人。 而且陶勇虽然同样的好勇斗狠,但做生意却老实本分,从来都是童叟无欺,而且跟街坊邻里还有西市上的百姓秋毫无犯,并不是个恶霸。 不过作为目前嫌疑最大的一个嫌犯,杨怀仁还是打算先把陶勇抓回来问话。 杨怀仁安慰了一番激动的张吕氏,柯小巧主动提出来要送老人家回家,杨怀仁见天黑路滑,又派了玄参陪着她一起去,送完了张吕氏再送柯家姐弟到了家再回来。 而他则派人先去衙门里召集捕快,然后领着天霸弟弟、小七、莲子三兄弟以及十几位内卫一同前去陶勇家拿人。 杨怀仁刚走到大门口,小胡子师爷金镇正赶到大门前,金师爷气喘吁吁的大喊着:“不好了,大,大,大人不好了……” 杨怀仁气得想扇他,“你姥姥的,骂谁呢,谁说本侯不好了?” 金师爷这才掐着腰断断续续的说道:“小底知错,大人少怪。不,不是大人,不好了。 是负责监视陶勇的捕快来报,说是,是陶,陶勇,他在翠红楼跟老虎帮的二当家的李癞子,两人各带了自己的手下数十人,各自带了家伙见面,看样子是要打起来了。” “哦?” 杨怀仁心中疑惑,是不是老虎帮的老大张老虎被杀,他手下的李癞子也同样认为是陶勇下得毒手,所以领了一班小弟跟陶勇报仇? 齐州城总的来说民风淳朴,多年来并未发生过恶性的刑事案件,像杀人案就已经是很大的案子了,如果陶勇和李癞子两帮人拿着真家伙动起手来,少说也要多添几条人命,如果不及时制止,可能就是十几甚至几十条人命的恶性事件。 谢长礼怕影响他安安稳稳领点退休金的打算,杨怀仁也担心他这才刚刚回了齐州老家,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这要是传到东京城离去,怕是又要被一些无聊的人奏弹甚至是构陷,所以也同样着急。 说起来翠红楼离杨府的距离也并不太远,杨府在大明湖西畔,翠红楼则是在大明湖风景秀丽的南岸,平时步行也只需要一刻钟的工夫而已。 可眼下刚下了一场连绵数日的大雪,地上的积雪有一尺余厚,走起来要比平时多费好几倍的力气。 加上雪停了之后气温骤降,雪层下边的部分已经凝结成冰,路面很滑,要是这样慢吞吞走过去,怕是人家早打完了。 情急之下,小七自告奋勇道,“侯爷,我轻功好,我背你去!” 杨怀仁无奈的看了看只有四尺来高的小七,心道就算你轻功再好,也不是会飞的啊,你自己飞檐走壁也许不在话下,可是背上我,别说飞了,跑都跑不动吧? 陈天霸脑袋里灵光一闪,拍拍杨怀仁的胳膊,然后蹲下去指了指自己的后背,“哥哥,小弟步子大,我背你过去,盏茶的工夫就能到。” 杨怀仁点点头,看着天霸弟弟两米的身高加上两条大长腿,这个主意还算靠谱。 说罢天霸弟弟把杨怀仁背在肩上,二话不说就迈开大步,蹭蹭蹭地跑了出去。 天霸弟弟步子很大,而且跑得很稳,杨怀仁在他背上并没有感觉到颠簸。最让人惊讶不已的是,天霸弟弟不光力气惊人的大,跑起来竟也像猎豹一样迅捷快速。 杨怀仁在他背上觉得双耳带风,一座座沿街的房子,一颗颗银装素裹的树木,转眼便被抛在了脑后,他忍不住感叹,天霸弟弟若是晚生了千年,博尔特也只能感叹“既生特,何生霸”了。 入夜的大明湖畔,点点灯火在雪地的映衬下显得分外明亮,阴云散去,一晃明月撒下冷冽的月光,让整个雪夜里飘着淡淡幽蓝的颜色,刺骨的空气中有种令人忍不住胆寒的肃杀之气。 盏茶的工夫也没用了,翠红楼的招牌已经映入眼帘,几十盏大红的灯笼把一座三层的小楼笼罩在一片暧昧之中。 正文 第258章:特殊的凶器! 这时的翠红楼里,两帮人似是约好了似的,分别站在过道的两侧,那条过道仿佛是条难以跨越的楚河汉界一般。 戴金花今天很倒霉,白天让后台大老板周大人在钦差面前丢了丑,回了翠红楼就被唐大官人扇了两个大嘴巴子。 就算是这样,翠红楼依旧照常营业,戴金花只好捂着个肿脸出来迎客,今晚客人来的倒是很多,可惜没有几个是真来找姑娘的。 二楼阁台上有零星的几个生面孔只不过要了些酒菜,一楼大堂里两帮子身上还散发着腥臭的屠户汉子们正在对峙。 人多的一边有四五十个人,带头是个癞子头,这人便是齐州城里霸占着猪肉行市的老虎帮二当家李癞子了。 而另一边也有二十来个人,领头的大汉身材魁梧,一身腱子肉一看便是个习武之人,只是这人大半张脸都被一块鲜红色的胎记所覆盖,乍看上去有些吓人,这一位便是江湖人称赤面阎罗的陶勇了。 李癞子三十多岁的年纪,原本只不过是齐州城里一个无赖,因为会些武功,又有些做生意的头脑,才被张老虎重用,后来逐渐坐稳了老虎帮第二把交椅的位置。 说是老虎帮二当家,其实在张老虎眼里也不过是个狗头师爷罢了,张老虎自从包养了翠红院的头牌喜鹊儿小姐便手头吃紧,那些祸祸西市里小商小贩的坏主意都是这个李癞子给他出的。 李癞子也不是个甘心屈居人下之辈,以前有个张老虎压着,他还不敢造次,可现在不同了,老大被人杀了,他这个老二顺理成章就会变成新的老大。 只不过李癞子自知他自己无论武功还是才智,比起江湖上小有名望的赤面阎罗来说,还是差距不小,即便他能当了老虎帮新帮主,将来在跟陶勇的争斗中,也会败下阵来。 所以李癞子又动了坏心眼,张老虎死了,最大的嫌疑人是谁?这事不用说,齐州城里道上混的都知道是陶勇。 而他不管真相如何,是不是陶勇杀了张老虎,他要的只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让帮中兄弟们认为是陶勇杀了张老虎就可以了。 现在老虎帮人多,起码是陶勇手下的三四倍,趁着现在老虎帮还强势,只要挑拨起帮里兄弟们的复仇情绪,跟陶勇豁出命去大干一场,最好能把陶勇给打死或者赶出齐州城,那么将来他就可以安心的做他的新帮主了…… 杨怀仁有点怀疑是不是所有大宋的青楼都是一位设计师设计的,或者说千万家青楼都追赶了东京城里的时髦建设方法。 但凡是杨怀仁见过的青楼,外观上看就没有什么区别,青楼里边的摆设和格局也是十分相似。 走到门口,杨怀仁立即感觉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翠红院里的两帮人显然已经对峙了很久。 李癞子指着陶勇的鼻子骂道:“红脸鬼,你最好识相一点,道上都知道是你杀了俺们家瓢把子,你是自己动手呢还是让本大爷来送你一程?” 陶勇坐在一椅子上狠狠的盯着李癞子,朝地上啐了一口,大骂道:“放你女良的狗屁,你家瓢把子被人点了天灯,与洒家何干? 你少往洒家身上泼脏水,洒家还说是你觊觎老大的位子,杀了张老虎呢!” “你血口喷人!” 李癞子转身对身后的弟兄们说道:“弟兄们不要听这个红脸鬼的鬼话,他这是离间之计!他先杀了咱们的瓢把子,下一步就是把咱们老虎帮赶尽杀绝!” “哼哼!” 陶勇忽然拍起手来,大笑着说道:“好一个赶尽杀绝,你摸着你们自己的良心问问,洒家不过一个杀羊卖羊肉的,何时对你赶尽杀绝?是你们老虎帮整日里想着怎么把洒家赶尽杀绝吧! 李癞子,你那点小心思,还瞒不过我赤面阎罗,就凭你也想当老虎帮新帮主?不如你先去一边撒泡尿照照镜子!” 李癞子的小心眼被他说破在众人面前,又被他嘲笑自己的癞子头,这让他感觉面上无光,立刻就炸毛了,回身拣了个茶碗摔碎在地上,大喊道:“兄弟们,一山不容二虎,今日不是他死就是咱们完蛋,亮片子跟他拼了!” 说完他身后四五十个人“唰唰唰”取出腰间的家伙来,一水的杀猪分猪肉用的苇叶生铁屠刀。 陶勇身后的弟兄们同样亮了家伙,他们手中的刀具非常特殊,是一柄刃长约一尺的尖刺形状的利刃,刃身是三角形的,一面为刃,另一面则是个楔形。 刃身上一侧有一条明显的凹槽,这样的设计一看便是实用的某种刀具。 杨怀仁看着他们手中这种特殊的利刃,联想到白日里给张老虎验尸之时他伤口的模样,立即便想明白了。 这是宋代一种特殊的屠宰羊的时候所用的稻具,或许是因为这种刀具的制作难度较高,会制作这种刀具的工匠只在齐州一代有,所以才没有在整个大宋流行。 这种巧妙的设计不但让杨怀仁十分佩服当时的能工巧匠的智慧,更让他脑海中生成了一幅用这种刀具屠宰活羊的画面。 一只肥羊被绑住了四只蹄子,被一个屠夫按倒在地上,屠夫十分有经验,在活羊的第三和第四根肋骨之间找准了心脏的位置,然后快速的一刀下去,直插羊的心脏。 刀具尖锐无比,十分顺畅的插入活羊体内,准确无误的插在羊心脏里,心脏内的血液因为血压的缘故顺着刀刃上的血槽快速的喷涌出来。 屠夫可以接到羊血不至于浪费,而活羊在短暂的时间内因为快速失血而没有过多的痛苦便立即死去。 这样的宰杀活羊的工具和方法,既保证了效率,又因为活羊在死亡的过程中没有挣扎导致肌肉分泌大量肌酸,而保留了羊肉最淳朴的鲜味。 就是它了!杨怀仁内心有些激动,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原来陶勇和他手下人用来宰杀活羊的这种特殊的刀具,就是刺死了张老虎所用的凶器! 正文 第259章:弄他! 眼看一起持械斗殴即将发生,翠红楼门前忽然传来一声大喝:“住手!” 两帮人转过头来齐刷刷地向门口的方向望了过来,杨怀仁从天霸弟弟的背上跳下来,气定神闲地顺着那条“楚河汉界”走到两帮人中间。 “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杨怀仁也心情紧张,他左右两边加起来有七八十号人手持利器,他夹在中间这个和事佬也不好做。 李癞子见是个富家子模样的书生,只当是个爱管闲事的愣子,并不怎么在意,阴笑着说道:“小子,看你细皮嫩肉的,最好还是赶紧闪开,不要耽误爷爷收拾这个红脸鬼!” 陶勇毕竟见过些世面,上下打量了一下杨怀仁,便觉得这人不是个寻常舒书生那么简单,再看跟着他来的另外两人,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一个相貌似是个小孩儿,却眼神犀利的矮个儿,心中觉得有异,便偷偷给手下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不要冒然动手。 杨怀仁对着来自笑了笑,“我若是不闪开呢?” 李癞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那明年的今日,你便陪着红脸鬼一起过死忌吧!兄弟们,不用理他,跟着洒家给帮主报仇!” 他本想一脚把挡在他面前的杨怀仁踹开,却如何也想不到,右脚刚抬起来,还没有踹出去,自己个整个身体便向后猛然倒去,跌落在一张桌子上,桌上茶碗食碟摔落了一地。 李癞子捂着剧痛难忍的小腹,强撑着睁开眼,却没看见是谁攻击了他,只见那个书生面前多了一个小孩,抱着胳膊撇着嘴轻轻一笑。 在场的所有人大都没看清楚李癞子到底是怎么突然向后倒去的,只有陶勇惊异的看着杨怀仁和他面前的小七,心道果然没有看错,这刚来的三人都不是一般人。 就说那个孩子模样的人,方才瞬间从一丈以外的地方跳跃过来,快速的一拳打在李癞子的小腹上,便一招把李癞子打倒在地,而陶勇明显的感到,这个孩子并没有用出全力。 天霸弟弟好不气恼,这时也走到杨怀仁身前,指着李癞子骂道:“我家哥哥好生相劝,你不听也便罢了,怎的还要动手?” 李癞子在自家兄弟面前丢了这么个大丑,只道是有人偷袭了他。他强忍着腹痛站起身来破口大骂道:“洒家就是要动手怎么了?就凭你们几个也想阻拦? 你可看清楚了,你们就三个人,洒家身后可是有五十多位弟兄!” “我去,人多欺负人少是吧?” 杨怀仁瞅了瞅天霸弟弟和小七,二人立即会意,分别开口问道:“弄他?(弄死他?)” “弄死他?”是小七说的,这哥们在内卫里呆的时间长了,原来就就是干些暗杀的勾当,如今跟了杨怀仁做贴身保镖,还没有从随便取人性命的习惯里改过来。 杨怀仁琢磨着这李癞子也着实可恨,今天这事多半是这家伙挑起来的,自己方才已经个他脸了,他不但不接着,反而他姥姥的不要脸,那就别怪哥们翻脸了! 所以他按住小七的肩膀,对天霸弟弟说道:“弄他!” 对于这种人,弄他最合适了,最好弄的他大小便失禁生活不能自理,弄死他反而便宜了他。 天霸弟弟得令,张开双臂冲了上来,直接无视看傻了的老虎帮一众小弟,一只手抓着李癞子的衣领便把他提溜起来,接着一个大嘴巴子扇过去,口中骂道:“人多欺负人少是吧?!” 就这么打一巴掌问一句,不出四五个大嘴巴子,李癞子一口黄牙都给打松了,霎时间他耳朵里锣鼓喧天,眼睛里春花烂漫,嘴巴里五味杂陈,脑袋瓜子里七荤八素好不热闹。 他想挣扎,可不论他怎么伸手去抓,却因为四肢短小,怎么也够不到天霸弟弟半分,双脚乱踢,像是个蹬腿的蛤蟆似的好笑。 老虎帮的众小弟见二当家的受此大辱,起先还在发愣,顿了一小会儿才反应过来,重新又掏出了苇叶杀猪刀。 杨怀仁见状,怕天霸弟弟只顾着自己扇大嘴巴子扇的开心,恐不小心受了这些人暗算,于是忙掏出兄中那卷黄绢,高高举起来大声喝道:“本官乃是奉旨的钦差,官家圣旨在此,见此黄绢如圣上亲临,凡在此黄绢前持械者,以欺君论处,夷三族!” 在场的多是些市井粗人,哪里识的他手中的黄绢就是圣旨?可杨怀仁后边那句视同欺君和夷三族的话倒是真唬住了这些人。 不论是杀猪卖猪肉还是杀羊卖羊肉的,还有像戴金花这样的不用杀人照样卖人肉的,可都是有家有口的,想想一家人被拖到菜市口开刀问斩,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戴金花早就知道杨怀仁身份,如今再见到这卷黄绢,吓得老老实实跪伏了下去,翠红楼的小姐们本还在窗户后边打开一条缝隙看热闹,这下也都紧闭了门户选择回避。 陶勇晓得其中利害,忙挥手示意自己的手下人放下手中刀具,带头屈膝跪了下去。 杨怀仁再转向依旧手持杀猪刀愣在原地的老虎帮的小弟们,冷冷的扫视了他们一眼。 空气变得越来越冰冷,翠红楼里灯火明亮,时间却是也受不了这冰冷的气氛,似是冻住了一般。 此时的杨怀仁气场太强大了,那凌厉的眼神比刀子还尖锐,穿透了每一个被他注视的人的灵魂。 “哐啷!” 一声刀具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打破了死一样的沉寂。 老虎帮这边的人群里不知是谁因为吓得浑身发抖,手中的杀猪刀竟把握不住,失手掉在了地上。 这汉子表情恐惧,随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脑袋埋在自己双手里失声说道:“小底只不过个猪肉贩子,此事跟小底无关,小底上有老下有小,求大人不要降罪!” 众屠户见状,忙也学了他样子,手中杀猪刀忽然像是仇人一样随手扔的远远的,然后跪伏在地表示今夜之事全是李癞子一人煽动,跟他们无关。 正文 第260章:二楼的神秘客人 杨怀仁忽然有了个好主意,他现在完全可以化身打黑先锋,借着这个机会拆散这一伙无赖混混,让老虎帮也就此解散。 “你们平日里纠集在一起自称老虎帮,就是为了在西市里欺行霸市,以后这种事绝对不能再发生了,大家各做各的买卖,各凭本事赚钱,再有扎帮结伙骚扰百姓的事情发生,决不轻饶!” 众人完全被杨怀仁凌厉的口吻和气场所折服,听着这话之后,也跪在地上连声称“喏”。 再去看李癞子的时候,他早已经被天霸弟弟几个大嘴巴子扇得已经没有了人样,一张脸肿得鼓了起来,往肉案上一摆直接就能当猪头卖,杨怀仁不得不怀疑天霸弟弟今天用出了他的家传绝学面目全非掌。 金师爷和一班捕快这时候才赶到了翠红院,一进门看见如此场面就全傻眼了,原本他们还以为侯爷只带了一个人来,怕是摆不平这些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的泼皮。 而眼前的实际情况却是杨怀仁威风凛凛的站在中间,而他周围则跪了一地的人,刀子也都扔在地上,这就让他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至于刚才发生的一切,任他们怎么联想怕是也想不出整个过程来,只是现在看向杨怀仁的眼神不仅仅是畏惧,还多了一些崇拜和发自内心的尊敬。 “你们来的正好,带陶勇回衙门问话。” 杨怀仁看着陶勇,陶勇也知道这话的意思,肯定是跟张老虎的死有关。 他自知现在若是反抗,凭他的本事,就算没有把握打败杨怀仁带来的两位高手,但是他完全可以独自逃之夭夭,他之所以没有逃跑,只是怕他这样做了,说不定官府就会抓了他的手下弟兄们顶缸。 “这位大人,今天的事情跟洒家手下的弟兄们无关,望大人不要为难他们。” 杨怀仁微微颔首表示这个你不用担心,心里想的是陶勇也算是讲义气,再说本来就是来抓他这个目前最大的疑犯的,本来也打算为难这些杀羊的羊肉贩子们。 “只要你老老实实回去跟本官交代清楚,本官自然不会为难他们。” 陶勇站起身来,推开了走过来押他的两位捕快,昂头挺胸的说道:“不用你们抓,洒家自己自会跟你们回去。洒家没有做过的事,自是问心无愧。” 捕快询问似的望着杨怀仁,杨怀仁点点头表示认可,然后他对跪在地上的众屠夫们说道:“你们都起来吧,以后安分守己也就罢了,若是再多生事端,聚众斗殴,以贼寇论处。” 说罢他便领着天霸弟弟和小七走出了翠红楼,陶勇回头望了望他的兄弟们,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二楼露台上一个不太显眼的位置,有一桌客人,把今晚整个事情的过程都看在了眼里。 桌上总共做了四个人,为首的一位是个三十五六岁的男子。他长得浓眉大眼,天庭饱满,从面相上看的话,这男人生得甚是气派,虽然只是一身寻常商贾的打扮,却掩饰不住这人高贵的气质。 他左手边坐着的是一位花甲之年的长须老者,一身教书先生的打扮;右手边是一位四十来岁的粗壮汉子,看装扮似是个练武的武师;而对面坐着的则是一个只有十一二岁年纪的小男孩。 这四个人出现在青楼里,特别还有一个孩子,总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小男孩好奇的问道:“父亲,这位姓杨的钦差看上去是个柔弱的年轻书生,可说起话来却好霸气啊。” 为首的男子望着楼下杨怀仁走出大门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啜了手中一杯酒,对小男孩笑了笑,接着跟左右两边的两人说道:“不知王先生和朱师傅怎么看?” 粗壮汉子粗声粗气地说道:“大官人,这姓杨的小小年纪竟然就被封了个开国侯爷,想来他能有什么功劳?只不过是赵家人面前一条阿谀奉承的狗罢了。” 姓王的老头对对面姓朱的武师做了个嗔声的手势,“小声说话,咱们这次来到山、东的地界,是有别的事情要办,既然事情和我们无关,就不要惹了其他人注意才好。 至于这个姓杨的钦差,别小看他样子很和气,看他方才随便几句话,就能把几十个持刀的大汉给镇住,就说明这人不可小觑。 听他话里意思,他是官家派到京东两路来暗访的,只不过这姓杨的年轻气盛,见了有件杀人的案子,或许是想破了案子向上边邀功,才主动现了形。” 首位的男子沉着脸小声说道:“难道是赵家人察觉了什么吗?咱们在水泊里的买卖漏了风了?” 老者抚须想了一下,“应该没有。如果水泊里的买卖漏了什么风声,这位钦差应该在郓州或者郓城县里暗访,而不是在齐州城里忙着断案了。 这样也好,这人就算有点本事,也不过是个年少的书生而已,咱们的买卖一向小心,明日立即教人送个信去让他们最近收敛一下,应该不会被人察觉。” …… 齐州衙门后堂里灯火通明,谢长礼专门从库房了取了所有的大灯笼挂了起来,又烧了几个铜盆的火炭,让屋子里十分暖和。 杨怀仁坐在上首的正位上,谢长礼恭恭敬敬的坐在下首,而金师爷在一旁摆开了笔墨纸砚准备记录这次夜间的提审。 张吕氏也被从新请到了衙门里来作证,同样她那六位儿媳妇也同样陪着她。 这次不算是正式的升堂,加上是夜晚,所以也没有百姓围观,形式上也简化了许多,衙役们也照旧站班,只是没有了平常喊班的程序。 陶勇被带了出来,他脸上的那块大红的胎记在明亮的光线下更加显眼,凶神恶煞的面孔之下,却毫无惧意。 他走进来先跟首位上坐着的杨怀仁抱拳行礼,然后又向对他怒目而视的张吕氏行了一礼,才泰然自若的跪了下去。 杨怀仁首先开口问道,“陶勇,你可知今夜带你到衙门里来,所为何事?” 陶勇不疾不徐的回答说:“洒家知道。一定是张家妈妈误会是洒家杀死了她的儿子张老虎。” 正文 第261章:夜审陶勇 杨怀仁见陶勇如此说辞,也早想到他不可能一问之下立即就承认他杀了人。 只是陶勇从被抓到现在被审问,一直没有半分心虚的表现,而且方才用“误会”二字,似乎在表达此事好像完全和他没有关系一样,让杨怀仁也有些怀疑,最起码他不像是直接动手杀人的那个人。 毕竟犯罪动机和实际犯罪是两码事,目前来看,陶勇正是那个满足了犯罪动机和犯罪条件而嫌疑最大的人,但杨怀仁不会因此就糊涂到直接认定了他就是凶手。 要证明一个人有罪,必须有充分确凿的人证物证来证明他的犯罪行为,不然就算是有人主动承认,也不能因此就判定了他的罪行。 “陶勇,本官问你,昨夜亥时到子时你在哪里?” 陶勇想也不想便答道:“那么晚了,洒家自然在家睡觉。” “可有人证?” “呃……洒家光棍一条,哪里来的人证?” “那就是不能证明那个时辰你不在杀人现场了?” “哼哼,不能。不过大人也不能证明洒家在杀人现场吧?” 两个人针锋相对,不论杨怀仁怎么问,陶勇都对答如流,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在作案时间上没有办法抓住他的把柄,杨怀仁又想起凶器的事情他总不能抵赖了吧,接着问道:“你摘下你杀羊用的屠刀来,呈上来给本官查验。” 陶勇顿了一下,不过还是解下了他腰间的长刃交到了一个捕快手里。 杨怀仁把长刃从皮逃里取出来,在灯烛下自己查验了一番,果然刀刃的一面平滑一面是个血槽,和张老虎尸体上的伤口基本吻合。 “陶勇,你随身携带的屠羊刀和死者张老虎身上的刀伤伤口是一致的,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张吕氏一听立即愤怒的要上前跟陶勇拼命,却被身旁的捕快拦住了,她又一次好嚎哭起来,跪在地上叫喊着,“老身就知道是这个红脸的恶鬼杀了庵儿,求大人为民妇做主啊……” 陶勇双眉紧蹙,表情严肃,义正言辞的说道:“大人明察,就算大人判定了杀死张老虎的人用的凶器是与洒家相同的屠羊刀,也不能说就是洒家杀了人! 这齐州城里又不是洒家一家屠宰羊卖羊肉,算上齐州周边的各县各镇,有这样的的刀具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啊!” “有这样的刀具的人确实是不少,但跟张老虎有不共戴天之仇,又有足够的能力将他杀死然后安然离去的人,恐怕齐州城里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这……” 陶勇继续面不改色的辩驳道,“大人,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也许是有人知道洒家跟张老虎之间的仇怨,故意用了屠羊刀杀人,目的就是陷害洒家呢?” 杨怀仁感叹陶勇的确不愧是个见过世面的江湖中人,在这样的场面下,寻常小百姓早就吓得双腿发软了,而他竟然并没有任何慌乱,仍旧思维清晰,口齿清楚的表达了他的意思,让杨怀仁也无法找到他话中的疑点。 他在江湖上人称赤面阎罗,就是因为他胆大心细,也许就算他见了真阎罗,也不会慌了手脚吧。 正在杨怀仁对陶勇束手无策之时,一个捕快跑了进来,大喊着“找到了!找到了!” “可是找到凶器了?” 这捕快身上好像冻了一层冰碴子似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回答道:“回禀大人,正,正,正是!” 说罢从背上取下一个包袱来,解开包袱之后,一柄被一块血布兜起来的屠羊刀露了出来。 杨怀仁心中大喜,“从哪里找到的?” 捕快答道:“回禀大人,按照大人的吩咐,我们两班捕快分别在张府和张府周围的街道里搜寻了一下午,当时并没有发现任何类似的利器。 入夜以后,兄弟们正要散了回来复命的时候,小底口干舌燥,本想去张家门前的一口水井里打口水解渴。 大人也知道,这大雪下了好几天了,齐州城里的河水和湖水都结了冰,可井里的水由于深在地下四五丈的地底,除了上层表面结了一层薄冰之外,下边的水并不是封冻的,而且咱们城里的井水都是活泉水,也不算很凉。 这几天因为天寒,加上路滑不好走动,大家也就都懒得出门打水,都是从院子里或者房檐上刮一层雪回屋里烧水饮用,所以井水的薄冰之上覆盖了一层雪层并没有被怎么破坏过。 白天的时候我们往井里看的时候,看到一层雪完好无损就以为凶器不会是丢落在井里的,可当小底一只桶子扔下去,敲碎了那层薄冰之后,忽然隐约看见井底竟然有反射的寒光。 小底赶忙找来兄弟,把小底绑在一根绳索上放到井下边。小底到了井下,发现那道寒光果然是一柄利器,想来谁会把一把利刃无缘无故扔到井里呢? 当时就想,肯定是凶手杀人之后随手把凶器丢在了井底,所以小底冒着寒冷跳到井水里把这把利刃取了上来,也顾不得浑身寒冷,一路跑来禀告大人!” “嗯嗯,不错,你确实受累了,看赏!” 杨怀仁看着谢长礼说道:“给这位捕快兄弟赏两贯钱如何?” 谢长礼知道这是让他出钱呢,在钦差面前也不敢反对,只好附和道:“对,上使说的太对了,该赏,你明日便去本府账房那里支两贯钱赏钱。” 捕快心里乐开了花,两贯钱可相当于他三个月的收入了,算是没有白费他受冻受累了一整天。 他把那把从井里捞上来的屠羊刀送到了杨怀仁面前的桌案上,然后喜滋滋地躲到一旁的一个火盆旁边取暖去了。 杨怀仁拿起这把还带着些冰凌的屠羊刀和陶勇的那把刀对比了一下,果然是同样形制的一把屠羊刀。 可再仔细观察之下,他又发现了些怪异之处。陶勇的那一把,应为平时经常宰杀羊羔,看上去旧了一些,刀刃上有明显的经常打磨过的痕迹,所以也保持着不错的锋利和尖锐度。 而新送来的这把井中找到的屠羊刀,明显是一把没有用过的新刀,刀刃上没有任何用磨石打磨过而留下的细微的划痕,但是刃尖的部分却打卷了。 正文 第262章:夜访大牢 这件案子,明显已经不能把它当做一起正常的杀人案,用寻常的思维去考虑问题。嫌疑最大的那个人,很可能不是真正的凶手。 杨怀仁仔细查看那把从井里捞上来的屠羊刀,发现血槽里确实有一些残存的血迹,结成冰块留了下来,进一步证明这把刀就是杀死张老虎的凶器了。 可一把崭新的屠羊刀,刀尖为什么卷刃了?杨怀仁再细细回忆白天的时候察看犯罪现场和验尸之时的场景,把整件案子所有的因素糅合在了一起重新思考。 当所有不合理的场面在眼前一幕一幕像是过电影一样的闪过之后,他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杨怀仁忽然大喝一声,“把陶勇这个杀人凶手拿下!” 陶勇心中大惊,随即大骂起来,“你这个狗官,洒家以为你会明辨是非,没想到你也是个糊涂之人,你冤枉了洒家,洒家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杨怀仁并不在意被他恐吓,笑着说道:“你也可以逃跑试试,本官会抓了你所有的家人和手下来给你顶罪,不信的话你反抗好了。” 陶勇握紧的拳头渐渐松了下来,捕快趁势给他的双手和双脚都上了生铁的锁链,然后把他押去了大牢。 陶勇没有反抗,也没有再开口大骂,甚至连喊冤的心都没有了,就这么低着头认命了似的被带走了。 张吕氏和她六个儿媳忙跪伏在地,大声感谢杨怀仁抓住了真凶。 “多谢大人抓住了杀死吾儿的凶手,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爷!” 杨怀仁起身把他们虚扶起来,然后吩咐几个捕快护送他们回家,只说明日升堂自会对凶手进行审判。 送走了张家的几位女眷,谢长礼长出一口气,案子破了,他便没有了后顾之忧,即便杨怀仁这个钦差在此地明察暗访,也不会找到他什么罪证,他既不贪污受贿,又不欺压百姓,顿觉一身轻松。 “恭喜大人侦破此案,大人只用了一天工夫就破获了这么大一件案子,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杨怀仁摇了摇头,淡淡的说了句,“陶勇并不是凶手。” 谢长礼和金师爷等人诧异的张大了嘴巴,谢老儿问道:“既然找到了凶器,又有充足的证据证明陶勇有这么大的动机,他又是唯一有能力杀死张老虎的人,为什么大人这么肯定他不是凶手?那为何方才大人又要将他拿下呢?” 杨怀仁解释道:“这样做正是为了引出真凶。谢大人需要做的,就是让捕快们都回家去,告诉他们凶手已经抓到了,明日巳时升堂,记得通知所有和本案有关系的人到场便是了,其他的不用你管。” 已经接近半夜了,可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杨怀仁先交代了小七几件事情让他去办。 第一件便是回府给何之韵说一声他今夜稍晚一点才能回家,让她不要等他,自己先休息。 第二件,是让他请玄参再去一趟殓房,重新查验张老虎的尸体,有一个疑问,只有尸体才能告诉他答案; 第三件事是另外几条消息的来源需要内卫连夜去办,不论用什么方法,必须在明天开堂之前把杨怀仁交代的事情打探清楚。 最后杨怀仁要亲自办的事情,是夜访大牢,有些事情,他必须单独从陶勇嘴里问出来。 陶勇被关进了一间单独的牢房里,他此刻万念俱灰,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没有了往日的生气。 他确实想过亲手杀了张老虎,替香玲儿报仇,可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可他放不下他那些弟兄们。 这些年来,他便是因为那二十几个跟着他讨生活的原是穷苦人的弟兄们,才没有找张老虎报仇。 报仇是很痛快,但是他知道这个痛快之后,必将产生新的仇恨,引来新的对他的报复。 他自己一个人也就算了,可那些兄弟们,没有了他的保护,他们和他们的家人都无法生存下去。 为了一个义字,他抛却了爱恨情仇。可他没想到他竟然会有今天,一个响当当的义字当头的汉子,竟然会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将要被处斩。 地牢里阴森,黑暗,冰冷,如果不是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陶勇觉得他已经在阴间了。 忽然有些悉悉索索地脚步声传来,火光也渐渐明亮起来,一个牢头走过来打开牢门,然后弓着腰又退了出去。 陶勇有些疑惑,抬起头来盯着打开的牢门,一个人走了进来,等摇曳的火光照亮这个人的脸的时候,他看清了那张脸,正是刚才厉声说他是杀人凶手的杨怀仁。 杨怀仁走进牢房,给身后的人打了个眼色,除了天霸弟弟守在门口,其他牢卒都退了出去。 陶勇不知这是何意,正要开口发问,杨怀仁却首先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不是凶手。” “那你为什么刚才非说洒家杀了张老虎,还要把洒家打入大牢?” “陶勇,你是聪明人,我要抓的是老鼠,可你这只猫在外边逛荡,老鼠是不会出洞的,所以我就先把猫抓起来,当老鼠放松了警惕走出洞来的时候,我便好抓住它了,我这么说一定听的懂。” 陶勇立即就明白了杨怀仁的意思,急忙问道:“那大人认为谁是真凶?” “现在还不好说,”杨怀仁摸了摸下巴,“不过这正是我现在来大牢里找你的原因,有几个问题,需要你给我解答清楚。” “洒家愿意配合大人的计策,只是不知大人想问什么?” “第一个问题,当年你和香玲儿小姐,是不是真的珠胎暗结?” “这个……” 杨怀仁见陶勇有些犹豫,便严肃地再问了一次,“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这个洒家还真不能确定,”陶勇似乎不是在撒谎,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才尴尬的说道,“当年洒家和张老虎一起出师下山,同时去怡红楼认识了香玲儿,同时喜欢上了她。 不过,大人别看洒家脸上有块丑陋的胎记,可香玲儿偏只对洒家一人有意,我俩之间,确实有过一次,但是那个孩子是不是洒家的,洒家实在不敢肯定。” 正文 第263章:凶手的真实目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可以肯定了,当年那个孩子,就是你的。” “你说什么?!” 陶勇惊讶的问道:“洒家都不能确定的事,你怎么敢这么肯定?” “我推理的。” 杨怀仁自信的微微一笑,“有些事情,眼睛看到,耳朵听到,不一定是真的,但是把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就可以推断出真相。 当年你们师兄弟二人同时喜欢上了怡红楼的香玲儿,而香玲儿小姐对你芳心暗许,照她的性格来看,她绝不会和第二个男人做出苟且之事。 否则她不可能是失去了你们俩的女儿之后做出自杀那种激烈的事情来! 不要小看了女人,某些时候,为了感情,女人比男人更加容易做出让人想不到的事情出来。” 陶勇点了点头,“这个洒家相信,香玲儿确实不同于普通的青楼女子,她身上有种江湖儿女的气质,也正是因为这种气质,让洒家和张老虎迷恋不已。” “大概是这样吧,不过当年你还是个穷小子,无法为她赎身,所以张老虎抢先一步把她赎回了张家。 香玲儿也许不甘心,但是她一个柔弱女子,还抵抗不了命运。也许那时候她已经知道了她有了身孕,正是因此,她想着把你们俩的孩子生下来,所以才接受了嫁给张老虎的命运。 张老虎虽然娶到了心爱的女子,但是成亲后他才知道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他逐渐意识到即便他得到了香玲儿的人,也永远无法得到香玲儿的心。 正因为这样,他一直处于一种矛盾的心理和情绪之中,喜欢一个女人,但却得不到她的回应,但他又不甘心,总寄望着有一天她能改变心意。 可当香玲儿生下了女儿的时候,张老虎以为他的这种大度可以感动香玲儿了,但是他的母亲张吕氏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她无情的把那个孩子扔到了小清河里。 这件事极大的刺激了香玲儿,她可能认为是张老虎的意思,所以做出了在张老虎面前自杀的激烈举动。 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张老虎性情大变,逐渐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恶霸。” “不错,可是这跟他被杀有什么关系呢?那可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洒家承认,当年洒家恨不得杀了张老虎全家给香玲儿和她的女儿报仇,可是……” “我明白的,你的性格注定了,你不会为了个人恩怨,抛弃了许多跟着你讨生活的贫苦百姓。所以我认为许多年前你没有做出来的事情,现在你也不会做。 但是张老虎的确是死于你们羊屠户经常使用的屠羊刀,这就很容易给人一种假象,是你杀死了张老虎。 凶手明显是想栽赃到你身上,这说明什么问题?” 陶勇沉思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这个凶手不但跟张老虎有仇,他的目的不仅如此,还包括洒家!” “不错!” 杨怀仁接着说道:“这是凶手的一石二鸟之计!你再想想,是什么人会跟你和张老虎有这么大的仇怨?” 陶勇这下想不明白了,愁眉苦脸的摇了摇头。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觉一件事,张老虎的六个老婆,穿着朴素,而他的母亲却穿着华丽,显得雍容华贵。” 陶勇随口说道:“张老虎虽然在外边作恶多端,但洒家知道他其实是一个是侍母至孝之人。 十几年前他母亲得过一场大病,开方子的郎中说只有用亲生儿子的鲜血做药引才能治好张母的重病,张老虎二话不说便割破了胳膊用自己的鲜血给母亲下药,也因为这个原因,洒家当年没有盲目复仇。 至于他的六个妻妾,听大人这么一说,洒家也察觉到了,她们虽然不施粉黛,素面素衣,但面容上,的确和当年的香玲儿长得都有些相似之处。” “嗯,这件事我也是从他们的一个老家仆的口中得来的消息。张老虎对香玲儿的确是真心真意的,直到现在,他的书房里还挂着香玲儿的一副画像,下边摆好了香案,看来他这十几年来一直也在思念着她。 我不知道这个女人有什么样的魅力,能让你们两个如此的爱慕,一个至今不娶,另一个日思夜想。 张老虎后来见了相貌和香玲儿有些相似的女子,便动了心思,然后千方百计的娶回来,他的六位妻妾之中,有的也是青楼出身,有的是通过强硬的方式逼嫁来到张家的民女。” “唉……” 陶勇叹了口气,“没想到张老虎也是思恋成痴,竟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满足他对香玲儿的思念之情。” “可惜的是,假的就是假的,即便长得再像,也不是他当初爱上的那个女人。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张老虎是虚的。” “什么?” 陶勇不敢相信他的耳朵,“这怎么可能?!西市上哪个不知道张老虎最是迷恋女色,娶了六房妻妾不说,还经常流连于烟花柳巷,他一年在翠红院靡费的嫖资有近千贯之多。” “他是有六个妻妾,但是他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剩下一儿半女呢?这里边的原因,你想过没有?” “这……” “也许当初香玲儿在他面前自杀的一幕,深深刺激了他,巨大的心里阴影之下,让他变虚了,也正是这个原因,造成了他后来性情大变,变成了一个暴戾的恶人。 男人总是爱面子的,他怕别人知道,不但不去看郎中,而且瞒着所有人,后来他娶了那么多妻妾,又经常出入青楼,更是掩饰这一点。 直到后来他遇见了翠红院新来的小姐喜鹊儿,二十年的痛苦被这个女人抚慰了,让他重新找回了他当年喜欢上香玲儿的时候的那种感觉。 所以他决定去看郎中,于是找到了擅长医治肾阴虚的田七崖田郎中。田郎中用秘方慢慢治好了他的隐疾,让他又有了男人的能力。 后来喜鹊儿真的有了身孕,张老虎没有足够的现钱把喜鹊儿像当年香玲儿那样给她赎身,便长期包养了她。 不过,或许就是因为这件喜事,成了敲响了他生命的丧钟的那一锤。” 正文 第264章:竟然会是这样 “杨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张老虎的死跟喜鹊儿有了身孕有关系?” “现在还说不好,一切都还是我的猜测,需要我派去查探的人带回来确凿的证据,才能证明我想的没有错。 不过,我需要你明天在大堂之上,要按我说的这样去说……” 杨怀仁在陶勇耳朵边上小声交代了明天升堂之时,需要他说的一些话。 陶勇的脸色越听越惊讶,忍不住问道:“杨大人,这是为何?” 杨怀仁撇了撇嘴,“我也知道这个要求让你有点为难了,但是为了引出那个我真正怀疑的人,你必须这么说,而且……” 杨怀仁把他推断出来的一件事小声告诉了陶勇。 陶勇听罢大喜,“杨大人,你说的可当真?若真是这样,别说要洒家说些诳语,就是要了洒家的脑袋,洒家二话不说立即割下来交给你。” “我骗你干吗?实话告诉你,你不要看我外表是个书生模样,其实我另一个身份,其实是个一个厨子。 我视力或者听力也许一般,但是嗅觉和味觉绝对超出常人,你们闻不到的东西,我可以闻到,你们区分不出来的味道,我可以分辨的清楚。 不过话说回来,你的脑袋我要来何用?想知道我偶的猜测准不准,明日大堂之上你只管照我说的做的可以了。” 陶勇现在也没有选择,他只能相信杨怀仁的话,也许按照他说的去做,他的一生都会改变。 另一头,齐州衙门殓房之中,玄参再一次按照杨怀仁吩咐的话,对张老虎的尸体进行了第二次查验,当他用那把刚找到的屠羊刀和尸体上的贯穿上一一比对之后,果然印证了杨怀仁的判断。 杨怀仁安排好了陶勇,也再次来到了离大牢不远处的殓房,玄参汇报了他的新发现,让杨怀仁又得到一个惊喜。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印证他另一个推断。古代人对人死后尸体,是有极大的敬畏的,特别是不能损坏尸体,哪怕是验尸也不行。 自古以来形成的道德准则,也体现在各朝各代的法律规定之中,像现在的北宋,律例里明文注明了损坏尸体,按斗杀罪减二等处理,处罚也相当重,流三千里,徒三岁。 北宋没有三千里的距离可以流放,一般就是坐三年牢狱,并加役处理犯下这种罪行的人。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玄参翻开了死者的嘴巴,用一个特制的舌板掰开死者的喉咙又仔细查验了食道之后,杨怀仁和玄参脸色都有点凝重,异口同声的说道:“想不到竟然会是这样。” …… 第二天一早,外边依旧是非常寒冷,只是连日的阴云已经散去,久违的阳光重新洒在了大地上。 杨怀仁派出去连夜查探消息的内卫们陆续赶了回来,他们的办事能力果然十分高效,带回来的那些消息让杨怀仁十分满意。 综合各路消息,杨怀仁觉得他已经离真相十分接近了。 张恭庵被杀一案第二次开堂问审,并没有对外公开,除了相关人等,没有看热闹的百姓围观。 其实百姓们昨夜从一些捕快那里得了消息,昨夜已经找到了凶器,是一柄宰杀羊羔用的屠羊刀,加上陶勇已经被扣押在齐州大牢,明摆着陶勇就是凶手。 今天的升堂也许只不过是判他有罪走个过场而已,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既然知道了结果,也对去衙门听审没有了多大兴趣。 杨怀仁这次带了许多内卫一同来到衙门,谢长礼等齐州衙门的人也没有多少怀疑,只以为这些人是钦差的侍卫。 巳时准时升堂,杨怀仁走上大堂里暖阁上的主位,谢长礼坐在下首,一干证人都站在大堂门口等候随时传唤。 没有过多的啰嗦,杨怀仁下令升堂,一番唱班之后,直接便进入了正题。 “带人犯陶勇上来!” 一脸疲惫之色的陶勇拖着脚镣被两个衙役带上堂来,按住肩膀跪在了地上。 杨怀仁敲了一下惊堂木,声色俱厉的说道:“陶勇,如今已经找到了你杀人的凶器,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陶勇声音沙哑的回复,“回禀大人,洒家冤枉,请大人明察!” “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 “洒家与张老虎并无仇怨,根本没有理由杀他!” 不等杨怀仁发难,张吕氏听了这话大声骂道:“放屁!你敢说你与吾儿并无仇怨?二十年前夺妻之仇,还不算仇怨吗?” “夺妻之仇?哪里的事?一个青楼女子而已,你当洒家会因为一个青楼女子杀人吗?就算真有夺妻之仇,洒家当年就能杀了他了,何须等到现在下手?” “你,你……” 张吕氏见他突然矢口否认了当年之事,一时气急,竟憋得说不出话来。 她拽了拽身边的儿媳妇张姚氏,张姚氏便站出来说道:“那是因为你他我家官人若是知道了你跟香玲儿珠胎暗结之后,怕是要伤害了你的亲生孩儿! 可后来便不同了,香玲儿自杀身亡,你们俩的私生子被抛进小清河里淹死,所以你怀恨在心……” 陶勇突然打断了她的话,“你胡说些什么呢?洒家当年跟香玲儿并无任何苟且之事,谁知道她腹中的孩儿是谁经手的?” 此话一出,张吕氏和张姚氏同时呆住,连堂外等着作证的那些众人里也发出一声惊呼。 “你,你,你狡辩!” 张吕氏瞪大了眼睛,双唇发抖地质问道:“那女娃子头上一块红色胎记,和你脸上的这一块差不多一样的,你还敢说和你没有关系?” 陶勇一脸无辜的笑道:“张妈妈,你在开玩笑吗?天下间有红色胎记的孩子多了,难道都是洒家的孩儿吗? 照你这么说,要是父母没有胎记,他们那些生下来就有胎记的的孩子,就都不是亲生的了? 若是这个孩子真是洒家经手,洒家没有必要不承认,可男女之事,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洒家何须点诳你?” 张吕氏忽觉头晕目眩,身体僵直着向后退了几步,要不是被她几个儿媳妇扶住,怕是要跌坐在地上。 “难道……难道香玲儿怀胎半月早产的那个婴孩,是吾儿的血脉?” 正文 第265章:凶手现形 “老身竟然把自己的亲生孙儿丢弃了?” 张吕氏眼神呆滞,不敢相信这件事是真的,张姚氏气急,竟冲上去“啪啪”打了陶勇两个耳光。 陶勇也不躲闪,却目光炯炯地盯着张姚氏,“怎么?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张姚氏眼神中刹那间闪现过一丝讶异,随即便恢复了平静,装作如无其事的说道:“你胡说些什么?” 杨怀仁终于等到了这一刻,自信的笑道:“梁二娘,你还要演下去吗?” 张姚氏听到那个名字,仿佛一道闪电劈在了脑袋上,愣住了,她全身颤抖着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却因双腿发软,一个趔趄跌坐到地上。 杨怀仁站起身来,走下暖阁来到大堂中间,对着张姚氏说道:“你确实很聪明,设计了这么一出好戏,差一点就被你得逞了。 不过天网恢恢,你做过了的事,不论你怎么掩饰,都会留下证据。” 张姚氏咬紧了牙关,淡淡地说了一句,“民妇愚钝,不知道大人这话是何意?” 杨怀仁接着说道:“呵呵,不如你听本官给你讲个故事。 二十多年前,齐州城外一个叫做八里铺子的小村庄,村里有一对梁姓的姐妹,庄户人家的女儿家,也没有名字,便被人家唤作梁家大小娘子。 梁家本来一家四口生活的幸福美满,可熙宁初年,大宋遭遇了连续的大灾年,京东诸地整年无雨,接着又遭受了蝗灾,想必许多上了年纪的人一定还记得那时的场景。 连年的灾荒导致穷苦庄户生活困苦,许多农户不得不逃荒,变成了流民。梁家一家四口进城来讨生活,却不想梁父受不了磨难独自出走了,也算是抛弃妻女。 梁母饥饿交困加上精神崩溃,不久便撒手人寰。为了姐妹俩能生存下去,姐姐卖身进了当年的怡红楼,然后把小了四五岁的妹妹托付给一家酒楼的老板,让她去学厨。 这个姐姐就是当年怡红楼的香玲儿小姐。她后来认识了两个男人,一个叫做张恭庵,一个叫做陶勇。 或许是以往的经历吧,陶勇虽然脸上有一块难看的红色胎记,香玲儿却因为他性格中有情有义有担当的一面喜欢上了他。 可是当年的陶勇没有钱给香玲儿赎身,张恭庵便抢先把香玲儿买回了家中,逼着她嫁入张家。 后来香玲儿怀胎八月产下一个女儿,张吕氏见这婴儿头上生了一块像是陶勇脸上一样的胎记,便以为香玲儿和陶勇早就珠胎暗结,于是让当年的张府以为侍奉她的老妈子把这个女孩子抛弃到了小清河里。 香玲儿因此精神失常,终于有一天做出了自杀的举动。 香玲儿的妹妹梁二娘跟着这个老板当时在青州府的一家酒楼里学厨,有一年她回乡探亲,才知道她的姐姐身上发生了这么悲惨的一件事情。 于是她下了决心要替姐姐和外甥女报仇,了解了整件事情的过程之后,她的报复名单上有三个人,一个是逼迫香玲儿嫁入张家的张恭庵,不是他,或许香玲儿就不会死。 第二个便是没有能保护她姐姐,在她姐姐被强行带入张家之时,没有出手相救,而在她姐姐死后,又没有替她报仇的陶勇。 第三个,便是命令人抛弃了那个女孩儿的张吕氏。 可是当年她还太弱小了,没有能力去报仇,于是她隐忍下来,改名换姓留在齐州一个酒楼里做厨娘,同时也开始设计了一个完美的复仇计划。 几年后,她长大成人,变成了一个样貌与她姐姐七分相似的俊俏小娘子,她作为一个厨娘,自然有大好的机会去结识贩卖猪肉的张恭庵。 张恭庵看见她的时候,果然把她当成了香玲儿的替代品的想法,于是便想方设法把她娶回了家。 可因为早年受了刺激,张恭庵已经没有了男人的正常能力,即便把她娶回了家,也不能正常行周公之礼。 这时的张老虎只是喜欢看她那张脸,从来没有和她行过房,也没有在她的房间里睡过一晚。 替代品的命运就是如此,之后张老虎又纳了五房的侍妾,都是因为五官也样貌都跟当年的香玲儿有相似之处。 在他的心里,或许就是占有,单纯的占有,他不能和香玲儿或者和她样貌相似的人做成夫妻,也不允许别人和这些女人做成夫妻……” 张姚氏忽然开口打断了杨怀仁的故事,幽幽地说道:“大人的故事真好听,比勾栏里的戏文可有意思多了,可是民妇姓姚,根本不认识大人说的这个梁二娘! 而且大人忽略了一件事,就算民妇真是梁二娘,完全可以在婆婆和官人的饭菜里下毒,何苦等到今天才动手?” “呵呵,”杨怀仁笑道,“你高明就高明在这里,以你在张家的身份和处境,复仇其实很简单,就像你说的那样,随便买些砒霜下在张母和张恭庵的饭菜中就是了。 但是这样一来,你也会暴露,一旦你被官府抓住,你的仇还是报不了,因为还有一个人,你没有办法杀了他。 你的目的是找到一种办法能让这三个人同时死掉,而且你能够置身事外,同时,作为张家的主妇,张母和张恭庵死后,你自然会成为一家之主,而且凭你的手段,你甚至可以控制老虎帮。 这些都是你想要的,所以你会设计一个方法,让张恭庵被杀,然后嫁祸到陶勇头上,这样陶勇也会因为杀人罪而被杀头,而最后一个张妈妈,你可以在事情之后给她下毒,然后谎称她是因为丧子之痛而自然去世的。 你计划了很久,终于想到了这个方法,能满足所有的条件,也许很多年前你就可以实施了,但是后来你发现了另一个秘密,让你不得不放缓了复仇。 至于这个秘密,说来也巧,正是机缘巧合之下,让你发现香玲儿的女儿,其实并没有被扔到小清河里淹死,当年那个妈子最后时刻心软了,把那个女孩儿扔到了一户人家门前,却谎称把她丢弃到河里淹死了。” 正文 第266章:二娘认罪 张吕氏突然惊醒过来,拽着杨怀仁的胳膊急切地问道:“大人,你刚擦所说的话可是真的?老身的孙女还活在人世上?她现在在哪里?” 杨怀仁扶着张吕氏坐下,“张妈妈,当年那个女孩儿确实还活在人世上,不过很抱歉,她不是你的孙女。 刚才陶勇那些辩驳之词,其实是本官故意让他那么说的。香玲儿当年因为父亲抛弃妻女的事情,加上卖身青楼,所以对男人有种天生的敌意和不信任。 当她遇到两个同时爱慕她的男子的时候,在陶勇和张恭庵之间,他选择了前者,正是看中了陶勇的厚道。 胎记这种事,的确不能判断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但是从香玲儿的性格判断,既然她身心都交给了陶勇,就不会再找第二个男人。而那个孩子,的确是陶勇的。 本官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激怒梁二娘,她打了陶勇那一巴掌,并不是因为陶勇不承认杀死张恭庵的罪行,而是因为那些话伤害了她对她姐姐的感情。” 张吕氏失望的慢慢松开杨怀仁的手臂,低着头又坐了回去。 张姚氏却嗤笑道:“大人真会编故事,民女从姚家出阁,当年那是好多人都能做见证的,可大人偏偏说民女姓梁,真是奇怪。” “你不用再狡辩了,我查过你的籍贯了,昨夜便派人去你所谓的老家查过,那个村里确实有两户姓姚的人家,一家根本没有女儿,另一家两个女儿,可她们都嫁给了同村的人家。 本官派去的人只不过稍加威吓,他们便交代了实情。十几年前,这个姓姚的樵夫进城去你当年做厨子的哪家酒楼里卖柴,你给了他五贯钱,让他谎称是你父亲,你才从姚家出阁嫁进了张家。 倒是梁家在八里铺子还有一家亲戚,本官同样派人去查过了,这些年你偷偷给了他家不少接济,难道这些还不能证明你的身份吗?” 张姚氏脸色立即就变了,眼神闪烁着想再找什么理由来推脱。 杨怀仁盯着她说道:“本官之所以能知道这些,除了找到了当年张府那位老妈子之外,你身上的味道出卖了你。 说来也巧,咱们其实是同行,本官能被官家封为开国县侯,也是因为本官的厨艺。本官的嗅觉和味觉比常人要好上一些。 昨天我走过你身边的时候,便闻到了你身上有两种味道,第一种便是油烟味,问过了你家仆子,才知道你厨艺不错,你自己和张妈妈的饭食,都是你亲手做的。 其实这个也说明白不了什么,像本官也是一样,家里有仆子做饭,但是仍然会自己下厨,这也许就是厨师的缺点,总认为自己做的东西才是好吃的。 第二种,是一种比较特殊的檀香味。还记得张恭庵的书房里那个供奉的香玲儿画像下边香案上那个香炉吗?就是那里边的那种味道。 本官一开始也没有特别在意,书房里燃些檀香,本事正常不过的事情,何况张老虎供奉着香玲儿的画像,天天都燃一些檀香就更稀松平常了。 可到后来我从新回忆案情的时候,才越想越不对劲,你作为张恭庵现在的妻子,为什么要替他以前深爱的那个女人供奉香火? 难道是你真的那么大度,还是你在刻意讨好张老虎?可这完全没有必要,如果有用的话。为什么其他的几个妾室没有这么做? 最奇怪的是,今天中午本官去犯罪现场勘察之时,房间里竟然有浓烈的檀香味,说明昨夜那个香炉里是燃过香的。 张恭庵是前天夜里亥时到子时之间被杀的,如果是之前点过檀香,早上就散的差不多了,唯一的解释就是檀香是他死后才被点上的,之后整个房间紧闭了门户,才没有让那个气味散去。 也就是说,凶手杀了张恭庵,并没有立即离去,而是祭拜了香玲儿之后,才冷静的离开了杀人现场。 昨天一整天,我只在三个人身上闻到了这种特殊的檀香味,除了张恭庵的尸体上和你的身上,另一个人让我十分惊讶。 我不敢相信我的推断,于是连夜让手下打探齐州城里出售这种檀香的店铺。齐州城虽然大,可这种檀香的味道太特殊了,只有一家店里出售。 查看过这家店老板的账目之后,发现正是你经常去这家店里买这种檀香,而第三个身上有这种味道的人的名字,并没有出现在那本账本上……” “你不要说了!我就是香玲儿的妹妹梁二娘,人是我一个人杀的,跟旁人无关!” 梁二娘打断了杨怀仁不让他继续说下去,神情有些激动,“我恨死了张恭庵,杀了他就是为了替我姐姐报仇!” 大堂上一片哗然,张吕氏更是怔怔地望着她,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她儿子不怎么管家里的事情,平日里都是张姚氏操持着张家内外事物,即便没有得到张恭庵的疼爱,却一直非常本分的侍奉着她,对张恭庵的另外几个妾室也以善相待,怎么都不像是一个能谋划了十几年的杀人恶魔。 杨怀仁知道她这是怕他说出第三个人的名字,要一个人顶了所有的罪名了。不过这个人现在也不着急说出来,先听听她怎么个说辞再做打算。 梁二娘害怕杨怀仁继续往下说,忙自己交代了她的犯罪过程。 “我想杀了张恭庵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不光是我,你问问他另外的五个妾室,哪一个不想亲手杀了他? 你们知道她们在张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吗?守活寡根本都不算是一个女人最悲惨的,张恭庵从来没有把他的老婆当人看待,他就是个魔鬼! 嫁到张家的目的,确实如大人所说,就是为了有一天能亲手杀了他,替我姐姐报仇!” 梁二娘越说越激动,脸上那扭曲的笑容,让人见了感到恐惧! “老天有眼啊,我嫁进了张家,发现张老虎是虚的,他不是个男人,他永远都不会有孩子,哈哈!想到他每天都在被这种事心灵上受到折磨,我就非常满足。 不过他还是娶了一个又一个女人,整日里往青楼里跑,为的就是掩饰这一点。 大人确实聪明,不过有一点你还是说错了……” 正文 第267章:另一个帮凶 “哦?本官哪里说得不对?”杨怀仁疑惑地问道。 梁二娘脸上本来诡异又阴郁的笑容不见了,又换了一副愤恨的表情,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张老虎娶了这些长得像我姐姐的女人,并不是为了思念她,把我们当我姐姐的替代品! 当年他追求我姐姐香玲儿,没有得到回应,他便认为这都是女人的错,从此便恨上了所有的女人!特别是跟我姐姐样貌长的相似的女人! 他把这些女人娶回来,并不是单纯为了占有她们,而是为了报复女人,为了虐待她们! 我孝顺婆婆,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除了掩饰我的真正目的之外,更是为了让张吕氏保护我不受他迫害!你问问这些女人,她们以前都过的什么日子?!” 她突然凶狠的拽过一个离她最近的张老虎的妾室,猛得用力扯破了那个女人的衣袖,露出了一条伤痕累累的胳膊来。 那些令人触目惊心的伤痕里,有新伤也有有旧伤,有皮鞭抽过的抽打伤,也有棍棒击打造成的淤伤。 那个女子在众人面前被撕破了衣袖露出了胳膊,又羞恼又恐惧,想抽回来,却又被梁二娘死死的抓住了她的手臂不松手,只能紧闭双眼独自发抖。 梁二娘情绪更加冲动了,直到让所有人都看清了那根没有了原样的伤臂,才慢慢松开。 “张恭庵每天夜里都要喝个大醉,然后就去后宅里打骂这几个女人出气,从她们进了张家门,哪一天不是过的战战兢兢? 每天夜里那些让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现在还时常出现在我们的耳边。 每次她们被毒打之后,甚至三五天下不了床,而张吕氏这个当娘的,也只不过是安慰几句而已,她又何曾真心疼爱过她这些儿媳?” 杨怀仁不敢想象,只好叹气。想起昨天大堂之上这几个女人围抱着张吕氏哭泣的样子,他这才明白她们不是因为死了丈夫而悲伤,而是在替自己那些悲惨的日子悲伤。 也许内心里她们更庆幸张老虎死了,那些泪水,更是替她们自己摆脱了地狱般的生活而庆祝。 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可现在连儿子都死了,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张吕氏心里也对这几个儿媳有愧疚,唯独对梁二娘恨极了,她竟猛然冲过来掐住了梁二娘的脖子,口中大骂道:“你这个jian人,老身今天跟你拼了!” 梁二娘也不反抗,只是咬着牙死死盯着眼前的老妇,眼神里全是快意,仿佛正享受着张吕氏的疯狂。 几个衙役急忙冲出来掰开了张吕氏掐住梁二娘脖子的双手,把她拉在一旁,她却仍然挣扎着要冲回来,嘴里不停的骂着“jian人!jian人!” 梁二娘咳嗽了几声,忽而仰天狂笑起来,“我是jian人,你又是什么?!你当年连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都能下得去手,你不比你那个魔鬼的儿子好到哪里去!” 陶勇在一旁看呆了,他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成了这样。其实他现在关心的,已经不是谁杀了张老虎,又是怎么杀的,他关心的是,杨怀仁昨天夜里告诉他,他和香玲儿的孩子,很可能当年并没有死。 可听了杨怀仁前边的推理,他又开始担心起来,难道梁二娘杀死了张老虎,那个孩子就是她的帮凶? 那个第三个身上有那种特殊的檀香味道,被杨怀仁发现的人,又是谁? 梁二娘似有心事,她渐渐平静下来,“前天半夜,我路过张老虎的书房,发现他又喝醉了,躺倒在地上睡过去了。 我觉得时机到了,于是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屠羊利刃,偷偷的走进书房,在他身上乱捅一气,直到鲜血流满了一地,确定他不可能活下来的时候,我才停手。 看着他的尸体,我突然有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爽快,我终于替我的姐姐报了仇,终于替这些无辜的姐妹们报了仇。 然后我便给姐姐的画像上了三炷香,然后掩好了房门,悄悄的离开,确实像杨大人说的,为了用这把屠羊刀陷害另一个仇人陶勇,我故意把杀人凶器抛进了张家门前不远处的一口水井里。 只是因为前天夜里下着雪,那把刀扔进了水井里,竟然没有被立即发现,也幸亏那个搜寻凶器的捕快口渴难耐之下要打水喝,才最终发现了它。 事情就是这样,张老虎是我亲手杀的,不过我一点儿也不后悔,杨大人,你判我的罪吧。” “呵呵,”杨怀仁笑道:“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你说的只是真相的一半,因为你还有另一个帮手。” 说罢杨怀仁看向了大堂外边的和本案有关的一干人等。 突然从人群里走出一个人来,缓步走进了大堂,慢慢的跪在了地上,平静的说道:“另一个人,就是我。”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怎么可能是她?! 陶勇牙齿打着颤看着眼前这个柔弱的女人,结结巴巴的问道:“是,是,是你?你就是我的女儿?” 柯小川也跟着冲了进来,疯了似的大声叫着,“姐姐,你是怎么了?你怎么可能是她杀人的帮凶?” 梁二娘无奈的闭上眼睛,深深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要走出来?让姨娘一个人来背负这罪名就好了,唉……” 柯小巧给她一个温暖的微笑,“姨娘,事情是我们两人做的,既然已经败露了,就让我们两个一起在黄泉路上做个伴吧。” 杨怀仁先安抚了下情绪激动的柯小川,然后说道:“这件事真的很难让人相信,可命运这东西,就是这么奇怪。 十八年前的一个夜晚,张吕氏贴身的老妈子奉命把香玲儿的女儿扔到小清河里淹死。 可老妇人在河边犹豫了很久,看着襁褓中哭泣的孩子,终于没有下了狠心,她重新回到城里,找了一户心地善良的好人家,把孩子扔在了他们家门口。 这户人家的主人刚刚成亲,还没有孩子,见这孩子可怜,便收养了她。这户人家,就是在西市上以买馄饨为生的柯家。” 正文 第268章:凶手不是人! 柯小川抓住柯小巧的肩膀激动地说道:“姐姐,你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走,咱们回家,这些事情跟咱们没有任何关系。” 柯小巧伸出双手摸着弟弟的脸,眼神里充满了亲情,“小川,杨大人说的那个十八年前被抛弃的婴孩,就是我。 前天晚上,你刚从外边回来,也许是累了,吃完了姐姐给你下的两大碗馄饨,就睡了过去。 之后家里来了个人,姐姐便跟着她出了一趟门,杀死张老虎的事情,姐姐确实参与其中…… 有一件事姐姐瞒了你好久,爹娘去世的时候,曾经告诉过我,多年前一个夜晚,他们听到门外有婴儿啼哭的声音,打开门便发现真的有一个婴儿被抛弃在咱家的门前。 爹娘心肠好,便收留了这个孩子,并把她做亲生女儿一样抚养成人。 五年前,爹娘因病去世,那时候你还小,姐姐也并不在意自己是养女的身份,为了报答爹娘的养育之恩,我一定要把你养大成材,以慰爹娘的在天之灵。 于是姐姐便接手了馄饨摊子,那时候姐姐也才十三岁,身体还太柔弱,力气也很小,每天也做不了多少馄饨,赚不了多少钱,只能勉强维持生计。 有一天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身体有些不适,收摊回家的时候,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脑袋撞在石柱上,碰得头顶流了血。 好在一个好心人正巧遇上,便扶着姐姐去附近的一家医馆治伤,这个好心人给姐姐垫付了诊金和药钱,也同时发现了姐姐头顶上有一块红色胎记的秘密。 她问起姐姐的身世来,姐姐也不好对恩人撒谎,便说出了姐姐十三年前被丢弃,然后又被爹娘好心收养的事情。 命运就是这么让人难以置信,这个好心人,竟然是姐姐的亲生姨娘。 姨娘便把姐姐的身世说了出来,姐姐其实原本并不在意亲生父母是谁,甚至因为在婴孩的时候就被他们抛弃,还心怀怨恨。 可是后来知道了真相之后,姐姐便不再怨恨亲生母亲,而且为她的死感到伤心悲愤。 再后来姨娘慢慢的把张老虎做过的那些禽兽不如的事情说给姐姐听,并告诉了姐姐她的复仇计划。 姐姐一开始也劝姨娘放下这些过去的事情,而且那时候你还小,万一姐姐出了事,你可怎么活? 可后来姐姐亲眼见到了张老虎在西市上的卑劣行径,有一次他来姐姐的馄饨摊子上吃早点,不但不给钱,还对姐姐出言调戏,姐姐看着他那张丑恶的嘴脸,慢慢懂得了姨娘要报仇的想法。 后来你慢慢长大了,特别是今年,你已经十五岁了,已经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能自己去闯荡了,于是姐姐便同意了姨娘的主意。 只是没想到前天你竟然突然回来了,而第二天一早,你听了别人说的张老虎欺负姐姐的那些事情,又去上门找他算账,正是因为这件事,差点害了你成了杀人犯。 昨天上堂之前,姨娘偷偷告诉姐姐只要官府找到凶器,便能洗脱了你的嫌疑,让姐姐忍耐一下。 一边是姐姐的亲姨娘,一边是你,姐姐一时之间无法做出决断,才害你被打了板子,是姐姐不好,你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姐姐将来九泉之下可怎么面对咱爹咱娘? 你挨了重打之后,姐姐实在忍耐不下去了,姐姐便要承认是姐姐独自杀死了张老虎,就在姐姐要自首的那一刻,杨大人突然站了出来,证明了你的清白,救下了你,姐姐才松了一口气。 老天是公平的,每个人都要为他做出的事情负责,就在姐姐本以为事情会按照姨娘的预计发展下去的时候,我们的杀人计划还是被杨大人看透了……” 说着说着,柯小巧便泣不成声,不知是悔恨她做过的事情,还是为她悲惨的命运伤感。 陶勇没想到他能在十八年后还能见到他的亲生女儿,本应该十分欣慰和开心,可是眼下女儿亲口承认她杀了人,这可如何是好? 他感觉他亏欠了这个女儿太多了,她走到这一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当年年轻气盛的他和张老虎两个人因为一个女人引出来的,却让最无辜可怜的女儿走向了成为杀人犯的深渊。 “杨大人,洒家愿意替她承受罪责!” 杨怀仁早想到了陶勇的心思,却摇了摇头,“法律就是法律,不是你说一句愿意承担罪责就可以的。而且真相也不一定像你们想象的那样,请先听我把这个故事讲完。” 堂上堂外的人听了这话更迷糊了,不约而同的长大了嘴巴,惊讶地寻思道,这难道还不是真相? 杨怀仁气定神闲的说道:“梁二娘和柯小巧的确刺了张恭庵十八刀,但是她俩却不是杀人凶手,因为……凶手不是人!” 此话一出,所有人心中一惊,顿觉后背发冷,手脚冰凉。 柯小巧是当年那个女婴的事情已经足够惊人了,而杨怀仁的凶手不是人的推论,就更像是施放了一招连锁闪电一般,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被雷劈了个外焦里嫩。 如果刺了一个人十八刀还不是杀人凶手,那怎么样才能是凶手?凶手不是人,难道是鬼? 谢长礼有些着急了,好不容易找到了真凶,可这杨钦差怎么又说她俩还不是杀人凶手了? 现在这件案子,不光证据确凿,而且两位凶手也在堂上承认了她们杀人的计划和过程,和现场勘查以及验尸所得的情况也基本一致,怎么又出来个不是人的凶手了? 他恨不得这件棘手的案子越早结案越好,眼下这案子已经搞得齐州城里满城风雨了,再拖延下去,不知又要惹出什么别的秘密和事端出来。 特别是杨怀仁那句凶手不是人的推断,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古代人的思想里,是相信神佛和鬼怪的存在的,只不过谁也没亲眼见过,心里是既抱着敬畏,又对这种事半信半疑的心态。 正文 第269章:真正的凶手!(上) 谢老儿站起身来凑到杨怀仁身边悄悄的问道:“上使大人,这案子已经清清楚楚了,梁二娘和柯小巧为了给香玲儿报仇,联手杀死了张恭庵,不如早点结案吧。” 杨怀仁笑着拱了拱手道:“谢大人,本官有充足的证据,可以证明她俩真不是凶手,而真正的凶手,也真的不是人。 谢州尊不如听本使把故事讲完,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谢老儿疑惑的看着他,苦着脸又退了回去。 杨怀仁的目光扫视了大堂内外被他吓得精神错乱的所有人一遍,才缓缓的说道:“本官绝对不是信口胡诌,这真正的凶手,虽然不是人,也不是鬼怪,所以大家不怕害怕。 这要从昨天我从柯小巧身上嗅到了那种特殊的檀香味说起…… 昨日大堂之上,我很奇怪这一点,柯小巧身上为什么有这种味道呢?难道她昨夜去过张老虎的书房? 一开始我觉得这十分不合理,也觉得可能是恰巧她也用了这种檀香来供奉先人,并没有往她身上想。 昨天查探了一天,最后总结所有已知的线索,矛头都指向了一个人,那就是陶勇,当时看来,也只有他有动机也有能力做到杀死张老虎,而能够安然离开犯罪现场,而且,他并没有能证明他前夜亥时不在犯罪现场的证人。 到后来在张府和张府周围搜索凶器的一个捕快幸运的发现了杀人凶器是一把屠羊刀的时候,贩卖羊肉的陶勇就更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可我拿过凶器来那一刻,我反而知道他肯定不是凶手了。所以才有了后来我故意说他是凶手,把他打入大牢,并让捕快们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为的就是引出陷害陶勇的背后之人,还有要搞清楚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接下来我夜访大牢,让陶勇配合我演一出戏,结果也证明了我的推断没有错。 我发现梁二娘的真正身份其实是在今天早上,得到了我的手下查探的消息,但昨天我为什么怀疑她呢? 除了她身上那个檀香的味道让人不解之外,回想起来,昨天我一共见了她三次。 白天的第一次就在大堂之上,第二次是在勘察犯罪现场的时候,在张家,第三次是晚上缉拿回陶勇之后,在衙门的后堂之中。 三次她都在哭泣,看上去的确像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但是她的哭泣和张吕氏那种纯粹的悲痛不同,又和张老虎另外五位妾室那种有些虚假的哭泣也不同。 她是真伤心,可这伤心也太真了,我很难想象,她的丈夫从来没让她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而且还疯狂迷恋着另一个女人,她为什么会那么伤心,也许她哭的假一点,或许我还不会怀疑她。 后来我渐渐明白了,她不是为了张老虎的死而伤心,而是为另一个人伤心,当她大仇得报,积攒在心中十几年的仇恨释放出来之后,她又回到了最初为她姐姐香玲儿的死而伤心的那种状态。 那把从张家门前的水井里捞出来的屠羊刀,被一块灰色的麻布包裹,当我仔细观察那块麻布的时候,竟然发现那块麻布里有一些白色的粉末,我再闻了一下,确认了是面粉,而且有一股头油的味道。 柯小巧是个贩卖馄饨的摊贩,用一块干净的头巾包裹头发,是为了卫生的需要,大家请看柯小巧现在头上这一块头巾,是块新的! 这时候我才想起了昨天中午大堂之上,我在她身上闻到的那种檀香的味道,终于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了一起。 两个看上去毫不相干的女人,为什么要联手杀人?她们之间一定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结合起香玲儿,陶勇和张老虎当年那段孽缘,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张姚氏和香玲儿肯定有莫大的关系,而柯小巧,很可能就是那个被抛弃的婴孩。 于是我连夜派人查探香玲儿的身世,还有找出当年张吕氏身边那位老妈子。也许是我运气好,我的手下也真的非常能干,他们今天早上带回来的消息,都验证了我的推理。 第一次验尸的时候,张老虎身上中了十八刀,从利器刺入他身体的角度可以判断出捅了他的人,应该有两个人用同一把凶器各刺了他九刀。 这些都证明,这二人可能就是杀人凶手。可还有一个最大的不合理的疑点,我苦苦想不明白。 那把被确定是凶器的屠羊刀,是新的,但是它的刃尖是卷的。 我很纳闷,既然张姚氏隐忍了那么久,才想出一个完美的计划,首先能让她和香玲儿的女儿能亲手杀死仇人张老虎报仇雪恨; 其次又能通过这把有明显指向性的凶器把嫌疑嫁祸给另一个仇人陶勇; 最后作为三号仇人的当年无情抛弃婴孩的张吕氏,也将因为承受不了老年丧子的悲痛而很快离世,可为什么不精心准备一把完美的屠羊刀呢? 一开始我也想过张姚氏决定动手的原因,一是一切准备就绪,柯小巧也没有了牵绊,二是张老虎在外边包养的另一个青楼小姐有了身孕,她内心里无法容忍张老虎即将有孩子。 所以她才决定这个时间动手,有可能是匆忙之间那把凶器曾经掉落在地上,导致卷了刃尖,可这种解释不能说服我自己,于是我派了我自家的一名精通外伤的名医连夜进行了第二次尸检。 第二次的尸检有了推断和凶器做依据,这才发现了更大的问题。 张老虎尸体上的伤口,非常的平滑,说明当时这把屠羊刀刺入他身体的时候,刀尖是锋利的。 但是后来发现尸体上这些利器刺入的贯穿伤,有几处是穿透了他的身体的,而刀尖卷了刃,说明张老虎被刺的时候,是躺在地上的! 当她们二人把这把屠羊刀刺入张老虎的胸腹部的时候,心中满怀这仇恨,还有为姐姐,为母亲报仇的快意,所以用了极大的力气用刀刺向了张老虎,甚至刺穿了他的身体! 刀尖和青石地面碰撞,才造成了刀尖的卷刃!” 正文 第270章:真正的凶手(下) 看上去最复杂的事情,往往真相都简单得容易让人忽略。 谢老儿听到这里,忽然跳起来开口说道:“上使大人,方才张姚氏,啊不对,应该是梁二娘,她说过,张老虎天天喝得烂醉,兴许是张老虎前天夜里像往常一样吃多了酒了,不小心醉倒在地上罢了。 而梁二娘作为张家主妇,白天先给张家仆子丫鬟们放了旬假,为的就是等着晚上张老虎吃醉了酒之后,开始实施她的报仇计划。 她前晚的确是看到张老虎醉倒在地上,便觉得时机已到,于是偷偷叫了同住在西市上不远处的柯小巧去,两人刺死了醉倒在地的张老虎,这不正印证了她俩的认罪供词吗?” 杨怀仁又一次被谢老儿打断,十分不悦,心道你个糊涂老头,就不能让哥把故事讲完吗?恨不得扔接白头签子让捕快们把他拖出去脱了裤子打上几板子。 他撇着嘴气呼呼地回过头去瞪了谢老儿一眼,吓得老头马上闭嘴,又畏缩着身子老实坐了回去。 杨怀仁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讲述他的故事。 “正当我也认为这就是事情所有经过的时候,多亏了这位名医,是他一句话提醒了我。 他发现了尸体上伤口的另一个疑点,就是两次验尸的时候,尸体上的伤口竟然没有任何变化!” 谢老儿今天变身话痨,听到这里又忍不住插嘴道:“上使大人,人都死了,他身上的伤口还能有什么变化?难不成还能自己愈合了不成?” “那倒不是,这就是生前伤和死后伤的区别了。 如果张老虎身上的那十八处伤口是生前造成的,应该有生活反应,比如人的皮肉在遇到刺激的情况下,会自动分泌出一种液体,来保护自身。 所以这样的伤口边缘会微微膨胀并呈现出卷曲状,创口不应该是平滑的,但是张老虎的尸体上那些伤口,确实非常平滑,和凶器也非常契合。 而生前伤在十二个时辰之后,由于人死后的机体没有了活性,伤口处原本卷曲膨胀的部分,会慢慢收缩。 死后伤的伤口,是没有这种变化的,所以从尸体上伤口来判断,梁二娘和柯小巧将屠羊刀刺入张老虎的身体的时候,张老虎已经死了。” “什么?!” 众人发出一声惊呼,没有人会相信竟然会有这种事,一般人也不懂这其中的道理,但陶勇作为一个屠户,似乎有点明白了。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的女儿柯小巧就不是杀人凶手了,虽然损害尸体也有罪,但是起码不用偿命。 “杨大人,照你这么说,柯小巧和梁二娘就不是杀人凶手了?” 杨怀仁微笑着点点头,“对,她们是有罪,只不过不是杀人罪,而是损害亡者尸体的罪名,按照宋律,罪责应该是流刑或者徒三年。” 梁二娘知道不是她亲手杀了大仇人张老虎,反而心中郁闷,不但不为自己免于杀人罪而庆幸,反而有些懊悔。 “我以为他是吃醉了,没想到他那时候竟然已经死了。” 谢老儿急切的问道:“上使大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张老虎又是如何死的?当时他的书房里可只有他一个人在吃酒……” 谢老儿说着,忽然想起张老虎书房里那副十八年前就死去的香玲儿的画像,脸色变得十分恐惧起来,“难道……难道是香玲儿的鬼混从阴曹地府里回来向张老虎索命?” 堂上众人被谢老儿的言论吓呆了,惊愕地望着杨怀仁。 杨怀仁“噗嗤”一笑,“你想象力还挺丰富,阴魂鬼怪的故事听多了吧? 昨夜在殓房里,当我怀疑张老虎的伤口是死后伤的时候,再联想起白天勘察他书房里的情况,那片血泊看上去很大,其实比起那十八刀来,出血量还是少了许多。 这更印证了那十八处伤口是死后伤的判断,可问题是他一个强壮的壮年男子,又是如何自己在书房里死了呢? 我也一时没有想通为什么,决定对尸体进行更进一步的检查。当玄郎中扒开张老虎的嘴巴察看他的喉咙时,又发现了一块凝结的血块,由此可以推断,张老虎是一口血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被活活噎死的。” “原来是这样,”谢老儿恍然大悟,可又疑惑的问道:“既然他是一口血吐不出来噎死的,可上使大人为什么说凶手不是人呢?” 杨怀仁解释道:“虽然张老虎是自己噎死的,但并不代表就没有凶手。” 堂上众人听了杨怀仁这话又懵逼了,一个人噎死虽然听起来挺奇怪的,不过这种事以前也曾经听说过,可怎么就还有凶手呢? 杨怀仁这时拍了拍手,堂后几个打扮成侍卫的内卫端了两个被黑色的绢布盖住的托盘出来,放在杨怀仁面前。 杨怀仁指着这两个托盘说道:“凶手就在这里。” 梁二娘冲过来揭开了蒙在托盘上的两块绢布,一个托盘里放的是一碗汤,而另一个托盘里则是一个酒壶和几个核桃。 她大惑不解的问道,“这一碗是张老虎最近经常喝的十全大补汤,还有他平时最喜欢吃酒时作为下酒小菜的核桃,这些东西又怎么会把他杀死?” 杨怀仁摸着鼻子笑了笑,“不要小瞧了这些食物,吃错了东西,照样可以丢了性命。 昨夜从殓房里出来,我也同样一头雾水,踩着雪地往家走的时候,我肚子有点痛。 这让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昨天晚上的晚饭,我吃的是菠薐菜炖豆腐,味道还是不错的,只不过菠薐菜和豆腐一起炖,吃了之后多少会有些腹痛。” 菠薐菜就是现代的菠菜,菠菜除了含有大量对人体有益的胡萝卜素、多种维生素、铁等微量元素,以及辅酶q10等营养物质,被誉为蔬菜中的营养模范。 但是菠菜中同时也含有大量草酸,如果同时和豆腐或牛奶等含有钙离子的食物食用,会形成草酸钙,不但让豆腐中的钙质无法被人体吸收,还会导致食用后腹痛,严重的会造成结石。 正文 第271章:结案 美味的食物,也要合理的搭配,特别是大补的食物,就更不能乱吃。 菠薐菜和豆腐,是普通百姓最常见的两种食物,虽然现在人没有相关的知识,却也有过吃了菠薐菜炖豆腐之后有腹痛的经历。 杨怀仁接着说道:“张老虎多年以来隐疾缠身,可男人嘛,这种难言之隐,是最怕别人知道的,所以他爱惜面子,并没有找郎中诊治。 知道大约一年以前,他在翠红院认识了喜鹊儿小姐,也许是内心孤独了太久,他又动情了,可是他的身体不允许他和这位喜鹊儿小姐欢好。 可能是他真的对这位喜鹊儿小姐太迷恋了,或者是他又找到了当年喜欢上香玲儿的时候的那种感觉,而且这位喜鹊儿小姐对这个对她十分疼爱的男人也动了心。 于是张老虎决心去看郎中,治好他的隐疾,之后他找到了田七崖田郎中。 田郎中诊断了张老虎的病情之后,确定了他这是因为精神压力造成的肾阴虚。 田郎中也确实是位在这方面有独到之处的大夫,他用他祖传的壮阳妙方,配合十全大补汤,只用了大概两三个月的时间,便让张老虎重新又做了男人。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田郎中的妙方的确能治病,但是是药三分毒,这一剂妙方同样是一剂猛药,既然治好了病,就不应该继续服用了。 但是张老虎认为是这种药物让他重新有了男人的雄风,他害怕一旦停了药,他又变回到那个肾虚的男人。 所以就长期食用十全大补汤,并食用壮阳药,慢慢形成了心理上的药物依赖。梁二娘,本官这个推断,没有错吧?” 梁二娘原本就是个厨娘,她自然知道杨怀仁话中的意思,张老虎确实也是每日必服药,并食用十全大补汤,而且多数时候都是她亲手制作的。 “确如大人所说,只是这跟他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这里边关系可大了。” 杨怀仁指着两个托盘里的酒壶和核桃说道:“长期食用十全大补汤这等大补之物,加上那些原本药性就猛烈的壮阳药物,自然会造成他肾火旺盛。 他知道喜鹊儿小姐有了身孕之后,更是大喜过望,天天饮酒过度,饮食不节。 张老虎喜欢饮酒是用核桃作为下酒之物,就加速了他身体内火气的爆发,酒配核桃,就像菠薐菜配豆腐一样,如果长期这样配合食用,会造成气管和食道的黏膜溃疡,严重的时候,就会形成出血。 再好的东西,再补的食物,人身体的承受能力也是有限的,就像一个水囊,你不停的往里边灌水,就容易爆。 张老虎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在他酒醉之时气管血崩,便造成了他一口血没有吐出来,卡在喉咙里,让他气道不畅。 他气闷之时,也挣扎着起身想走出门去寻人救他,所以当时虽然天寒地冻,他却光着脚滚下床来,跌倒在地上,连救命都没有喊出来,就这么死了。 也许本来他死亡和后来梁二娘和柯小巧二人刺他之间的时间间隔并不长,还不至于让伤口形成明显的生前伤和死后伤的区别。 但正是因为那些属性燥热的食物加上酒精的作用,他浑身火气很大,天寒地冻他的书房里却没有用火盆取暖,也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他死后,寒冷的空气加速了机体的死亡,才让后来受到的刺伤伤口没有了生活反应。 梁二娘和柯小巧误以为他只是吃醉了酒,紧张的心情之下并没有察看他的气息,便手握屠羊刀对躺在地上的张老虎各刺了九刀。 两人一共刺了十八刀,或许就是寓意了十八年来她们所背负的仇恨。 她们以为大仇得报,手持利刃围着尸体默默的走了几圈,或许就是在享受积压在胸中多年的仇恨被释放的快意。 之后她们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给香玲儿上了三炷香,然后梁二娘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回到后宅,而柯小巧摘下头上的头巾,包裹了凶器,出门之后把它丢在了一口水井里。 也许是巧合,那柄锋利的屠羊刀垂直落下,在水面结冰的井中并没有留下明显的痕迹,所以起初的搜索中,并没有发现这把凶器。 第二天梁二娘装作若无其事做了早饭,想趁着给张老虎送早饭的机会,装作是她第一个发现了尸体。 不过有个意外发生了,柯小川回家之后,从邻居口中得知张老虎欠了他姐姐的馄饨钱,所以才冒然上门去张家找他算账,反而让他成了第一发现尸体的人。 之后的事情,大家也就都知道了。 我的故事讲完了,这就是整件案子的真相。” 众人回味着整个故事,大堂中一片寂静,谁也不会想到,一件牵涉人员甚广,案情复杂的杀人凶案,最后竟然只是一起意外。 “凶手”也的确不是人类,所以这件案子也就算不上是杀人命案了。 谢长礼见案子终于可以结案了,心中暗喜,没有命案,就说明齐州在他的治下民风良好,他小心翼翼的向杨怀仁请示道:“上使大人,既然没有人杀人,那么这件案子应该怎么结案?梁二娘和柯小巧又该怎么论罪?” “很简单”,杨怀仁背着手走回了暖阁,清了清嗓子,“本官现在开始宣判!张恭庵被杀一案,经过本官多方查找证据,证明他是意外死亡。 梁二娘和柯小巧对张恭庵的尸体进行损坏,按律判流刑!” 杨怀仁看着陶勇和柯小川复杂的眼神,也不想让他们亲人分离,他忽然有了一个好主意,接着说道:“梁二娘和柯小巧,发配环县。” 想来现在环县那边,托尼贵托掌柜已经在忙活着圈地建养牛场了,看上去这二人是被发配去了西北边陲之地,实际上让她们去杨怀仁的养牛场里服刑,并不会受到什么委屈。 她们俩做的事情,听起来确实非常残忍,但是联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的原因,这两个女子的身世和命运却让人觉得可怜,也许让她们去广袤的荒原上生活一段时间,她们心中的仇恨,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消散吧。 正文 第272章:新的希望 人生的希望,就是当你张开眼睛时,看见的第一束阳光,闭上眼睛时,出现在眼前的一副美景。 案子就这么了结了,公务上的事情,杨怀仁可以不用管,谢长礼和金师爷干这种事情在行,照谢长礼的意思,既然不是命案,连上报的流程都可以省了,只需要在齐州衙门里留档即可。 张吕氏本来因为丧子之痛伤心欲绝,可她心里也清楚她的儿子走到这一步,也怨不得别人,更何况他的死,只能怪他自己。 杨怀仁虽然觉得这个老妇人的所作所为有些可恨,但是她作为一个母亲,遇到那样的事情,确实也很难接受,所以她也是可怜的。 一个母亲,知道了自己的儿子不是被人谋杀而死,也多少有些安慰,到现在她也许看开了,对于梁二娘和柯小巧,她也不愿意再去怨恨,只是对于继续活在人世间,她似乎也没有了希望。 杨怀仁看着一个老人生无可恋的样子,确实也有些不忍,他安慰道:“张妈妈,人死不能复生,不管张恭庵生前做过些什么,他现在已经去世了,希望将来他转世能做个好人。 但是你的生活还有希望,翠红院的喜鹊儿小姐肚子里,还有张恭庵的亲生骨肉。” 张吕氏死水一般的眼睛里忽然又有了些许光芒,她忽然站起身来,紧紧抓住杨怀仁的手,“大人说的是,老身还有个未出世的孙儿,那是我张家唯一的血脉。” “嗯,不错。” 杨怀仁给她一个温暖的笑容,“本官能做的不多,不如让本官跟翠红院的东主说一声,让他行个方便,不要在喜鹊儿小姐的赎身之资上为难你。 至于张恭庵其他的几位妾室,她们这几年在张家也受尽了人世间的苦难,不如你就网开一面,让她们各自回家吧。” “老身多谢大人,大人说的是,那几个娘子还是处子之身,与其留在张家守寡,不如让她们去重新开启她们新的生活。 老身就算变卖家产,也要把喜鹊儿小姐和她腹中张家的孙儿赎回来,庵儿在齐州城里的名声不好,喜鹊儿小姐的身份,也不适合留在城里了。 我们之后会离开齐州,去乡下买个小院,置几亩地,去过安静朴实的生活,这样也对孩子的成长有好处。” “如此甚好,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 张吕氏和张恭庵的几个妾室又一次拜谢了杨怀仁,然后互相搀扶着离开了大堂。 按照规矩,梁二娘和柯小巧被判了流刑,会先关在齐州大牢里,然后衙门里会派人押送她们去环县服苦役。 陶勇和柯小川就是怕柯小巧受苦,同时用一种请求的眼神看着杨怀仁,希望他能网开一面。 这一点杨怀仁早想到了,于是对谢长礼说道:“本使此次来齐州,除了奉旨办差之外,其实也是回乡来祭祖的,之后便会去别处巡访。 梁二娘和柯小巧二人,不如就由本侯的侍卫看押在我的府上,等本侯回京,顺路送她们去环县服役便是了。” 谢长礼正求之不得,他这老头的做人原则一直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有事,既然钦差发话了,他也乐得给杨怀仁这个面子。 不管是不是她们亲手杀死了张老虎,结果是她们的仇人已经死了。 梁二娘本以为大仇得报以后,她应该是十分轻松的,十分开心的,可是她内心里却没有感受到这一点。 复仇的快意很快就烟消云散了,留在心中的,只有为逝去的青春和生命的感慨。 她心中清楚,是杨怀仁看在柯小川的面子上,没有让她真的流放千里去服苦役,流放到环县的这个判决,从他环县侯的爵位名头上,就知道这是一种照顾了。 杨怀仁其实不知道应该对她说什么好,只是虚扶了她一把,同样给她一个温暖的微笑,“人的心很奇怪的,背负仇恨的时候,就很累很累,我以前也认识一位,差点被仇恨逼疯了的女人。 不过后来她释然了,现在应该活的潇洒快乐。你也是一样的,世上还有很多东西是美好的,值得你拥有的,与其在仇恨中疲惫的活一辈子,不如心怀希望,轻松的走过人生。” 梁二娘琢磨着杨怀仁的话,脸上也没有表情,躬身行了一礼,一个字也没有说。 杨怀仁也不知道她能听进去多少,不过起码她的眼神里,没有那种怨恨了。 柯小川扶起了他姐姐,一齐到杨怀仁面前致谢。陶勇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跟柯小巧父女相认,可他一个粗人,不知道话该怎么说出口,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杨怀仁悄声对姐弟二人说道:“你们不用担心,环县虽然在西北边陲之地,不过那边我有一个牧场,将来我会给那边的人打个招呼,你和你姨娘去了之后,就去牧场里帮忙养养牛,做做饭,不会让你们受苦的。 不过小川他要遵守诺言留在我身边,我还有事情需要他帮忙。” 柯小川虽然对姐姐有些不舍,但是他性格里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既然他姐姐有杨怀仁的安排,他也就答应留了下来。 很多事情,柯小巧是受了梁二娘的影响,才去做的,她心中的仇恨其实要少了很多,对于陶勇,或许并没有那么的怨恨,特别是经历了这多么事情以后。 杨怀仁也想帮陶勇一把,于是又悄声对柯小巧说道:“你母亲当年和陶勇是真心相爱,也正因此才有了你,很多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样的。 陶勇当年没有为你母亲报仇,是有他的苦衷的,事情走到这一步,命运对你来说是不公平的,同样对他也是不公平的。 他这些年没有娶妻,一直孤身一人,也说明了香玲儿在他心目中是一个什么样的地位。 人生在世,亲人是值得我们去珍惜的,血脉这种东西,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柯小巧微微瞧了旁边急的一头大汗的陶勇,低头嗫喏,“我懂大人的意思了,其实我心里,并不恨他。” 正文 第273章:跟阎王老子叫板 柯小巧说完,轻扯了一下柯小川的衣角,带他去和她的姨娘正式见一下面。 柯小川昨天还被那个女人演戏冤枉成了杀害张老虎的凶手,本来对她没有什么好印象,可现在又不同了,姐姐并没有犯下杀人罪,而且那个女人确实是他姐姐的亲生姨娘,他也就不再怨恨了。 站在一旁的陶勇听到柯小巧的这句话,呆了一下,然后鼻子一酸,眼泪流了出来。 一个平日里给人的印象是个身体粗壮又面相凶恶的汉子,江湖上还有个赤面阎罗的诨号,这一刻竟然就那么哭了,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得那么纯粹。 杨怀仁也是心怀感慨,陶勇大半辈子都在为了那些贫苦的羊屠户而活着,知道今天才知道他还有个女儿活在世上,难免情不自禁。 他走过去拍拍陶勇的后背,安慰道:“人之初,性本善。柯家夫妇都是好人啊,不但把柯小巧抚养成人,更给了她一副好心肠。 当然,柯小巧现在说不恨你,并不代表她立即就能接受你是她亲生父亲的现实,不过这已经是一个不错的开始了,人的心都是肉做的,只要你今后能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相信她会逐渐接受你的。 时间,其实就是仇恨最好的解药。 以前你放不下的事情有太多,现在不同了。张老虎死了,他的老虎帮也解散了,那些跟着讨生活的乡亲们现在也有了自力更生的能力,不需要你照顾了。” 杨怀仁用眼神给陶勇示意了一下站在另一边的柯小巧姐弟和梁二娘三人,“喏,那边那两个女人,一个是你女儿,另一个是你小姨子,他们现在才是需要你照顾的。” 陶勇抹了一把眼泪,重新又有了精气神,“大人说的对,洒家以前觉得这辈子就要在这些俗事里度过了,今天既然知道还有个女儿,那今后一定会好好照顾她,努力补偿这十八年来对她的亏欠。 所以洒家想让杨大人帮个忙,洒家愿意陪她们去环县,以后好好照顾她们,请杨大人允许。” 杨怀仁眼神忽然有些暧昧,轻笑着说道:“你没完全明白我的意思,你照顾你女儿是你一个做父亲的责任,而且我家的养牛牧场刚刚开始建设,也需要像你这样精通屠宰的人来帮忙。 你跟着去环县,绝对没有问题,我的意思是,照顾柯小巧是一个意思,照顾梁二娘嘛,是另一个意思,嘿嘿……” “咳咳,”杨怀仁清了一下嗓子,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梁二娘虽然嫁给了张老虎,但现在也不可能回到张家了,张妈妈方才也大度的表示不再怪她做过的事情,又遣散了张老虎所有的妻妾。 她现在是个自由的人,你又是个光棍,你俩年纪都不小了,所以你要也要好好照顾她,你懂我的意思没?” 陶勇本来只有半张脸是红色的,现在突然整张脸都红了,“呃……洒家,有点懂了。” 杨怀仁开怀大笑道:“不错不错,你懂了就好。” 缘分这种事谁也说不好的,杨怀仁冥冥之中就觉得陶勇和梁二娘会是一对,两个人性格中有些东西,是可以相互弥补的。 案子总算有个圆满的结局,杨怀仁胃口大开,中午要亲手下厨做一桌美味好好庆祝一番。 虽然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杨怀仁回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让玄参给他拆夹板,因为他感觉他的胳膊已经好了。 说来也怪,自从他左胳膊受伤骨折,只用了将近一个月的工夫,就好的差不多了。 玄参的在治疗这种外伤方面确实有一手,加上兰若心给的珍贵的治疗骨伤的良药,杨怀仁的左臂虽然还不如以前那么活动自如,但是也可以用力了。 既然回了老家,当然要做几个有当地特色的地方美食,鲁菜作为历史最悠久的菜系,在千年以后的国宴之上,仍旧是主流的菜系。 而在大宋,由于人们对海鲜和海产品的食用还不广泛,所以沿海菜还没有开发普及,鲁菜主要还是以孔府菜为代表啊的官府菜为主。 糖醋鲤鱼自然是必不可少的,糖霜,也就是白糖,中国自古以来就有食用的记载,不过知道北宋,糖霜的产量才剧增,逐渐进入到寻常百姓家。 酸甜口的调味方法,也在这个时期被创造出来,并受到百姓的欢迎,无论是配合哪一种动物蛋白,都能让肉类别具风味,又方便人们的肠胃吸收其中的营养。 坛子肉是另一种食用猪肉的典型做法,大明湖畔疯长的蒲菜,割一把就可以做一道奶汤蒲菜。 烟熏鸡脯,是把多种调味料腌制过的鸡脯肉用烟熏法烤制焦黄,也是在食物制作方法上开创是的做法,那味道光闻一闻就让人口水横流。 一顿大餐之后,杨母高兴地拉着儿子开始给他展示她为回乡祭祖做的准备。 杨怀仁来到后院里,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住进新家才一天的工夫,母亲已经把祭拜杨父的东西准备了差不多了。 黄纸折成的元宝堆了满满两大车,把这些纸元宝烧了要真能在阴间变成金子,起码有五十万两,杨父立马就能成为鬼界十大富豪。 最夸张的是,有几个工匠糊了一个足有两人高的七层宝塔,另外还有几十个纸糊成人形的仆子,上百个手持长矛的护卫和马匹。 杨怀仁满头黑线,母亲也太夸张了,这些东西全烧给先父,就不是在下面做富豪那么简单了,简直就是要在阴曹地府造反,跟阎王老子叫板的节奏。 杨怀仁本想劝母亲低调一些的,可是当他看到目前脸上骄傲的笑容的时候,他又开不了口了。 造反就造反吧,反正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杨怀仁心道,为了这一位老爹的安全,烧些刀枪剑戟可能用处不大,不如一会哥们亲手做几个飞机坦克给老爹送去比较靠谱。 想到这里,杨怀仁有点玩心大起,立即挑拣了许多合适的篾条和绢布,开始糊飞机坦克,何之韵、天霸弟弟和小七几个,也学着杨怀仁的样子做了起来。 正文 第274章:超级大场面 老人们有句俗话,说初一出生的孩子,一生的命运都是坎坷,却又非凡的。 好像后世的一句俗话,“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夫”相似的道理。 杨怀仁就是那个初一来到人世间的孩子,现在的他既是大款又是伙夫,而且还是个侯爷,所以在他生日这一天回乡祭祖,场面必须高大上。 杨母吩咐丫鬟们把御赐的诰命夫人的仪服都取了出来,她和何之韵两人都打扮得跟贵妇一样,唯独让杨怀仁和二丫穿了普通的白麻布衣服,说这样才能显示他们兄妹的孝心。 杨怀仁这才知道母亲也是装逼界的一位高手,不难想象,当两位身着诰命仪服的贵妇和一位披麻的侯爷同时出现在父老乡亲们面前的时候,是何等的场面。 一大清早一支几百人的队伍从齐州城里出发,浩浩荡荡的向只有十几里之外的历城县进发。 队伍的最前边是一支雇来的锣鼓队,敲敲打打的热闹声中,是个人都能知道这是某家人衣锦还乡了。 锣鼓队后边是杨母请来念经祈福的和尚,足有五六十人之多,他们一路唱着响亮的梵音,倒是恰巧和前头的锣鼓队伍配合出了交响乐的效果。 再后边几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杨家的三位主人便分别坐在这几辆马车里,后边跟着的是另外几十辆装满了各种祭祀用品的马车,最显眼的就是那座纸糊的高有一丈的七层宝塔。 最后边才是穿成了侯爷侍卫模样的内卫们骑着高头大马的队伍,每个人都精神抖擞,显示了主人的地位。 光队伍里新添置的马车啊,马匹和各种祭祀物品,以及请和尚的花费,杨母就足足花费了一万贯,这排场,就算是真钦差来了也没有这么夸张。 队伍穿过历城县城,把整个县城的人都惊着了,围观的百姓像是夹道欢迎一样站在街道两边指指点点。 每一个看到这排场的人都在猜测这是谁家的祭祖队伍,除了感叹人家这气势之外,也对大车上装载的那些纸糊的飞机大炮加坦克非常感兴趣。 杨母对目前的效果非常满意,杨怀仁只有苦笑,倒不是心疼钱,只是觉得花了许多钱弄了这些东西一会儿就要全烧了,真不如买点好吃的划算。 队伍穿过历城县县城,再往东几里地就是老家杨家村了。杨家家族世代生活着在这里,全村超过一半的人是杨姓。 杨母没有事先通知任何人,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队伍也不进村,从村口直接向北来到杨家家族的祖坟地。 村里这样一来可炸了锅,谁也不知道这几百人是来做什么的,为什么来杨家村,全村老老少少都好奇的走出村子跟在队伍后边想看个究竟。 村北有一个土丘,土丘上是一片杨树林,林地中间便是杨家村祖坟所在的地方。 队伍在树林的边缘停了下来,围观的乡亲们才明白这是回乡祭祖的队伍。 杨母和何之韵身着诰命仪服走下马车,老百姓们也不认识她们穿的这是什么衣服,但是那种高贵和庄重却是让每个人都感到羡慕。 这时有人认出了杨母的身份来,惊讶的说道:“这,难道是老六家的媳妇?” 有了这个提示,众人也都看清了杨母的面容,认除了她却是是老六家的媳妇儿,这才疑惑的相互议论起来。 “老六家不是家族里最穷的一房了吗?怎么今天回来祭祖,这么大的场面?” “听说他家就一个小子,夏天的时候进京参加秋试去了,难道是……他家小子中了状元?” “哎,不对,要是咱们村里出了状元,官府早就来贺喜了,怎么会没有动静?” “那就是人家发了财了,看看那些元宝蜡烛,十几个大车装满了拉来烧,这排场,啧啧……” 杨母耳朵里听了这些议论,只是对着围观的人群挥挥手示意,并没有走过去打招呼。 她心里其实已经万分的激动,却强忍着不表现出来,何之韵心情却是紧张,作为杨家新妇,她怕折了官人的面子,所以也极尽地配合着杨母摆谱。 杨父在杨家家族里的这一辈,排行老六,只算是个偏房的子孙,虽说也是有房子有地,却因为家中人丁单薄,在家族里并没有多少话语权。 杨父前几年离世之后,他们孤儿寡母的在家族里就更没有地位了,虽说勉强能够温饱,在家族里其他人眼里却是最穷的最没有前途最没有面子的一房了。 杨母想着儿子如今贵为侯爷,已经是杨家家族里最有出息的一支,这回回乡祭祖,还不把以前丢了的脸面全部找回来? 杨父的坟头孤零零的坐落在家族坟地的边缘,自从杨母领着二丫进京寻子之后,就没有人打扫,积雪之下干枯的杂草布满了坟头上,连那座青石墓碑之下也是堆积了许多干枯的树叶。 杨母命人打扫了一下,才摆下蒲团,领着儿子女儿以及儿媳进行祭拜,对着墓碑诉说起了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事情,特别是儿子争气,现在已经贵为侯爷,还娶了个好媳妇,说着说着竟忍不住感慨地啜泣起来。 杨怀仁、二丫和何之韵恭恭敬敬的给先父磕头,旁边的一块空地上,家里的仆子们开始给杨父烧祭品,那十几车的元宝啊,宝塔啊,仆子兵丁啊,飞机坦克啊,总共烧了小半个时辰。 杨家族长是位年过七十的老头,论起来也是杨怀仁的堂祖父,这时也赶到了,领了另外几个家族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走过来询问。 杨母领着子女和儿媳见过了族长,表现的不卑不亢,非常大气,表示这次回乡除了祭祖之外,还准备给先夫重修坟冢,望族长允许。 族长老头儿虽说也见过些世面,可毕竟一辈子住在乡下,哪里能认得出杨母和何之韵穿的是诰命夫人的仪服? 至于他家小子中状元,族长心中更是明白不可能,所以直道是他们去京城发了横财,才故意搞了这么大场面回来显摆罢了。 作为长房一脉,在这些偏房子孙面前本就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所以对这些并不在意。 正文 第275章:族长刁难 杨家族长心底里还有些看不起这些家族中的暴发户,所以傲慢的对杨母说道:“老六家的,看来你家是发财了,可搞这么大场面在父老乡亲面前显摆,面子是有了,可名声也坏了。 咱们杨家向来尊崇节俭持家,你现在这么败家,这不是败坏杨家的风气吗?有这些钱干点啥不好?给家族里修祠堂盖学堂,哪一样不比搞这些虚的排场好?” 杨母本来意气风发,被族长这么一指责,也觉得自己今天这排场搞的有些过火,不过她的目的是跟族长在祖坟地里多要一些,好把先夫的新坟修得更好一些,所以安静的听完了族长的言教,才开口说道: “老祖宗说的是,我们六房愿意出钱给家族修葺祠堂,也愿意出钱盖新学堂,希望族长能在祖坟地里给我们这一房多一亩墓地,重新建造官人的坟冢。” 族长满意的点点头,“如此甚好,作为杨家子孙,为家族里出钱办事,那是本分之内的事情。 只不过祖坟里的地,是按规矩来分配的,长房的自然要多分一些,偏房的自然会少一些。 你家本来就是偏房子孙,而且家里只有一个小子,眼下这两分地就足够了。” 杨母听了脸上有些难看,族长说的是道理和规矩,她作为偏房的媳妇也不敢顶撞,可想到先夫的坟地就那么大一点,内心里又觉得对不起他。 杨怀仁心中明白,母亲的思想还禁锢在封建礼教里,她本就是农户人家出身,嫁给了杨家的一个偏房子孙,骨子里就自卑,虽然现在已经贵为三品诰命夫人,窘迫之下却忘记了这一点。 杨怀仁可没有这些束缚,他的意识里,既然是同一族的亲人,本应该相互帮助,相互包容,母亲只不过多要些墓地给先夫重新修坟,竟然被族长拒绝了,而且族长口气中那种高高在上的意味,让他觉得讨厌。 不管是朋友还是亲人,交往之中就是相互给脸面,既然你不给我娘面子,我也就不用给你留面子了。 杨怀仁走上前来,也不给族长施礼,背着手昂首挺胸的问道:“敢问族长,杨家家族中的坟地分配,若是按照长房偏房这样来分,是不是有失公允? 大家都是杨家的子孙,只不过有先生和后生之分,先生的不一定就有本事,不一定就比后生的对家族贡献大,难道偏房的就天生比长房的卑贱?” 族长老头儿见杨怀仁傲气的样子本就讨厌,加上他开口连祖父也不叫,直接喊族长,更是来气,听了他一番理论,耻笑道:“规矩是祖宗定下的,不光我们杨家,别人家也是一样的。 不过咱们杨家也是十里八乡出名的知理的家族,若是哪家子孙考取了功名,在朝廷里有了官职,或者有了军功,或是对家族声誉有了大贡献,当然可以例外。 不知怀仁孙儿可是中了状元啊,还是当了官啊?就算你有几个臭钱,也不过是卑贱的商贾罢了。” 族长这么一嘲讽,他身后几位叔伯辈分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杨怀仁并不在意,在哥们面前装什么清高?他笑着拍起手来,“照族长这么说,我家这一房在祖坟地里要坟地,可就不止要一亩了,起码得要个十亩。” “你开什么玩笑?就凭你?你可知道,先祖上曾经出过一位七品的县令,他家修坟也不过分了一亩地而已,你一个秀才还想要十亩,你疯了吧?” “呵呵,到底谁疯了,现在还不好说呢!七品县令,就能在祖坟里分一亩的坟地,那我问你,若是一家出了两位三品品秩的子孙,又该怎么分配?” 族长和后边的几位被这话惊得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杨家家族虽然在本地也是个大家族,可是放到整个大宋来看,也不过是个乡野的家族罢了。 大宋一朝百余年来,族中出过三四位考取了功名当了官的子孙,最高的也不过族长先前提过的那位七品县令而已。 三品的品秩是个什么概念?对于整个家族的人来说,全齐州都找不出一个三品的官来,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三品的大官。 族长惊骇的舌头似的打了结一般说不出话来,他身后的一位口吃不清的问道:“三,三,三品?谁?” 杨怀仁不紧不慢的向他们介绍了母亲,指着她身上的一身仪服说道:“你们都不认识吗?我母亲这一身,正是三品的诰命仪服。” 杨母想起来她身上穿的可是三品诰命夫人的仪服,刚才被族长那么一问,竟然忘记自己如今的身份,这才庄严高傲的昂起头来,同时没忘记拉了拉身后的同样穿着诰命仪服的何之韵,让她也跟着到前边来,展示那一身高贵的衣服。 杨怀仁接着说道:“这位是我的新媳妇,同样是诰命夫人,不过品秩低了一点,才五品,哥们嫌太低,刚才都没好意思显摆。” 族长和身后的几个人刚才只以为她们穿的是京城里流行的富贵人家的衣服,现在听杨怀仁这么一说,才又重新仔细打量了一遍。 仔细一看不要紧,就算这身衣服不认识,但那暗红色的衣服上绣的花纹却看清楚了,的确是五尾连凤纹。 这能把凤凰绣在衣服上,也是有规矩的,民间出嫁的新娘子,可以戴凤冠,婚服上绣凤纹,不过按制只能是三尾的凤凰,而平时,普通百姓是不能这么穿戴的。 绣在衣服上凤凰的尾巴羽毛数量,也显示的地位的高低,公侯家的诰命夫人所穿的仪服,是绣了五尾的连凤花纹,宫中妃嫔是七尾的,之后皇后和太后才是九尾的。 杨家族长和众人就算没亲眼见过,起码也在书上读到过相关的知识,眼前一老一少两位夫人身穿这样的仪服,那就证明了她们诰命夫人的身份。 但最关键的是,她们能被册封为诰命夫人,也是母以子贵或妻以夫贵,那就证明了另一位拥有三品品秩的人,就是杨怀仁了。 族长的脸色和口气这么一来立即变软了,他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么你……” 正文 第276章:家族大明星 “我怎么了?我就是另一位三品的侯爷!” “侯,侯爷?” “怎么?不信吗?” 族长老头儿一下乐开了怀,嘴巴差点就裂到耳朵根了,本来煮着的柺棒也扔了,冲上来就抱住了杨怀仁,嘴里喷着吐沫星子大嚎起来,“老天有眼啊,杨家终于出了一位侯爷了。” 杨怀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抱给整蒙了,本以为这帮老家的长辈们一听他是侯爷,会吓得战战兢兢,他母亲也因此有了面子。 可千算万算也没料想族长竟开心成这样,刚才还对他母亲不屑一顾的事情也好似全都忘了,好像不曾发生过一样。 别看族长老头儿七十多岁了,手臂力量还很大,紧紧抓住杨怀仁跟螃蟹似的不肯松开,估计后世的追星族见了心目中的大明星也就这待遇了。 “老朽十八年前夜观星象,见东方紫微星曜,早就算出来杨家早晚要出一个旷世奇才,果然不出老朽所料,怀仁孙儿就是天上的紫薇星君下凡,降生到咱们杨家了!” 族长都这么说了,杨怀仁其余不认识的叔伯长辈也连声附和,搞得杨怀仁十二分的服气,族长不愧是族长,这种瞎话随口编出来跟玩儿似的。 十八年前的今天正是哥们这副身子出生的日子,你那么有眼光,算的那么准,你咋不早点对我爹娘好一点呢? 哥们辛辛苦苦混了个侯爷的名头那是多么的不容易啊,到你这里好像成了你掐指一算的功劳,杨怀仁对族长这么老又脸皮这么厚的人,只能送他三个字:六六六! 杨母也不管自己儿子被老头子抱着不松手,适时的问道:“那我家要地的事情?” 族长寻思着,老六家的儿子现在是三品的侯爷了,那以后杨家在齐州地界上那就是独一份的名门望族,别说历城县令这种七品芝麻官,就是齐州知州谢长礼这么大的官,也得给杨家三分薄面。 别说杨刘氏一个三品的诰命夫人跟他在祖坟里要地,现在要啥他都肯给。 “不就祖坟里的十亩地吗,有有有,砍一片林子就有了。” 这下轮到杨母吓坏了,十亩地之说也是杨怀仁开玩笑那么随便说说而已,真给他这一房十亩地,盖座庙都够了。 “不用十亩,一亩就够,只不过扩建一下陵墓,周围砌一圈围墙就好了。” 族长不乐意了,这才松开抓住抱住杨怀仁的胳膊,对杨母又一番说教,“老六家的,这就是你不懂事了,怀仁孙儿现在贵为侯爷,一亩地也就够你将来和老六用的,可怀仁孙儿百年之后呢?他的子子孙孙呢? 杨家好不容易出了一位侯爷,那可是杨家多少祖宗祖祖辈辈积的阴德,这墓地不整的体面大气一点,让人家笑话。 所以啊,这么想来十亩也不够,东边那片林子有二十几亩,都给你家了。” 杨怀仁越听越不对味,啥叫百年之后?老头你会说话不,不会说能不说不? 哥们这才十八小伙一朵花,人见人爱人人夸,咋还现在就打算起我死后下葬的事了? 还有呢,哥们媳妇才刚娶进门没多久,儿子还没影呢,怎么连他们的身后事你都给安排好了? 他这个侯爷的功劳又扯到祖宗头上去了,杨怀仁气得叉着腰,刚要跟族长老头子理论,杨母赶忙跟族长推辞道:“老祖宗太抬举了,要真在祖坟这么重要的地方给我们这一房二十几亩地,族里其他叔伯兄弟们该不满意了。” 族长回头指着他身后的杨家家族里几位有头有脸的男丁们问道:“老子就是给老六家那片二十几亩地的林子了,咋了,谁不服气,现在就站出来,老子把他腿打断!” 老头的话就是管用,人家在杨家村自称“老子”也是顺理成章,谁叫人家是族长呢?杨怀仁那几位叔伯唯唯诺诺,没有一个敢反对的。 看来谁也不是傻子,老六家的小子现在是侯爷了,人家动动小指头就能把你扳倒,而且还能让你永远翻不过个来那种,眼下巴结还怕排不上号呢,谁还敢不满? 杨怀仁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给族长老头鞠一躬,然后伸出两个大拇指,赞一句“实力演技派”,刚才还固执的跟杨母讲规矩什么的,如今对他简直就是粉丝见了大明星一般的爱戴。 这已经不能叫做一百八十度大反转了,而是转体三百六十度再屈体反向转七百二十度,最后入水零水花,换你是裁判,你不给个十分的满分,你都不好意思说你懂啥叫旋转。 杨怀仁见推辞不掉,也只好劝母亲接受了族长的好意。 “娘,不就二十多亩地嘛,也不算多么大,族长叫咱收下咱就收下,老祖宗的面子咱得给啊是不? 再说了,您不是要给爹修个体面的坟冢嘛,咱又不差钱,你可劲的造,只要工匠们有本事,咱家造个金字塔都行。” 族长好奇的问道:“怀仁孙儿,啥叫金字塔?” 杨怀仁总不好给他解释古埃及法老陵墓的事情,只好逗趣道:“就是金子造的塔,就叫金字塔。” 众人眼睛都直了,似乎想象里真的在杨家祖坟地里盖起来一座金光闪闪的宝塔,天晴的时候,十里地之外都能闪晃了眼。 族长老头儿高兴坏了,非要请杨怀仁一家的祭祖队伍进村去他们长房家住着的家族祖宅,他要大摆筵席,庆祝家族里这空前的荣耀和盛事。 杨怀仁一家四口瞬间化身家族大明星,走过的地方所有乡亲们都投来羡慕的目光,激动的大声称赞着杨怀仁。 三房家的伯父就说打小就看出来杨怀仁不是一般人,什么司马光七岁砸缸那种智慧,咱家怀仁侄儿三岁就有了,当年他亲眼看见怀仁侄儿砸缸救了一条鱼呢; 五房家的婶子就赞弟妹好福气,嫁给了老六,又生了这么一个有本事的儿子,娶的儿媳妇那叫一个漂亮,仙女下凡也不过如此了…… 杨怀仁这明星当得心里是喜滋滋的,不过至于砸缸救鱼这种事,倒不能证明他小时候多么聪明,能证明的是他小时候就有成为吃货的潜质了。 正文 第277章:说媒 杨怀仁祭拜完了他在这个时代的先父,换下了粗布麻衣,换上了母亲给他准备的一身锦缎的箭领衫,套上了皮裘的大氅,跨在一匹枣红大马上,威风凛凛的进村。 他身材中等,本也不算是多么高大威猛,但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换了这一身行头,把整个人高贵霸气的气质显现了出来。 这些看在乡亲们眼里,又是一阵天花乱坠的猛夸,村里的姑姑和婶婶们,又动了旁的心思,自己的婆家或者娘家,总有一些正值妙龄的侄女外甥女什么的,若是能攀上杨怀仁这门亲家,将来在族长眼里都能被高看一眼。 不断有人靠近杨母的乘坐的马车,隔着车厢高声向里边传递消息,大致的意思就是询问杨怀仁这个侯爷有没有纳妾的打算。 杨母第一次被人这么追捧,自然是乐不可支,不过对于儿子纳妾不纳妾的问题,她还算开明,只推说只要儿子和新妇何之韵首肯,那就没有问题。 于是这帮姑姑和婶婶们又跑去围何之韵乘坐的马车,变着花式的各种推荐自己的亲戚,把那些女孩儿们说的天上有地上无,连何之韵这样的大美女听了都自惭形愧了。 可是她毕竟是个媳妇儿,心里再怎么生气,也不好给这些长辈们脸色看,只好陪着笑脸把这烫手的山药丢给了杨怀仁。 杨怀仁骑着高头大马前边正走的高兴,忽然听见身后叽叽喳喳冲过来一群中年妇女,扭过头去看时,何之韵的车帘也拉开了,两束犀利的目光射在他后背上,好似在他脊背上刻了一行大字:你纳一个我看看? 杨怀仁只好苦着脸应付那些媒人们,心道长得帅又有钱也是很苦恼的,人家挤破了头要给你作妾这种事,本来应该高兴的,可是哥这么纯情专一,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纳妾呢? 还是族长这位堂祖父给他解了围,赶跑了那些打了鸡血一样的女人们。 杨怀仁刚要道谢,嘴巴张开了一半,却听族长老头说道:“唉,家族里这些女眷,越来越不像话了,怀仁孙儿今日衣锦还乡,去祠堂祭拜祖先才是正事。 再说了,她们说的那些小娘子们,都太夸大其词了,等拜祭完祖宗灵位,堂祖父给你说个好的,那可是老朽的亲外孙女,那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我去,你真是我亲爷爷,她们不靠谱,你这唱的也全没在调上,你亲外孙女,那不就是我表妹嘛,这近亲结婚不允许的懂不懂? 后来一琢磨这是古代,只有直系亲属不通婚的规定,却没有旁系亲属不通婚的规矩,甚至老人们,特别是家族意识很强的老顽固们,为了保持家族血统的纯正,更愿意撮合这种表亲关系的青年男女成亲。 皮球是母亲踢给何之韵,何之韵又传给他的,可到他这里,他又要传给谁?看了看一边一直跟着他的天霸弟弟和小七,杨怀仁问道:“你俩谁想娶媳妇了?” 天霸弟弟身材上可以说是傲视群雄,可年龄上实际也不过才十五岁,算起来也是情窦初开了,只不过这小子现在心里光想着吃,对于男女之事还不怎么上心。 听杨怀仁要给他介绍媳妇,天霸弟弟傻乐着说道:“呵呵,多谢哥哥美意,小弟年纪还小,不如过年小弟十六岁的时候再说不迟。” 靠,杨怀仁瞪了他一眼,心道以为你小子多么清高呢,看着是个老实孩子,原来心中早有打算,他连啥时候找对象都想好了,真是人不貌相,饭量不可用锅量啊。 杨怀仁再转头去看小七,小七这种半夜喜欢睡房梁的人都被这目光吓得一哆嗦,忙开口推辞道:“我也还小……” 杨怀仁气不打一处来,抢过话来骂道:“你小个屁啊,你比我年纪都大,也是时候找个媳妇了,总睡房梁干啥,你又不是属老鼠的。” 没等小七答话,族长老头儿已经吓跑了,嘴里念叨着:“我外孙女才不给人家当童养媳……” 小七一头黑线,杨怀仁和天霸弟弟却笑得前仰后合。玄参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队伍的后边敢到了前头来,笑眯眯的问道:“刚才你们聊什么呢?我听着好像是侯爷给要谁介绍媳妇?” “靠,你个老色鬼,刚才还在后边八丈远的地方呢,我们说别的话你也不曾听见,一说到介绍媳妇,你就顺风耳了是不?” “哪里哪里,”玄参辩驳道:“其实我过来是一片好心,侯爷刚拆了夹板,我过来看看你有什么不适没有。” “你这理由找的,啥时候这么油嘴滑舌了?” 杨怀仁打趣完了,又重新打量了一下玄参,“不过话说回来,咱们金菊堂里的内卫,除了几个从宫里出来的,其他还都是正常的男人,大家都二十多岁了,怎么都没有成亲呢?” 一问之下,小七和玄参的脸色一齐黯然。小七解释道:“不敢欺瞒侯爷,那几个早年间做了太监的,被人笑话是‘无根之人’,其实我们这些人,虽然是男人,也同样是无根之人啊。” 玄参接着说道:“是啊,我们原先都是无父无母别人贩子当牲口买卖的贱藉奴仆,很小的时候就被叶公公买回家中,然后训练成内卫的。 小时候就为了吃口饱饭,所以拼命迎合叶公公,后来成了内卫,干着些秘密的勾当,为了不走漏消息,不暴露身份,是不可以成亲的。 就因为这样,我们和那些太监们一样,不能成亲,也就不能有家,没有家,也就没有后代,和无根之人又有什么区别?” 说完了这些心里话,两人不约而同的低下头去兀自为自己悲惨的命运而默默忧伤。 不过这倒提醒了杨怀仁,别人为了各自不同的目的而活着,这些内卫们,他们活着的目的,就是单纯为了能活着。 一个人的力量太微小了,内卫的组织庞大,力量巨大,就算这些规矩不人道,却也不是某一个人可以反抗的。 如果他可以给这些内卫们建立家庭,让他们感受到人间的亲情和温暖,是不是就能让这些内卫们变成真正的自己人? 正文 第278章:散财 杨怀仁忽然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来,根据历史上的记载,高太后是明年去世的,而且是病死的。 不过历史既然是人写的,而且是胜利者书写的,那么她是怎么死的,就很值得怀疑了。 这个其实倒不用杨怀仁操心,他担心的是,高太后死后,这个在大宋全国有五千人的菊花内卫组织,后来怎么样的?这样的事情是不会写进历史的。 在不久的将来,作为这场权力斗争中胜出的赵煦,如果知道了有这样一个对他有威胁的组织存在,一定会斩草除根,将内卫一举消灭。 如果没有发现,或者消灭不干净,这帮人将来又去了哪里?这些人可都是身怀各式各样的绝技,对社会安定有绝大潜在威胁的人。 杨怀仁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他能进一步掌控内卫,让这些生活在阴暗中的人改邪归正,成为将来守卫大宋的一股力量,那不就是功德一件? 他想起玄参刚才说过的话,内卫中人,其实并没有具体的生活目标,因为他们身份卑微,生性孤独,属于远离人类正常的感情世界的一群人。 如果能从另一个角度对他们的心理进行干预,比如帮助他们组建家庭,让他们生儿育女,感受到亲情温暖,体会到人间的快乐,他们的生活有了寄托,有了希望,他们会不会真如杨怀仁所愿,变成一股正能量呢? 杨家村正中央,是一片巨大的类似广场的空地,看来这就是家族集会的地方了。广场的北面,便是杨家的的祠堂所在的大院了。 祠堂所在的建筑群历史悠久,据说在唐代就有了,几百年里历经风雨飘摇,见证了杨家家族不知多少代人的出生,成长和死亡。 像这样的土木结构的建筑,能存在几百年,肯定是经历了无数次的修葺,墙壁上不同颜色的砖石和铆了不知多少次铜钉的横梁,更证明了这它曾经的岁月。 杨怀仁一家跟着族长恭恭敬敬的进行了祭拜先祖灵位的仪式。 古时候重男轻女,按照往常的规矩,像杨母和何之韵这样的家族媳妇,是不能进入祠堂正堂祭拜的,只有家族里的男丁才能踏入祠堂。 她们只能在堂外的院子里进行祭拜仪式。可今天不同,族长像是对待贵宾一样迎了两位身着诰命仪服的夫人进入祠堂正堂,而且高傲的跟祖先禀告杨怀仁一家对家族的荣耀所作出的功绩。 杨父的牌位本来是不能放到正堂中间显眼的位置的,所以原先也只在两边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摆放。 族长亲自吩咐家中值守祠堂的长辈重新把杨父的牌位放在了正中间一个显眼的位置,以显示他为家族生出了一位侯爷这样的功劳。 杨母高兴的有些飘飘然,腿脚都有些不停使唤了,她开心的是作为一个外姓的女人,因为她身负诰命,族长宣布她和何之韵的牌位将来也会进入到祠堂中,专门另设一个族中有显赫身份或功绩的妇人的供案。 何之韵从来没经历过这些,但是她这一天来优雅大方的跟在杨母身边,生怕丢了杨怀仁在家族中的脸面。 杨怀仁见她和母亲这样反而有些心疼,规矩太多,仪式太繁琐,跪了一次又一次,也不知道那许多的木牌有什么好跪拜的,真不如鞠躬加上一束鲜花来的有意义。 只不过杨怀仁身体的反应,让他也着实感受到了血脉相连,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杨家家族人数虽多,也有不少读书人,但大多数还是自给自足的农户,几百年来守在祖先留下的土地上繁衍生息,用双手劳动和汗水让种族在不断的延续。 杨怀仁觉得他应该做些什么,特别是他现在完全不缺钱的情况下,是时候给杨家家族的乡亲们散一波财了。 在自家庄子里给庄户们散财如果还怕被人诟病,那么他出钱给老家家族里修葺祠堂,或修桥铺路,或兴建学堂,应该不会被人说什么。 祭拜的仪式完成之后,杨怀仁便主动找到族长,表示他愿意出钱把家族祠堂重新修葺。 既然死去的人都能得到这些好处,那活着的人,特别是作为家族未来的孩子们,也更应该得到更好的读书和成长环境。 村里有个家族出钱办的学堂,老师便是家族里不第的老秀才们,这样的教育质量看起来是在是太差劲了,原先的杨怀仁能考中秀才,看来也是族中比较有才气之人了。 给先父修建新坟,预算要花去一万贯,修葺祠堂,也要一万贯,把家族广场重新修整,在村里铺设新的青石道路,又要一万贯。 而在教育事业上花钱,杨怀仁就更不会小气。兴建新的学堂,除了硬件设施要豪华之外,还要有好的教师资源。 给五到十岁的孩童办的蒙学,只需要在村里原有的基础上扩建,就足够家族和村里的孩子们使用了。 杨怀仁的打算,是跟族长要一块地,盖个书院,先生先从齐州找最好的先生来书院里教学,以后还可以高薪请全京东有名的先生来书院。 将来不光杨家家族和村里孩子们在蒙学之后可以去书院进修,还可以造福周边州县志在读书的青少年。 村东是座矮山,原本就是些荒地,正是建设书院的好地方,族长痛快的答应了下来,只是杨怀仁如此大手笔,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怀仁孙儿,修葺祠堂和给村里铺路,已经花了你两万贯钱了,虽然你贵为侯爷,但你这样散尽家财,实在是太让祖父感动了,甚至有些让我这老头子替你心疼了。” 杨怀仁笑道,“这才到哪啊,不过区区两万贯,话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穷啥都不能穷教育,建设书院,我打算再出两万贯!” 族长瞠目结舌,“你真有这么多钱?” 杨怀仁见族长都七十多岁了,不好把他在京城餐饮连锁一个月的红利就几万贯的事情说出来吓坏了老人家,于是大义凛然的回答道:“官家赏给我,我献给乡亲们,义不容辞!” 正文 第279章:家乡的味道 杨怀仁说他只不过是钱财的搬运工,只不过是个善意的谎言,而他作为厨子,把自然界中的美味食材变成人们口中美味的食物,就是实实在在的大自然味道的搬运工了。 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如果抓出来问,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或许他们的答案会有所不同,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每一个人,都会迷恋家乡的味道。 我们从出生后断奶那一天开始,便开始接受某一种带有地域特色的食物独特的风味,然后在我们逐步成长的过程中,逐渐习惯,并爱上了这种味道,这就是舌尖的记忆。 背井离乡的人也许对这句话有最最深刻的感触,身在异地,最想念的,除了家乡的亲人,还有家乡的味道。 或许家乡的食物是最普通不过,最不显眼的了,有时候是一道独具风格的小菜,有时候是某种本土化的特产,有时候甚至只是家乡的一碗饭,一个馒头,这些最淳朴的味道,都会带领我们进入往昔那些快乐的岁月。 中国的南方和北方,由于气候的差别,主要的农作物、蔬菜和瓜果等有很大的差异,虽然这些因素造成了南北饮食习惯上有很大的不同,但是在乡村,有一样菜式的制作却是冥冥之中不谋而合。 特别是在食物种类相对匮乏的冬季,在缺少新鲜蔬菜和瓜果的时候,人们为了在冬季吃到这些蔬果的味道,往往在夏季里采摘的蔬果进行晾干处理,晒制成蔬果干。 还有宰杀猪羊后,当时会因为吃不完,为了不浪费食物,会把这些剩余的猪羊肉进行特别的腌制风干,让它们变成腊肉。 到冬季里,特别是过年过节,或者家族聚会的时候,便把平日里保存下来的这种储存食物混合在一起,通过大锅煮的方式制作而成一种南方叫“盆菜”,北方叫“煮锅”或者“乱炖”的大锅杂煮菜。 这样的大锅菜,看起来食物很平凡,烹制的手段也没有多么高明之处,有时候因为多种食物的混合,还会有一种乖乖的味道,但就是这样的大锅煮,便是我们记忆里那种家乡独有的味道了。 杨家村的家宴也是如此的,家族中的女人们,这时候每一个人都是这场家宴的大厨。 厨房便是在户外的空地上临时砌几个炉灶,点燃秋收后收集的秸秆,火上支起大锅或者大瓮,然后各家各户把自己家里储存下来的食物都丢到锅里,只需要加一些盐和简单的香料,加入水,盖上锅盖,只等煮熟就可以了。 冬季的寒冷,特别是大雪之后,会变得更让人发憷。可是整个杨家村却在寒冷里热闹起来,村子中中间的广场被清扫了出来,摆上了各家吃饭用的团桌,不同样式的桌椅虽然视觉感受上让人觉得不协调,但在杨怀仁眼里,这就是最让他感到亲切和和谐的景象。 整个村子都在忙碌和喜庆的气氛之中,大人们忙得一头汗水,孩子们像是过年一样快乐的追逐打闹,老人们围着杨怀仁一家嘘寒问暖,好不吝惜他们没有牙齿的微笑,还有对杨怀仁这位“天降大才”的赞美。 其实作为一个厨子,都有一个共同的毛病,准备食物的过程,如果不让他动手,他就会浑身不自在。 比起被围在中间听那些虽然真诚但是有些俗套的溢美之词,杨怀仁恨不得亲自去露天的厨房里帮一把忙,看着食物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慢慢成熟,然后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来,那才是真正让他感到快乐的事情。 他道明了原因,刚想起身,却又被族长抓住了,问起了这半年来他去京城之后的经历。 族长这个人,即便最开始对杨母百般刁难,还有些市井小民的势利,但在杨怀仁眼里其实并不是一个坏人,只不过是因为他身在这个位置,天然有一种遵循守旧的固执。 其实在他眼中,家族的荣耀和传承是高过一切的,如果杨怀仁不是侯爷,而只是一名富商的话,或许母亲要求的一亩坟地族长也不会给她。 但是在大宋逐渐形成的民间风气里,杨怀仁贵为侯爷,或者考取功名出仕为官,那么就是另一种待遇了,原因就是为家族争了光。 有句俗话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虽然听起来不是那么符合情理,但是俗世之中,特别是像杨家家族这样的一个乡间的大家族,用这句话来形容就是非常贴切了。 家族的强盛与否,家族名誉决定了这一切。出自家族的子孙在外边争了光,家族里每一个人脸上都光彩,像家族里出了个杨怀仁被封了三品开国县侯这种事,也许用不了几天就会在历城县,甚至整个齐州的老百姓之中传的人尽皆知。 当地其他的家族会对杨家家族无限的羡慕,真个州里的百姓都会对杨家家族另眼相看,作为一个族长,他的地位将来也许比历城县县令都要高。 这也不难理解,后世的某个原本不是很出名的小地方,或许因为出了一位名人,从此就能因此变得全国闻名。 杨怀仁走不开,忽然想起给内卫的下属们说媒的事情,便试着把这件事说给了族长听。 族长直道这些跟着杨怀仁一齐回来的兵士只是他侯府的护卫,起先觉得他们都是些莽夫,地位也不多么高,并没有同意杨怀仁的主意。 杨怀仁也明白,现在人找女婿看重地位,就跟后世的丈母娘看女婿要求有房有车一样的道理。 这些内卫大都是些无父无母无官无职的粗人,即便个个身怀绝技,在这年头也是不受待见的。 杨怀仁便给族长从另一个方面给他解释村里的适龄女孩嫁给他们的好处。 比如现在别看看他们只不过是护卫的身份,但他们要武功有武功要能力有能力,将来的前途无可限量,这里边大多数人跟着他,将来或许都有会有一官半职,凭借军功入仕更是大有可能。 而钱途嘛,就更不用说了,杨怀仁心里打算将来若是能把他们收编成自己的属下,薪俸是绝不会少的。 正文 第280章:甜蜜的早点 族长虽然是杨怀仁的爷爷辈,但也不好直接拂了杨怀仁这位侯爷的脸面,只说他会跟家族里的其他长辈商议一下这个提议,至于成不成,还要看大家的意思。 杨怀仁也不求他一开口就能把事情弄成了,毕竟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成亲是她们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事情,总不能意气行事,更何况村里这些适龄的小娘子们,大都跟杨怀仁沾亲带故。 随便找出一个来,不是杨怀仁家族里的堂妹,就是远方的表妹,看在亲戚份上,总不能让人家嫁给一个不良之人。 不过即使这样,杨怀仁也非常满意了,杨家村只要有几个愿意的,那便是开了一个好头,将来旁的女子见这几个人出嫁之后生活的美满幸福,自然会主动找上门来。 内卫这边也是同样的道理,只要有几个人能娶妻成家,其他人也会艳羡他们能有家庭,能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心疼,除了感激杨怀仁的恩德之外,自然会对这些女子百般疼爱。 其实宴席之上,就有不少村里的小娘子对杨怀仁带来的这些护卫们产生了兴趣。 内卫虽然做的是秘密的工作,但是他们的训练比起普通的军士来,不知要严格了多少倍,武功比普通士兵高自不用多说,只看他们吃饭的时候那挺直的腰板,还有那股不苟言笑的认真劲头,就很吸引人了。 杨怀仁看在眼里,心里觉得他这个媒人还真挺靠谱,另一件事也让他觉得好笑,原来在大宋这时候,不光他这样的英俊书生比较有市场,内卫们这种酷酷的样子,也非常受青睐。 热气腾腾的大杂煮是直接盛在大陶盆里端上来的,族长一番慷慨激昂的致辞里,也全是赞美杨怀仁一家人的话语,直到感谢完了祖宗的护佑,广场上近千人才共同举杯,庆祝杨家家族的这一场盛事。 下面便是杨怀仁的发言时间,他举杯站起身来,迎着冬日里的暖阳,同样郎朗陈辞。 只不过杨怀仁并没有说官话,而是用了当地的方言,其实话里都是些俗套,不外乎感谢亲人和乡亲们多年以来对他家的照顾,以及表达了为了家族愿意做出自己一个侯爷应该有的贡献。 熟悉的乡音传到大家耳朵里,那效果是完全不同的,让这些乡亲父老们感觉杨怀仁这位侯爷虽然如今地位高高在上,但话语里却听得亲切,让他们觉得杨怀仁还是他们的亲人,后辈,或者兄长,并没有因为有了爵位而产生距离。 看着这一副场面,杨母衣锦还乡所有的夙愿都达成了,杨父的坟冢会得到风光的扩建,她在家族中也得到了一个妇人能得到的最高的赞美。 她本来应该为此而骄傲,此时却流下了欣慰的泪水,何之韵想到她曲折的人生经历,到今天她越来越觉得她已经远离了江湖了,成了一个最普通的儿媳和妻子,现在这样平凡的生活,或许就是她梦想中最想要的一种。 杨怀仁菜没有吃几口,便被族长拉着挨个桌子敬酒,村里自酿的酒度数不高,却有一种独特的芝麻香,连这水酒都带着家乡的味道,杨怀仁忍不住多饮了几杯。 整个广场上近百张团桌,哪怕每张桌子只喝一杯,一圈走下来,杨怀仁也酩酊大醉了。 …… 再一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 杨怀仁从陌生的床上爬起来,发现身边不见了韵儿,他脑袋里晕晕地,披上件大氅推开窗户,一股冷厉的空气吹到他脸上,让他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睁眼仔细梭巡了一遍窗外的景色,才明白他这是在齐州城的新宅子里。 窗外两个丫鬟见他醒了,一个嘴里边喊着“夫人,侯爷醒了”边跑了出去,另一个则去端来了热水。 杨怀仁刚洗了把脸,何之韵已经回来了,身后的小丫鬟放下手里的粥碗和麻团儿说道:“侯爷醒来不见了夫人,可是着急了? 碗里盛的是甜沫,这是夫人早起来亲自熬的,还有麻团,也是夫人来了齐州新学的,说是侯爷的家乡特色早点,要亲手做给侯爷尝尝呢。” 甜沫是济南特色的名小吃,其实在宋代,这种以小米面子粥做底,然后加入蔬菜和干果的粥类饮品,叫“添末儿”。 说起起源来也十分有趣,其实原本就是古人喝粥的时候,把做菜剩余的怕丢掉浪费的蔬菜和干果的碎末一股脑儿加进去,然后用盐或糖调味而创造出来的一种可咸可甜的特色饮食。 而麻团则是另一种油炸的甜食了,中国各地都有相似的食物作为早点食用,只不过在齐州,由于食用油昂贵,这时的麻团还不是油炸的,而是将发酵的米粉团先蒸熟之后,略微油煎,所以一面是焦黄,而另一面是奶白色的。 何之韵嫁给杨怀仁之后,她在杨怀仁面前不再是一位闯荡江湖快意人生的江湖女侠客,而越来越像一个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对杨怀仁百般体贴,对婆婆也侍奉的极其妥当。 虽然她头上顶的是杨家主妇的名头,但她骨子里却从来没有高高在上的那种脾性,对待仆子和丫鬟,也都像是家人一样对待,从来不曾薄待了他们,也正因为这样,丫鬟们把她当姐姐一样的尊敬,偶尔开些玩笑,也正常不过。 何之韵羞得玉白的脸颊倏然红了一大片,像极了春天里烂漫开放的桃花,推着小丫鬟走出门去,才闭了门回到杨怀仁面前。 杨怀仁最是喜欢何之韵这种自然的娇羞,和那种天生让人觉得亲切的风度,每一天醒来,看着她娇俏的脸庞,总感觉是新婚的第二天一样,总是不自觉的回忆起那点点梅花。 何之韵被他暧昧的眼神盯得心里小鹿儿乱撞,忙说道:“妾身作为妻子,却总是要官人为妾身下厨,心中渐觉惭愧,于是早下了决心也要学一点厨艺,哪怕只是些早点,也让妾身心里觉得不那么羞愧。” 杨怀仁顿时分不清是早点这两样甜食,还是从何之韵朱唇一张一翕之间的话语里带来的甜蜜了。 正文 第281章:垂钓大明湖 杨怀仁伸手扶着她盈盈的坐在自己身边,深情地注视着她的一双美目笑道,“我杨怀仁能娶到你这样的老婆,真是攒了十八辈子的福气,就算给我个皇帝做我都不换。” 何之韵早习惯了他这种有些逆天的甜言蜜语,不过还是伸出葱白的玉指抵住了杨怀仁的嘴巴,“官人总要乱说,让旁人听了去,指不定又要胡乱指摘了,快尝尝妾身的手艺,若是不好吃,妾身再去重做。” 杨怀仁心中幸福满溢,喝一口甜沫,咬了一口麻团,那叫一个齁甜,快要把舌头都给甜化了,联想起韵儿制作这些早点的时候加糖的样子,杨怀仁心里更是甜蜜。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不消三五日的时光,张老虎的案子的热度便渐渐降了下来,百姓们照常过着他们平凡的日子,齐州城里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杨母忙着给杨父重新修坟的事情,很快便敲定了施工队伍,又选定了石材和样式,已经开始投入到施工之中。 这种事杨母都是一个人做决定,也不用杨怀仁插手,何之韵也忙着学厨,总想着给杨怀仁这位正宗的大厨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二丫头回了老家之后,有臭蛋和毛球两个家伙陪着她整日玩耍,倒是轻松自在,只是杨母还是时不时的教训她,说她一个女娃家家的,没几年就要出阁了,不学女红刺绣,整天和两只老虎玩闹在一起,有些不成体统。 而另一个大闲人,就是杨怀仁这个侯爷了。以前在东京城里他还能在随园里教教徒弟,也时不时的亲自下手做些菜肴。 可自从他左臂受伤之后,下厨也少了,母亲说一个侯爷还经常下厨容易让人笑话,再就是骨伤刚刚见好,更不愿让他出一点儿力气。 为父修坟的事情,杨怀仁还是建议母亲弄的慢一点,最起码拖延到过年之后。 开始母亲不太理解,杨怀仁把其中利害和内心的担忧说给母亲之后,杨母这才开始让工匠们拖工期。 实际上对于工匠们来说,他们的酬劳是按天算的,并不是按工程量算,所以这样一来,他们反而觉得奇怪了,旁人家都是恨不得他们三天的活并到两天里做完,唯独这位侯爷的要求奇怪,一天的活分三天做,弄的他们都不好意思拿本就加了三成的工钱了。 早就说好的给杨家村修缮祠堂书院和村里基建的工程也慢慢开启,因为资金到位的很快,饮宴之后的第二天,杨母便吩咐家人送了四万贯钱的银饼子过去,让村里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现钱的父老乡亲们着实惊讶的好几天。 谢老儿为官多年,自然深谙官场之事,杨怀仁自称是钦差的身份,因为早就说过是暗访,所以他一再叮嘱衙门里的下属不要出去乱说。 但一位侯爷住进了齐州的消息,还是很快传遍了京东诸地。京东诸州县的官员也三五成群到齐州专程来拜会这位侯爷。 人家带着礼物和笑脸而来,杨怀仁也不好给人家吃闭门羹,只好敞开大门欢迎,并一一接待,随便说些不痛不痒的废话。 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月,杨怀仁就觉得真是闲的蛋疼,浑身骨头都好像要生锈了一般。 虽然想好了这次回乡要万事低调的,可是总闷在家里也实在是无聊,杨怀仁想到了一个打发时间的好主意。 古时候的冬天比现代要冷了不少,杨怀仁估计跟现在还没有二氧化碳的排放有很大的关系,像大明湖,十一月份竟然是封冻的,这和后世可大有不同。 杨怀仁亲自去买了渔具,准备闲暇的时候去大明湖上做一个垂钓的钓鱼翁。 宋代的大明湖和后世的大明湖比较起来,湖面的水域要大了一倍,按杨怀仁的估算,大概从后世的曲水亭街往北这一大片,现在还是一片湖水。 趵突泉的泉水更是丰润了许多,即使在冬季,也从不断流,五龙潭是真的一潭泉水,再向北流,就直接流入了大明湖。 大明湖的湖面封冻,冰面的厚薄也是分南北的,南面有活水流入,按说应该是冰层较薄的,可能是因为水流缓慢,加上日照的影响,才导致了实际上是南厚北薄。 湖畔的南岸,不少孩童脚上绑了竹板,就能在相互推拉着在冰面上滑冰玩耍,西南边的地方,一些家里有冰窖的富贵人家,已经开始凿冰储存,留作夏日里的解暑之用。 凿开的湖面并不算大,看上去不过有二三百亩的面积,不过大明湖中的鱼类正是因此聚集到了这片湖面的浅层水面里来获得更多的氧气。 杨怀仁发现这里的确是个垂钓的好地方,这一日他只领了天霸弟弟来到湖边,摆下马扎,旁边放一个鱼篓,便可以甩出杆去钓鱼了。 天霸弟弟本来是很感兴趣的,吃了多少次鱼,大都是市场里卖的渔夫撒网从城外河溪里捕捞的,这钓鱼,他还是第一次见。 只是他没那么有耐心,不消一刻的功夫,便觉得无聊了,于是自己又跑到不远处去看人家采冰。 杨怀仁头戴蓑笠,故意穿了寻常人家冬天穿的棉大褂,再套一个普通的羊皮夹袄,就是为了不惹人注意。 一早起来便坐着不动,时间一长便容易浑身发冷,好在冬日的暖阳很快升起,和煦温暖的阳光撒在他后背上,让他感觉暖和了不少。 百步之外其实有几十个同样来垂钓的人,那一片正是泉水注入大明湖的一处地方,可能是因为活水之处鱼儿聚集的较多,不过杨怀仁来的时候那边已经没有了好地方,他才选择了不远处这个稍微冷清的所在。 这边虽然鱼儿少一些,不过杨怀仁原本垂钓的目的也不是为了非要钓到多少鱼,钓鱼之乐,除了鱼儿出水那一刻的欢欣之外,享受的还有那个静心养神的过程。 没多一会儿,有一个气呼呼的老头走到他身边几步之外的一处平整的位置,一个小木板凳“咣”地一声墩在地上,大咧咧的开口向杨怀仁问道:“这位小哥,这块地方可曾有人占下?” 正文 第282章:钓鱼之道(上) 杨怀仁歪过头去看,这个老头六十来岁,身上同样穿着灰色的棉大褂,也同样在外边套了件羊皮夹袄,一双厚底的翻皮靴,除了体型由于上了年纪有些发福之外,连身高和杨怀仁都差不多少。 换句话说,这爷俩算是撞衫了。杨怀仁笑着摇了摇头,“这位老伯,您随便坐,小子正闷得慌,你来了正好,咱俩也好搭伴拉个呱。” 老头本来挺客气的,可听杨怀仁说完,便一屁股坐了下来,看也不看他一眼,嘴里嘟哝了一句,“没人就没人,啰嗦半天干球?” 杨怀仁心里来气,暗道你这老头说话太呛人,若不是看在你上了年纪的份上,哥们一定让你去湖里冬泳锻炼一下。 既然人家不爱搭理,那咱就自己钓自己个的鱼,杨怀仁撇着嘴说服自己不要去跟一个老头较劲,可那老头偏偏嘴巴一直不肯停下来,手里摆弄着鱼钩和鱼线,嘴巴还在唠唠叨叨埋怨着些什么。 “现在这帮小子们越来越不像话了,大明湖又不是他们自己家的,在湖边插一根竹竿就是你占下的地方了?你咋不去衙门门口插竹竿呢?衙门也是你家开的不成?” 听了这话,杨怀仁忍不住偷笑,他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大明湖水草肥美,水域广阔,清朝大才子刘凤诰曾经在铁公祠写下了“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绝联妙笔来赞美大明湖的景色。 大明湖也正是因为遍植荷花和水草丰美,充沛的食物让湖中的各种淡水鱼众多,直到清朝末年,还能年产三十万斤鲜鱼,能满足当时整个济南城里百姓一多半的淡水鱼类的需求。 只是后来的近百年里因为工业化和环境污染,才导致水域逐渐变小,鱼类的生存环境变差,才导致没有人再去吃湖中的淡水鱼了,直到后来重新进行环境保护之后才又逐渐恢复了清澈的湖水和原有的生态平衡。 千年之前的宋朝,夏秋时节的大明湖了三分之二的湖面被荷花和荷叶覆盖,不适于大型的捕捞,百姓还是习惯传统垂钓的方式获取这种野生的鱼类。 所以在泉水注入大明湖的水口,会聚集大量以卖鱼为生的专业钓鱼的渔夫,行业内部为了相互约束,约定成俗了一种占地的习惯,就是在自己钓鱼的地点,插一根竹竿,表示这里已经有人了。 旁人若是想在这里钓鱼,是不被允许的,同行之间也会相互保护各自的利益。 旁边这位生气的老头,听口音虽然和本地人相近,却不是个道地的本地人,所以不知道人家这个规矩,见那一片地方垂钓的人多,便也想在那边钓鱼,于是被人家赶了过来。 老头子斜眼看见杨怀仁在偷笑,虎着脸气势汹汹的问道:“小子,你在笑甚?” 杨怀仁忙收了笑脸,给老头解释道:“这位老伯,那边那一群,人家都是鱼贩子,人家钓鱼不是为了玩,而是为了生活。 你大概不知道这一点吧?所以你跑过去占了人家的地方钓鱼,就相当于抢了人家的饭碗,人家能不跟你急吗?赶走你算是好的了。” “哦……” 老头恍然大悟,可接着又问道:“那边水浅,鱼儿又多,打眼看过去,就能看到鱼群,随便钓一钓,一个时辰就能钓上来七八条,可你再看这边,只不过是百十步的距离,同样清澈的湖水却看不见底了,哪里有鱼儿让咱们钓?” 杨怀仁指了指他的鱼线如水的地方给老头儿看,“这个嘛,水浅鱼多自然容易钓一些,只不过他们钓鱼是为了生活,咱们钓鱼是为了闲趣,这是完全不同的。 况且谁说这边就没有鱼呢?你仔细瞧,那边是不是隔一会儿就从水底冒上一些珍珠一样的白色小泡泡?这就是说明水下有鱼。” 老头有点不相信,放下手里鱼竿,走到杨怀仁身边,顺着他手指指的方向,眯着眼睛瞧了好久,才疑惑的说道:“小子,你不是点诳老汉吧?几个白色的泡泡冒出来,就是这水底下有鱼?” 老头儿再抻直了脸瞧了瞧杨怀仁马扎旁边的鱼篓里,一条鱼也没有,随即不屑的嗤笑道:“小子,老汉我就知道你是满口大话,你那么懂钓鱼之道,怎么你的鱼篓里空空如也呢?哈哈……” 杨怀仁笑道,“我也是刚来而已,没钓着鱼也正常之事,你若不信我的话,马上就钓上一条来给你瞧瞧。” 老头看他年轻,又是个白净的书生脸孔,还是一脸不屑之意,可刚转过身,忽然听见水花的声音。 等他再转过头来,只见杨怀仁的鱼竿正忽的向上挑起,鱼线的末端挂着一条一尺来长的大鱼随着鱼线跃出水面,挣扎着拍打这尾巴,甩了湖面上一片水点。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正是方才老头子对他不屑一顾小瞧了他的时候,杨怀仁看到鱼浮在平静的水面上跳动了两下。 杨怀仁熟练的甩动着手里的鱼竿,让鱼钩上勾住的鱼儿随着向心力划过一道弧线,不偏不倚正甩回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轻盈的一伸手,便把那条一尺长的红头白鲢鱼牢牢地抓在了手中。 鱼儿刚出水,身体表面的湖水在寒冷的空气中立即凝结成了一层水雾,在初升的淡黄色的明亮阳光里,似是身上升腾起七色的云裳一般,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美感。 杨怀仁举着手里的鱼儿,故意在老头面前晃了晃,然后才摘下鱼嘴里边的鱼钩,然后丢到了身边的鱼篓里。 老头儿看呆了,眼睛瞪的大大的,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又重新折回来,盯着鱼篓里的那条还在蹦跳的红头白鲢鱼看了看,确定这不是做梦,才又急急地跑回自己的板凳上。 他迅速的在鱼钩上挂好了鱼饵,伸长了脖子仔细在湖面上瞧了一会儿,等寻找到杨怀仁说的那种每隔一会便冒出几个白色的小水泡的水面,便冲准了把手里的鱼竿甩了出去,那鱼钩像是射入水中的箭矢一样迅速消失在了水面之中。 正文 第283章:钓鱼之道(中) 杨怀仁见这老头认真的样子,反而觉得非常逗笑,都说老小孩老小孩,看来果真是如此。 他抓过鱼钩来重新又上了鱼饵,找准了水面上的方位,手腕猛地一抖,鱼竿一甩,鱼钩同样准确无误的射入了目标区域。 老头儿时不时的扭头往杨怀仁这边偷瞥了几眼,好似是要跟杨怀仁比试谁先钓上鱼来一般,杨怀仁也早看到他狡黠的眼神,回了一个飞眼表示接受挑战。 不出一刻钟的工夫,撞衫老翁那边的鱼浮开始上下晃动,他目光里闪过一丝喜悦,紧紧盯着水中上下跳跃的鱼浮,心里默默数着什么,等到鱼浮跳到第三下,也猛然收杆。 可等鱼钩飞回了水面之上,老头子满脸的喜悦忽然变成了失望,鱼钩是收回来了,可上边并没有鱼,而且鱼饵也不见了。 差不多同样的时刻,杨怀仁这边也收杆了,这次钓上来的是一条草鱼,杨怀仁这次也懒得显摆了,因为那条鱼身上光滑的鳞片在阳光里反射出的粼粼闪耀的光芒,已经宣示了他的胜利。 老头还是很不服气,挺着身子闷哼了一声,又重新挂鱼饵。 杨怀仁早看出他钓鱼的手法不太对,本想好心提点一下,可见这老头独自生闷气的样子,话到嘴边又收了回来。 倒不是杨怀仁小气,而是这个时候,他若是开口教这老头子正确的钓鱼之道,怕是这老头要误会这是胜利者的炫耀,不但不会感激,说不定还会开口大骂。 找骂这种事,杨怀仁是不会干的,也只好看着他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舍了鱼饵却钓不着鱼儿。 果然没有出乎杨怀仁的预料,当他第三条鱼儿钓上来的时候,老头的鱼篓里还是空空荡荡。 老头的脸色变化的也快,刚来的时候生气,后来不屑,接着又开心,然后又是生气,到最后,变成了疑惑不解。 他扔了手里鱼竿走了过来,背着手仔细观察杨怀仁的渔具,可能是在旁边瞅了好一会儿,看着杨怀仁这一会儿工夫已经钓上来三条了,他却颗粒无收,寻思着是不是这小子的渔具有什么独到之处。 可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杨怀仁的渔具和他的比起来有什么不同来,可人家鱼篓里还在蹦跳着的三条近尺长的鱼儿却是实实在在的,这又是什么缘故? 老头再看看水面,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又开心地咧起了嘴角,拍了拍杨怀仁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道:“我说这位小哥,老汉一看你面相就知道你是个知书达理的人,我跟你商量件事,你看如何?” “哦?” 杨怀仁看着他样子变来变去实在有趣的很,微笑着问道:“不知这位老伯要小子做什么事情呢?” 老头也不客气,“你看咱俩换换位置如何啊?” 杨怀仁差点笑喷出来,这老头是以为我这边的水面鱼儿多,他那边鱼儿少,所以我已经钓了三条他却一条也没钓上来了。 可两个人坐着的距离最多也就十来步,这点距离就能产生有鱼和没有鱼的巨大差距了?这老头子可真有意思。 既然他这么想,那就是心中依旧不服气了,他要换位置,那就换给他好了,杨怀仁早已看出了问题所在,可这时候还是不能直接说出来。 因为这会儿说给他,他是不会改变他自己的判断的,不一定会听的进去,也一定会认为是杨怀仁不愿意换了这块好地方故意找了个理由敷衍他。 所以杨怀仁点了点头,便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给老头腾出了他心里的这块钓鱼宝地。 老头神情自然的很,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意味,仍然笑呵呵的只顾着自己高兴,仿佛看到了不一会儿之后他的鱼篓里很快就会装满了欢蹦乱跳的鱼儿。 就这样,两个人换了地方,又一次挂鱼饵,甩鱼竿,开始了另一轮的钓鱼比赛。 结果可想而知,当杨怀仁在老头刚才那块“没有鱼”的地方钓上来第四条鱼儿的时候,老头坐在自己心目中的风水宝地上,依旧一无所获。 老头子这回也不生气了,双手托着腮帮子开始深思,明明换了地方了,怎么还是钓不上来呢?为什么人家无论在什么地方,却又都有所收获呢? 杨怀仁望了望天空,太阳已经高高升起,看时辰已经到了寻常人家准备午饭的时候,便也停了下来,不再下杆了,端坐好了,抱着双手笑嘻嘻看着老头到底想出来原因没有。 老头儿的眉毛一会儿v字形,一会儿又变成了八字形,挤眉弄眼了盏茶的工夫,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等他抬头发现杨怀仁正笑意盈盈的望着他,他才站起身来,顺手撩起了屁股下边的小板凳,走到杨怀仁身边坐下,把心中的疑惑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 杨怀仁这次觉得是时候告诉他一直掉不上鱼来的原因了,人家虽然是向他来请教,不过毕竟人家年长,自己年少,长幼尊卑的礼数还是要计较的。 杨怀仁先起身恭恭敬敬的叉手施礼,然后才缓缓做下,口气温和的讲述起来。 “老伯,你钓不到鱼,并不是因为你所在的地方没有鱼;我连着钓上来四条鱼,也并不是因为我的渔具就比你的好。 原因说起来很简单,是你钓鱼的方法不太对,鱼饵也不好,加上一些运气成分作怪,所以才毫无斩获。” 老头子眼睛提溜转了好几圈,好似在琢磨着话里的意思,杨怀仁接着说道:“都说钓鱼是个考验耐心的事情,其实除了耐心,技巧更加重要。 你甩杆的动作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想必以前您也是钓过鱼的,肯定也钓到过鱼儿,只不过从您的手法来看,小子说句您不爱听的,您钓鱼全凭运气,技巧的部分你还没领略到那点诀窍。 就说这看鱼浮吧,您就不会看。您第一次下杆的时候,等了鱼浮跳动了三次才收杆,您一定以为鱼儿精明,前两次都是试探,到第三次才是真正咬结实了鱼钩吧?” 正文 第284章:钓鱼之道(下) 老头犟着脸问道:“怎么,不对吗?你可别告诉我鱼浮子跳第一下就能收杆,那样是绝对钓不到鱼的,你真当鱼儿都是傻的啊?” 杨怀仁笑着摇了摇头,“这可不一定。钓鱼就像种地,也是分地方的。有的地适合种麦子,你种稻子就产不了多少,有的地适合种果树,你种粮食也不行。 钓鱼不但分地方,还分季节。你在河溪里钓鱼是一回事,在大江里钓鱼是另一回事,咱们现在在湖泊里钓鱼,跟前边两种也不相同。 夏秋两季,水里边水草多,鱼儿的食物多,你下了钩,鱼儿对鱼饵的需求程度不同,自然不会轻易上钩。 但冬春两季就不同了,像现在这大明湖里,水面上结了冰,水里边鱼儿的食物相对就少,它们对食物的需求就大。 而且水冷了之后,鱼儿们反应也受影响,俗话说的天冷了鱼都变笨了,就是这个道理。 至于鱼浮跳跃几次的问题,不能作为是否收杆的依据,您心里每次都默数三下再收杆,这种手法就是纯属碰运气了。” 老头拖着下巴想了想,眼前这小子看着年轻,但人家说的话里还真是挺有道理,于是问道:“那又怎么看鱼浮的跳动判断鱼儿是否上了钩呢?” “这个其实非常简单,”杨怀仁拿出自己的鱼浮来给老爷子一边示范一边说道:“您看,咱们用的鱼浮都是一样用软木制作的,入水的部分挂一小铁块作坠,所以鱼浮和水面是垂直的。 我们钓鱼便是观察鱼浮的动静来判断水下的鱼钩是否有鱼儿上钩。如果鱼浮上下竖直着跳跃,而且幅度不大的话,那很可能是鱼儿在试探; 如果鱼浮的跳动的时候横向摆动较大,那就说明鱼儿是真的咬钩了,所以鱼儿有没有上钩,并不是数鱼浮跳了几次,而是看鱼浮的运动状态来判断鱼儿是否上钩。 这么听起来也很简单,但是要真能熟练的判断,是需要经验的。现在这季节,大明湖里的鱼儿没那么矫情,看见有东西吃,早抢着吃呢,所以一般很容易上钩的。 您老习惯了看着鱼浮跳三下,其实这工夫鱼儿早吃了鱼饵然后游远了,所以您看到鱼浮跳了三下之后收杆的时候,鱼钩上啥都没有。” 老头子接过鱼浮想了一下,才意识到原来钓鱼还有这么高深的学问,不过想明白了他为什么忙活了半天一条鱼也没钓上来,还是十分高兴。 “听小子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啊,老汉受教了。你刚才说的老汉的鱼饵也不好,这又是为啥?老汉的鱼饵那可是一个知己告诉我的秘方。” 提到鱼饵,老汉似乎很骄傲,杨怀仁嗅觉灵敏,早从他手上还残存下来的气味猜出了是什么。 “老伯,小子若是说我早猜出了你这鱼饵是什么做的,你信是不信?” 老汉一脸狐疑的喊着杨怀仁,心道这小子也太神了吧,我的鱼饵可是跟一位知己朋友磨了半天才要出来的秘方,他离那么远连看都看不清楚,怎么可能用什么做的都清楚? 老汉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表示这绝不可能。 杨怀仁笑得非常自信,又低头使劲闻了闻,十分狡猾的看着老汉的眼睛说道:“炒面混合鱼骨粉,然后用麻油和了搓成面团儿,我说的可对?” 老汉吃了一惊,眼神不可思议的看着杨怀仁,“你小子神了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怀仁心中乐坏了,想当年哥们十岁的时候老爹就领着哥们来大明湖钓鱼了,这鱼饵好不好,一闻便知道,真正喜欢钓鱼的人都知道的事情,根本算不得什么秘密。 “小子不敢欺瞒老伯,小子这鱼饵,也是这种做法做的,只不过,比你的鱼饵里,多加了一样材料,所以比起来就更加上乘了。” “哦?” 老汉一想,原来这小子不光钓鱼钓得好,做鱼饵还有一手,怪不得人家轻轻松松钓了四条大鱼呢,于是乐呵呵的说道:“快,快告诉老汉你这鱼饵里又加了什么好东西,才让鱼儿那么容易上钩的,老汉中午请你小子吃鱼。” 老头子说完这话忽觉的有些好笑,自己一条鱼都没钓上来,人家的鱼篓里可是满满四条一尺来长的大鱼。 没钓着鱼的说大话请人家钓着鱼的人吃鱼,好比身上没带钱又非要请客吃饭一样的搞笑。 杨怀仁也乐了,这老头脾气是有些怪,不过人是挺实在的,而且还很有趣。 “小子这鱼饵又不是什么秘密,告诉老伯也无妨,至于请小子吃鱼的事,还是下次吧,今天还是小子请老伯吃鱼吧。” 杨怀仁边说着边从自己的小包里取了一个他精心制作的鱼饵出来,然后送到老汉面前,示意让他闻一闻。 老汉看着眼前那一枚豆子大小的面球,表面也是冒着淡黄色的油光,和他所用的鱼饵并没有什么区别,凑过鼻子去使劲嗅了一下,忽然开心的叫道:“是酒!” 杨怀仁点了点头,“不错,正是酒。这又不得不提起方才说的钓鱼的季节不同,方法也不同偶的事情上来,这鱼饵也是分季节的。 若是夏秋两季,可以去野地里挖一些曲蟮,或者用些小鱼小虾作为鱼饵,比现在咱们这种鱼饵都好。 但是冬天的时候,水里冷,这种鱼饵散发的味道对鱼的吸引力就下降了不少,反而用麻油和的炒面团的味道受鱼儿喜欢。 加入了鱼骨粉,就是让鱼饵有腥味,而加入少许白酒,便是让这种腥味和鱼饵的香味更好的在水里散发,而鱼儿其实和咱们男人一样,对于美酒也没有多少抵抗力,哈哈!” 一老一少说起男人好酒的事情来,都乐得开怀大笑起来,杨怀仁觉得这老汉十分亲切,而老汉也觉得杨怀仁这年轻小子讨人喜欢。 老汉看了看天色,已是快到了饭点,于是大咧咧的说道:“不如这样,你小子出鱼,老汉我出酒,咱们找个附近的馆子,让厨子把鱼儿一做,咱爷俩喝几盅。” 正文 第285章:烤鱼 杨怀仁的包袱里本就有两壶随园春,本是他怕坐久了害冷,准备感觉冷的时候喝几口用来取暖的。 现在听老汉说要请喝酒,也不知是老头子看到了还是闻到了,杨怀仁便大大方方的把那两壶酒取了出来,递了一壶给老汉,然后说道:“恰好小子带了美酒出来,至于鱼嘛,就不用旁人做了,小子给您现烤一道烤鱼尝尝。” “现烤的烤鱼?就在这里烤吗?” 老汉两眼放光,说着话嘴巴就开始喷口水星子了,让杨怀仁觉得这老头儿实在是好玩。 正在这时,天霸弟弟玩够了,背着手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呼哧呼哧”跑了回来,他脸上笑开了花,嘴里说着:“哥哥,你猜我给你带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杨怀仁看他一头大汗的样子,不知道他在玩什么把戏,笑着问道:“什么啊?” 天霸弟弟开心的回答说,“你看,是鱼!” 天霸弟弟从背后拿出一块足有十来斤重的梭形的大冰块来,冰块的一头大一头小,正好像是一条大鱼。 杨怀仁佯嗔道:“你也真会玩,抱了这么大一块冰跑过来也不嫌累是不?既然力气多用不完,那便派你去周围捡些干柴来,咱们今晌午就在湖边烤鱼吃。” 天霸弟弟傻呵呵地笑着,转身就要跑,杨怀仁急忙喊了一句,“回来回来,把你手里那块冰放下,正好给我做砧板用,你还真想抱着这么大一块冰块去捡柴火啊?” 天霸弟弟低头看了看手里还抱着的那块大冰鱼,这才不好意思的转身回来放下,挠了挠脑袋,“忘了,忘了,呵呵……” 看着他迈着大步跑远的背影,老汉惊异的说道:“这小子个头真大啊,就是傻愣愣的怪可惜的。” 杨怀仁摇了摇头,笑道:“您老这回是看走眼了,这小子看着傻,其实精着呢,一会儿吃鱼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呵呵。” 陈天霸抱过来的那块冰块大小正好,可以当做临时的砧板使用。 杨怀仁从怀里取出随身携带的一把锋利的特制厨刀,把头上的蓑笠摘下来放在冰块旁边,然后从鱼篓了掏出一条鱼来平放在冰块上面。 鱼身上出水的时候带着的水这时已经被寒冷的空气冻成了冰凌附着在鱼身上,往冰面上一放,便像是冻在了上边一般,也省了杨怀仁不少固定鱼儿的力气。 他熟练的从鱼尾开始逆向去鳞,手法非常熟练,霎时间鱼鳞飞了一地,但鱼皮却没有被破坏。 去晚了鱼鳞,杨怀仁又刨开了鱼腹,只用餐刀在鱼腹里绕了一圈,鱼腹之中的内脏和渍物便全部顺着刀刃滑出了鱼腹,不但鱼腹内干干净净,杨怀仁手上一点脏都没沾到。 这让一旁看着他去鳞的老汉也啧啧称奇,忍不住感慨道:“小子,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啊,你这刀工可真比太白楼里的大厨可厉害多了。” 杨怀仁和老汉萍水相逢,其实谈不上交情,只不过一同在同一个地方钓鱼,算是有些缘分,加上言谈之间,有些投脾气而已,至今连这老汉的姓氏都没打听过。 所以杨怀仁也不想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只随口说了句,“小子只不过略通一点微末的厨艺罢了,算不得什么。” 老汉也听出了话中意味,也不再追根问底,淡淡了笑了笑,继续专心的看着他处理剩余的三条鱼。 不大会工夫,四条一尺来长的鱼儿都处理好了,看样子可以直接用干净的树枝直接穿起来烤了。 虽然冷水中钓上的鲜鱼腥味不大,不过淡水鱼自身也并没有多少咸味,没有了盐,就无法激发出鲜鱼那种真正的鲜味,那烤出来的味道也会差一些。 杨怀仁抬起头来伸长了脖子四周围看了看,忽然站起来说道:“老伯请稍后,我去那边那些鱼贩子那里瞧瞧,看人家是否随身带了咸盐。” 老汉点点头,“嗯,不错,还知道没有盐会影响鲜鱼的鲜味。” 杨怀仁运气也不错,鱼贩子不少人都带着小包的粗盐,他只花了些铜钱便带回一小包来。 杨怀仁把这些盐混合了冰块砧板上的冰凌子,然后均匀抹在了四条处理干净的鲜鱼身上和鱼腹中,探后他打开酒壶的瓶口,同样又在鲜鱼全身用白酒涂抹了一遍。 老汉以为他处理完了的时候,杨怀仁却并没有停下来,又跑去了有不少采冰人的另一边。 冬季里的荷花,水面上的部分都已经枯萎,可不少水面下的荷叶,因为气温骤降并没有枯萎便被冻在了冰层里。 这些冰层里冻着还是绿色荷叶的冰块采冰的人是不要的,随手就丢弃在湖边,让杨怀仁捞了一块过来,摔在地上把冰摔碎,取了几张还算完整的荷叶,又跑了回来。 他把简单腌制好的四条鱼用这些荷叶包裹了起来,又从湖边挖了不少湿泥,把包着鱼的荷叶又用泥巴包了一层。 老汉有些看不懂了,难道烤鱼不是拿树枝把鱼儿穿起来然后点燃火堆,直接加在上边烤熟就行了吗?这小子废了半天功夫又弄荷叶又弄泥巴的,这是要干啥? 这时天霸弟弟也回来了,大明湖畔周围不少各色的植物,冬季里凋零之后可以寻得不少枯枝,天霸弟弟便抱了一大捆回来。 杨怀仁在一块没有被雪覆盖的干燥空地上用粗一些的树枝挖了个小坑,然后把包了鱼的泥巴蛋放在里边,稍微覆盖一些泥土,然后直接在上边点燃了堆成小山状的枯枝。 天霸弟弟猜到了那泥巴蛋里边包裹的是刚才杨怀仁钓上来的鱼,只不过他也没有明白杨怀仁为什么要这样做,跟老汉一样表情疑惑,同时又感到新奇,反而更对这种烤制方法烤出来的鲜鱼的味道充满了期待。 等了大概一刻钟的样子,那一堆干柴才烧完,等浓烟散去,杨怀仁才重新用树枝把燃尽的柴灰拨到一边,重新把埋在火堆下边的泥巴蛋挖了出来。 杨怀仁把那个还冒着蒸汽,已经烤得黑乎乎硬邦邦的泥巴蛋像球一样踢了回来,笑呵呵的说道:“烤鱼完成了,可以开饭了!” 正文 第286章:被泥土锁住的美味 泥巴蛋现在已经被烤成了一个大泥块,杨怀仁举起手里酒壶先向老汉敬了一杯。 老汉笑着也举起了手里酒壶,“今日老汉我就多谢你的款待了,请!” 老汉方才专注于杨怀仁制作烤鱼的手法,竟没有注意手里这壶酒的浓郁香味,这一打开酒壶,一股扑鼻的酒香让他未饮先醉。 他先慢慢的向上扬起酒壶底,倒了一点儿酒到了嘴里,砸吧了几下嘴巴,眼前一亮,忍不住称赞道:“小子这是从哪里买的好酒?这味道,老汉敢说如果是天下第二,再也没有别的酒能是天下第一了。” 杨怀仁心道,看来自家这随园春是时候扩大生产规模了,随园春价格虽然高,但也只在东京城里能买到,虽说也有些外地的客商来进货,却也是往江南富庶之地贩售,齐州城里看来是还没有酒家销售。 杨怀仁若是说他从京城带来的,容易露了自己身份,于是推说道,“这是一个朋友从京城带回来一种美酒,据说在京城也才刚刚流行,所以在齐州还买不到。” 老汉听了直叹气,“可惜可惜,这么好的酒只有这一小壶,喝完了不知道老汉有生之年还能否喝到如此的琼浆玉液了。” 老汉说这话偷偷瞄了杨怀仁一眼,杨怀仁猜到了老汉的意思,心里偷笑道,这老头是想问我家里还有没有这美酒,却又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直接开口,竟把“有生之年”这样的词语都说出来了,真是有趣。 “小子家里还有几坛,不如老伯给个地址,小子明日遍吩咐人给老伯送两坛过去。” “哎呦,这可如何使得?” 老汉客气道,“今日小哥教了老汉钓鱼,又请老汉吃酒吃烤鱼,若是再白拿了你两坛好酒,这让老汉的脸面往哪里放啊? 不如这样,老汉出钱买你两坛酒,明日还是这个时辰,咱们还在这里见面,不知这美酒要多少钱一坛呢?” 杨怀仁这就为难了,看老汉这一身打扮,也不像是个富家翁的模样,虽然说是跟杨怀仁撞衫了,可杨怀仁这一身棉褂可是从西域商人那里买的高昌棉填的袄里,和老汉身上那身普通橦花棉的棉袄价格相差何之十倍。 两坛随园春美酒,在东京城里的价格是十贯钱,对杨怀仁来说十贯钱现在真是跟毛毛雨一样,自家的买卖加上餐饮连锁的分红,日入几千贯和玩儿一样。 可对于一个普通百姓就不一样了,便是手艺熟练的能工巧匠,这十贯钱也是小半年的收入了,杨怀仁真要说出这两坛酒的价格来,怕是要吓着这位老伯。 “老伯,这酒虽好,其实值不了几个钱,只不过眼下齐州城里还没有卖的,所以显得珍贵罢了。 再说了,咱爷俩能在这大明湖边一起钓鱼,也是缘分,谈钱伤感情了不是?这钱我是不可能要的。” 老汉抚须大笑,“好,好,好!你这人情算是我老汉欠下了。” 两人聊得高兴,天霸弟弟可没有兴趣,他连随园春都不怎么感兴趣,只对那个热乎乎冒着喷香的蒸汽的泥疙瘩里边的烤鱼十分感兴趣。 他好几次都想抓起那块包了烤鱼的泥疙瘩掰开,可实在是太烫手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杨怀仁看他着急的样子,又好笑又好气,递了着急的餐刀给他,“你直接下手多烫得慌啊,拿刀戳个窟窿,让热气冒一冒不凉的快嘛!” 天霸弟弟呵呵笑着接了厨刀过去,找了泥疙瘩上一条冒气的缝隙戳了进去,然后左右晃了晃,便戳出了一个窟窿出来。 烤鱼的鲜香随着蒸汽冒了出来,让三人闻到了便觉得胃口大开。等热气冒了差不多的时候,天霸弟弟才把包了烤鱼的泥疙瘩搬到他抱来的那块大冰块上,留着口水一层一层慢慢扒开。 里边的荷叶已经烤干,黏连着外边的泥巴层被剥落之后,露出了四条犹在滋滋冒着鱼油的烤鱼来。 新鲜钓上来被处理好的鱼被包裹在荷叶和湖泥之中,在火堆里焙熟,鱼的表皮像是经过火烤一样也已经表面金黄,只不过没有直接和火接触,反而受热均匀,只是被焙干,却没有任何烤糊的地方。 而鱼肉里却保留了原来的大量水分,又保留了一种蒸熟的鲜嫩,正是这样才有了外酥里嫩的上乘口感。 这样的烤制方法,不但锁住了鲜鱼原有的鲜味没有流失,而且在外边的泥巴和荷叶的清香也渗入到鱼肉里,又增添了许多荷香。 眼下没有筷子,杨怀仁早就用剩余的几根比较直的木柴用小刀削去了外皮,做成了简易的筷子分发了给老汉和陈天霸。 冬天的鲜鱼没有夏秋里的鱼儿那样的软滑,紧实的鱼肉却富有韧性,经过了这种特殊的烤制之后,除了外酥里嫩之外,竟有了一种弹牙的口感。 杨怀仁尝了一口,觉得跟他当年小时候父亲做的烤鱼味道差不多,记忆里父亲的面容又重新浮现在眼前。 天霸弟弟吃了一口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了,只恨眼前没有二十大碗米饭能让他就着吃饱。 老汉夹了一筷子,端详了一下才放入口中,那味道让他感觉似乎重回十八岁的好时光,身子都轻飘飘的,似是要飞了起来一般。 他闭起眼睛享受着这看似普通,却十分难得的美味,满脸都是满足不已的表情,脑袋不断点着,身体也有节奏的晃动起来,嘴巴里不停的“嗯嗯嗯”的说着好吃,又像是变成了个不倒翁。 老汉觉得神清气爽,吃上一口鱼,再喝上小酒壶里的一口美酒,身体从胃里开始到整个身体,都开始觉得暖和起来。 一条鱼吃完,一壶酒饮尽,老汉觉得自己四体通泰,那感觉简直妙不可言。 只可惜刚才只钓了四条鱼,没过够了瘾,冰块上已经只剩下四副干净的鱼骨。 百步之外,不论是采冰的工人,还是另一边钓鱼的鱼贩子们,都似乎闻到了一种从来都没有闻过的鱼香之味,连树丛里也飞出了一群燕雀,不顾忌人的飞来落到那块冰块上,啄食着剩余在鱼骨缝隙里的美味。 正文 第287章:梁山上的神秘人 三人吃完了烤鱼,又闲扯了些齐州城里的逸闻趣事,杨怀仁见午时已过,这才起身告辞。 老汉起身说道:“今日能与小哥结识,老汉真是三生有幸,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你我再在这大明湖畔烤鱼饮酒呢?” 杨怀仁谦虚地说道:“老伯言重了,小子能遇见老伯,才是真的有幸。其实小子也是最近才回到齐州老家,近来闲暇也多,会时常来大明湖边钓鱼打发些时光,若是老伯不嫌弃,咱们还在这里相见,小子告辞了。” 老汉微笑着点点头,然后也抱拳相送,目送着杨怀仁的背影走远了,才自言自语道:“嗯,嗯,不错,这小子或许就是将来撑起大宋的脊梁……” 杨怀仁边走边回味着刚才的事情,忍不住心头一热。他跟这个钓鱼的老汉素味平生,却第一次见面就有非常熟悉又亲切的感觉。 知己,或许就是对方一句最平实的话语,一个最清澈的眼神,也就足够了,甚至不需要知道对方的姓氏和名字,也不需要知道对方的身份地位,更不需要猜透对方心里想了什么。 当你在一个人面前完全没有心理防备的时候,那这个人就是你的知己了。 杨怀仁回到家中,大堂里早有人等候多时,杨怀仁抬眼一看,是他早先派去查探梁上的一个内卫回来了。 询问了一番之后,杨怀仁便了解了个大概。梁山方圆十里,原本只是梁山泊的一个湖心岛,岛上有座山,山上植被茂盛,但因为土地稀少,不能长期耕种,所以并没有人长期居住在这里。 梁山泊周边的渔民,有时只把梁山作为暂时歇脚之地,大约五十年前,梁山上突然来了一拨人,并占了山头长期住了下来。 起先这些人人数并不多,也只有三四十人而已,而且这些人并不是占山为王打家劫舍的山贼,只不过的住在山上,临湖打鱼为生而已。 奇怪的是这些人很少和周边的百姓和渔民接触,而且山上从来不缺粮食等生活物资,想是有专门的人从郓城县往山上运送这些东西。 后来慢慢的山上的人多了起来,从最初的三四十人,逐渐增加到三四百人,发展到最初上山人数的足足十倍。 而且最近几年,山上住着的人也不再是默默无闻,行事作风也越来越霸道,他们砍了山上树木,打造了许多船只,昼伏夜出,打劫梁山泊西边官道上来往的行人和客商。 后来这些山贼的行为越来越没有约束,占了梁山做山头还不满足,开始不让周围的渔民去梁山周边几十里范围内的水域打鱼,于是便有了后来欺压渔民的那些事情。 渔民被这些人断了生路,也曾经去官府举报,可官府也只是象征性的派一些捕快去官道上巡视而已,并没有组织有效的力量对梁山贼寇进行清剿。 至于山上的情况,由于无法靠近山寨,所以内卫也没有查探到什么更进一步的消息,只是知道梁山上现任的债主,是一位姓李的江湖好汉。 这一名内卫只是先回来汇报这些日子查探到的情报,目前仍然有十来名内卫仍然留在梁山泊周边进行进一步的蹲守和查访。 杨怀仁也没指望短短半月的工夫,他们能把梁山查探的一清二楚,于是先让他下去休息。 他独自留在堂中踱着步子思考,只不过想了许久,凭借他的历史知识,还有他读过的演义小说《水浒》里边的故事内容,实在是无法推断宋江上山之前的二十多年前是谁在梁山上落草。 姓李的寨主?没听说过,他又是谁?几十年来梁山上最初上山的三四十人并不是贼寇,或许当初只是一伙流民,把梁山这块宁静的地方作为栖息之地而已。 可又是谁会专门给这些人运送钱粮支持他们生存?这样的事情想来想去都没有道理。 安安静静过了四十余年之后,为什么后来梁上山的人口突然暴涨?自然生育繁衍是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让人数暴增十倍的,所以新增的人口,十有八九是后来上山的,可这后来的一拨人,又为什么突然上了梁山? 最可怕的是,这后来上去的一大拨人,从他们的行为方式来看,一定不是什么善类,梁山也真正变成了一个贼寇聚集的山贼窝。 打劫梁山泊西面官道上的客商,这件事很容易理解,既然成了山贼,那么打家劫舍本来就是山贼的生存方式,可他们又封湖是什么意思? 如果只是简单的占有梁山泊的渔业资源,那是完全没有必要费那么多力气,还要对周边无辜的渔民做出那么极端的事情来的。 山上只不过三四百人,就算一天三顿吃鱼,梁山泊的渔业产出,他们连一成也吃不完,那这样的行为,是完全不符合正常山贼的逻辑的。 也就是说,他们封湖,肯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愿意让周边的渔民看到或者打扰,那他们在梁山泊的水域里进行了什么秘密的勾当? 后来宋江他们那一拨人上梁山落草的时候,官府也是清剿过的,虽然这清剿也不怎么给力,但也是派出了像样的军队,为什么眼下梁山上的贼寇做了更过分的事情,官府却只是象征性的派一些捕快迅速官道就算应付公事? 难道郓城官府和这些梁山上的贼寇之间,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结合前后的事情综合一想,杨怀仁忽然心中一凛,虽然暂时还想不明白这其中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但是他发现梁山上现在这伙贼寇,绝对不是百姓眼里占山为王的普通山贼那么简单。 这背后,一定有一股未知的力量在控制着这一切,不知道要在梁山上做些什么,但一旦做出来的时候,就一定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件。 杨怀仁当初路过大野坡的时候,原本对梁山上的人有一种好奇,只想着为了梁山泊周边的贫苦渔民着想,凭借自己现在的力量,能够轻松剿灭一伙贼寇,还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生活环境。 可现在,事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正文 第288章:嘉王来信 杨怀仁想了一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莲子三兄弟倒是提出了很多原因来解释这一切,只不过他们的解释也只能算是牵强附会,不能前后串联起来。 即便是何之韵这种了解江湖事的人,也猜不透梁山上的这伙贼寇是何来历,他们的所作所为,完全不符合正常山贼和江湖强匪的习惯。 他们偶尔对过路客商的打劫,也许只不过是掩饰他们真正的身份。 杨怀仁是个乐观的人,想不明白,他也不会执拗的去钻牛角尖。晚上的时候,又来了一封信,是赵頵派人送到齐州的。 由于不知道杨怀仁老家的确切位置,送信的一位内侍只好去齐州衙门里查问环县侯家乡的住处。 谢老儿父母官做的不精明,但官做的精明,一眼就看出了送信之人是个宦官,知道他是来给环县侯送信,直道是宫里来的密函,哪里敢怠慢?亲自把这位小内侍送到了杨怀仁在齐州的新府邸里。 信里其实没有多少干货,除了东京城里最近发生的一些不打紧的琐事和生意上的账目之外,都是些赵頵多么多么思念杨怀仁这位小舅子的酸麻话,害的杨怀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杨怀仁看完了信笺,当着那位送信的小内侍和谢大知州的面,就指着东京城的方向对赵頵一通大骂,仿佛他正在东京城也正面朝东方耳提面命一般。 “你姥姥的狗屁嘉王爷,这王八蛋哪里是想我了,分明是想我的手艺,老子不在京城一个月,不知道这小子去我家随园吃了多少霸王餐,不知去我家庄子里顺走了多少辣椒呢! 你给老子等着,老子回了东京城先去你王府,你不给老子预备下十大车上好的湖宣,老子跟你没完!” 送信的小内侍自然知道这位侯爷和嘉王是什么关系,那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听了杨怀仁把他家主子骂了个狗血淋头,不但不吱声,反而心里觉得暗爽,若不是极力咬着牙强忍着,怕是早笑出了声来。 这可把谢长礼给吓傻了,大冷天的脑袋瓜子上冒了一头的汗,双腿好似被人抽了骨头似的,差点就给跪了。 他那颗小心脏惊讶得好似被人砍了十几刀似的早已经七零八落,心道这杨大侯爷也太牛叉了,大宋的一位亲王被他跟老子教训儿子似的这么骂,不愧是齐州人民的骄傲啊。 杨怀仁骂得神清气爽,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忙把送信的小内侍拉到一边,遮着嘴小声在他耳边问道:“我问你,宫里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小内侍白着眼想了一会儿,低声回道,“回禀侯爷,朝堂上的事情,咱家这种微末的小内侍,又如何知道?” 杨怀仁一脚踢在他屁股上,“谁问你朝堂上的事情了,我是说宫里,官家还有太后,那个……身体可好?” “哦,这个,好着呢,官家年底过了大庆之日便要跟孟家的淑仪成婚,后宫的阁领们也都忙活着操办这件大事,太皇太后身体好着呢,其他的,也没什么大事了。” “嗯……” 杨怀仁对他这番话咀嚼了一番,感觉宫中好像太平静了。可越是这种平静,越是意味着两位最高权力的拥有者都在准备着什么。 “那东京城城里城外呢,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没有?” 小内侍想了一下,“特别的事情啊,好像没有,不过你家庄子里发生了件事情,不知道算不算。” “哦?我家庄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嘛,咱家没有亲见,也是从王府里另一位嘴里听来的。说是侯爷出京之后的某一天,侯爷的庄子里两伙买酒的人为了争着买酒打了一架。” “嗯?” 杨怀仁犟着鼻子,心道这算什么特殊的事情?庄子里的蒸酒作坊每天随园春的产量是有限的,有些商家为了抢先进货,发生些摩擦,偶尔出手打架实在是常有的事。 不过他们打架归打架,也从没有闹出什么大事情来,他这个侯爷的名头现在也不是盖的,随园里有黑牛哥哥在,庄子里有闹腾和小花等人,也不会让庄子里的自家人受欺负,所以他也没什么担心的。 小内侍见他一脸疑惑,接着说道:“打架是正常,就是这打架的人,不是普通的商人,而是一个禁军的将校,和一个刚调回京师换戍的边军将领一言不合,才相互打了几拳。 后来是您家里人把这俩打架的将军给制服了,结果那俩打架的人不服气,要跟您家里那位黑脸的大汉比武,才搞的让王爷出面给摆平了的。” 哦,原来是这样,杨怀仁现在明白了,是有两个军伍里的混蛋仗着自己的官职打架闹事,被黑牛哥哥给干趴了,这俩人不服气,所以庄子里人请了赵頵给平事。 “后来呢?” “啥后来啊?王爷出面了他们还能怎样?赔钱呗,听说赔了不少,咱家王爷可一文钱不拿全给了侯爷庄子里的人了,只摘了些辣椒回王府而已……” “靠!” 杨怀仁突然大声骂道:“我还以为刚才的事情只不过是我随便说说呢,没想到赵頵这熊孩子还真偷我家辣椒! 什么两个将军,你就吹吧,指不定就是个什么伙长虞侯之类的微末小军官罢了,叫你家王爷夸大其词,还不是为了我的宝贝辣椒?” 杨怀仁骂着骂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刚才小内侍口中说什么换戍的边军? 换戍法是太祖制定的一种军队里轮换戍边和驻守京城的一种制度,为的是让大宋的军队都能有战斗经验,而且将领定期的调动,也让大宋的军队不会成为某些将领的私兵,建朝初期的确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但是后来这种制度耗费大量财物,真宗朝因为和北方的大辽签订了澶渊之盟,大宋用钱买来了和平之后,朝中文臣觉得这种制度只会白白虚耗国库里的银钱,换戍法便逐渐被废除了。 后来虽然也偶尔有些特殊的原因有过换戍的事情,不过并不常见,这个特殊的时候,这一场换戍,意味着什么呢? 正文 第289章:摩擦产生热量 想了这许多事情,杨怀仁都有些后怕,幸亏他出京了,不然不知道将来要惹上什么事情。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玩的游戏哥们不懂,实在是抱歉,哥们玩不起,但是哥们躲得起,杨怀仁更笃定了远离这场纷争的决心。 回到古代做人太难了,没有本事的要活活饿死,有点本事的整天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又要忧心累死。 想想这两种死法都怪可怜的,杨怀仁觉得自己还是留在齐州醉生梦死比较符合他的价值观和人生观。 反正不论在太皇太后还是官家那里,总不能不让一个人回乡给先父修坟以尽孝道,孝这个理由,不论在这个时代还是过去未来,对于一个中国人来说,都是非常充分的。 说起醉生梦死这种死法,杨怀仁听了好多次,但还真没亲眼见识过,喝酒泡妞遛老虎,如果能死人,那可真是天下奇谈了。 自家的随园春是好酒,绝无任何添加,天然酿造蒸制,是喝不死人的;家里虽然养了两只斑斓猛虎,可只有杨怀仁心里清楚,那俩货只不过是长了一张老虎脸的小猫罢了,对自己的生命也没有任何威胁。 那么唯一的危险就是泡妞了,何之韵自从嫁入杨家之后,时时刻刻都是一副温柔体贴的样子,一直让杨怀仁很喜欢很舒心。 当然,这是在杨怀仁没有到处沾花惹草的情况下,若是不然,她母亲的基因可是安安静静的躺在她的身体里,还有当初给了她的那本神书,这里边指不定还有什么比绝精散更毒的方子,想想就蛋疼菊紧。 话说没心没肺的人睡眠质量都高,而且还会长寿,杨怀仁觉得自己操那些没用的心纯属没事找事,不如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做个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美男子。 何之韵从丫鬟嘴里听说今儿个侯爷收到嘉王的来信在大堂里发火了,还言辞激烈地问候了老赵家八辈祖宗,原因就是赵頵偷摘了杨家菜园子里的几个辣椒。 何之韵听了只粗略一琢磨,便有了办法。 吃过了晚饭回到房间,何之韵便装模作样问起今天赵頵来信都说了些什么,当她听了赵頵偷菜的恶行之后,张口又从新问候了老赵家十八辈祖宗,而且用了许多杨怀仁都听不明白的江湖黑话。 杨怀仁那叫一个顺心如意,感慨原来自己白天气急之下,竟然漏骂了他家十辈祖宗,现在好媳妇给他补上这一通,让他感觉周身舒畅,然后就“性”趣盎然了。 都说高质量的蛋白质摄入能让男人精力充沛,看来这话纯属……一点都不假,而且完全没有折扣。 平时杨怀仁都是习惯了大战三百回合,可今天不知怎么了,愉快顺畅的心情加上那条大明湖烤鱼的作用,让他对这种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的体力运动有了新的理解。 直线的运动轨迹已经完全不能显示他如今的超能力,翻跟头转圈加旋转,又大战了另外的三百回合。 啥是好男人?威猛而耐久,豪放而温柔,最关键是加量不加价,这才是好男人。 临近腊月,是一天比一天冷,可杨怀仁的卧房里边热浪汹涌,屋子周边方圆一丈的雪都融化了个干净,杨怀仁用这种方式印证了物理书上所说的摩擦产生热量的真理。 第二天早上,史无前例的事情发生了,杨怀仁比何之韵还早一步醒来,看来男人确实比女人体力要强一些。 看着躺在自己臂弯里犹在熟睡的何之韵,玉白的俏脸上还留着意思晕红,鼻息一张一翕之间,煞是诱人怜惜,散开的秀发洒落在冰一般晶莹玉透的脊背上,一只纤纤皓腕正搭在他的心房之上。 杨怀仁轻轻起身在她婉婉香肩上轻啄了一下,心里想着当年物理课本上好像还有很多物体运动的定理,自己作为一个实践主义者,从来都不完全相信上的内容,伟人也说过实践之中现真理的,那现在是不是要实践一下? 正瞎琢磨着工夫,何之韵一双美目缓缓张开,水汪汪的大眼睛羞涩的看着早先一步醒来在欣赏着她睡姿的官人,滑润的双唇微微打开,似是要说些什么。 可杨怀仁那眼神太有杀伤力了,即便是何之韵这样的仙女下凡之姿的大美女,也无法抵挡,话没有说出口,却一脸羞红的赶忙扯了被子蒙上了自己的脸。 杨怀仁一脸得意之色,吻了下她头顶的秀发,翻过身来把右手伸入了棉被之中,顺着她纤细的颈子,一路丝般柔顺拂过了她整个后背,最后落在了挺拔水润如鲜桃儿似的两瓣儿圆弧之上。 怀里可人儿抵不住噤声轻咛,翻着俏皮的白眼轻怪了一声“坏人”。 杨怀仁正想着大清早要耍点什么新花样呢,这一声“坏人”立即让他心花荡漾了,整个身子猛地搂紧了那美妙绝伦的香软,用力将她身子向上一举,嘴里哼唱起来:“大王派我来巡山,抓只兔子做晚餐……” 那个,然后,这屋子方圆三丈之地的雪,全化了。 谁若以为杨怀仁杨大物理学家要是因此体力不支白天又要懒一天,那就大错特错了,起码钓鱼这种事,并不需要很大的体力。 郎情妻意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的吃过了早饭,且不管被这肉麻暴击倒地的丫鬟们何时才能缓过劲来,杨怀仁又背起鱼竿挎着鱼篓哼着小曲出门去大明湖边钓鱼。 这一次除了天霸弟弟一个胳膊底下夹着一个大酒坛子,二丫头也要跟着哥哥出门去大明湖边游玩。 杨府里就这俩一大一小两个闲人,倒是正好搭个伴。好气的是二丫原本非要带着臭蛋和毛球一起去的,那俩家伙也伸长了脖子“嗷嗷”叫唤的可怜。 杨怀仁只好对两只老虎好生安抚了一番,并答应他们今个儿回来带足够的鲜鱼给它俩享用,才让这俩家伙一步三回头不舍的慢慢回了后宅。 其实对于臭蛋和毛球来说,它们也是回了老家,杨怀仁也很希望领他们出去转转,可它们的形象太特殊了,又不能像人一样乔装改扮,也只好暂时委屈它们了。 正文 第290章:史上第一隐士 这天天气不错,齐州城里街道上人也多了起来,谢老儿现在对杨怀仁这位侯爷不单单是敬畏,甚至有了一种崇拜之情。 大雪虽然还没有融化,但齐州城里大大小小的街道却都被清理了出来,街面上也因此热闹了许多。 百姓们也对谢老儿这两天组织了衙门里的三班捕快,还有许多民壮民夫清扫了大街小巷表达了赞美之意,特别是谢老儿本人亲自拿了个雪铲再清理积雪,让人感慨这位父母官的作风发生了好的变化。 只不过这老小子躺在衙门里不作为惯了,作秀的经验严重不足,虽然找准了杨怀仁新府邸出门去大明湖的必经之路,却没有搞清楚他出门的时辰。 杨怀仁快到中午才出门,可是让谢老儿等待了很久,当杨怀仁看着鼻涕流的老长还笑呵呵眼睛挤成一条缝的谢大人手持雪铲在路口瑟瑟发抖的模样时,不知道是该乐呢还是该乐呢还是该乐呢? 其实他做这些,杨怀仁看了也没用,虽然说看起来谢长礼以前的无为之治的做官准则并没有伤害被人,但实际上正是像他这种不作为的父母官太多了,才伤害了大宋。 不过人家谢长礼毕竟六十多岁的人了,总不能给他讲这些大道理,杨怀仁看着他一脸“求求你表扬我”的可怜样子,还是走到他身边,趁没有百姓注意,开口称赞了他几句。 谢老儿傻乐的工夫,杨怀仁已经走远了。齐州百姓只听说齐州来过一位钦差之后,官府办了不少好事,只那位钦差长什么样子,现在又去了哪里,早没有人在意了。 杨怀仁要的就是这样,新宅子周围的邻居也大都是城里的富人,杨怀仁也不与他们来往,平时都是母亲出面,只说是多年在外经商的人赚足了养老钱返乡养老,街坊们倒也不怀疑。 何之韵也是安守本分,很少上街,即便上街也戴了幕离,一再低调。再说冬天里的齐州城,泉水都藏在了冰面以下,实在不是欣赏湖光山色的好季节。 像大明湖畔,这时候也没有几个游人,除了那些鱼贩子和采冰的工人们,剩下的就是些滑冰的孩童,还有些垂钓的老人。 再回到昨日垂钓的地方,杨怀仁远远的便看见有人向他招手,正是昨天那个有趣的老汉,只不过今天他们也是来了三个人。除了老汉之外,还有个年近五十的儒雅的先生模样的官人和一个只有八九岁的小女娃娃。 若说老汉穿着朴素,相貌平易近人的话,那么他今天领来的这俩人可就和他风格大不相同了。 老汉无论穿着还是言谈举止,都大大咧咧,可另一位中年男子就不同了,虽然也是普通的素色儒衫式样的袄子,气质上却给杨怀仁一种极尽儒雅的学究气派,消瘦的脸上一双鹰一般的眼睛也是严肃的让人感觉难以亲近,换句现代调侃的话说,就是面瘫。 另一位小女孩脸面白净,样貌可爱,头上梳了个俏皮的三丫髻,身上则是一套红色的小棉袄外套,脚上踏着小棉靴,实在讨人喜欢。 别看这小姑娘年纪小,却有一种婉约清丽的气质,让人不得不联想,这样的小女孩再过个五六年,又是一个出落的美丽清秀的美人儿。 二丫没想到这次跟哥哥出来还能遇见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小伙伴,可能是家里就她一个小孩子久了,早小跑着冲过去和那个小女孩见面。 杨怀仁看看人家这小丫头,再看看自己的妹妹,同样是小孩子,那风格简直天壤之别,二丫整天和老虎在一起玩耍,都快玩野了,长大了早晚要为这世界上增加一条女汉子。 杨怀仁走上前来,先一步作揖行礼,老汉忙摆摆手说:“小哥不必客气,礼数多了让人恼得慌。” 倒是那位学究模样的读书人客客气气的还了一礼,开口问道:“师长,这一位便是您提起的那位精于钓鱼又精于烤鱼的小哥吗?看面相也不过弱冠之年,真若如师长所说,学生真是佩服。” 这中年人嘴里说佩服,脸色却不是十分相信。杨怀仁见这中年人喊老汉师长,莫名其妙被逗乐了,这老头官不小啊,都师长了,哥们虽然是个侯爷,可手底下就那一百来号内卫,顶多就是个连长,这可差了不少级别呢。 老汉开口给两人介绍道:“这位小哥便是昨日教了老汉钓鱼又请老汉吃烤鱼的那位,这一位是先父的学生,老汉进城便暂住在他家里。” 这介绍的话说得有些让三人尴尬,哪里有介绍人认识,却不通姓氏名字的道理? 杨怀仁看他们样子也是普通人,也不好再把自己的姓名隐瞒下去,便先开口自我介绍,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在下齐州历城杨家庄人氏,姓杨名怀仁,字知义,最近刚回到齐州老家。” 杨怀仁说完见两人都笑了,好似原本就知道他的姓名和身份一般,原来老汉尴尬是因为他不知该不该点透了这一点,并不是不知道他是谁。 中年男子先揖一礼,“下官齐州明水人士,郓州教授李格非,字文叔,见过环县侯了。” 李格非样子清瘦,这话说来却字字铿锵,以一个不入流的微末小官面见一位三品侯爷,并无卑躬之意,让见惯了齐州衙门里那些马屁官儿的杨怀仁倒是十分欣赏。 老汉叹了口气,“文叔说话就是酸气,啥下官不下官的?今日这大明湖边上就是三个喜欢钓鱼的闲客,叫你一句话给弄的老汉都拘谨了。 哦,对了,忘了介绍老汉自己了,老汉姓廉,名廉希宗,字武侯,咋样?老汉这名字还好听吧,不知道的还以为老汉也是个侯爷呢,哈哈!” 廉希宗老头自嘲的笑话把杨怀仁逗乐了,他笑着笑着忽然想起这俩名字有点熟悉,廉希宗?李格非? 难不成自己钓鱼认识的这位老汉就是北宋大奇人廉希宗?而另一位自称是他学生的,就是北宋大文学家李格非?那么那个小女孩,不就是李清照了? 正文 第291章:史上第一隐士(下) 李格非在后世的名气,其实还是靠了他女儿李清照这位史上第一才女的名头,廉希宗这名字许多人就感觉非常陌生了。 也许把他的父亲的名字说出来,听说过的人会不少,那就是号称史上第一隐士的廉复。 这个史上第一隐士的名头,还真不是吹牛,他的一生中那些传奇的事件,简直让人无法不去怀疑,这个廉复也是一位穿越者。 为什么这么说呢?首先,这位廉复年幼时虽也读过书,但并无名师指点,顶多就是一个普通的秀才而已。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秀才,他的所知的知识,却是极其丰富而超前的,让许多当世的大儒都敬佩不已。 从文学到恪物之理,从天文地理到生物科学,他竟无一不通,从现代研究历史的人的眼光出发,廉复没有学习这些知识来源,他是怎么知道的? 总不能像民间流传的那样,他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位仙人的指点,一夜之间打通了他的慧根,或者烧了天书把灰烬泡水喝下去就全懂了吧? 第二,廉复能够预知未来。正是他看透了历史发展的轨迹,才在许多当朝大儒极力邀请举荐之下,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选择了过隐士的生活。 也许有人说人家这就是淡泊名利,但是从和他接近的某些历史人物的记载中,都有廉复洞悉了未来,知道他如果出仕不会有好下场的预言的相关记载。 更神奇的是,北宋中期许多大事的发生,廉复都是先知先觉的,虽然表面上大家都说他精于研究《易经》,会占卦卜命,但在杨怀仁看来,这世上说自己懂《易经》的人多了,真正能预知到未来的,历史上也只有廉复一个人而已。 第三,廉复隐居在齐州砚池山绣红河源,开垦荒地,建设家园,仅凭借一人之力,短时间内一片荒山便变成了茂林修竹,山清水秀之地,从他子孙对他当时生活的记录中,发现了许多看不懂的生产和生活用具。 换句话话说,他的生活习惯和用具也是超前的,也因此他自己能植竹植树千余,开垦山田百余亩,这种超出常人的能力,就更没有办法解释了。 廉复活了近百岁,而且是自然死亡,当时他子孙众多,却没有立即给他办葬礼,却在大爷一年以后才立碑补坟,这如何解释? 据猜测某一天他忽然身体影化,渐渐消失在人们视线里,他是死了还是升仙了,众说纷纭,可谁也说不清楚,这世上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周边的百姓只能当他是成仙上天了。 所以他的子孙等待了一年余,才确定老祖宗羽化升仙,为了掩人耳目,才为他假立了了一座衣冠冢。 他活了那么大年纪,却一直是鹤发童颜,看上去比他的子孙还要年轻不少,当地百姓无不称奇。 有人说他精于炼金之术,修炼了什么仙丹一类的药物才让他长生不老,所以也有不少官宦和富贾千里来找他高价求药,却被一一拒绝了。 最离奇的是,廉复可能是有一次说漏了嘴,在表达他天地之气一养万物的道理的时候,竟说出养人之气,气之五一的话来,在古代,别说古人不知道空气中的成分和人类呼吸的原理,连空气中五分之一是氧气的理论他都知道,这怎么可能? 综合廉复一生这些事情来看,除了他也是百年以前的另一位穿越者,杨怀仁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合理的解释。 而廉希宗,正是廉复幼子。由于廉希宗并无文学方面造诣,没有流传下只字片言,所以对他的记载少之又少,只有当地传说中认为他是一个内气修行方面的大家而已,至于是否属实,那就要杨怀仁现在来验证一下了。 李格非正是因为廉复和他的子孙隐居在李格非的老家附近的一座山上,才结识了廉复和廉希宗,并以师侍之。 从李格非的性格脾性来看,也是个极尽清高淡泊之人,他现年已经四十七八,其实早在青年中进士之后,便已有个体面的官职。 只是后来看不惯朝中党争和官场黑暗,才甘愿远离这些是非,只在郓州委身担任了教授这一末品的清闲之职,实际上现在也不过是挂职而已,如今正赋闲在家,便邀请了廉希宗来齐州城里家中做客。 杨怀仁心中对廉复的知识和廉希宗十分好奇,如果廉复真的是个穿越之人,那么他的儿子,或许多多少少知道些什么。 杨怀仁故意试探道,“小子早闻廉复先生美名,其养人之气,气中五一之说,小子甚是敬服,不知另外五中之四,又和何气呢?” 这话问出来,廉希宗和李格非同时一怔。李格非也是听说过廉老先生这个理论,不过凭他的见识,还不能理解,所以并未明白其中道理,但是杨怀仁这个年轻人竟也能听说,他就惊异不已了。 而廉希宗自然是知道父亲说过的话是何意,而且这些话从未跟旁人提过,就是身边的李格非,也并没有告知全部实情。 杨怀仁的事情,他在齐州也是略有耳闻而已,他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来,让廉希宗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和他父亲或许有什么不解之缘也说不定。 外人只当是他父亲早已仙逝,可他心里清楚不过,父亲是离奇消失的,至于去了哪里,谁也没有答案,从古人的认知来看,确实像是羽化成仙而去。 廉希宗很想知道先父是否真的是旁人说的那样升仙了,如今杨怀仁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他心中难免怀疑杨怀仁或许知道些什么,他想的也是要对杨怀仁试探一番,于是急忙拉过杨怀仁到一边,小声问道:“你可知道这两种气之名称?” 杨怀仁心中狂喜,他既然这么问,便是听廉复生前讲过了,如果真的有了廉复的先例,他这个穿越人士,或许能从廉复身上看到自己的未来到底会怎么样。 他睁大了眼睛说道:“一曰为氧,一曰为氮,不知小子说的可对?” 正文 第292章:看相 廉希宗听了杨怀仁的回答目瞪口呆,他父亲当年曾经给他们兄弟几个讲起过这另种气体的名称,这些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当时他们兄弟几个理解不了父亲话中这种名词的来历和意思,却知道父亲的这些理论一定不是信口胡说,也正是因此,他们觉得父亲对世界的认知是高于他们的。 廉希宗无法相信今天从杨怀仁嘴里听到了这两个名词,都说他的父亲的知识是神仙传授的,难道杨怀仁也是这位神仙的门徒? 廉复当年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廉希宗也不知道父亲到底去了哪里,是死了,还是升仙了,还是被以为仙人带离了人间隐居到仙界去了呢?他很想知道。 而眼前的杨怀仁,或许是唯一能接触到这个真相的人了,他忙问道:“不知仁哥儿从何处知道的这个理论?” 杨怀仁看他表情阴晴不定,似是心中有所怀疑,又似是不明真相,约摸着看来廉希宗作为廉复之子,也未必知道他父亲的真实身份和来历,那么自己的事情,也不能直接说出来吓坏了他。 杨怀仁便把他当初讲给母亲听的那个珍珑棋局的故事给他讲了一遍,只不过着重提了一下他从神仙那里得来的知识,大多是厨艺方面的罢了。 廉希宗听罢,脑袋里立即清明了,心道:“是了,就是这样,父亲当年也是像他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可能同样遇上了一位老神仙,才让父亲学到了那些高深的知识。” 廉希宗觉得在杨怀仁面前无须再隐瞒什么,便把他的父亲廉复当年讲给他们的故事说了出来,竟是和杨怀仁所编撰的故事有八成相似。 杨怀仁这下明白了,廉复这位老前辈为了隐藏自己的来历,对自己的儿女讲述了一个故事,说了他一段离奇的遇仙经历,才让他从一个平凡的小秀才成为了一位知识渊博高深的大隐士。 他虽然把自己超前的知识变换方式教给了自己的子女,却没有透露他的来历。正像杨怀仁做的一样,可以编个故事欺骗身边最亲的人,也没有办法说出自己魂穿这种他们更接受不了的事实,而是用一个他们更愿意相信的谎言,来善意的让亲人接受。 那么问题来了,杨怀仁现在要作何选择?是像廉复一样做一个默默的隐士,还是努力去实现心中那个伟大的理想? 其实现在做选择已经晚了,从他来到大宋第二天买下及第楼的那一刻起,或许老天对他的命运已经做出了选择,他现在想抽身,已是不可能了。 何况更高的眼光,更大的能力,就代表了他有更大的责任,而且他考虑的已经不是他的所作所为会不会改变历史的问题,或许这个时空和未来他存在的时空本就没有必然的联系,只不过是镜子里边和镜子外边,一对相似的时空罢了。 杨怀仁的性格就是这样,面对什么事情,都有一种盲目的乐观。也许这就是没心没肺之人更快乐的原因所在吧。 既然廉希宗把他看做了廉复当年一样,受了神仙指点的人,那么就让他们这么认为好了,没有必要解释,因为要解释的话,又要废脑子去编另一个故事。 廉希宗实在是个有趣的人,当他知道杨怀仁所谓的经历之后,心中竟想着若是杨怀仁和他父亲当年的经历有些相像,那么这位从人世间选一个秀才传授天书的神仙,是不是同一位神仙呢? 如果是同一位的话,按辈分算起来,那杨怀仁岂不是他父亲的师弟?那他不就是自己的师叔了吗? 廉希宗看着杨怀仁这张俊秀的脸,根据他从父亲那里学到的易学知识,从面相上看,杨怀仁按说是个短命之人。 但世间的事情都是很奇妙的,大悲大喜,大吉大凶,并不是截然相反南辕北辙的,而是十分相似,相互依存相互影响的。 所以大凶之相的人,或许同样是个大富大贵之相的人,联想起杨怀仁小小年纪就有了现在的身份地位,确实容易验证这种观点。 “若是如此,侯爷便应是老汉的师叔了。” 廉希宗恭恭敬敬的说了这么句话,然后便要跪下去。 杨怀仁见状忙扶住了他,一张脸比苦瓜还苦,“老伯,这是哪里话?小子怎么敢自认是您的师叔?这可折煞小子了。” 廉希宗说道:“侯爷和先父同拜仙人为师,论起来自然是师兄弟关系,那么老汉喊侯爷一声师叔也是情理之中。” 杨怀仁可吓坏了,忙解释道:“不合情理,令尊和小子拜的不是一个仙人,令尊的师父教授的是世间万物之理,是大道理,小子拜的是一位仙厨,教的是油盐酱醋的小道理,分属不同的门派,谈不上师兄弟的,呵呵。” 大冷天的杨怀仁急出了一头汗,这要让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喊自己师叔,而且人家还是一位大隐士之子,是无论如何也使不得的。 廉希宗想来也杨怀仁说得也有道理,虽然先父和他分属不同门派,但两人可都是被神仙选中的人,那就肯定不是一般人,即便不能以师叔待之,内心中也是对杨怀仁充满了敬意。 李格非在一旁听不见他二人在小声说着什么,但是看两人表情和动作都十分怪异,又不好走过来偷听人家讲话,只好远远的问了句,“师长和侯爷不是相约来大明湖钓鱼的嘛,怎么聊起来了?” 杨怀仁和廉希宗这才想起他们冷落了李格非,心中有些歉意,相视一笑,便走回到李格非面前,廉希宗扯了个无伤大雅的谎话,故意岔开话题不想让李格非发问,“没想到侯爷也是个会看相的人呢,我二人只不过对此闲扯了几句。” 李格非看了看杨怀仁,实在是太年轻了,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个精于易学之人。 杨怀仁也只好顺着廉希宗的话去假扮一个神棍,忽然想起一件事,便打趣道:“看相也是瞎看,不过我能通过面相猜到令媛的名讳,李先生信吗?” 正文 第293章:萌妹清照 李格非听了这话是如何都不可能相信的,古时候普通的女性,是有姓无名的,只有身份地位较高的女性有名,但也无字。 即便这样,很多读书人或者富贵人家未成年的女孩子也大都没有名,到成年出嫁之前才取个名而已。 像杨怀仁的妹妹,也是没有名,二丫只是个小名罢了。李格非作为书香世家,前几年女儿五六岁的时候便开始教她读书识字,也因此破例给女儿起了个名。 虽然他给女儿起了名,却因为怕旁的读书人对他有不好的看法,一直没有把女儿的姓名告诉旁人,人前也只唤女儿“囡儿”而已。 杨怀仁这么一说,李格非就好奇了,他若真是能看看面相就能算出女儿的姓名来,那可真是易学大家。 杨怀仁见他默不作声,面带微笑,已猜到李格非是不会相信他有这样的本事的。他也不用证明些什么,只望着大明湖,淡淡地念了一句诗:“清水出芙蓉,照月影湖中……” “这……你是如何得知?” 李格非讶异的张大了嘴巴,刚才在旁边和二丫正玩耍着的李清照听了这句诗,忽然抬起头来,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杨怀仁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叫李清照的呀?” 杨怀仁从没想过这个未来的大才女,如今竟然这么萌,那好奇的眼神和嘟起的小嘴直接把他萌翻了,他蹲下来,摸着她的小脑袋答道:“哥哥会算。” 李清照的小嘴嘟的更高了,斜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清水出芙蓉,照月影湖中,真是好诗,动静结合,光影流离……你能教我作诗吗?” 杨怀仁吓了一跳,乖乖,这是真的吗?史上第一大才女要我教她作诗? 可惜肚子里墨水太少了,杨怀仁感叹当年读过的唐诗宋词倒是不少,可能全篇背诵的也没有几首,只是记住了一些名句而已。 李清照将来长大了可了不得,既能写出“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温柔婉约,又有“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豪放热血。 杨怀仁心道这不关公面前耍小刀嘛,这可是万万不能的,正无计可施不知如何回答这位小萌妹,自己的亲妹妹救了自己。 二丫也是识的不少字,不过她不喜欢读书,听了小伙伴的名字这么好听,还有句好听的诗做引,心中羡慕不已,这时站起来身来抱住哥哥的胳膊说道:“哥哥,二丫也要像清照妹妹一样有个名字。” 杨怀仁这才想起自己的亲妹子竟还没有名字呢,人家李清照的名字这么好听,若是随便给她取一个普通的名字,虽然她还是小孩,但脸上却也会不好看,于是便在自己脑袋里扒拉起那些诗词来。 看着李清照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杨怀仁忽然就想起她的一首词来,嘴里下意识的便念了出来,“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 二丫还没反应过来,李清照却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遍,然后好似个小大人似的点点头说道:“杨雪寒,这名字真好听。” 二丫听小伙伴说好听,也喜滋滋地念了起来,“雪寒,雪寒,好听好听,嘻嘻……” 李格非这下服了,他起先只当杨怀仁这种年少的侯爷只不过是个喜欢玩乐的纨绔,听了他连续吟唱了两句好诗,心中也暗暗称奇起来。 已近午时,三人闲扯了半天,还没有开始钓鱼,就算大人不饿,两个小家伙也喊饿了。 于是三人一字儿排开,甩开了鱼竿开始钓鱼,二丫和李清照两个小家伙也牵着手注视着水中的三个鱼浮,期待第一条鱼儿上钩。 廉希宗本就是个十分聪明之人,学东西特别快,杨怀仁传授了他看鱼浮的技巧之后,今天也大获丰收,不消一个时辰的工夫,便钓到了四条鱼,他的脸上也乐开了花。 李格非原就是个精于钓鱼之人,这次他们按照杨怀仁的秘方制作了新的鱼饵,这鱼饵也果然非常好用,同样的时间里,他钓上了六七条大鱼。 杨怀仁这边就更不用说了,两位萌妹子注视着他,他怎么也不能输给另外两位,最终结果也是他钓到的最多,整整十条! 二丫见哥哥钓到的鱼儿最多,快乐的手舞足蹈,李清照第一次见比她父亲还厉害的钓鱼高手,也向杨怀仁投来了崇拜的目光。 被现在的萌妹子,未来的大才女用这种眼光注视,杨怀仁心里也是舒坦的飘飘欲仙,接下来,就是展现他精湛的烤鱼技艺了。 天霸弟弟这次早有准备,他们三人钓鱼的时候,他早就去拾了一大堆干柴,还有荷叶和湖泥也早已为杨怀仁准备好,只需要等着吃鱼了。 这次杨怀仁不但按约给廉希宗老爷子带来了两坛上好的随园春美酒,还随身带了一些盐巴等调味料,上次的烤鱼虽然也非常好吃,但却了些调味,总还有些清淡了些,这次的烤鱼,杨怀仁打算加入一些辣油,便是完全变成了另一种口味。 将鱼儿清洗处理干净,精心的调味加上充足的腌制之后,杨怀仁如法炮制,用荷叶包了两个泥巴蛋,还在原先的地方浅埋,然后在上边对了干柴生起火来。 之所以包了两包,也是因为他觉得二丫和李清照年幼,可能受不了辣油的味道,所以两个小孩子的那一份,除了没有加白酒和红油之外,他适当加了些糖霜,然后抹了些米醋,味道是清爽酸甜味的。 而他们大人这一份,除了调味更复杂一些之外,最主要的就是抹了少许辣油,冬日里吃些辣味的烤鱼,配合醇厚的酒香,让人吃了浑身都会感觉热起来。 干柴“噼噼啪啪”渐渐烧完,所有人都已经迫不及待,廉希宗也带来了精美的酒壶和酒盅,还有一张小几和几个盘碟,正适合几人围坐了对饮。 一打一小两个还冒着火气的泥巴蛋被敲开,一股喷香扑面而来,杨怀仁先把那没有辣油的一份晾出来,帮两个小家伙吹温后用小刀分割下鱼肉。 当着烤鱼吃到了两个小家伙嘴里,两人那享受美味的表情又一次把杨怀仁给萌翻了。 正文 第294章:惊天的猜想 杨怀仁的烤鱼和他带来的两坛美酒果然名不虚传,让李格非这么挑剔的人也赞不绝口。 二丫和李清照饭量小,不过两个小家伙还是共同干掉了一条大鱼,刚吃完,二丫便拉着小伙伴去旁边找另一帮在湖边玩耍的小孩子玩去了。 杨怀仁陪着廉希宗和李格非喝了几杯酒,感觉身体也热乎了起来,随之话也多了起来,想起李格非的职事是郓州教授,便开口向他打听梁山的情况。 可惜的是李格非是个文人,对这些事情不怎么关心,他知道的还不如杨怀仁多,从他这里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廉希宗似乎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告诉了杨怀仁。 原来廉希宗如今也算是江湖中人,虽然没有开宗立派,却是江湖中有名的修行内气的行家。 廉复开辟的荒山,如今已经是山田千余亩的村庄,叫做廉家坡。早年间有位江湖隐士来到这里拜访廉复,廉复用超前的医学知识治好了这位江湖隐士的怪病,作为报答,他留下了一本内功心法的秘籍送给了廉复。 廉复对练武不感兴趣,便没当做一回事,将这部内功秘籍随手扔进了书箱之中。廉希宗和他父亲的爱好截然相反,那些奇怪的知识和高深的学问,廉希宗学不进去,无意间发现了这本内功秘籍,便自行按照秘籍中的图解修炼内功。 当时他也只不过是当做强身健体罢了,没曾想竟真的练出了高深的内功来。如果不是廉复之后阻止他离家去闯荡江湖,或许廉希宗已经是一位名震江湖的大侠了。 廉希宗说起这件往事来,并不对父亲当年的决定而懊恼,反而老来想起这件事来,对父亲的决定感到满心感激。 因为他知道他并没有经过指点,只是凭借自身的天赋修炼了高深的内功罢了,而招式上来说,实在是平平无奇,况且他为人太正直,不善计谋,若真是闯了江湖,说不定他早已被人暗算,也活不到今天了。 廉复虽然坚持隐居山林,却名声在外,许多对他心怀敬仰和志在修身的人士纷纷找上山去,跟他拜师学艺。 也正因此,这些人受了廉复的影响,也都成了淡泊名利的隐士。廉希宗也在这些人之中收了些喜欢练武的徒弟,随便教些简单的功夫,不过也因此名声在外。 多年以前,有位来自郓州的叫李光普的人,拿了沧州柴氏的举荐信要想廉希宗拜师学艺。 沧州柴氏便是后周世宗柴荣的子孙了,到了这一代,柴氏家主叫柴致祖,是沧州当地家财万贯,良田万亩的一方豪族。 凭着祖宗当年让位之功,柴氏在河东一带地位显赫,加上乐善好施,又喜欢结交江湖人士,在黄河南北都享有盛名。 廉希宗见李光普是柴氏举荐来拜师学艺的人,便留他在廉家坡学武。不过这位李光普先前就有武功底子,廉希宗教授他的内功心法与他之前所学恰是冲突的。 李光普在廉家坡学艺三年,外功虽有长进,但内功却并无精进,他见在廉希宗这里学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便告辞离去了。 后来他去了哪里,廉希宗也不知道,只是后来听另一位徒弟说起过,这位李光普离开后回了郓州老家,没多久之后就上了梁山。 廉希宗以为若是李光普落草为寇,这事情有些说不过去。因为李光普在郓州当地也是出身富甲一方的大家族,根本不缺钱财,又没听说过他犯下什么罪行被官府追捕,实在没有理由上梁山落草,所以只当这是道听途说的而已,并没有当真。 这些事情杨怀仁大吃一惊,想起他派去梁上打探消息的内卫回报,梁山上现今那位大头领也是姓李,会不会就是这位李光普? 且不论是不是同一个人,这李光普当年去廉家坡拜师学艺,靠的是沧州柴氏的举荐,这是不是说沧州柴氏也梁上上这伙山贼有什么关系呢? 杨怀仁胡思乱想了一阵,觉得这件事有点可笑。现今的柴氏家主柴致祖的儿子,应该就是柴进了,算起来柴进如今也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童。 《宣和遗事》中记载,柴进确有其人,不但是后周皇族的后裔,也确实是后来梁山宋江起义三十六名头领中的一名。 元末施耐庵创作白话章回体小说《水浒传》,便是从《宣和遗事》中记载的宋江起义的内容加以改编和文学演义而成。 《水浒传》里柴进一定程度上是逼上梁山的,若不是殷天赐打了他叔父,也不至于被同往的李逵失手打死导致柴进被连累进了高唐州大牢。 文学创作是这么说的,但史上的柴进真是被逼上梁山的吗? 从现在杨怀仁得到的信息来判断,似乎梁山就是他柴家的啊,沧州柴氏大有可能就是现在梁山上这伙山贼的幕后之主。 柴进的父亲现在如果就是梁山的主人,那他为何要聚集一帮贼寇在梁山上呢? 难道……杨怀仁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一百多年前柴宗训让位给赵匡胤,也许是心甘情愿的,可他的后代是不是也心甘情愿呢? 起码杨怀仁觉得这是不可能的。这些柴氏子孙,难免会想,大宋的江山,本该是大周的,也就是他们柴家的,当年让位赵氏,也是迫于无奈。 太祖和太宗皇帝在位的时候,他们还不敢有什么想法。可百余年过去了,看看现在的赵氏皇族,都成了什么样子? 屈辱的外交和羸弱的军力,早已让无数汉家男儿所不满,近年来的变法革新来回反复,百姓并不但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反受其害,更是让朝堂上的党争愈演愈烈。 大宋的统治或许已经是强弩之末,柴氏便是看到了这一点,近年来不断结交江湖人士,仗着祖宗名声和万贯家财资助黄河南北各色的帮派和山寨,早已经拉拢了许多人心。 而梁山,或许就是他们开始暗中反宋的第一步,而柴氏将来的计划,又是什么呢?杨怀仁陷入了深思。 正文 第295章:问计 杨怀仁深深的明白,大宋如今面对的问题,内部问题是根本,但生存威胁来自外部。 不管柴致祖是不是一个志向远大的人,起码目前来看,大宋内部是不能出问题的,内部一乱,必然会让早已虎视眈眈的大辽和西夏等国趁虚而入。 所以现在他要把柴致祖的造反计划扼杀在萌芽之中,首先要做的,就是铲除梁山上的这股贼寇。 可梁山占据天时地利,易守难攻,杨怀仁无兵无卒,又怎么和那三四百强悍的贼寇作战? 内卫中人若是单论个人武功,或许还能比梁山贼寇略强一些,但是如果是行军打仗,就不是这些善于刺探情报和暗杀的内卫在行的了。 而梁山上的贼寇大多出身草莽,加上招揽的一些江湖中人,看上去也不是善长摆开阵势打仗的之人,但有了柴致祖从中指挥调度的话,那就很难说了。 杨怀仁把自己大胆的猜想和剿灭梁山贼寇的想法对廉希宗和李格非说了出来,或许就是一定程度上向这二人问计。 李格非是个文人,虽然也读过兵书,但实际上毫无经验,他也自知这方面能力有限,不便开口纸上谈兵。 廉希宗是个武人,若是正面单打独斗,或许江湖上没有几个人能比他的内功更高,问题是对于军伍作战,他同样停留在熟读兵书的水平。 不过廉希宗眼界还是有的,他提出了一个观点,让杨怀仁觉得非常信服。 按照往常的习惯,官府对付这种占山为王的贼寇,要么以围代打,通过切断他们生活来源的方式削弱他们的实力,让他们自己散伙;要么以雷霆万钧之势一鼓作气铲除一窝贼寇。 但是从梁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两种方式都不可取。 梁山虽小,但梁山泊太大了,不像普通的陆地山寨可以堵住几路下山必经之路就可以围死的。 而清剿的话,梁山泊是个内湖,周边州县没有能在水面作战的水军,也没有足够的战船,如果出动军队乘坐普通的渔船去围剿,到了湖面之上无异于当了人家的活靶子。 廉希宗的意思是,既然这两种方法不可行,不如另辟蹊径,从内部瓦解他们。 梁山贼寇最大的特点就是这些人江湖气重,虽然有头领,但不一定所有人都对这位头领心甘情愿的拜服。 很多人上山落草,有的是因为在家乡犯下了罪行,逃难逃到梁山的,有的则是江湖上一些闲散人士为了找个靠山才找上了梁山。 正因为这样的招揽人才的方式,很容易让人能混上梁山去,当然,前提是要有投名状。 这些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江湖中人汇聚在一起,并不是所有人都懂的柴致祖的大计划意味着什么,他们意气用事,极易被煽动,若是硬攻,反而会让他们面对同样的威胁而团结在一起。 但是让这些人共患难容易,让他们同富贵也许就难了。天下之人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谁能保证这些人没有私心呢? 廉希宗一番分析,让杨怀仁茅塞顿开。他之前还想着假说梁山贼寇得了一块九天玄铁,给老太婆送封密函忽悠她出兵剿匪。 可现在看来,若是真这么做了,老太婆派兵去攻打梁山,不知要死伤多少将士,梁山不但攻不下来,反而会让梁山贼寇声势大振,加速他们的发展壮大。 如果要从内部瓦解,要怎么去做呢?现在一时还想不出个好主意,也许回去之后要和内卫中几位官佐细细琢磨,当务之急是要先派人打探沧州柴氏的消息了。 杨怀仁与廉希宗只不过两面之缘,一老一少之间却十分投脾气。杨怀仁想起杨家庄正在建设的书院的事情,便请廉希宗和李格非推荐几个本地的饱学之士能去书院担任教授。 这一点廉希宗和李格非倒是能帮上大忙。李格非现在就是司职教育的官员,齐州和周边地方上的一些有才学的教书先生,他还是认识不少的。 而廉家坡上也隐居了许多拥有从廉复那里学了各色知识的隐士,他们不愿意沾染尘世间的俗事,更不愿意出仕为官。 但是让他们教书育人,把他们毕生所学传授给更多的后辈,让先师的知识能发扬光大,他们还是乐意的,何况杨家庄距离廉家坡也不远,只有二三十里路而已。 廉希宗想起一件事,煞有介事的问道:“仁哥儿最近可是太操劳?老汉看你脸色,有些内体不调,虚耗精力的迹象啊。” 杨怀仁脸皮再厚,听一位老前辈这么说起来,也难免羞赧,只好苦笑着点了点头。成亲之后,他确实有些操劳过度了。 其实他这副身子,本就是个柔弱书生,现在看起来还算强健,一是因为吃的好,二是因为这副身体里的精神力强大。 但是强大的精神,也许能让一副瘦弱的身子短期内也同样强大,但长期如此,恐怕也早晚有崩溃的那一天。 杨怀仁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早先他也早起晨练过一段时间,后来事情忙起来,加上左臂骨折之后,便没有怎么锻炼了。 现在细想起来,他现在的身体,不应该在短期能就让骨折的胳膊恢复的那么快,非要找原因的话,或许就是强大的灵魂强迫自己的身体痊愈罢了。 身体的底子摆在那里,如果有一天身体不能达到精神的要求的时候,会是什么后果?杨怀仁也感到有些后怕了。 廉希宗看着他忧心忡忡的样子,笑着安慰道:“其实老汉这一身内功,并不是什么不传之秘,想传授个弟子,可他们都是先前修炼过其他门派的法门才拜入老汉门下的,大都只能修炼前三层境界,就无法继续提升了。 但是你不同,你原本就什么武功和内功都不懂,就像一张白纸一样,凭借你的聪明才智,或许你能学会也说不定。” 杨怀仁转忧为喜,如果廉希宗肯把他的内功心法传授给他,他就算不能修炼成多么高深的内功,起码将来他再遇到危险的时候,也有一点自保的本钱,于是感激万分的欣然应允。 正文 第296章:传功 杨怀仁心中大喜,想廉希宗这样的内气修行大家,哪怕只传给他十分之一的功力,就足够他在遇到危难时自保了。 “多谢前辈慷慨传功,不知这功法要如何传授给晚辈呢?” 廉希宗从怀里掏出一本旧书来,这书是用软羊皮制作的,表面的羊皮已经磨得光滑发黄,可书面上并没有任何字。 “这本便是老汉修炼内功的心法秘籍了,如今留在老汉身上已经没有用了,不如就送给仁哥儿吧,你有空的时候看一看,按照上面的方法自行修炼,十年应该会有小成。” “十年?”杨怀仁一惊,心中苦笑,接着问道:“那大成呢?” “老汉练了四十余年了,也不能说是大成,当然,仁哥儿天赐聪慧,肯定比老汉强,可能三十年就够了。” 我勒个去,杨怀仁那个愁啊,怎么是本修行内功的秘籍动不动就要练个几十年才能练成呢?看来哥们成为大侠的梦想是不可能实现了。 他本来连学文都没有多少兴趣,就更不怎么热衷于练武了,不过人家一番好意,加上自己的身体确实太瘦弱了,练一练强身健体也就罢了,他可没有那个耐心修炼三十年。 杨怀仁本来以为传授武功这种事,特别还是一门高深的内功,应该是极其复杂和隐秘的事情,可没想到廉希宗就这么简简单单把内功秘籍送给他了,不知道是他真傻还是真豁达。 转念一想,也许正是因为廉希宗受到了他父亲的影响,并没有古代人因循守旧抱残守缺那种心理,所以传授自己的绝学,并不在乎派系的传承,即便杨怀仁只不过是个他刚刚认识的青年人。 廉希宗看他不自信的样子,也料到了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开怀笑道:“其实天下间的武功,招式和修炼的心法或许有不同,其实并不复杂,关键就是个勤字。 只要你勤奋,早晚都会有大的境界,当然,修行内功心法,也不是非要修炼到什么境界,要看你目的是什么。 如果只是强身健体,修身养性,就不必在意修炼到什么层次了,这样的心态也挺好。” 廉希宗确实道出了杨怀仁心中所想,杨怀仁抱拳致谢,把那本发黄的秘籍塞进了怀里。 他现在觉得带来的两坛酒比起人家送给他的内功心法秘籍,实在是不值一提,杨怀仁也越来越明白了为什么像廉希宗一样的高人隐士会被外人所称道和推崇,除了自身的硬实力之外,无私高尚的品德,似是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跟这样的人,非要说多么多么感谢,或者要怎么怎么样的报答,在他们眼里或许这就是对两人之间友情的亵渎了。 告别的时候,最依依不舍的是两个小家伙。其实李清照和二丫差不多的情况,都是不能经常出来玩的,当然也就没有什么同龄的朋友。 两个小女孩子虽然性格大有不同,却正好相互之间达到了平衡和互补,所以只玩了一天便成了好朋友。 杨怀仁邀请廉希宗和李格非来府上做客,准备自己好好下厨款待一番,可惜廉希宗和李格非同时拒绝了,倒是二丫邀请李清照有空的时候去家里一起玩,得到了李格非的首肯。 两人一文一武,都是一样的淡泊,君之之交淡如水,或许就是这个道理。 最后分手的时候,廉希宗犹豫了一下,还是对杨怀仁嘱咐了一句,“此去梁山,万事小心。” 杨怀仁含笑点点头,叹服廉希宗老前辈的眼光,他早就看透了杨怀仁对梁山的所想。世上有一个人能猜透你的想法,那这个人就是你的知己,不用在乎你和他认识了多久。 回了家,二丫似乎比的了内功心法秘籍的杨怀仁还要开心,遇见每一个家仆都要炫耀自己今天认识了一个好朋友好姐妹,最替她高兴的是臭蛋和毛球,它们似乎听懂了二丫的话似的,不断的有舌头舔二丫的小脸蛋。 两只老虎和二丫这么亲昵,让杨怀仁这个当哥哥的都吃醋了,赶紧拿了手里的鱼篓过来,才挽回了他在臭蛋和毛球心目中的主人地位。 入夜,何之韵照习惯先铺好了床,杨怀仁坐在一边的油灯下,拿出那本秘籍准备修习,可是他没有练气的经验,只好向何之韵求教。 “韵儿,今天一位在一起钓鱼的朋友送了为夫一本内功心法秘籍,说是让为夫练来强身的,你来帮我看看这门内功要怎么开始修习。” 何之韵背对着他,心里却不自觉地发笑。钓鱼的钓友送的武功秘籍?一起钓几天鱼,就能把本门的秘籍就这么轻易送人了?这也太草率了吧? 原本她也只当是那种时下市井间流行的那种小书摊上贩卖的画本小人书,可等她铺好了床铺转身看到杨怀仁手里那本书的样子时,也吃了一惊。 何之韵凑过来,杨怀仁便把书递到了她手里。只翻看了前几页,何之韵就明白这是一本真的修炼内功的秘籍了。 她时而点点头,又时而摇摇头,让杨怀仁也搞不懂了,他侧着脑袋问道:“韵儿,这内功心法有什么问题吗?” 何之韵凝眉深思,指着书中内容给他解释道:“这本书上所记述的,确实是修习某一门内功的心法口诀,只不过…… 官人你看,这里的吐纳之法,是道家内功常见的入门之法,可再看这里,这运气走气之法却又似是佛门内功的修习之法。 咱们中原武功,内功修习基本只有佛道两门大脉路。妾身从母亲那里学来的武功路数,内气修行方面,其实是道家的内功一脉。 这两种基本的内功修习之法是截然不同的,道家重气,佛家重经,可这本书里记述的修炼方法,是经气同修,这是不好理解的。 虽然也有一些不同于佛道两门的另类修习方法,可大都被中原武林视为邪门歪道,不过也有异域番邦的修炼法门是怪异的,同样可以修炼出高深的内功。” 正文 第297章:床头吵架 杨怀仁没练过武,可武侠小说看过不少,何之韵不能理解的东西,他却理解了。 自古以来,不论修炼内外武功的方法,其实是五花八门,种类繁多的,只不过在漫长的历史沿革之中,有一些被发扬光大,有一些因为种种原因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中。 在中原,是以佛道两门为主,时间久了,这两门的路数也就被中原武林认为是正统,其余的便被认为是邪功了。 可杨怀仁不在乎,他本就是当广播体操一样练着玩的,只要能让他身体健康强壮,至于什么方法,他根本不在乎。 何之韵也觉得杨怀仁只不过是练一下吐纳之法,先前她已经教了他一些最基本的道门的入门方法,现在根据这本书中所述的方法,指点他修习一下也并无大碍。 按书中的方法,要早晚修习,每日不辍。廉希宗也说勤奋是修炼内功的关键一点。 杨怀仁觉得他就是锻炼身体,没必要非得早晚练一个时辰,早晚十分钟,只要能坚持,也是勤奋,这理解绝对没毛病。 转眼已是十一月底,这些日子杨怀仁依旧没事和廉希宗他们钓钓鱼,也时常准备一些美味给两位钓友带去,当然还有美酒,这三个人也成了最近大明湖畔有名的三大酒鬼。 杨怀仁的内功练来练去也没有什么长进,不过精气神好了许多,这也许是身体开始健康强壮的前兆吧,有这样的效果,也让他非常满意了。 同时进行的,是上梁山的准备,内卫们悄悄的一批一批派了出去,摸清了梁山周围的地形和上山的方法。 这件事杨怀仁不敢和母亲说,却不能瞒着枕边之人。可跟何之韵一说起这件事,何之韵就不同意了,觉得杨怀仁这种书生去贼窝,无异于羊入虎口。 杨怀仁就辩称,正是因为自己的书生形象,才不容易被梁山贼寇怀疑。 他准备带着天霸弟弟、小七、柯小川和玄参等人,扮作富家纨绔公子和随从,推说是在老家失手打死了人,逃难路上遇到原本上过梁山却被赶走的柯小川,经他介绍才决定去梁山避难,到时候给山寨几位头领送上些财物,或许他们就不会起疑。 何之韵觉得杨怀仁的办法不妥,但是嘴上说不妥,却说不出为什么不妥来。 杨怀仁看着何之韵着急的样子,心中想笑,这计划里唯一不妥的地方,怕是没带上她这位山贼出身的江湖侠女吧? 他十分理解何之韵的心情,不过这一趟是去贼窝,身边带着个女人,实有不便。 杨怀仁这理由并不能说动何之韵,反倒给了何之韵把柄。论起江湖经验来,加上内卫那几个人算上,全家就何之韵最充足了,而且她亲身干过山贼,更了解这些贼寇的习惯和想法,这一点是其他人所不具备的。 何之韵自从嫁入杨家,一直非常温顺,这一次听说杨怀仁要上梁山,是第一次违拗杨怀仁,任凭他如何劝慰,是无论如何也要跟着。 “官人若执意要去梁山,任凭你说出个大天来,妾身也要跟在官人身边。” 何之韵很坚定,脸色很严肃,不像是耍小性子。 “韵儿,为夫这次去梁山,并不是游玩,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官人口中重要的事情,若是没有危险,妾身绝对不会有任何意见,可是这一次不同,梁山上是一群贼寇,这些人和以往官人遇到的那些恶人不同。 这些人什么脾气性格,妾身最了解不过了,为了钱财,为了女人,甚至为了一口吃食,他们可以随手就杀人,是真正的杀人不眨眼的。 官人的谋划,在这里说起来挺好听,可是官人又怎么保证你送了钱财,他们就不会见财起意,杀人夺财呢?” “这……” 杨怀仁也答不上来了,梁山上的人,他还真没有详细的报告,根据之前的猜测,第一批上梁山的人,或许就是沧州柴氏的人。 可后来上山的人,除了江湖上的恶人,就是身犯重罪投奔梁山的,这些人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确实像何之韵说的那样,大有可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凶恶之人。 柴致祖暗中派了姓李的这位寨主在梁山上招揽他们,肯定不是上山聚义,为了劫富济贫替天行道,花费了大量钱财供养梁山上这帮人,为的就是将来有一天利用他们制造社会混乱,而柴氏好借此混乱进行他下一步计划。 既然决定了要上山,这其中利害肯定是早想过的,也会预料到会有危险。 “韵儿,危险肯定是有的,但我身边不是有天霸弟弟和小七他们几个保护嘛,万一暴露了身份,即便打不过,我们也肯定能跑得了,这方面我会安排好,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放心?你让我怎么放心?” 何之韵有些急了,语气也变得急躁起来,“我知道你怎么想的,这件事本和你没有关系,你非要管,你想法很好,为了大宋,为了百姓,可你想过我吗? 你出门在外,我这个做妻子的怎么能不担心不挂念?我知道你决定的事情,我怎么说你都不会改变主意,那就让我跟在你身边,遇上事情,我也能帮你出出主意不是?” 何之韵说着说着,水汪汪的眼睛里就噙着泪水了,杨怀仁心里明白,现在说什么都无法改变她的想法了,就算铁了心不带着她,她也会偷偷跟来。 在感情上,女人往往比男人更热烈,也更坚定,她们认定了人,决定了的事情,会比男人更顽固。 杨怀仁只好点头同意。其实有何之韵在,这趟梁山之行会更顺利,只是她曾经伏牛山黑风岭二当家的经历,也会让他们一行人上山的理由更有说服力。 安排好了一切,三天之后杨怀仁借着巡视的理由告别了母亲,离开了齐州城。 出城之后,众人才找了间废弃的城隍庙换了另一套衣衫,为了进一步伪装身份,何之韵对杨怀仁等人进行了一番易容改扮,这才奔郓城县而去。 正文 第298章:乔装打尖 出郓城县,顺着官道往南走大约二十里,有个叫二十里铺的地方,此地临着官道,东面便是梁山泊。 二十里铺其实算不上个市镇,只不过这片地方正巧处于附近十几个村子的正中,每逢四九,附近的村民会聚集到这里赶集,用原始的以物易物的方式,互通有无。 后来赶路的客商若是耽误了进城的时辰,就搭伴留宿在这片视野较好的空旷平地上,等待第二天城门大开之后才进城。 后来渐渐的有些本地的商人发现了这个赚钱的商机,便在这里官道两旁开了几家货栈和客栈,供来往的客商休息和整理货物。 临近腊月,一个月前那场大雪留下的积雪已经冻成了硬块,更让赶路的客商举步维艰。 虽然天气越来越冷,可赶着回家过年的客商却不少,特别是到了黄昏时分,二十里铺便热闹起来。 拉车的赶马的还有往来不绝的商贾,到了这里都要停下来,寻了一处客栈打尖,然后休息一夜准备明日继续赶路。 从郓城县方向来了一行人,一头枯瘦的老马拉着一辆残旧的板车缓缓朝这边走了过来。 走在最前边引路的是个少年人,他身材匀称,穿了件皂色的短袄,灰色的棉裤,黑色的长靴,远远看去倒是个挺拔的青年,只是他脸皮黢黑,相貌有些丑陋,路边的雪堆对比之下便更加明显。 他身后牵马的是个高大威猛样子憨厚的壮汉,头上戴着斗笠,上身是一件洗的泛黄的麻布夹棉袄,下身是一条肥大的粗麻棉裤,脚上一双黑乎乎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棕黄破皮靴。 板车上铺了张破麻布,上面一个中年妇人,一身鼓囊囊的青布袄裤,头上缠了条头巾,脖子上围了条围脖,只露出两只疲惫的双眼来,却看不清样貌。 她面朝来的方向斜靠在一卷铺被上,腿上还盖着一张小被,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木箱,旁边是另一个大包袱,看样子包袱里应该是些衣物。 一个十一二岁的大眼睛小男孩坐在车辕上,头上戴一顶黑色的羊皮帽子,脖子上挂着一个银锁,一身藏青色的棉袍,脚上一双虎头棉靴悬在半空之中,他身后倚着那个大包袱,随着老马的步伐一上一下的颠簸。 车后边跟着两个男人,气喘吁吁的一个看上去年近四十,嘴上有些稀疏却打理的整齐的小胡子,身上穿了件粗布的棉长袍,外边还套了件羊皮袄子,脚上蹬了一双厚底的皮靴。 中年汉子显得比较瘦弱,看穿着打扮却像是这六人的头儿,被另一个比他年纪还大一些的,像是个管家模样的花白胡子长袍老汉搀扶着前行。 他们走到一间客栈门前,领头的青年男子朝门里瞅了瞅,回头问道:“东家,咱们在这家客栈歇息一晚吧?” 中年男子喘着粗气点了点头,这才去扶板车上的妇人下车,妇人怀里抱着那个木箱子,紧张兮兮的看了看四周来往的生人,掀了腿上的小被,向前挪了几下屁股,从车上滑行了下来。 车辕上坐着的小童跳了下来,拿袄袖抹了一把脸,便蹦跳着先跑到了门口。青年男了赶了几步抢在小童前边掀起了双层的厚门帘,让他先进去,然后又等着后边人进门。 中年男子和妇人相互搀扶着跟着往里走,妇人嘴里还喊着,“琦儿,慢些跑,小心脚下,莫要摔了自己。” 赶车的壮汉栓好了马,一手提起铺盖卷,另一只手抓起那个大包袱,这才和花白胡子老汉跟着走进了这家客栈。 这件客栈地方不算太大,一楼是供客人吃饭喝茶的大堂,进门便是柜台,柜台后边是个阶梯直通二楼,二楼应该是客房。 大堂是前后通透的,虽然前后门都挂上了门帘防风,但是这时进进出的人很多,只要一掀帘子,还是有寒风吹了进来。 客栈的小楼后边是一个篱笆围成的大院子,院子后边便是梁山泊。 院子靠近小楼先是一排土木结构的草房,这里便是厨房、柴房和店里伙计住宿地方,草房后边一排马房,里边已经有几匹卸了车驾的马儿在埋头吃草。 院子的其他空地还很大,一大片地方都搭了临时的简易木棚,棚子里是些被油布盖着的搭载了不知道什么货物的各色车辆。 大堂里只不过七八张桌子,不过现在太阳刚落山,先前已经来了不少客人,差不多坐满了人,他们桌上摆了些差不多同样的粗菜,喝着酒大声的在聊着天,只剩下后门处的一张桌子还空着。 这张桌子挨着后门,每当有人进出的时候,掀起门帘后总有冷风吹着,所以才没有人在这里落座,这五人没了别的选择,也只好在这张人人嫌弃的桌子坐下。 一个忙得一头大汗的店小二见六人进来,从柜台旁边提了壶事先准备好的粗陶的水壶过来,微笑着说“客官稍待,先喝口水”,便又折回去给另一桌客人上菜。 中年汉子试着摸了摸水壶,发现里装满了温热的白水,便提起来挨个给众人倒水。 高壮汉子不好意思的笑道:“洒家自己来就行,怎得让哥哥给俺斟茶倒水了。” 坐在他旁边的小童手在桌底下伸手掐了高壮汉子一下,桌面上依旧嘻嘻笑着,也不用手去端茶碗,小脑袋直接伏下去用嘴直接去吸水喝。 高壮汉子腿上被掐痛,眼睛下意识地挤了一下,抽了一口气,却没有叫出声来。 他这才搓着腿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哎吆,洒家又忘了,要喊东家的,呵呵。” 花白胡子老头佝偻着身子,脑袋只稍微扭了扭,眼睛转了一圈,便把整个客栈看了一遍,他捂着嘴沉声说道:“幸亏这会儿是饭点,大堂里乱哄哄的没有人听到,若是咱们几个真上了山,你再说秃噜了嘴,可要害死大家了。” 高壮汉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脸色也严肃了起来,神情有些紧张,像是一尊石佛一般。 正文 第299章:投名状 中年男子端起杯子,示意他先喝口水,装作如无其事的低声说道:“大家记住自己如今的身份,并融入进去,然后忘记自己原来的身份,一定要自然一点,僵硬的演技反而更容易被人识破。” 柯小川涂得满脸黢黑,本来一张俊俏的脸也略显狰狞,他似乎有些不自在,轻动嘴唇问道:“掌柜的,啥时候动手?” 杨怀仁看出来他有些心急了,放在桌上的左手四指并拢抬起来缓缓地轻摇了两下,示意他稍安勿躁。 这一间客栈柯小川上次来过,正是梁山上贼寇开在山下的一处暗哨,其实倒不是间黑店,也没有人肉包子。 二十里铺渐渐成为路过此地过往的客商习惯的歇脚地的时候,梁山便出钱在这里开了这间“四海客栈”。 他们的目的也很简单,一是在这里打探过往客商的消息,为劫掠他们的财物做准备;二是作为山上和山下的联络点,并获取江湖上的各路消息;三是如果有江湖中的好汉来投梁山,这里便作为一个接待、试探和引荐的场所。 六个人原本的上山计划,是按照上一次柯小川的方法,在四海客栈闹出点动静来,逼客栈的人出手和他打架。 江湖中人讲究不打不相识,试过了武功路数,除了知道你能耐如何之外,也能大体猜出你的来历。 之后便是试探你来到梁山的目的,若是有意上山,客栈便会引荐你一条上山的路径,往水泊里某一篇芦苇荡里射一支响箭,然后会有小船从水泊深处驶出来接你上山。 客栈这里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初步试探,觉得你没有可疑,又有些本事便会引荐,但你能不能留在梁山,就要看你要如何纳一份响当当的投名状了。 一个多月前柯小川就是靠惹事打架的办法,让他的武功得到了客栈掌柜的赏识,才介绍他上山的,只不过后来他交不出一份投名状,才又被赶下山来。 在江湖和绿林道上,是十分讲究对门派和山寨的忠诚度的,改门换派的行为多少年来一直被江湖中人所不齿。 想加入一个山贼组织,不是说你有本事想加入就可以的,比起本事来,任哪一位山寨大当家的也更在意这个人的忠诚。 要表达这份忠诚,就要纳投名状。说的通俗一点,就是你要上山落草,必须有充足的理由并当即下山杀个无辜的人算截断了自己的退路。 比如《水浒传》里所描写的林冲雪夜上梁山的故事,林冲身犯死罪走投无路便是落草的理由,但过去的违法纪录只是他上山落草的理由,并不能表达林冲对山寨的忠诚和誓死投靠的决心。 所以白衣秀才王伦只是因为敬佩林冲的本事而招待了他,却迟迟不肯发话让他入伙。 在得知了他要入伙的念头之后,王伦要他去山下以梁山贼寇的身份去杀一个人,并取了人头来作投名状,才肯留他在山上。 按照柯小川的办法,凭借在座的这几位的武功,确实很容易得到上山的许可和引荐,但是当初柯小川不忍随意杀人纳不出投名状,杨怀仁觉得现在他照样还是纳不出来。 人的性格会变,但骨子里的人性是不会轻易变的,柯小川虽然有心闯荡江湖,可他受到父母的影响,生性就是善良的,教他杀一个无辜的人,他下不了手。 杨怀仁这种烂好人就更不用提了,只要不是十恶不赦或者伤害了他的家人朋友的人,他都不会狠心下死手,像以前的魏岱严和倭人使节,他也只是断了他们的子孙根,也不曾要了他们性命,或许现代人的道德观念让他对生命充满了敬畏吧。 何之韵虽然是山贼出身,其实说起来她以前当黑风寨二当家的时候,拦路抢劫的事情倒是干过不少,但是她有个习惯,万事给人留一面,打劫却不劫光,起码给人留一口饭钱。 而害人性命之事,几年的山贼头头生涯之中,她是从未做过。她这样的本性,让他去杀一个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她也是做不出来的。 天霸弟弟就更不用说了,论吃饭,他是御封的“大胃王”,论打架,就算没有什么华丽的招式,他天生的神力就是他最大的资本。 杀人?他本就是个穷苦孩子出身,遇见杨怀仁之前都没怎么吃饱过,怎么会残害同样贫苦的人? 玄参和小七作为内卫,按说是杀人的好手。不过他俩一直潜伏,倒也巧了,杀人的本事是有,可也从来没杀过人。 要是按照柯小川上山的办法,山是能上去,可去了也是白搭,六个人没有一个像是能人心杀个过路之人然后割下人头纳投名状的人,更何况他们六个人,需要六颗人头? 小川的方法行不通,何之韵又提出了另一个方法,那就是亮明她自己的伏牛山黑风寨二当家的身份,或许凭借她这个身份,梁上会接纳他们几人。 杨怀仁还是摇了摇头,凭着同样是山贼的身份上山,或许能轻易上山,不过换来的很可能不是人家让你入伙,而是招待你一番,给几十两银子然后客气的打发你下山。 即便真让他们几个留下,人家也会对他们处处忌惮提防,甚至是监视,杨怀仁上山打探关键消息和短期内从内部瓦解他们的计划,也无法施行了。 玄参也有自己的主意,他觉得凭借他一双外伤圣手,想梁山这种时常打打杀杀的山贼们,正是需要他这样的人才,所以他上山留下,或许不需要纳投名状。 杨怀仁还是觉得这方法也不好,你是外伤神医可以留下,可我们五个呢?何况一个郎中,也只能是在外围打探些消息,很难或者需要等待很久才会有机会接触到梁山上真正的有话语权的阶层。 可现在还有一个来月就要过年了,年后或许赵煦就会下旨让杨怀仁回京,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天霸弟弟有些急了,随口说道:“掌柜的长的这么俊,不如去了改妆,换一身书生行头,说不定梁山上有什么女贼头,会愿意抓了掌柜的做压寨先生呢?” 正文 第300章:难吃的蒸鱼 天霸弟弟这句不过脑子的话说完,他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了。 何之韵一双眼睛狠狠的盯着天霸弟弟,差点喷出火来活活把天霸弟弟烧死,杨怀仁赶忙轻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冷静一下,大事要紧。 “冷静,冷静,冲动是魔鬼……其实我有个办法,不妨试一试,你们配合我就好了。” 店小二这时走了过来,左手抓起肩上的一块布巾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右手提起水壶来从新给众人添水,他堆着笑脸问道:“几位客官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啊?” 杨怀仁含笑答道:“哦,我们一家从淄州过来,到东京城去投亲,天色已晚,路过贵宝地,要留宿一晚,敢问小二哥看还有客房?” 小二哥环视了一圈,早看到了何之韵怀里一直抱着的那个木箱,“客房是有,不过只剩下一间了,不知客官能不能将就一晚。” “一间就够了,都是庄户人,没那么多讲究。” “乡野小店,让客官见笑了,吃食也不多,不过梁山泊里的鱼儿这时候也还肥美,不如蒸条大鱼如何?” “如此甚好,”杨怀仁指了指旁边的桌子,“麻烦小二哥像旁的桌一样,随意来几样小菜,再来两壶酒。” 说罢杨怀仁笑着跟身边的何之韵伸出了手,何之韵却眼神警惕地望着店小二。 店小二会意,抬头眼睛瞟着房梁,扭过了脸去表示自己不看你掏钱。 何之韵这才转身用身体护着那个木箱,偷偷摸摸似的打开了箱子,从里边取了一颗小珍珠出来。 店小二显然是佯装扭脸,眼睛的余光却早看到了何之韵的动作,从微微打开的小木箱里,看到了满箱子的珍珠宝石静静的躺在里边闪闪发光。 这一切杨怀仁都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把那颗珍珠递了过去,“小二哥,我们出门走得急,没有带现钱,你看我们用这颗珠子顶了这留宿一夜的花销如何?” 店小二回过头来伸手接了过去,看到那颗珍珠的时候,眼睛里也跟着放贼光。 这颗珍珠虽然不大,但若是放到城里的珠宝行里,价值最少也要值个一贯钱,而这六人要了一间客房留宿一晚,加上晚饭和明日早饭等花销,也不过二三百文。 想到这里,他瞬时嘴巴裂的更开了,点头哈腰地说着“客官稍待,马上就好”,喜滋滋地退开了去。 小二走到柜上,把那颗珍珠拿给掌柜的大胡子汉子看,大胡子拿起来仔细瞅了瞅,确认是颗上好的东海珍珠,没有放到柜上的钱柜里,而是塞到了自己的怀里。 “这帮人什么来历?” 小二撇嘴一笑,“说是淄州来的一伙庄户人家,要去东京城投亲,呵呵,听口音确实像是淄州那地方的人,可是这几个肯定不是庄户,哪个庄户人家能有这么宝贝的珠子?” 大胡子掌柜点了点头,“看样子是个富户人家出来的,那箱子里肯定也都是这样值钱的宝贝吧?” “恩,一箱子都是,这出来行走,改扮身份不露富最正常不过,就是这家人傻了点,抱着个装珠宝的箱子,谁看不出来?咱们今天是不是……” 店小二从下边伸出手,做了个手刀的形状,大胡子掌柜摇了摇头,“不行,不能在咱家店里动手,一会儿你上完了菜,去给水泊里的鹞子送个信,让他们明天早上去半道上候着就行了。” “嗯,那就让他们多活一晚。” …… 先上桌的是几个小菜,一盘羊肉片,一盘茴香豆和一盘晾干的那种小柳条儿咸鱼,还有两壶酒。 杨怀仁示意大家先尝一尝,几个人这才开动。羊肉是事先用大锅煮的,盐巴放的都不多,而且火候也煮老了,吃进去一嘴膻臭味,而且嚼不烂,让杨怀仁难以下咽。 另外两盘小菜也同样达不到一般客店和酒馆的水准,而那两壶酒,放到鼻子底下闻一闻都闻不见酒味。 这种乡野地方的客栈,看来也没有个像样的厨子,几样小菜都是事先准备好的,说是粗制滥造一点儿也不为过。 不过正是因为这样,杨怀仁反而脸上笑的更自信了,一切都跟他先前预料的一样,他的计划也可以顺利施行。 这几盘菜大家也都是尝了一下,便不再动筷子了。大胡子掌柜的在柜台里瞥见了他们的动静,脸上也带着笑,心道这帮有钱人吃不惯这种粗食,正验证了对他们身份的猜测。 又过了一会儿,店小二才端了一个大木盘上来,木盘里是一条热气腾腾四五斤重的大草鱼。 这鱼是好鱼,水泊里有大量的淡水鱼资源,像梁山泊这样的大水体虽然冬天里也结冰,不过不会封冻,靠近陆地的地方会冻一片,但湖中大部分是不封冻的。 梁山上的贼寇虽然不让梁山泊周边的普通渔民打鱼,自己却有专门负责撒网打鱼的人,除了供给山上人食用外,也在二十里铺贩售给这些客栈。 可惜一个糟糕的厨子把这么好的鱼给做瞎了,杨怀仁尝了一口,便不再吃了,这蒸鱼只不过是把一条大草鱼去鳞去内脏,然后抹了盐巴撒一些葱姜碎给上锅蒸了出来。 冬季里嫩菜少,葱姜也不是新鲜的,这样一来去腥的效果就差了不少,这鱼蒸出来也就还带着些许腥味,而且由于没进行细致的加工,表面上看是蒸熟了,实际里边鱼骨上还带着鲜血。 天霸弟弟他们几个也是吃了一口便苦着脸不再下筷,他们跟着杨怀仁吃了几天好饭食,这样的饭食是再也不能入口了,而且鱼没蒸透,吃了肚子里要生虫子的。 杨怀仁重新唤了店小二过来,店小二看着桌上的蒸鱼和几样小菜,基本都没怎么动过,便开口问道:“怎么,这几样菜不可口吗?唉,这也没办法,像二十里铺这样的荒野地方,像样的厨子也没愿意来的,几位客官,实在抱歉了。” 杨怀仁笑呵呵的说道:“无妨无妨,小二哥,不知贵店的厨房能不能借我一用,我自己亲自下厨做几道菜可否?” 正文 第301章:糖醋松鼠鱼 店小二听杨怀仁要自己亲自下厨做菜吃,心中觉得好笑。 这客栈虽然不是正经客栈,可这些年来来往往的客人也不少,就算客栈里的吃食再难以下咽,旁人也只不过是凑合填饱一下肚子也就算了,哪有像他这样还要在人家的地方亲自下厨的? 这种事没有先例,店小二无奈的苦笑,只好请来了掌柜的。 大胡子掌柜也觉得好笑,这要换了城里的酒楼,杨怀仁这种要求就是砸人家的招牌,店里的厨子不跟你急了才怪。 不过这客栈本就不是正经做客栈生意的,厨子也是胡乱找来的,听了这要求也不是很在意,大胡子掌柜也没特别生气,觉着反正明天你就是个死人了,满足你一个要求,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店小二领着杨怀仁来到了院中的后厨,这后厨十分简陋,比普通百姓家里的厨房也好不到哪儿去,除了两个灶头和一个案台,其他的地方都乱糟糟的。 杨怀仁先稍微情理了一番,只看到了一旁一个大木盆里有几条各色的湖鱼,灶头旁边一个盐罐,却没看到其他的调料,他只好跟站在门口看着他的客栈的厨子问道:“敢问两位这厨房里调料放在哪里?” 厨子叉手站着,也不动弹,抬头示意了一下杨怀仁的头顶上。 杨怀仁抬头一看,房梁上挂着几根绳子,绳子下边挂着几个竹篮,竹篮里是些干菜和几样常见的调味料。 材料是少了些,不过倒是有醋有糖,杨怀仁觉得做一道糖醋鱼还是刚刚够了。 他从腰间掏出了自己的特制的厨刀,撸起了袖子,从木盆冰凉的水里抓了一条新鲜的足有六七斤重的大草鱼出来。 鱼儿摔在砧板上,杨怀仁左手按住鱼头,右手熟练的给鱼儿去鳞。 转眼之间,“擦擦擦”几十下,草鱼的一面已经挂了个干净,让在他身后观看的厨子和小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刮完了两面的鱼鳞和鱼鳍,又抛开了鱼腹,刀法柔顺的沿着鱼腹臂内转了一圈,便把鱼内脏清理了干净。 杨怀仁把处理好的草鱼清洗了一下,重新清理了砧板,又开始对鱼肉进行处理。 他先把草鱼平放,把鱼头从鱼鳃骨的部分剁了下来放到一边,然后从鱼的背部中线部分下刀,沿着鱼骨刺平切了进去。 当刀刃切到鱼脊骨的时候,微微将刀尖轻轻向上挑起,让鱼脊骨和鱼肉完全分离,然后从另一面用同样的方式下刀,两大片鱼肉片便和鱼骨完全分开了。 掀开两块鱼肉,把鱼脊骨从鱼尾处切了下来,这绝妙的刀工让厨子和小二都傻了眼,那面取下来的鱼骨完好无损,鱼脊骨上非常干净,没有一丝鱼肉,而大排刺上也只有薄如纸的一层鱼肉,表面也十分光滑。 鱼骨和鱼头先放在一边,杨怀仁把两片只有鱼尾处还链接的鱼肉鱼皮在下平放在砧板上。 先用手捋顺了鱼肉的纹理,然后从鱼尾处横下下刀,刀和鱼肉的平面差不多是30度角斜切进去,刚好切到鱼皮的时候收刀,鱼肉完全分开,而鱼皮却毫无损伤。 杨怀仁每隔半寸,便下一刀,直到两片鱼肉都片完,他又重新捋顺,刀法的精妙,便在于明明鱼肉已经片成了连接着鱼皮的斜片,但重新捋顺之后,还跟没有下刀时一模一样。 这还没有完,杨怀仁手中的厨刀斜立了起来,又顺着捋平的方向竖着下刀,这次不是切,而是用刀尖剌,这次走刀的方向和先前正好是直角,间隔只有四分之一寸。 等全部处理完的时候,杨怀仁提着鱼尾翻过来把两片鱼提起来的时候,鱼肉因重力自然下垂,一条条鱼肉像是花瓣一样绽放开来,姿态煞是好看。 这时用加了少许盐的葱姜水浇在鱼肉上腌制一会,可以稍微用手揉搓,达到去腥的目的。 杨怀仁准备了一个大盘子,盘子里舀了两大勺生粉,然后给鱼肉上面扑,鱼肉上带着水,很快便沾满了一层面扑,稍微检查一下,再用手抓生粉在不均匀的地方撒均匀了面扑,他才满意的把鱼片放在了一边备用。 起灶,锅中下油,当油温九成熟的时候,他手提鱼尾让鱼皮在里,鱼肉在外,然后不断的用炒勺将热油浇在鱼肉上。 当鱼肉用热油浇炸均匀成金黄色的时候,便可以了。倒出锅中热油,只留一点锅底油,然后进行熬糖。 按照鱼肉的重量,加入三大勺糖霜,大灶没法改小火,可以把锅放到灶沿上,让一半的锅受热,同样可以达到小火的目的。 炒勺不断的搅动,让糖霜在油中慢慢融化,然后粘稠,当颜色焦黄的时候,加入差不多和糖霜重量相同的米醋和少许白酒继续搅拌,糖汁粘稠的时候便可以了。 把浇炸好的鱼肉摆盘,然后把糖醋汁均匀用小勺浇上一遍,一道糖醋松鼠鱼就算做好了。 糖醋鱼是鲁菜的代表菜,北宋时期糖霜的普及,让齐鲁的厨师开发出了这种酸甜口味鱼肉蛋白美味,并逐渐进入各大酒楼的菜单。 后来这种菜式后来由走船的商人经大运河传到了同样喜爱美食的江南诸地,江南的百姓对这种酸甜的口味更是比其他地方人有一种特殊的偏爱。 不过这些江南的厨师在菜的外形精美和制作精致程度上更加追求完美,在明朝的时候,凭借他们高超的刀法技艺,将鱼肉的处理更进一步完善,让成菜的外形像是松鼠而得名松鼠鱼,而松鼠鱼也成了淮扬菜的代表菜之一。 做松鼠鱼选鱼方面,各种常见的淡水鱼都可以,不过最佳的食材还是海产的大黄鱼。 现有的条件下,杨怀仁虽然可以尽情的展示他精湛的刀工,却因为配料实在短缺,他只能选择使用一种最最简易的做法。 另外这道菜可以根据各地的不同口味,在芡汁中加入各种鲜菜,或者在腌制鱼肉的过程中使用不同的香料,可以做出不同的风味。 杨怀仁脸上挂着笑容,在两位观众如见天人般的呆傻表情中,把一盘美味端出了厨房。 正文 第302章:食物之美 一个厨子做菜的手法,往往决定了他做出来的菜的味道。 且不论杨怀仁的刀工如何,单论杨怀仁这道糖醋松鼠鱼的做法,就让客栈的三流厨子惊呆了。 他虽然不算是正统的厨子,可也是在郓城县的一家中等档次的酒楼里做过几年帮厨,就算许多菜式他不会做,也见过大厨的手艺。 可杨怀仁的手艺,太让人惊讶了,他想象不出一条鱼,竟然在他手里做出了这种样子,不用尝,只看外形,闻闻后厨里那残留的香味,就足以让人食欲大开了。 糖醋松鼠鱼端上靠近后门的那张桌子的时候,原本人人不待见的桌子,反而成了这间客栈里的焦点。 升腾的香气像是反射着的耀眼光芒,吸引了客栈里所有人的目光。 这些来往的客商,其中不乏行走大宋南北多年之辈,可这道菜,却真是没有人见过,如果不是杨怀仁端着木盘上桌的时候报了下菜名,或许他们都猜不出这竟然是一条鱼做的。 幸福这种东西,很多时候都是对比出来的,我有你没有,我就不自觉地感到幸福,你有我没有,我不仅仅感到不幸福,还会心生羡慕。 杨怀仁重新落座,可何之韵和天霸弟弟他们没有一个动筷子的,都傻愣愣的盯着那盘糖醋松鼠鱼在发呆。 杨怀仁以为是他们等着他先起筷,于是拿起了筷子,先夹了一块鱼肉,然后对大家说道:“好了,大家尝尝吧。” 还是没有人动筷子,杨怀仁似乎有点明白了。他以前在家并不是没做过糖醋鱼,只不过单纯为了味道的话,他只是用了简单的做法,并没有用精细的刀工雕琢出如此美妙的形状。 可这一次为了达到目的,他刻意在刀工上下了功夫,所以这一次的松鼠鱼,更加显示了食物之美。 浇炸的外酥里嫩的鱼肉条被焦黄色的糖汁包裹着,红亮而滑腻,视觉上给人的冲击力就足够诱发人们内心中对食物的渴望。 阵阵酥炸过的鱼肉的香味,让人忍不住凝目深吸着鼻子,生怕连这香气也浪费了似的。 鱼肉条夹缝里残存的热油遇到糖汁还是“滋滋”作响,让这道本就立体的菜,又有了听觉上的享受。 当一道菜从视觉、嗅觉、味觉和听觉全方位刺激了人们的感官,那这道菜已经不仅仅是食物,而是一件你永远不忍心去破坏的艺术品。 没有人舍得把杨怀仁做出来的这件艺术品粗暴的破坏了,或许馋到怜惜一道菜的时候,才是对这道菜最高尚的赞美。 不过对于糖醋松鼠鱼来说,就是要趁热吃,凉了的话无论口感还是味道都会大打折扣。 杨怀仁叹了口气,明明我是侯爷,我是大哥,我是老大,可吃饭的时候还要我全程伺候这帮人,你说我这是何苦来呢? “快吃吧,别瞅了,凉了就糟蹋了。” 他一边说开始挨个给大家把鱼肉夹到他们面前的饭碗里,大家这才反应过来,赶忙点头示意表示感谢。 何之韵胳膊还是一只手抱着那个木箱不肯放下,另一只手拿起筷子夹起了鱼肉条放到了嘴巴里。 最先感受到的是带着微酸味的焦糖汁的浓厚焦甜的味道,牙齿咬下去,是被酥皮包裹的紧致的鱼肉,鱼肉的鲜香,焦糖的焦甜和清口的酸味混合在一起,让味蕾尽情的释放开来。 作为大厨,杨怀仁看着大家品尝过糖醋松鼠鱼的味道那种享受的样子,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满足感。 而桌外的其他人看到他们这种神仙似得样子,除了羡慕,还有按耐不住的焦急,开始有人对客栈的掌柜大声喊叫起来,“他们那一桌那是道什么菜,给洒家也上一盘!” 掌柜的有种想哭的冲动。心中一个声音在呼喊,“你想吃?我他女马还想吃呢,光看着那道菜的样子,闻着那个香味,我这辈子的口水都要全流完了。” 大胡子掌柜的不但不知道这道菜是怎么做的,甚至连这道菜是用什么做的他都搞不懂了,他这个破客栈里还有这么上好的食材?厨子为什么从来没给他做过?这天杀的小子! 他陪着笑脸先安抚了下其他客官,忙把馋的两眼冒光,嘴角流涎的店小二拉到一边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店小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画黑了脸的柯小川含笑把一块鱼肉条送入口中,然后闭着眼睛小心的嚼着,嘴里还发出“嗯嗯”的声音,他也想象着那块鱼肉条是塞进了他的嘴巴里,下意识的也跟着砸吧着嘴,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完全没有听到掌柜的在喊他。 大胡子掌柜朝他脑袋瓜子后边狠狠地拍了一巴掌,差点把他拍的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上,这才让他如梦方醒。 “问你呢,怎么回事?那一桌上,是道什么菜?” “小底也不知道,不过,我亲眼看见是那个小胡子用咱们后厨里的最平常的草鱼做的。” “啥?草鱼做的?” 大胡子掌柜看看那道菜,再想了想草鱼的样子,难以置信的望着捂着脑袋可怜兮兮的店小二,觉得不是他出现了幻觉,就是这小子出现了幻觉。 旁边的厨子见掌柜的怒目又看向了他,只好叹了口气,对掌柜的说道:“掌柜的,小二哥没点诳你,我也看见了,确实是那小胡子用咱们做蒸鱼用的草鱼做的。 不过你也不能赖我,这小胡子的厨艺,别说是郓城县,你就是到齐州,青州的大酒楼里去找,也找不出这么一号人来。 你就是把当年的南北厨神请到咱家来,也绝不可能把一条普通的草鱼做成这样。那手法和刀工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大胡子掌柜看着这俩人,从跟了他上了梁山到在二十里铺开这件客栈,也有好几年了,他们是绝对没有胆子骗他的。 他忽然意识到这六个人,他们身上最有价值的不是那一小木箱子珠宝首饰,而是那个小胡子中年人的厨艺,如果把这几个人献给梁山上的李大头领,或许他的地位就不仅仅是个窝在这间客栈里接收消息的小头目那么简单了。 正文 第303章:小七起夜 在众人一片吞咽口水的声音和羡慕嫉妒恨的眼光之中,那盘糖醋松鼠鱼被杨怀仁一桌人消灭了个干净。 大胡子掌柜见他们吃完了饭,便吩咐店小二领着他们去客房休息,而他自己却亲自去收拾了桌上的碗筷。 当他端着那个盛鱼的木盘走进后厨的时候,大胡子看了看身后并没有人看到,忍不住拿手指去抹了一下盘子中的残羹,便也品尝到了酸味的焦糖汁和一些碎鱼肉的滋味。 有种味道,一旦开始了,便再也停不下来。所以大胡子掌柜完全抛弃了自己的江湖好汉威猛形象,一舌头一舌头地把盘子里的糖汁舔了个干净。 他只想说,能在有生之年吃到这样的味道,让他立马死了也值了,更何况他的那点脸面。吃完之后,他便下了决心,想小胡子这样的人,一定要留在梁山上。 天刚擦黑的时候,一支响箭被射进了迷雾朦朦的水泊之中…… 客栈二楼的客房相当简陋,除了一张床,一张小方桌和两个板凳,连个衣柜都没有。 所谓的墙壁,就是几根粗大的木质立柱之间的双层的木板,所以也实在谈不上什么隔音效果,杨怀仁就听到了隔壁房间里传来的不断的埋怨声,埋怨他们吃的那么差,后门的那桌却吃的那么好。 然后就是有人安慰他们,说是进了郓城县城,领他们到城里最好的馆子里打牙祭。 无形之中帮了郓城县里同样开酒店的同行提高了生意,杨怀仁欣慰的会心一笑。 天霸弟弟埋怨的是这小破房间没法睡觉,床自然是留给何之韵和杨怀仁的,小七可以睡房梁,这也是他原本就习惯的,而他和玄参还有柯小川,就只能铺张褥子睡在冰凉的地板上了。 杨怀仁安慰他的话,是今夜大家谁也没法睡觉了,因为大家要时刻听着点外边,特别是院子里的动静。 三更天,正是月黑风高,天冷的让谁也不愿意走出房间去,隔壁便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从雾气笼罩的水泊里缓缓划过来两条篷船,寒冷而静谧的夜被篷船滑行的水波一分两半。 水边的冰层被敲开挪到一边,空出一条水道来,船儿才靠近了岸边,兀一停靠,便有六七个身着黑衣蒙着脸面的汉子跳下船来,快步穿过了湖滩的泥沼地,隐入了客栈的后院里。 “来了。” 柯小川趴在窗户边,淡淡地说了一句。 黑暗之中,何之韵等人都警觉的站了起来,纷纷去看倚在木板墙上闭目凝神的杨怀仁。 杨怀仁睁开眼睛,抬头对房梁上说道:“小七,你是时候起夜了。” 小七侧着身子望了望窗外,点了点头,一个翻身从房梁之上跳了下来,落在地板上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他解开了自己的衣衫,像是被一泡尿憋醒了的小孩子,眼皮也耷拉下来,扮了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推开门走了出去。 后院里,大胡子掌柜正在跟水泊里来的人描述这今天他见识到的那道美味的糖醋松鼠鱼。 “四当家的,小底真不骗你,那道菜,连咱们客栈里的厨子都说了,就是齐州和青州城里的大酒楼的大厨,也做不出来……” 四当家的是个矮壮的秃子,听了掌柜的用了这么个理由把他大半夜的召了来,气恼的“啪”一巴掌甩在大胡子掌柜的脸上。 “刘大胡子,你消遣洒家呢是不?这冷的天,你让兄弟们大半夜的喝着西北风漂来了,就他女良的为了一个做菜的厨子?你又皮紧了是吧,让你四爷爷给你松松?” 四当家的一脸凶神恶煞,刘大胡子赶忙解释,“四当家的,真不是我点诳你,那道菜我尝过,您也知道,我刘大胡子也是走过南闯过北的人,那味道,真是我这辈子吃到的最好的了,不信咱们就绑了他回山上让他做给您尝尝。” 四当家的听他说的这么笃定,想想也他的话也有道理,半个多月前东家来了信,让他们山上的人都消停一点,窝在山上谁也不许走出水泊去。 虽然他不懂这是为什么,不过李大当家的却很认真的下了命令,山上的人两个月之内谁也不许下山去惹事。 这半个月来,整天闷在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整天就是那些千篇一律的饭食,四当家的和手下几十位兄弟们嘴里早就淡出个鸟来了。 如果今天能抓个能做一手好菜的小厨子上山,不但算不上惹事,而且如果大当家的能换换口味,不但不会说什么,说不定还会有赏。 刘大胡子能掌管着山上的客栈,就是因为他善于察言观色,看四当家的这脸色,似是动了心思,他接着说道:“四当家的,那小胡子就一四十来岁的厨子,绑了他也不会有什么事,但是山上的几位当家的众位兄弟们就有口福了。” “好,就信你一回,你派人去引他出来,洒家领兄弟们就在这院子里动手。” 这时,他们忽然听见有人下楼的脚步声,四当家的摆了摆手,这些人倏地都隐入了黑暗之中。 等后门的门帘掀开的时候,一个小个子身影打着哈欠走了出来,也没走到院子里的茅房,便在后门旁边的墙角褪下裤子“滋滋”地撒起尿来。 刘大胡子看清了这个人影,悄声对四当家的说道:“四当家的,这小孩就是那小胡子厨子的儿子,咱们绑了他,正好引他下来。” 四当家的点点头,回头对身后一个黑衣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探出身去,踮着脚步悄悄向着小七身后靠了过去。 小七个子矮是因为得了一种怪病,长到十来岁的时候样子就再没有什么变化了,但是心智却没有停止发育成长。 当初为了长个子,他拼命的练习武艺,虽然没有达到长个头的目的,可正因为他个子小,身体轻,倒是练就了他一身精巧的功夫,不但精于轻功,更是五官敏捷,正是个当刺客的好材料。 向来只有他偷袭别人,啥时候被人偷袭过?可这次不同,让他扮作小童,然后起夜被掳,都是杨怀仁杨大侯爷的意思,谁让俗话说吃人嘴短呢。 正文 第304章:“逼”上梁山 当小七穿好了裤子准备回房的时候,突然一只大手从他身后的黑暗里快速地伸了过来,结结实实捂在他嘴巴上,他的鼻孔里传来一股子臭鱼烂虾的味道。 小七装作无力挣扎了几下,便老老实实任人把他抱起来拖到了黑暗里。 他心里那个苦啊,这一次让他扮儿子也就算了,让他装小孩出来起夜被人绑了也没有关系,但是这掳了他这个黑衣汉子捂着他嘴巴的手这么臭,就真要了命了。 站在窗边的何小川看清了一切,对杨怀仁点头示意,小七顺利被绑票了。 何之韵准备出门去寻,杨怀仁拽住了了她,“稍待,一个一个来。” 何之韵会意,心里默默数了一百个数,装模作样的说道:“大壮小壮,去看看琦儿怎么还没回来呢?” 天霸弟弟和柯小川应了一声,然后开出走了出去。 大胡子掌柜正给四当家的介绍,“这六个人,小胡子和那个抱着箱子的女人应该是两口子,小孩子是他们的儿子,老头子像是个管家,这几个都好对付。 现在走下来的一个大个子壮汉和一个黑脸的汉子,看样子是随行的保镖,练过些把式的,要小心应付。” 四当家摸了摸大光头,回头点了四名属下,“可能是练家子,下手准了!” 四个黑衣人从腰间解下短刀,潜到茅房边的墙角里,天霸弟弟和柯小川一前一后走进了后院,刚走到茅房门口,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话,突然冒出几个黑衣人来,明晃晃的短刀逼在了他们的颈子上。 “噤声,不然你小命不保。” 二人装出一副苦逼弱鸡样子被这几个黑衣人反手扣在背后绑了,然后带到了另一边的阴影里。 “成了,轮到咱们三个出场了。” 又过了一会儿,房间里剩下的三个人也披着衣服走下楼来,杨怀仁嘴里小声骂骂咧咧,“大半夜的上个茅房也这么费劲,唉……” 何之韵却一副焦急的样子,嘴里呼唤着,“琦儿,琦儿……” 这仨的遭遇跟前边三人差不多,刚走进院子就被挟持。六个人都被用布条捂上嘴,然后捆了个结实,被黑衣人押到湖边停船的地方。 几个人的戏做的足,一路上虽然没有反抗,嘴里却一直“呜呜呜”的老大不情愿,眼睛里充满了惊恐之色,扮了老头的玄参更是差点晕厥过去。 到了岸边,四当家的挑出杨怀仁假扮的小胡子厨子来,把他嘴上的布条扯开,捏着他的脸问道:“知道我是谁吗?” 杨怀仁心里骂道,爷爷知道你是谁啊,大不了一个死跑龙套的,头上没毛了不起是不? 心里这么想,脸上却装出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大爷饶命,小底就是个过路的厨子,要钱你可以拿走,留下小底一家人的性命!” “哼哼,”四当家的凶恶的笑道:“不要怕,今天还没打算要你小命,只要你老老实实跟我们上山,爷爷保你一家无虞。” “上山?上什么山?” “自然是上梁山!” “你们就是梁山上的好汉?” “不错!” 四当家的自豪的说道,“梁山上都是个顶个的好汉,你问问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好汉说的是,不过小底不会武功,又没有本事,如何入伙呢?我这样的,怕是误了山上好汉们的威名。” “听刘掌柜的说你一手好厨艺,这也是本事,还是大大的本事。” 面对大秃头的威逼,杨怀仁还是没有立即答应,他觉得既然要做戏,就要做足了,太轻易的屈服了他,日后他在山上有什么行动怕是还要招他怀疑。 “好汉,大爷,不如你放过小底吧,小底家里还有八十岁老母……” 四当家的一听他还不愿意,一把把他堆到在地上,“你他女良的,敬酒不吃就罚酒,老子管你老母是八十还是九十呢?这么说吧,今晚上这梁山你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你他女良的要是敢说个不字,老子先拿你宝贝儿子开刀!” 见大秃头右手一手拽着小七的裤腰带把他提溜到了半空中,左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把短刀来逼在了小七的脖子后边,杨怀仁惊恐的说道:“好汉饶命,我,我,我一切都听好汉的便是,莫要伤了我的琦儿。” 大秃头哈哈大笑起来,把小七扔给了另一个黑衣人,“早他女良的服软不完了,浪费大爷这半天工夫,走,回山寨。” 六人被押上了篷船,船桨撑着两边的冰面,缓缓回到了湖中。 杨怀仁被一个黑衣人按坐在船上,面前是何之韵,小七和玄参这几个在他们眼里没有战斗力的渣渣斜躺在船舱里,而天霸弟弟和柯小川则是被重点看防在另一条船上。 杨怀仁冲着看向他的另外三人眨了眨眼,示意戏做的不错。他本想四处看看,想记住上山的路径,可是现在是半夜,光线本就暗淡,湖面上又雾气昭昭,根本就看不清什么。 船离开湖边也就百步的距离,身后二十里铺几点残影也渐渐消失了,只剩下湖面上一片苍茫。 即便视线这么差劲,撑船的黑衣人却非常熟练的避开了湖面上偶尔出现的长满了芦苇的泥地。 离开湖边半里地的时候,出现了更多的这样的小岛,近一人高的干枯的芦苇丛在寒风里发出“沙沙”的声音,让人禁不住瘆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撑船的人看来对这片迷宫似的芦苇荡非常熟悉,两条船儿在这样的芦苇荡里七扭八拐的辨明了忽而宽忽而细的水道自如的前行。 就是这样,两条船在迷宫里走了一盏茶的工夫,才又重新回到宽阔的湖面,杨怀仁不禁感叹,梁山地利上的优势太大了,别说是郓城县的官府那几十个捕快,就算是真请了大宋的水师来,面对这样的迷宫八成要迷陷在里边。 正是因为这样的地理条件,让梁山成了一座天然的山贼聚集的好地方。 大约走了一炷香的工夫,杨怀仁的眼前渐渐出现了点点火光,穿过层层迷雾,一座岛屿出现在他面前。 正文 第305章:内部攻山 船靠岸了,简易的码头上还停了几十条这样的小船,几个粗衣的汉子从岸上走过来迎接四当家的回来。 上了岸,大秃子给几个手下打了个眼色,几个黑衣人便给杨怀仁等六个人松了绑。 大秃子一副自负的样子笑道,“上了山,就是自己人了,你老实呆在山上给老子的做些好吃的,老子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当然,你们也可以逃跑,逃的出梁山泊去,老子他女良的跟你姓!不过嘛,逃一回,老子宰你们一个人,先从你宝贝儿子开始!” 大秃子说完就走了,杨怀仁他们则被人领着上山。虽然这个码头和上山的山道上每隔十步就点了一根火把,可在夜里,还是看不清整座梁山的全景是什么样的。 杨怀仁后世曾经去过梁山旅游景区游玩,不过近千年后的梁山泊缩水到不大一点,而梁山为了搞旅游也被开发的没有了古代的样子,那样的记忆,连参考都做不了。 六人被领到了半山腰处的一个院子里,交给了一个年纪六十上下的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头。 老头面无表情,也不说话,打着灯笼把他们六个人挨个瞧了一遍,然后又引到了院中一座房子,指了指房门,便转头走了,进入了对面的一个房子里。 六人面面相觑,杨怀仁看了看整个院子,正中坐北朝南的是一座大房子,大房子四周是一圈小房子。 山上的房子都是大石头切成的,从外边看房子的墙壁凹凸嶙峋,在夜里还有些吓人,而房顶也不是瓦片,而是芦苇扎成的厚厚的草顶棚。 看来梁山上的房子应该都是这种建筑方式建成的,建筑材料也是就地取材,像影视剧里那种砖瓦结构的的大房子,应该是不会存在的,既然山上多的是石头,谁会费力不讨好的一船一船的往山上运砖瓦? 这座房子有两个一丈见方的房间,杨怀仁他们被折腾了半夜,也都非常疲惫了,于是让大家先回房休息,明天再见机行事。 杨怀仁和何之韵住了一间,而另外四人则住在隔壁的一间。 推开木板屋门,里边黑布隆冬的啥也看不见,杨怀仁闻着味道寻见了油灯,掏出火折子点亮了油灯,才看清屋里的情况。 屋子里边非常简陋,内墙面同样不是平滑的,不过比外墙要好了不少,看来建造石屋的时候,石头平整的的里面还是留在里屋里。 进门对面就是一个石头砌成的壁炉,不过这屋子看来原来没有人住,壁炉里空空如也,连燃烧留下的灰烬也没有一点。 里边的墙边,是直接用石头和泥巴垒了一个石头床,上边铺了一层厚厚的干草,再上边一层粗麻布和一张粗糙的褥子,就是睡人的地方了。 三根还带着树皮的粗木头撑起一个树墩,就是供人吃饭的圆桌,另外还有几个木头墩子,就是板凳,桌上则是摆了一个粗陶的水壶和几个杯子。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石头床上一个大木箱子,再也没有其他的“家具”了。 整间房子,只有门口,却没有窗户,可以想象的是,哪怕是白天,如果不开门的话,屋里也需要点油灯,不然什么都看不清楚。 条件实在是简陋,杨怀仁也没有办法,只好叹了口气,幽幽地对何之韵说道:“韵儿,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何之韵摇了摇头,机警的示意他不要说话。她趴在门边听了一会儿,才一脸怀疑的说道:“怪了,这梁山上的贼寇把咱们六个陌生人带上山来,就这么放心吗?院子里除了刚才那个老汉,并没有其他人跟着咱们。” 何之韵当初也是当过黑风寨二当家的,黑风寨虽然比不了梁山的规模这么大,也是有百十号人的寨子,干绿林这个行当,最忌讳的就是山上来了生人。 特别是刚上山的人,总会派几个人盯上一段时间,哪怕是纳了投名状上山的人。可他们上山之后,竟是没有一个人对他们进行盯梢。 “可能是他们太自负了吧?”杨怀仁说道:“梁山不像其他陆上的山贼窝,为了防止官府的追剿或者其他人的暗害,总要在寨子周边安排人放哨。 这梁山天然的有利地形,加上这几年他们对附近渔民的驱逐,让外人很难不请自来。还记得咱们来的时候那片迷宫似的芦苇荡吗? 即便想自己来,也会困在这些密密麻麻九曲回肠的水道里。这院子我刚才一走进来,便闻到了厨房那种特有的味道,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就是梁山上的厨房了。 那个大秃子把咱们安排到这里,就是让我留在梁山上做厨子给他们做饭吃了,而且他也说了,咱们就算想逃,没有人领路,也走出不梁山泊去。” 何之韵表示赞同,想来也就不奇怪在陆地上那么有本事的内卫们,一个月来没有打探到梁山内部的任何消息了。 “咱们算是成功上山了,以咱们现在的身份,估计连投名状都省了。官人,下一步该怎么办?” “首先,咱们要继续伪装,获取他们的信任。要得到山上这些人的信任,最直接的就是靠我的厨艺,做出些他们没吃过的美味。 只要东西好吃,不难接触到梁山上的几位头领,摸清了山上的人际关系,咱们再做打算。 梁山上贼寇的性质,和他们的组成,决定了他们不可能是精诚团结的,从外边看梁山好似易守难攻,但是从内部攻山,或许会简单的多。 计划就是用计策让这种不安的因素逐渐扩大,期待有一天能爆发出来,这样是最好不过的,让他们自己人斗自己人,黑吃黑,咱们只管看热闹就行了。” “可是咱们时间有限,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漏洞和时机。” 杨怀仁想了想,脱下靴子来,在鞋底抠出一个小包来,“这包里装的是京城咱家庄子里的曼陀罗毒素,另一只鞋里还有河豚毒素,万一智取不行,咱们就来硬的,毒死这帮天杀的,咱们再想办法逃跑。” 正文 第306章:头领们的小灶 没有任何可以取暖的东西,在一座石头房子里睡一夜,还真是难熬,何之韵虽然是个会功夫的侠女,可毕竟是女人,而对于女人,寒冷对身体的伤害是可怕的。 奇怪的是杨怀仁只是觉得身体表面有些冷之外,体内却是温暖如春。 每当感到外界的寒冷侵袭他的身体的时候,他就试着按照廉希宗给的内功秘籍上的方法开始运气,虽然没有感觉到力量上的增强,却在呼吸吐纳之间,他感觉到丹田好像有个小太阳似的,给全身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热量。 想来这种情况的发生,也许就是修炼外功和内功的不同了罢。何之韵修炼的内功,只不过是为了运用轻功的时候才使用的,算不上是多么高深的内功。 而杨怀仁修炼的这一种就不同了,看上去他并没有大的变化,却恰是在悄然无声地修炼里,提升了身体的各种机能。 杨怀仁没有感到力量上的提升和身体上的变化,除了修炼的时间尚短之外,另一个原因就是他还不会运用这些功力罢了。 何之韵原本还担心一向身体瘦弱的杨怀仁的身体抗不住这样的寒夜,而如今反倒是杨怀仁把她紧紧搂在怀里用身体给他取暖。 虽然没有想清楚原因所在,但是感受着从杨怀仁身上缓缓穿过来的暖流,何之韵的心里却是幸福的无以复加。 甜言蜜语只不过是点缀,实际行动才是夫妻之间感情的真实基础。 这一夜六个人都睡得不太好。 玄参和柯小川睡不太好就是因为受不了石头床的冰冷,天霸弟弟以前混过丐帮,倒是在哪里都能睡,只不过因为个子太高,石头床又不够长,他的两只小腿只好在床沿外飘了一夜。 最受难为的是小七,睡惯了房梁的他,在一间没有房梁的石头屋子里,似乎找不到那种安全感一样,辗转了一夜,始终没有进入梦乡。 如果说何之韵是幸福的睡不着,那么杨怀仁就是忧心的睡不着了。 计划说起来很简单,但是毕竟山上的情况太复杂了,如果要制造内讧,具体要从哪里、以及找谁下手,还要逐渐了解了山上的人际关系之后细细琢磨。 这些都是急不来的,不能盲目草率的做出决定,一旦被人发现了他的真实目的,暴露了身份,那么他们六个人是没有可能全身而退的。 下毒听起来简单粗暴,只要能毒死几个首领,梁山上可能就会出现混乱,但第二个计划的问题和第一条是相同的,一旦乱起来,他们六个人要如何安然无恙的离开梁山呢? 一大清早,门外便传来敲门声,六个人都没有睡好,何之韵和杨怀仁都还好,另一间屋里的四人身体都有些受凉之后的酸麻僵硬。 整理了下妆容和衣冠走出屋来,首先就是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身体和四肢。 昨天那个老头阴着脸扫了他们一眼,手中柺棒指着杨怀仁,说了他第一句话,“李大当家的刚才派人来吩咐过了,叫你去给他准备早饭。” “嗯?” 杨怀仁揉着惺忪睡眼愣了一下神,李大当家的要我给他做早饭?简单的一句话透露出不少信息。 看来昨天的那个大秃子四当家的已经把从客栈里绑了一个大厨的事情告诉了山上的大头领李大当家的,所以大当家的迫不及待的就要试一试他的手艺。 对于杨怀仁来说,或许这就是李大当家对他厨艺水平的考较了。 老头见他发愣,又指了指身后的那间院子中间最大的的石头房子,“厨房里有材料,缺什么你再过来找我。” 说完他就往自己的房间走,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住,背着身幽幽地说道:“好好做,上一个厨子就是因为做的东西不好吃,被他们扔到水泊里喂鱼了。” 看着老头慢慢离去的背影,杨怀仁似乎从他的话里读到了些什么。 脸上堆着笑的人,不一定就是个好人,而像这个老头一样以脸冷酷跟不知道谁欠了他五百万块钱似的,但他不一定就是个坏人。 关键的是,说道梁山上的其他人,他用了“他们”二字,这又表达了什么?是不愿意与这些梁山上的贼寇为伍的意思吗?还是他根本没把梁山上其他人当做自己人,他也是被迫上的梁山? 杨怀仁觉得他们刚上山,也不用想太多,或者怀疑太多,先从熟悉梁山的环境开始。 何之韵前段时间学了一段时间的厨艺,虽然谈不上水平多么高,但是给杨怀仁打打下手是足够了,另外四个人进了厨房也帮不上忙,所以杨怀仁干脆让他们察看一下梁山的地形。 天已经明亮起来,梁山上却依然是笼罩在一片雾气里,这也许就是湖心岛的特殊气候特色,院子的门口并没有任何守卫,四个人决定分成两队,出门从两个方向熟悉下山上的路径。 杨怀仁和何之韵走进了石屋,这一间充作厨房的石屋差不多是他们卧房的十几倍大,屋里各种厨房用具也一应俱全,一张石头桌子上摆满了猪肉、羊肉还有冬季常见的蔬菜,从食材的角度讲,闭塞的梁山上的食材供应还算齐全。 只不过整个厨房里只有两个小灶头,一大堆扎好的干枯的芦苇杆就是柴火了。 杨怀仁原先以为这个院子就是为梁山上所有人做饭的厨房了,现在才意识到这里既然没有大锅大灶,那么就肯定还有另一间厨房,是用来煮大锅饭来给近四百人的中下层贼寇吃的,而他所在的这个厨房,小炉小灶,就应该是专门为上层的几位头领提供食物的地方了。 既然这间厨房是头领们的小灶,那么这个小院距离梁山上头领所居住的地方应该不远,那么杨怀仁就是专门伺候这几位头领的厨子,将来接触到他们的机会也会很多。 今天是上山头一天,他头一次给大当家的做早饭,那么就应该认真对待,只要第一顿饭让他吃的满意,他们六个人在梁山上就越安全,离达到他们的目的也越容易。 正文 第307章:葱油饼 这第一顿饭要做什么呢?杨怀仁叉着腰看着厨房里这些材料,却不知道做什么才能不暴露他的真实身份,又能让大当家的吃了能对他刮目相看呢? 牛肉面?不行,这里鸡鸭鱼肉都有,唯独没有牛肉,虽然说可以用猪骨和猪肉替代牛肉做成猪肉汤面,但老骨汤需要大量的时间慢慢熬制,起码需要一天的功夫。 猪肉汤面可以作为明天的选择,但今天还不行。还有个原因,如果杨怀仁做了拉面,很容易暴露了身份。 提供牛肉面的连锁酒店现在虽然开始在大宋逐渐铺开,但受制于牛肉供应的不足,除了十来个大城市和东京城周边的区域之外,十三家加盟酒楼在很多地方上的分店也只不过是刚开始提供牛肉汤面而已,味道勉强是有了,但是没有卤牛肉。 即便如此,齐州一家八仙楼的分店牛肉面的生意也是相当火爆,郓城县虽然还没有,但梁上山也是四百来号人,保不齐就有某位头领在齐州吃过这种没有牛肉的牛肉汤面。 拉面的技术虽然简单,目前却还没有外传,如果杨怀仁做了拉面,很容易让别人怀疑到他的身份。 做些馄饨或者麻团之类的?也不太好,做这些特色的小吃一是太浪费时间,而且做出来的味道不一定就比小摊子上做的好,显现不出杨怀仁厨艺的精湛和特别之处。 比如说做馄饨,杨怀仁可能在技巧上更好一些,调味上也有先天的优势,但是这东西他毕竟不是经常做,比起柯小巧这种以卖馄饨为生的小摊贩来说,杨怀仁做出来的味道就不会比柯小巧做出来的好很多,或者说,好的不明显。 又要简单易做,又要好吃,杨怀仁忽然想到了葱油饼。葱油饼是北方非常常见的早点,但杨怀仁在北宋的街面上还没有见过。 一些酒楼里倒是有,不过不是作为早点,而是作为佐食来食用,当时他也吃惊的不行,看着一个人吃着葱油饼就着炊饼,不知道是个是个什么滋味。 原因嘛,大概是因为食用的植物油或动物油价格还比较贵,穷苦百姓还吃不起,普通百姓家里烹饪用油都十分节省,不会拿油去和面烙饼吃。 杨怀仁也不准备材料,而是先去点火起灶,何之韵看到他去起灶,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还是在一旁给他递芦苇秆,不一会儿灶火就烧了起来。 “官人,”何之韵小声问道,“怎么先起灶了?” 杨怀仁又往灶里添了一把草杆,捂着鼻子说道:“早上起来这山上太冷了,管他大当家的吃不吃早饭,咱两口子先暖和暖和。” 何之韵心中甜蜜,微微一笑,“那你想好了要做什么给他吃了没?” “嗯,做葱油饼,简单方便,山上这些土包子们估计没几个吃过。” “好,需要妾身帮你做些什么呢?” 杨怀仁笑道:“为夫拉你来就是让你暖和暖和身子的,你坐在灶边呛不到烟的地方安静的做个美人儿就行了,嘿嘿。” 何之韵虽然易容成了个四十来岁的黄脸婆,但还是被杨怀仁这么宠爱,心里又一次感到幸福满满,她也知道做饭方面她要帮忙基本想到于给杨怀仁添乱,于是抓了一个木墩子坐了下来,托着腮看着他忙活起来。 做葱油饼用正常的发面就可以,区别只不过是要加少许盐或糖增味即可。 杨怀仁先用引子和了发面,然后将面团放入一个陶盆里,上面盖上一层干净的湿布,然后将陶盆放到灶口的旁边。 正常做葱油饼的发面需要发酵一个时辰左右,但现在是冬天,气候寒冷,这个发酵的过程会延长不少,甚至会是正常温度下的一倍。 但是如果放到灶口边,借着灶口里冒出来的热量,能让放在灶口边陶盆内的温度达到炎热夏季的效果,从而使这个发酵的过程减少至一半或三分之一,所以小半个时辰就够了。 这期间杨怀仁要准备葱油和酥油面。最主要的配料是大葱,眼下就有当地原产的半人高的大直葱,剥了外边的枯皮,把里边的青白的部分去头掐尾冲洗一下便可以直接使用。 葱剁成了了碎末放入一个大碗中,然后直接往碗里家调味料就可以了。 由于没有现成的五香粉,杨怀仁找来了一个石头臼子,加入大粒盐、干花椒和其他一些香味料,直接捣碎成粉末,然后将这些粉末的一半倒如到盛放葱碎末的大碗中。 杨怀仁面前有两种油可以供他使用,一种就是市面上最常见的菜油,一种是已经凝固成膏泥状的猪油。 杨怀仁闻了闻,猪油还是比较新鲜的,菜油是生的。他往常做菜用菜油,都是先把菜油熬熟一次去除了生菜油那种涩味再使用,单现在来看没有工夫给他熬油了,他选择了使用猪油。 后世或许大家都已经食用惯了植物油,很多人觉得猪油太腻,肉腥味太重,但在宋代,对于普通人来说,猪油那种肉腥味才是最香最馋人的。 杨怀仁用炒勺在油膏上剜了一勺,然后架到灶口上去加热,当油膏状的猪油全部融化并有了一定油温的时候,杨怀仁把这勺油倒入了葱花碗里,然后用筷子搅拌打匀。 油酥面则是葱油饼酥爽可口的关键,一个大碗里加入和面团所用面粉重量的五分之一的面粉,然后把剩余的一半已经的捣成碎末的调味粉加进去,然后用面粉一半重量的大约八九成熟的热油浇上去,搅拌成油酥面。 案板上刷一层油,发好了面团拿出来稍微揉一下排气,然后分成差不多大小的小面团。 每一份小面团擀成薄面饼,抹一层油酥面,然后卷起来按扁,刷一层葱油,再横向卷起来,刷葱油或加葱碎都可以,最后擀成饼坯。 很快所有的小面团都被制作成了葱油饼的饼坯,接下来就是最后一步了,没有平底锅,用普通的圆底锅也可以。 锅底先刷一层油,然后把饼坯平放进去,中火煎至两面焦黄微褐的时候,一张葱香满溢,酥软咸香的葱油饼就做好了。 正文 第308章:吃饼 第一张葱油饼出锅,杨怀仁耍杂技似的用手中锅铲把葱油饼铲到空中,然后借着惯性把饼甩到案台上的一个簸箩里。 杨怀仁从新在锅里刷了一层底油,又一张饼坯下锅,他扭头对何之韵说道:“喊他们回来,喷香的新出锅的葱油饼,让咱们的人先吃饱了再说。” 何之韵了解杨怀仁的脾气,有啥好东西,有啥好吃的,都是先记着自己兄弟们吃,于是起身去寻天霸弟弟他们。 好一会儿工夫才把他们找回来,二十多个饼坯也都烙完了,杨怀仁又往锅里舀了些清水,打了几个鸡蛋,快速的做了个简单的鸡蛋汤。 材料下得足,做出来的葱油饼味道就是香。看着簸箩里一摞还冒着热气的葱油饼,几个人都馋坏了,杨怀仁送了个眼神,他们便一手抓一张“咯吱咯吱”啃起来。 哎呀我去,这速度,看来现在不下手这四个家伙能把这二十多张葱油饼瞬间秒杀,杨怀仁赶紧抓了两个,递了一个给何之韵,示意她赶紧吃。 论吃饭速度,天霸弟弟敢说自己天下第二,没人敢说是天下第一。杨怀仁第二张葱油饼吃了一半,他已经十张下肚。 早点虽然不用吃得很饱,但十张葱油饼对于天霸弟弟的饭量来说,也不过是饭钱小点心而已,当他再往盛饼的簸箩里伸手的时候,发现就剩下最后的三张了。 想了想这早点是为梁山大当家做的,怎么也得给他留下两张吧,于是只抓了一张饼。 其他人吃得差不多了,干吃饼难免噎得慌,这才又去找了碗舀了鸡蛋汤喝。 吃饱喝足了,六个人舒服地摸着肚皮,想起人家李大当家的还饿着呢,于是把剩下的两张葱油饼装在一个木盘子里,边上又盛了一碗鸡蛋汤,喊来了老头,让他给李大当家的送去。 “忙活半天就做的这?” 老头板着脸一脸怨气,再看看杨怀仁他们六个,一个个的都是一副无辜的样子。 可柯小川嘴角留下的饼渣子在他抹的黢黑的脸上还是太明显的,老头最后盯着他一直看,才让他觉得哪里不对劲,赶忙拿衣服袖子擦了擦嘴。 “东西贵精不贵多嘛,”杨怀仁笑着说道:“大当家的吃过了就知道这葱油饼多么好吃了。” “唉……” 老头叹了口气,摇晃着脑袋端着木盘走出了院子。 梁山上的人其实平时没有啥事情,下边的喽啰们或许还时常拉到梁山泊里随便操练一下,头领们除了吃喝就是睡,都活的跟猪似的。 不过人家上山落草,为的就是过猪一样的生活,唯一的遗憾就是山上的厨子手艺太差。 大锅饭随便做,只要有点油花,只要管够能吃饱,下边的小弟们要求也不高,时间长了似乎都麻木了,也就不多么讲究饭食的味道。 几位头领就不同了,这些人无论是先来的还是后到的,以前在江湖中绿林道上也是数得上名的人物,不说见多识广,也得说是有点见识的,起码对饭食的要求要高一些。 山上的粮食、肉、蛋啥的外边供应的都及时,加之临着梁山泊,各种鱼就更不是事儿了,随便派十几个人到湖里走一趟,捞个上百斤鲜鱼跟玩儿似的。 只不过所谓的“大鱼大肉”是有了,伺候头领们的厨子就知道拿水煮,除了盐味,其他香料放的乱七八糟,连煮出来的味道都没有保证。 越是有点本事的人要求就越高,或者说越是有点地位的人毛病就越多,就算是大鱼大肉,这么个吃法也腻歪的慌,所以大秃子四当家的说的山上的饭食能淡出个鸟来,听起来也不算是他胡说。 大秃子从山下劫了一家人上来,大当家的当晚就知道了,起先也没怎么在意,无论绑回来是做小弟还是做肉票,他都习以为常,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后来听大秃子说劫回来的这家人是厨子,李大当家的也动了心思,山上的饮食确实太无聊了,换个厨子换换口味也不错,所以早就安排好人吩咐今天早上要吃新来的厨子做一顿早饭尝尝。 要是手艺好,就把这一家人留下来专门给几位头领做小灶,要是手艺不行,宰了扔到湖里喂鱼便是了。 头领们现在都是一日两餐,倒不是因为和穷苦百姓们一样吃不起饭,而是夜夜大吃大喝,上午都是懒在床上呼呼大睡,所以只吃午饭和晚饭。 李大当家的虽然是个武人,却也曾经读了不少书,更愿意相信自己是文武双全,生活习惯比起那些粗汉们要好不少,也是一日三餐一顿不少。 老头端了葱油饼到他的院子里的时候,李大当家的正装模作样的拿着一本书在读,还时不时做出凝眉深思状,就跟他真能看懂了似的。 老头子看来在山上很吊,给大当家的送完了早饭,也不是施礼是也不说话,木盘子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转身就走。 等他走出这个院子,李大当家的才放下手里的书,看了看木盘里盛着的一碗鸡蛋汤和两张葱油饼,皱起了眉头。 他是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无奈,看来四当家的也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主,这不就特码的葱油饼嘛,普通酒店里的厨子都会做的寻常东西,让他吹的这厨子多么多么牛叉,看来也是个普通货色而已。 不过闻起来还行,李大当家的随手拿起一张来,随意地咬了一口。 这一口咬下去,脸上的表情就变了,等他细细嚼了几下,脸上的喜色就掩饰不住了。 葱油饼还是葱油饼,可比起他以前吃过的所有葱油饼,那味道和口感都是不一样的。 首先那饼的酥皮那种酥脆的口感,是他生下来之后就没体验过的,烤出来的烧饼也有酥脆的口感,但那种酥似乎太单调,而他手中的这葱油饼的酥,鲜活地像是有了生命一般。 外边是酥的,而里边却是松软的,葱香,油香还有咸香融合在一起,谁也没有抢了谁的风头,而是相互配合默契地不断冲击着味蕾,让它轻易的,心甘情愿的就那么臣服了。 正文 第309章:金刚葫芦娃 李大当家的吃完了两张葱油饼,觉得还没吃够,于是当机立断就做了个决定,中午还吃葱油饼,这次大当家的要杨怀仁准备七位头领的分量,整整一百张葱油饼。 大当家的意思很快就传达给了杨怀仁这边,杨怀仁答应下来,心里却在暗笑,简单的一张葱油饼就把大当家的拿下了,自己的本事还真是百分之一都没使出来呢。 同时也知道了梁山上总共有七位头领,凑出了金刚葫芦娃七兄弟。 一百张葱油饼,就不是杨怀仁一个人可以轻松应付得了,必须要有人给他打打下手。 何之韵前段时间也学了些面点的制作,和面的事情就交给她了; 玄参是个郎中,抓药配药他在行,那么准备葱油和油酥面一定也难不倒他,只要把比例告诉他就可以; 柯小川以前跟着姐姐卖过馄饨,经常帮柯小巧擀馄饨皮,那么做饼坯的工作非他莫属; 天霸弟弟是个纯吃货,论吃他是天下第一,论做他是倒数第一,不过好在人实诚,案板上的忙他帮不上,又不好意思闲着,他不是有股子力气嘛,于是让他剥剥葱,捣捣五香粉。 最后剩下小七眼巴巴的看着大家忙碌起来,唯独没有他什么事,心理就极不平衡了,好似他是个吃闲饭的一般。 “你们都有活了,给我也安排个活干啊!” 杨怀仁正在教他们怎么弄,头也不回的说道:“要不你还是去熟悉熟悉周围的地形吧。” “这周围也没啥看的,山上的雪还没化,啥也看出来,大雾不散,山下边看不清楚,山上面不让上去……” “那你当啦啦队得了,你看,这案板周围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啦啦队是啥?”小七一脸疑惑。 杨怀仁笑道:“就是看着我们干活,你在旁边负责喝彩。” “这不还是观众嘛?” 杨怀仁这才回过头来,一手面粉抹了小七一脸,小声跟他说道,“咱们伪装上山,你假扮的是我儿子,哪里有让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下厨干活的?让他们看见了也起疑不是? 不如你就去院子里玩一会,挖挖窝啊,和和泥巴啊啥的,这样人家就不会怀疑了。” 小七一脸黑线,心道二十好几了你让我去和泥巴?丢不起那人啊,指不定你们这帮贫嘴的家伙以后说起这件事来又要挤兑我,于是讪讪地说道:“那我还是做啦啦队吧。” 所以说团结就是力量呢,一个时辰工夫,晌午还没到的时候,六人就做了一百四五十张葱油饼,虽然形状上不如杨怀仁做的那么美观,但是做法没有出什么大的变化,味道是有保证的。 除了要给七位当家的头领准备的一百张,剩下四十多张杨怀仁特意给看院子的老头留了不少,再剩下的就让天霸弟弟吃个够。 另外这葱油饼也不能干吃,梁上就鱼多,于是他又熬了个鱼汤,与葱油饼一起吃也是绝配。 这么多葱油饼看院子的老汉自己也拿不了,六人只让老汉带路,让天霸弟弟端着一锅鱼汤,剩下的各抱着一簸箩葱油饼,跟着去给大当家的送午餐。 临近中午的时候山上的雾气才散去了大半,几人也看清楚了梁山的大体情况。 整个湖心岛也就七八里的周长,岛就是整座梁山。梁山也不算高,山顶的高度,目测距离湖面也就三十来丈。 除了山顶的部分,山势也比较平缓,山上有些稀疏的树丛,总体来说非常荒凉。 山腰的地方一大片平缓的坡地,山寨的主题其实就在这里,石头垒的小房子大约有一百来座,算起来跟之前得到山上住了四百左右山贼的说法也契合。 山寨的主体部分往下是一个简易的码头,停靠了大约近百条小船,往上在山顶的地方还有一片建筑,这里是山寨里的头领们住的地方。 聚义厅这样的建筑是不存在的,有一间稍微大一点的房子,就会坐北朝南的山寨议事厅了,议事厅也并不算大,充其量也就一百多平的样子,头领们在这里议事,同样也在这里吃饭。 山上的戒备其实很松垮,可能是这些山贼觉得梁山的地理环境优势太大了,所以没有必要搞那么多事情,除了进出山寨的路口和码头,其他地方基本都没有岗哨。 送午餐的七个人走进议事厅的时候,杨怀仁悄悄给身后几个人递了个眼色,大家也都听机灵,学着他的样子装出了一副战战兢兢的畏缩模样。 大厅里摆设也很简陋,里边墙上交叉挂了一对锅盖那么大的斧头,下面是一把铺了张黑熊皮的圆木大椅子,也就是所谓的头把交椅了。 头把交椅下边,两边各摆了三把小一些的椅子,应该是另外六位头领落座的地方。 正厅右侧摆了个兵器架,上边摆了些闪着寒光的各色兵刃,左边则是一张椭圆形的大桌子,七个大汉正围在桌子周围坐着。 石头屋子都没有窗户,所以整间屋里只有点了火把和油灯照明,拉下挡风的帘子,屋里不但光线不好,空气也因为火把的燃烧弄的比较浑浊。 几个人把手里的午饭摆好在桌子上,然后低着头退到了一边。杨怀仁睨着眼睛偷瞧了几眼这七位头领的模样。 即便是冬天,李大当家身长穿的竟只是一件厚布的儒衫,只不过这身儒衫之下,却隐约能看到他强健的肌肉鼓了出来。 一个武人偏偏头戴方巾一副读书人的打扮,让杨怀仁也略猜透了些李大当家的心理。 这山上若是有人知道他们的幕后大老板沧州柴氏的预谋造反的真实目的,首先就是这位李大当家。 虽然杨怀仁现在还不确定这位姓李的大当家是不是廉希宗提过的那位曾经去章丘县廉家坡学艺的李光普,但是从他的打扮来看,他应该是心中有数的。 或许他心中明白,大宋崇文尚武,无论沧州柴氏要如何造反,也必然会拉拢天下的读书人,将来如果他们成功举旗,柴氏也一定会遵循这一点。 李大当家的不会甘心只做个大将军一类的人物,等着将来被一班文人挤压,自然而然你的就把自己向文官这方面靠拢。 正文 第310章:梁山上的缝隙(上) 山贼窝里其实和朝堂上一样,即便是吃个饭,座次是非常讲究的。 主位的李大当家左手下首,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壮汉,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的样子。 这汉子除了面相凶恶之外,最大的特点是左脸上一道三寸长的刀疤穿过左眼,左眼好像是残了,所以他戴了一个眼罩,显得非常匪气。 论起来这位应该是二当家了,他下边坐着的就是大秃子四当家,再往下是六当家的,是个矮胖子,不仔细看的话他一张脸跟个肉球似的,都分不出眼睛和鼻子来。 对面就是三五七当家的三位头领了,三当家瘦瘦干干,贼眉鼠眼的不像是个武人,想来应该是梁山上的狗头军师。 五当家的是个大红脸酒糟鼻,手里兀自抓这个酒壶,时不时的送到嘴边抿一口,这种酒不离手的人应该就是个酒鬼了。 七当家算是这七位头领里边相貌最优雅的了,年龄也就二十出头,虽然打眼看过去也是个练武之人,不过也许是一白遮三丑的缘故,白净的脸皮配上一件整洁的素色箭袍让他在桌上七人之中格外显眼。 葱油饼和鱼汤上桌,二当家的歪嘴一笑,指着桌上的葱油饼对大秃子嗤笑道:“老四,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 面对刀疤脸的不屑,大秃子似乎也有些怀疑刘掌柜给他推荐的这位小胡子厨子,本以为中午会让他做一道他拿手的糖醋松鼠鱼让几位兄弟们尝尝,结果大哥却非要吃相对比较普通的葱油饼,让他也有些信心不足起来。 其他几位头领和二当家的看法差不多,葱油饼只不过寻常的小食罢了,今早上听老四吹的那么好的厨子竟然就做了这么简单的东西,看来也是徒有虚名而已。 三当家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看了看大当家的脸色,心中免不了琢磨起来。 这小胡子厨子虽然是老四带上山的,但中午这顿饭却是大当家的安排的。 平时几位头领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都是各自吃饭,或者三三两两搭伴吃饭,每隔三五天,才会聚集到一起喝个酒,然后吃个晚饭。 今天既然大当家的郑重其事的召集了兄弟们来,那这葱油饼想来就应该不简单,想到这里三当家的说道:“现在先不要妄下判断,既然大哥召了咱们几个来,这葱油饼肯定味道不会错的。” 说着三当家的抱拳对大当家的施了一礼,意思是请大哥先开动。 不料刀疤脸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也没等大当家的开动,随手就抓了一张葱油饼,塞到嘴巴里咬了一口。 李大当家的脸上还是微微笑着,好似心中也古井无波,三当家的见刀疤脸这么不讲规矩不懂礼数,是一脸的愠色。 刀疤脸吃了一口,立即换了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看了看身边的大秃子,接着又看了看站在桌尾的杨怀仁,开口问道:“这葱油饼是你做的?” 杨怀仁装出有些害怕他的样子,苦着脸答道:“回这位好汉的话,是小底做的。” “奶奶个熊来,太他女良的好吃了!” 说着伸手直接拉了一簸箩葱油饼到自己面前,抓了一个递到了大秃子手里,“老四,哥哥我一直以为你他女良的就知道往家里带些小娘们呢,没想到你还有这眼光。” 大秃子眼前一亮,赶紧接过来也咬了一口,他本来就是个粗人,就知道大鱼大肉的吃,从没想过精致的一张葱油饼也能有这样的味道,一张葱油饼很快全部塞到了嘴里。 另外几个看他俩吃得那么香,也忍不住吃了起来,品尝了那种酥软葱香之后,免不了对杨怀仁和带了他上山来的老四夸赞一番。 大当家的忽然想起什么,便问起了杨怀仁的身世来。杨怀仁早有准备,便讲了一个故事。 “小底叫任怀阳,是开封人氏,老爹走的早,自幼去东京城的归雁楼学厨,算是从归雁楼的大厨身上学了点微末的厨艺。 后来一个齐州的客商去东京城做买卖,在归雁楼尝了小底的手艺之后,十分欣赏,便高价请了小底去他齐州的太白楼里做了大厨。 在太白楼做了十多年,攒下了些家财,这一趟是准备回开封府寻个小店面自己开店。” 杨怀仁说的可怜巴巴,又挨个介绍了他的媳妇、儿子以及几位家仆。 齐州城的太白楼这些山贼们是听说过的,那是齐州城名列第一的大酒楼,李大当家的也是曾经去太白楼吃过饭的。 开封府的归雁楼就更不用说了,老板是当今的嘉王爷,即便放到整个大宋,那名头也是响当当的。 能在归雁楼学艺,又在太白楼做过大厨,加上尝过了他亲手做的葱油饼,在几位头领心中,这小胡子厨子的手艺肯定是无可挑剔的。 其实杨怀仁做的葱油饼虽然好吃,也显示不出他多么高深的厨艺来,毕竟只不过是一道面点罢了。 让这几位头领能对他刮目相看,除了两家大酒店的名头比较大之外,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这些山贼头领都是些粗人,哪里曾经吃过好东西? 别说归雁楼这样的层次,就是齐州城里那几家出名的酒楼,他们也没去过,乍一吃到制作精细的食物,自然觉得美味绝伦。 杨怀仁装模作样的说道:“小底这次回开封府,除了要自己做点买卖之外,更是为了照顾老家八十岁的老母亲,希望诸位好汉能放了小底回乡,那一箱子财宝,小底愿意拿出一半来孝敬诸位好汉。” 二当家的正喝着鱼汤,听了杨怀仁的话忍不住“噗嗤”一笑,一口喷在了面前的桌上,“你既然上了梁山,你觉得你还能走得了吗?” 坐在他对面的三当家的被他喷出来的鱼汤加葱油饼渣子溅了一身,心中好不气恼,正要发作,李大当家的斜了他一眼,让他收敛一些,接着对杨怀仁笑着说道:“任兄弟啊,不如你就别走了,留在山寨里吧,兄弟们一起喝酒吃肉,好不快哉?” 杨怀仁知道他下山的要求是绝不可能被应允的,不过李大当家的对他说话这么客气,还是让他非常意外。 正文 第311章:梁山上的缝隙(下) 俗话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不要小看一只小蚂蚁的力量,有时候一座高梁巨柱,就是因为一个蚂蚁洞而轰然倒塌。 如果大当家的也像是刀疤脸,用一种粗暴的方式拒绝了杨怀仁下山的请求,或许对他刚才说的那个编造的身世还没有什么怀疑,反而像大当家的这种笑面虎,让他有些担心。 眼下两个人之间的地位,是严重不对等的,一个是山贼头领,一个是被抓上山来的小厨子,他明显不用对自己这么客气。 而他这种态度,就更显得这个大当家的是个城府极深的人,越是不露声色,越是又可能对他的那个故事心有怀疑,或者说他是不会完全相信的。 不过相信不相信的都不要紧,大当家的是绝不会放他们下山的,何况试过了他的厨艺之后,就更多了一条留杨怀仁在上山的理由。 今天一早大秃子就把从杨怀仁那里抢来的那一箱子珠宝首饰献了出来,当然,是截留过的。 李大当家的察看之后,略略算了下这些东西的大概价值,应该在三千贯上下,加上大秃子截留下的那一部分,可以大致算出来杨怀仁的家产,差不多有四五千贯的样子。 有些首饰上,是留有珠宝行的字号的,经过李大当家的仔细查看,这一箱子珠宝首饰里,确实有东京城里的比较出名的珠宝行的字号,也有齐州城里珠宝行的字号,这从侧面证明了杨怀仁编造的身世故事还是有点可信度的。 但如果就这么认为杨怀仁的话是真的,那就太小瞧了李大当家了。从他成长的经历上,就不会是一个轻易相信任何人的一个人,当然,除了从小把他养育成人的柴致祖。 他绝对不会让一伙生人上了梁山又轻易的就能下山,所以不管杨怀仁是用了如何的理由,他都会把他们几个留在山上。 杨怀仁他们几个被打发走了,给他的的任务就是以后要负责山上七位首领的一日三餐,其他人不用管。 另外几位头领听了大秃子的介绍,晚上点明了要吃糖醋松鼠鱼。杨怀仁应允了之后愁眉苦脸地退了出来。 对于杨怀仁来说,第一个目的是达到了,他们六人目前能安全的留在梁山上。 回了那个小院,一向寡言少语的老头还是那么冷酷,一言不发回了自己的小屋里,杨怀仁则让大家装作为晚饭做准备,拉着六个人在厨房里开了个小会。 从今天议事厅里几位头领的表现来看,杨怀仁第一个判断,就是这位李大当家的,就是当年跟廉希宗学过武艺的李光普。 从上山之前廉希宗对李光普的描述来看,无论是年纪,样貌和笑面虎的性格来看,也只有他符合李光普的特征了。 另一个判断,是杨怀仁最初的从内部瓦解梁山贼寇的打算是十分靠谱的。 从外界的眼光看,梁山可以说是地利人和,虽然山上只有四百来名山贼,但是如果用武力攻山,即便是以梁山人数十倍的军队,也不一定能在这种自然条件下有把握剿灭他们。 而且关键问题是攻打梁山,要靡费大量人力物力,从哪一个角度看,都是不划算的,这也是官府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 费上半天劲还不一定能打下梁山来这种蠢事,那些精明的官员们谁也不会做,大宋像齐州知州谢长礼这样不作为的官员太多了,只要梁山没明着造反,他们欺压些穷苦的泥腿子或者打劫些过路的客商,当官的都会习惯性的装瞎。 听起来梁山是无坚不摧没有漏洞的存在,实际上杨怀仁从今天七位当家的吃午饭的表现来看,梁山上已经有了一条缝隙。 李光普名为大当家的,实际上他要控制四百来人的山寨,并不轻松。他之所以当大当家,或许只是因为他上山早而已。 二当家这样的,应该是后来上山的一伙人,也许论起武功来,李光普不一定就比刀疤脸好很多,这就造成了二当家的不会心甘情愿的屈居李光普之下。 今天刀疤脸的表现,也从侧面证明了这一点。他对李光普一没有表现出亲切,二没有表现出应该有的尊敬。 三当家的应该是李光普的人,从他对刀疤脸的不满可以判断出这一点。 另外几位头领今天虽然没表现出什么端倪,但是杨怀仁判断,这里边肯定还有人跟李光普貌合神离。 李光普在江湖上并没有多么响亮的名头,也没做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从名望上说,让梁山上另外六位头领和四百多人的小弟全部信服他的头把交椅的地位,是不现实的。 现在虽然说刀疤脸对李光普的不满或许只是个苗头,梁山上几位头领之间的关系仅仅是一条缝隙,但是如果能找到一个点,然后利用这一点逐渐的扩大,让他在将来的某一天爆发出来,那么一条小小的缝隙或许就会让梁山这座坚不可摧的堡垒完全分裂。 杨怀仁觉得他的上山,就是那个要把这条缝隙扩大的关键点,现在要做的,就是利用他现在所处的身份位置,用厨艺分别和几位头领打好关系,让他们六人能快速的融入到山寨之中。 这些山贼,特别是后来上山的几位头领,本就是些脾气火爆的粗人,杨怀仁之后会逐渐发掘他们性格中的弱点,然后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让他们之间原本只是小小的不满,转化成为内讧,甚至是内斗。 说不定某一天,像《水浒传》里林冲火并王伦的一场好戏,很快就会提前二十年在同样的地方上演。 只要这几个头领干起来,下面的小弟们就好对付了,杨怀仁除了厨艺之外,最大的本事就是忽悠,忽悠住这些头脑简单的山贼喽啰们,应该问题不大。 未来有一天把梁山上搅和的自相残杀的时候,他只需要坐山观虎斗就可以了,当梁山贼寇实力大大受损之时,再想办法里外配合,一百来名武功高强的内卫,或许就足以把梁山上剩下的虾兵蟹将一举剿灭了。 正文 第312章:梁山的咽喉 杨怀仁回想起刚才几个人给几位头领送完了午饭走出议事厅的时候,正是中午天最好的时候,雾气已经散尽,站在山顶,可以看到梁山整个全貌。 梁山的北面和南面山势有些陡峭,而西面和东面则比较平缓,特别是山腰有大片平整的地方,可以盖房子住人。 码头在西面,从码头开始,沿着山势向上有一条一丈宽的石阶路通往山顶,山腰处是大片的小房子,组成了山寨的主体部分,大多数贼寇也住在这里。 再往上在山道两边还有零星的几个小院子,杨怀仁他们几个住的那个小院子,就在距离山顶大约二百来步的地方。 山顶最大的建筑就是议事厅了,整个山顶也不过十丈见方,再往东是一条下山的山路,通往了另一片有小房子零星散落的山腰,这一片居住区域应该是头领们住的地方。 这样的格局里,杨怀仁发现了梁山山寨的另一个弱点。上山下山,其实就一条路,进山出山,也只有一条途径,那就是码头。 这座码头不算大,却正是梁山的咽喉。只要能重兵守住了码头,基本就等于把整个梁山贼寇堵在了山上。 问题是,外人不熟悉梁山泊里复杂的地貌,能通过哪些迷宫般的芦苇荡来到码头的机会微乎其微。 李光普也懂得这一点,梁山的防卫外紧内松,码头上值守的人正常就有三四十人,另外在那片芦苇荡里还有暗哨和巡哨,基本保证了外面的人攻不进来,反而山上没有什么戒备,只不过有些零星的巡哨而已。 摆在杨怀仁面前的问题也很简单,一是想办法离间几位头领,让梁山混乱,二是必须找到进出梁山的办法,能联系上山外的内卫。 厨房里的工作有何之韵帮忙就可以了,另外四人还是按照杨怀仁的吩咐去山寨里熟悉地形,看能不能发现山寨里的其他可以利用的漏洞。 他们分头行事,在梁山上乱逛,倒也没有人阻拦,当然,除了码头。 小七身材小便于隐藏,加上他不错的轻功,他决定绕过山顶,从地势陡峭的一面去山顶东边的那片居住区查探清楚七位首领的准确住处。 剩下的几人在山寨里分头溜达,了解梁山山贼的生活状态,比如医疗、饮食和住宿条件。 小七很快就探明了梁山东面那些散落的院子的情况,除了七位首领的住所之外,他发现有件事非常奇怪。 西面的山寨里,基本全都是男人,十六到四十岁的青壮年占了九成以上。而山顶东边的寨子里,却有不少老人、妇女,甚至是孩童,看上去更像是个普通山村的村民,没有一点山贼窝的味道。 而梁山七位头领,也不是都住在这边,只有大当家的李光普,三当家和七当家的住在这里,剩下的四位当家的则是住在山顶议事厅周围的几个院子里。 玄参和天霸弟弟装头疼脑热找到了山寨里的郎中抓了两副药,只看药里边有什么药材,以及这些草药的质量,玄参就基本能了解到山寨里郎中和医疗的大致水平。 柯小川走到山寨的北边边缘的时候,发现有上百人在凿山开石,干活的人穿的破破烂烂,看样子也不像是山贼,反而让他觉得像是梁山泊周边渔村里的普通渔民。 当他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的时候,他便确定了他的猜测。 那个人就是当初他在朱家村聚集了那些半大孩子们打劫杨怀仁的时候,其中一个留守在村里的壮年村民,三十五六岁,村里人都叫他朱四哥。 柯小川看着他汗流浃背轮着镐头敲石头的样子,忍不住心头一紧。他是怎么上山的?一个多月前,他离开村子回齐州的时候,朱四哥明明还在朱家村,怎么现在在这里被人看守着做苦力呢? 他想上前去跟朱四哥搭话,离朱四哥还有十步远的时候,却被一个手持鞭子的汉子拦了下来,问清了柯小川是新上山的一位帮厨,那汉子才不耐烦的驱赶他回寨子里去,不要在这里耽误他们干活。 朱四哥听到后边有人说话,回过头来也看到了柯小川。不过现在柯小川抹黑了脸,又把五官易容的十分丑陋,他没有认出柯小川来。 柯小川给他打了个眼色,示意朱四哥到开凿面边缘的地方等他,那块地方是一片堆积了近一人高碎石,后边便是些干枯的灌木丛。 朱四哥虽然不认识眼前这个黑脸的少年,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向柯小川愣愣地点了点头。 持鞭的汉子见朱四哥停下干活回头看着他们,立即冲过去恶狠狠的举起手中皮鞭一鞭打在朱四哥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你他女马的,想偷懒是不,老子抽死你。” 朱四哥吃不住这剧痛,脸色煞白趴伏在地上,恶汉却没有停手的意思,重新撸起了袖子,准备继续抽打。 柯小川心中一股怒气冲到了头顶,恨不得冲上去宰了这个打人的恶汉,他扭头看了看周围还有十几个同样手里拿着鞭子的看守,咬着牙忍住了杀人的冲动。 不是他怕了他们人多,而是他忽然想起了他现在的身份,如果现在就动手,毫无意外会暴露了他的武功和身份。 在他心里,他暴露了不要紧,可是他暴露了之后会破坏了杨怀仁的整个计划,想起上山之前杨怀仁嘱咐了很多次的那句话,小不忍则乱大谋,他还是深吸一口气,强忍了下来。 朱四哥背上火辣辣的痛,可是为了不挨第二鞭,他还是强忍剧痛一手撑着站了起来,从新回到开凿面,勉强支撑着虚脱的身体继续干起活来。 打人的恶汉手里扬着鞭子用力一鞭打在地上,吓得几个干活的苦力浑身哆嗦,恶汉却一脸狰狞得意的奸笑道:“这帮子奴隶就他女马的贱,不狠狠地抽他们,他们就不会老老实实干活。” 柯小川极力压抑着自己想杀人的冲动,转身离开了凿石场,等离得远了,才趁着没有人注意,跳入了路边的枯木丛中,找准了方向,伏低了身子偷偷迂回到了刚才和朱四哥约定的地点。 正文 第313章:有利的消息 柯小川匍匐在地上一点点的向前爬行,越是靠近石头堆,他越是小心,生怕惊动了那些看守。 趁着那个看守转身去三十几步远的地方喝水的机会,柯小川捡了一块小石子,扔向了了朱四哥。 朱四哥其实早看见他藏在石头堆后边的树丛里,也提前缓缓的向这边移动,为了不消失在看守的视线里引起怀疑,在离柯小川几步远的地方,他边敲着石头边小声问道:“这位好汉,我没记得以前见过你啊?” 柯小川眼睛注视着远处的看守,单手挡在嘴边偷偷摸摸地答道:“朱四哥,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柯小川,一个多月前在你们朱家村住过几天的。 后来有一天我领着狗蛋他们几个出去,后来领回来一个富商,他给了村里父老乡亲们不少粮食和绢布,想起来了没?” 朱四哥斜眼仔细看了看他,虽然也不是很确定他就是当日那个柯小川,不过既然知道这些事,还认识村里的狗蛋,那应该假不了。 “是小川兄弟啊,你怎么也来了梁山了?是被他们抓上来的吗?” “是啊,不过我们六个人被他们抓回来,专门给几位头领做饭,这些开山凿石头的乡亲们是怎么回事?” 人的善恶,有时候从眼神就可以判断的出来。柯小川看到这些干活的人,他根本就没觉得这些人是山贼,这些人无论穿着还是表情,特别是眼神,都太善良了,明显就是普通的清苦人。 朱四哥叹了口气,道出了来的实情和柯小川预想的差不多。这些开山凿石的人都是周边的渔村里的渔民。 自从梁山上的贼寇封了湖面禁止周边的渔民在梁山泊打鱼,渔民的生活就彻底改变了,不让打鱼,就没有了生活来源,越来越多的渔民为了吃饭离开故乡去做了流民。 剩下留在渔村里的,也大多是些老人妇女和孩子,在湖边不远的地方捞点小鱼小虾勉强度日。 村子里也有少量留下来的青壮年没有离开,便是为了照顾家中的老人或者孩子。 可一个月以前,梁山上的贼寇们突然出现在渔村里,只要是见了能干活的,一律不放过全部抓上了梁山,朱四哥就是那时候被他们抓来的。 周边的村子里,一共有一百多人就这样被抓壮丁抓了来,朱四哥这样三十多岁年富力强的也就占三分之一,更多的是十四五岁的青少年,还有年过五十但身体还算强健的中老年人。 他们被抓上来了之后就被这些恶人们逼着干些开山凿石的粗重的体力活,这一个多月来,已经有十几个人被活活累死了。 柯小川想起刚才朱四哥只不过停下来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就被那个恶人监工抽了一鞭子,想到这种严苛的环境下,一个多月被他们折磨死十几个人,实在是正常不过。 他心中的怒火再次燃起,盯着远处那些监工,心中暗自发了毒誓,有一天要亲手宰了这帮拿人的生命不当回事的王八蛋。 柯小川不方便透露他的身份,还有他跟随杨怀仁上梁山来的目的,但是他告诉朱四哥一点,未来一个月内,也就是腊月结束以前,他们一定会把这些苦工们救出苦海。 朱四哥将信将疑,但是如今的处境,他也没有其他的希望了,也只好相信柯小川以及他所跟随的那个人有这样的本事。 柯小川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忙问道:“朱四哥你们这些被抓来的渔民,对梁山泊的地形熟悉吗?如果有船的话,能不能驾船离开梁山?” 朱四哥相也不想便回答道:“俺们这些人就是从小在梁山泊长大的渔民,对梁山泊比对陆地上还熟悉,哪里水深,哪里水浅,芦苇荡里哪条水道能走船,俺们都非常熟悉。 不过想离开梁山,那就不太可能了,码头上有那么多人看守,想走也走不了。现在采的这些石头,就是为了扩建码头用的,将来码头大了,看守的人只会更多。” 柯小川心中大喜,码头上的守卫且先不用考虑,只要能找到能驾船离开梁山的人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他相信仁哥儿自然会有他的办法解决。 离开以前,他嘱咐朱四哥有机会暗中联络一下这些被抓来的苦力中,能信得过,又懂驾船的人,将来从梁山逃跑的计划中,这些人都是关键。 朱四哥现在的精神状态基本处于得过且过的麻木状态,柯小川给了他一点点能离开这个贼窝的希望,他也像是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忙应承了下来。 …… 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出去打探消息的四个人也都回来了,向杨怀仁回报了今天得到的情报。 杨怀仁仔细分析了下这些情报,发现很多事情比他之前预想的要乐观不少。 比如之前的认知中,梁山上的贼寇大概有四百人左右,除了先前内卫打探来的消息,他上了梁山之后根据房子的数量以及大小,大致判断出这个数字偏差不大。 可如今来看,这四百人里,真正落草的贼寇,估计也就一半人,大约二百来人的样子,这些人大多住在山西面的山寨里。 其中一百来人是柯小川今天看到的那些被逼做了苦力的渔民,同样住在山西边的山寨边缘的一片简陋的房子里。 而最后那一百来人,是住在山的东面山坡上的那些人,这些人估计就是最早上山的那一批,他们很可能就是沧州柴氏派来占据梁上的那一批,当初来的时候都是携家带口的,所以这里边有不少的老人、妇女和孩子。 这样的人员构成,只能算是个大一点的山贼窝,但是想造反,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杨怀仁意识到这一点,也猜出柴致祖养活了这个梁山的目的,或许就是在这么一个险要的地理条件下,弄一个类似绿林山贼的寨子,目的是利用梁山这个山寨,吸引江湖上一些散落的江湖流浪人士为他所用。 一座梁山也许看起来势力很小不算什么,但是如果柴致祖养上十几座甚至更多的像梁山这样的山寨,那么这股力量就不可小觑了。 正文 第314章:六鱼乱七莽 杨怀仁想到的,是柴致祖现在无论是在白道上还是黑道上的声望都太大了,凭借他的能力还不足以对他下手。 眼下动一动梁山,一定程度上也是向他释放一个信号,告诉他你想做什么哥们心里有数,你最好不要给大宋添乱,否则,下场将会很难看。 就算柴致祖资助了许多像梁山一样的山寨,但真正被他完全控制的,估计也只有梁山了。他的计划里,或许就是利用梁山这一个点,逐渐扩大到整个绿林道这个面。 想把所有的这些山贼土匪一举剿灭,将是十分困难和持久的一件事,而且未来大宋将面临来自外族的威胁和入侵,到那时候,这些人或许都是可以动员起来捍卫大宋的有生力量,对待他们,招安才是最好的办法。 想了那么远的事情,眼下怎么离间梁山上几位头领的事情才是最迫切的。 有了朱四哥这样的近百苦力,杨怀仁觉得这些人将来提供的不仅是进出梁山的办法,而且是一股不小的可以利用的力量。 从几位头领所住的位置来看,杨怀仁可以判断出七个人之中,能真正跟大当家李光普一条心的,只有三当家的和七当家的,这三人很可能是最早上山的那一批人的后代。 而另外四位,是后来上山的江湖好汉,他们入伙梁山,很可能是因为犯下了什么事才被迫落草,这四人里,除了二当家的对李光普的不满比较明显之外,其他人里很可能也不是完全敬服李光普的头把交椅地位,这都是可以利用的。 至于怎么离间分化他们的关系,或者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杨怀仁忽然想起了晏婴当年给齐景公献计“二桃杀三士”的故事。 春秋时代的齐国,国君齐景公手下三名勇士,分别是公孙接,田开疆和古冶子。 三人都是当时齐国的大将,但是三人恃勇而骄,对其他同僚甚至是齐景公都傲慢无礼,大有功高盖主之势。 齐景公怕他们将来会威胁自己的地位,于是千方百计想把他们除掉。当时的大夫晏婴觉得这三人有勇无谋,给齐景公出了个计策,让他把三人召来,然后赏赐给三人两个桃子,并对他们说,觉得自己功劳大的,可以吃桃。 公孙接手速最快,首先抢了一个桃子到自己手里,凭借他当年伏虎救驾之功,当然可以分一个桃子。 田开疆抢了第二个桃子,说自己战无不胜,简直就是齐国的战神,他多次领军大胜的功劳,自然也可以吃一个桃子。 古冶子这个手速慢的没抢到桃子,于是大发雷霆,细数自己的功劳,反骂公孙接和田开疆那点微末功劳算个棒槌啊,大殿之上拔出剑来就要抢桃。 公孙接和田开疆哪里肯把到手的桃子交出来?可是二人自知论起功劳来,确实不如古冶子的大,可是当着大王和众人面前若是交出手里的桃子,那就是认怂,免不了颜面无存。 吃了手里的桃子就是无义,交出去则是丢脸,进退两难之下,二人竟相继拔剑自刎。 三人曾是沙场上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患难兄弟,见公孙接和田开疆相继自刎,古冶子如梦方醒之时,为时已晚。 古冶子义气之士,齐国三大勇士只剩下他自己,竟是为了两个桃子?他如何肯苟活于世上,于是同样自刎赴义。 杨怀仁觉得这个故事中的计策,他可以借用一下,指望这帮山贼讲义气那肯定是说不过去的,但是只要能让他们“抢桃”,那他们之间的芥蒂就会慢慢变大,内斗就会摆到桌面上来。 杨怀仁得意的笑道:“古有晏婴献计二桃杀三士,今有我杨怀仁六鱼乱七莽。今晚你们不是要吃糖醋松鼠鱼嘛,那就给你们六条鱼,你们七位莽汉慢慢分去吧。” 天黑之前,杨怀仁把厨房里的所有鱼都制作成了糖醋松鼠鱼,挑剩下六条最小的,其他的让自己人吃了个过瘾。 六人这一次不用守院的老头带路,把六条鱼送去了山顶的议事厅。 四当家大秃子幻想着糖醋松鼠鱼的美味,馋了一下午了,想起晚上能吃到好东西,是最先来到议事厅的。 看到杨怀仁他们送来了美味,便开口问道:“这就是刘掌柜的提起过的糖醋松鼠鱼了吧?” 杨怀仁点了点头,“不错,请四当家尝尝小底的手艺。” 大秃子刚要开动,忽然发现桌上只上了六盘鱼,心中疑惑,恚怒地问道:“怎么只有六条?” 杨怀仁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四当家的,山上厨房里的材料,就只够做六条的,小底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大秃子虎着脸一掌拍在桌子上,嘴里大骂道:“你他女良的敢点诳老子,信不信老子把你扔水泊里喂王八?” “四当家的息怒,小底怎么敢点诳您呢?给我俩胆子也不敢啊。” “还敢狡辩?你当老子是傻子吗?咱们梁山上啥都缺,就他女良的不缺鱼! 水泊里啥东西都没有,就是鱼多,厨房里没有,你就去码头上找人现去捞也有的是,你敢说没有材料? 是不是你小子偷偷吃了?!” 见大秃子动了怒气,杨怀仁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苦着脸说道:“四当家的冤枉小底啊,鱼是不缺,可缺的是制作糖醋松鼠鱼的调味料。 您要是不嫌弃,小底这就去码头上找人现捞几条鱼回来,不过松鼠鱼是没法做了,清蒸几条给您送来可好?” “清蒸?老子他女良的天天吃清蒸鱼,嘴里都淡出个鸟来了!” 大秃子摸着自己寸草不生的光亮脑袋想了一下,看着面前那盘子松鼠鱼,无论眼色还是刀工都是见所未见的,也许真的像这个任怀阳所说的,这道菜好吃的关键在于调味,而不是鱼的问题。 山寨里什么情况他也清楚,粮食啥的有外边人按时送来,确实是不缺,梁山泊里的鱼很多,随便划船出去捞就能捞不少,可是调味料上,其实就只有那些寻常的油盐酱醋,特殊的香料,还真可能没有。 正文 第315章:六鱼乱七莽(中) 大秃子光闻着味,就知道这糖醋松鼠鱼的味道肯定差不了,好吃的东西用特殊的调味料,确实正常不过。 眼前只有六份,凭他那个闪亮的脑袋瓜子是想不出什么办法,美味的诱惑之下,他能想到的,就是少不了他自己那一份就行,其他的,他也管不了那么多,说不定另外六位当家的里边,有人早吃鱼吃腻了呢? “滚吧!” 大秃子对杨怀仁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然后也不等其他几位当家的,先夹了一口鱼肉到自己嘴里。 他本就是个粗人,江湖上厮混的日子久了,却连像样的大酒楼也没进去过,这盘松鼠鱼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人间极品的美味,只吃了一口便把刚才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杨怀仁见大秃子吃了松鼠鱼之后那副陶醉的样子,给其他几个人打了个眼色,便悄悄退出了门去,让轻功最好的小七留下来藏到个不显眼的地方继续观察议事厅里的动静,他和其他四个人则回到了小院。 第二个来到议事厅的头领是长得跟瘦猴子似的三当家的,一进门便闻到了那股香味,嘴角也微微扬了起来。 瘦猴来到他的座位,发现大秃子已经开动,脸上便有些不悦。要说起读书的多少,三当家的在几位头领中算是首屈一指,平时做的就是给大当家出谋划策的事。他最忍受不了的,就是像大秃子这样的粗人。 不讲究礼数也就算了,连吃相也十分难看,就让瘦猴非常不高兴了,他一脸嫌弃的看着大秃子,觉得正是梁山后来收纳了许多像他这样的人,才拉低了他和大当家的水准。 不过论武功的话,瘦猴也只能算是平平,别说和另外六位当家的比,就算是梁山上一个普通的小头目,也比他要高上一些。 他虽然对大秃子心怀不满,却也不正面说出来,只是不屑的冷笑道:“老四,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啊?兄弟们都还没来齐,你怎么先吃上了,哼哼……” 大秃子四当家早知道瘦猴看不上他,不光是他,除了最早就在梁山上的大当家和七当家,另外的二四五六四位头领,瘦猴似乎都看不太上,所以他也不怎么在意,埋头继续享受他的美味,头也不抬,根本就懒得搭理他。 大秃子直接无视他的存在,让瘦猴心中更是不爽,等他忽然发现桌上只摆了六盘松鼠鱼的时候,难免怀疑是不是大秃子偷吃了一份。 “我说老四,你也太不讲究了,不等兄弟们到齐了就开吃,已经很没有礼数了,怎么你还多吃了一份?” “啥?” 大秃子虽然是个粗人,平时听瘦猴说些讥讽的酸话也就算了,但是刚才那一番话明摆是这往他头上扣屎盆子了,心里一万头***在奔腾,他还能忍?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还能上老子偷吃了你那一份不成?厨房里材料不够,新来的小胡子只能做六份糖醋松鼠鱼,和老子有什么关系?!” 我艹,瘦猴子心里骂道,这尼玛当老子是傻的呢?糖醋松鼠鱼就是用鱼做的,当老子看不出来? 你要编个理由也编个靠谱一点的,偏说材料不够,当哄三岁小屁孩呢? 瘦猴子有点急眼了,他早就看不惯大秃子在山上那一套,指着他鼻子骂道:“你小子平时就贪,喝酒吃肉就喜欢多吃一份,每次下山剪镖子你就喜欢私藏一份,你问问咱山上人谁不知道? 兄弟们招子都亮着呢,不醒攒你是看在瓢把子的面子上懒得搭理你罢了,怎么,吃个鱼你还要多吃一份是吧?” 大秃子在山上干的就是个苦力活,像下山抢劫这种事,都是他干,所以每次抢劫了财物回来,他都私吞一份,偷偷在郓城县买了个院子,从窑子里赎了个长相好看的窑姐儿养在那里,时常借着他下山的便利,去郓城县里跟这个姘头私会。 这些事山上不少人都知道,几位头领也心中有数,只不过这种事大家都有一些,当山贼的谁还没个私心?所以谁也不说破,就是相互给面子而已。 但今天瘦猴子一怒之下把这种事说到了明面上,大家脸上就都不好看了,大秃子脸刷一下就红了,额上青筋暴露,嘴巴哆哆嗦嗦不知道改如何反驳,眼看就要跟瘦猴子动手。 这时候另外几位当家的姗姗来迟,走到议事厅门口的时候就听见屋里两个人扯着嗓子骂娘,进门的时候两个人正站在桌子两边互相指着爆粗口,眼看就要大打出手,于是赶紧上前拉住了他们。 李大当家脸上很难看,自从几年前接了柴致祖的命令,让他开始广招天下好汉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从江湖上招揽的人越多,这梁山就越不好管理,他能维持着山上各个头领之间还算融洽的关系和权利的平衡,已经非常不容易。 他,瘦猴还有七当家他们三个的祖上,原本是后周世宗柴荣的家将,当初柴荣让位给太祖赵匡胤的时候,他们的祖先怕赵匡胤出尔反尔,便脱下戎装,换上了农民的装束隐藏在柴家子孙的周围暗中保护他们。 一百多年来,这些化身农户的家将世世代代对沧州柴氏都忠心耿耿,柴氏一族也对他们的忠心非常感激,一直暗中养着他们。 到柴致祖他父亲那一代的时候,他心里对赵氏大宋的统治越来越不满,心中也埋怨祖上让赵匡胤一步步做大,最后功高盖主,导致失去了皇位,更重要的是把大好河山就这么拱手让人。 人们对权力的渴望,本来就是一种人性里天生的,是没有理由的,柴致祖他爹越来越觉得这江山应该是柴家的,根本就不应该姓赵。 凭借着柴氏在黑白两道的地位,多年以前他开始从自家家将的后代里选出了一些能力比较强的人,暗中安排他们上了梁山,就是为了将来以梁山的名义,从江湖上招揽人才。 柴致祖的父亲离世之后,从小就受父亲的思想影响的柴致祖便接过了父亲的理想,并且开始加速这个招募天下人才为柴氏所用的步伐。 正文 第316章:六鱼乱七莽(下) 二十多年前,李光普还很年轻的时候,便领了几户柴家家将的后代来到了梁山,算是启动了柴氏在江湖上布局的第一步。 之后的多年时间里,他们在梁山上并没有多大的动作,李光普潜心修武,几年前奉柴致祖之命,下山去投廉希宗门下学习高深的武学。 可惜他先前的根基和廉希宗的内功路数不同,所以学了几年也没有多大的提升,而学习其他的知识,他又不是那块料,只好悻悻地回到梁山。 后来受了柴致祖的授意,开始面向绿林道和江湖广纳人才。可惜的是,江湖上真正有影响力有知名度的武学大家大多出自名门正派,看不上一个小小的梁山。 而投奔梁山而来的,都是些江湖上的小角色,更多的则是犯了事被官府缉捕的绿林盗匪。 刀疤脸,大秃子,酒鬼和胖子都是这期间投奔梁山的,李光普对他们敞开怀抱一一接纳,并按照他们的江湖地位和个人能力分派了座次。 这帮人一开始上山的时候对李光普这个大当家还是十分尊敬的,之后慢慢相处下来,这些人发现李光普不论武功还是能力,都不能衬得上他梁山头把交椅的地位。 李光普这个人本就是个笑面虎,表面上对什么人都客客气气,其实就是提防别人,这样的性格和后来上山的这些绿林好汉大大咧咧直来直去的直性子是不怎么对付的,说庸俗点就是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时间久了,他们之间产生隔阂就在所难免了。从梁山上目前的人员构成来看,似乎也是出于一种脆弱的平衡之中。 二当家的刀疤脸原先就是个山寨大头领,不过山寨的发展有点类似于何之韵之前的黑风寨,受到多种原因制约了发展,刀疤脸只好领着六七十个兄弟们下山另寻出路。 后来就发现了梁山这么个好地方,可等他们举家搬迁到这里来的时候,发现梁山上已经有人了。 当时刀疤脸也想过通过武力比拼肌肉的方式夺取梁山,但是他手下那帮弟兄们饥困交迫之下,心里只想着能有个立足栖息之所,毫无斗志,所以刀疤脸上山的时候是以投奔的形式来的,李光普见他带了许多人来,也大方的把梁山第二把交椅的位置给了他。 后来的大秃子,酒鬼和胖子上山的时候,也都带着些自己原来的手下,不过人数上只有十几二十几个,凭着这些,他们也混上了头领的地位。 后来零星上山的人之中,脾气性格大都和这几位相投,所以也就投奔了这几个人。 李光普的势力,主要是他最先带上来的一批人,人数上有一百多人,但除去里边的老人孩子和妇女,真正有战斗力的也就一半多一点,五六十人的样子。 山寨里住着的二百来号人,二当家刀疤脸手底下有七八十人,另外大秃子、酒鬼和胖子各自掌握着三十多人。 刀疤脸留在山上之后,渐渐地也有了野心,照实力来说,他目前比大当家的还要强一些,而且从人际关系上来讲,四五六三位当家的也似乎更倾向于他这一边。 而李光普为了保持梁山上领导阶层和实力的平衡,又从柴氏家将的后代之中,招揽了另外一名年轻的高手来帮助他压阵,也就是后来的这位七当家的郭海龙。 别看郭海龙才二十出头,但是论武功的话,他在梁山上可以说是无出其右者,正是去年他的到来,才保证了李光普在梁山上的绝对领导地位。 二四五六四位头领对李光普招揽了郭海龙上山并给他七当家的地位,这其中的原因是心知肚明的,二当家的见识过郭海龙的武功之后也有所收敛,四五六当家三位本来实力就先天不足,也只好做了见风使舵的主。 瘦猴和郭海龙和另外四位后来山上的头领之间,虽然互相也看不上眼,但是李光普从中斡旋,让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算比较和谐,大家平时也相互给面子,没发生过什么大的内讧。 可今天瘦猴和大秃子为了一盘松鼠鱼就差点动手,这就让李光普十分难做了。 瘦猴是他的人,如果他偏向了瘦猴,难免引起其他几位的不满,可若是偏向了大秃子,又怕驳了瘦猴的面子,寒了他的心,所以一时之间,李光普也没有立即做出决断。 刀疤脸对这种情况倒是喜闻乐见,私下里他没少在四五六三位头领耳朵边上吹风,说在梁山上呆的憋屈,这么强大的实力,却总是小打小闹,一票大的都没干过,怕是绿林中的好汉们早把他们看成了软蛋了。 前年绿林里出了件大事,南阳郡王的生辰纲被劫了,那可是价值十几万贯的大买卖,当初不是没有人来梁山联络过他们,希望他们出点人手并许诺了好处。 李光普当时觉得这么早暴露了梁山的实力,肯定与他主子柴致祖的计划不符,便以梁山什么都不缺为由给拒绝了,搞得绿林道上好汉都笑话他们没种。刀疤脸这么好面子的人,自然心中更加不满。 不过四五六三位当家上了梁山之后安逸惯了,也就没当回事,但是大当家是个什么货色,他们也心中有了数。 李光普左右为难之时,刀疤脸推着酒鬼和胖子入座,添油加醋似地说道:“管他呢,没吃了我们那份就行。” 说着揽过一盘糖醋松鼠鱼到自己的面前,同时给酒鬼和胖子递了个眼色,自顾的吃了起来。 一口鱼肉吃到嘴里酸甜爽口,心情难免愉悦,还不断的夸赞道:“这新来的厨子手艺不错啊,这盘鱼还真他女良的好吃,来来来,快尝尝。” 酒鬼和胖子本来还在观望,但面前那盘鱼实在太诱惑了,他们也不曾吃过,两人对视了一眼,也开动起来。 一共就六盘糖醋松鼠鱼,这四人先一人占了一盘,给一三七三位头领只留下了两盘,让他们脸上十分难看。 小七藏在一处黑暗里,瞧见整件事情的经过,脸上露出难以琢磨的一笑…… 正文 第317章:各怀鬼胎 李光普看着桌上剩下的两盘松鼠鱼,咽了口口水,对瘦猴和郭海龙说道:“我这几天牙疼犯了,一吃东西就疼,你俩吃吧,我回去叫下人煮点粥喝。” 说完脸上仍旧带着笑容,背着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缓缓离开了议事厅。 瘦猴知道大当家的不想因为把事情闹大,也不便再发作,背气地对着大秃子“哼”了一声,甩手离去。 郭海龙虽然是几个人里边年纪最小的,但他从小在柴致祖身边长大,懂得隐忍的道理,眼下主子还要利用这些江湖上来投奔梁山的莽汉,他不能因为一条鱼就坏了主子的大事,于是抱拳对大秃子说道: “四哥见谅了,三哥只不过一时气话,若是哪里得罪了四哥,小弟在这里替他向你陪个不是。” 郭海龙上山以来,大家对他的了解上,他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武功上梁山无出其右,骨子里就带着一种傲气。 没想到今天他竟然能放下身段替瘦猴给大秃子道歉,让在座的几位心里多少有些惊讶。 大秃子还了一礼,大咧咧的说道:“七弟,这事跟你没关系,不用你替他说辞。再说了,小胡子厨子是我带上山的,我要偷吃直接找他让他给我做就是,还用等他送到议事厅里来再偷吃? 也不去江湖上打听打听,我黄河小白龙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啥时候做出过偷吃的事情来?当然,偷腥除外,哈哈……” 另外几个听了这话,想起大秃子偷偷养在郓城县城里的那个姘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不过大秃子这个笑话,也一下把刚才尴尬的气氛带过去了。 郭海龙看着他寸草不生的闪亮头顶,还有他那副丑陋的样子,差点把中午吃的葱油饼吐出来,心道你这熊样子叫黄河小泥鳅都对不起泥鳅这俩字,竟然在江湖上自称黄河小白龙,真他女马恶心。 心里这么想,却不好表现出来,郭海龙强忍着胃里翻腾,也跟着笑了笑,“那是那是,四哥这一手小弟也是羡慕得不行。几位哥哥先吃着,小弟先退下了。” 说罢又抱拳对四人行礼,然后大步走出了议事厅。 郭海龙前脚刚踏出门去,刀疤脸就骂道:“草,这几个人从心眼里就瞧不上咱们这些后上山的,整天他女良的跟防贼似的防着咱们,吃他一条破鱼跟抢了他婆娘似的!” 刀疤脸嘴里说着破鱼,却又伸手抓过来一盘,“他们不吃正好,咱哥四个分了!” 他把另一盘推到了酒鬼和啊胖子面前,把自己抓过来那盘分了一半给大秃子,显得非常公平,他这么分自然有笼络人心的意思。 他们几个都尝到了松鼠鱼的美味,见二当家的做主把剩下两盘鱼分了,也异口同声地喊着多谢二哥。 刀疤脸心中开始算计,以前大家心里有不满,特别是像他们几个后上山的,也一直都忍着没放到明面上来,不过现在这种情况,离撕破脸也只剩下一张窗户纸了,他是时候私下里多跟他们几个多联络联络感情,为将来他争权夺位做准备。 他的意识里,既然梁山是山寨,就该是最有本事,最有领导才能的人坐头把交椅,不应该按上山先后排座次。 他不知道李光普是柴致祖很早就安排到梁山的人,只以为沧州柴氏就喜欢结交江湖上的好汉,才暗中资助梁山。 将来就算他抢班夺权,只要给足了沧州柴氏的面子,他们也不会和自己断了来往。 老五和老六这俩货个人武功是有的,不过他们带上山来的人少,折腾不出什么浪来,他们也是墙头草,才不管谁做老大,如果能拉拢了他们为自己所用,并许诺给他们将来更高的地位,不怕他们不配合。 至于老四,他手底下有四十来号人,算是梁山上第三位的实力派,而且码头就控制在他手里,是重点拉拢的对象。 这小子的弱点就是好色,大当家的定的梁山的规矩里,是不允许强抢民女来山上做压寨夫人的,所以老四无奈才在郓城县偷偷养了个窑姐儿。 如果以后他能做了山寨之主,何不就取消了这条规矩,老四自然会倾向他一些,就算到时候动手的时候他冷眼旁观,也相当于帮了他的大忙。 想到这里,刀疤脸心中暗喜,开始憧憬着到时候他做了梁山头把交椅之后,他要在江湖上干一番大事,在江湖上把梁山和他自己的大名都闯出来的情景。 郭海龙出门后追上了两位哥哥,瘦猴正在跟李光普抱怨着什么。 李光普打断了他的啰嗦,厉声道:“老三,不是我说你,祖爷怎么交代的?这段时间咱们的任务就是稳住山上的局势,尽量少生事端。” “可是……” “可是什么?” 李光普口气非常凶狠,吓得瘦猴浑身一哆嗦,意识到今天是他冲动了,低着头不敢看李光普的眼神。 瘦猴跟在李光普身边十多年了,一直是他的得力助手,李光普隐约觉得今天这件事里边有蹊跷,虽然一时没想明白是什么原因,但是他气得是瘦猴一向一个十分精明的人,怎么突然有了这么大火气。 当着郭海龙的面,李光普觉得这件事本就让瘦猴受了委屈,加上刚才的语气却是说得有点重了,于是静下心来,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和气的安慰他道:“不要为了眼前的一点小事就乱了方寸。 我早就知道他们几个对我们心怀不满,可是现在正是祖爷要用人的时候,将来他们在祖爷的计划里能起到大作用。 如果现在因为一点小事就铲除了他们,让本来愿意来投奔梁山的江湖好汉怎么想?谁还来梁山投奔咱们? 你放宽了心,眼下祖爷要用他们,这些粗汉在祖爷眼里就是一群狼,等咱们帮祖爷打下了基业,他们就他女马的是一群狗,到时候还不随便让咱们摆布?” 瘦猴一想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嘛,他们才是柴致祖的嫡系下属,亲疏远近非常清楚明白,忙羞赧的说道:“是兄弟意气用事了,差点坏了祖爷的大事,望大哥见谅。” 正文 第318章:火上浇油(上) 从小七回报的信息来看,杨怀仁的六鱼乱七莽的计策算是比较成功的。 这一次虽然没有让瘦猴和大秃子真的大打出手,但是距离撕破脸皮也只有一步之遥,更关键的是,通过这件事,现在几位头领心中已经各怀鬼胎,对于梁山的将来有了自己的打算。 不要小看这点人与人之间的芥蒂,星星之火,是可以燎原的。而杨怀仁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已经点燃的火苗上扇扇风,或者直接火上浇油。 要剿灭梁山上的贼寇,光靠这点离间的计策是远远不够的,离间计只能让他们混乱,甚至是内斗,但内斗中获得胜利剩下来的一方,说不定会在将来获得更大的发展壮大空间。 要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唯一的办法就是斩尽杀绝。 这个想法从杨怀仁嘴里说出来,让包括何之韵在内的众人心中一惊。 在他们心里,杨怀仁一向老好人惯了,加上他文弱的书生模样,实在不像是个能说出这种话来的人。 以前杨怀仁被迫无奈之下,倒是毒杀过一个人,不过那一次与其说是毒杀了当铺八字胡掌柜的,不如说是做好事帮助他脱离苦海。 可斩尽杀绝是什么概念?梁山上不是三五个贼人,除了被贼寇们抓来做苦力的无辜渔民,剩下的山贼也有近三百人,斩草除根的想法是没有错,但是真做出来的话,可以想象这件事对他们几个的影响有多大。 其实杨怀仁心中所想的是,从他开始怀着为民除害的想法上梁山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将来的结果会是什么样。 如果计划失败,或者他们的身份在梁山上被识破,那么他们只有死路一条,不管何之韵他们几个的武功有多高,梁山之上没有退路,六个人对三百人,在绝对的差距面前,个人武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所以这件事不但要成功,还要不留后患。以他的地位和曝光度,将来总会有一天暴露了身份,也就是说他是在明处的,哪怕有一个贼寇从梁山上逃跑,特别是柴致祖的家将后代那样的人,那结果就不堪设想了。 他破坏了柴致祖的造反大计,柴致祖一定会报复,随便派几个杀手暗中偷袭,不管他身边有多少内卫保护,也是防不胜防的。 让杨怀仁害怕的是,他们很可能会对他的家人和朋友下手,这让他想想就觉得心中害怕,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也只有做一回狠毒之人。 他也想得清楚,这些梁山的贼人本就不是什么好鸟,杀人越货的事情没少干,更是祸害了不少无辜的贫苦渔民,逼得他们衣食无着,甚至沦为奴隶,对他们不用怜悯,因为对恶人的怜悯就是对好人的残忍。 当务之急是必须和外界取得联系,事先安排在二十里铺接应的内卫应该已经到位了,他们或许也在积极寻求办法能找到上山的路径。 半夜的时候,梁山上一片寂静,除了码头上有十来个站岗的人,山寨里静谧得有些可怕。 一个黑衣人从厨房小院里探出脑袋来,见四下无人,才翻墙出来,疾步向着山寨的方向跑去。 山寨里靠近采石场的一排房子是最老最差的,一间一丈见方的石屋里,却挤了十几个人。 这一排房子住的就是被抓上上来强迫做苦力的那些贫苦的渔民,腊月里的天,他们白天做了重体力活,却只能吃到两餐粗食勉强不被饿死,而晚上,没有冬衣和床铺,他们只能睡在铺了芦苇的地面上,相互拥挤在一起相互取暖。 八间破旧的石屋里住的都是这些苦力,屋门从外边栓死,有两个守卫看守着他们,不过室外实在太冷了,两个守卫早躲进了另一间屋里生火取暖,这个点估计早就睡下了。 黑衣人从门缝里瞧见两个守卫在火炉旁边早已经睡着,他悄悄地来到一间关押苦力的石屋前,小声问道:“朱四哥?” 黑衣人压着声音喊了几次之后,听到屋里边有了动静,接着听到里边有人隔着木门问道:“是小川兄弟吗?” 柯小川听出了是朱四哥的声音,便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拔出了门栓,接着他迅速的拉开门闪进了屋去。 黑暗里,忽然从门外进来一个人,把屋里其他人吓了一跳,朱四哥跟他们解释说这是他上山之前认识的一位弟兄,这次上山来是为了救他们来的,才让大家安静了下来。 柯小川把杨怀仁的大体计划讲给了朱四哥和其余的十来个渔民听,将来的一天夜里,梁山上会发生内讧,当山贼们黑吃黑自相残杀的时候,他们就趁乱逃跑。 渔民们一听能逃跑,心情渐渐激动了起来,可是也有人心里有疑问,山贼们为何会内讧呢?他们怕逃跑的计划一旦不成功,万一被山贼们再抓回来,将小命难保。 柯小川现在还不能暴露身份和详细的计划,所以一时想不出办法能劝说他们,朱四哥见状一脸严肃地说道:“怕什么?咱们被抓上上来这一个月,已经死了十几个人了,咱们不逃跑,将来也是死路一条。 与其在山上冻死,饿死,或者被这帮恶人折磨死,不如拼命逃跑。 以前要是咱们逃跑,九成要失败的,可是这次不同,有了小川兄弟和他的朋友们帮忙,说不定咱们就能成功呢?” 大家想了想,觉得朱四哥说的有道理,他们被抓上梁山来,就是让他们做奴隶凿石头扩建码头,吃不饱穿不暖,整日里受苦受累,过着非人的生活。 看守他们的山贼也不把他们当人看,甚至连牲口都不如,动不动就拿鞭子抽打他们,抽死了也不过扔到水泊里罢了。 他们整日里担惊受怕,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对未来根本早就失去了希望,现在既然有机会能逃出生天,不如就拼命博一次,哪怕能跑出一个去,也比全部死在这山上强。 “朱四哥,小川兄弟,只要有一点活路,我们愿意听你们的安排,说吧,咱们打算怎么逃跑?” 正文 第319章:火上浇油(中) 当大家都下了决心要找机会逃跑的时候,柯小川觉得可以把计划稍微透露一些给他们了。 “要逃跑,一定要计划周全,不能鲁莽行事。小弟的一位兄长已经设计离间山寨里几位头领的关系,过几天他们很可能就会内讧,甚至打起来。 只要贼寇内部打起来了,大家就有机会逃出梁山。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暗地里联络其他的人,让他们做好准备,到时候小弟会通知大家,并带一些趁手的家伙来。 大家只要心齐,一鼓作气冲到码头,咱们手上有家伙,码头上那十来个看守就不用怕他们,干掉他们抢了船,大家都熟悉水路,就可以逃到水泊的岸上去。” 大家听了他的计划,心中虽然还有些害怕,不过能有一线生机,他们也愿意拼一拼试试。 柯小川想了一下,接着说道:“这件事一定不能走漏了风声,一定要小心行事。” 大家都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朱四哥说道:“兄弟放心,绝对不会走漏了消息。不过就怕他们发现了我们逃跑,会追上来啊。” “这个不用怕,今天小弟来就是先领四哥偷偷出去,先跟我们在外边的人取得联系,到时候里应外合,只要大家能抢到船离开梁山,外边就有人来接应你们。” “好,我跟你去。” 虽然朱四哥也没搞明白柯小川今天晚上有什么办法,能搞一条船偷偷离开梁山和外边的人取得联络,但是见他说话的语气非常自信,也就相信了他和他的朋友有这个本事。 码头上,十来个看守码头的守卫也受不了湖面上吹来的刺骨寒风,只保留了两个人在外边值哨,其他几个人则躲在一个茅草房里点了火盆取暖。 今夜领班的小头目叫吴勇,是当初跟着四当家一起上山的人中的一个,今天晚上风大,比往常还要冷一些,偏轮到是他当班看守码头,吴勇的心情就非常差劲了。 他守着一个小火盆,喝了一口酒,但浑身还是冷得一直打哆嗦,嘴里不时的骂着些污言秽语。 杨怀仁领着何之韵、玄参和陈天霸,各自拎着几个篮子从山坡上顺着山路来到码头,正在值哨的两个喽啰见山上下来了人,忙端起手里长枪喝道:“是谁?!” 杨怀仁笑呵呵的走上前来,“是我,新来的厨子!” 借着码头上几支火把的火光,一个守卫看清了杨怀仁的面孔,一看他嘴上两措小胡子,便认出了他,昨天他被大秃子带回来的时候,也是这个守卫值哨,恰好见过杨怀仁,认得他的模样。 “大半夜的你他女良的不睡觉,来码头做什么,不是想逃跑吧?赶紧回去!” 杨怀仁赶紧把手里的篮子递了过去,笑道:“这位小哥很会拿俺开心,俺一个小厨子往哪里跑啊?就算给俺条船,俺也不会划啊,是不? 这不今儿晚上二当家的吩咐俺给他老人家送了些酒菜,二当家的说俺做的菜好吃,还说将来升俺做个小头目呢。 俺下了山还不是给人家有钱人做饭做菜?说到底还是个伺候人的命,来了山寨才知道咱们山寨里才是真正的逍遥快活,二当家又瞧得山咱,还要让我当小头目,既然如此,还下山去看人脸色才能混口饭吃干啥? 这不俺走的时候二当家提起来,说今儿个天冷,看守码头的弟兄们都受罪了,所以吩咐俺不管多么晚都要做几样拿手的小菜,然后带上几壶酒来慰劳慰劳兄弟们。” 梁山上的山贼,基本都是北方人,而且老家大都是河东一带的,小喽啰一听他口音就是齐州附近的,听起来首先就特别亲切。 而且他们是奉了二当家的吩咐来给他们送些夜宵的,再看看篮子里的酒菜,便不再怀疑,高兴的领着他们来到了茅草房里。 吴勇一听是二当家吩咐他们来的,心道他是四当家的人,二当家以前也不曾关心过他们,但是结合晚上听来的消息,他立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大秃子和瘦猴在议事厅争吵骂娘的事,大秃子跟他手底下几个小头目都说过,意思就是今天三当家不给他面子,以后他一定会找回来。 吴勇武功其实也是一般般,只不过跟随四当家久了,加上他心眼儿活泛,总能猜到四当家的心思,所以比较受大秃子器重,还提拔他当了一个十人小队的小头目。 梁山上几位头领之间是怎么回事,他心里都门清,先到的看不上后来的,是正常的事情,但是头领之间闹矛盾,还搞到明面上,就不太常见了。 今天发生在四当家身上的事情,让他觉得梁山上的权力结构是时候变一变了,四当家和二当家都是后来上山的,而且也对脾气,二当家今天特意吩咐专门给头领做饭的厨子给他们送来了酒菜当夜宵,就是拉拢四当家了。 在吴勇心里,李大当家的行事风格就不像是个坐头把交椅的材料,反而有本事又讲兄弟义气的二当家更适合做梁山的大头领。 他忍不住去想,如果将来真有一天二当家的当了大头领,那么他一直跟随的四当家就会升级成二当家,那么他这样的小头目,说不定将来也会随着四当家的地位提升,在梁山上得到更多的权力和好处。 想清楚这些,他便心安理得的接受了二当家的这份好意。 杨怀仁送来的酒菜,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好菜式,也是他随便从厨房里找了些材料随手做的,只不过这些中下层的山贼平时都是吃大锅饭,虽然也是有菜有肉,可粗制烂做的饭食,实在谈不上可口。 杨怀仁送来的菜虽然简单,但是毕竟是小灶炒出来的,加上带来的几壶酒也是专门给头领们喝的好酒,所以这十来个山贼对这顿夜宵都十分欢喜。 茅草房里喝酒吃菜气氛正佳的时候,柯小川领着朱四哥偷偷的从码头最远处解开了一条小船的绳子,两个人跳上船,静悄悄地划了出去,渐渐消失在浓雾之中,只留下水面上一片涟漪。 正文 第320章:火上浇油(下) 朱四哥驾着小船驶出去不久,便来到那片迷宫似的芦苇荡,这时正值半夜,水泊湖面上雾气很大,视线也只能看清十丈之内的水面。 让柯小川没想到的是,朱四哥没有让船减速,很自然的划进了芦苇荡里。 看到柯小川略有担心,朱四哥笑道:“小川兄弟不要担心,俺从小就跟着父亲来水泊里打鱼,这片荡子里穿行了三十多年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柯小川还以微笑,呆在这样阴森的地方,还是让人心里有些不舒服。 小船不知绕过了多少小泥岛,终于划出了这片迷宫,又重新回到广阔的湖面上来。 柯小川刚长舒了一口气,却听朱四哥惊道:“坏了,前边出现了两条船,不会是遇上了在水泊里巡哨的贼寇吧?” 柯小川机警的向前看去,迷雾之中隐约有两条船的影子渐渐向他们滑行过来,每艘船上大概有三四个人。 他紧张地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刃,心中大叫不好,如果真是遇上了梁山贼寇的巡哨,光凭他们二人,是如何也逃脱不了了。 若是在陆上,柯小川或许还打算拼一拼,对方虽然人多,但他也不是吃素的,真交起手来,他不一定就完全没有机会,但是如今他们在水上,他的功夫就施展不出多少了,何况带着个朱四哥是不会武功的,他总不能舍了朱四哥自己逃跑。 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心情紧张到极点。如果他们被抓回去,免不了要受到拷问。 朱四哥只知道他要救出那些被贼寇的抓上梁山的苦力,也知道柯小川在梁山上有同伴,却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人。 柯小川心里清楚,如果他一旦被抓,就很可能会暴露了杨怀仁他们五个人的身份,那就麻烦了。 于是他打定了主意,与其被他们抓住,不如等他们靠近了之后,拼着命也要试一试,万一真打不过,他就自己投湖,宁可赔了自己性命,也不愿意让仁哥儿和另外几位兄弟受到牵连。 只是他这一趟害的朱四哥白白葬送了的性命,实在心中愧疚。 对面的两艘船也看见了他们,船头上一个人点亮了灯笼,后边几个人则拉弓搭箭,瞄准了他们。 “前边何人?!立即停船,不然放箭了!” 柯小川水性一般,当他看到对面穿上人拉开了弓箭的时候,就知道不但他没了和他们拼命一搏的机会,连朱四哥这样水性好的人也绝没有机会逃走了,于是收起了短刃,示意朱四哥停船。 等那两天船渐渐从两侧靠了过来,忽然听见船上一个黑衣人惊喜的叫道:“对面可是小川兄弟?” 柯小川本已万念俱灰,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听到对面黑衣人喊自己的名字,心中又惊又喜,激动地冲到船头极力行看清楚对面来的人究竟是谁。 “对面船上可是连大哥?” 两船相距三四丈远的时候,柯小川终于看清了黑衣人的面容,此人正是连子庚。 原来杨怀仁他们来到二十里铺的同时,莲子三兄弟便提前到了,只不过他们装扮成过路的商人,住进了梁山客栈隔壁的一间客栈,他们六人被“逼”上梁山的事情,连子庚早暗中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去梁山的路上,内卫也寻了两条船远远的藏在他们后边尾随而行,只不过在芦苇荡迷宫那里迷了路,所以才跟丢了。 第二天他们重新寻了个附近渔村里熟悉水泊的渔民,许以重金让他做向导,怕白天二十里铺耳目众多,所以到了半夜,连子庚才亲自带了几个得力的手下,亲自探一探路,也试图跟杨怀仁他们取得联系。 朱四哥一看小川兄弟和对面的人认识,心中一颗大石这才放了下来,等看清了这些黑衣人的打扮和随身携带的武器,也猜到了这些人绝对不一般,对于何小川说要解救他们所有人的事情,有了更大的信心。 柯小川和连子庚交换了信息,介绍了梁山上的现状,并传达了杨怀仁的计划和命令,连子庚交给他几支发射信号用的烟火弹,约定了三日之后入夜时分,近百名内卫就会在这里待命,而山上人则以烟火弹为号,内卫便杀上山去。 接头完毕,柯小川和朱四哥怕时候久了恐生变故,便又急急折回了梁山…… 杨怀仁陪着笑脸伺候吴勇和他手下当值的守卫在茅草屋里已经吃喝了近一个时辰,算一算子时已过,可还没有看到何小川回来的身影,心中焦急难耐。 吴勇也不是个笨人,虽然喝了不少酒,却还没有完全吃醉,每隔一段时间,他总吩咐另个手下出去巡逻一趟。 每趟巡逻之间,也只有盏茶的间隔,所以杨怀仁开始担心,如果柯小川回来的时候正撞上了巡逻的守卫,那可如何是好? 这时上一拨巡逻的人回来已经多时,眼看吴勇又指了两个手下,喊他们出去巡视一番,杨怀仁给玄参打了个眼色。 玄参会意,缓缓地移动到门边,杨怀仁这时开口问道:“今天听山上一个兄弟说过,咱们四当家的在外边养了个貌美如花的小姐儿,让山上兄弟们都羡慕不已,只是不知这位小姐儿有何等的本事,能把咱们四当家的迷住呢?” 山上女人本来就少,有也是梁山东坡那边些最先上山的李光普手下人的家眷,山西坡的山寨里有几个女人也是五六十岁的老妈子,根本提不起这些山贼的兴趣。 众人一听杨怀仁问起四当家养在郓城县的那个相好,都一下来了兴致,眼睛里色眯眯地冒着贼光,等待着经常跟随四当家下山的吴勇给他们讲讲那位窑姐儿到底长了什么样,又是如何把四当家的迷得神魂颠倒。 吴勇看着他们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四当家的女人你们也敢yy?不过他也理解这帮小子们的想法,男人嘛,和左手右手两位小朋友玩的久了,也需要点新的刺激,于是吹嘘起那位窑姐儿是多么美艳动人来。 正文 第321章:一对傻子 就在吴勇吹的天花乱坠的时候,柯小川和朱四哥回到了梁山,他们悄悄地停好了船,然后又送了朱四哥回到苦力们住的石屋。 “朱四哥,”柯小川难为情地说道:“现在不能被他们发现少了人,所以还要把你送回去,实在是委屈你了,请哥哥再忍耐三天,到时候一定把大家都带出梁山。” 朱四哥见他真情流露,安慰他道:“没事的,小川兄弟你不用自责,如果我自己跑了,剩下的其他乡亲们也会受牵连,我又怎么忍心呢? 而且我现在对你们能把我们就出去的信心更大了,虽然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个什么身份,但是我相信你们都是好人。 所以我一定会留下来,争取联络到所有的乡亲们,让大家鼓起勇气来,也同时做好一切的准备。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快走吧,别让看守发现了,哥哥在这里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柯小川看着朱四哥豁达的眼神,坚定地点了点头,“嗯,哥哥先跟大家通一下气,到时咱们一定不会漏下任何一个乡亲,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说罢从屋外掩上了木门,从新用门闩把门栓死了,然后疾步隐入了黑暗之中。 话分两头,玄参站在门口,时不时焦急地往门外望,等他看见柯小川领着朱四哥回来之后,偷偷地给杨怀仁打了个眼色。 吴勇还在口沫横飞的吹嘘着其实他也有个相好的,那样貌比四当家的姘头也不差分毫,还说那个姐儿对他是如何迷恋,简直就是非君不嫁的一般的执着和爱慕。 这牛逼吹得让杨怀仁听了实在是恶心得不行,心道你咋不去日天呢,就你张这鞋拔子脸,人家能倒贴?这种好事做梦都梦不着吧? 这不要脸还真是无敌,杨怀仁强忍着喷他一脸的冲动,使劲挤出个笑脸来说道:“勇哥儿真是命好,这样的好事,俺咋就从来没遇到过呢?” 他指着打扮成中老年黄脸婆的何之韵说道:“你看俺家里这位,怕是年轻上三十岁,也没有勇哥儿那个相好的小姐儿十分之一,唉……” 马屁这么一拍,吴勇心中更是难以自持,吹牛逼的心情也是大增,竟要从他十五岁开始讲述起他的采花史来。 这要继续听下去,指不定真能恶心出个长短来,杨怀仁忙说道:“勇哥儿,时辰不早了,明日小底还要给几位当家的准备早饭,就先回了。” 吴勇也没有留他的意思,摆摆手示意他收拾了碗筷酒壶赶紧走,不要耽误他吹牛逼。 杨怀仁几个人这次收拾妥当退出了茅草屋,回到了厨房小院里。 柯小川已经等候多时,见杨怀仁他们几个回来,忙把他们请入了厨房里,把刚才跟连子庚接头的事情交代了一番,几人这才回屋休息。 杨怀仁回到房里,早已经困了,直接跳到石头床上就准备睡觉,何之韵气鼓鼓地坐在床沿上,没有半点要熄灯休息的意思。 杨怀仁是个点着灯睡不着觉的人,见何之韵还坐着不睡觉,一盏油灯实在把他眼睛晃得难受,忽然想起刚才一句无心的玩笑话,可能是惹着老婆误会而生气了。 他心里觉得十分好笑,在他看来,何之韵这么聪明的人,自然懂得他刚才和吴勇说的那些话,是在逢场作戏,并不是真那么想,可是一个女人,从自己的官人嘴里听了这种话,难免要闹些小脾气。 两口子之间,没必要为了大家都明白的事情费力去解释,只需要知道她心中不快,只是因为她对他太在乎了而已就可以了。 而杨怀仁作为男人,只需要知道女人是需要哄的,唯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逗她开心就行了。 杨怀仁从后边揽住何之韵的纤腰硬抱到了床上,故意装作不明原因,一脸无辜地望着她的眼睛说道:“韵儿,这是咋了,谁惹你生气了啊?来,告诉官人,官人去替你揍他!” 何之韵早知道杨怀仁是故意逗她,心中也觉得自己为了他一句逢场作戏的话就生闷气十分好笑,不过她却十分享受杨怀仁为了哄她开心而说的话。 所以她并没有立即转怒为喜,仍旧板着脸小声说道:“那个惹窝生气的人,只揍他一顿是不是太便宜他了?应该把他煮了吃了才解恨呢。” 杨怀仁听完,指着自己的嘴巴一脸暧昧地说道:“煮了不好吃,直接生吃最美味,不信你尝尝。” “你……坏人!” 何之韵这下被他逗乐了,看着杨怀仁灼热的目光,她心中那点怒气立即就烟消云散了,竟害羞地急忙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蛋。 “我再也不易容成个黄脸婆了……那个,刚才妾身是不是很傻啊?” 杨怀仁轻轻拿开了她捂着脸的双手,轻轻吻在了她的额上,“可不挺傻,跟傻瓜一样的傻。” “啊?” “不过没关系,你是傻瓜,我是傻蛋,咱俩正好天生一对。” ……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天,杨怀仁决定借着瘦猴和大秃子的矛盾这件事继续搞点小动作。 梁山上厨房里食材倒是不少,调味料就不是很全了,他觉得这帮做山贼的可能大鱼大肉的不缺,精致的食物他们大都没有享受过,于是决定用现有的条件和材料,做些精致的小点心,送给东坡山寨里的几位小头目们吃。 给二当家的手下,就说是大秃子安排的;而给另外几位头领的手下,则说是二当家吩咐的,让他们误以为自己的当家的私底下已经选边站队。 他没有机会单独给几位当家的说些什么话,但是只要让他们的手下人觉得东西两个寨子里的人已经不能共存,这些人自然会给他们追随的当家的吹风,以此来不断地激化东西两片寨子里山贼们之间的矛盾。 可是问题也来了,让事情逐步发酵,是个漫长的过程,就算二当家的动了争权夺位的心思,他也不可能被手下人鼓动几句就能立即动手,他也需要一段时间来准备,比如拉拢大秃子、酒鬼和胖子,让他们能跟着他一起动手。 正文 第322章:夜宴(上) 要让二当家的下决心动手,需要一个事件,来坚定了他当大当家的信念,或者说一个合适的契机,让他不是被动地继续等待机会的出现。 杨怀仁知道凭借刀疤脸的武功实力和人数上的优势,他大概有七成的可能会成功,但李光普在梁山上也是有根基的,甚至有应对这种突发事件的预案。 如果拼智商和计谋的话,刀疤脸就差一些了,从这几天杨怀仁对他的了解来看,他就是一个有勇无谋的主,所以两边综合比较起来,还是五五开。 刀疤脸没有冒然动手,也许是他也明白这一点,他的手下人虽然多,可是没有几个能给他出主意,所以杨怀仁决定“帮”他一下,逼他下决心立即动手。 自从上一次瘦猴和大秃子吵架之后,几位头领没有再聚集在一起过,大家都默默做着自己的事,过着自己的生活,装作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对于矛盾来说,时间或许是最好的解药,李光普就是这么想的,给大家一个时间冷静下来,再次见面,互相敬一杯酒,也许可以一笑泯恩仇。 同样的道理,时间也或许是最毒的毒药,镜子一旦摔除了裂隙,就再也难以重圆了。 三天里杨怀仁不断的用美食去“帮”二当家拉拢了不少东坡山寨里的人心,做了受了冤枉的当事人大秃子和他的手下人自然不必多说,连一向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的酒鬼和胖子,也开始在手下人不断的吹风中有了动摇。 这种事说起来很复杂,其实抽丝剥茧之后,就很简单明了,不过是选边站队的事情而已。 他们二人或许还没有想好他们应该站在什么立场上,所以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躲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幻想着这一切只不过是酒醉之后的一场梦。 三天过去了,山上一如既往的平静,李光普觉得是时候大家聚一起把酒言欢,忘记过去的这件小事了。 晚上的头领聚会安排在议事厅,负责的主厨自然是杨怀仁。 杨怀仁照吩咐做了充足的准备,杀猪宰羊,除了做大家都喜欢的烤猪排烤羊排这两道大菜之外,还另做了几样精致的细菜,在梁山上,这就是他能做出最好的宴席了。 无论东坡还是西坡,如果大家心里敞亮,对于大当家安排的这次宴席自然不会多心。可杨怀仁之前的动作所起的效果,如今就显现出来了。 刀疤脸和大秃子对于这次李光普的宴请,心中不免起疑,李光普是什么人他们心里最清楚,脸上永远挂着那标志的笑容,却永远不让人猜不透他内心真正在想着什么。 是赴宴还是找个借口推脱掉,让大秃子十分为难,假若李光普这次是出面说和,如果他不去赴宴,不但驳了大当家的面子,还会让山上的弟兄们觉得他心胸狭隘。 可是如果他去了,万一是大当家和瘦猴这俩有心机的人算计他,他又该如何是好? 大秃子想了半天,脑袋里快搅和成浆糊了,也没想出个应对的办法来,他只好去找刀疤脸求教。 刀疤脸自然知道他如今的处境,能想到的其实和大秃子差不了多少,去不去这次晚宴,他们俩都会处于下风,给了大当家面子,他们的面子多少都会有折损,以后再想在梁山上建立自己的声威,就更难了。 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去,不过要去也不能毫无准备的去赴宴,这种情况下,谁也不能保证他们要赴的,是不是鸿门宴。 二当家做出了决定,特意吩咐了手下几个信得过的小头目,晚上要做好准备,万一宴会上有什么不对劲,他们也不会轻易遭人暗算。 入夜的时候,刮起了猛烈的西北风,天也阴沉下来,无形中像一块大石压在头顶,让人心中莫名的感到压抑。 水泊也掀起了冬天里少有的大浪,浪花击打在山下的石岸上,激起了巨大的浪花,这些飞起的水滴又被大风卷起来,刮到了山上,让山上的人心里冷得发慌。 难得的是七位头领都准时当场,这让李大当家十分满意,趁着杨怀仁他们上菜上酒的工夫,李光普少见的跟其他几位当家的热情的交谈起来。 说的大致是些梁山这十几年来的变化,以前他们刚来梁山的时候,山上还是一片荒芜,经过了多少年的开荒,也只是能勉强住人而已。 直到后来,特别是最近几年二当家等几位当家的陆续上山之后,梁山才有了更大的发展,如今山寨有了,而且规模还在不断的扩大中,梁山上的人手也越来越充足,内部一片融洽,外部有沧州柴氏的资助,梁山已经成为方圆几百里最大的山寨。 他这些话说的倒是十分诚恳,口气也像是兄弟之间闲话家常,有那么一瞬间,二当家和四当家差点就信了。 可是这话里深层的意思,让刀疤脸越咋嚒越不是味。李光普把他们最先占山为王的事情说出来,意思就是事情是有个先来后到的,他们来梁山之前梁山还是荒山,正是因为他们最先开荒来了这里,所以由他们来当梁山之主是理所应当的。 强调了他和沧州柴氏的亲密关系和柴家提供的巨大资助,意思就更明显了,以沧州柴氏的声望和江湖上的影响力,如果梁山换了主人,那么他们很可能就不会继续这样大力的支持,那么梁山的声望也将大幅度下滑,而柴家,是支持他李光普的头把交椅地位的。 至于后边也说了这几年刀疤脸、大秃子、酒鬼和胖子陆续上山之后梁山发展壮大,表面上理解是对他们的赞赏,但结合前边两点来看,那意思就是他们先来梁山的人,只要有山头,又有沧州柴氏的支持,那么无论谁来,梁山都会发展壮大。 刀疤脸等人后来的入伙,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锦上添花的确是好事,不过这种事刀疤脸能做,大秃子能做,换了其他的有点本事的阿猫阿狗,也一样能做。 正文 第323章:夜宴(下) 在刀疤脸听起来,李光普话外之意就是让刀疤脸他们别太拿自己当回事,要搞清楚自己的定位,梁山上少了他们照样是梁山,但是他们没有梁山作为依托,只不过是江湖上的小混子罢了。 强势霸道又意有所指的话,偏偏李光普说得和蔼可亲,这杀伤力就厉害了,酒鬼和胖子本就没有主见,想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了安逸的留在梁山上蹉跎岁月,心中开始有些认怂,一脸媚笑极力迎合着大当家的讲话。 刀疤脸和大秃子有些发愣,心中是五味杂陈,又好像吃了个苍蝇,可这只苍蝇偏不巧卡在了喉咙眼,难受没法说,又不甘心把这口气咽下去。 李大当家见几人脸上表情变化,已经猜出了他们大概的心理活动,本来很棘手的事情,一件很可能引起梁山内讧的事情,就这么被他春风化雨般的解决了。 他十分享受这种高高在上,又掌控一切的滋味,他觉得用武力解决问题的人,都是些头脑简单又没文化的粗人,像他这样不动一兵一卒化危机于无形,才是真正有智慧又有文化的表现。 李光普心中得意,虽然心底里瞧不上二当家这样的粗鄙汉子,不过他也知道他的主子柴致祖眼下正是需要这样没有大脑的人,要打江山,这样的四肢发达头脑件单的人正适合放到前头冲锋陷阵,换句话说,就是送死。 为了进一步笼络他们,李光普还是让三当家瘦猴子站出来跟四当家大秃子为三天前的“误会”赔礼道歉。 瘦猴作为梁山上的狗头军师,原就是个精明的人,大当家一番话对大秃子等人明褒暗贬,他心中是有数的,现在命他赔礼道歉,也不过是摆个姿态,给对方一个台阶下而已,此后梁山上谁说了算,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随意他十分痛快地说当时是冤枉大秃子偷吃之事只不过是个误会,希望四弟不要往心里去,他这个三哥给他赔礼了云云。 但听这些道歉的话语,倒是十分诚恳,只可惜瘦猴没有大当家那般有城府,眉眼之间流露出的眼神极其轻蔑,明摆着就是看不起大秃子。 大秃子忽然感觉自己就像眼前被架在了火上烤的猪排一样,已经被人烤得外焦里嫩,却也要忍着不能作声,也只好装作大度的样子接受瘦猴轻蔑的所谓道歉,顺着人家给的长满了倒刺的青藤往上怕,忍着满身的刺痛,却也无计可施。 刀疤脸郁闷了,看这架势,人家早有预备,他心里知道如果单单是比武功或者比人多,他还有跟李大当家的有一拼的资本,可是比谋略比手段,他就完全不是个了。 再看看酒鬼和胖子焉了的样子,心中争权夺位的火焰就这么被浇熄了一半,眼下也只好装好人,对大当家和三当家的气度说了些言不由衷的赞美的话。 杨怀仁他们送完了所有的酒菜就离开了议事厅,议事厅里七个头领们的饮宴一团和气的气氛,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李光普能被柴致祖重点培养成梁山之主,他一定也不会是个毫无心计的粗人,这些是早在杨怀仁的预料之中的,可刚才所见的那一番手段,却是让杨怀仁从新又对他心生佩服了。 不过杨怀仁仿佛没有因为他的计划就这么轻描淡写般的被李光普化解而气馁,反而嘴角扬起,脸上戴着自信的笑容。 不但他是如此,何至于和天霸弟弟等人同样是如此,玄参甚至用一种崇拜的口气对他说道:“侯爷,以后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你,软刀子杀人还能做得这么绝,况且老天爷都帮你,属下对您佩服得五体投地,敬仰得犹如滔滔黄河绵延不绝,又如……” “行了行了,拍马屁可以另外选个时辰,眼下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完成。” 杨怀仁笑骂了他一通,接着吩咐柯小川去联络朱四哥,何之韵领着陈天霸和小七去做逃出梁山的准备,他和玄参则偷偷潜进了山寨里,接应柯小川。 议事厅里的饮宴在继续,杨怀仁准备的美食,让大家暂时忘记了刚才的尴尬。 大秃子大嚼着烤猪排,赞叹烤猪他吃过很多次了,但是像今天这烤猪排这么有味道的,还是第一次,看来同样的食材,在不同的厨子手里,做出来的效果是完全不同的。 他心里也庆幸几天前把任怀阳抓上了梁山,想想以后的日子能天天享受这样的美食,对他来说也算是有了些许的安慰。 吃一口喷香的猪排,喝上一口美酒,这顿夜宴确实非常享受,不过他突然感觉胸口里发闷,接着就是一阵钻心的剧痛。 这……他女马的是这么回事?大秃子惊疑的看看自己手里抓着的一条肉排,再看看大当家和三当家脸上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刀疤脸、酒鬼还有胖子他们四个后来上山的人,都是些江湖中的粗人,也没有读书人嫌弃猪肉脏而只吃羊肉的讲究,反而更加喜欢猪肉那种肥腻的味道。 而李光普、瘦猴和郭海龙则一向都是自诩读圣贤书之人,所以习惯上还是更喜欢吃羊肉,所以这次夜宴上,李光普特意嘱咐了任怀阳分别准备了猪肉和羊肉的美食。 他不知道的是,杨怀仁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在烤猪排的调料里,特意加了点料,那就回他随身携带的河豚毒素和曼陀罗花毒。 杨怀仁在烤制猪排的时候,用了些曼陀罗花毒和少量河豚毒素溶解在猪油里,然后把加了料的猪油刷在了烤猪排上。 他的用量十分小心,稀释过的两种毒药,其中曼陀罗花毒放的多一些,足够让人吃了之后神经兴奋并出现迷幻效果,而少量的河豚毒素虽然不会致死,但会抑制末端神经,让人觉得胸闷心痛。 当喜欢吃猪排的这几位头领发现不对劲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误以为李光普下了毒,那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就看二当家他们几个有没有足够的胆量了。 正文 第324章:火并 胸口里越来越痛,让大秃子有点慌了,他捂着胸口,整个脑袋都憋得通红,脊背上却渗出一层冷汗。 他无法不去怀疑李光普和瘦猴是不是在他的食物或酒水里下了毒药,想起刚才俩人一番话,似乎正是先稳住了他,让他疏忽了防范,才导致一时大意中了毒。 酒鬼是第二个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对劲的,他略懂一些毒物和药理,当他胸口里开始发闷,心脏开始绞痛的时候,他就知道这药不是一般的猛烈。 若是寻常的蒙汗药,会让人头昏脑涨,昏昏欲睡,可是他并没有头疼,而是眼花和耳鸣;即便是江湖中最常用的鹤顶红,也不过是腹痛,如果及时灌以秽物,把吃过的东西吐出来,还有活下来的希望。 古人虽然不懂神经医学,但懂得毒理之人,也知道若是中了毒出现幻觉加上胸闷心痛,中了这一类毒药,除非有下药之人提供解药,一般都是无药可医的,所以酒鬼这时候更加紧张惶恐,不知如何是好。 刀疤脸和胖子同时注意到了大秃子和酒鬼的怪异表情,疑惑的问道:“你俩这是怎么了?” 大秃子没好气地指着对面的三当家瘦猴说道:“二哥,你不如去问他!” 瘦猴被他突如其来这么指着鼻子怒目而视,不知他是中了毒,还道大秃子是气不过刚才他轻蔑的眼神,脸色更加狂妄,“你要问老子作甚?” 大秃子心想果然是这小子给他下毒,看他这么狂,这是毫无掩饰凶相毕露了,突然跳了起来,随手抓了个酒壶向瘦猴脸上砸了过去,嘴里恶狠狠的骂道:“就知道是你这个泼厮要害爷爷,这种阴险下毒的诡计也只有你这个贱人想的出来!” “下毒?!” 众人心中皆惊,刀疤脸脑袋里一阵眩晕,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胸口里也赶巧了传来了一阵剧痛。 他心叫不好,大当家安排的这次夜宴还真是鸿门宴,他们这下看来是羊入虎口,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了。 其实杨怀仁这种对调味十分讲究的厨子来说,下毒的分量,他也是十分考究的。 按照他所知的,他手里的曼陀罗花毒素提取物,毒药含量大概只有一成,而河豚毒提取粉末中,河豚毒素只有百分之一。 根据后世的知识,五毫克河豚毒素可以达到让一个成年男子丧命的基本毒量,他只需要在调配毒药的时候,大概预估出能保证他们每个人摄入的毒素量能到一毫克就可以了。 这一点毒素,原本可能到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之后才会延时发作,可配合曼陀罗毒素一起使用,加上酒精的促进作用,会让毒素发作的时间基本没有多少延迟。 最关键的是,他的目的不是直接把他们毒死,因为这样做的话,只要给精明的李光普一点时间细细一想,便很容易怀疑到他这个厨子身上来。 而控制好的下毒量,会让中毒的二当家和四当家等人迅速毒发的时候,只不过是疼痛和迷幻的效果比较明显,但是并不影响他们的行动,这样一来,就让他们有了反抗的机会。 情急之下,像他们这种莽夫,不会考虑到别的,只会笃定是李光普要下毒除掉他们,而李光普也不会第一时间想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只要双方动起手来,梁山上一场火并是在所难免。 刀疤脸等四人这下都明白了,李大当家这是要取他们的性命了,二话不说就反身取了各自的兵器出来。 李光普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饭吃得好好的,突然就要大打出手了?他生性本就多疑,心道难不成是二当家早有准备,趁着这次夜宴要发动一场抢班夺权的斗争? 当自己的生命遭到威胁的时候,人的脑袋都容易混乱,这种情况下,唯一的想法就是不管用什么方法,自己能活下来。 可如果中了毒的人认为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就更是会发狂,自己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为的就是黄泉路上不甘寂寞。 大秃子心态已经崩了,整个人被一种被人算计之后要报复的心理所占据,他红着眼似是要喷出血来,狂怒之下猛的掀翻了桌子。 对面一言不合掀了桌子,手里也拔出了兵刃一副要拼命的架势,这一边瘦猴和郭海龙也忍无可忍,相继取了自己的兵刃出来。 李光普觉得这里边肯定有什么反常的地方,还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可刀疤脸和大秃子这时早迷失了理智,哪里肯听他唠叨? 议事厅里一场大战开始了,霎时间刀光剑影,兵刃相击之声不绝,刀疤脸这一方狂怒之下也不管什么武功路数,招招凶狠凌厉异常。 另一边三人见对面刀刀要命,也不敢有任何保留,使出浑身解数跟他们以命相搏。 李光普这边跟刀疤脸一对一单挑,虽然力量上跟他有所差距,但十几招之内也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另一边郭海龙以一敌二,高接抵挡,翻转腾挪,也没有让酒鬼和胖子两人占到任何便宜。 两团对战激战正酣,唯有大秃子手持铁环熊耳刀追着武功差劲的瘦猴在议事厅里四处乱窜,瘦猴虽然武功不行,但他的优势在于身形瘦小,敏捷灵活,笨重的大环刀每一刀裂风而至,他都能跳脱了躲过去,急得大秃子“哇呀”乱叫。 瘦猴边逃避着大秃子的追杀,边关注着另一边的局势。郭海龙号称梁山第一高手,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酒鬼和胖子也不是蠢货,合二人之力上下齐攻,也是让郭海龙这位高手也难以寻找到机会脱身。 大当家这边的情况更加危机,原本武功上的造诣,就要比刀疤脸差一些,起先还能和他拼得有来有回,可刀疤脸疯狂之下连续使尽了全力攻击,却毫无疲惫之状,反而李光普逐渐力有不逮,只能步步招架。 瘦猴见情况不妙,瞅准了个机会,窜出了议事厅门外,远远的看见两个山顶的巡哨,扯开了嗓子大声喊道:“有人造反了,快去喊人!” 正文 第325章:煽风点火 山顶上风大,两位巡哨的守卫乍一听到三当家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一时并没有反应过来议事厅里到底大声了什么事。 当大秃子手提大环刀也从议事厅里走出门时,二人吓了一大跳,四当家追着三当家挥刀乱砍,这是何等的骇人? 错愕之下二人竟愣在原地没有任何行动,大秃子看清了这两位巡哨是大当家的手下人,二话不说冲到他们面前横着一刀扫过去,只听“噗嗤”一声,锋利的刀刃像一道闪电从二人向前闪过,二人应声倒地。 瘦猴见状不妙,早已抱头鼠窜,冲向了西坡他们的手下人所在的营地,大秃子被溅了一脸鲜血,面目更加狰狞可怖,急追了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 他心中一凛,瘦猴这泼厮腿脚太快,自己如何也赶不上他,那边都是他们的人,若是冒然追着他去了梁山西坡,怕是要以寡敌众。 大秃子本已经发狂,可被山顶上猛烈的寒风一激,脑袋竟清明了几分,立即想起自己也应该去东坡山寨里喊人。 话说东坡这边,杨怀仁和玄参躲在黑暗里时刻注意着山顶的动静,当远远的看见大秃子那个明亮的大光头冲山路上闪着灵光出现的时候,他便大声叫喊起来。 “兄弟们快起来,咱们几位当家的被暗算了,姓李的他女良的早就容不下咱们二当家他们几个,今天要领人把咱们一锅端了!” 山寨里本来很安静,这么冷的天,大家用过了晚饭也就钻被窝睡觉,忽然听见外边有人喊打喊杀,纷纷起床穿衣探出脑袋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二当家手下几位得力的手下早就听了安排领了些最亲近的手下手持钢刀枕戈待旦,忽然听到外边有人叫喊,还以为是二当家早先安排的报信之人,对他话中所说之事毫无怀疑,立即起身去召集更多的自己人。 杨怀仁和玄参则不断的变换着地方大声呼号,喊叫的话也差不多,无非是把“二当家被暗算”换成“四当家”或者“五当家”而已,住在山寨的人不多久就都被他们的喊叫声惊醒了过来。 原本黑暗静谧的山寨一下热闹了起来,转眼间许多人都打着火把或油灯手持兵刃开始聚集,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人可是四处打听,生怕自己跟随的当家的万一被害,他们自己在梁山也将无处容身。 果然还是二当家的手下人山贼素质比较过关,这种情况之下并没有慌乱,而是相互联络了几位其他当家的手下的小头目,把二当家去赴宴之前的准备告诉了他们。 几人交换了自己所知的信息,加上最近几天来山寨里的流言,便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他们此时也不用判断局势到底如何,处于生存的本能,自然会联合起来,冲上山顶去给自己追随的头领助力。 很快山寨的大门里跑出来一群人,大声呼喝着些壮胆的话向山顶冲去。转过山腰恰遇上了大秃子,看他一脸血,让大家都兴奋了起来。 大秃子见一群人冲上上来,看清了冲在最前边几人正是二当家和他的几位得力手下,心中大喜,也没细细考虑,便简单说了他们几人是如何被李光普下毒暗算,便转过头来,大喊着“杀死李光普,救出二当家”,又冲回了山顶。 议事厅里几人从屋里打到屋外,李光普这边已经逐渐落了下风,郭海龙怕他有个什么闪失,也不敢恋战,边打边退,一步步向李光普靠了过来。 这时瘦猴也从西坡领了人回来,竟是和东坡山寨里的人同时抵达了山顶。 李光普和二当家这会儿都已经是怒火中烧,气急败坏,哪里还有工夫动脑子琢磨这时怎么回事? 两人同时意识到今天之事,已经毫无转圜的余地,两帮人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话不多说,立即带领自己的手下冲杀起来,山顶上一片不大的平地上很快战作一团,呐喊和惨叫之声此起彼伏,山顶立即化作了人间地狱一般。 山寨里杨怀仁听到山顶上传来的喊杀之声,跟玄参相视一笑,随即去采石场那边奔去,协助柯小川救人。 采石场附近的破旧石屋这里,只留下了两个守卫,其他早都去了山顶,其中一个正是那天拿鞭子抽打朱四哥的那一个恶人。 柯小川手持短刃藏在背后,脸上挂着冷笑走近了他,不待他开口问话,甩手一刀从他脖子下面划过。那恶人脸上肌肉抽搐着,眼珠子瞪得老大,眼神里全是恐惧,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捂着脖子的双手指缝里,便汩汩流出了血来。 柯小川收起了笑脸,悠然地在他肩膀上擦了擦利刃上的血迹,盯着他的眼睛淡淡地说道:“去了下边阎王问起来,记得爷爷的名字叫柯小川。” 说罢之用食指在他后肩轻轻一点,那人便闷头栽倒了下去。另一个守卫惊得面如土色,早已魂不附体,愣了一下,才连滚带爬向远处跑去。 柯小川嗤鼻一笑,把手里短刃向空中轻轻抛起,等短刃上升到最高点那一刹那,突然伸手捏住了刀刃,伏身发力向那贼人逃跑的方向掷了出去。 短刃在黑暗里划破了寒冷的空气,旋转的寒光眨眼之间闪过之后,便没入了那个贼人的后心里。 柯小川警觉地察看了下四周,确定再没有守卫石屋的贼寇,才从那人身体里拔出了自己的短刃,从新收入了自己怀中。 他飞快的依次打开了几间关押着被抓来的苦力的房门,朱四哥抓紧组织大家有序的逃跑,不敢漏掉了任何一个人。 杨怀仁和玄参这是也到了,带来了十几把各色的刀刃,朱四哥简单见过了柯小川先前提起过的这位朋友,然后让十几位身体健壮的乡亲们拿起了武器,沿着山路冲向了码头。 码头上只剩下四五个人看守,早被何之韵和陈天霸解决了个干净,众人到达码头之后,立即让乡亲们上船,小七这时取出了烟火弹点燃,之间一道绚烂的红色像流星一般飞上了漆黑的夜空。 正文 第326章:火烧梁山 迷宫似的芦苇荡里,连子庚早已经领着金菊堂的近百名内卫番子们埋伏已久。 每艘船上乘坐了十人,他们每个人都手持利刃,肩背硬弓,另外还有十数条装满了芦苇秆和桐油的船跟在后边。 连子庚目不转睛的盯着梁山的方向,根据今夜的风势,只要他们的船队出了芦苇荡,不消一刻的工夫就可以顺风抵达梁山。 当一颗红色的流星在东方升起,所有人都兴奋了起来,连子庚立即下令内卫番子们出发。 “兄弟们,立功的时候到了,今夜助侯爷剿灭了梁山贼寇,侯爷不但重重有赏,还给大家每个人都说个娘子,成家立业的好事也能落到咱们这些苦命人头上了,待会儿都精神点!” “喏!” 众人齐声应诺,成家立业,这个原本对他们这些人来说遥不可及的事情,如今仿佛就在眼前,每一个人心中都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新的憧憬,也更加坚定了跟随环县侯的忠心。 船队在向导的引领下蜿蜒前进,很快便绕出了迷宫来到开阔的湖面,连子庚一声令下,所有船儿乘风破浪,向梁山冲去。 山顶上的激战越来越惨烈,当每个人都意识到这是一场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决战之时,这些平日里就十分凶恶的山贼们更加凶狠,所有人都杀气腾腾,双眼通红,心中的恶魔都完全释放了出来。 背东面西的李光普这边,首先看到了从山脚码头的地方,有人发射了一支烟火弹,他心中惊恐,难道刀疤脸还有援兵? 他这边人数上来说要比刀疤脸这边少一些,但差距不大,在空间局促的山顶上,这点差距可以忽略。 按照眼下的情况发展,两边要决出胜负,都是很困难的,但若是刀疤脸还有援兵,哪怕十几二十来个人,也会打破目前的平衡,胜利的天平就会向他这一边倾斜。 李光普越是这样像,心中越是惊慌,他必须迅速取得优势,不然等刀疤脸的后援以来,局势就难以挽回了。 刀疤脸他们这边也发现了那颗烟花弹,他们心中也惊慌起来,所想的跟李光普差不多,生怕这是李光普的人向梁山外发信号,引来外援助阵。 于是就这么互相怀疑着,都想快速结束战斗,所以厮杀也更加惨烈起来,山顶上被杀死的人越来越多,鲜血不断的从尸体上的伤口里流出来,眨眼间已经血流成河。 正因为这样,山顶上能站的地方也越来越少,打斗的人时不时被尸体绊倒,然后双方就抱作一团掐在一起,在血水里翻滚着肉搏。 搏命的嘶吼声,濒死的惨叫声,西北风的呼啸声,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种扭曲的令人胆寒的声音,就像是恶魔的呼号。 山下码头上,所有被抓来的苦力已经登船,这时内卫的船队也远远的从黑暗里进入了杨怀仁的视野。 渔民乡亲们大都识的梁山泊的水路,杨怀仁让他们自己划船各自逃生,让出来码头的泊位让连子庚他们登陆。 内卫番子们身手敏捷的跳上了码头,杨怀仁对连子庚等人交代了一番,他们便每人背起一捆干燥的芦苇,手捧一罐桐油,顺着山路冲向了山腰。 在山的西坡的寨子里开始撒芦苇和桐油,从西坡山腰把上山下山的路径全部封死,然后点燃了桐油,又退了下来,回到码头。 桐油快速燃烧起来,很快点燃了一堆堆的芦苇秆,猛烈地西北风把燃烧着的芦苇秆卷了起来,又引燃了山坡上的枯树丛。 大片的枯树丛剧烈的燃烧起来,顺着风势向山顶烧去。山顶厮杀的人这时已经拼得精疲力竭,这一会儿工夫,梁山上二百多山贼已经自相残杀死伤过半。 忽然有个山贼大叫起来,“不好了,山下着火了!” 众人心中皆惊,回头望过去,大团的火焰已经冲起了四五丈高,顺着大风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向山顶的方向冲杀过来。 这时包括李光普和刀疤脸在内,忽然明白怎么回事了,整件事情就是有人捣鬼,借着梁山内部的不和让他们自相残杀,然后放火烧山,明显就是要斩尽杀绝,致他们于死地。 可现在明白已经晚了,滚滚浓烟飘了过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山顶,他们开始感觉到呼吸困难,不停的咳嗽起来。 几个刚才还是拼死搏斗的当家的如今木然的对视着,心情复杂得不知该如何描述,难道他们就这么要死在梁山上? 看着每个人眼神里的绝望,李光普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郭海龙忽然想起了什么,站出来对大家说道:“我们不能在这里等死,不管是谁要致我们于死地,我们必须搏一把。 现在西北风正盛,他们在西坡点火,东坡是一片悬崖峭壁,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不如大家拼死冲过火海,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说罢扯下议事厅的麻布门帘来,用刀柄捣碎了旁边一口水缸里上层的冰块,把一张大麻布浸到冰水里浸湿,然后披在了自己背上,然后又扯下了自己的衣袖,同样打湿了掩住了口鼻。 李光普和二当家的见状也反应了过来,急忙吩咐还能行动的几十名山贼也学了郭海龙的样子,寻来了些麻被和布条,浸湿之后围在了身上。 众人准备妥当,在几位头领的带领下顺着山路向山下疾奔。下山的路已经被火海淹没,迎面而来的热浪灼的人睁不开眼睛。 可活下去的信念支撑着他们,即便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丝生机,他们也开始不顾一切的往山下冲。 打湿的麻被刚开始还能抵挡一些热量,可很快那点水分也在大火的炙烤下迅速蒸发带哦饿了,不断的有人身上着了火,挣扎惨叫地被大火吞没。 最后只有几名武功高强的头领冲过了那面火墙,但身上也着了火,头发眉毛都烧得不见了踪影,都变成了跟四当家大秃子一般的模样。 就在他们以为自己就要逃出生天的时候,几十支利箭从火墙的另一侧穿过火焰射了过来,七个人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相继被射倒在火海之中。 正文 第327章:漏网之鱼(上) 杨怀仁看着梁山上的熊熊烈火,心情有点复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山上二三百个山贼就这么被他一把火全部烧死了,他却没有以前那种杀人之后内心的折磨。 也许是放火这种办法,不用看着一个个人死在他面前,这跟亲手把一把利刃刺入一个人的身体,眼睁睁地看着生命的光芒从对方的眼睛里消失,对一个心灵的冲击是完全不同的。 但是毕竟一把火烧死了上百人,杨怀仁也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他真的变的残忍了? 如果是这样,他跟高太后那样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又有什么不同? 何之韵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抓住了他的手,想给予他一些亲人的安慰。 杨怀仁扭过头来,看着她淡淡的一笑,意思好像在说,这个时候,他不需要安慰。 生命,需要我们每一个人去尊重,去珍惜,去敬畏。但是在特殊的时候,站在特殊的位置,用特殊的角度去看待,如果他不狠心下令放火烧死这二三百个山贼,那梁山泊周边几千个渔民都将因为失去生活来源而流离失所。 更可怕的是,如果柴致祖利用梁山这个据点,招揽了并联络了更多的人真的造起反来,战争中消逝的无辜生命会更多。 杨怀仁事先知道二三十年后大宋会发生什么,当外族入侵到中原之后,那一场民族的浩劫中消逝的生命以数百万计,所以在他阻止这一切发生之前,大宋禁不起任何的内乱。 仁慈和残忍,是相对的,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所以杨怀仁心中早就有了定论,他不需要安慰,他只是做了他认为正确的事情。 今夜忽然而来的西北风对于杨怀仁来说,是幸运的,就像当年诸葛亮借来的东风一样,如果没有这场风,或许事情还没有这么顺利。 火势很快烧到了山顶,步伐也没有停止,而是继续向东坡烧去,满山的枯树丛在大火中转眼被烧成了灰烬,梁山在今夜,变成了一座火山。 杨怀仁觉得没有人可以从这场大火之中逃生,熊熊大火急速的燃尽了地面上的空气,气压的作用会把空气从东坡往火焰里吸,而逃到东坡的人也会因为窒息而死。 码头这边也热了起来,杨怀仁赶紧吩咐大家上船离开。 郓城县城墙上的守城的小兵们远远的看到梁山上着了大火,兴奋地赶紧去县衙禀报县令王文福王大人。 王文福四十多岁年纪,正要跟自己刚纳的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妾玩古典式摔跤,却听到门外许多人大声叫喊着在寻他,转眼已经到门外,“咣咣”砸起门来。 他这会儿刚把裤子脱了,小弟弟好不容易在那小妾的一番戏弄下提起腰杆来,被他们这么一惊吓,又给吓得缩了回去。 王文福一脸恼怒,一边穿着裤子一边破口大骂道:“吵吵个什么?县衙着火了吗?!” 县衙的师爷三十来岁,在门外兴奋地说道:“大人,的确是着火了,不过不是县衙,是梁山!” “啥?” 王县令一脸狐疑,好端端的梁山怎么会着火?况且就算着火了,梁山边上到处是水,也不用他们这么性急的匆匆来禀报。 “镇定点!” 王文福穿好衣衫推了屋门,指着年轻的师爷教训道:“你就是太年轻,梁山着火算什么大事?也值当的你们这么大惊小怪?” 师爷身后的一个守城的袛侯抢话道:“大人,梁山上着了火,这火势大着呢,咱们县城离梁山最少有二十多里地的距离,从城墙上望过去,梁山的方向一片火海,看样子整个梁山都要烧光了。” “烧……烧光了!?” 王文福大惊,原以为是这帮人小题大做,却没曾想是这么个结果。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对他来说,可是一件真正的大好事。 梁山贼寇这几年来横行,他的上官催了很多次,让他联合当地的厢军一齐剿灭,可是他哪里有胆子去招惹这些亡命之徒? 作为郓城县令,梁山什么情况他最清楚不过,深在水泊之中,易守难攻,就凭他手底下那几十个衙役,配上城里的几百懒散惯了的厢军,没有船只和足够的弓箭,他们别说攻打梁山,就是靠近都做不到。 他早就私底下埋怨自己在这么个地方当县令倒霉,梁山贼寇横行以来,周边不少商贩和渔民都失去了生计,让郓城县本就少得可怜的税赋进一步缩水。 而他上头的官员只管对他发号施令,却不肯提供任何人员和物资上的帮助,他剿不了山贼,就落得一个猪八戒照镜子的下场,无论在百姓还是他的上司哪里,都为不出一个好人来。 他四十出头的年纪本是年富力强有大好仕途的,这么一搞他前途尽毁,再也没有升官的机会了,他也只好得过且过。 让他没想到的是,如今天上下元宝,正好掉在了他家院子里。他没听说过有什么军队的调动去剿匪的官报,心中猜测可能是山贼自己愚蠢导致失火,加上今天晚上突如其来的大风,才阴差阳错让整个梁山被烧为灰烬。 王文福想到这里,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心里想着只要趁现在派人梁山泊周边抓几个逃出火海的“漏网之鱼”,他就可以说是他派人设计用火攻巧取了梁山。 这可是大功一件,只要随便抓住几个山贼小喽啰,然后加以严刑逼供,不怕得不到他想要的供词。 之后他要做的,就是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为民除害的好官的形象,然后把自己智剿山贼的事情呈报上去,升官发财就是指日可待。 王县令憋着自己美滋滋的心情,召集了三班捕快和一大半的守城厢军,又命师爷抓紧去组织上百人的乡勇民壮,连夜赶赴梁山泊周边,争取抓几个山贼回来。 杨怀仁他们乘船离开梁山不久,码头湖边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头来,一个汉子颤颤巍巍艰难地爬上了岸…… 正文 第328章:漏网之鱼(下) 半个时辰之前,吴勇还在码头旁边的茅草屋里烤着火喝着小酒,想象着如果有一天大秃子真的成了梁山上的第二号人物,那他这个追随了多年的得力亲信,地位也会获得极大的提升,说不定也能混把椅子坐坐。 像他这种本事稀松平常之辈,如果真能混上一把交椅,不管是排行第几,他都十分满足,而这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学大秃子,去郓城县里找个妖媚的小姐儿,然后给他生几个儿子。 迷醉里幻想着左手抱着个姐儿,右手抱着个大胖小子的时候,屋外边突然传来了打斗的声音,等他趴在门缝上看清楚前几天还给他送好东西吃的厨子的老婆一出手便宰了他一个手下的时候,他是真的吓尿了。 他心知自己绝不是他们的对手,出去也不过是送死而已,不如索性藏起来先,见有人朝茅草屋走过来,他扒开了茅草屋里一个墙角的狗洞钻了出去。 藏在茅草屋后边,他看清了码头上发生的一切,一百来个内卫番子奉了小胡子的命令放火烧山,他心中便知梁山完了。 他做了那么久的山贼,虽然不知道这帮训练有素的人是什么来头,但是看到他们身后背着的硬弓,便惊讶这帮人绝对不一般。 硬弓在这年头是民间的违禁兵器,普通人家里要是有超过一石的硬弓,轻则流放,重则丧命。 连普通的官府衙门里都没有这样的武器,厢军里即便有,也是少数将校才能佩戴,这东西明显就是禁军和边军中的弓手才能装备的,而眼前烧山之人人手一把硬弓,实在是太匪夷所思。 吴勇躲在茅草房后很危险,万一有人仔细搜一下,是很容易发现他的行藏的,所以趁还没有人搜查过来,他便悄悄的潜入了水泊的冰水之中。 也只能说吴勇这小子运气好,他原本就是个水匪,武功不怎么地,水性倒是不俗,还驾的一手好船,也正因为他这点本事,大秃子安排他看守码头。 等烧山的人都走得没有了影子,他才从水底下冒出头来,吐了嘴里的芦苇秆,哆哆嗦嗦地爬上了岸。 抬头看看梁山,浓烟滚滚之下一片通红,吴勇心有戚戚,曾经强大的梁山山寨就这么被人一把火烧光了,这样的大火,不用想也知道山上但凡是能喘气的都逃不了被烧死的命运。 庆幸自己大难不死的同时,吴勇意识到他真的很可能必有后福,既然四当家的死了,那么郓城县里他养的那个名叫莺儿的小姐儿,不就是他的了吗? 四当家不但在郓城县买下了个小院子,还把他这几年来下山拦路抢劫后偷偷截留下来的钱财私藏在了这里,这钱少说也有万贯之多,吴勇觉得这些钱足够他一辈子不愁吃穿了。 吴勇的心理很快发生了变化,从对梁山山寨的覆灭的悲伤里,马上来个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想着或许这次大祸事,是他人生的转折点,他在不需要大秃子的情况下,家庭梦想要提前实现了。 大火产生的热浪很快把他的衣服烤干,他寻了条小船,瞅准了郓城县的方向,悄悄的驾船驶去…… 杨怀仁一行人回到二十里铺,梁山的客栈事前已经被内卫秘密地端掉,他们行事本来就凶狠,客栈里的掌柜、厨子和小二等人都被解决的干净利落,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 他打算在这里休息一晚,第二天要去郓城县拜访一下郓城官衙,梁山上的山贼寨子虽然已经烧光了,但是梁山这种地方,对山贼来说实在是个落草的好地方,未免另一帮人占山为王,他需要官府能组织人去占了梁山。 比如迁一些附近的渔民上山,建设个渔村,并跟郓城官府建立起类似烽火的传递消息的方式,可以防止小规模的山贼再次上山。 第二天一早,梁山上的大火才渐渐熄灭,杨怀仁留下几个人看守客栈,并派人去梁山上察看一番之后,大部队出发去郓城县。 走到郓城县城门外,杨怀仁发现城门外的空旷的地面上聚集了大量的百姓,而入城的官道两旁摆了几个大木头笼子,每个笼子里关着五六个人。 前边打前哨的一个内卫回报,说是郓城县县令王文福贴出了告示,昨夜他带领县衙三班捕快联合驻城的厢军连夜对梁山发动了突袭,一把大火把山贼窝给烧了。 笼子里关着的,是二三十个梁山上的贼寇,今日午时要在城门外广场举行一场公开审判,要把这些山贼余孽开刀问斩。 数千的百姓听说了此事之后也都赶来了现场,谁都想看看一次砍三十个山贼脑袋,是个什么场面。 杨怀仁听完差点背过气去,这么点破功劳还有人抢?这个王文福也真他女良的不是个东西。 可转念一想,他觉得这里边哪里不对,昨夜整件事情,无论烧山的计策还是实际行动的实施,都是他的人做的,要说有一两个零星的山贼能逃命,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三十个人,这又怎么可能? 那郓城县县令王文福搞的这么大一出戏,就肯定是打算杀良冒功了。 杨怀仁的脸色很严峻很难看,如果王文福想冒功,他也许根本就不在乎,这一次他带着内卫剿灭梁山的计划和行动本来就很隐秘,本也没打算上奏朝廷请功。 梁山的背后主子是沧州柴氏,如果让他们知道是他杨怀仁剿灭了梁山,凭借他们在黑白两道的影响力,说不定要给他整出什么幺蛾子来,这都是麻烦局。 至于柴致祖要造反的打算,杨怀仁目前并没有充足的证据能证明,柴家有太祖御赐的丹书铁券,除了有充分的证据能证明柴致祖要造反,其他的罪名是治不了他的罪的。 所以杨怀仁本来就打算把这个剿灭梁山贼寇的功劳拱手让人,暗中查探柴致祖的反应,等待着他一怒之下烦什么错误,或许能找到有能证明他有心造反的证据。 但是王文福这个狗官冒功也就算了,但是残害无辜良民,那就是他自寻死路了。 正文 第329章:指哪打哪 近百名内卫为了隐藏身份,都换上了寻常百姓的打扮,杨怀仁的易容装扮也还没来得及卸去,他对身后的连子庚低语了几句,内卫番子们快速分散到了围观的人群之中,悄悄的跟在杨怀仁左右。 六人仍旧想来的时候一样,赶着那批老瘦马拉着的板车往城里走去。 路过一个关押“山贼”的木栅笼子的时候,柯小川隐约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扭头一看竟惊讶的发现笼子关着的竟然是朱四哥! 再看他身边同样被绑成了一串的人,都是昨夜他们刚从梁山上救出来的那些水泊附近的渔民,他赶忙扯着杨怀仁,让他看了看。 杨怀仁走到笼子边上问道,“朱四哥,这是怎么回事?” 朱四哥忙说道:“恩人,救命啊,昨夜我们驾船离开后,便各自回自己的渔村,可刚到村里,就被官府的人抓住绑了起来。” “你们没说你们是刚从梁山上逃命出来的渔民?” “说了,可衙门的人根本不信,还说我们明明就是梁山上的贼寇,见山上着了火才乘船跑出来的,我们磕头再跟他们解释,他们听也不听就开始打人,我们哪里敢和官府对抗?然后就绑到这里来了。” 听到这里,杨怀仁心里苦笑,自己好不容易救出梁山的苦力,立即就被王文福这样的狗官当山贼抓了回来,王县令只要不是眼瞎,很容易看出来这帮人就是普通的渔民,真正的山贼他们也不敢招惹,也就抓了这些穷苦的渔民冲数。 柯小川则骂了句“艹他女马的狗官”,然后就要掏短刀去撬笼子上的锁链。 杨怀仁拦住了他,微笑着对朱四哥说道:“朱四哥,我们能救你一次,就能救你们第二次,你让乡亲们稍等一会,过一会就会有人来给你们打开笼子放你们走。” 朱四哥看着杨怀仁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在他看来,那眼神里有一种难以表达的力量,很温暖,很亲切,让人没有道理的去相信他说出的话。 城外看守这些笼子的衙役不多,倒是城门口站岗的人不少,两侧列队各站了近三十个穿戴整齐的卫兵,甚至还有几个衙役手持铜锣,好像等着迎接什么大人物。 杨怀仁摇了摇头,心里忍不住发笑,这狗官出场的场面弄得倒是挺排场,不过他想做个杀害良民的刽子手,不如就让他转变一下角色,尝一尝当被砍头的人犯的滋味。 杨怀仁吩咐赶车的天霸弟弟赶着马车停在了出城的路口中间,把车一横,完全堵住了城门洞子。 他拍了拍天霸弟弟的肩膀问道:“今儿早上吃饱了没?” 天霸弟弟拍拍自己的肚皮笑道:“呵呵,吃饱了,有的是力气。” “那就好,”杨怀仁撇嘴一笑,“待会儿咱们玩个游戏,叫指哪打哪。” 柯小川和小七刚还在为朱四哥的悲惨遭遇愤愤不平,这时听了杨怀仁的话兴致大增,忙走上前来请缨道:“这游戏好玩,算上我俩。” 杨怀仁点点头,“没问题,不过哥哥怕你俩力气没天霸那么大。” “谁说的我俩力气不大?对付一个狗官,不就是往死里打吗?”二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你们也太狠了,打得他大小便失禁生活不能自理就够了。” 几人正说着话,城门里边二十来个衙门里的衙役簇拥着一台官轿走了过来,见他们把车横在门口挡住了门洞,前边一个皂衣衙役骂骂咧咧地上来驱赶他们。 见这帮人好似根本不怕他,一点没有挪窝的打算,他立即恼了,抡起手里水火棍便向天霸弟弟头上打了过来。 天霸弟弟躲也不躲,没等他棍子落下来,一脚踹在那衙役胸口,竟将他踹飞出两丈远去跌落在地,嘴里喷了一口血,就再也没能再爬起来。 踹飞了这个倒霉的衙役,天霸弟弟不好意思的回头对着杨怀仁笑了笑,“哥哥,小弟忘了,你没指小弟就动手了,呵呵。” “怪我怪我,他一个人上来我光顾着看热闹,把正事给忘了,不过咱们玩游戏嘛,这个自然算你一分。” 小七一听不干了,“啊?算分啊,这游戏原来这么玩啊,早知道我就先出手了,唉,真可惜,让天霸弟弟抢了先机。” 杨怀仁这时抬起手来,指了指门洞的方向,“没事,你们看,送分的家伙们来了。”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官轿里的王文福看见一个衙役被打,立即命令所有的衙役冲杀过来。 这帮衙役如今在他们眼里就是“分”,这么多分自动送了过来,让他们兴奋不已,立即迎了上去,很快打做一团。 为什么说要调动人的积极性,就要让本来枯燥的劳动工作变的有趣,又要加入竞争机制呢?看看眼前的场面就清楚了。 天霸弟弟、柯小川和小七三人对付对面二十多个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只用了九点五秒。别问杨怀仁是怎么算的,数到九还没把十数出来,他们便结束了战斗,那就算是九点五秒。 三人每干倒一个人便数一个数,到最后,天霸弟弟八分,柯小川和小七各得七分,天霸弟弟骄傲的说道:“我分数最多,我赢了。” 柯小川表示不服,“你先前得的一分不算,大家现在是平手。” 说罢三人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起看向了那辆官轿,然后突然启动冲了过去。 小七在三人里虽然身材最小,但是他轻功最好,第一个冲到了轿子面前,天霸弟弟虽然不懂轻功,但是他的优势是步幅很大,倒没有落后许多。 抬轿的轿夫见这三个妖怪一样的人转眼之间干翻了二十多个衙役,又向轿子冲过来,哪里还顾得上坐在轿子里的王大县令,早吓得抱头鼠窜。 小七扯开轿帘刚要把吓得惊恐万分的王文福抓出来,不料听见“咔嚓”一声闷响,一只大手直接砸烂了轿顶,抓住王文福的衣领提溜了出去。 小七好不懊恼,天霸弟弟则开心的笑道:“这个家伙,怎么也得值个五分吧?” 正文 第330章:不讲理 王文福翅帽儿被打落在地,被天霸弟弟像拎小鸡子一样拎到了杨怀仁面前。 门外列队的官兵见几个人打翻了二十几个衙役,县令大人又被人如此折辱,纷纷拔刀要围过来,可刚要动,突然每个人身后冒出一个人来,拿刀顶着他们的后心,冷冷地说道:“不要动,万一刺进去可别怪兄弟我手滑。” 众官兵头冒虚汗,这帮人话说的绝对不像是开玩笑,背上感到一把利刃已经刺穿了自己的衣甲,冰冷的刃尖正扎在后心上,只需稍一用力,便会让他们一命呜呼。 王文福被押到杨怀仁面前,一切发生的太快了,至今他也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本来是他扬名立万的好机会,结果弄的如此狼狈,心里免不了愤怒异常。 他抬头看看眼前之人,是个四十来岁的小胡子,穿着也十分普通,不像是个有权有势之人,那人面带笑容,也不像是个恶人,所以他下意识里排除这人是梁山山贼的可能。 “你,你,你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对当街打伤衙门公人,还对本官如此不敬,你是要造反不成?” 杨怀仁一句话也不说,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王文福心中惊恐,这是遇上个疯子了?他起身想倒退,肩膀却被天霸弟弟死死扣着,让他动弹不得,他急的伸手去抓天霸弟弟,却苦于他的五短身材,舞了几下手臂也没有抓到。 好在他们实在城门洞里,百姓们都在远处围观关在笼子里的“山贼”,也没有注意这边发生了什么。 王文福怒极,扯着嗓子骂道:“你们是疯子吗?本官是郓城县县令王文福,你敢殴打本官,就是作乱造反,要诛九族的,难道你们不怕吗?” 杨怀仁挑了挑眉,一点儿也不在乎他说了什么,反手又是一巴掌扇在他右半边脸上。 王县令彻底疯了,这人一句话不说,就这么打了他两耳光,关键是他连对方是什么人,为什么打他都没搞清楚。 杨怀仁脸色淡然,缓缓地抬起手来,快速的落下,又是一巴掌扇了下去。 王文福内心快崩溃了,这他女马什么情况?他鼻子一酸,竟哭了起来,“这位好汉,求求你给本官一个理由好不好?” 杨怀仁这才一脸戏谑地反问道:“老子要打你,需要理由吗?” 说完又一巴掌甩了下来,王县令挨了重重的四巴掌,一张脸肿了起来,像极了一个刚出锅的猪头。 “世间万物都有他们的道理,你这人毫无来由的殴打本官,又是何道理?” 杨怀仁觉得这话能从王文福嘴里说出来,是又讽刺又可笑。刚才你不是还要诬我要作乱造反要诛我九族来么?怎么现在想起来跟我讲道理了? 我才打了你几巴掌,你他女马连时间万物的道理都说出来了,这事要跟我讲理了吗? 你要冒认功劳也就算了,老子还真不在乎那点功劳,可是你抓不到贼寇,却无缘无故抓了些无辜的穷苦百姓来充作贼寇,还要杀他们的头,你跟他们讲过道理吗? 这世上,应该讲的道理太多了,只不过跟讲道理的人,可以跟他讲道理,如果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那就没必要跟他将道理。 这世上恶人也多了去了,偷盗的,抢劫的,扰乱社会风气的,泼皮恶霸无赖混混多的是,但他们没有一个比得上王文福这种坏。 身为父母官,把自己的治下之民不当人看,随意地决定了他们的生死,满口仁义道德,却做着草菅人命的事,这比梁山上的贼寇抢劫杀人还要恶劣十倍百倍。 跟这种人需要讲理吗?不需要。杨怀仁觉得打他几巴掌,还真不是自己要装逼,如果要装逼,可以当着上千百姓的面装,对这种人,他都懒的装逼。 想起大宋如今的官场风气,杨怀仁只有深深的叹气,王文福这样的地方父母官,并不是个特例,很可能有半数的基层官员,都是如此。 他们只在乎自己的仕途,在乎在位的时候能捞到多少好处,至于百姓死活,不在他们的考虑范畴。 那么多读书人心怀理想参加科举,可真当了官之后,还剩下多少人还记得寒窗苦读时心中最初的理想和抱负? 历史上每一个朝代的轰然倒塌,表面上看都有外部的原因,但是实际上最初的起因都是内部已经腐朽了,才让外人有了可乘之机。 杨怀仁想起自己要辅佐新帝振兴大宋的理想,不免有些灰心,一个好皇上,或许可以挽回些局面,为大宋多续些残命,可内部腐朽至此,一个人的力量又能改变多少呢? 这时从城外又来了一行人,前边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上百逮着范阳帽的兵丁,后边一辆马车,车后还跟着些衙役模样的人,看样子也是个当官的。 骑马之人应该是个将领,三十岁七八的模样,手握一杆缨枪,腰挂双刀,身穿吞头连环铠,座下一匹全身毛发黑亮的战马。 他走到城门口时见郓城县县令王文福被人抓住扇耳光,手中缨枪指着杨怀仁等人开口大骂:“大胆贼寇,胆敢到城里来欺辱郓城县县尊,都不怕死吗?” 杨怀仁回头冷冷地瞅了这个将军一眼,然后给天霸弟弟等人打了个眼色,伸出手指指了指,“这家伙十分。” 几人一听也不管王县令了,又向这位将军冲了过去,马上将军心中大骇,这帮人也太胆大包天了,连他这位广济军都指挥使都完全没放在眼里。 他撑开了架势,打马迎了上去,见一个身高马大的壮汉几步已跨到他马前,便挥舞缨枪打了下去。 天霸弟弟根本毫不畏惧,不管打过来的枪头,一拳闷在了那人坐下黑马的马脸上。黑马中了铁锤般的一拳,立即晕厥,身体瘫软向一侧倒去。 马上将军武功也不错,反应极其迅速,收住了打过去的缨枪,反手一抖手腕,枪头插在地上,然后接力跳脱了马背。 可不料他一个翻身双脚刚落地,两把利刃分别出现在他的胯下和脖颈之上。 正文 第331章:不高兴 这位将军是广济军的都指挥使,名叫曹飞虎,祖上是著名的开国大将军曹彬,父亲是当今的惠国公曹峰,他不到四十的年纪能当上广济军都指挥使的五品军职,和他曹家在大宋的地位有莫大的关系。 自家的将军被人用利刃架在了脖子上,那些披甲的士兵赶忙围了上来,大叫着“放开指挥使大人!” 柯小川架在曹飞虎脖子上的利刃向前逼了一下,恶狠狠的说道:“谁再上前一步,爷爷立时让他脑袋搬家!” 曹飞虎自负也是一条堂堂的汉子,即便被人拿住,可又怎么肯认怂?他轻蔑的盯着柯小川的眼睛怒喝道:“有本事你就动手,老子眨一下眼睛算是跟你姓!” “那你不如跟我姓吧。” 说话的是小七,他手里的利刃正顶在曹飞虎胯下,说罢这话小七手里刀子向上一用力,曹飞虎的裤裆“刺啦”一声被割破,顶在了里边打底的一条犊鼻裤上,离曹飞虎那话儿只剩下一层棉布的距离。 曹飞虎见唬不住这几个人,忙开口说道:“好汉且慢,有话好说。本官乃是广济军都指挥使曹飞虎,家父是惠国公,不知哪里得罪了几位好汉?” 这是新来的马车里下来一个身穿绯色官服戴着翅帽儿的中年官员,紧赶着脚步走上前来,“本官是济州知州韩腾,不管你们是什么人,马上放开曹将军,本官当没见过你们,可以放你们离开,今日你们殴打王县令之事,本官权当没有发生过。” 小七在京城里呆的久了,自然听说过曹飞虎的名头,这人家族背景很雄厚,自幼练了一身极好的马上功夫。 若是单打独斗,他们三人未必是曹飞虎的对手,只不过天霸弟弟打在马脸上那一拳出的太突然,曹飞虎没想到他不去躲避枪头而是攻击他坐下战马,才导致慌乱之下被柯小川和小七制住。 问题是如今知道了曹飞虎的身份,那可是堂堂朝廷五品的实权军职,而且他背后有个强大的家族,那就不是随便能动的了他了,万一给侯爷惹了什么麻烦就不好了。 小七手里利刃稍稍放松了些,他不敢自己拿主意,于是向杨怀仁这边看来。 杨怀仁让玄参看住王文福,然后整了下自己的衣衫,缓缓走了过来。 “你是济州知府韩腾?” 韩腾打量了一下杨怀仁,看他如此装扮十分普通,而他手下几个人却十分凶狠,便认定了杨怀仁便是从梁山大火里逃生出来的贼寇。 韩腾治下的济州城,便在梁山泊南岸,离郓城县只有五六十里地,昨夜梁山大火,韩腾在济州城里也瞧的一清二楚。 半夜里从郓城县来的一个报信的小吏说郓城县令王文福设计攻打梁山贼寇取得大捷,让韩腾心中大喜,于是便连夜跟恰好在济州做客的他的老友曹飞虎一同前来郓城县看个究竟。 早上刚到郓城南门外,看到了那几个锁了贼寇的笼子,心中本以为王文福终于给他长了一回脸,只凭借一县之力就剿灭了梁山贼寇。 可刚要进城,便眼见着发生了一件让他匪夷所思的事情,几个相貌凶恶的人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殴打王县令。 这种情况,让韩腾和曹飞虎自然而然的以为这是梁山贼寇的余孽来郓城县救人,然后对王文福打击报复。 韩腾没看清楚城门前列队的卫兵早被人制住,心里盘算着对面就这么六个山贼而已,他和曹飞虎带来的人加上郓城县的卫兵和衙役足有二百人之多,他们就算是蛟龙,如今被重重包围,也折腾不出几片浪花来。 只不过现在王县令和曹飞虎都被他们制住,为今之计是先骗他们放人,然后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动手了,于是他小心翼翼的说道:“这位好汉,本官是济州知府韩腾,这个绝无虚假。 本官做主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们放了曹将军和王大人,大家就当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过,你们可以安全的离开,这样一来大家都高兴,对不对?” 杨怀仁心道你当哥们傻子呢?他摇了摇头,“这样你可能高兴,但是我绝对不会高兴。” “那你想怎么样才能高兴?只要不伤害曹将军和王县令,条件任你开,本官尽量满足你们。” 韩腾口气有点不耐烦,杨怀仁看他样子觉得很可笑,在老子面前装逼还给老子脸色看,谁他女良的给你的脸? “姓曹的不管什么来头,跟我没关系,他爹是惠国公?抱歉,没听说过,不认识。 不过放姓曹的走,倒真不是问题,你俩给老子磕头认错,老子自然会放他走,不过姓王的嘛,他今天必须死。” 韩腾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这贼人也太胆大妄为了,竟然要他跟曹飞虎这种地位的人当着数千郓城百姓的面给他磕头认错?他做梦呢吧? “你好大的贼胆,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看看眼下是什么情况吗?我身后可是有上百精锐的广济军步军,你凭什么如此大胆?” 杨怀仁“哼哼”一笑,“我凭的就是官家给我一道便宜行事的圣旨!”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绢来,单手举过头顶,口中朗声说道:“本官奉旨巡视,查郓城县县令王文福意欲杀良冒功,欺瞒朝廷,屠戮良民,特此抓捕,凡抵抗或阻拦者,以犯上作乱论处,杀无赦!” 玄参立即站出来喊道:“钦差侍卫何在?” 忽然从人群里冒出几十个身穿便服的汉子来,气势汹汹地把韩腾一行人等围在中间,拉弓搭箭对准了他们,好似一声令下,便要放箭杀人一般。 韩腾和曹飞虎都是东京人氏,看到那张黄绢便确定那是圣旨无疑,再看那些汉子们手里硬弓,更确信这些人便是钦差随行的侍卫,即便心中的惊骇无以复加,可还是老老实实屈膝跪了下去。 杨怀仁这忽悠的本事百试百灵,虽然他不是什么钦差,但手里的圣旨却不是假的,赵煦亲手写的一个“准”字,在他这里理解出了一万种含义。 正文 第332章:让功还是背锅? 杨怀仁给天霸弟弟打了个眼色,天霸弟弟抢了铜锣在手,“咣咣咣”敲了起来,让城门外围观的数千百姓都围了过来。 韩腾和曹飞虎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心中惊恐,抬头看时,杨怀仁已经吩咐人把他的板车拉了过来,招手向他俩招手示意,让他俩过来叙话。 二人对视一眼,心里打鼓,他们都是东京开封府人氏,在外为官多年,但京城里有点名头的官员他们也都认识,这位钦差却从来没见过,难道是最近刚从别的地方提拔上来的? 今天本来是王文福邀请他们来参加公审梁山贼寇的大会,怎么听这位钦差说的,王文福是杀良冒功,这又是怎么回事? 梁山昨夜大火他们是亲眼所见,而且那么大的火,梁山贼寇的山寨是铁定完蛋了,难道这些不是王文福做的? 那问题就严重了,冒功这种事,地方上很常见,哪个地方官都想在位时能捞点政绩,好借此往上爬,小到县令县尉之类的芝麻小官,到各州府的知州事知军事的中高层地方官员,谁都做过,说出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是杀良问题就严重了,即便是判了死刑的囚犯,也不是地方官员说斩就斩的,要把案件卷宗送至刑部审查,然后送内阁批阅,甚至要皇帝亲自勾决才能落实到位,就是为了防止杀错了良民。 如果是故意杀良冒功,无异于打了这个严谨的司法体系的脸,打了官家的脸。 若王文福真这么做了,韩腾和曹飞虎都明白,一定要和他划清界限,千万不能因为此时受到牵连。 二人战战兢兢走到杨怀仁面前,杨怀仁哂笑道:“二位大人,脸疼不?” 韩腾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想起刚才他对杨怀仁说的那些话,还有他的态度,脸上竟真的觉得火辣辣的,忙躬身施礼道:“方才下官不知事情缘由,望上使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放在心上。” 对于韩腾和曹飞虎二人,杨怀仁心里其实并没有怨恨,不管他俩是什么人,他是没听说二人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起先的傲慢无礼,也只能说是当官之人的共性罢了。 既然王文福心肠歹毒自己不会放过他,那么剿灭梁山的功劳,必须有人来抗,那么不如就便宜了这俩人。 一来这二位在京城里都是有根基的人物,如今给他们点好处,将来回了京城,也起码少个敌人,倒不是杨怀仁胆小,这世上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惠国公家世显赫,闹顶了对谁都不好。 二来梁山的覆灭,柴致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如果他要报仇,总也得有个目标不是,若是这件事让韩腾和曹飞虎来背,杨怀仁要做的就是躲在一边寻找他造反的证据就好了。 “二位大人,咱们无冤无仇,刚才都是误会,本使自然不会怪罪二位。” 杨怀仁笑呵呵的说道:“不但不怪罪二位,还要给二位一个天大的功劳,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啊?” 曹飞虎是个武人,他爹虽然是惠国公,可他并不是嫡出子孙,作为一个偏房的儿子,没有爵位可以继承,能在官场混到什么地位,全要看自己的本事。 他自诩武功盖世,却窝在广济军府这么个地方无处施展,虽然不到四十岁便高居五品实权军职,看上去非常风光,实际上若没有战功,再下去二十年,或许他还是要窝在这里。 如今钦差这么一说,他便明白话中意思了,剿灭梁山贼寇,虽然比不了边军作战的功劳那么大,但是眼下没有战事,能有这样一件功绩,将来对他的仕途十分有帮助。 他出身官宦贵族世家,这里边道道他再清楚不过,地方上一个官员做出了什么比较体面能拿得出手的功劳,一般都不会独享,因为这样会被其他同僚所孤立。 所以这种时候,拉上几位上司、同僚或下属,一起分享这些功劳,无形之中就建立起官场的人脉了,这样一来看着是有人分去了自己的功劳,实际上这些人际关系会对将来为官大有助益,是一件功劳不能比拟的。 韩腾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早就猜到这位钦差大人可能刚刚升迁,朝廷之中没有多少背景和根基,所以这次借着剿灭梁山之事,把功劳分给他们二人,意图就是拉拢他们二人背后的势力。 韩曹二人知交多年,在外为官远离朝廷中枢,加上地方上天高皇帝远,做出什么事情来官家也看不到,导致他们经常埋怨无法升迁回到东京城里为官。 眼下若是抓住这个机会,然后吹嘘一番把这件功劳呈报上去,说不定朝廷会把他们剿匪的事迹作为典型来褒奖也说不定。 看着二人面露喜色,杨怀仁知道他俩动了心思。 “二位大人,本使此次奉旨来京东诸州巡查,还有重要任务不便告知,剿灭梁山之事,不如就让给二位大人。” 韩腾和曹飞虎心中大喜,他们不管这位钦差还有什么秘密的任务,竟然连剿灭了梁山的功劳都可以拱手让出,看来他们先前所想的不错。 首功和从功从本质上来说差距还是巨大的,在朝堂上那些大佬们眼里,从功顶多就是把自己的名字混个眼熟而已,只能算作他们升官的筹码。 但是首功就不同了,若是这一点得到他们的认可,加上他们的背景,再从中活动一番,他们二人升迁回京的事情也许年后就能实现,这叫他们怎么能不激动? 韩曹二人完全转变了态度,对杨怀仁千恩万谢,并表示回京之后一定会在惠国公面前多多美言,暧昧的提前恭喜杨怀仁将来平步青云。 杨怀仁装作谦虚接受了他们的感谢,心中却忍不住偷偷讥笑,这俩大傻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啊,惠国公再牛逼,有官家和嘉王爷牛逼,这俩货都跟哥称兄道弟,还用惠国公一个过气的老贵族给哥们做后台? 剿灭梁山是功劳不错,但很有可能这件功劳将来就会是一场祸事,这俩笨蛋替哥背了锅还这么高兴,真是智商喜人。 正文 第333章:公审 接下来对王文福的公审,杨怀仁决定交给韩腾和曹飞虎来主持,他在幕后安排好一切就可以了,相信韩曹二人剿灭梁山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到柴致祖耳朵里去。 韩曹二人心中有数,既然他们需要这份功劳,那么王文福这个人必须死,他意欲杀良冒功的证据也很好找,关在笼子里的那些昨夜刚逃出梁山贼窝的渔民,有的是人可以证明他的良民身份。 王文福以为韩知府到了郓城县,一定会给他撑腰,没料想刚才扇他耳光之人竟然是为钦差,当“杀良冒功”这项罪名说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他这次完蛋了。 一场公审大会开始了,韩腾很懂得如何取得广大百姓的支持,先是细数了梁山贼寇最近几年的斑斑劣迹,然后说朝廷早就有意要彻底铲除这一伙盗匪,等到今天,只是为了做好一切完全的准备,好一举成功。 杨怀仁不得不感叹编故事的能力,这位韩知州一点不比他差,要是换了杨怀仁讲他是如何设计先让梁山上的几位首领先内讧,然后借机放火烧山,或许他还要仔细回忆一下具体的细节,然后组一下语言。 但这位韩大人直接张口就来,比如怎么联系的广济军府,又怎么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布置兵马战船,最后在一个寒冷的刮着大风的夜里,借着大风火烧梁山,让梁山贼寇一举覆灭。 曹飞虎作为名门之后,场面话说的一点儿也不必韩腾差,什么几年来他们怎么顶着百姓骂他们无能,忍辱负重刻苦训练士卒,最后精诚团结取得胜利,一切的隐忍就是为了为民除害扬眉吐气的这一天云云。 二人故事讲得十分动人,竟说着说着流出泪来,好似他们心中为百姓这几年来深受梁山贼寇之害痛心疾首一般,简直见者伤心闻者流泪,杨怀仁都被他们感动了。 天霸弟弟听了他们的故事撇着嘴不太开心,从后边捅了捅杨怀仁问道:“仁哥儿,咱们受苦受累干那么多事,怎么最后功劳全是这俩厮货的了?” 杨怀仁安慰他道:“这功劳就像是块刚出锅的烧饼,好吃是好吃,但容易烫着舌头。而且咱们做好事不留名,才是真正的英雄。” “那哥哥明明知道这俩货说的都是些瞎话,怎么你还跟着感动了呢?” “他们的功劳是咱们送给他们的,他们吹牛逼也是我吩咐的,既然如此,不如咱们也配合一下他们呗,至于我现在的感动表情,这叫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 天霸弟弟还是没怎么明白话中的意思,杨怀仁只好换一种方式来安慰他,“中午请大家吃顿好的,这下总行了吧?” 杨怀仁身边的人,无论是家人还是兄弟们,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做人纯粹,功名利禄大家还真没瞧上眼,天天能有好吃的,才是最实在的。 王文福听了韩曹二人的一番话,早想到了火烧梁山的事情,一定是这位钦差和他手下的侍卫做的,跟韩腾和曹飞虎能有什么关系? 可坏就坏在他昨夜抓不到漏网的贼寇,于是抓了些无辜的渔民回来充数,偏偏不巧抓来的那三十来个人正是杨怀仁昨夜刚刚解救的那些人。 他这时后悔已经晚了,不用杨怀仁动手,曹飞虎已经命令他的手下兵士把王文福捆了起来,嘴巴上也捂上了一块布条,不让他发出任何声音来。 首先证明了王文福昨夜抓来关在笼子里的那些人根本不是漏网的山贼非常容易,杨怀仁早安排了人从围观的百姓里找出了几个渔村里的相亲,他们一出面指认,王文福杀良冒功的罪名就坐实了。 围观的群众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人家韩知州和曹将军酝酿了那么久,要忍辱负重了那么久,最后冒着生命危险铲除了梁山贼寇,王文福却为了一己之私,怕落下了他的功劳,竟然抓了三十多个无辜的渔民充作山贼,还要当着数千郓城百姓面前砍了他们的脑袋,一下就群情激奋了。 韩腾见百姓们的情绪被鼓动起来了,便又编造了许多王文福不为人知的秘密不法勾当和罪行,什么霸占百姓土地啦,什么强抢民女为妾啦,地里呱啦细数了七七四十九条罪名。 杨怀仁听了忍不住心想,你们也真是狠啊,痛打落水狗也没有这么狠的,那些罪名简直比山贼还要恶劣几倍,连偷看八十岁老大爷洗澡的事情都有,王县令奇怪的性取向恶心坏了在场的所有人,十个人里边有八个半把早上吃的早饭都吐了出来。 被冤枉成了山贼的无辜渔民被释放了出来,朱四哥听了韩大人的故事就知道这家伙是在吹牛,所以他们也没怎么对韩大人表示感谢,而是向杨怀仁和柯小川这边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而王文福,被曹飞虎的手下推了出去,按律即便王县令罪孽深重,也应该先关押起来,然后呈报吏部和刑部,让朝廷定夺他的刑罚。 可曹飞虎深知夜长梦多的道理,谁知道把他关起来,他还有什么办法能自救?所以让手下人把他推出去,就是把他交给百姓们处理。 一来显示出韩曹两位大人不徇私舞弊官官相护,二来此事在本地传扬出去,他们又得到了民心,三来如今围观百姓群情激奋,就算把王文福活活打死了,禀报上去也会是个法不责众,顺应民意的结果。 王文福悲惨的命运在百姓们冲上来群打脚踢的混乱中结束了,死法确实有点凄惨,连他手下的师爷和衙役们也觉得无法直视。 但是无法直视归无法直视,谁也不会对他表示怜悯,把百姓的生命不当回事,有这样的下场也是情理之中,他们怕的是,作为王文福的直属手下,他们会不会受到牵连。 这一点杨怀仁确实从韩大人身上学到很多东西,公审结束之后,韩大人立即就安抚原先王县令的手下,快速提拔了一位县尉做了临时的县令,只说首恶已除,从者无罪,他自己得了好处,还拉拢了许多人,又稳定了局势,可谓一举三得。 正文 第334章:郓城壮馍 公审大会结束了,对于郓城县的百姓们来说,实在太刺激了,以前便知道王县令不是个好官,却没想到他竟然做出这么恶劣的事情来。 看着那个曾经在他们眼里高高在上的大县令就这么被像自己一样的百姓打死了,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正义得到伸张的快感。 至于真相是什么,百姓们其实不怎么关心,他们更关心结果如何,而过程,不如留到茶余饭后的闲暇时光里,再慢慢回味。 杨怀仁这位“钦差”在他们眼里,除了那一张明晃晃的黄绢之外,其实也不怎么起眼,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和听到的,然后通过想象力把整件事的过程填充起来。 比如人家韩大人和曹将军对剿灭梁山贼寇之事是计划好的,只不过时候王文福偏跑出来抢夺功劳,抓了水泊边上渔村里的无辜渔民充作漏网的山贼余孽,恰好被巡察的钦差抓了个正着,于是有了公审的一幕闹剧。 百姓们这么想,其实正合杨怀仁之意。对他来说,事情可以做,但是功劳不能拿,脑袋没那么大,戴顶大帽子容易压出颈椎病来。 韩曹二人再次向杨怀仁表达了感激,还要好好招待他一番。这个招待二字,从他们嘴里说出来让人觉得好像描红画了彩,再配上暧昧的眼神,就让杨怀仁很不自在了。 杨怀仁心道你俩是不是傻?当着哥们媳妇的面前说这种话,是不是太明显了?你们这不是把哥们往温柔乡里带,而是往火坑里推啊。 杨怀仁瞅了身旁何之韵一眼,立即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他们请客腐败的邀请,哥们是那样的人吗? 韩曹二人也是机敏,察觉到了钦差大人身后锋利的能杀人的目光,立即改口称赞他高风亮节的正人君子风范。 闲话扯完,杨怀仁也没忘要把梁山改造成一个渔村的计划,韩曹二人立即应允,满口的大包大揽。 杨怀仁相信他们不会在自己交代的事情上不认证对待,所以只是客套了几句,然后便告辞离去。 刚才还在拉弓搭箭的内卫番子们,这时收起了弓箭,转身便隐入了人群之中。 杨怀仁等人也没打算在郓城县停留,准备中午吃个便饭,然后直接起程赶回齐州。 城里地方不大,也没有太像样的酒楼,规模最大的云来酒楼也差不多只有随园的规模。 杨怀仁觉得既然来到地方上,没有必要去大酒楼里吃饭,一些有地方特色的小吃店家,似乎更能体现当地的饮食特色。 郓城县最具有特色的美食,应该算是郓城壮馍了。壮馍这种食物,类似于夹肉饼,北方很多地方都有类似的特色小吃。 只不过郓城壮馍的做法和口味都独具特色。六人在城内寻了一家老字号的壮馍小店,要了三十个壮馍。 小店地方不大,只有一间屋子,做馍的师傅就在大堂里制作壮馍,食客们能看着这种美味从面粉变成壮馍的过程,也是一种奇特的体验。 制作正宗的壮馍所用的是烫面,也就是用七八十度的热水和面,然后用搋的技法把面团搋成软面团,然后饧一下待用。 肉馅的制作便是郓城壮馍区别于其他地方类似食物的关键所在了,一般的肉馅,大都选用牛羊猪的腩肉或者肋下的花肉为主料。 用这样上好的原料制作出来的夹肉饼自然味道不会差,但是在这种小店里,用料上乘的同时会大大增加壮馍的制作成本。 聪明的壮馍师傅为了让这种美食能在保证味道的基础上价格更贴近百姓,所选用的主料则变成了不值钱的猪骨上剩余的碎肉。 原本使用剔骨肉作为主料是为了让壮馍的价格更草根,但出乎预料的是,从骨头上剔碎肉的时候,也连带着剔下了不少骨头上的脆骨,反倒赋予了郓城壮馍独特的地方特色。 剔骨肉剁碎之后,只需加入少量盐巴、葱碎和调味的花椒粉等香料粉末,加少许水或蛋清搅打至均匀能吃上劲为止。 把饧好的面分成大小均等的面剂,先把面剂在案板上搓成直径半寸的长棍,然后用擀面杖擀成长舌状的面皮。 在面皮上均匀的涂抹一层肉馅,接着双手把面皮扯平,拉成长条,然后把面皮卷起来,两头塞好。 把卷好的面棒槌在轻压成鞋底一样的椭圆形,壮馍的饼坯就算制作完成了。 后世的做法,接下来的步骤和制作葱油饼差不多,在锅里下油,直接煎制饼坯就可以了。 但是在宋代,像这种市斤之间的小吃店铺,为了控制成本,还无法使用如今比较昂贵的食用油煎制,也没法在饼坯上撒一些芝麻,只能将饼坯放到火炉里用烤的方式将壮馍烤熟。 烤熟的壮馍虽然色泽上查了一些,又少了些酥香,但味道依然非常地道。 外边的面皮焦黄,而里边分层的肉馅非常鲜嫩可口,因为肉馅里有脆骨,在口感上又增色不少。 店里还提供熬制的嫩白的猪骨汤,壮馍再配合上蒜泥一起食用,让人更觉鲜美异常。 六人吃饱喝足,正要付账离去,何之韵忽然指着外边一个路过的人小声说道:“那个人看上去好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杨怀仁心道郓城县里你哪里来的熟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杨怀仁大吃一惊,虽然那人头上戴了个斗笠,肩上背着一捆木柴装扮了个樵夫的模样,但杨怀仁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吴勇?他竟然没有死?” 杨怀仁静下心来,努力回想了一下,昨夜一切发生的太快乐,整个过程都十分混乱,他确实没有见过吴勇,原来以为他作为大秃子的得力手下,已经冲上山顶去帮忙,早已经被烧死在了山上。 忽然想起他平时在梁山上就是看守码头的小头目,细细一想当日值守的那一班人正是吴勇的手下,但被杀的人里边却并没有看见吴勇。 何之韵害怕吴勇走漏了消息,冷冷地说了一句:“我去宰了他。” 正文 第335章:吴勇的任务 “慢着!” 杨怀仁拦住了起了杀心的何之韵,他心里总觉的哪里不对,“我们先远远的跟上,不着急动手。” 他边走边思考了一下,对众人说道:“昨夜码头上值守的是吴勇的人,所以说吴勇很可能也是在码头上的,只不过当时事情发生的太快,我们解决了码头上的守卫,却没曾想过吴勇在哪里。 或许他隐藏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逃了过去,等我们走后,他才悄悄的离开了梁山。” 众人点点头,觉得很有可能就是这样,吴勇也许原本还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但今天早上在郓城县城门口那么一闹,也许化装成樵夫的吴勇就混在百姓里边,大有可能看到了事情的经过。 如果这件事从他嘴里传到柴致祖的人那里去,那先前把剿灭梁山的功劳让给韩曹二人的计策,将会变成一个笑话。 柴致祖如果知道有人处心积虑在暗中要抓出他的把柄来对付他,那么必然会小心行事,再想找出他造反的证据也将变的十分困难。 想到这里,何之韵急切地说道:“为了事情不暴露,最好的办法就是跟上去找个没人注意的地方宰了他,一了百了。” “不对啊,”杨怀仁摩挲着下巴有些迟疑,“你们想想,李光普是柴致祖安排去梁山占山为王的事情,我们是推断出来的。 梁山上也只有李光普、瘦猴、郭海龙以及他们最初上山的那帮人知道,连刀疤脸和大秃子这样的当家的也只以为沧州柴氏只是给梁山一些物资上的援助,并不知道柴致祖是实际上的梁山幕后之主。 像吴勇这样的小头目,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当然,他不知道,不代表柴致祖的人在知道梁山被剿灭后,不会试图寻找梁山贼寇中在这场大火中的幸存者查明究竟。 一个知道事情经过,能开口说话的吴勇,对我们来说,的确是一个威胁,或许我们整个大计划都坏坏这个人身上。 但是换一个角度看,他这个舌头活着,也并非全是坏事,既然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会让柴致祖相信,我们不妨借着这个由头利用他一下,比如给他安排个特殊的任务。” “特殊的任务?哥哥你这是何意?”天霸弟弟疑惑不解。 “很简单,”杨怀仁笑道,“凭借沧州柴氏在黑白两道的人脉,如果单纯告诉他梁山是韩腾和曹飞虎领兵去剿灭的,以他对官场中人为官的脾性的了解,他或许会半信半疑,但更大的可能,是他会小心翼翼地去查探这件事的根源所在,保不齐会查到我们身上来。 但是如果梁山贼寇中有个幸存者,按照我们告诉他的故事,让他主动去联络柴致祖安排在郓城县和李光普的接头人,那么柴致祖就会确信是韩腾和曹飞虎剿灭了梁山的故事。 这样一来,我们可以安中派人跟踪吴勇找到这个接头人,然后顺藤摸瓜,继续跟踪这个街头人找到更多的沧州柴氏的联络人和联络点,从而查探到柴致祖更多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想一想确实是如此,”玄参砸吧了一下嘴,“不过吴勇怎么可能听我们的话,我们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呢?” “这个其实挺容易,”杨怀仁故意卖了一个关子,“如果你是吴勇,梁山山寨完蛋了,只要你自己运气好逃过这一劫,你会怎么办?” 柯小川随口说道:“当然是逃跑啊,跑的越远越好,以后再找个山寨落草就是了……” 柯小川说完,也察觉到了诡异的地方,“不过话说来,也真是怪了,他不但不逃走,却又回到郓城县来做什么? 刚才哥哥说过他不可能知道沧州柴氏是梁山幕后的主子这一茬,那么冒险进城就肯定不是来联络那个接头人的……” “我知道了!” 小七突然恍然大悟,兴奋地说道:“大家还记得有一次咱们夜里给吴勇他们那些看守码头的人送夜宵吗? 当时吴勇这个话痨吹嘘他也像大秃子一样,在郓城县有个相好的,在我看来,凭借吴勇在梁山的身份地位,他还没资格,也没有能力在郓城县包养个小姐儿。 他这次冒险来郓城县,肯定是他想到四当家已经死了,但四当家的姘头和他私藏下来的财产还在郓城县城里,一个漂亮的女人加上足够他下半辈子吃喝不愁的金银财宝,才让他舍身犯险进城。” 杨怀仁给了小七一个赞赏的眼神,“说的不错。吴勇没有逃离反而来了郓城县,估摸是觉得他在郓城县算是个生面孔,没有几个人认识他,更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就是梁山上漏网的那个贼寇。 而他作为大秃子的心腹,自然知道大秃子许多秘密,只要他混进城来,找到大秃子包养那个叫莺儿的小姐儿的住处,就可以藏匿起来躲避这一阵的风头。 过上一段时间之后,等梁山的事情逐渐在人们的心里逐渐被遗忘,他便可以装作是个商人或者其他的身份,带着那个小姐儿和大秃子留下来的财宝出城,再找个没有任何人认识他们的地方,改名换姓安顿下来。 只要我们跟着他找到莺儿小姐的住处,等他把大秃子藏匿的金银财宝找出来,我们再忽然现身,用揭破他身份作为要挟,便可以让他对我们的话唯命是从。 他这种当过山贼的人,都有一种心态,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诱惑,他肯定会冒险替我们完成这个任务。 而放他一条生路,一个美女,上万贯的财产,以及一个能不做山贼做个富家翁的安稳的未来生活,足够让他们为我们卖一次命了。” 杨怀仁说完,发现吴勇这个人当山贼当惯了,一切的行动都太小心了,他们六个人跟在后边又目标太大,很容易被发现。 为了防止断了这条线,杨怀仁只好吩咐轻功最好,也最善于跟踪的小七自己一个人暗中尾随着吴勇,另外几人则停下了脚步,住进了一家眼前的一家小客栈,等待小七查探到更多的消息之后再做打算。 正文 第336章:吴勇进城 吴勇心中很是害怕,所以进城后的每一步都谨小慎微,在街道上走地很慢,每走上十几步,都装作卖柴,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上一停,借机观察身后有没有人跟踪他。 好在小七身材灵巧,十分便于隐藏,才没有被他发觉。 吴勇进城后,并没有直接去莺儿所住的小院,而是故意在城里的街巷里绕了几圈,等他十分确定没有人跟踪他之后,才稍稍放下心来。 想起昨夜之事,吴勇还有些后怕。半夜里他好不容易逃上了岸边,却发现郓城县组织了衙役和民壮在水泊岸边搜捕逃出来的梁山贼寇。 情急之下,他只有躲进了一人高的芦苇荡里,喝了一夜的西北风。等官道上没有了动静,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才走出了芦苇荡。 他怕被人认出来,所以不敢走官道,而是绕了条远一些的乡道,半道上他琢磨了很久,城里四当家的相好的莺儿小姐儿若是知道了梁山山寨被剿灭的事情,一定会六神无主。 而且四当家截留私藏的财产是在莺儿住进那个院子之前,四当家找了他们几个心腹去院子里挖了个坑藏起来的,眼下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钱财的所在了。 如果他能安全进城,挖出四当家的财宝,他就可以以此逼迫莺儿从了他,只要在那个小院里躲过这一阵风头去,将来他们可以去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双宿双飞。 想起莺儿小姐笑起来那副狐媚的样子,吴勇心里就有些激动,嘴角还有几滴口水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路上经过一个庄户人家的小院,他瞅了瞅院子里没人,便偷偷进去换了一身打了补丁的破麻布衣衫,顺手把一顶破斗笠戴在了头上,走的时候,看到人家柴房里的一捆柴,他便拾起来背在自己身上,正好扮作了一个进城卖柴的樵夫。 他赶到郓城县城门口的时候,发现城门口聚集了数千百姓,打听之下才知道郓城县王县令要公审从梁山上抓回来漏网的三十几名山贼的时候,着实把他吓得不轻。 可等他看清楚笼子里关的人并不是他的同伴,心情便更复杂了,不知是喜是悲,喜的是笼子里关押着的人并不是他的同伙;而悲的是,自己呆了几年的山寨,的的确确已经完蛋了,尽管事到如今,他还觉得这是一场梦。 不过这也让他确信了一点,梁山上的山贼,除了他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人能逃出那场炼狱般的大火。 从他当山贼的第一天开始,其实就想过会是个怎么样的结果,只不过在山寨里安逸惯了,并不刻意去想这些罢了。 而如今梁山的覆灭就在眼前,他也意识到了他不能做一辈子没有前途的山贼,四当家私藏在郓城县城里钱财,还有个看上一眼就能让他丢了魂的莺儿小姐,好似都是为他准备好了的,他能活下来,似乎就是为了享受着一切。 他强忍着心中惊恐后怕和劫后余生的喜悦这两种复杂的心情,等待公审结束后,随着百姓的人流混入了郓城县县城。 至于韩腾和曹飞虎所说的剿灭梁山的过程,他心知这是那些当官的在吹嘘功劳而已,真相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是这些如今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老天给他安排的,他以后的幸福生活就要来临。 入城之后的每一步,他的心都在狂跳,期待着完美生活到来的那一刻快点来临,又害怕他被人某个被他打劫过的人认出他来。 他不敢直接去莺儿所住的院子,而是在城里装作卖柴转了很久,每一个把目光投向他的人,都让他觉得害怕,有那么一个时刻,他觉得他的心脏快要爆掉了,他只好故意压低了斗笠的帽檐,极力平复自己的恐惧,只顾低头走路。 他走走停停,确认了并没有人在跟踪他之后,这才找到了那个院子,轻轻在门上叩了几下。 过了好一会儿,门里一个惊恐的声音传了出来,“是谁?” 吴勇已经紧张的唇焦舌燥,他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用沙哑的声音答道:“是我,吴勇。” “外边可是四爷的知己勇哥儿?”另一个女人问道。 “正是,四爷出了点事,派我来给莺儿小姐传个话。” 门里的女人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开门,而是接着问道:“不知四爷有什么吩咐?” 莺儿早从邻里那听说昨夜梁山上的山寨被官府剿了,一场大火整个梁山被烧了个通透,没有一个人逃了出来。 照这么看来,她的相好的四当家应该是已经被烧死了,她和她的贴身的小丫鬟正发愁以后的生活该怎么办的时候,便听到了外边的敲门声。 听声音,确实是四当家的一个叫吴勇的心腹,她倒是见过几面,可是眼下这种情况,若是被人发现她跟梁山贼寇还有瓜葛,她也怕会惹祸上身。 莺儿没给他开门,让吴勇动了火气,可是街上还有些零星的路人,他也不敢破门而入,只要央求道:“外边风紧,请莺儿小姐速速把门打开,咱们屋里叙话。” 莺儿犹豫了一下,若是他不肯走,站在她家门前更是招人怀疑,这才拉开了门闩,把他放了进来。 吴勇迅速的冲进门内,立即把背上的柴火扔在一边,转身把门掩上,又拉上了门闩。 把眼睛贴在门缝上外外边瞅了一会,确定没有人跟着,这才转过身来,蛮横地拽着莺儿和小丫鬟走进了屋里。 刚一进屋,他又回身关好了屋门,抢过屋里团桌上放着的一壶茶水直接对着自己的嘴巴猛灌了几口。 “梁山的事情想必你们也听说了,大秃子已经在昨夜的大火了烧没了影子,老子命大才逃过一劫。 如今既然大秃子已经死了,不如你就跟了我吴勇,我知道大秃子藏了不少钱,我保证你跟了我像以前一样能吃香的喝辣的,咱们可以用这些钱改头换面换个地方做点买卖,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吴勇的话信息量太大,莺儿小姐一时半会的没有反应过来,一双美目惊疑地摇摆不定起来。 正文 第337章:女人是用来疼的 (五一放三天假,争取这几天多更一点,这期间有双倍月票活动,投一张等于两张,月末了,月票不要浪费哦,望兄弟姐妹们多多支持呼啦圈,多谢了!) 吴勇见她还有些犹豫,立即换了一副凶恶的样子出来,“怎么?你不愿意?” 莺儿小姐和小丫鬟见吴勇目露凶光,心中不禁戚戚然哀叹,像她们这样的女人,在这个时代实在是太弱势了,根本没有选择命运的权力。 她们还能怎么样?对于命如浮萍的她们来说,表面上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上自从她们委身青楼的那时候起,她们的命运就不再自己手里了。 在男人眼里,他们都是性感的尤物,不过也仅仅是“物”罢了,恩客们也只把她们这种女人当做泄欲的工具,即便一掷千金,即便也曾一夜夫妻,可之后呢? 当初大秃子把她从青楼里赎出来的时候,她也曾经幻想过,不管大秃子多么丑陋,他肯救她出苦海,只要以后的日子他能对她好一些,她能过上平静安详的日子,也就满足了。 可是大秃子给她赎身之后买了个小院养在郓城县,也只不过是当是投资了个免费的“青楼”罢了,每次他匆匆的来,一番快活之后匆匆的走,不曾真心对她过,没有一句贴心的话,甚至没有一次眼神的交流。 那时候她就明白了,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是好东西。大秃子是如此,吴勇跟他也没有什么区别,哪怕对他稍有违逆,看他眼神中的戾气,便能猜到他会做出什么事。 她没有选择,只有遵从,不管心中多么的悲戚和无奈,也只能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强挤出一丝笑容去迎合他。 看着莺儿莞尔一笑,吴勇心中大喜,一股野兽般的狂躁在胸中升腾,强烈的野性从下身快速扩散至全身,也不管小丫鬟也在屋里,他猛地一把拽了莺儿过来,张口向着她白皙润滑如新剥的蛋清般的脖颈上咬了下去。 莺儿小姐心中一万个不情愿,可惜如今的她也是身不由己,她天生一副狐媚样子,从小就委身青楼,即便她觉得自己心中仍是冰清玉洁,又有何人能了解? 她眼睛红润了,一滴清泪在眼角里缓缓的变大,最后顺着白嫩的脸颊流了下来,她厌恶这些粗暴的男人,他们根本不懂女人,更不懂怜惜女人,想着极力地去推开他,可是她有没有勇气,只能任凭他在自己身上粗暴的揉虐。 吴勇余光看到莺儿小姐儿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心中更是兽血沸腾,双手猛地把她抱起来,直接按在了堂中的团桌上,桌上的茶壶和茶碗像秋风扫落叶般的被扫落,摔碎了一地。 小丫鬟见状也是无可奈何,他心疼姐姐,可是他瘦小的身躯又能做什么,难道去阻拦吴勇的暴行?这只会招致一顿无情的暴打,也只好眼含泪水默默地退出了门,一个人坐在屋门前的石阶上哭泣。 躲在屋顶上的小七实在看不下去了,心中暗骂了吴勇他祖宗十八代,他女良的好萝卜都让猪拱了,若不是怕坏了侯爷的计策,他真想下去教他如何做一个真正的男人。 不过转念一想,郓城县其实并不大,这里离杨怀仁他们入住的客栈并不远,不如…… 杨怀仁他们几人刚进了客栈不过刚喝了一壶茶的工夫,小七就回来了,简单说了下情况,何之韵就先怒了。 不管莺儿小姐是不是青楼出身,但是她既然不愿意,吴勇这么霸王硬上弓,确实招人怨怒,何况莺儿本来还是他大哥的女人,大秃子这死了还没一整天,尸骨说不定还热乎着呢,这就要勾扯大嫂,这样真的合适吗? 杨怀仁看着何之韵地里呱啦骂了一通,心里觉得好笑,韵儿自从嫁入杨家,一直都是恭谨温顺,听了吴勇干了这样的事情,竟也把消失已久的江湖豪气给找回来了。 他轻抚着何之韵的后背让她顺了顺气,“别生气,吴勇这小子由官人来整治,绝对让你满意。” 在小七的带领下,六人很快便到了莺儿的住处,小七飞过院墙打开了门闩,几个人就这么冲了进去,吓呆了正在石阶上伤心落泪的小丫鬟。 屋里的莺儿还在苦苦哀求,这个小院是二进的,这个屋子是迎客的前厅,就算要在白日里行周公之礼,是不是去后院的卧房里,这里,毕竟是客厅。 莺儿也知道她这么哀求一个野火烧身似的男人,指望他能温柔起来是不现实的,可是她心里就是有一万个不情愿,可又能如何呢? 吴勇早已失去了人性,当他的下身控制了他整个身体,哪里顾得上眼下这是在哪里?整个时空仿佛都不存在了,他脑子里只想着他能劫后余生,就要把自己所有的野性释放出来,好好享受生命中的每一刻。 他已经在莺儿娇嫩的身子上揉捏够了,粗暴地扯烂了她的外衣,然后开始麻利地脱自己的衣服,当他扯落了裤腰带,裤子落到脚腕上的时候,屋门被撞开了。 确切的说,天霸弟弟这一脚踹得太重,门闩都没有来得及断开,便连着屋门直接被踹飞,杨怀仁几人就这么跨过了空洞的门框走了进来。 何之韵见莺儿衣不蔽体哭成了泪人儿,忙扯下了一片门帘把她的身体包住,然后带她离开了这里。 吴勇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当他看到杨怀仁脸上那两撇小胡子的时候,就那么像一头赤条条的大黑猪似的站在原地,傻了。 “唉……” 杨怀仁摇了摇头,从地上拾起一块碎门板上的长木条来,一棍子抽在吴勇光着的大屁股上,发出一声脆响,嘴里突然来了句山、东的方言骂道:“你这个小死孩子,你干么泥(干什么呢)?嗯? 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啊,你他姥姥的就扎捣鼓法(就这样)对待一个良家,呃……是曾经失足的小滚(闺)女? 女人是用来疼的你顿(懂)的不?你良心都喂了蛇虎流子(壁虎)了?” 吴勇下意识的去捂他的屁股,杨怀仁又作势反手要打他的前边,吓得吴勇又赶紧去捂自己的二弟,没料想杨怀仁迅速的有一棍子“啪”地抽在了他的屁股上。 正文 第338章:汗垢丸 吴勇本来觉得自己逃出一场浩劫,好不容易进城来到莺儿的小院,既能得到自己原来想都不敢想的妩媚动人的莺儿小姐儿,还能拥有大秃子留下来的上万贯的财富,马上就要走上人生巅峰。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美梦刚开始做,就被人一棍子给敲醒了。 被杨怀仁突如其来的这么一折腾,吴勇的前后门似乎大有把不住门,要漏出些大小号的迹象。 一个曾经叱咤山林的贼寇,一个混迹绿林的六尺汉子,就这么赤条条的站在这里被人抽打屁股,说起来这还不算丢脸的,丢脸的是还有另外四个大老爷们在一旁观摩,他们或抄着手,或挫着下巴笑眯眯的样子,实在是太诡异太可怕了。 丢脸也就算了,关键是吴勇原本昂着头就等一声号令冲锋陷阵的小弟弟,在如此惊吓之下,如今已经像是下到热汤里的面条一样打了弯软了下来,明明全身还燥热着,却无处也无法释放出来,恐怕要憋出内伤来。 吴勇这才知道人家这是早盯上他了,见势不妙,赶紧求饶道:“大哥,啊不,大爷,小底错了,咱有话好好说成吗?” “吴勇啊,”杨怀仁一脸戏谑,“有话好好说可以啊,可你就这么光着,大爷我没有跟你好好说话的兴趣。” 吴勇听了赶紧蹲下去准备拾起裤子来穿上,却不料屁股上又挨了一棍,正抽打在他那个特殊的位置上,那叫一个酸爽,疼得他嗖地一下又捂着后门直立了起来。 这一下连围观的几个人都感受到了蛋疼菊紧,就更不用说亲身挨了这一下的吴勇,那心情是多么的这里的山路十八弯了。 杨怀仁笑骂道:“我说让你穿裤子了吗?” 他之所以这么做,原因其实很简单,像吴勇这样的人,原本是个山贼,做过的坏事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肯定不少,从他对待莺儿小姐这样柔弱的女子都这么暴力的表现来看,他也算是个狠人。 想要他老老实实听命,好言相劝,或者跟他讲正常人的道理是行不通的,他不会听,听了也不懂,懂了也不会照做。 像这种无秩序的生活过习惯了的人,根本没有遵循正常的道德约束和社会习惯的意识,他们唯一听从的,只有暴力,只有拥有最高力量的强者。 所以对付他,就要强势一点,无情的蹂躏和践踏他的自尊心,在他面前展示力量,秀肌肉,以暴制暴,让他想起你来就心里害怕,连做梦都会记起来这恐怖的一幕,这样他才能老老实实给你办事。 吴勇惊恐地看着手持木棍的杨怀仁,心中既委屈又害怕,但是眼神里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怨恨。 杨怀仁觉得吴勇的自尊心是被打击的差不多了,但是让他全心全意的为自己办事,好像还差那么一点事。 他眼珠子一转,又想到一个好玩的主意,它们几个人自从离开齐州准备上梁山,可是有十来天没洗澡了,身上的泥垢应该积攒了不少。 他伸手在怀里装作取什么东西,却偷偷搓了些泥垢揉成了个泥蛋蛋,然后突然拿手里棍子戳了一下吴勇的肋条骨。 吴勇被棍子戳的生痛,忍不住长大了嘴巴叫了一声。杨怀仁趁机把左手里的这枚汗垢丸塞进了他嘴巴里,然后立即打他的下巴,让他把嘴合上,接着捂着他的嘴巴捏住了他的鼻子。 这一切动作都太快太突然了,吴勇也没来得及反应,鼻子被他这么一捏,扔到他嘴巴里那一枚汗垢丸就被他这么在条件反射之下咽了下去。 被人强逼着喂了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吴勇吓坏了,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十有九成是一粒毒药。 情急之下,他把手指伸进嘴巴里去抠喉,想把这粒毒药抠吐出来,可手还没伸到嘴巴里,又被杨怀仁戳了一棍子,疼的他“哎吆”又叫了一声,见杨怀仁拿着棍子指着他作势要打,意思就是不允许他再乱动,他这才盯着木棍一脸苦逼地佝偻着身子发怔。 杨怀仁开口对身边的几人说道:“哎,对了,我以前从西域胡商那里弄回来一种虫子,叫食尸虫,不知道你们还记得不? 据说这种虫子啊,最喜欢在死尸上产卵,只需要三天时间,虫卵就会孵化出幼虫,而这些幼虫就会以死尸的内脏为食,慢慢长大。 七天之后,这些幼虫吃完了死人的心肝脾肺肾,差不多也就长大成成虫了,然后它们会咬破死尸的肚皮飞走。” 天霸弟弟和柯小川等人哪里听说过这么恶心的事情?这种东西细思极恐,想想都能吐了,不过几人心里知道这是杨怀仁编了一种可怕的虫子出来吓唬吴勇,便点头表示附和。 杨怀仁一脸坏笑地上下打量的看了吴勇一眼,接着说道:“以前只听说这种虫子的虫卵吃死尸,却不知道把虫卵喂到一个活人的肚子里,会是个什么情况呢?” 吴勇听了立即变“无用”,腿都软了,扑通跪倒在地,脑补了一个一群虫子在他肚子里啃食他的肠子的画面,直接就吓毁了,脸色刷一下变成了绿色,又刷一下变成了青色,全身止不住的发抖,眼睛里全是生无可恋的绝望。 杨怀仁看着他一滩烂泥的样子,便知道他编造的这个食尸虫的故事已经突破了这小子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他的精神也完全被摧毁,这时候如果抛出有解药这种东西来引诱他,就算让他吃屎他都会立即拉出来吃给你看。 “不要怕,虫卵孵化成幼虫,不是还需要三天时间嘛。” 杨怀仁越是说得若无其事,吴勇便更是心惊胆寒,一想到三天后他被腹中虫子啃食内脏惨死的样子,恨不得现在就被杨怀仁打死,这样还痛快一点。 杨怀仁接着说道:“只要你帮我办一件事,我便给你一颗杀虫药,你就不会死的那么惨了……” 他话还没说完,吴勇已经跪在他面前死命的磕起头来,磕的青石地板都“邦邦”的响,嘴里凄惨的念叨着“让小底干什么都行,求爷爷给条活路”。 正文 第339章:挖宝 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杨怀仁非常满意吴勇现在的状态,第一步,首先就是让他找出大秃子藏匿在小院子中的财宝。 吴勇眼睛里满含乞求之色望着杨怀仁,等他首肯之后,他才仓皇地穿上衣服裤子,然后带着几人来到了后院。 在他的引领下,几人穿过堂屋来到后院,后院的天井并不大,大概两丈见方的样子,用普通的青砖铺就,没有花坛,只有两排插着枯枝的花盆摆在过道两侧。 吴勇低头仔细地察看着地面,回想了一下之后,在一个角落里停了下来。 他面前摆了一个寻常百姓家里常见的盛满了雨水的大缸,这是用于失火后救火急用的存水缸,他搜寻了一下记忆,很确定当初埋下的财宝就在这里。 这水缸本身就有五六十斤重,加上装满了水,足有五六百斤,吴勇对着大缸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天霸弟弟见状撇嘴一笑,跨着大步走上前去,找准了下手的位置,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忽然运气大喝了一声,双手拦腰把水缸像旱地拔葱一样抱起来,步伐稳健地把大缸端到了另一边。 杨怀仁他们几个对天霸弟弟的天生神力已经见多不怪,唯有吴勇一个人大吃一惊,差点又吓得把不住前后门。 小七掏出匕首来撬开了铺地的青石砖,露出下面一层生石灰沙土,柯小川和玄参找来了锄头,刨开了沙土,大概刨到三尺深的时候,锄头敲在了一个硬物上,用手拨开泥土,露出了一个铜皮箱子来。 几个人费了好大力气把想起抬出来,直接拿锄头敲烂了铜锁,打开一看,箱子的确是这些年来大秃子打劫了过往的行商私藏起来的金银财宝。 杨怀仁大致算了一下,整个大箱子里足有五千两银子,五百两金子,还有一些珍珠宝石玉器等各式各样的值钱的宝贝,总价值超过两万贯。 平静下来的莺儿和她的贴身丫鬟看到这些东西,惊讶的长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她们如何也没想到,她们二人在这里住了近一年,院子里埋着这么多宝贝她们竟然不知道。 但是从她们的眼神里,杨怀仁并没有看到那种贪婪,反而因为想到这些财产的来路不知沾染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露出了些许厌恶之情。 杨怀仁看她二人的样子,不像是作假,也越来越相信他对她们的判断,莺儿小姐虽然出身风尘,长得又十分妖媚,但是她并不是一个贪财之人。 于是杨怀仁心里对这笔钱有了计较。最好的办法是把这些钱交给郓城县县衙,让他们张贴告示,寻找被梁山所害之人的家属,能证明是谁的财物,就如数奉还,没法交还的,就用于当地的教育和福利事业。 他相信韩腾和曹飞虎这样身份的人,都特别在意自己的仕途和名声,不会贪图这点蝇头小利,新上任的县令也不敢动这种钱的主意。 可对吴勇的说法,就不同了。杨怀仁交代了让他去联络沧州柴氏安排在郓城县的秘密接头人,这个人吴勇是一定认识的,平常往梁山运送物资和传递消息的,据说就是这些人。 吴勇看守码头,这些人他一定认识几个,只要他能把杨怀仁现编造的韩腾和曹飞虎是如何借着深夜和大风突袭梁山,并放火烧山之事传给那些接头人,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而且杨怀仁假意答应他,只要他能把这个任务完成,这些财宝还有莺儿小姐都还是他的,这之后会放他们远走高飞。 威逼加利诱之下,吴勇想也不想便答应下来,现在他很清楚自己所处的情势,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一个能把强大的梁山一把火烧光的人,有多大的本事连想也不用想,是他这种层次的小人物惹不起的。 内卫的人一直秘密跟在杨怀仁他们身边,小七走出小院门去,拍了拍手,便有几个装扮成脚夫模样的汉子跟着进了小院。 杨怀仁吩咐他们秘密跟着吴勇去办事,只说只要他想逃跑或有什么不轨的企图,立即可以取了他性命。 吴勇心道他哪里敢搞鬼?肚子里的虫卵没有解药三天后就要孵化出来的啊,唯唯诺诺连说了几个不敢,这才跟着几个内卫往外走。 等吴勇扭过头去,杨怀仁坠在后边的一个内卫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很明白的表达了事成之后,宰了这小子的意思。 杨怀仁其实一开始就像明白了,无论吴勇这次去假装给柴致祖在郓城县秘密安插的人报信,能不能让他相信梁山上发生了什么事,吴勇都得死。 这样的人留在世上,就是个祸害,杀了他,也不过是为他曾经犯下的罪行赎罪罢了。 杨怀仁也不指望找到了那些柴家在郓城县的秘密接头人,就能立即找到柴致祖谋反的罪证,但是只要有了这条线,并顺藤摸瓜查探下去,不怕没有新的线索,这些事,他只需要交给内卫们去办就好了。 事情解决了,他们也没有留在郓城县的必要,杨怀仁刚准备走,却被何之韵叫住了,她看了一眼可怜巴巴的莺儿和她的小丫鬟,仿佛在说,咱们走了,这俩人怎么办? 杨怀仁想了一下,莺儿看样子也就二十岁,她那个小丫鬟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她们可能也没多少钱,又没有什么生活技能,难道把她们扔在这个小院里自生自灭? 最坏的就是她们走投无路,又要回到青楼里去讨生活,这是杨怀仁不愿意看到的,可这样两个女人,也不可能带她们在身边,于是他只好另想办法安置她们。 “莺儿小姐,不如这样,我们身上带的现钱不多,给你留下十贯钱,我再写一封信,你租个马车,去齐州历城县杨家村找村长,让他给你安排个住处,另外分给你二十亩良田。 田地你也不会侍弄,就让村长帮你租给附近的佃户们种,靠收租子的钱,足够你二人生活了。 你俩都还年轻,不如忘了过去,等这一阵过去,有机会再分别寻个好人家嫁了吧。” 正文 第340章:聪明的小丫鬟(第一更送上) 莺儿和小丫鬟听杨怀仁这么安排,似乎看到了未来美好生活就在她们眼前。 对于杨怀仁来说,这点事情不过是他举手之劳,给杨家村族长写一封信让他帮忙安置两个人,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对于莺儿和从小跟随了她的小丫鬟来说,这就是天大的恩惠了,可以说是如同再造。 一个曾经流落风尘的女子,在这个时代实在是太卑微了,虽然都说宋代是中国历史上妇女思想最自由的时代,但这种自由和开放也是相对的,跟现代的开放思想是没法比的。 程朱理学当时还刚刚兴起,人们的思想也还处在一个转变期,对于莺儿这样的失足妇女,如果有机会从良的话,旁人或许明面上会大加赞赏,说些什么“迷途知返善莫大焉”的灵巧话儿。 但是私底下却还不能做到像看待良家妇女一样的看待她们,甚至躲在角落里议论的时候,是瞧不起这样出身的女子的。 大秃子当初给她赎身的时候,虽然暂时让她离开了风月之地,却没有真正拿良家妇女那样对待她,更没有上心给她改籍,一定程度上来说,她还算不上是良家妇女。 但这对于杨怀仁来说太容易了,这种事等她到了齐州,只要杨家村的人跟官衙的人一提杨怀仁的名字,该户籍的事情很容易解决。 杨怀仁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她从良,换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忘记过去的一切,让她从新开始新的生活,她还很年轻,还有机会找一个好男人,过上像其他女人一样相夫教子的好日子。 莺儿小姐也会个灵巧人儿,自然听得懂这是什么意思,激动的跪下来,连磕了几个头,脸上忍不住流下了开心的泪水。 “多谢这位大官人再造之恩,大官人就是奴家和小妹的再生父母,奴婢二人不要房屋和田产,只愿意能留在大官人身边为奴为婢,终生报答大官人的恩德。” 哎吆我去,这都哪跟哪儿啊?杨怀仁一见这种动不动就下跪的弱势群体就头疼,更何况这是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杨怀仁偷偷瞄了一眼何之韵,她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好像在等他做决定,这让他心里有苦说不出,她们想跟在哥们身边为奴为婢,那哪行啊? 倒不是嫌弃她们出身不好,而是要这时候点头答应了,韵儿该不乐意了。女人啊,是世界上最难懂的生物,表面上笑而不语,好像完全不在意,实际上她们心里对于这种事情,在乎的很。 不过人家一片真心实意,总不能直接就拒绝,为了在不让她们误会的情况下放弃去杨家做奴婢的打算,杨怀仁打算用一种委婉的方式来让她们知难而退。 杨怀仁伸手虚扶了一把,淡淡地说道,“快起来吧,你们不用这样感恩戴德,我做的这点事,恩德实在是谈不上,我就是爱管闲事罢了。 一来我家里服侍的婢子够用了,二来去我家做奴婢的话,实在太委屈二位小娘子了,不如还是按我的安排去做吧。” 莺儿没有站起来,反而把头磕在地上不肯起来,言语也更加坚定。 “若是大官人嫌弃我们,不愿意让我们伺候,让我们去府上做些粗重的活计也无妨,只要能报答大官人的大恩大德,做牛做马我们都绝无怨言。” 杨怀仁早料到了她要这么说,于是背着手打趣道:“要说嫌弃,还真是有点,不过不是嫌弃你们的出身,而是要做我家的丫鬟,那要求可高了,最起码要聪慧机敏,笨的我可不要。” 莺儿一听是这个原因,把头抬了起来,“奴婢二人从小受了些训练,还算是比较机灵的,也是手脚麻利的人,恩人不信可以考较一下。” 哈哈,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杨怀仁心里偷乐,早知道你俩在风尘之地多少会读书识字,也会一些吹拉弹唱的技艺,但是哥们偏偏考较你们算学。 这年代读书人都读死书,四书五经能倒背如流,加减乘除顶多也就小学一年级水平,能会个九九算术表就算不错了。 哥们给你们出道小学二年级的数学题,就能把你们给难住,到时候你们算不出来,看你们还有可话说。 “既然如此,那我就考较你们一下,既然我家是做买卖的,不如我来出一道算学题目如何?” 杨怀仁踱着步子在屋里走了起来,回忆起自己小学的时候数学老师出过的那些既有趣又坑爹的题目,难免感叹小学生也真不好混啊。 天霸弟弟他们几个听到杨怀仁要出算数题,也突然来了兴趣,特别是柯小川同学,似乎十分认真,睁大了眼睛等着杨怀仁出题。 “话说七个小孩玩躲猫猫,找到了三个小孩,请问,还有几个小孩没有找到?” 天霸弟弟听完差点一头栽倒在地,心道我以为仁哥儿这么聪明的人,出的算学题目会有多么难呢,原来只不过是十以内的加减法,于是骄傲地第一个开口回答,“七个小孩,找到三个,那还剩下四个!嘿嘿……” 杨怀仁差点被耿直的天霸弟弟的天真无邪给萌翻过去,“你嘿嘿啥呢,还等着我表扬你啊?十以内的加减法你都能算错,唉……” 天霸弟弟虎着个脸,“啊?我怎么可能算错?七减去三,不就是四吗?” 杨怀仁环视了一圈,发现柯小川、玄参和小七这四个家伙都一样的疑惑不解,不禁叹了口气,这下算明白原来在宋代,体育老师就有了代课教数学的传统了。 莺儿身边的小丫鬟“噗嗤”一笑,笑盈盈地答道,“还有三个小孩没有找到。” 杨怀仁点点头,又鄙视地看了那四个家伙一眼,“看看人家,一个小闺女家,都比你们四个大老爷们聪明。” 柯小川红着脸争辩道:“七个小孩躲猫猫,找到三个,不应该剩下四个没找到吗?” 小丫鬟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柯小川,面带笑意给他解释说:“七个小孩玩躲猫猫,一个孩子找,六个孩子藏,找到了三个,不就是剩下三个没找到吗?” 正文 第341章:脑筋急转弯(第二章送上!) 柯小川和天霸弟弟听了这个答案,羞愧的就差跳到刚挖的大坑里了。 小丫鬟笑嘻嘻地冲杨怀仁笑道:“恩人,怎么样?奴婢和姐姐现在让你满意了吗?” 杨怀仁心道,没想到当年哥七岁的时候都曾经算错的题目,你个小丫头竟然没有算错,真是枉费了哥们煞费苦心挖的这么个大坑。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题目还是太简单了,只要设身处地的一想,便能明白题目中的巧妙,天霸弟弟和柯小川他们没想到这一层,只是按照数学的角度去计算,很容易被这种题目的表面所迷惑。 关键问题在于,这俩货小时候估计就没玩过躲猫猫,像小七和玄参这样的,估计就更没玩过了,所以他们算错,只能怪社会,不是他们笨。 杨怀仁当然也不可能就这么容易随了她们二人的愿,不就是出题嘛,这种挖坑的题目哥们多得是,脑筋急转弯这种事,不是每次都能让你想明白的。 “这才第一题,如果你能连续答对我三题,不用你们去我家做奴婢,我当妹子养着你们也没问题。” 莺儿的眼神里更加激动,小丫鬟倒是来了兴趣,睁大了水汪汪的大眼睛等待着他继续出题,仿佛一个好学的孩子,渴望在知识的海洋里汲取营养。 “话说我要做炊饼,假如蒸两笼屉炊饼需要一炷香的时间,那么蒸五笼屉炊饼,需要几炷香的时间呢?” 柯小川和天霸弟弟上一题答错丢了脸,这一次谨慎了许多,没有立即作答,而是用狐疑的眼神看了一眼四人中年纪最大的玄参。 玄参看几个弟弟都指望他作答挽回颜面,压力忽然就大了。上一题考的是加减法,这一题考的是乘法,二乘以五等于十,好像也很简单。 但是他看着杨怀仁脸上的坏笑,就觉得没他想的那么容易,刚要把双手伸出十个指头作答,伸出去一半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只好又收了回去。 杨怀仁故意逗他,伸出两个手指扮作剪刀的样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干啥?玩剪子包袱锤吗?你出包袱我就出剪子喽。” 玄参一脸黑线,小丫鬟这时又笑着作答了,“恩人,你这题目真是太有意思了,不仔细去想还真容易中了题目里的圈套……” 玄参听到圈套二字,就庆幸自己没盲目的说出自己的答案,可自己的答案不对的话,那么答案又是什么呢? 话说好奇心害死猫,玄参三十来岁的人了,情急之下还是没把持住,一句丢面子丢大了话脱口而出,“那么这位小妹你说答案是需要几炷香?” 小丫鬟掩嘴而笑,“恩人已经告诉你们答案了啊……” 四人看着杨怀仁伸出的两根手指,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了。蒸一笼屉炊饼需要两炷香,蒸十笼屉炊饼也是需要两炷香,只需要把笼屉叠在一起放到锅上同时蒸就行了。 四人汗颜,题目绝对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但是他们第一反应就总是往算学题目上想,什么加减乘除那么一算,但是答案却一定是错的。 后世的很多父母在辅导上小学的孩子的时候,就很容易被这种题目弄得焦头烂额,在孩子面前颜面尽失。 有人埋怨现在这些用尽了各种鬼点子出这种数学题目的老师太坑爹,其实人家的目的是好的,这样的题目,其实就是鼓励孩子们多思考,能够灵活的结合现实的生活来解决问题,而不是单纯的死记硬背。 古人那种死板的教育体制下教育出来的人,和后世的填鸭式教育叫出来的学生其实有些类似,老师们要求学生们一定要能一字不差的背诵课文,却从来不关心学生们到底理不理解他们背诵的东西。 陶潜的《五柳先生传》里所说的“好读书,不求甚解”,被老师们拿来用作解释他们这样教育学生的正确性,是从先贤那里继承的。 只不过这又是一种断章取义和牵强附会罢了,人家陶老先生后边明明还有一句“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强调的其实是“会意”,却被他们就这么无视了。 不过杨怀仁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想起当年教授自己厨艺的老师经常引用这句话出来,说陶老先生是放狗屁,学了知识就不想吃饭了,这是什么道理?啃书就能啃饱的话,那这世上还要厨师干什么? 说道头来其实印证了一个道理,同样的一句话,或者同样的一道题目,在不同的人眼里,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就像盲人摸象,得到的观点是截然不同的。 杨怀仁作为一个厨师,内心里还是比较支持厨师老师的观点的,倒不是对陶老先生不敬,问题的关键在于,如果大家都看书不想吃饭了,那么厨子也就不用混了。 既然小学二年级的题目没有难住她,杨怀仁只好拿出小学三年级的究极题目来了,说出来也不怕大家笑话,杨怀仁数学烂的那叫一个渣,高于小学三年级的数学题目,他怕万一小丫头反问他一个,丢脸就就不是那四个吃货了,笨蛋里又要加上一个他。 “最后一题,你答对了,我就认你俩作妹子,你们可听好了。 话说我买了三个烛台,每个烛台上可以插五根蜡烛。我把十五根蜡烛插上去全部点着,第一个烛台我吹灭一根,第二个烛台我吹灭两根,第三个烛台我吹灭三根,请问,还剩下几根蜡烛?” 柯小川他们也不敢作答了,瞪起眼睛等着小丫鬟说出答案。 小丫鬟眼珠子滴溜打转,稍微想了一下,便明白这题目的坑在哪里了。 单纯从算数的角度去看,三个烛台,每个烛台五根蜡烛,总共是十五根,然后减一减二减三,得出的答案是九。 但结合实际情况,那结果就截然不同了,蜡烛是燃烧的,吹灭的蜡烛会最终留下来,没有吹灭的反而会燃尽,所以答案应该是六。 可是她刚想说出答案,忽然之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谨慎地重新思考了一下,忽然间明白这题目真正的坑是在哪里了。 正文 第342章:情窦初开(第三更送上) 小丫鬟没有回答杨怀仁的问题,而是面带笑意的问道,“不知恩人所问的,是吹灭了那几根蜡烛的时候还剩下几根蜡烛,还是到最后烛台上剩下几根蜡烛呢?” 杨怀仁忍不住鼓起掌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种加入了时间概念的脑筋急转弯,一个小丫头竟然也没有上当,这太让他吃惊了。 回到那个问题,如果没有她这么一问,那答案其实是模棱两可的。抛开了时间问题不谈,杨怀仁本打算如果她回答是六根,那么就耍赖皮说他问的是刚吹完的时候,那答案自然是九根。 如果他回答是九根,那么就说他问的是最后还剩下几根,把九根燃烧的蜡烛烧完了,被吹灭的蜡烛反而留下来的理由摆出来,这就叫两头堵,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回答正确。 但是千算万算,没算到小丫头实在太精明了,这个题目里大坑套小坑的连环坑的模式竟然被她识破了。 当她提出疑问的时候,杨怀仁就知道再跟她玩这种脑筋急转弯的游戏根本难不住她,也只好答应了她们的请求,让她们跟随自己回齐州。 只不过,像这么一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当丫鬟实在是太屈才了,在杨怀仁看来,这小丫头年纪虽然才十四五岁,但是稍加培养,将来绝对是个做生意的好材料。 随园的生意虽然火爆,但是毕竟就那么一家店铺,莲儿妹妹和她父亲王明远管理这种规模的一家酒店还应付的来,但是像其他辟如牛肉面和汉堡包连锁经营上的买卖,他们还没有足够的精力和能力来应付。 虽然有赵頵这个便宜大舅子给他理账,也不会坑了他,但是不可能一辈子都指望人家帮忙,是时候培养自己的管理团队了。 杨家庄子的新菜如今已经是第二茬了,这些大棚蔬菜现在还都在育种留种的阶段,明年开春之后,肯定要大面积种植,这些事情的管理,也需要一个精明能干的人。 当初从郡王府那里买回来那些人,是有不少的账房和管事,但是他们管理一个大家子有经验,生意的经营上就差了很多,招募并培养一些年轻力胜,能接受新思想新事物新经营手段的年轻管理班子,必须提上日程了。 杨怀仁来到大宋这半年来,相交的知己朋友大都是武人,像黑牛哥哥、天霸弟弟、卢进义、林冲、宗泽、柯小川和内卫里这一大帮子人,加上游师雄老爷子,都是一水的好汉,就连兰若心这个青莲帮二当家的,也应该算是个女汉子。 如果他跟个什么地痞流氓泼厮无赖闹点什么矛盾,这里边随便挑一个,都是“我能打十个”这样的主,根本吃不了亏,反而文人他认识的不多。 像苏东坡先生的几位学生,倒是和杨怀仁有些来往,但是像他们这样的文人逼格太高,杨怀仁作为一个厨子,真跟他们谈天说地讨论诗词歌赋,还真跟这帮人说不到一块去。 即便他自诩是个文化人,也顶多是因为他超过宋代的人一千年的知识和见识罢了,所以说交朋友,还真是得尿到一个壶里去才行。 杨怀仁心里赚钱的方法和点子很多,尽管现在不差钱,但是闲着也是闲着,虱子多了不咬,钱多了当然也不咬人是不? 凭他自己的精力,是做不到面面俱到的,他现在有钱有田地有地位,需要的就是能帮助他实现点子的人才。 齐州老家杨家村的书院正在筹备中,选好了位置,联系好了建材和工匠,明年开春就要开工了,有个半年就能开院招生。 将来这个书院教学生的方法,一定不能跟当下的那些老学究们填鸭子一样,教出一帮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们出来有个毛用? 要搞就搞素质教育,来这里求学的学子们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那个评价一个人才特牛笔的词叫啥来着?对了,上马为将,下马为相,终极目标就是培养这样的人才。 莺儿小姐身边这个下丫头虽然是个女娃,可她就具备这样的潜质,不过大宋也没有女人出仕当官的前例,那就把她培养成随园饮食帝国的首席执行官也不错。 让莺儿和小丫鬟跟他们同行回齐州,让杨怀仁没预料到的是,何之韵并没有不开心,反而热情的拉着两个美女的手进了租来的一辆马车,杨怀仁也只好陪着他们几个大老爷们骑马吹西北风。 一路上让杨怀仁比较奇怪的事是,柯小川总是骑马坠在后边,守在女人们乘坐的马车周围,而且没当听到车棚里传出来莺莺的嬉笑声,他就特别开心,也特别兴奋。 冲动车夫赶车的天霸弟弟一路除了吃就是睡,得亏了拉车的是两批识途的老马,不需要他掌握马车行进的方向。 吃饱睡够了,天霸弟弟眯眼看见杨怀仁等人都在前边策马而行,唯独柯小川在马车旁边慢慢跟着,便找话题跟他聊天。 柯小川便驴唇不对马嘴的应付几句,搞的天霸弟弟看着他像是见了鬼一样。 杨怀仁实际年龄有三十了,发现了这个不正常之后,稍微一想便明白了柯小川到底是怎么了。 想起在郓城县时他瞧人家小丫头的那眼神,就知道这小子是少男情窦初开,喜欢人家了,十五岁的大小伙子,也到了对姑娘动情的时候了。 只可惜这小子一看就是没经验,想着人家吧,又不敢开口,好似跟那个一刀宰了贼寇的酷小子完全不是一个人了一般。 可他又偏偏喜欢听小丫头的声音,所以一路上一直在马车附近转悠,听见车棚里小丫头嘻嘻的笑声,便高兴得跟捡了个大元宝似的。 杨怀仁故意放慢了马儿的脚步,也坠在了马车后边,与柯小川并骑而行。 他小声问道:“怎么?是第一回喜欢上一个小娘子?” 柯小川下意识的点点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又匆忙地把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儿似的,一张冷峻的脸却羞赧得跟个大红柿子似的,结结巴巴说,“不,不,不是的。” 正文 第343章:把妹的终极奥义 “不是啥啊不是,”杨怀仁冲他暧昧一笑,“哥哥认识你时候虽然说不长,但你是个什么性子哥哥清楚的很。” 柯小川被人识破了小心思,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傻呵呵的傻笑,算是承认了自己喜欢上了那个聪明的小丫头。 杨怀仁看他样子,很明显就是大姑娘上花轿,大小伙子进洞房,都是头一回。 当然,如今无论是提上花轿还是进洞房都还为时尚早,再说大白天的,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思想开放懂情趣,作为一个老大哥和过来人,自然要教教这个兄弟把妹的终极奥义。 “兄弟你不用这么害羞,男人嘛,就要有男人的派头,不要扭扭捏捏像个小姑娘一样,作为一个兄长,一个过来人,哥哥一定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比如,把妹的终极奥义!” “把妹的终极奥义?是一本武功秘籍吗?把妹又是什么东西?” 柯小川一脑袋乌黑的秀发这一刻仿佛都打了卷变成了一个个的问号,满头的问号随风摇摆,那叫一个好看。 “这把妹嘛,啧……” 杨怀仁刚想给他解释,忽然想起来这种词汇现在还真没法给他解释清楚,五浪真言这样的高深武功不适合他这样的初学者,于是换了一种比较容易让古人接受的方式来戏说。 “这个很简单,那小丫头赢了算数考试,哥哥是不是答应她以我妹子的身份进杨府?” 柯小川十分认真的快速点了点头。 “把妹就是把好哥们的妹妹变成你的娘子的一个过程,懂了没?” “哦,原来如此,我懂了。那小弟应该怎么做才能把妹成功呢?” “很简单,送你六个字,‘厚脸皮,直接上’!” 杨怀仁这么说可不是信口胡诌,纵观他的交往史,那简直就是充满了血与泪,人家高富帅自带吸引各种妹子的光环,根本不用做任何事,自然有妹子们主动上前。 可像他这样的小迪奥斯,如果没有一张厚脸皮和勇气,那只有苦逼地等着变成齐天大剩了。 当初能和兰若心能有两段情缘,也是他厚着脸皮在人家姑娘身边主动扮了个护花使者才换来的,如果当初他木木呆呆装清高,那只有孤独和苦逼的份。 当然,他来到大宋之后和何之韵喜结良缘,有命运的奇妙安排,但是若不是他厚着脸皮非管人家的闲事,也没有今天的美好幸福生活。 或许有的男人会觉得自己能力强,即便不是高富帅也自然会有妹子们对他趋之若鹜,杨怀仁也绝对不否认这一点,能力强和超耐久,绝对是一个好男人的必备品质。 但从古到今,不论男女,在交往之中都是第一眼看脸的,如果先天条件受限,再脸皮薄的话,那你离剩蛋老人也就不远了。 柯小川的先天条件还是不错的,用后世的话说就是小鲜肉一枚,矬就矬在这小子是个初哥儿,对男女之事毫无经验,光知道喜欢人家,却不知道如何行动。 “霸王硬上弓?哥哥,这不好吧?” 杨怀仁恨不得拍死他,“你小脑袋瓜子里都胡寻思些什么呢?这个‘上’不是‘霸王硬上弓’的上,是让你主动一点,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跟人家妹子说,这叫告白。 告白你懂吗?就是让你去跟人家聊聊,坦白你喜欢上了她。你主动一点,凭你的条件,想必她不会拒绝你的真心吧,对不对?” 在杨怀仁看来,告白这种事,是非常需要勇气的,而这种勇气,也正是女人比较欣赏的男人优秀品格中重要的一点。 一句我喜欢你,看上去很平实,很简单,其实这句话说出口,不知道这个表白的人做过了多少思想的争斗。 而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不管这个表白的男人是不是她们理想中的对象,都应该尊重和珍惜他,因为人活一辈子,能为你日思夜想还有思想斗争的男人,实际上是屈指可数的。 当然,这个道理对于男人来说,反之亦然,甚至更加应该珍惜。 “那……那然后呢?”柯小川的脸更红了。 “然后?很简单啊,如果人家对你也有好感,那不皆大欢喜嘛,就算被拒绝了也不要紧,脸皮厚一点,问她为什么拒绝你。 但脸皮厚归脸皮厚,搞清楚询问和质问的区别,要注意语气和态度,记住,你这么究根问底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你们俩尴尬,要表达清楚,你是为了从失败中总结经验教训,让自己变得更优秀。 说难听一点,这一招叫死缠烂打,说好听一点,叫忠贞不移。既然你喜欢她,就要表现出来,不用扭捏。” 柯小川听完若有所思,好似有所领悟,接着问了句,“哥哥当初和嫂嫂就是靠这一招成事的么?” “那还用说?” 杨怀仁一脸骄傲地吹嘘道:“你看哥哥我这个样子,那叫一个帅呆酷毙了,你嫂嫂看见我第一眼,简直就看眼里拔不出来了,哭着喊着要嫁给我啊,唉,男人长太帅,是一种罪啊……” 杨怀仁忘情的自我陶醉,心情大好,却不知他和柯小川二人坠在马车后边,只不过两三丈远的样子。 换了是个普通人,或许这么远的距离,还听不清楚他们在谈论些什么,不巧的是,马车里坐着的三个女人,多是耳朵贼灵敏的主。 杨怀仁教何小川怎么告白,怎么追求小川喜欢上的小娘子的事情,她们坐在马车里听的一清二楚。 韵儿和莺儿自然知道他们口中说的那个小丫头是谁,都怜爱的看着小丫头,似乎真心为她高兴,也同时为她祝福。 只不过当她们听到杨怀仁吹牛比的一番话之后,三个女人都尴尬了,莺儿怕何之韵听了这种话生气,还想帮他解释一番。 不料何之韵竟憋不住笑喷了出来。她跟杨怀仁相处这么久,自然知道自己的官人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下厨或者干正事的时候,认真的样子非常有魅力,可私底下又像个孩子一样不正经。 正文 第344章:僧儿的身世 男人喜欢和朋友们一起喝酒吹牛,何之韵非常理解,面子嘛,总要给他们留一点,可杨怀仁的牛皮吹的有点大,她实在憋不住才笑出了声来。 杨怀仁这下尴尬了,干笑了两声,对柯小川说,“我的好兄弟啊,现在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一个?” 柯小川不明所以,一脸懵逼的摇了摇头,“哥哥你随便。” “嗯,那就好办了,我先把好消息告诉你,你不用费尽心思琢磨如何去表白了,你喜欢的小丫头已经知道你的心意了。” “啊?” 柯小川心中又惊又喜,高兴了一会儿又突然问道,“那坏消息是什么?” 杨怀仁叹了口气,看着他这个傻兄弟,在恋爱方面还真是个愣头青啊,何之韵笑那么大声,很明显咱们说了半天怎么把妹,人家听得一清二楚啊,你咋就没明白呢? “坏消息是,你不用费劲心思琢磨如何去表白了,你喜欢的小丫头已经知道你的心意了!” “嗯?这不是好消息吗?怎么……” 柯小川话说到一半,抬头看见前边的马车,接着就瞪大了眼睛,开始冒绿光。 看这样子是终于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了,杨怀仁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哥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能不能领悟这把妹的终极奥义,就看你个人本事了。既然事已至此,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杨怀仁拍马赶了几步,路过赶车的天霸弟弟面前的时候,这小子正憋了一脸的坏笑。 “哥哥好胆色,小弟实在是佩服,佩服啊,哈哈……” 杨怀仁瞪了他一眼,“你小子,等你以后找了媳妇,到时候看你有没有哥哥如此的胆色 !” 陈天霸瘪了瘪嘴,“洒家还小……” 我去,杨怀仁心道,这小子咋又是这理由?我竟然无言以对啊。 这时何之韵拉开了车帘,一脸嗔怪的望着杨怀仁,“官人?” 杨怀仁被她看的心里发毛,故作镇静地问道:“咋了?” 何之韵装作痛苦的揉了揉眼睛,“哎呀呀,坏了坏了,妾身把官人看到眼里拔不出来了……” “呃……” 杨怀仁不知是该觉得尴尬还是高兴。能把一个黑风寨二当家的,一个曾经的江湖侠女调教的如此调皮,作为一个男人,应该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只不过当着天霸弟弟和两个自己新认的妹子面前这么开他的玩笑,还真是挺跌面的。 “对了,你们聊了半天了,可我们还不知道那个机灵的丫头该怎么称呼呢。” 小丫头掀起另半边车帘,露出她的小脑袋来,嘟着嘴埋怨道,“大叔你以前也没问过啊?!” 杨怀仁看着小丫头机灵鬼似的样子,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妹子,同时也感叹柯小川这小子眼光不错。 要单论长相,小丫头可能是年纪还不算大的缘故,脸上还有些婴儿肥,还算不上百里挑一那种美女,跟莺儿这样天生的妖媚不同,跟何之韵那种天生高贵的气质也不同。 她最大的特点就是五官很精致,特别是一双大眼睛,总是水汪汪的,特别水灵,透着一股古灵精怪的机灵劲。 “什么大叔啊,哥哥很年轻好不好?那个,先前光顾着考较你了,咱们路上走得急,所以没顾得上问,怪我喽……那我现在问起来了,不知妹子姓氏名谁,家住哪里啊?” “我叫僧儿,姓什么我也不清楚,因为我没有家,听说我还是婴孩的时候,就被父母扔在一间寺院门口,是庙里的和尚把我带进庙里边,才活了下来。 这也就是我名字的由来,本来我在寺院里也挺好的,庙里虽然穷的揭不开锅,也从没饿着我我,可惜后来我慢慢长大了,主持开始觉得我一个女儿家,长期留在寺院里,总教人说些难听的闲话。 所以我五六岁的时候,主持给我找了一户好人家,把我交给了他们,想起来那时候我还挺开心的,能给人家做女儿,我也就有爹有娘了。 不过我这个美好的愿望没有实现,那户人家不是好人,他们嘴上整天说要行善积德,却做着天理不容的事情。 把我带出寺庙里不久,就把我卖到了郓城县的一家青楼里,让我做丫鬟伺候那些姐姐们。” 杨怀仁感叹她悲惨的身世,却发现僧儿说起自己的这些不好的遭遇好似个没事人一样,眼神里没有一丝委屈和悲伤之感。 跟在后边偷听的柯小川听了僧儿的身世之后气炸了,这一点从他的发型就看的出来。 杨怀仁瞥了他一眼,让他稍安勿躁,又好奇的向僧儿问道,“僧儿妹妹,对于你凄惨的身世,你不感到委屈和伤心吗?” “伤心?不啊,莺儿姐姐对我像是个亲妹子一样,在外人面前虽然我是个做丫鬟的,可她对我一直像是亲妹妹一般疼爱。 后来梁山山寨里的四爷给莺儿姐姐赎了身,我们以为好日子要来了,结果那个贼头子比那些逛窑子的坏男人还要坏,我到是替姐姐难过了好久。 还有那个叫吴勇的恶人来了之后,欺负姐姐的时候,我也很难过很伤心,不过那些不好的事情都过去了,叔叔救了我们姐妹二人,我们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嘻嘻……” “吆,你还挺想的开。” 杨怀仁挺欣赏她这个积极乐观的性格的,某种程度上说,僧儿的性格和杨怀仁还有些相似之处,只不过人家妹子是真的心态好,杨怀仁是真的没心没肺。 比如这一路干巴巴的赶路实在无聊,杨怀仁玩心大起,就决定逗一逗她。 “你就没想过,我可能也是个坏人,嘿嘿嘿嘿……” 杨怀仁的奸笑并没有吓到小丫头,反而把她给逗乐了,她掩着嘴“咯咯”笑起来没完,“叔叔你逗我呢?你是个什么人,刚才在车上韵儿姐姐都给我们说了,你明明才刚过了十八岁,却喜欢贴上胡子扮叔叔,你玩的挺开心吧?” 哎呀我去,原来自己是什么身份早叫人家知道了,自己还扮坏人傻乎乎的奸笑,真是太二了。 但是你这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了还一口一个叔叔叫的哥这么扎心,还能不能一起快乐的玩耍了? 正文 第345章:又来了一道圣旨 既然人家什么都知道了,也就没有必要抻着说话了,不如把话说到明处,杨怀仁又做起了媒婆的活计。 “僧儿妹子,你觉得我们家小川弟弟咋样啊?” “不咋样!” 柯小川见僧儿扭头看了过来,挺起胸膛昂起头来,骑在马上还真是英姿飒爽,可接下来小丫头上说的话,差点让他摔下马来。 “什么叫不咋样?”小川心里有些失望,急切的问道。 僧儿瘪了下嘴,“他脸那么黑,晚上点了个灯都看不到他。” “我,我,我……” 柯小川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杨怀仁叹道,“我了个去啊……” 这妹子不但直爽,还挺幽默,嘴巴还挺刁,幸亏这年头没有盐汽水,不然小川弟弟早被他一口盐汽水喷死了。 “我这是易容画黑了脸,我本来的面目可是又白有干净的。” 柯小川憋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一句防御力低下的话来与她争辩,可杨怀仁一听就知道他还是要被喷死的命。 果不其然,他话刚说完,僧儿挑着眉盯着他说道:“大男人长那么白干吗?你要唱戏吗?” “我,我,我……” “我真被你的天真打败了……” 僧儿妹子看着柯小川无所适从的样子,掩嘴一笑,盖上了车帘。 柯小川眼神中全是失望之色,低头耷拉着脑袋又坠到了马车后边,杨怀仁放慢了马儿的脚步,等到他赶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恭喜你,你的第一步很成功。” “啊?” 柯小川木讷地问道:“仁哥儿,僧儿姑娘明显是嫌弃弟弟啊,你怎么还恭喜我呢?” “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杨怀仁微笑道,“你知道她为什么非要挤兑你吗?” 柯小川木呆呆地摇了摇头,杨怀仁却喜上眉梢,“我的笨弟弟哎,她若不喜欢你,会笑嘻嘻地和你斗嘴吗? 女人不轻易对男人笑的,她对你笑,说话又处处刁难你,正是因为觉得这样好玩。 刚才咱俩说的那些话,她也都听到了,一个小姑娘家,得知一个男人喜欢她,她不但没有不理你,还和你斗嘴,是不是说明,她心里对你的心意,是没有拒绝的?” 柯小川想了一下,忽然拍着脑袋叫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杨怀仁当然知道原因,有句话说的好,恋爱中的女人都是傻子,而恋爱中的男人,都是大傻子。 这种事,外人也帮不了大忙,僧儿伶牙俐齿冰雪聪明,柯小川侠肝义胆清秀俊逸,杨怀仁琢磨着两个人的个性,还真是挺登对的。 只不过他俩还都年轻,事情倒不急于一时半刻,柯小川要想俘获僧儿妹子的芳心,那可是有很长的路要走。 赶了三天的路,腊月十五的时候,杨怀仁才回到齐州,众人在城外城隍庙改回了以前的装扮,这才进城回家。 齐州城杨府里最近很冷清。杨怀仁出门之后,倒是有不少地方官员来拜谒,不过杨母吩咐管家以侯爷不在府上为由都打发了。 这些人想到杨怀仁是奉旨来暗中巡访的,以为钦差大人私访去了,所以又赶紧回自己的驻地,清扫修缮街道,勤奋署理公务,倒是让京东路各州县在年前有了个焕然一新的新景象。 无形中造福了京东路的百姓,也算杨母的一大功德。 儿子儿媳都出了门,杨母知道儿子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也不埋怨他们,只是家里太闷了些。 柯小巧和梁二娘,杨怀仁本来打算等过了年之后,再让陶勇陪着她们启程去环县服刑,小巧觉得总在人家侯爷家里呆着也不是个事,不如和姨娘早日启程,一路上沿途和好散散心。 陶勇厚着脸皮跟着保护,衙门里派遣的负责押送她们的衙役自然不会说什么,他毕竟是柯小巧的亲生父亲,所以姨甥二人也默许了让他跟着。 陶勇很欣慰,这也许意味着女儿和小姨子开始慢慢接受自己的存在了,给柯小川留了封信说明,三人在杨怀仁领着柯小川出城后的第三天,便收拾行装向西而去。 李格非知道女儿和二丫是一对好伙伴,便时常派人送李清照到杨府里来陪二丫玩耍。 虽然他心气清高,怕有些无聊的人在背后议论他攀附权贵,但是在廉希宗的劝说下,他也释然了,只不过是两个小丫头在一起玩而已,那些在背后议论的人,只能说明他们心胸狭隘。 二丫自从有了这个小伙伴,每天都开心的不得了,把她的好朋友臭蛋和毛球介绍给了李清照。 李清照本来还非常害怕老虎,可后来发现这俩货和小猫一样温顺的时候,也开始学二丫骑老虎玩。 当然,李清照更多的时候还是很斯文的,没有丢了大家闺秀的气质,也开始教二丫头读书写字,杨母见自己的顽皮女儿能静下心来读点书,也心中高兴。 杨怀仁回了家,一切又重新热闹起来,杨母赶紧吩咐人准备了丰盛的晚宴,杨怀仁也借着李清照在府上的机会,邀请来了廉希宗和李格非来家里吃饭。 席间大家谈天说地,却没有提及梁山之事。 其实梁山被一场大火烧成了秃山的事情,比杨怀仁还早一步传到了齐州,老百姓茶余饭后,总要聊几句这样的时事新闻。 廉希宗和李格非想起当日杨怀仁询问梁山之事,加上他这半月来并不在齐州,心中一定猜到了这些事情肯定和杨怀仁有关,只是这种场合不适合说这样的事,他们也就没有提及。 晚饭之后,廉希宗和李格非也没有逗留在杨府,而是以杨怀仁旅途劳累不耽误他休息为由,早早带着李清照告辞。 送走了他们,杨母早吩咐丫鬟给他们几人烧好了热水,要他们好好享受一个热水浴,好洗去这些日子来的疲乏。 杨怀仁确实好久没洗澡了,酒足饭饱之后,和娘子来个鸳鸯浴,想想就春风无度。 可就在韵儿的纤纤玉手在他背上按摩的让他正浑身舒泰之时,加热水的小丫鬟在门外禀报,京城来人了,说是位传旨的小公公。 正文 第346章:左右为难 从温暖的热水里爬出去,就够困难的了,大晚上的还要焚香设案接圣旨,惹得杨怀仁非常不高兴。 何之韵好话哄着赶着他穿上衣服来到前堂,大堂里早候着两个小公公,两个人正在大眼瞪小眼,杨怀仁咳嗽了一声,才走了进来。 很明显两位小公公都是来自宫里,却不是一路人,他们俩觉得尴尬,杨怀仁也尴尬。 俩人之中,一定有一位是为赵煦传旨的小黄门,另一位则是高太后的。宫里两位大佬同时却又分别给杨怀仁传了旨意,这下可如何是好? 按说是要先接官家的圣旨的,毕竟赵煦才是大宋如今至高无上的皇帝,可是这“至高无上”的说法有点缩水,起码朝堂里谁都知道眼下真正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那一位,是皇帝的祖母。 所以换了个其他的人,这时候应该先接谁的旨意那是不言而喻的,除了在真正的权力面前低头之外,还因为高太后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小肚鸡肠十分记仇的女人。 话是这么说,杨怀仁却不能这么做。赵煦给他的,是正式的圣旨,照礼仪是要他焚香设案,然后在旁人回避的情况下,跪地郑重的接受传旨的小黄门高声宣读旨意的。 而高太后给他的是懿旨,而且还是道密旨,这个就没那么大讲究了,只要恭恭敬敬接过来,自己看就行了,礼仪都免了。 这下杨怀仁可左右为难了,啥叫顺的哥情失嫂意,这一刻他有了深刻的体会。 三个人就站在大堂里比谁眼珠子瞪的大,瞪的眼睛都抽筋了,也没有人想出一个三全其美的主意来。 杨怀仁琢磨着他现在是在齐州,反正天高皇帝和太后都挺远的,扯那么多犊子半毛钱用没有,不如直接干脆问他俩要来圣旨自己看,反正他是不相信他这么离经叛道的事情,这俩毛都没长齐的小黄门不敢回去在两位大佬面前嚼舌头,何况这俩家伙有没有毛这种事,他还真说不好。 “两位公公,咱三在这里傻站着也觉不出个胜负来,不如咱们各让一步,你俩各自把各自主子的旨意拿出来,直接交到我手上,就当你们完成了你们使命,如何?” 不管是替太皇天后传旨的小黄门还是替官家传旨的小黄门,都觉得侯爷同时接两位大佬的旨意,不用那些繁琐的礼仪,的确是件新鲜事。 但想到杨怀仁从来不走寻常路的大名,再看看如今的尴尬场面,觉得这提议其实还不错。 他们就是负责传旨的,只要旨意传到了就算完成任务了,没必要多生事端给自己找不自在。 吩咐管家给他们拿了赏钱又安排他们在杨府住下,杨怀仁这才拿着两封沉甸甸的旨意回了卧房。 他现在脑子有点缺氧,明显不太够使,让何之韵帮他分担一下,确实是个好办法。 不出所料,两位大佬的旨意又是不谋而合,他们都高调地赞美了杨怀仁在功成名就之后回乡祭祖之举是天下人行孝的典范之后,就是催促他赶紧回东京城。 虽然没细说要他赶回京城有什么事,字里行间却强调了一个“快”字。 看来一场暴风雨真的要来临了,杨怀仁没有任何准备,他的计划里,也只有一个字——躲。 当初出京回乡就是为了躲避这样的争权夺利的宫斗,可如今看来,还是没有躲过去,他一下子成了太皇太后和皇帝眼里共同的大红人。 何之韵有点发愁,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官人掺和到她真正的“娘家”的这场争斗之中。 即便杨怀仁提前知道了结果是怎么样的,他仍旧不愿意掺和,换了是个别人的什么人,如果也能预测到结果,或许会主动凑到赵煦身边,争取混一个从龙之功,凭借这样的功劳,他将来的仕途可谓一马平川。 可惜杨怀仁对此不感兴趣,高太后这人不咋地,作为一个女人,她太迷恋权力了,也太狠毒了,只要能让她荣登九五,她可以蔑视任何人的生命。 加上唐朝有位武则天给他树立了榜样,她觉得她如今计划的事情,根本就是有样学样罢了,死上个万儿八千的人作为她的垫脚石,再整出一个女皇帝来,应该是这些人感到荣幸才对。 杨怀仁对她的凭借就是野心有余,能力不足。玩权谋争斗她在行,说到治理国家,她无非也是靠那几个宰相和大学士拿主意。 这几位拿主意的老头按说都是些有大智慧的人,只不过这些老头顽固的很,照他们的治国理念玩下去,北宋完蛋的会更早。 可赵煦也不是个明君,从历史看,他上台后的改革措施虽然挽回些局面,可他命太短,又荒淫好色,最后便宜了一个更荒诞的皇帝上台,也就是搞出了中国历史上著名的靖康之耻的宋徽宗。 这个还是将近十年后的事情了,杨怀仁也许还有时间用自己的能量去改变大宋的命运,但赵煦执政后的大清洗,还真是搞得朝堂之上血流成河,人人自危,多少文坛领袖在这一年里先后殒没,都是这小子干的好事。 后世的人评论历史,只说元祐更化是一种历史倒退,一个劲的鼓吹王安石和宋神宗的元丰改制是有前瞻作用,却从不客观的从百姓生活的角度去看待问题。 不切实际的,大刀阔斧的改革,也要分时间分形式,北方各路胡子酝酿着要杀过来了,你装瞎熟视无睹,还抽空闲忙的耗费大量精力搞政治改革,你的心也真够大的。 搞改革也就算了,你找一条切实可行的方式来也行,从基层开始搞,先让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提高了才是正道,没听说过把老百姓的生活搞的困苦不堪的改革能成功,这帮鼓吹的人,也不知道是啥心理,要不先把你工资砍一半你也亲自体会体会假大空的改革的“好”处? 有理想有抱负是一回事,有没有能力去实现理想是另一回事,没有能力光靠一张嘴吹出个大牛比来,你的理想是家家一亩地年产一万斤粮食,有毛用? 两边都不靠谱,杨怀仁无论选择帮谁都难以说服自己,又是左右为难。 正文 第347章:抗旨 跟自己媳妇在被窝里发了半天牢骚,杨怀仁忽然觉得自己劳心操神的想那些干什么? 自己老婆孩子热炕头享受就是了,管他历史会怎么发展呢,一个人的力量就是再大,又能改变多少? 杨怀仁生闷气,想起谁来,就逮着谁的祖宗数落一番,被骂的最多的自然是赵煦和高太后的祖先。 赵煦和何之韵其实是同一个祖宗,自己的祖宗被这么编排,何之韵也没有生气,反倒附和着杨怀仁也随口骂上几嘴。 杨怀仁就这么被逗乐了,他看着何之韵笑,韵儿也微笑着看着他。男女之间的感情,还真不是什么海枯石烂天长地久的场面话,一个眼神,足以表达的至真至美。 平静下来的杨怀仁觉得这旨意接是接了,却不能真遵了旨意回京城去。既然知道前方明明是踩一脚进去就再也拔不出来的泥潭,就更不能往前走。 一个侯爷的封号,杨怀仁觉得已经足够了,既没有必要削尖了脑袋往朝堂里钻,更没有必要顺着任何一根杆子往上爬。 所以无论是赵煦还是高滔滔送来的杆子,杨怀仁准备都扔到一边去,哥们就是要抗旨了,你们爱咋咋地,不服气来咬我,大不了哥们学廉复,也找一处荒山野岭当野人去。 当然,这种话也就逞一时意气说说,真要抗旨不遵的话,不能那么生硬,自己一家人做野人无所谓,那些和自己关系密切的朋友们不能因为他的决定受牵连。 抗赵煦的旨意,杨怀仁还真没有一点心理负担,随便编个瞎话,或者继续拿孝道做文章,皇帝老子也总不能不让人尽孝道。 当下有的是这样的事情,某个官员在党争中被贬去了什么名头都叫不上来的荒野之地去做官,不愿意去的话就编个尽孝道的理由告假回家伺候老爹老娘去,两位大佬也没有不让的道理。 杨怀仁就可以说去世的老爹新坟修的不顺利,老娘心急导致身体不适染恙,哥们要在老家伺候老娘,反正把哥们当孝顺孩子的典范也是你们说的。 在高太后这边,就没这么容易了,这样的理由忽悠赵煦行,忽悠高太后这种老狐狸就够呛了。 狗啃骨头猫吃鱼,你给猫扔跟骨头,它不但不知你情,说不定还恨你恼你,臭蛋和毛球这俩货现在啥都吃,当然是不应该算到此列的。 高太后根本不在乎你尽不尽孝道,所以这理由说给她听,她能再来一道旨意弄死你,杨怀仁第二次生命如今过的这么滋润,没有送死的道理。 所以要看人下菜碟,老太婆迷恋权力,把封建迷信这种神话传说之事当信仰,那么从这方面下手,才是正确的忽悠她的姿势。 杨怀仁手里还有五块钱硬币,也许是时候再给她一块了,也正好解释了他为什么无缘无故烧了梁山,弄死了二三百个山贼。 这事肯定瞒不住她的,她也绝不会相信杨怀仁剿灭了一伙山贼,仅仅是出于为民除害的目的,与其让她没事瞎琢磨自己的真实目的,不如直接给她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 你看,我费心劳神的火烧梁山烧死那么多人,作的这么大的孽,可都是为了你卖命,我这么忠心耿耿忠肝义胆的,总该信得过我了吧? 既然如此,再编一个搜寻到另一块九天玄铁的线索的故事,她也会照收不误。 想到这里,杨怀仁的心情就放松下来了,哥们就是这么牛逼,哥们就是抗旨了,而且还是皇帝和太皇太后的旨意一起抗的,连理由都让他们找不出毛病来,我就问问,天底下还有谁?嗯? 第二天一早,杨怀仁就用早想好的理由给赵煦和高太后各写了一封信,让两位来传旨的小公公带了回去。 两个小黄门虽然不知道他们传达的旨意里具体说了些什么,但是大体意思是知道的,就是两位主子都要杨怀仁回京。 可今天见他样子,没有一点要收拾行李往京城里赶的样子,于是开始怀疑人生了,人家侯爷这是咋活的,咋这么彪悍呢,皇上和太皇太后的旨意说不遵就不遵,还笑呵呵的,这得多么牛叉啊? 杨怀仁没工夫陪他们发呆,一个人塞了一百两银子,屁股上各踹一脚,让他们赶紧滚蛋。 喊来了管家,自己离开这半个月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需要了解一下。 杨母没事就呆在家里,也约束了家里上下百十号人少出门去给他惹事,偶尔出门也是去杨家庄子察看杨父的新坟修的怎么样了。 其实修坟的事情并不需要多长时间,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了,但是因为按照杨怀仁的要求放慢了进度,才拖拖拉拉没有弄完,现在的计划是新年之前修好,不耽误大家过年。 杨家村里的基建工程也开始了,大冬天的不适合盖房子,于是就先铺路,等来年开春再把新房子一盖,整个村庄就会焕然一新。 书院因为在一座山坡上,所以现在做的是平地基的基础工作,真正的工程同样需要来年开春暖和了才能开始。 有意思的是谢长礼这老家伙太会来事了,杨府周边的街道没有任何违章建筑和小商小贩,卫生方面,那叫一天三扫,哪个不开眼的敢在杨府周边的街道上丢垃圾扔石头的,立马被他抓衙门里去脱裤子打板子。 全大宋估计也找不出这么干净整洁的街道来了,杨怀仁忽然想起来,难不成谢长礼这老头真是创造了中国最早的城管队伍?这将来可是一支可以维护世界和平的重要力量了。 二丫自从和李清照一起玩之后,也开始读书写字了,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这个其实杨怀仁也没打算把自己的妹子真培养成李清照那样,反正自己有钱,出得起嫁妆,妹子根本不愁嫁,就算真变成个女汉子也无所谓。 唯一的怪事,要算杨家村族长带来个好消息,以前他还觉得杨怀仁身边的护卫地位低不会吸引小娘子们垂青,结果消息一放出去,一百个侍卫相亲的名额,给整出五百个报名的小娘子来。 正文 第348章:相亲大会(上) 这绝对是天大的好消息,金菊堂的内卫们自从跟了他之后,虽然名义上立了些功劳,但像火烧梁山这样的事情,其实只能算是给杨怀仁干私活,在正式的层面上,是没有赏赐的。 内卫这帮手下,其实杨怀仁用起来很趁手,他们本就是身怀各色绝技的人,只不过出身卑微,又没有任何亲人,所以才那么冷酷。 实际上,杨怀仁觉得世界上是不应该有天生就冷酷的人的,是他们成长和生活的环境塑造了他们的性格。 人的心,都不是冷的,只不过缺少温暖他的事情,或者人。 杨怀仁之所以要给他们找媳妇成家,眼前的目的是为了笼络一些得力的手下,但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真心关心他们,为了他们好。 助人为乐,听起来很高尚,有时候也会被人误解成虚伪或者伪善,杨怀仁到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将心比心的事,既然自己一句话,几千贯钱就能帮助促成的好事,又何乐而不为呢? 起码杨怀仁觉得,东郭先生与狼,农夫与蛇的倒霉事,不会发生在他身上,人之初,性本善,他相信这个。 就算真出个一头狼两条蛇的,大不了弄死就是,这样的家伙猪狗不如,宰了也不会内疚的。 就这样一场相亲大会组织了起来,内卫们起先知道他们的堂主杨大侯爷有过这样的想法,但他们也没太当回事,他们自知像他们这样的人,命都是贱的,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他们不配拥有妻子和家庭。 可事情逐渐变成现实的那一刻,他们才明白,侯爷不是跟他们开玩笑,这一切,都不是梦,而是真真切切的,他们每个人,不管出身和贵贱,都有机会像普通人一样拥有亲情。 一向冷酷镇定的内卫们这下也慌乱了,头天晚上就睡不好觉,既紧张又兴奋,他们从没有想过他们的人生还可以这么精彩。 杨怀仁花大价钱找了齐州城里的几家裁缝铺子给他们每个人赶制了几件像样的衣服,有读书人穿的儒衫,也有习武之人穿的箭袍,还有每人一身新的夹棉袄子。 每一件都试上一次,每个人心里都暖和了。有几个年纪大点的,竟忍不住眼睛红润了起来,家,对于他们来说,真的是太奢求了,当有家的希望就在眼前的时候,谁又能无动于衷呢? 这一天正好是腊月二十,半夜里又下起雪来,一大早杨怀仁就穿戴整齐了喊他们起床,准备去杨家庄子相看媳妇。 奇怪的是一帮人都没有穿新做的衣服,还是那老一套黑衣衫,大家想的也一样,昨夜下了雪,一路上都是泥,沾脏了新衣服就不好了,何况没几天就要过年了,新衣服当然要留到过新年的时候再穿出来。 杨怀仁听了这理由,二话不说上去就踹,嘴里还骂骂咧咧。 “老的少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他女良的瘪犊子,老子费力劳神的给你们说媳妇,你们就穿这熊样子去相亲? 新衣服不穿,留着抱窝啊,它是还能下崽儿啊还是怎么?穿这么寒酸恶心谁呢? 你们都是老子的手下人,出门代表的是老子的脸面,去老子的老家相看媳妇,穿这样不是给老子丢脸吗? 都回去换新衣服,谁穿的不让老子满意,今天就不用去了,留在家里跟你的左手右手慢慢玩吧。” 这话说完,众人一哄而散,赶忙回去换新衣服,错过了这个村,还真不知道有没有下一个店。 这种好事,杨母也很热心,于是便抢了杨怀仁红娘的差事,现在老太太在杨家族长面前说话贼好使,杨怀仁不在家的时候,每次送工程的银钱,可都是杨母亲力亲为。 连子庚摆出了高姿态,这次相亲他主动不参加,说是把机会让给手下的兄弟们,说完一家人不但没感谢他,反而都看仇人似的看着他。 莺儿小姐来杨府之后,这小子就盯上了,跑前跑后的那叫一个勤快,上午换一套铺盖,下午又弄了许多好吃的,连马桶痰盂都准备的充足,那叫一个无微不至。 金菊堂里没有副堂主这一说,除了杨怀仁这个正的,就他这个百户算是最高长官了,其他人看见莺儿小姐的妩媚样子的时候,连子庚早占了先,那意思就是这朵鲜花已经插在我这块牛粪上了,谁抢我跟谁急。 跟他抢着当牛粪是不行了,但是不代表大家不能无情的鄙视他。 柯小川就没连子庚这么鸡贼,倒是见天的往僧儿哪里跑,天天被盐汽水喷,也不嫌丢了面子,他的理由那叫一个强悍,说是被她喷习惯了以后,哪一天不喷他,说不定僧儿还不习惯了呢,用这种方式抓住一个妹子的心,还真是有才。 唯一不开心的算是玄郎中,这小子回来听说柯小巧走了之后,就跟杨府院子里的一片杏林子一样,焉了。 今天相亲他也不想参加,整天和柯小川凑近乎,没事就打听柯小巧的事情,比如她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啦,喜欢吃什么东西啦等等。 柯小川也知道玄参怎么想的,但是就是想打他。倒不是因为他不想玄参做他的姐夫,而是他老这么缠着他,实在耽误他被僧儿妹子喷。 小七就整日的担心,自己个子小,怕人家看不上他。杨怀仁就安慰他,个子小有个子小的好处,大不了告诉人家相亲的小娘子,你比所有人都灵巧,旋转这种事,不是每个男人都会的。 天霸弟弟听了哈哈大笑,杨怀仁再问他去不去相亲的时候,他就又拿出他永远说不烂的那句话,“我还小”。 杨怀仁听了就想揍他,心说你姥姥的今天穿的比谁都花哨,还装嫩,这样真的好吗? 旁人穿的衣服,除了白色、青色就是蓝色,就他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块大红布做了一身大红褂子,下了雪之后往人群里一站就格外的显眼,不知道的会以为他今天不是去相亲而是去迎亲的。 穿这么骚包嘴上却还唠叨着“我还小”,你说这是装的哪国的清纯呢? 正文 第349章:相亲大会(中)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历城县杨家村,村里也跟赶大集似的,来了不少周围的村镇、甚至是临县的人。 有钱有势的人家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们眼中的粗人,读书的小白脸们才是她们的目标,所以今天来的这些姑娘基本都是庄户人家的小娘子。 庄户人家的姑娘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也许不如大户人家的小娘子们那么会打扮,但纯天然就不代表不美,村姑就不一定不是女神。 杨怀仁领着众穿着新衣衫的众内卫一走进村里的广场,就被人团团围住了。 杨怀仁这个红娘也算是开了眼了,他带来了百十号老爷们,却来了四五百个小娘子让他们相看,那不就是僧少肉多,自己人随便挑吗? 可事实证明他想得太简单了。这帮内卫们见过不少大场面,但一下子四五百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娘子们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还真是有点懵逼。 杨怀仁本想学后世的什么非诚勿搭理,弄出点花样来乐一乐,可没等他发话,广场上就乱套了。 这年头姑娘们也不怎么矜持,庄户人家出来的女儿家,就更不讲究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道理,看上哪一个,直接就拽住胳膊不撒手了。 第一个被这么拽走的内卫是个叫张二柱的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见了人家女儿家这么主动,脸红的跟猴屁股被扇了几巴掌似的,红里带紫,说句话嘴巴都打颤,也不知道要被拽去哪里,反正是放弃了抵抗,任由人家小娘子摆布。 他就被人家这么拽到了杨家村族长这里,族长问明了双方的姓名年龄,便问他愿意娶某某村某某家的女儿为妻不。 二柱子还没回过神来呢,既然族长这么问,他也不可能拒绝啊,傻不愣登的点点头,然后族长脸上就笑了,铺开红纸写一张下聘的告书,就让他去人家女儿家父母那里去下聘。 最关键的一步都搞的这么简单,其他的步骤就更不用提了,反正庄户人家也不在乎那么多繁琐的礼仪,能收了聘礼把女儿嫁给侯爷的侍卫,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二柱子手里战战巍巍地拿着那张大红的聘纸,也不知道该准备什么聘礼,又要去哪里下聘,急的满头冒汗。 拽着他的小娘子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反而越看越喜欢,伸出食指亲昵的在他脑袋上猛点了一下,又拽着他往杨母这边走。 一切都是杨母事先安排好的,只要双方互相看对了眼,愿意结为夫妻的,直接到她这里领钱。 十贯钱包好了是给人家小娘子的父母作为聘礼的,没有三书六礼那么复杂,一书加一礼的价值已经远超普通庄户人家的接受范围。 这年头一户普通的庄户人家,正常一年不吃不喝的收入也就三四贯钱的样子,而且不是现钱,要是照以往下聘礼,也就三十斤小米加五斤猪肉,一贯钱都花不了。 如今侯府大方,给府里的侍卫们娶媳妇,直接给十贯钱现钱做聘礼,也难怪来了这么多有女儿的人家上赶着嫁给这帮内卫了。 到送女儿出嫁的时候也简单,按照当地的风俗,嫁妆也不过是给女儿打一些简单的首饰,再准备几床铺被就算齐活,同样花不了几个钱。 只要双方愿意,三天后过小年同样在这里,侯爷给大家办一场集体婚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百来号人,要是每个人都敲锣打鼓骑着高头大马去迎亲,那可费劲了。 他提出这主意来,也没人反对,反正杨怀仁这边的人是男方,既然要把女儿嫁过去,人家怎么办亲事是人家的事,谁也管不了那老些。 等他们成亲之后,杨怀仁打算直接让内卫这帮小子们直接回门先住到老丈人家,齐州城的府上虽然大,但也住不下这么些新婚夫妇,让他们做几天上门女婿,也没啥丢人的。 将来杨家村的新房子盖好了之后,每一对新人都给他们一套小院子,就算是他们的新家了。 当然,地是杨家村出的,房契也是挂在杨怀仁这位侯爷头上的,给他们住算是“租”给他们,为的就是防止多事的人又搞出什么新名堂来。 不过人家女家都清楚,杨家村出了这么一个钱多人傻的侯爷,他自己的护卫住他的房子,租金是不用给的,而且一住就是一辈子,所以就更没人在乎了。 二柱子算是运气好的,他现在的“新媳妇”也精明,看准了他这个小帅哥之后就先下手“围抢”了,早早办了聘书,就等三天后的集体婚礼礼成之后,去衙门里改籍就可以了。 手慢的小娘子们见陆续有爷们们被抢走,也开始急眼了,剩下的一半内卫,不管老的少的,每个人都被五六个甚至十来个小娘子围追堵截,有几个新衣服都给扯破了。 何之韵虎视眈眈的站在杨怀仁身边,生怕哪个红了眼的村姑上来跟他抢官人。 杨怀仁乐坏了,有这么个跟老虎一样护食的媳妇,他高兴的哼哼起来,“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 杨家村里的乡亲们也乐得看这样的热闹,村里几家有女儿的仗着地利人和,早就帮自家女儿抢到了一个好小伙子,下聘的程序一办完,开始放心的爬院墙上看这场热闹。 天霸弟弟后悔了,估计肠子都悔青了,他那一身大红褂子实在是太显眼,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那个大高个子是侯爷身边最亲近的一个”,然后二三十个小娘子冲上来献殷勤。 这个手里抓这个什么糕饼,那个手里握着个剥好了的鸡蛋,抢着往天霸弟弟嘴里送。 一开始还好,天霸弟弟自负是御封的“大胃王”,只要是吃的东西,他向来来者不拒,笑呵呵的等着好吃的往他嘴巴里塞。 可能吃不代表不用嚼啊对不对,二三十个姑娘一人一篮子鸡蛋糕饼的,可比他吃的那几十碗牛肉面噎人。 没多大工夫,他的嘴巴就塞满了,根本来不及咽下去,又一个鸡蛋塞了过来,他整张脸被塞的跟个猪头似的时候,这才想起来逃命。 正文 第350章:相亲大会(下) 天霸弟弟一边逃一边口齿不清地喊着,“小姐姐们,我还小,我还小……” 杨怀仁看着他一边狂奔一边喷着食物残渣的样子肚皮都快笑破了,心道叫你骚包,穿一身大红褂子出来浪,这不自找的嘛,哈哈。 不过他心里倒是放心,就算那二三十个小娘子们真杀红了眼,也应该不至于把天霸弟弟怎么样的,凭他一把子力气,总不能被一帮女人给那啥了吧? “应该不会,应该不会……” 杨怀仁絮絮叨叨念叨着,仿佛又听见有人喊“救命”,循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他这才知道天霸弟弟还不算最惨的。 小七今天来的时候,一路上都在调侃别人,在他的意识里,他长的跟个十来岁的小童似的,应该不会有人看上他。 他实际年龄已经二十三四岁了,只不过就是长的矮小,生理和心智其实都是成年人,同样有正常成年男子的需求。以前在京城里的时候,他也不是没喜欢上过一个姑娘。 那时候他假扮药铺里捡药的小童,曾经有个样貌俏丽的丫头,也不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丫鬟,有一段时间经常去药铺子里抓药。 每天见面,日子久了小七也对这小丫头心生爱慕,他不敢开口表白,便写了张小纸条偷偷塞给了她,主动把自己事实上的年龄告诉了人家。 那个姑娘个子也挺娇小可人的,出身卑微的她同样第一次有男人表白,他不但没有嫌弃小七的个子矮小,反而觉得这样的男人挺可靠,这么说起来,他俩也算是比较登对。 小七这种潜伏打探消息的内卫,和寻常执行任务的内卫还有所不同,只要不泄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按规矩是可以用成亲来掩饰秘密身份的。 后来不知道怎么弄的,这件事被小丫头的那户主家给知道了,或许是怕别人笑话他们家没规矩,所以便软禁了那个小丫鬟,不再让她出门去取药。 小七怕她受委屈,作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他决定去那户人家提亲。可他登门的时候,却被人家大骂着“三寸钉”给赶了出来,或许是被逼无奈,那个小丫鬟也婉言拒绝了他的一片真心。 小七内心受了伤害,以后就再也没想过这种事。 今天发生的一切,让人都太意外太惊讶了。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没怎么引起旁人的注意,他也跟事不关己似的在看热闹。 后来内卫们被抢走的差不多了,也不知是谁认出了他和天霸弟弟一样,是站在侯爷身边的那个护卫,说不定还是侯爷的左膀右臂,于是姑娘们也消除了对他身高的偏见,开始疯狂的向仅剩的香饽饽冲了过来。 大骇之下小七下意识的找到广场中的一根碗口粗的杨树干做的大旗杆,迅速而敏捷的像个猴儿一般攀爬了上去,在三丈余高的旗杆顶部惶恐的望着下边的一群小娘子,不知如何是好。 庄户人家的女儿家,谁还没点力气?一个姑娘开始摇晃旗杆,旁的姑娘家也有样学样,竟一起摇了起来。 旗杆插入地下很深,一时半会儿倒不至于被摇倒,可是下边摇动小小的幅度,上边可就是剧烈的晃动了,小七双手双脚紧紧圈住旗杆,在空中打着圈,眼见着头顶上快要冒出星星来。 杨怀仁赶忙冲到旗杆下面,高举双手大喝一声:“住手!” 众人一看是侯爷,停下来看来他一眼,那眼神说不出的复杂,再看一眼他身边怒目圆睁的何之韵,是心怀仰慕又满含失望,杨怀仁这种有地位又有钱又读过书又长得俊的男人,在她们眼里还真是极品,可惜他身边的母老虎太可怕了。 然后,果然……没有人听他的,把旗杆摇晃的更厉害了。 杨怀仁傻眼了,也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应该说爱情的力量真伟大,还是应该说永远不要惹剩女,当上百名“剩女”遇到最后“剩”下的一个男人,这情况想想真的很可怕。 小七估计在旗杆顶上早就被摇晃糊聋了,在这么下去,要真晕菜了摔下来,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一计不成,杨怀仁又生一计,这么多女人赶是赶不走了,不如抓紧让小七挑一个定下来,好结束这场争斗。 “诸位姐妹们,听我说句话。小七是我的兄弟,他的亲事我替他做主了!不过有一点,身高比他高的,请自重!” 众女一愣,然后全部一脸怨气望了过来。杨怀仁也意识到这条件太苛刻了,今天到场的这四五百个小娘子,还真找不出来身高比他矮的来。 幽怨的眼神是可以杀人的,杨怀仁就被她们看的浑身发冷,他赶紧改口道,“是比他高超过三寸的,请自重!” 话一说完,九成的小娘子都唉声叹气转身离去,小七这才深吸一口气从旗杆上滑下来,脚一着地,站都站不稳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里全是圈圈。 好在剩下的几个小娘子里,个子虽然不高,但长相还都可以,小七还真就看上了一个娃娃脸的小闺女。 近百名内卫被一抢而光,有点出乎杨怀仁的预料,他本来想的是,今天只要能有二三十对成功配对的,那就是一个不错的开始了。 剩下从四里八乡赶来这次相亲大会的近四百个小娘子们没有找到如意郎君,也不知是谁起的头,竟抽抽惙惙哭泣起来。 杨怀仁被她们的哭声闹的心里拧巴得慌,想想既然来了这么多适龄女青年,不一定非得把内卫们作为唯一的相亲对象,老家这些堂兄弟们,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找个媳妇啊。 于是临时决定,杨家村里的未婚男青年,也享有同内卫们一样的待遇。这些来相亲的小娘子们和陪同她们来的父母一听这话,觉得侯爷就是从杨家村里出来的,说明什么问题? 说明杨家村人杰地灵啊,既然能出个侯爷,说不定将来还能出个宰相或者将军呢,于是小娘子们立时又来了起初的劲头,抹了眼泪,两眼重新冒光,开始搜寻杨家村里的单身男青年。 正文 第351章:集体婚礼 杨家村的未婚男青年们本来还蹲在墙头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没想到疯狂的小娘子们下一个目标瞬间变成了他们。 这时候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墙头底下围得死死的,想跑?除非你会飞。 所以说群众的力量是汪洋大海,是永远无法估量的,即便眼前这些群众都是女人。她们淳朴善良,为了自己将来的幸福肯拼搏,这才是最重要的。 一个小地方的庄户人家,能和侯爷扯上关系的几率有多大?反正他们几辈子人是没见过的,所以这个机会谁都不肯错过,何况人傻钱多的侯爷送房子住送钱花呢? 对于一个祖辈种地为生的庄户人来说,想要光宗耀祖,途径实在是少的可怜。 要么家里出个读书人考中个什么功名,可这太难了,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听了之乎者也的就犯困,这条路行不通。 要么出个当兵的能在军伍里混出点军功来,这也挺难的,禁军里大都是贵族勋戚子弟和世袭的军户,普通百姓家的男丁当了大头兵也大多是没仗可打,或者有仗打也是当炮灰的份,离不了功劳还耽误的延续香火,得不偿失。 最后只剩下能攀附个上权贵了,齐州不是京城,大街上有的是权贵家里的纨绔子弟们在溜达,杨怀仁这还是头一个。 所以能把自己家的女儿嫁给侯府的侍卫,或者侯爷老家的堂兄弟们,回到村里也足够他们吹一辈子了。 杨家村就这么被闹腾的鸡飞狗跳,不过族长倒没怎么生气,反而笑得十分开心,从今天的事情就能看的出来,将来杨家村的后生们,不论是男娃还是女娃,都不愁找媳妇或者找婆家了。 将来村子面貌还会焕然一新,加上书院建设起来之后,杨家村的名声还会更大,不仅辐射齐州,甚至会把影响力扩展到整个大宋。 接下来的整个下午,杨怀仁让新认识就订了亲事的一百多对新人自己找地方去交流交流感情,相互了解一下。 虽然天上下着雪怪冷的,但是有句话不是说过嘛,美丽冻人,两个人冻得脸红扑扑的,才有机会相互暖个手或者直接取个暖嘛,美丽的爱情故事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至于这帮单身久了的内卫们懂不懂这个技巧,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相亲大会虽然变成了抢亲大会,但总体来说,这次活动搞得很成功,都说促成一桩姻缘是天大的功德,那杨怀仁一天促成了近二百对姻缘,这功德是不是可以上天从王母娘娘的蟠桃园里换几个蟠桃来尝尝,当然,孙猴子没偷吃光的话。 俗话说好事要赶,又经过三天的精心准备,腊月二十三这一天,一场空前的盛大婚礼在杨家村举行。 谢长礼觉得这是个和侯爷打好关系的好机会,腆着脸屁颠屁颠地主动要来当这场集体婚礼的主婚人,却被杨怀仁骂了出去。 “你还想当主婚人?我这个侯爷是干嘛使的?不如你还是干你擅长的工作,清扫街道,我要挂红绸子铺红地。” 当不了主婚人,当个主扫人也让谢长礼觉得自己和侯爷的关系又更进一步,亲自拿起了扫把领着衙役皂吏,干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那些嫁了自家女儿的庄户人家见堂堂齐州大知州亲自为婚礼现场打扫卫生,别提多有面子了,看仔细了谢大老爷屁颠屁颠的一举一动,等回了村里之后逢人讲起来的时候,也好讲的生动一点。 齐州城和历城县城里的绸布店生意火爆,凡是大红大紫的能沾上点喜庆颜色的布料被杨怀仁一扫而空,用于装扮整个杨家村。 杨家村从村口开始,所有的房子和树木上都披上了红绸,中心广场包括地面直接糊了三层的红纸,近二百对新人全副红妆展现在人们面前。 怎么说呢,离着十里地,都能看见杨家村一片火红之色,有个词可以把这雪中的火红色形容的很贴切,叫火树银花。 杨怀仁策划了这么大场面,加上派红包下聘礼等所有的花销,也不过才花了不到两万贯钱。 对他来说,钱能轻易解决的事情根本就不叫事,自己从东京城带回来的二十万两银饼子,这些天里就算卯着劲的花,可到现在都没花完,实在是让人愁得慌。 爆竹自古有之,到北宋年间已经进化成了红纸包裹着火药的鞭炮,只可惜这东西不但死贵,产量还少的很,就算舍得花钱都没处买去。 每逢春节或者宫里有什么大喜事,才弄上几串玩玩,民间想放还真没有获取的途径,杨怀仁当时娶何之韵的时候,就没弄到。 好在四里八乡所有会敲锣打鼓的人都带着家伙事被请了来,热闹程度上倒是没有打折扣。 仪式也非常简单,男女双方列队入场,杨怀仁站上高台啰嗦了一通大家都听不懂的祝辞,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即便杨怀仁鬼位侯爷,一个个单了二三十年的内卫们满脑子琢磨的都是洞房的事情,哪里有工夫听侯爷啰嗦? 杨怀仁虽然丢了面子,但是他很知趣,反正那些祝辞也不过是“今日阳光明媚,召开妇女……啊妇女集体出嫁的大会”之类的废话,天上阴沉沉的根本没有太阳,第一句就废话了,后边也就没有人仔细听了。 反而是杨母这位诰命夫人上场发言的时候博得了满堂彩,因为她手里抱了二百个大红包。 这年头没有纸币,红包里其实都是“红条”,一句祝福百年好合的话加一个数,凭着这个数找杨府的账房领结婚赏钱。 杨怀仁觉得自己很悲催,事情都是他出的主意,他亲自策划,他亲手执行并促成的,甚至所有的花销也都是他掏的腰包,可他就是没有出到什么风头。 心里不爽是肯定的了,不过也倒没有不开心,事情都是有比较才有高低好坏的,找了媳妇的小七,心有所属的柯小川,玄参和连子庚,这些家伙看架势将来都是老婆奴,哪里有哥们这么御妻有术? 杨怀仁扭头瞅瞅何之韵正在帮婆婆发红包,这才快乐地自言自语道,“幸亏她没听见。” 正文 第352章:红烧肉馅的饺子 北方人有句俗话说得好,好受不如倒着,好吃不如饺子。 饺子最主要的原料就是面粉,或者说是小麦粉,小麦从西亚传入中国的五千年历史,也正是中华文明的发展史。 关于饺子的起源,有种传说是战国时期的扁鹊,在给耳朵冻伤的人治疗的时候,为了增强效果,把治疗冻疮的草药捣碎后抹在一张面皮上,然后将面皮包裹在病人的耳朵上。 古时候食物短缺,病人不舍的把用完的包裹了中草药的面皮扔掉浪费,便煮了这块面团吃掉。 没想到这块面皮的味道还不错,于是逐渐流行开来,饺子最初的叫法是“浇耳”或者“扁食”,从某种程度上讲,也印证了这种说法。 不过真正有史料记载的饺子的起源,要到东汉年间了,这一位发明人也是为著名的郎中,叫张仲景。 当时据说张仲景为了给病人治病喂药,把中草药混合在羊肉中混合成馅,然后用面皮包裹成一种元宝的形状,煮熟了喂给病人吃。 可是到后来的三国、南北朝以及唐朝的时候,这种元宝形状的面食,不知是和原因,被叫做了馄饨。 到了北宋年间,元宝形状的饺子仍旧叫馄饨,而捏成耳朵形状的水饺被称作“角子”,或许就是饺子一词的起源了。 北宋的粮食和肉类产量都远高于前边几个朝代,所以饺子真正进入寻常百姓的生活,也是在这个时期。 北宋的饺子,不论馅料还是制作工艺都已经和现代的饺子没有什么差异了,唯一不同的是,在新鲜蔬菜还相对匮乏的古代,饺子的馅料种类上,是无法跟后世比拟的。 金菊堂的上百名内卫都成了亲,杨怀仁也就给他们放了年假,让他们回老丈人家过新年。 这帮人以前哪里真正过过年?这一次是他们真真切切有了妻子,有了家庭,他们能和至亲的家人在一起过年,心中说不出的感动。 剩下杨怀仁一家子人,就留在家里包饺子。如果是在开封府的杨家庄子里,说不定还有些新鲜的蔬菜可供使用,可眼下,能在街上买到的蔬菜,除了白菜就是萝卜。 杨怀仁觉得无论是白菜馅还是萝卜馅的饺子,味道都比较一般,他决定用一种后世的比较新潮的馅料包饺子,这种馅料的主料,是红烧肉。 红烧肉的制作非常简单,选取带皮五花猪腩肉,切成一寸见方的小块,用热水焯洗一下,去除血沫。 根据个人口味,用花椒,八角,草果,葱姜等香料炝锅炒制,加入白酒,酱油或老抽调味,之后加入用糖霜熬制成的焦糖汁上色,放少许盐和清水,盖上锅盖用慢火煨煮就可以了。 正常煨煮到汤汁黏稠,肉块吸收了汤汁的味道,一锅红烧肉就算制作完成了。 南方的莲藕是七八月成熟的,而北方的莲藕到十月十一月的时候才鲜美,大明湖的莲藕是早收了贮存起来的,腊月里吃仍然甜脆可口。 说起来杨家的莲藕是人家谢长礼送来的,杨怀仁本来不怎么喜欢这油滑的老头,不过人家最近表现的不错,出于鼓励的原则,杨怀仁还是夸赞了他几句,自己前段时间腊制的几色腊味,送了他一些,算是礼尚往来。 谢老儿感动的痛哭流涕,千恩万谢之后,是把腊鸭和腊肠当宝贝似的掖在怀里带走的,捂得身上全是一股子腊肉味。 单纯用剁碎的红烧肉,其实也可以做馅料,不过这么吃香是香,但容易发腻,而红烧肉和洗干净的莲藕剁碎了混合在一起,红烧肉的肉香和莲藕的甜脆搭配在一起,是另一种均衡的鲜美滋味。 三滚的饺子两滚的面,是一种傻瓜似的下饺子方法,饺子下锅煮开,水滚起来的时候,便拿凉水沾一沾,滚三次的时候,一个个的饺子煮得肚皮鼓了起来像是怀了孕的样子的时候,就可以出锅了。 热气腾腾的红烧肉馅的饺子端上了杨家每个人的桌上,白玉般透明的饺子皮里包裹着深红色的肉馅,看着就惹人喜爱。 用筷子夹起一个,沾一下小碟中的清醋、清酱或蒜泥之后,整个放入口中大嚼几下,然后轻啜一口美酒,那感觉,真是神仙也不换。 一家人喜气洋洋围坐在团桌上,吃着饺子,喝着美酒,回想起过去的一年,还真是百感交集。 杨母感慨老天有眼,她有杨怀仁这么一个好儿子,才能让一家人过上这么好的生活,杨父在天之灵,或许也欣慰了。 何之韵感慨若不是认识了杨怀仁,自己不知道如今是不是还在做山贼二当家的,而她云游的母亲,不知现在过的怎么样了,是不是还会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想起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二丫感慨的是,她这一年来不但有了好东西吃,有好衣服穿,还有疼爱自己的哥哥和嫂子,更有了臭蛋、毛球还有李清照妹妹这样的小伙伴陪她一起玩耍。 莺儿和僧儿两姐妹来杨府最晚,但她们的幸福感却是最强的,想起以前的生活,跟如今的生活简直没法比,有连子庚和柯小川这样愿意献出真心真情的男人对她们好,她们也不知道还能再奢求些什么。 玄参想念这柯小巧,看着筷子上夹着的一个饺子,心里想着柯小巧不知道如今身在何方,这大年夜里,她有没有一个温暖的地方住,有没有像他一样有美味的饺子吃。 柯小川同样想念姐姐,想到有陶勇一路照顾着她,相信不会让她受了委屈,僧儿最近好像也不怎么喷他了,反而老是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看,不知是被盯的还是没有被怼,他反而浑身不自在。 天霸弟弟自从相亲大会那天回来就跟受了惊吓似的,见了女儿比见了老虎还害怕,这时候只顾着埋头吃饺子,二百个饺子下肚,这才开心了起来,继续吃另外二百个。 杨怀仁则想念起了自己后世的老爹,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也在吃着红烧肉馅的饺子,因为这种饺子,正是他教给儿子的。 正文 第353章:错误的判断 过年对于每个人的感受,都是不同的,有钱人家团聚一堂,享受美食,自然就是过年,而穷苦人家勉强能在大年夜吃顿饱饭就不错了,自然就是过关。 齐州城里比不了东京城和江南那般富庶,过年吃不饱饭的家庭,还是大有人在。 杨府的红烧肉馅的饺子包了很多,连天霸弟弟这样的大胃王都吃撑了,还剩下不少。 杨母想起往年的时候,自家也是过年面前才能吃上一顿饺子的人家,觉得应该做点善事给儿子积德。 杨怀仁当然知道母亲的想法,所以很赞同母亲的做法,于是全家一起出动,用大车拉上了煮饺子的大锅,带足了木柴和石炭,出门去城西的贫民区送饺子。 家里的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大多都是穷苦人出身,自然知道大年夜里,一碗香甜的饺子对于贫苦人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年夜饭吃饱,一年都不饿,这俗话说得虽然夸张了一点,但是确实体现了百姓们的心理状态和美好愿望。 其实杨怀仁深知母亲做这些善事,也换不回他一把火烧死了二三百人的事实,即便那些人都是些作恶多端的山贼,他并没有多少心理负担。 所以杨怀仁对行善和作恶的理解上,认为两件事并不是相互关联的,行善就是行善,作恶就是作恶,不代表作了恶,再去行善就能挽回些什么。 更何况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作恶,虽然方式方法上,有点激烈和残忍。 因为他的残忍,是为了将来的中华民族,能少遭受一些残忍。当未来外族入侵的时候,不用残忍的手段去抵抗,或者不以暴制暴,剩下的只有灭亡。 杨怀仁的饺子也确实受到了百姓们的欢迎,当大锅在一个木棚里支起来,饺子下锅煮的时候,不用挨家挨户去喊,那香味已经足够吸引他们自动走出家门。 转眼间煮饺子的大锅所在的木棚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本来还打算一人一碗来的,结果来的人太多,只能一人分三个。 即便如此,这些贫苦的人们领了杨府的美味红烧肉馅的饺子,还是满脸的感激之情,就是在这样温暖的气氛中,没有人争抢,饺子分的也井然有序。 看着百姓们吃过了他做的饺子之后幸福的表情,杨怀仁心里很舒坦,也很满足。 只可惜他想起了今年即将发生的事情,当一场旷日持久的朝廷内部的党争即将迎来一场大战的时候,不知道大宋百姓脸上的笑容还能留多久。 数以千记的官员在这场大战之中被精神毁灭,也代表着他们背后数千的家庭失去了未来。 或许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还体会不到这种大宋内讧的危害,赵煦当权后的新政,也多少挽回了点局面。 只可惜这样的内讧耗去了大宋太多的元气,才导致徽宗朝一蹶不振,内忧外患之下,差点把汉人的王朝葬送在外族之手。 杨怀仁忽然察觉到一件事情,觉得他是无法躲过这场灾难了。他原以为赵煦正月初七年满十六岁,想当然的就以为正月里他就会向高太后讨要应该属于他的权力。 可忽然想起赵頵的来信中说的是赵煦的大婚是在四月里,当时他没有在意,现在回想起来,他的判断出现了巨大的失误。 仔细想了一下今年的历史进程,赵煦四月大婚,才代表着他成年,他被迫娶了孟晓婉并册立她为后,而高太后是在下半年才“病逝”的,那么是不是可以断定,那件史上并没有详细记载的大事件,实在这期间发生的呢? 如果真是如此,对杨怀仁来说就麻烦了。他完全错误的估计了事件发生的准确时间,当初逃出京城走的匆忙,也没有细想,如今发现这一点,却已经没法挽回了。 他出京避祸的时候,以为年后赵煦正月里生辰之后,那件大事就会发生,可现在看来,他算早了半年,若真是如此,他离开京城离开的太早了。 赵煦那边无论来什么圣旨唤他回去,他也好有理由抗旨不遵,可高太后那边,寻找九天玄铁的理由用一次,第二次就不一定灵了。 如果老太婆真安排好了计划,而杨怀仁也是这个计划中的一枚重要的棋子,那么到时候他不得不遵旨返回东京城,不论他是多么不想参与到其中,看来是躲不过去了。 “唉……人算不如天算啊,哥们这么精明,竟然也有算错的时候,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啊……” 杨怀仁唉声叹气,不知道将来该怎么办。他是知道胜利的一方究竟是谁的,起码站队的时候,他不会站错了队伍。 可是这种斗争的两方,看上去只不过是年幼的皇帝和他的亲奶奶太皇太后争夺权力,其实是朝堂之上,甚至是权力阶层之间,一场因为政见不同而引发的于大宋于万千百姓百害而无一利的内斗。 或者说,这是毫无意义的,历史上这样的事情有很多,却又无法避免的就这么发生了。 可参与其中,即便得利,也只是眼前的利益,并不一定就会获得什么好下场。 何之韵见杨怀仁不知是何原因发起愁来,便走到他身边询问。杨怀仁也不知该怎么跟她说这件事,只是说,也许不久之后我们就该回京城了。 何之韵并不觉得杨怀仁是因为流连家乡而不愿意回到京城,她也知道杨怀仁不喜欢和京城里那些庙堂高官和权贵勋戚们打交道。 不过她明白,她的官人是与众不同的,他做过的很多事情,他的很多奇怪的想法,她作为一个娘子都不能理解,但是她会义无反顾毫无保留的支持他。 算了,杨怀仁心道,回了京城,也不代表就不能躲,大不了躲在杨家庄子里种菜,朝堂之上的两位大佬,他们爱怎么斗就怎么斗去,跟哥们无关。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脸,对何之韵问道:“韵儿,要是官人舍了这一切的爵位和钱财,让你跟着我去乡野里种菜,你愿意不?” 何之韵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我愿意。” 正文 第354章:男人是猪肉 杨怀仁来到大宋之后第一次过年,比他想象的要累不少。 说到底不能怪别人,每个厨子都有这样的毛病,在他们心里,别人做的东西永远没有自己做的东西好吃,所以要吃上好东西,还是得自己动手。 在自个家也就算了,大不了做几个人的分量,可过年走亲访友,杨怀仁也免不了自己亲自下厨。 在老家的亲戚们眼里,杨怀仁贵为侯爷,能自己动手做菜做饭给他们吃,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荣耀。 在杨怀仁眼里,他自从“被”选择了厨师这个职业之后,就注定了他是一辈子要伺候人的命了,不管他如今的地位如何。 伺候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族人和朋友,其实杨怀仁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而这种伺候换回来这些人极大的感激和尊重,就说明了他付出的劳动没有白费。 赵煦初七的寿辰,杨怀仁作为侯爷,是有给他准备贡礼的义务的,原本最好的礼物,或许就是能亲自给他做一顿丰盛的生日宴。 只可惜他人在齐州,实在是鞭长莫及。他能做的,只能是提前写信给黑牛哥哥,让他去杨家庄子里准备了几样最新栽培的大棚新鲜蔬菜,然后让赵頵给赵煦送到宫里让他尝尝新鲜。 这份礼物看上去普通的很,实际上在赵煦眼里却非常珍贵,比如那十个鲜美又多汁的西红柿,赵煦就宝贝了好久,也没舍得吃掉,说是等杨怀仁回京之后让他亲自做成了菜,他才肯吃。 杨怀仁是打算回京了,可起码也要过了正月十五之后才能起程,也不知道真到了那时候,那二十个西红柿烂了没有。 咦?二十个?不是十个吗?原来赵頵这小子学坏了,哥们送给皇帝的生日礼物他都敢截留,实在是……有进步啊,有哥们的三分风范。 西红柿的大名其实早就在贵族圈子里流传了,起因还是吕大防和范纯仁两位宰相,当初杨怀仁给他们做的那一道西红柿炒鸡蛋,这俩老头不知在人前显摆了多少次。 赵頵早先听说了之后就跟杨怀仁要过,不过当时西红柿要留种,只勉强给了他两三个,这小子回家就吩咐归雁楼的大厨用了二十个鸡蛋炒了个一个西红柿,吃完了说没尝出个什么味道来。 如今有了十个西红柿,或许能好好带着老婆孩子好好品尝一番。 杨怀仁这边,也正准备着过了正月十五就回京。他要回京,金菊堂属下的百十名内卫自然要跟着,这可苦了他们。 毕竟他们的新婚蜜月才过了一半多的时间,这事就这么提出来确实有点不近人情。 杨怀仁也十分理解,大家都是男人,很多事情不用说,自然都懂的。 打一个比较实在的比喻,一个男人在没吃过猪肉的时候,看着人家吃眼馋,但起码还能做到眼不见心不烦。 可等他吃过了猪肉之后,要让这个男人起码半年吃不到猪肉,道德的约束让他又不能吃旁的猪肉的时候,那问题就来了。 这种事,杨怀仁喜欢和何之韵讨论,女人在感情方面比男人更有智慧。 不过杨怀仁把自己这个比喻一讲,大腿里子的嫩肉上就被何之韵掐了一把,还被教育道:“妾身不是猪肉,妾身很苗条。” 这一把掐下去,或许何之韵只用了三成的力道,可还是疼得杨怀仁像杀猪一样的惨叫。 这比喻好是好,就是天生爱美的女人听了肯定不会喜欢,韵儿气鼓鼓的表情就说明了这一切。 “那好吧,娘子和所有的女人都不是猪肉,为夫和所有的男人才是猪肉总行了吧?” 这比喻的好处就在于替换了性别之后,说出来还是一样的说服力,在那方面有句俗话叫“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男人当一下猪肉,被虎狼惦记着,总不是坏事,没有人惦记的猪肉,才是悲哀的。 何之韵觉得这句俗话理由不充分,因为这些内卫的大老爷们娶回来的新娘子们,大都是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小娘子。 杨怀仁只好叹气,某方面的问题,何之韵的确没有他这么精明,她的理由根本算不上是个好理由。 二十岁的女人,就算不是豺狼虎豹,是个可爱的兔子,不是还有句话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吗? 要真是整年的见不到自己的新官人,这些兔子们也早晚变成猛兽。所以为了猪肉们的安全着想,不如就让他们带着自己的新娘子也跟着回东京城。 杨家庄子的新房子也盖了不少,光庄子里的人家是用不了那么多新房子的,给这些新组建的小家庭居住,也差不多足够了。 这决定一出,这帮内卫的心笼络的也差不多了,用他们的话说,把大宋来回翻个遍,也找不出杨怀仁这么好的主子。 杨怀仁将来无论要干什么事情,都要用到各种各样的人才,这帮内卫就是一种特殊的人才,让他们逐渐从属下变成家将,将来用起来的时候,也会顺手许多。 僧儿姑娘是铁定要跟在她的姐姐莺儿姑娘身边的,而莺儿姑娘刚在齐州城安定下来,过了几天好日子,有点对这里依依不舍。 这可急坏了连子庚和柯小川两个老爷们。连子庚殷勤献的还真不少,把自己吃奶得劲儿都使的一干二净,看着内卫里的其他兄弟们大都成双成对了,他心里急的跟热锅上蚂蚁一样。 柯小川就更不用说了,连子庚好歹还在热锅上,他是直接光着膀子跳进了锅里边,男人痴迷了一个女人之后,还真是不怕死得多么难看。 杨怀仁在一边看热闹,倒是旁观者清,稍稍看出点门道来。莺儿姑娘现在已经是良家妇女了,可有些从小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儿的还没有彻底改掉。 她从小就学会了怎么去抻着男人,因为这样,她在男人心中的地位才更高,才会让男人愿意付出更多来得到她。 只可惜她忘记了一点,以前旁的男人对她付出的是钱财,如今的男人对她付出的是真感情。 正文 第355章:廉希宗的嘱托 好戏看够了,杨怀仁决定亲自出马,替自己这两位兄弟搞定这个问题。 他脸上带着窃喜的笑脸,背着手走进莺儿的房门,只需要把莺儿的想法和做法的问题之处简单的摆出来,她们就明白了什么人是该珍惜的。 在连子庚和柯小川眼里,杨怀仁只用了三句话的工夫,就笑着走出来了,莺儿和僧儿跟着走出来的时候,就决定了跟着大家一同进京了。 连柯二人狂喜得跟三岁的孩子第一次吃到冰激凌一般,当然,杨怀仁在他们心中如今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她们在热锅里煮秃噜皮也没想出办法,人家三句话就搞定了,这不是神是什么? 连子庚赶忙找来大木箱子帮忙收拾行李,柯小川则开心的凑到僧儿面前傻笑,这小子现在一天不被小丫头一日三餐似的按点喷一回,他心里就空落落的。 僧儿对柯小川这块猪肉了解的很透彻,同样喜欢上了他俩之间这种相处的方式,以前她见过的男人都是装大爷高高在上,如今一个男人给了她这种被高举在上的感觉,她心里也真的如柯小川当时计划的一样,养成了一种习惯,一天不念叨他几句,吃饭都吃不香甜。 “发什么呆啊,你属木头的啊,赶紧去找箱子帮我收拾东西去!” “哦哦哦!呵呵……” 看着小川弟弟屁颠屁颠的样子,杨怀仁不得不感叹这世道变了,按小川弟弟的条件,他明明可以靠脸把妹,可他偏偏把自己一张帅气的脸上天天的整的全是吐沫星子,但就还把到妹子了,你说诡异不? 杨父的新坟修得非常豪华,起码齐州地界上是独一份的,杨母很满意,全家隆重的祭拜完之后,这件事也算告一段落。 眼看着要走了,杨怀仁亲自到李格非府上去跟他和廉希宗前辈告别,二丫当然也跟着哥哥一同前往,她现在跟李清照那关系,就是一对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二丫从家里带了好多好吃的,都是哥哥做给她的零食,她都毫不吝啬的送给了清照妹妹,李清照也准备了好多她读过的觉得喜欢的书作为还礼。 两个小丫头就这么默默的看着对方,一句话也不说,都撅着小嘴默默的流泪。 杨怀仁见她们这个样子也是心中凄凄然,自己的妹子是个什么个性他最清楚了,平时贪吃又贪玩,两只老虎轮流当坐骑骑着满院子里跑,全大宋,甚至是上下五千年这样的妹子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本来杨怀仁觉得他这个妹子长大了必然会成为一代天下闻名的女汉子,可自从她认识了李清照之后,竟然开始变得斯文了,自己就知道读书写字了,前段时间还吵吵着要跟嫂子学女工,吓得杨怀仁觉得自己真是见了鬼。 二丫未来的女汉子之路,看来是从这一刻起已经跟她渐行渐远,至于将来她会不会成为个女才子,现在还真不好说。 根据杨怀仁的记忆,赵煦收回皇权之后,李格非就受到了重用,这也就是大半年之后的事情,他好像是进了太学当了个教授,之后凭借着他的才华,数年之后他最高能官拜礼部员外郎。 所以说两个小丫头的分别,也不过是暂时的,一年之内,她们就会在东京城重逢。 可对于廉希宗的将来,杨怀仁就不清楚了,这一别,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机会见到这位有趣又豁达的前辈。 在齐州城里,能把杨怀仁这位侯爷真正当平等的朋友看待的,也只有廉希宗一个人了,所以杨怀仁也特别珍惜他们之间的忘年之交。 既然传授了内功秘籍给杨怀仁,廉希宗少不了要问一问他最近的修炼情况,有没有遇到什么瓶颈之类的难题。 杨怀仁心说他哪里能遇到什么瓶颈,因为他根本不相信自己能修炼出什么高深的内功来,平时也只当是强身健体的普通锻炼身体的方法来练一练罢了,所以某种程度上讲,他一直就卡在瓶颈上。 不过练气功的好处还是很明显的,且不管练到了什么层次,杨怀仁最近的脸色和气息都好了不少,瘦弱的身体感觉二次发育了一样,开始感觉到身上的肌肉也开始变得结实了。 廉希宗听了微笑着点点头,他也清楚杨怀仁什么情况,一开始也没有寄望他真的能练出个什么气候来。 李光普被他一把火烧死的事情,杨怀仁没有隐瞒,整个过程都跟廉希宗交代的清楚,不管李光普是好人还是恶人,他起码曾经跟廉希宗学过艺,算的上是他的徒弟。 廉希宗听了面不改色,并没有表现出对他这个徒弟的痛惜之情。 其实他早料到了李光普会有这样的结局,野心,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诱惑的,同时又是有危险的,既然他要那么做,就肯定要提前想到后果。 杨怀仁也同意廉希宗的看法,nozuonodie,想平静的过一生,就不要没事瞎作死。 从这件事情上,廉希宗其实也看到了杨怀仁要成就一番大事业之心,他不能对一个人的志向发表什么评论,只是也意识到大宋的气数,真的要尽了。 廉希宗主动提出来一件事,廉家村里他还有上百个徒弟在学艺,无论是学习算学,恪物学,医学还是农学的弟子,有不少跟他学艺的目的,也是为了将来有一天出世的,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能够超脱凡尘。 既然看透了杨怀仁将来要成就事业的一颗心,不如就让这些愿意出世证道的弟子们跟着杨怀仁一同回东京城,在杨怀仁这位侯爷的关照之下,他们或许能谋个前程。 杨怀仁觉得这是好事,各色各样的人才他正缺呢,他这样的职专毕业的厨子也没那么大知识量去装逼,既然有这么多人才能为他所用,他再次表达了对廉希宗的感激。 廉希宗似乎也看到了杨怀仁这个人的弱点,他一些思维模式是比较新颖,人也足够聪明,只可惜很多事情,他还是太仁慈了,所以临别是他送给杨怀仁一句话。 “要开辟一条新路,免不了沾一脚泥;要成就一番大事,免不了双手沾满鲜血。” 正文 第356章:内心的矛盾 听了这句话,杨怀仁深受触动。作为一个现代人,他身上具有一个二十一世纪小青年的显著特征。 每个这样的年轻人,生活中总会遇到许多不公,许多看不过眼的事情,可是大多数人只不过发发牢骚来表达不满,最多只不过是在网上做嘴强王者乱喷一气就算了。 真正愿意付出努力去改变现状的,有能有几个?人都是自私的,遇上不平事喷几句舒服了就算了,很少有人真的去拔刀相助。 杨怀仁也曾经搞不清自己究竟要怎么去做。北宋到了这个时期,国家羸弱,开始走向衰落已是必然,作为一个知晓未来的先知者,他的内心里不愿意看到国家和民族未来要背负的屈辱。 所以他决定依靠自己的力量来改变这一切,他做了那么多事,似乎都和这个理想是有关系的。 可是做这些事,绝对不是一帆风顺的,各种各样的困难排着队来找他,让他时常觉得自己焦头烂额。 朝堂上那些为了一己私欲的党争,他现在没有能力也没有实力去管,每每想起这些烂事,他便抑郁难舒。 想想自己已经不差钱了,为什么不轻松愉快的享受生活呢?反正现在是古代,像别的有钱人一样多娶几个媳妇,生一帮孩子安享天伦不是更好吗? 每当这样想的时候,内心里又不甘心就这么庸庸碌碌度过一生,第二次生命,他觉得应该过得轰轰烈烈一点。 他正陷在自己内心矛盾的漩涡里不能自拔的时候,或许廉希宗的这句话给他提了个醒,想洁身自好,就不要想做大事;想做大事,就不要想着做好人了。 比起一个正常的古人来说,杨怀仁已经很妖孽很邪性了,一开始觉得赚钱很难,可后来他发现他一张利嘴和一身做菜的本事,在大宋这个“全民腐败”的时代,竟然可以这么简单。 无论是皇帝还是太皇太后,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百姓,耍点小聪明就忽悠来了家财万贯。 回一趟老家,也是全程忽悠,怀里揣着只有一个字的圣旨把自己忽悠成一个钦差似得人物,几句话加几道小菜忽悠的几百人的一个山贼窝里斗的你死我活。 这样丰富多彩的生活,是他以前不曾经历过的,他喜欢这种感觉,这也让他意识到了,他本身就是一个根金手指。 阿基米德说只要给他一个支点他可以撬动地球,那么对于杨怀仁来说,他这个小人物如果也有一个支点,那么大宋的历史是不是也能让他撬动一下? 在齐州城过完了元宵节,杨怀仁便起程返京。带来的钱财都留在了新府邸里,再留下几个人留守齐州,吩咐他们杨家村的书院如果缺钱,族长可以随时来取用,不必告知于他。 本地的内卫负责盯着柴致祖,自从梁山覆灭,很奇怪的是柴致祖这一个月来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不知道韩曹二人联合剿匪的事情,他信还是不信。 这件事韩腾和曹飞虎肯定是要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肯定也早就上报了朝廷,让这件事成了一个官方的说法。 柴致祖不管信是不信,他都小心翼翼地面对这件事,看来蛰伏一段时日,是必然的了。 廉希宗的上百弟子也按照约定与杨怀仁同行,这帮人年龄跨度从二十来岁到五六十岁,他们如果愿意出仕为官,杨怀仁可以负责联系几个和他有点交情的王公和朝中大臣举荐。 如果不愿意做官的,那么就安排他们去杨家庄子继续做学术研究,比如精于农学的,就可以跟着他种菜嘛,比起出仕为官,他觉得种菜丰富百姓的餐桌更有意义。 出京的时候带着大大小小十几车财物,回京的时候却是轻装简行,只用了三四天时间就回到了东京城。 踏入东京城的那一瞬间,看着繁华的街道和如织的人流,杨怀仁竟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虽然他离京才只有两个月。 城里的杨府实在是太小了,住不下这么多人,他原来的打算,是让大家进东京城去随园吃个饭,然后下午就安排人送他们去杨家庄子。 不过没想到廉希宗的弟子们对东京城的繁华毫无兴趣,杨怀仁只好安排如今已经带了家眷的内卫们先送他们去杨家庄子里住下,而他则和家人先进城回家。 杨怀仁本来想让莺儿和僧儿先去府上住几天的,可二人一路上听说了杨怀仁用大棚寒冬腊月也能种蔬菜的事情,非常感兴趣,所以也要直接去杨家庄子。 连子庚和柯小川自然要跟着的,玄参也不想进城,所以就陪他们一起去,只剩下天霸弟弟和小七这俩随身保镖兼吃货跟着杨怀仁进城。 一行人刚走到蔡水河边,就看到随园门外等候用餐的食客们不畏寒冷站在冷风中排队,杨怀仁就找到了那熟悉的感觉。 等走到门口看到黑牛哥哥山一样的雄壮身体坐在门口收签子的时候,杨怀仁就乐了。 现在东京城里只要是吃货,没有人不知道随园的大名,可在他们心中随园里最牛的人物,不是东家杨怀仁,也不是掌柜的王明远,更不是后厨里的厨子们,而是这位守门的李黑牛。 因为出了需要暗拍预定的鮓之外,想吃其他的随园的美食,都需要早起来到随园门口排队拿签子才能进门,守门的大汉从不徇私,没有签子说不让进就不让进,所以都觉得这黑汉很牛。 杨怀仁决定逗一逗黑牛哥哥,何之韵可没他那么有闲情,而是陪着杨母、二丫先行回家, 杨怀仁挤到门前,一条围巾捂住脸便闷头往随园里走。 他离开两月,比起离开的时候,身体壮了一些,个子也似乎高了少许,黑牛哥哥没想到是他突然回来了,竟没有认出他来,一支粗壮的胳膊给他拦了下来。 “没有签子不能进,明日请早来排队……” 黑牛哥哥话没说完,杨怀仁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听到那熟悉的笑声,黑牛哥哥先是一愣,接着瞪大了眼睛“哇呀”一声喊了出来,“我的好兄弟啊,你可算回来了!” 正文 第357章:主人翁意识 是的,回来了,杨怀仁一走进随园,便有种回家的感觉,虽然随园只是个饭馆,并不能住人,但闻到熟悉的那种味道,便觉得这里才是家。 黑牛哥哥开心,羊乐天也很开心,要说最开心的,要属莲儿妹妹,尽管他在众人面前害羞的不敢抬起头来跟杨怀仁说话。 杨怀仁离开的这两个月的时间里,随园的变化并不大。但跟他们聊起天来,他才知道随园里的人变化却都很大。 兵部给了黑牛哥哥一个差事,是个南方某县当厢军教头的小官职,却被他推掉了。 黑牛哥哥自知他是什么情况,虽然他是靠真本事考中的武举,但是他强在自身的力量,真正当教头教授武艺,他还真没有多少东西,唯一一套成体系的拳法还是何之韵教的。 他觉得没必要为了自己的脸面误人误己,所以只有推掉了这个官职,留守在随园继续做门神,不但能陪在母亲身边尽孝,这个工作也是他的最爱。 兵部那边因为杨怀仁这个侯爷和嘉王那边的关系,倒是没有为难他,他既然不愿意当官,那就由着他吧。 其实杨怀仁对黑牛哥哥挺愧疚的,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自从让他留在了随园,从他的嘴里知道了官场何其黑暗腐败,黑牛哥哥就不想出仕了。 古人讲究出仕做官以光宗耀祖,黑牛哥哥就这么放弃了一个官职,不知道他的老父亲九泉之下会不会怪到杨怀仁身上。 羊乐天长了一岁,各自也高了,眉目之间也越来越有大人的样子,杨怀仁虽然是他的师父,实际上年龄就差了四五岁,他也一直把羊乐天当亲弟弟一样看待。 不过羊乐天还是非常尊师重道的,该有的礼数从来没有省略过。 杨怀仁不在的时候,随园的后厨就只有他和曹安两个人撑起来,说起来挺不容易的,随园提供的食物能在杨怀仁不在的时候一直保持一种比较高的水准,他俩都功不可没。 曹安现在也有了主人翁意识,是真的把随园当了家,随园后厨的大事小事,他都跟羊乐天商量着来,如今提供的食物种类也越来越丰富,很大程度上是曹安的功劳。 杨怀仁十分欣慰能看到这一点,杨家庄子里的庄户们说到底都是自家人,他们为自己的庄子尽力,他们自己也觉得是应该的。 但是招募来的工匠也好,佃农也好,让他们能感到归属感,这个是十分重要的,杨家的产业现在就像是一个企业,让员工把企业真心当成自家的,有了这个转变,不愁企业搞不好。 好比王明远掌柜的,他就把随园看做是自家的,因为在他心里,早就把杨怀仁看做了自己的女婿,将来让莲儿嫁进门来这一点,是杨母和何之韵都确认过的,尽管杨怀仁这位当事人没有发过话。 王明远的身体好了之后,一股干劲就上来了,现在随园在他手里经营的得心应手,他毕竟也是读过几年书的人,能把自己的能力通过工作展现出来,也是他主人翁意识养成的关键所在。 莲儿妹妹作为杨府的大总管,现在也懂得不是什么事情都要自己亲力亲为了,随园里有她的爹爹看着,庄子里也有众多管事各司其职,她只要负责弄清账目就可以了。 在杨怀仁眼里,从莲儿妹妹身上看到了一个大企业总经理的影子。 庄子里的建设一直在进行,最初的蔬菜大棚才几十亩,过不了多久第二茬菜的育种工作就能完成,能赶上开春之后的大面积推广栽培。 后山的大片荒地已经开垦了出来,就等着那一天早一点到来。 杨家庄子现在是远近闻名的好地方,新房子盖了一大片,都是青瓦白墙,旁人从涡河上坐船经过的时候,看到杨家庄子的新房子,没有一个不羡慕的。 本来的计划是盖够了庄户们住的房子就可以了,可后来杨怀仁离开了东京城回了老家,负责盖房子的管事也不知该不该停下建设的步伐。 莲儿妹妹这就显现出远见来了,她稍稍一想杨怀仁的开心农场大计划,就觉得这些房子用更高远的眼光看,是肯定不够的,所以就让他们继续盖,庄子里的庄户们都搬进了新房子之后,老房子又推到了在原有的地基上盖新房子。 庄户们自然没有意见,开春以前除了蔬菜大棚那点工作其实也没什么活干,他们出力盖房子东家给的工钱不但多,而且从不拖欠,所以就又盖了一大片。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新房子,杨怀仁从齐州带来的廉希宗前辈的那些弟子,也都有了地方可以安置,而新婚的一百来对内卫的新婚夫妇,由于人口少,三家住一个院子,也都能安排好住下。 而后山那片荒地和金菊堂所在的山洞,杨怀仁将来还有其他的打算。 知道了随园和杨家庄子这些可喜的变化,杨怀仁就联想起朝廷上的一些,就觉得无论是皇帝还是太皇太后,都没有他会持家。 当官的缺少的就是这种主人翁意识,大多数人都把当官作为发财享受的渠道,读了那么多年书,也不知道都读到哪里去了。 杨怀仁也只能叹气,别人都他姥姥的想着享受,像他这样想着为国为民做一番事业的人,真是太少了,忽然就让他有了一种孤独的感觉。 不过这也坚定了他的决心,这世上没有两只脚走不出来的路,更没有两只手干不出来的事业,所以杨怀仁心中暗想,哥们准备好了要沾一脚泥巴,沾一手鲜血了。 下午没有时间让他休息,他必须进宫一趟,他出去这么久,宫里两位大佬都要汇报一下的,所以吃过了午饭他便换了一身侯爷的朝服进宫。 高太后第一时间就知道杨怀仁回来的消息了,京城里她的耳目多的很,杨怀仁刚到宫门外,就有宫中内侍来迎着他。 进了宫门,杨怀仁心情就压抑了,连空气喘起来都不舒服。 正文 第358章:倒贴 杨怀仁离京之时得的是赵煦的圣旨,按例他回到京城,第一时间应该先向官家交旨,可领他进宫的是高太后宫中的内侍,让杨怀仁左右为难起来。 皱着眉头穿过宣佑门,走到崇政殿的宫门口的时候,杨怀仁扭头向门内望了望,午朝早散,琢磨着赵煦应该还在殿内署理公务。 他停下了脚步,再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庆寿宫,心中难免踟蹰。 引路的小内侍实也猜到了他此刻所想,不过他的任务是带杨怀仁去庆寿宫寿安殿拜见高太后,于是小声催促了一句,“庆寿宫不远了,请侯爷移步。” 杨怀仁心中暗骂,老子又不是没来过后宫,自然知道庆寿宫不远,可是就这么直接去老太婆那里,似乎再见到赵煦的时候,脸上总是不好看。 可如今他也是身不由己,眼下老太婆掌握着实权,势力还是大得很,像她这样的女人总是小气的,万万不能得罪,即便心中一万个不乐意,也只能先去庆寿宫给她请安先。 寿安殿里两个身穿鹅黄色蟒袍的十一二岁的小孩子正在和高太后聊天,杨怀仁走到门口,不知还有人在,看两个少年穿着已猜到这两位应该是赵煦的弟弟,应该也是来给他们的祖母请安的,于是双手垂拱而立,站在殿外。 内侍通报之后,高太后脸上笑了笑,吩咐宫人传杨怀仁进殿。 杨怀仁不喜欢宫中这诸多的礼数,可在老太婆这里,他还不敢造次,恭恭敬敬的低头走进来,给高太后行礼之后,又跟两位王爷见礼。 不得不说,老赵家的孩子长得都非常俊逸潇洒,眼前的两位年纪不大的王爷,都是生得浓眉大眼,皮肤白皙,十分俊朗。 两位王爷虽然年幼,但都是内心灵巧的主,能让祖母召见至寿安殿问话的人,不管这个人是什么地位,他在祖母心中的地位一定不一般。 意识到祖母召见此人到此定有事情要问,于是二人跟杨怀仁客套的还礼之后,便跟高太后告辞。 两位王爷走出寿安殿后,杨怀仁才开始汇报工作,火烧梁山之事经过他一番艺术加工,变成了另一番样子。 “微臣当初回乡祭祖,目的是为了给先父修建新坟,途中路过梁山泊之时,从周边渔村里听了一个当地流传的小故事,说是每逢十五月圆之夜,从水泊边上远望梁山之上,有皎白亮光同明月争辉。 微臣觉得奇怪,心想一座水泊中的荒山,哪里会有能跟明月争辉的可能? 不过好奇之下,微臣还是吩咐内卫探子暗中查访,竟发现梁山贼寇之中,有一位叫做李光普的贼首,多年之前来到梁山之时,真从山上拣了一个宝贝。 他便是得了这个宝贝之后,几年之内从江湖上聚集了上千名好汉在梁山落草,让梁山贼寇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山寨。 此后梁山周边数县便频频遭到梁山山贼的袭扰,百姓苦不堪言,官府无计可施。” 高太后早猜到这件宝贝是什么东西了,金菊堂里的内卫定期给她回报,发生了什么她早就一清二楚,虽然这些密报之中没有提及九天玄铁,她也能猜到能有这样的号召力的宝贝,非九天玄铁莫属。 韩腾上书奏报他跟曹飞虎密谋合力剿灭梁山贼寇一事,高太后也有所耳闻,本来这种事算不得什么大事,当时看到奏报里说剿灭了数千山贼,她还嗤鼻一笑,地方上的官员是什么德行他最清楚不过,芝麻绿豆点功劳他们能吹出月亮一般大。 只不过内卫的密报中所述杨怀仁策划了这次行动并亲自实施,她才认真琢磨了一下这件事情的个中缘由。 如今听杨怀仁这么说起来,想了想此事虽然有所吹嘘,但这功劳确实是不小,加上韩腾和曹飞虎在朝中的关系,眼下也正是她所依仗的,所以决定借这个机会好好褒奖他们一番,好拉拢他们背后的家族和势力更加向她靠拢。 “那你为何把这么大的功劳让给了韩曹二人?” 杨怀仁当初让功之事,就考虑到了今日的局面,于是他缓缓说道:“一是微臣为太皇太后殿下办事,从来没想过邀功;二是微臣菊花内卫的身份,不方便暴露人前;三是韩腾和曹飞虎在朝中的背景势力,眼下正是太皇太后殿下需要拉拢的,所以微臣才故意把这点微末功劳让给他们。” 高太后面带笑容看着杨怀仁,淡淡地说道,“不错,杨侯所虑甚得吾心,将来本宫一定不会亏待你,这件功劳本宫记下了。只是,不知火烧梁山之后,杨侯可得到李姓贼首手中的那块九天玄铁?” 杨怀仁早知高太后关心的就是这个,装腔作势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自己问了出来,于是他将手探入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来,双手奉上。 “微臣本应早拿出来献给太皇太后殿下的,只是方才有外人在场,不便让此宝贝见光,才等两位王爷走后,交代完了此事的经过才献给殿下。” 叶公公一直站在高太后身边低头没有作声,直到此时才亲手从杨怀仁手里接过那个锦盒来,小心翼翼的打开,露出了那枚一元硬币来,然后呈给了高太后。 高太后接了过来,表情上只不过是微微一笑,可眼神之中却满是光彩,重新合上锦盒将它牢牢攥在手里,才又称赞了几句杨怀仁办事得力云云。 接下来高太后又装模作样跟杨怀仁客套地询问了一下他回乡祭祖之事,才借口累了要午休,让杨怀仁告退。 杨怀仁走出寿安殿,心中便开始咒骂老太婆抠门,虽然称赞了他半天,却一个子儿都没赏赐他。 哥们虽然不差钱,但就让你这个老太婆白白使唤,还让哥们倒贴了一块钱,真他姥姥的晦气。 他转出门正要去崇政殿见见赵煦的时候,却发现先前的两位王爷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庆寿宫门口站着聊天,见到他从殿中走出来,便迎了上来。 正文 第359章:端王赵佶 据杨怀仁所知,神宗身后还在世的儿子有六个,排行老六的就是当今的皇上赵煦。 另外还有排行老九的申王赵佖,排行第十一的端王赵佶,排行第十二的燕王赵俣,排行第十三的楚王赵似以及排行第十四的越王赵偲。 这帮王爷如今还大都是小孩,杨怀仁以前也没见过,不过眼前这两位,从年龄上猜测,应该是赵煦最大的两个弟弟申王赵佖和端王赵佶了。 从杨怀仁后世某度上学到的历史知识来看,起码对这两位王爷的描述是不靠谱的。 比如申王赵佖,都说他是盲人,这纯属胡扯。赵佖今年十二岁,有一只眼睛是灰色的,而另一只眼睛是正常的,并不是什么盲人,而是个独眼,古代的说法叫瞄痧目。 杨怀仁给二位年少的王爷见礼,两位王爷也还了一礼,只不过赵佖还礼显得很客气,赵佶的还礼就庄重了许多。 赵佶面带微笑,说话也相当热情,“早就听闻杨侯厨艺超人,不曾一品杨侯的手艺,小王真是做梦都想呢。” 赵佖只是客套地附和道,“皇弟说的是。” “二位王爷谬赞了,”杨怀仁谦虚的答道,“微末道行,何足挂齿?” 赵佖脸上露出一丝轻笑,或许在他心里,一个不安心读书却甘心做个卑贱的厨子的读书人,实在是糊涂的可以,而杨怀仁靠厨艺能混上个侯爷的名头,估摸着也是拍太皇太后和官家的马屁得来的,这样的弄臣,实在是可悲又可笑。 杨怀仁自然察觉到了赵佖的不屑,不过他也不在乎,你虽然是个王爷,但眼下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屁孩罢了,至于厨艺的高深精妙,你懂个蛋啊,瞧不上哥的人多了,你又算老几? 赵佖一生也够可怜的,生下来就是个独眼,之后还因为这个身体缺陷连皇帝的位子也弄丢了,被身边这位赵佶扔到荒山野岭里度过下半生,也不过十年之内的事情。 赵佖也是看在赵佶的面子上才留下了跟杨怀仁打个招呼而已,他内心里实际根本瞧不上这样的人,既然打完了招呼见过面了,他便找了个借口先行一步,直接出宫去了。 倒是赵佶好似对杨怀仁的所有事情都十分感兴趣,从随园到杨家庄子的大棚蔬菜,好似都感到十分新奇,便一一跟杨怀仁讨教起来。 杨怀仁也不知这位端王是如何对他那么了解的,知道他提起他六哥赵煦不舍得吃的西红柿的时候,才明白了赵佶这小子的用意。 他心里偷笑,赵佶啊赵佶,你着急个屁啊,官家不吃那是因为稀罕西红柿,你从他那里讨不到,就来缠着我讨要,我就是那么容易说话的人? 不过人家这么热情地找自己攀谈,言行举止也表现出了诚意,他只不过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听说了好吃的东西嘴馋了是件很正常又很有童趣的事情,总不好一点面子不给人家。 杨怀仁笑道:“端王殿下如果想尝一尝西红柿的味道,若是不嫌弃,不若今夜去小侯府上做客,小侯亲自用西红柿做几道菜式给王爷尝尝。” 赵佶大喜,眉毛眼睛家嘴巴一起挑了起来,露出了一嘴小白牙,“如此甚好,不过小王还有点事情要办,不如杨侯先行回府,小王迟一些备些给令慈见面的礼物,随后便到。” 说罢赵佶便与杨怀仁行礼告辞,然后高兴的向后宫走去。 杨怀仁很是纳闷,赵佖和赵佶给太皇太后请过了安,不是应该出宫吗,怎么还往后宫去了? 虽然现在官家还没有成婚,后宫也并没有什么妃嫔,但即便他才十一岁还是个小孩,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往后宫里边走,总该注意点他这个身份该有的忌讳吧? 杨怀仁佯作回头往宫外走,却一步三回头,想搞清楚赵佶到底要去哪里。赵佶走过庆寿宫向西走了百余步,转进了慈福宫。 慈福宫是向太后住的地方,平日里也很少有人登门拜访。向太后是宋神宗赵顼的皇后,也就是钦圣宪肃皇后。 向皇后一生虽然无子,却仍深得宋神宗宠爱,由此可以猜测,此人的美貌和智慧都是艳绝天下的。 当年宋神宗为立太子一事上,自己犹豫不决,于是询问向皇后意见,也可以看出向皇后在神宗心中的地位。 向皇后对神宗说道,“延安郡王赵佣(哲宗登基大宝之后才更名为赵煦)为人宽厚,处事贤达,可立为储君。” 所以像赵煦这样的才智平庸之辈,能从神宗六个在世的儿子中脱颖而出被立为太子,也多亏了向皇后的这些美言。 可赵煦继位之后,向皇后也进而成为向太后,高太后以新帝年幼为借口上殿听政之时,也曾邀请她这个儿媳一同上殿,可是被向太后婉拒了。 起初按仪太后宫殿是庆寿宫,应该由她这位太后居住,但向太后以“安有姑居西而妇居东,渎上下之分”的谦卑理由,让出了庆寿宫给高太后居住,而自己搬去了庆寿宫后的一个小宫殿隆佑宫居住,后来高太后劝说之下,才搬去了更大一些的慈福宫。 住在慈福宫的向太后依旧非常低调,从来不掺和政事,安心在她的后宫逗鸟养花,即便她的母家中有子弟向她求个一官半职,也统统被她打了回去。 直到去年高太后为赵煦选后,向太后也严禁娘家中的适龄小娘子进宫参选,这样的举动更是博得了朝野上下一片好评。 在满朝文武看来,向皇后知大礼识大体,乃是后宫的典范,可在杨怀仁看来,向太后如此低调隐忍,实际上是演给高太后看的,为的是自保。 杨怀仁能知道高太后怎么想又会做什么事,是因为他知道历史,可向太后能看透高太后的想法,那就是纯是人家智慧超群,能够慧眼识人了。 或许在向太后的眼中,她的婆婆野心是很大,但是凭借她的实力,还不能像唐朝的武则天一样,真的等成为另一个女皇帝。 眼光这么毒,有这么有远见,这就是向太后让杨怀仁不得不佩服的地方了。 正文 第360章:蔬菜还是水果?(上) 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或者物,具有两种特性,比如西红柿,它既可以是水果,也可以是蔬菜。 评价一个人,也是同样的道理。其实人更加难以判断一些,因为一个人的人生际遇是变化的,不用的时期也会有不同的性格,所以笼统的说一个人是好人是坏人,总是不贴切的。 高太后是一个坏人吗?不完全是吧,她作为皇后和皇太后的时候,起码都能算是一个不错的人,人道老年有些痴迷权柄,如果换个人在她的位置上,也会被权力迷了眼。 向太后是一个聪明人吗?也不能这么说,有些事情她的确看的透彻,但某些事情上她也犯过大错误,比如选了赵佶这个艺术家当了皇帝,害得北宋亡于外族之手。 赵佶是个彻底的昏君?好像也不是,他刚登基的时候也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皇帝,只不过宋代整个皇权都比较弱势,被理学束缚的太紧,被一帮自诩大才的老头子们捆住了手脚,有本事也施展不出来。 赵佶也的确是个大名人,后世讲述他的故事的影视剧和小说真是多如牛毛,不过大多数对他的描述都是负面的,老百姓最耳熟能详的就是他跟李师师的桃色故事。 什么钻狗洞挖地道,关于赵佶为了能见一面这位京城名媛的趣闻轶事,更是被大家津津乐道。 可现实是李师师如今年近三十了,赵佶才十一岁,这俩人怎么会搞出事情来?后世演义的故事里赵佶三十出头才遇见了李师师,算一算那时李师师都年过半百了,为了一个大妈费力巴拉的挖地道,这说不过去。 也有一些人不知怎么又妄想出另一个李师师来,巧合的是这个年轻的李师师同样是撷芳楼的名妓,跟她的那个同名同姓的老前辈同样的性格长相和兴趣爱好,也不知道他们是何等的牵强附会加胡编乱造才能创造出这么一个历史人物来的。 可揭穿这种把小说、戏曲或者演义中的传说故事当历史之人的方法非常简单,大多数有名有姓的历史人物,真正的史料记载和小说演义的话本拿出来一比对,孰真孰假一目了然的事情。 当然,后一个朝代故意把前一个朝代亡国的皇帝抹黑成荒淫无道的昏君或者残暴不仁的暴君的例子太多了,前边的隋炀帝和后边的崇祯帝都没逃得了如此的命运,更何况徽宗赵佶呢? 并不是说他们就不是昏君,一个国家葬送在他们手里,他们作为皇帝,肯定有很大的责任,但一个人对历史的影响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只不过他们都是倒霉蛋,国家腐朽不堪的时候,他们恰好在位,当替罪羊的命运也是情非得已。 可是实在没必要把非把昏庸往好色上靠,既然他们跑不了当昏君了,没必要再拉上一个无辜的女性出来一起陪着他们背锅,说她们红颜祸水,祸国殃民。 好色昏庸,贪图享乐,只爱绘画书法不理政事这样的评价的确是多见于很研究多历史“砖家叫兽”对赵佶的评论之中。 实际上他的昏庸并不是一开始从小就养成的,而是他当了皇帝之后,环境塑造了他这样的性格,而好色,更确切的说法应该是风流。 而醉心书画艺术,也只能说明人家艺术造诣高深,指望一个艺术家同样是个明君,只能说这些人的梦想很美好,现实却无情的证明了他们的逗比。 在杨怀仁看来,眼前的只有十一岁的赵佶是个绝顶聪明的王爷,当所有人都在百般讨好当权的高太后的时候,他却能坚持每天都去门可罗雀的向太后那里去问安,这得有多么高远的眼光? 赵煦自从过了他的十六岁生日,不知怎的忽然变的成熟了许多,虽然高太后交给他处理的政务不多,且都是些鸡毛掸子烂蒜皮的小事情,但是他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嫌弃,而是认真的处理每一件事。 杨怀仁的拜见让赵煦很高兴,有一种朋友,即便好久不见,再见时那种亲切感,是永远不会变的。 赵煦脸上洋溢着笑容,匆匆放下手里的毛笔,热情的拉着杨怀仁到榻上坐下,问起了他这次回乡祭祖途中的见闻。 作为朋友,杨怀仁觉得没必要给他讲剿灭梁山这样的事情,而是讲了许多各地的小吃美食和风土人情。 这时候赵煦的少年心性又重新展露了出来,每听到一种制作方法奇特,味道又新颖的小吃之时,他总免不了砸吧嘴巴,同时咽了几口口水。 赵煦越听越馋,忽然想起杨怀仁给他送来的那些西红柿来,便唤人给他取了出来,宝贝一样给它们按照大小个头排好了队,摆在了杨怀仁面前。 杨怀仁看到这些已经开始发软了了西红柿,心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既然东西送了给你,就是让你吃的,并不是让你看的,何况这些西红柿若是再不吃,就真要烂了。 杨怀仁想了想,这也不能怪赵煦稀罕这玩意,或许真是因为自己他太小气了。 杨家庄子里的大棚,最主要的还是种植了辣椒,而其他的跟随杨怀仁来到大宋的蔬菜,大都只种了一两亩而已,目的也只是为了育种。 可等杨怀仁从老家回来,发现大棚里的西红柿已经产了上千斤,而且这才收了一茬而已,如果算上这一季的后续产出,亩产总量能达到四五千斤的样子。 这产量跟后世的大棚西红柿随随便便亩产个一万多斤甚至近两万斤虽然没法比,但是也已经出乎杨怀仁的预料了。 后来到十八世纪从欧洲传入中国的番茄跟杨怀仁从现代带来的西红柿,品种上还是没法比的,杨怀仁带来的这可是农业专家们几经培育出来的高产优质品种,如果不是大棚技术还不够完善,产量逐步接近后世的水平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既然产了这么多,一次才给人家赵煦送了这么点,确实有点说不过去,也就难怪人家当宝贝不敢吃了。 杨怀仁决定下次不如大方一点,再多送十个给他…… 正文 第361章:蔬菜还是水果?(下) 没必要深究西红柿究竟是蔬菜还是水果,因为西红柿自身的味道,就决定了它既可以当做水果直接食用,也可以当做蔬菜制作成各种菜肴。 又酸又甜,既多肉又多汁,清爽的口感加上富含多种维生素,也注定了西红柿成为全世界人民餐桌上必不可少的佳肴。 有件关于西红柿有趣又奇怪的事,虽然中国的西红柿是从西方传过来的,但是从开始食用并普及来说,东方似乎比西方还要早不少年。 欧洲的航海家们在南美洲第一见到西红柿的时候,见它颜色艳丽,味道苦涩,从当时的生物学认知上判断,这种东西是有毒的。 于是西红柿最初被引进到欧洲的时候,是当做一种花卉一样的欣赏植物来使用的,而且据说当时的贵族男女之间把相互赠送结了果实的西红柿苗株作为相互爱慕的表达方式。 所以西红柿在当时被冠上了“爱情果”的美名。当传教士带着西红柿的种子来到东方的时候,或许内心是心怀浪漫的。 可中国人强大就强大在这里,无论什么东西,都勇于做第一个下嘴去吃的人,明代大医药学家李时珍尝百草,也只是中国古代那些胆大的吃货们之中一个典型的代表而已。 也正是因为中国人这种性格,造就了世界上最伟大和丰富多彩的饮食文明。 每当提到中国的美食,歪果仁的内心是羡慕嫉妒恨的,可见作为一个中国人,是多么的幸福。 杨怀仁看着那十个颜色已经开始变深的西红柿,忍不住吐槽赵煦这个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当着一个厨师面前糟蹋食物,那简直是犯罪。 吐槽归吐槽,杨怀仁也不能把赵煦这个小子怎么样,毕竟人家是皇上。 为了不浪费掉这些西红柿,杨怀仁决定当场就教赵煦吃西红柿的正确姿势。用它们来做菜,现在看来是来不及了,而且像杨怀仁这样对自己的厨艺严格要求的厨子,也不会用即将烂掉的食材来做菜。 那剩下的要怎么办呢?只有凉拌。杨怀仁把一个盛着水果的大碗拿过来,水果倒在一边,把那些西红柿都丢到这个大碗里,然后用一个大鸭梨把已经发软的西红柿直接捣碎。 接着吩咐一个内侍取了蜂蜜来,倒了半碗蜂蜜进去,那个捣裂的大鸭梨也一同扔了进去,最后用勺子一搅和,便成了一道西红柿鸭梨加蜂蜜的水果沙拉。 他递到了赵煦眼前,“吃吧。” 赵煦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杨怀仁,“这,这,这……不是说西红柿要搭配鸡蛋一起炒了才好吃吗?” “听谁放屁呢,西红柿咋吃都好吃,这么吃又简单又直接,不信你尝尝。” 赵煦看着大碗里被杨怀仁捣得稀巴烂的西红柿酱,起码这卖相,实在不像是好吃的样子。不过既然都这样了,不尝尝就倒掉也确实可惜,不如就尝一尝。 他皱着眉头极不情愿的挖了一勺,挤着眼睛送进了自己的嘴巴里,然后就笑逐颜开了。凉拌西红柿算不上什么好菜式,好在简单直接,又激发食欲。 杨怀仁看着赵煦吃得香甜的样子,最后连大碗里的汁水都喝的一干二净,心道别看你小子是皇帝,几个快烂了西红柿你还吃成这熊样子,真是土鳖。 “哎,行了,别舔了,有点官家的威仪好不好?等明儿我亲自吩咐人给你再送一筐来,随便你吃。” “行,还让我四叔给我带进宫来就行。” “别,可千万别找你四叔了,那老小子鸡贼着呢,啥东西从他手里走一趟,起码扒两层皮,还是我吩咐人给你送到宫门口吧,你明早派个小公公去等着便是。” 就这么一句话,杨怀仁本来计划的再给赵煦送十个西红柿的打算,变成了送一筐,杨怀仁说完也觉得自己是有点败家了。 为了防止自己再说漏了嘴,又送出什么东西去,杨怀仁还是赶紧告辞,能更皇帝谈笑风生的确是很吊,但是装完了逼之后最要紧的事情,就是第一时间离开装逼现场。 出宫的时候,又碰上赵佶了,既然邀请了人家去自家吃饭,不如就同路前往。 赵佶很客气的邀请杨怀仁乘坐他的马车,杨怀仁看看自己一匹马拉的小破车,再看看人家端王府四匹骏马拉的豪华马车,这简直就是小面包车跟玛莎拉蒂的差距,有好车坐,为嘛不坐? 杨怀仁大大咧咧的上了赵佶的马车,进了车厢就坐在了正位上。赵佶走进车厢,见杨怀仁早已坐了主位,一点没有不高兴的意思,而是面带笑容坐在了偏座上。 从一个人的为人处世,能看到一个人是个什么性格。杨怀仁不遵主客之间的礼数故意往主坐上坐,为的就是看看赵佶这小子是不是个真正胸有城府的人。 如今看来,杨怀仁先前的猜测果然不假,赵佶身上还真是有一种让人难以琢磨的气质,年纪轻轻有这种气度,还真是让人不能小觑。 可惜的是,他为什么就没成为一个好皇帝呢?不过杨怀仁转念一想,赵煦现在已经成年了,他的脾气性格和行事风格,已经难以改变了,可眼前的赵佶不一样,他才十一岁,如果未来九年的时间里,杨怀仁能逐渐改变赵佶的性格,那未来是不是会有什么不同呢? 赵佶心里则想着杨怀仁这个人真是与众不同,祖母那里好像很欣赏他的才能,而四叔和皇帝哥哥那边,杨怀仁同样是个举足轻重之人,如今看他行为浪荡,还真不是个一般人。 杨怀仁又一次验证了一个道理,像赵佶这样高贵的人,还真是性格奇葩的很,跟赵頵和赵煦都是一路的货色,你越是不把他们当高贵的人去尊敬,就当一个普通的朋友一样去对待,他们反而无形之中越是觉得愿意和你亲近。 赵佶似乎也对西红柿到底应该是蔬菜还是水果的问题非常感兴趣,杨怀仁心道在哥们眼里,你现在就是那个西红柿,既可以是水果,也可以是蔬菜,关键是要看哥们怎么料理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茅塞顿开,不禁笑了出来。 正文 第362章:时尚百搭 马车行驶出宫不久,便在马行街上一片繁华的地带停了下来。杨怀仁透过车帘往外看,这一片街道的两边都是一些出售珠宝首饰和玉器珍玩的店铺。 赵佶开口说道:“第一次去杨侯府上拜谒,总不能虚手进门,小弟刚好在这里开了一间珠宝店,不如杨侯随小弟去挑几样看得上眼的小玩意,算小弟送给府上两位诰命夫人的见面礼物。” 杨怀仁脸上微微一笑,心道算你小子识相,称呼都从“小王”变成了“小弟”了,不过你非要送我这个当哥的一点点小礼物就是你不对了,真把哥当成了那种贪图小利的人吗?瞎了你的狗眼! 哥要收礼物也不可能是一点点对吧!要贪图也得多贪点,反正整间珠宝行都是你家的,你要散财,哥实在没有理由不舍命帮你一把。 “那怎么好意思呢?你看咱们之间兄弟相称,就不要这么客气了嘛……” 嘴上说着客套话,杨怀仁却先一步起身走下了了马车,赵佶以前哪里见过脸皮如此厚的人,傻愣了一下,才体味出杨大侯爷说话和行事风格中的奥妙来,于是也忍不住笑着跟了下来。 “哪一家是你家开的哦?” 赵佶指着招牌和店面都是最大的一家珠宝行,“就是这家珍宝轩,杨侯,请!” “好好好,”杨怀仁笑眯眯地说道,“咱可说好了啊,千万别太破费,不然当哥哥的脸上可不好看,那个……随便称上个两三斤的珍珠玛瑙啥的就行。” 赵佶这才感觉到心中一万只***在奔腾,我的个天啊,我这是放出了个什么样的妖孽啊,别人家买珍珠宝石都是按颗,这哥哥竟然论斤,他咋不去抢呢? 可话已经说出口了,像他这样的尊贵人都是极好面子的,现在想反悔也来不及了,只能哀叹宝宝心里苦,这顿还没吃到的西红柿大餐可真不是一般的贵。 如果你以为杨怀仁只是说说的话,那么你就错了,脸皮厚的人都是无耻的,而连脸皮都不要的人那就是无敌的。 杨怀仁走进珍宝轩,也不用伙计招待,开口便对掌柜的喊道:“最大颗的珍珠称一斤,最亮眼的宝石也称一斤,还有玉石翡翠啥的,随便称一斤就行了。” 珍宝轩的掌柜的傻了,这小子他女马的是来捣乱砸场子的吧,也不问问这是谁家开的买卖,也敢在这里撒野? 可等他看见前边进门的的公子哥后边跟着的赵佶的时候,就傻上加傻了。这无理取闹的公子哥难道是王爷的客人? 赵佶苦着脸冲着掌柜的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去称宝石,掌柜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做梦,这趾高气扬的公子哥,一定是抓住了端王爷的什么痛脚,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他去吩咐人给杨怀仁准备这些宝石玉器的时候,杨怀仁也没闲着,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又挑选了十几样玉质的头冠和带扣等男人所用装饰之物。 他每一样都往身上戴一次,然后询问赵佶自己穿戴上这些东西之后好不好看,帅不帅气。 赵佶心道大家都是男子,你问我这个难道不尴尬吗?可杨怀仁玩的高兴,赵佶也只好应酬他。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玉冠玉带玉佩啥的往杨怀仁身上一戴,还真是跟他文雅中略带着些邪性的气质十分搭配,不管戴了什么样式的,不论是穿戴的人还是首饰,竟然都能显现出高贵典雅的风格来。 赵佶骨子里是个艺术小青年,对于美好的人或事物,都是发自内心的欣赏,他也不得不承认,杨怀仁这位美男子穿戴了什么都非常俊逸潇洒,只不过他穿戴过的宝贝,看来也是逃不出他的魔掌了。 时尚界有种叫做百搭的东西,或者是一件衣服,或者是一个小首饰,或者只是一块丝巾,当这样小东西跟什么样的衣服都能够十分融洽的搭配在一起,而且能增强时尚感或者美感的时候,便把这样东西叫做百搭。 杨怀仁觉得自己就应该是这件百搭,因为哥们天生帅气,不论穿戴什么都好看的稀里哗啦的,你说气人不? 接着他忽然想起西红柿在食物里边好像也是这么一种存在,从它本身的颜色,口感和营养上,也有这么一种百搭的特性。 自从它被摘下来开始,就可以直接当水果一样食用,切成块或者捣成酱,随便加入蜂蜜或者糖霜,就是一道清口又开胃的凉拌小菜; 剁碎了放锅里熬成的酱汁,基本可以加入到任何菜式里作为调味品,无论是搭配其他蔬菜水果,或者是肉食,都能起到增味的奇妙作用; 用它榨成的番茄汁,本身就是一种健康的饮品,用番茄汁和面,做出来的颜色鲜艳的面试从外观上就诱人食欲; 炒菜可以加,炖鱼炖肉也可以加,连炊饼米饭这样的主食,都可以沾着加了少许盐的番茄酱食用,真可谓是百搭百灵。 如此看来,西红柿在饮食界的地位,也可以用帅呆酷毙来形容了。 赵佶肤色白皙,可仍旧掩饰不住他如今的脸色一片毫无血色的苍白,尽管他是个尊贵的王爷,可毕竟他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 杨怀仁也不是个那么狠心的人,好比薅羊毛,不能逮着一只羊猛薅,羊也是要面子的,给薅成了光头强谁脸上也不好看。 于是他当着赵佶的面,从他挑选了半天的那一堆玉冠玉带里,只挑出来一件,拿到了赵佶面前示意给他看。 “哎哎哎,别发呆了,哥哥脸皮没你想的那么厚,怎么能让你那么破费呢?看到没,就这一件……你拿回去吧,我要那边那一堆就好了。” 也没理赵佶一张小白脸上霓虹灯似的闪烁了多少种颜色,杨怀仁寻了个好看的大锦盒,把挑选的那一堆宝贝一股脑儿塞了进去。 珍珠宝石也称好了,放在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里,杨怀仁毫不客气的接过来夹在腋下,头也不回的往马车上走。 掌柜的习惯性的说了句让赵佶想问候他祖宗十八代的话,“客官慢走,有空再来!” 正文 第363章:艺术大师 杨怀仁欢快地点点头,“一定常来。” 赵佶的内心是崩溃的,杨怀仁进珍宝轩逛了一趟,珍宝轩一年的利润就打了水漂。 可是为了自己的面子,赵佶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不过他今天学会了一个道理,端王府还有什么其他的产业,绝对要对杨怀仁保密,可不能再让他知道了。 人家赵佶也不亏是皇家龙族,掉了几万贯钱,眼睛都不带眨的,上了车之后的赵佶,仍旧一脸的笑意,就是肚子里苦涩得快要肠穿肚烂了而已。 杨怀仁虽然非常无敌,当然也不是个不要脸的人,他相信他报答给赵佶的东西,是多少金银财宝也买不来的,这种东西叫做艺术。 赵家这些子孙,不知道应该说他们数典忘祖还是标新立异,太祖太宗的文治武功没遗传下多少来,却不知从哪一代开始,都迷恋上了书法和绘画。 远了杨怀仁也不知道,但起码从赵煦开始往前数三代,都是这样的货色。 赵頵这赵佶就是这些不肖子孙中的典型代表。不过这么说多少有些有失公允,赵頵的飞白书法虽然也有一定的造诣,但终究无法超越蔡邕那样的大家。 但赵佶后来自创的瘦金体楷书,可谓开创了一种书法艺术的先河,而他在这方面的造诣,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杨怀仁这个对书法艺术一窍不通的人,倒来了兴致当场点拨他一下,不知道他这一点拨,在赵佶心中值不值那几万贯的珍珠宝石。 “听闻王爷书法造诣年少大成啊。” “杨侯见笑了,随意涂鸦打发些时光而已。不过小王倒是听坊间传闻杨侯书法绘画都是一绝,小王的四叔对杨侯那可是十分推崇的,只可惜无缘得见芳墨,实在是可惜。” 提起书法来,赵佶来了兴趣。宋代皇亲在待遇方面优渥是优渥,但是祖训也决定了他们这些王爷郡王之类的皇族是不得干政的,大都是挂着个高大上的虚职散养。 所以像赵頵和赵佶这样的王爷,大都是吃着闲饭无事可干的,他们寄情书法和绘画艺术也就成了一种集体性质的爱好。 赵佶虽然年纪不大,但在书法艺术方面的天赋,在这些王爷之中算是翘楚,十一岁的他,已经能完美的临摹黄庭坚的黄楷了。 这也正是赵佶骄傲的资本,他以前也听说过杨怀仁在书法艺术方面颇有见地,他的四叔嘉王就在宗族里吹嘘过多次,只是却从未见过杨怀仁有任何的墨宝流传出来。 杨怀仁听他这么说,心中忍不住偷笑,我哪里懂什么书法,小时候上美术班在废旧报纸上胡图乱画的东西不知道算不算赵佶口中的芳墨。 不过他的优势在于他起码见过许多不同风格的书法形式,有一些很多都是当今大宋还没有的,这方面倒是有逼可以装一装。 “哦,若是此时有笔墨纸砚,在下倒是可以送王爷几个字赏析品鉴一下。” 其实杨怀仁早看到了马车里赵佶时刻备好的文房四宝和一张写字用的小方案几,人家乘车都不忘练字,可见这小子对艺术的喜爱程度有多么深。 赵佶急忙亲自摆下几案,铺开了散发着纸香的软片,亲自为杨怀仁研墨。 杨怀仁也不客气,挪了挪屁股坐正,撸起袖子选了一支湖颖,闭起眼睛装作在酝酿着写点什么好。 这些举动实际上就是杨怀仁摆谱装逼,可在赵佶眼里,却是真像是那么回事,心中还暗忖以前听闻之事他并没有当真,如今看杨怀仁如此架势,仿佛之前的传言不虚。 杨怀仁凝思了一下,北宋时期书法方面最牛的要属“宋四家”了,像赵佶最喜欢临摹的黄庭坚就是这其中之一。 杨怀仁后世学习书法的时候临摹用的字帖里,倒是有这四人的书法作品,虽然大师的书法意境他根本不懂,但笔法特点倒是还记得一些,于是决定用这四个人的笔法风格写一首诗出来。 他抬头望了望窗外,马车正驶出马行街,转入汴水大街,汴水南岸一丛粉白相映的梅花正灼灼盛开,恰和梅林后的一片风月之地的亭台楼阁,交织成一幅剩冬的美景,让杨怀仁想起一首明代诗人高启的咏梅来。 他心中默默咏唱了一遍,觉得此时此景正合此诗,于是自信的睁开双眼,书写了起来。 “淡淡霜华湿粉痕,谁施绡帐护春温。 诗随十里寻春路,愁在三更挂月村。 飞去只忧云作伴,销来肯信玉为魂。 一尊欲访罗浮客,落叶空山正掩门。” 赵佶认真的随着杨怀仁笔尖的游走也跟着默念着这首诗,读完了整篇之后,再看看窗外不远处的梅花,赵佶竟难以自已的激动起来。 古代文人随便作一首诗并不难,难在三步成行七步成诗这种才华,有的人并不常见,杨怀仁和赵佶所乘坐的马车路过那片梅林不过转眼的工夫,杨怀仁就作出如此精彩的一首咏梅之诗来,让赵佶钦佩不已。 而让他更激动的事,是一首诗,他竟然用了当代四大名家的书法风格写了出来。 首联模仿苏轼的飘逸,颈联模仿了黄庭坚的苍劲,腹联模仿了米芾的险奇,尾联则模仿了蔡京的端正。 尽管当时“北宋四家”的名声还没有叫起来,但是在喜好书法的人心中,对这四人的书法也早有所耳闻,他们的笔法和文字中的意境也广被读书人推崇。 赵佶自然是知道杨怀仁所书这四种风格来自何人,心中对杨怀仁的崇拜之情更上升了一个层次。 虽然在他眼里,杨怀仁模仿的这几种笔法都算不上熟稔,但是在行驶的马车之上,车厢摇拜晃动之下,能一个人把四位名家的书法写出这种水平来,足以让赵佶叹为天人了。 杨怀仁看着赵佶脸上对他无比崇拜般的光彩,内心似乎也幻想着自己成了一位艺术大师一般。 他心中偷笑,哥们写字纯属业余爱好,这还算不上艺术,哥们最擅长的是厨艺,能把一条鱼,几片肉,或者几样蔬菜,通过哥们的技艺摇身一变成一道美食,这才是艺术,所以说哥们是艺术大师,没毛病。 正文 第364章:打劫打劫的 人的脸皮厚,不代表不能谦虚。艺术大师的名头,杨怀仁也就瞎想想自我满足一下还行,真要是叫赵佶这小子传扬出去,将来丢人那是肯定的。 “其实要说我是艺术大师,还实在是谈不上,让我品评一下别人的丹青,或许还能说出个子丑演卯来,若真正让我赵佶下笔行书作画,我根本连一个普通的读书人都比不了。” 赵佶看了看几案上杨怀仁刚模仿了四位当世有名的书法家写的那首诗,再看看杨怀仁脸上谦逊的表情,似乎看到了杨怀仁身上有一种高人才有的气度。 “杨侯过谦了,汉时的书法讲究意境,而唐时的书法讲究工笔,大宋的诸多大家集汉唐之大成,笔锋苍劲又意趣盎然。 吾观杨侯之字,意境悠远,工笔上却是故意露拙,偏偏这种风格洒脱而不刻板,给人以超脱凡尘之感。” 你小子真是上道!杨怀仁胡乱涂鸦的作品,被赵佶这么一夸赞,他也有点飘飘然,虽然他自己也知道他的书法水平究竟有几斤几两,但被这么一位未来的皇帝和书法大家云里雾里这么一吹,那感觉也确实很美妙。 “王爷太抬举了,模仿前人,也不过是鹦鹉学舌,难免有拾人牙慧之感。大家都知道我是个厨子,其实我写字的笔法,来自于我的刀工。” 赵佶听的晕头转向,怎么书法和做菜还能扯到一起? 杨怀仁掏出怀里的一柄小厨刀,直接在案几上刻下了几个字。 “端王请看,其实我行书写字真的没有练习过多少,倒是切墩刻瓜熟练的很。看上去毫不相干的两件事,实则暗含相似之处。 无论是用笔写字还是用刀切菜,都是用一双灵巧的双手,当一把厨刀在我手里运用娴熟的时候,换一支笔写字,手眼的配合也会默契许多,反之亦然。” 赵佶看着桌子上杨怀仁用厨刀刻下的几个字,细长的刀痕划过,确实像是用毛笔的笔尖轻轻书过之后一样。 细细的刻痕拼凑成了几个字,无论是留白还是笔意,似乎比杨怀仁刚刚写在纸上的字更加富有意境,他竟盯得痴了,似是若有所思。 无论写字还是画画,常人向来只关注工笔和意境,从杨怀仁嘴里听了如此新颖的见解,赵佶忽然领悟到一个道理,艺术的创作,最关键的还是韵,不论是用笔还是用其他的工具,又是用的什么样的方法,表现出内心所想,表达出韵味,才是最高层次的艺术。 赵佶喜好书法绘画,自然请了许多名师去王府传授,可像杨怀仁这么点拨他的,他还是第一遇到。 或许杨怀仁说的话不多,但是这种方式,似乎让他有茅塞顿开之感,他内心里对杨怀仁便更加尊敬,同时也觉得神秘起来。 杨怀仁淡淡一笑,点拨也点拨过了,你能不能领会,就看你自己了。 二人回到杨府的时候,杨府门前的胡同被另一辆豪华的马车挡住了门口,杨怀仁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来了。 赵頵跳下马车急匆匆地就要往门里走,一只脚踏进杨府,忽然觉得有点奇怪,于是又向后探着身子扭头往外看,他后边又来了一辆马车,看仪制就知道来的人也是一位王爷。 等他看清楚马车的时候,便知道他侄子赵佶来了,本来还想着赵佶这小子怎么也来了杨府了,难道他和杨怀仁还有交情? 再看到赵佶把杨怀仁当做先生一样请下马车的时候,赵頵也呆了,心道杨怀仁这家伙也太牛了吧,他老赵家的孩子没有一个逃出这家伙魔掌的。 赵頵也管不了这许多,匆忙转身迎了上来,第一句话便是“听说你家的西红柿大丰收了,咋不知道给为兄拉一车尝尝鲜呢?” 杨怀仁无奈地摇摇头,他发现赵頵这小子是彻底被他带跑偏了,本来多么斯文儒雅的一个文艺中年,如今也学了他身上的土匪脾性,打劫打到家么口来了,一开口就是一车,真当哥们好欺负是不? “扯呢?哪个王八蛋造的谣?西红柿我家庄子里就种了一亩多地,一共就产了三四百斤,我自己吃还不够呢,你还想拉一车?不如你看看我好吃不,你把我打劫回家煮煮吃了吧!” 物以稀为贵,杨怀仁要说实话让赵頵知道这一季的西红柿能产四五千斤的话,他可能不只要一车,所以虚报了个一成的产量,让他知难而退。 如今的赵頵也不是原来的赵頵,他当然知道杨怀仁说的话里,怎么都能挤出三五斤水来,说西红柿产了三四百斤,只管加一倍去算,总差不了。 不过要真让他拉一车的话,那也有二百斤的样子,他也觉得自己有点狮子大开口,就算是打劫也没有往死了劫的道理,细水长流才是正道。 “你身无三两肉,能吃到啥啊?不如这样,为兄也不要一车了,你给我拉两筐就行,你看如何?” “我去!” 杨怀仁吐槽道,“两筐也有百十斤重了,要不你还是吃我吧,没有肉炖汤也行。” 说着杨怀仁把从珍宝轩打劫来的两个小箱子宝贝一边一个夹在腋下,眼睛瞅了瞅身边的赵佶,“看到没,人家端王就来我家吃顿饭,看人家送的见面礼,你再看看你,空着手就来了?” 赵頵满脸黑线,一脸怨气的盯着赵佶。赵佶这才尴尬地给他的四叔见礼,却又没法解释说这些珍珠宝石和玉器啥的都是杨怀仁去他家珠宝行里打劫的,让杨怀仁白白拿了他说事,有苦也只好继续往肚子里边咽。 杨怀仁反正是无赖惯了,哥们打劫别人行,别人想打劫哥,哥只有打劫了你这个打劫的。 赵頵想想就算今天打劫到了两筐西红柿,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虽然他老赵家钱多不在乎,可是跟杨怀仁相处的久了,总算有些长进,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他换了一副很狗腿的样子,揽着杨怀仁的肩膀笑道,“咱俩谁跟谁啊,妹夫和大舅子这么铁的关系哪能是金钱能衡量的?” 正文 第365章:番茄炖牛腩 自已无赖惯了总不会察觉,可见到别人这么无赖,杨怀仁心里还真是……想直接拿脚朝脸踹。 不过杨怀仁觉得今天从赵佶身上捞了不少了,赵頵怎么说都算是自己的哥们,也不能坑的太狠。 “你看,小弟也不是抠门的人,你想要可以,不过哥哥的待遇跟官家,还有端王一样,赶明儿小弟吩咐人去宫里还有你们王府上各送一筐去,如何? 你也知道,庄子里这一季种的大都是要留种的,顶多拿一半出来让咱们兄弟几个先尝尝鲜。小弟能耐也不大,实在只能拿出这么些来送人了。” 赵頵觉得杨怀仁说的也有理,能有一筐也不错,何况赵佶这个大侄子破费了不知道多少钱财才得了这么些,而他却是免费得到的。 “好说好说,为兄就说嘛,兄弟你一直就是上天入水无所不能,怎么能叫没能耐呢?” 不会说话能不说不?杨怀仁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才上天入水呢,你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你下水跟王八嘴对嘴! 既然是请客吃饭,总不能丢了自己的脸面,西红柿炒鸡蛋是拿不出手的,尽管这道菜在赵頵这样的土鳖心中是一道十分金贵的菜式。 打发他们叔侄二人去自己的书房里研究研究书画,杨怀仁去厨房准备今晚的大菜,番茄炖牛腩。 首先是准备炖牛腩。一整块的牛腩,洗净了之后先不要下刀分割,而是先用钉耙在整块的牛腩上均匀的敲出肉眼看不到的细孔来。 扎不扎细孔看上去区别并不大,实际上,一道菜的成败,除了要优选食材和厨师制作的手法之外,很大程度上,最终这道菜的口味口感的区别就是在于这些细节。 牛肉劲道不容易炖烂,在如今没有高压锅的条件下,总不能像准备牛肉面的汤汁一样三四个时辰的那么慢火炖煮。 用钉耙敲打牛腩,就是先一步破坏牛腩肉的肌理,让成熟后的牛腩肉更加软嫩。 之后将牛腩切成半寸见方的小块,在锅中放入花椒、八角、大料、葱姜蒜块加清水烧开,然后下牛腩**火慢煮。 炖牛肉的工夫,可以来准备番茄酱和番茄块。洗净的西红柿从顶部用十字刀划破外皮,然后用刀或者筷子叉起来放到火炉边稍微烤一下,番茄的皮自然会受热蜷曲,这是一种最简便的去皮小妙招。 去皮后的西红柿分成两份,一份用石臼捣碎成酱,倒入锅中小伙慢熬,根据口味加入少许糖和盐,最后用生粉勾芡,熬制成粘稠的番茄酱,倒入瓦罐等容器中保存待用。 另起一锅,锅中用牛油过油,然后加入葱蒜末爆香,之后看自己口味加入义渠或萝卜,最后把另一份切成块状的西红柿倒进去翻炒。 不用炒熟,闻到香味即刻,把锅中炒制好的配菜倒入砂锅之中,然后把砂锅放到文火的火炉之上。 另一边的牛腩炖煮半个时辰之后已经半熟,捞去浮沫,把牛腩肉和其他香料一起倒入砂锅之中,加入老抽,少许盐,然后上盖慢火炖大概一个时辰。 为了保留香味,可以在砂锅外包一层干净的湿布,同样也有增加砂锅内气压从而加速牛腩变软的效果。 关火之后打开锅盖,再加入先前熬制好的番茄酱,不需要在开火炖煮,只是利用砂锅内的高温稍闷片刻就可以了。 最后上菜之前,杨怀仁撒了一把青绿色的香葱和芫荽末进去,增加了蒸锅炖牛腩的美观。 这道大菜终于上桌,赵家叔侄二人也早等待的不耐烦了,解开砂锅的锅盖,一种前所未有的香气扑面而来,两个吃货的口水就止不住了。 一整锅汤都是鲜艳的红色,汤面上点缀着星星绿色,配合淡褐色的牛腩肉块和黑色的砂锅,像极了一副浓妆艳抹的水彩画。 杨怀仁给他们每人舀了一碗番茄炖牛腩送到他们面前,俩家伙也不怕烫嘴,直接就开吃。 以这二位王爷的身份,平日里牛羊肉并不少吃,但是眼前这一碗番茄炖牛腩的味道,还真是给了他们不一样的味觉享受。 炖的软嫩的牛腩入口烫嘴,一口咬下去,包含在牛腩中的肉汁和番茄汁便被挤了出来,溅落在舌头上,番茄汁的清甜和微酸夹杂着牛腩肉汁的醇香,给了他们从未有过的幸福感。 这样的口感,正是由于先前对牛腩的处理,让肉中带汁,汤汁中又富含肉香。 赵頵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满足的享受着口中的快感,赵佶则不断的点着头,嘴里发出“嗯嗯”的声音,却一直停不下来的往嘴巴里舀汤汁。 一大砂锅的番茄炖牛腩,杨怀仁还没来得及吃几口,已经被两个吃货一抢而光,砂锅见底的时候,甚至还是烫手的。 不过看着自己做的菜被吃货们吃的满脸茄汁,作为厨子来说那种满足感还是很充足的,特别是看到赵佶伸长了舌头把脸上的汤汁全舔干净之后。 赵頵其实嘴巴烫得已经明显看到嘴唇都厚了几分,他却毫不在乎,舒服的摸着自己的鼓起来的肚皮说道:“你家的西红柿酸酸甜甜像是水果的味道,可搭配牛腩肉一起炖了之后,竟然能让牛腩肉如此美味香甜,真是想不到。” 杨怀仁笑了笑,心道还用你说,这道菜味道鲜美其实还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这道菜营养价值极高。 牛肉中富含优质蛋白大家都知道,却很少有人知道牛肉中其实同样富含各类的维生素。 牛是食草动物,绿色植物中蕴含的各类维生素等营养物质,牛肉中基本都有,巧合的是,牛肉和西红柿中富含的维生素极其相似,放在一起烹调,不但能让营养加倍,更能让这些营养物质和维生素更容易被人类吸收。 牛肉中的肌氨酸原本不容易被人类吸收,单纯的搭配醋酸使用虽然容易消化,却也遭到了破坏。 但是番茄中的多种复合维生素和酸性物质却完美保护了牛肉中的肌氨酸的完整,同时又利于吸收,这就是食物中最完美的组合了。 正文 第366章:劫人以渔 还没有出正月,天黑的也还早。一砂锅的番茄炖牛腩吃完了,天也开始暗了下来,杨怀仁没有留他们吃夜宵的打算,很自然的准备送客。 赵佶今天结识了杨怀仁,以前只是听说过人家的高超厨艺,却并没有亲自试过,而今天不但亲口尝过了这位名厨的手艺,还从他身上学到了对书法的另一种新颖的理解方式,他感觉受益匪浅。 之后又见识了他四叔嘉王自由自在的另一面,忽然觉得人家过得这才叫生活,他这个王爷以前过的生活,可真是太没劲了。 虽然赔了不少珍珠宝石,可他心里并不像一开始那样心疼了,能结识一个性情和为人都异于常人的朋友,可不是金钱能衡量的,何况人家也回了礼,明天不是说要送他一筐西红柿吗? 赵頵嘱咐了杨怀仁好几遍明天早点把那一筐西红柿给送到王府去,这才起身告辞,杨怀仁怕耳朵磨出茧子来,赶紧把这俩吃货往外推。 他心里想的却是,哥们厨房里还炖着一锅呢,就知道跟这俩货一起吃饭吃不到多少东西,把你们赶出去,哥们和老婆老娘还有兄弟妹子们继续吃。 赵頵磨磨唧唧走到门口,忽然想什么事请,于是停下了脚步,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发愣。 杨怀仁心中一惊,心道不好,难不成这小子属狗的,闻到厨房里的味了? 赵頵煞有介事的问道:“你家庄子里种菜的大棚总共有多少亩?” 杨怀仁听得心中疑惑,他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不过这个问题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自己不在京城的时候,赵頵这小子没少往他家庄子里跑,每次去都的顺个三瓜俩枣的,大致的数目,他心中也应该有个数。 “去年临时赶的急,就盖了二十多不到三十亩,今年秋上我准备再弄上一百亩。” 赵頵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你今年开春准备种菜的坡上的荒地,你又开垦了多少?” 杨怀仁挠挠头,他问的这个问题倒是他现在正发愁的,涡河边上的好地,那都是用来种粮食的,即便他是个侯爷,也不敢拿种粮食的耕地去种菜,以前因为种菜的事情就被人家指摘过,现在多事之秋,正是他打算把开心农场往大了建设的时候,他可不想多生事端。 所以他要是想种菜,就只能打庄子后山那一大片荒地的主意。坡上边种了果树,没个三五年是见不到结果的,破下边剩下四五百亩地就算全部开垦出来,全部种上他带来的那些蔬菜,产量也多不到哪里去,甚至连随园和那十几家合作的连锁酒店的供应都满足不了。 这种事情,杨怀仁对赵頵也只有实话实说。 让杨怀仁没想到的是,赵頵听了脸上忽然泛起了一种异样的笑容,杨怀仁被他这猥琐的样子盯得全身发毛。 “你盯着我看也就算了,可你这表情也太瘆人了,有啥幺蛾子赶紧说。” “嘿嘿嘿嘿……” 赵頵笑够了才轻佻的说道:“我有个主意,能让你开春种上万亩新菜,到今年夏天的时候,新菜不但可以供应咱们自己的酒店,还能往外卖,让你大赚一笔。” “哦?” 杨怀仁双眼冒光,双手螃蟹钳子一样夹住了赵頵的胳膊,“啥主意,你快说!” 赵頵被他突如其来这么一掐整张脸都笑拧了,可他却依旧歪着嘴笑的很开心,挑着眉毛瞅着杨怀仁,好似在说,哥哥好不容易智商压制你一回,你不求求哥哥我,我是不会说的。 杨怀仁也看出来这老小子平时被自己耍弄惯了,好不容易有机会报仇,怎么肯错过? 看着赵頵一副欠扁的样子,杨怀仁也拿他没有办法,很多事情当局者迷,他钻了牛角尖自己是察觉不到的,所以尽管他恨不得使一招猴子偷桃然他知道知道厉害,可还是说了句软话,“大舅哥,你是我亲哥,咱来啥感情啊,那叫比山还高比海还深啊……” “得了吧你,还亲哥,你要是我亲弟你还赚便宜了呢,要是那样你现在就不是个侯爷了,而是个王爷。” “老铁,说这话扎心了啊,谁稀罕当个狗屁王爷啊,我当个小小侯爷自由自在的就挺好。” 杨怀仁嘴里埋怨着赵頵的话扎心,可自己却守着两位王爷骂狗屁,这话一出,是扎得赵頵和赵佶俩人一身钉耙眼子。 赵頵一听就急眼了,高声驳斥道:“谁说王爷都是狗屁?当王爷的在自家的庄子里拿什么地种菜起码就没人敢说,你个狗屁侯爷,你敢吗?” 赵頵骂痛快了,可随即一愣,立即就后悔了,他的主意很简单,就是让杨怀仁给他提供种子,像辣椒啊西红柿啊之类的新菜都让他放到他家的皇庄里去种。 本来想着用这个主意在多换他给自己多送一筐西红柿呢,好不容易能从杨怀仁这只铁皮公鸡身上薅下三五根鸡毛来,内心更是爽歪歪,不料自己情急之下把实话全撂了。 杨怀仁愣了一下,然后“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主意的确是好主意,赵頵这个当王爷的在自家庄子里种啥都没人管,他家好几个庄子,光东京城周边的土地起码就有一万多亩,要是这些土地这能种了蔬菜,那产量确实足够他们的酒店的需求了。 更重要的是,他的目的是前几年靠这些对宋人来说还很新奇的新蔬菜捞一笔横财,过几年还是要推广到普通庄户人家的,最终梦想更是让大量优质的蔬菜能端上每一个大宋百姓的餐桌。 如果有嘉王这样的有号召力的人物帮他种植推广,那势必省了他不少费用和精力,可谓事半功倍的好事。 不过这些想法不能让赵頵知道,这小子现在鸡贼,要是知道杨怀仁还有这么大的未来计划,不知道他要讹走多少好处,所以,不如奉承奉承这小子,然后装出一副是让他赚了个大便宜的姿态。 “哥哥你真是智慧过人啊,小弟只听说过‘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没想到哥哥早就参透了‘劫人以鱼不如劫人以渔’的道理了啊。” 正文 第367章:你二 有时候为了梦想,该拍的马屁得使劲拍,马屁股上肉厚,拍的轻了他不买账。 杨怀仁的马屁就拍的很响,赵頵听到耳朵里,感觉大地都在震颤,如果“劫人以渔不如劫人以渔”这句话百年后真成了一句名言典故,那么赵頵作为这个典故中的主角,想想足够他臭屁上很久了。 “不知哥哥打算拿出多少土地来种菜啊?” 杨怀仁表情很是狗腿,两只眼睛笑成了两个小弯月,嘴巴翘成了个大弯月,如果鼻子可以打弯的话,杨怀仁不介意试一试。 所以说忽悠是个技术活,不自带个表情包出来混,你都不好意思说你是专业人士,为了能忽悠赵頵多拿出点土地来种菜,杨怀仁也是拼了。 赵頵想了想,杨怀仁从他神仙师父那里弄来的辣椒他尝过了,如今这西红柿他也尝过了,他家庄子里的大棚里还有十几样连他这个王爷都从没见过的蔬菜,这些菜吃起来肯定不比辣椒和西红柿差。 如果他能拿到第一批种子在自己的皇庄里大面积种植,将来这些菜收成了之后,可都是利润巨大的,这种的明显就不是菜,而是钱。 赵頵觉得自己也是有商业头脑的,种钱谁不种啊,不种是傻子,他自然不是傻子,那肯定是能种多少种多少,反正自家粮仓里的粮食一家人可劲吃都吃不完,都是贱价便宜了那些大粮商。 不过要是一下子就答应杨怀仁把自家那一万多亩地都种了蔬菜,是不是显得自己也太好说话了? “这个嘛,要看你杨大侯爷怎么表示了,嘿嘿……” “怎么表示?我出种子你出地出人,按行市价,等这些蔬菜收了之后给你两成地租,人力的工钱我出,怎么样,够意思吧?” “当哥哥傻呢?” 赵頵很不满意,憋着嘴十分不屑的斜了杨怀仁一眼,“你小子真会算计,你就光出种子,之后的事情你啥都不管,到最后你拿八成,我才拿两成? 这么亏本的买卖,谁爱做谁做去,本王可是不做!” 我去!杨怀仁心里暗骂,主意是你小子想的,不就等着种我家的菜嘛,难道你自己算不清这两成你能赚多少钱? 你觉得亏本,我还觉得亏本呢,这种植的新菜可都是大宋如今没有的,这其中的市场价值可以说是无限大的,虽然最赚钱的时候也就能延续三五年光景,但真做好了,三五年赚出你如今的身家来是没有问题了。 “那你想要多少?” 赵頵转怒为喜,笑眯眯地伸出五个手指头来,“一家一半,谁也别占谁便宜!” 我要是能在自家庄子里随便用种粮食的耕地种菜还用的着你?哥们装逼可以,但是在哥们面前装逼不行,想拿住我,你想简单了。 杨怀仁没理他,想起身边还有个未成年的小人儿王爷,这小子估计比赵頵这老小子好忽悠,于是他拨拉开挡在他面前的赵頵,亲切的揽住了赵佶的肩膀。 “我说小佶啊,咱俩虽然是头回见面,才认识了第一天,但是咱俩兴趣相投啊,你看,咱们都礼尚往来了。 以后咱们得常联系常合作,你也是个王爷,家里庄子的地也不少吧,你家地里随便种点什么哥哥估摸着旁人也没敢言语的,要不我教你种菜,你三我七,哥哥保你三年之内变大宋首富,你看咋样?” 赵佶其实听了他四叔拿自家的皇庄种杨怀仁的新式蔬菜的点子觉得不错,他本也是不差钱的主,倒没想过靠这个赚多少钱,就是觉得要是他也能掺和掺和,将来他要是再想吃个西红柿啥的,去自己家地里随便摘随便吃,想想也挺爽的。 可是杨怀仁这话里有个明显的语病啊,他拿七成我拿三成,三年后我是大宋首富,那你杨怀仁拿的是我的两倍还多,那你不更富? 杨怀仁见这小子在皱着眉头琢磨事儿,好似再算账,没等他答应,直接拽过他的手来“啪啪啪”地击了三掌。 赵佶正懵逼呢,杨怀仁大大咧咧的说道,“年轻人就是痛快,就是敞亮,千万别跟你四叔学,年纪大了扣扣索索的。” 赵頵的脸拉的比驴还长,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嘴巴哆哆嗦嗦发着抖,心里是又后悔又生气。 “杨怀仁,你咋做的买卖,怎么我这里开价是我二你八,怎么到赵佶哪里就是他三你七了?不公平!” “靠!” 杨怀仁一脸不可置信,“你终于承认你二啦?” “我咋了?” “你二。” “谁?” “你!” “我咋了吗?” “你二!” “谁?” “你!” …… 杨怀仁很吃惊大宋人不知道“二”是个啥意思,不管赵頵明不明白,反正他自己是玩嗨了,也玩过瘾了。 “咱俩别争论了,刚才和你开玩笑呢。这新式蔬菜,你一家就算土地再多,也种不过来,对我来说,也肯定是多多益善,所以把赵佶拉进来,咱仨一起合作。 你也别二了,给你的条件和赵佶一样,等种植的菜卖了钱,利润咱们三七分账,我拿七成,栽培技术方面我找专门的人去你们庄子上教,没意见吧?” 赵佶就想着他能免费尝鲜了,根本没计较分成的事,自然没有意见,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 赵頵其实也没意见,不过刚才觉得自己丢了面子,怎么也得把这个面子找回来,要不回了家铁定睡不着觉光惦记。 杨怀仁也看出来赵頵心有所想,于是又抛出了一个更大的诱惑。 “这几天我家庄子里的十几样新鲜大棚蔬菜都要下来了,不如这样,过几天咱兄弟仨去我庄子上聚聚,所有的新式蔬菜,我都亲自下厨,让你们挨个尝个新鲜,让你们做大宋第一个吃到新式蔬菜的人,如何?” 赵頵听了立即笑逐颜开,赚钱分账什么的,他还真没在乎,一开始就是找面子摆谱而已,如今杨怀仁给的条件,那可是给足了面子,能作为第一个吃到新式蔬菜的人,将来写入历史,那可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殊荣。 正文 第368章:何之韵的愧疚 长途旅行归来,杨母和二丫等人的身体还处于一种疲劳的状态,所以早早就吃过了晚饭准备回房休息。 女人自古以来就有保持自己身材的潜意识,所以那道番茄炖牛腩,除了二丫这样的小吃货之外,像杨母、何之韵和莲儿妹妹吃的就很少。 杨怀仁解释了很多次这道菜的营养价值高而且脂肪含量少,但也没有说服她们能多吃一点。还是天霸弟弟这样的男人更欣赏杨怀仁的手艺,一大锅牛腩基本被他一个人包圆。 晚饭后的气氛有些怪,特别是何之韵和王夏莲,两个人都约好了似的惜字如金,一句话也没有说。 何之韵表情淡然,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忧虑;而莲儿妹妹则是面含惶恐,不时偷偷看杨怀仁一眼,等他看过来的时候,又匆忙的低下了头。 杨怀仁彻底迷糊了,搞不懂这些女人到底在玩什么游戏。糊里糊涂的回了自己房间,杨怀仁打算早点简单洗洗脚然后歇下。 丫鬟烧了热水送进来,何之韵让她们放下热水盆就退出去了,她亲自把水盆端到床边,蹲下去伸手试了试水温,然后又去抓杨怀仁的脚,轻轻的放到了水盆里。 杨怀仁不的不承认他自从成了封建社会的大富翁之后,生活习惯就腐败了,一开始的时候洗个澡总有个丫鬟在水桶边服侍他还很不习惯,而如今要是洗个澡没有人伺候着,他反而不习惯了。 但是洗脸洗脚这种事情,他倒是从来不让人伺候,因为他自知自己脚臭,让人家伺候自己洗脚,他有一种释放了化学武器一样的负罪感。 刚成亲的时候,何之韵也曾经极力做一个五好新媳妇,也试图给杨怀仁洗脚的,但是在他拒绝了好几回以后,她也就不再坚持了,而是把这当成官人对她的疼爱。 所以今天何之韵心血来潮要亲自动手给杨怀仁洗脚,着实吓到了他。 杨怀仁赶忙伏下身去双手扶着何之韵的肩膀想把她拉起来,何之韵只是抬起头来微微地笑着,却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双手把他的双脚完全浸泡到了热水盆中。 杨怀仁挤着眼“嘶”地一声叫了出来,两只脚上的感觉是又烫又爽又痒痒。 “娘子,今天为何……” 话没说完,何之韵微笑着抬起头,可眼睛里已经湿润了,水汪汪的惹人怜爱。 “怎么了韵儿,你怎么哭了,可是为夫哪里做的不好,让你受了委屈?为夫这个人你也知道,平时瞎忙活惯了,要是哪里做的不好疏忽了你,你就跟我直说,我一定改正。” 杨怀仁最害怕看见女人哭泣的样子,特别是他在乎的女人,所以语无伦次的说了许多,可没想到他越说何之韵却哭的越厉害了,到后来直接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双膝,脸颊上豆大的泪水滑落了下来。 媳妇儿脸上落泪,杨怀仁心疼得跟刀扎在自己心窝窝上一样,他忽地一下站了起来,光着脚下了床,把委屈的蹲在地上像只可怜的小猫儿是的何之韵用力拉起来抱在了怀里。 他紧紧的搂着她,面色有些凝重,虽然他没搞清楚这才回到京城一天,他去皇宫这一趟才过了一个下午,怎么原来还好好的媳妇儿怎么就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呢? 他像是哄孩子一样,左手轻轻拍打着何之韵的后背,右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用一种生怕吓着她的软糯的声音安抚着她。 “韵儿不哭,告诉官人到底怎么了啊?是谁欺负了我家的宝贝韵儿,我一定揍得他妈妈都不认识。” 何之韵趴在他的怀里啜泣,感受着杨怀仁温暖的怀抱和温柔的话语,她知道杨怀仁是发自内心的疼她爱她,心中觉得幸福满满的同时,却更是愧疚了。 她缓缓的抬起头来,满含歉意地望着咫尺之远的那张她最熟悉的面孔,望着那双清澈的双眼,不知道该如何把心中的话语讲出来。 杨怀仁看着她一张梨花带雨的让人疼惜的俏脸儿,腾出一只手来,拿衣袖轻轻的擦了擦何之韵脸上的泪痕,然后,忽然猛烈的吻了下去。 “呜……” 何之韵感到一股炙热从嘴唇传遍了全身每一寸肌肤,热得她想挣脱,可身体被他双手紧紧的箍住,还没来得及用力,全身已经软了下来。 这一吻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和他胸膛紧紧的贴在了一起,除了听到对方迷人的心跳声,早已经忘却了时间的存在。 直到感觉不能呼吸的时候,杨怀仁才缓缓地松开。何之韵如雪的俏脸盛开了一片淡粉色的雪梅,心中又羞又愧,低下了头去。 她这才发现杨怀仁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面上,如莺细语般喏道,“官人,地上凉,不如……” 她扭头瞅了瞅床,杨怀仁便环住了她的腰肢,轻轻把她抱紧了怀里,慢慢地把她放到了床上,接着自己也爬了上去,然后拉过一床被子来盖在身上,继续紧紧的抱住了她。 杨怀仁没有继续问,他知道如果何之韵有心事,自然会跟他说的,他此时需要做的,就是给她一个温热的怀抱,让她感受到他的爱。 趴在杨怀仁温暖的怀中,听着他的心每一次的跳动,何之韵的内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开始回忆两个人从相识到相知,到相结合的一切,虽然只不过半年的光阴,在她心里却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对一个女人来说,何之韵觉得她已经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了,之前的命运蹉跎,只不过是上天对她进行的考验。 而如今她也已经修成正果,得到了一个真正爱她疼她的好男人,只可惜,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推移,她越是觉得幸福,心中也同时开始害怕起来。 她害怕这幸福的一些来的太快了,她好似怕是她用完了一生幸福的额度,所以上天并没有给她完全的美满,她怕这是上天对她的惩罚。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而让杨怀仁陪她一起接受这种惩罚,她终于决定把内心藏了很久的心事,慢慢地倒了出来。 正文 第369章:何之韵的愧疚(下) 古往今来,无数的文人墨客用华丽的诗句或篇章来表达他们是如何看待生活,杨怀仁的感悟是,生活就像是吃饭,总离不开酸甜苦辣咸,但如果你不经历不品尝,永远不知道这一道菜是什么滋味。 杨怀仁和何之韵的结合,在他看来是完美的,爱情的小船从未经历风浪。可在何之韵眼里,婚姻中的她是幸福的,可距离完美,还差最后一环。 “官人,今天下午你出门后,巷子里的马家妈妈来过了。” “哦。” 杨怀仁微微点了点下巴,他知道这是何之韵要敞开心扉了,认真的等待着她把藏在心底的心事娓娓道来。 何之韵又用力往他怀里挤了挤,“咱们回齐州老家的时候,马家妈妈的儿媳妇给他们家生了个大胖小子,明天是小娃儿满月,人家特地来咱家送喜帖。” “哦!” 杨怀仁恍然大悟,何之韵不开心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接着说道:“妾身看到人家的小娃儿心里好喜欢,可是看看自己的肚皮,都小半年了也没有点动静,妾身怕是……” 说着说着,她又有些哽咽。杨怀仁轻抚这她光滑的后脊梁,安慰道,“你想多了,这不还没到半年嘛,咱们还年轻,这种事不用着急的。” “怎么能不着急呢?马家的儿媳妇是去年过年才迎进门的,这不一年的工夫,人家已经生养了个大胖小子了,妾身心里觉得对不住杨家。” “这是哪的话,孩子早晚会有的,为夫又没着急。” “可是妾身急啊,母亲也急。今天看着她抱着马家的孙子稀罕的很,我心里就越是觉得愧疚了。” 这种畏惧俗世的眼光所带来的的压力,杨怀仁还真没办法解决。作为一个男人,他活了两辈子也不能体会这种感觉,但是他明白一点,在这个年代,一个女人如果嫁了人却不生养,只是旁人闲着没事嚼舌头咬耳朵根,她也受不了。 所以她把没能怀孕的罪过全部揽到了自己身上来。杨怀仁很想说生孩子这种事,是双方面的,男人和女人各有一半的责任,可是这种话,他没法说出口,难道承认是自己的问题? 杨怀仁觉得他的身体是瘦了些,但是最近经过修习廉希宗前辈传授的内功心法,虽然武功上没有多少进步,但是他已经明显感觉他的身体逐渐强壮了,肌肉也开始紧实起来。 但是这种事跟身体胖瘦关系还真不大,起码从房事上,能证明两个人都是健康的,何之韵十多年练武的底子,她的身体状况自然不用多说,而杨怀仁也自诩超耐久好男人。 难道是姿势不对?那就更不可能了,还是那句话,要说床上功夫技巧,在这个时代杨怀仁自认天下第二的话,他相信没人敢人天下第一。 本土的传统胶合秘籍他不是没研究过,加上后世学到的国外的这方面知识,单论技巧,他可以写一本不亚于南亚次大陆的《卡玛苏塔》那样的圣经。 他跟何之韵的闺房之乐,也是使出了十八般武艺,何之韵一开始还羞涩的被动应承他,可后来也逐渐开始迎合他的花样繁多的新姿势,所以说姿势不对的结论是不可能的。 要说纵欲过度,那倒也没有。除了新婚那一个月之外,杨怀仁还是很节制的,他们的生活都保持在一种非常健康的节奏当中,而且为了提高怀孕的几率,韵儿也是在排卵的那几日里才主动求爱。 那么说到最后,就是没找到原因。杨怀仁想来想去,忽然有了一种可怕的想法,会不会是自己来到这个时代的方式,让他冥冥之中失去了繁衍后代的能力? 他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心脏也恐惧的剧烈跳动起来,他以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只觉得孩子会有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 可如果真是像他猜的那样,那是不是他这第二次生命,就永远也无法成为一个父亲了呢?如果命运如此,他又该如何扼住命运的咽喉? 他第一次觉得有一件事,他竟然毫无办法。可这种猜想是没有办法跟何之韵说的,即便他告诉她自己是从另一个时空穿越来到的大宋,何之韵也只会以为他是为了安慰她而胡编了一套离奇的说辞而已。 可如果是自己的问题,却让心爱的女人背负了这样的压力和愧疚,他的内心又极不情愿,一时之间,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何之韵也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变化和急速的心跳,她主动提道,“不如,寻个好日子把莲儿妹妹收房了吧。” 让杨怀仁纳王夏莲为妾,是何之韵早答应了的事情,她心里也喜欢莲儿妹妹,更知道莲儿对杨怀仁的心意,这件事她内心是不拒绝的。 只不过,在她的预想里,是她嫁入杨家后很快会有了身孕,这时候提出来让杨怀仁纳莲儿妾,这是一个完美的结局。 可惜她嫁给杨怀仁半年了,到现在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今天马家妈妈来府上送喜帖,才让她内心的愧疚之感彻底爆发了出来。 她觉得是时候让王夏莲进门了,虽然和她最初预想中的计划有些出入,但是她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让婆婆抱不上孙子,让官人被旁人笑话。 杨怀仁听了眉头一紧,如果在后世的法律和道德体系的制约下,他从没想过这种事情。 可是自己如今所处的环境里,只要你有本事,三妻四妾没有人会说你,而且会传为佳话。 作为一个男人,谁不想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如果非要假惺惺的吹嘘自己多么专一多么高尚,这种逼装的太虚伪太没有必要。 莲儿妹妹虽然没有何之韵高贵优雅的气质和绝色天香的美貌,可是她小家碧玉的风格也十分讨人喜爱,如果换一个方式把纳妾的事情提出来,杨怀仁是不会拒绝的。 可是这话偏偏在这种时候,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提出来,杨怀仁就觉得为难了,他立即答应下来,不但他自己觉得别扭,又怕寒了韵儿的心。 正文 第370章:怀仁的噩梦 怎么说何之韵是个大宋好媳妇呢,当杨怀仁怕她伤心正在为难的时候,她便把这个问题提升到了为养家延续血脉的高度之上。 其实杨怀仁心里明白,何之韵在意的除了这一点,还有重要的一点,是人言可畏。 谁都能潇洒的说不必在意旁人对你的生活说三道四,但实际上除非你上山当野人,不然你活在一个群体社会里,潜意识里自然会爱惜自己的名声。 何之韵让自己的官人纳妾,杨怀仁作为一个男人心中无论如何都会有那么一丝丝的暗爽,可韵儿作为一个女人,用这种方式博得;邻里百家的一个好名声,内心难免会有些难受。 杨怀仁的内心就复杂了,有点小开心,也有点小负罪感。尽管凭借他如今的身家和身份,就是纳上一百个小妾也不会有任何问题,顶多是在市井百姓之间落得个好色的坏名声而已。 可眼下他在意的是照顾韵儿的情绪,要保证今后纳了妾之后,韵儿在杨家的地位都是主妇,她才是那个最重要的女人。 即便在现代,多少人结婚生子都跟爱情无关,那么在古代,就跟更不用鄙视这种单纯为了延续种群的结合了。 说到这里,杨怀仁内心里也急切的想知道,他的身体,是不是在穿越之后有了问题,他还能不能生育。 两个人就这么紧紧相拥着入眠,杨怀仁却做了一个怪梦。 梦里的他左手右手各抱着一个孩子,肩膀上还骑着一个孩子,另外还有七八个小孩子围着自己转,拽拽自己的衣角,要他陪他们玩。 杨怀仁很开心,这些都是他的孩子,他们有大有小,有儿有女,男孩儿聪明机灵,女孩儿美丽可爱。 他高兴得不得了,开始得意洋洋的给他的这群活泼可爱的孩子们挨个起名字,可欢声笑语忽然停止了,他的孩子们忽然变成了番茄土豆辣椒等蔬菜。 杨怀仁吓坏了,脑袋里“嗡”地一声就炸了,撕心裂肺的呐喊着,“还我的儿子女儿,还我的儿子女儿……” “官人,你怎么了,可不要吓我。” 何之韵被杨怀仁的呐喊声惊醒过来,看着杨怀仁满头大汗的惊恐样子,急忙把他推醒过来。 杨怀仁顿时感觉像是从悬崖上掉落了一般,双手乱捉、双脚乱踢着醒了过来,何之韵紧紧抱着他怕他摔下床去,见他转醒过来,又赶紧拿了一块手巾帮他擦拭额上的冷汗。 杨怀呢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才意识到他做了个噩梦。回想起那个梦,真是有点后怕,他虽然把那些蔬菜当做宝贝一样,可是蔬菜毕竟只是蔬菜,无论如何也没法真正做他的孩子。 同时他也很明确了自己的想法,他是一定要有孩子的,那么那莲儿为妾的事情,就要抓紧了办了,他很想知道他到底还有没有生儿育女的能力。 “韵儿,昨夜说的事,我答应你。不过我也希望你知道,你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看到你开心,也是我最想要的。” 何之韵含笑点了点头,靠在了他的肩上,“官人,我一直都知道的。” 吃过了早饭,杨怀仁还要安排人去皇宫和两个王府送那三筐西红柿,还有不少走的比较近的朋友和生意上的伙伴,也都要赠送一些,这些事情看起来小,却不能马虎,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位。 而他纳妾的事情,还是由何之韵去和母亲商量着办好。 王明远和王夏莲妇女两个,早就习惯了每天早起,整个随园和杨家生意上的事情,都是他们父女二人在打理。 可今天早上吃了早饭之后刚要出门,杨母的丫鬟春儿就来请他们去杨母那里叙话,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 王明远想起昨天杨怀仁一回京,他就想跟杨母提一提女儿和杨怀仁的事情了,可是他脸皮薄,话到嘴边又欲言又止。 毕竟杨家是他们家的恩人,人家也早默许了女儿将来嫁入杨府的事情,连主妇何之韵也亲口应承过的,自己要是再催促的话,怕被人笑话,所以才又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今天一早春儿就来叫他们去杨母那里说话,王明远便觉得八成是要说这件事了,心里自然有些喜不自胜。 他转头看看身边不施粉黛的女儿,忍不住想叹气,他这个女儿要是单论长相,那也起码是百里挑一的好女子了,只可惜前几年操心劳神照顾他这个爹爹,才导致她身材瘦弱,看上去实在是单薄。 自从被杨怀仁救了之后,在杨家受到了和主人一样的对待,吃喝不愁,还被委以重任,他们父女二人的身体都有了好的方面的发展。 他的心情转好之后,抑郁之症也渐渐好了,身体一天天壮实起来,人也有了光彩,可女儿过了年也已经十七岁了,可身材长得仍旧只有十四五岁的小丫头的身段,早几年耽误了长身体,到了这个年龄要补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王明远难免有些惭愧,莲儿如今的瘦弱,很大程度上都是自己害的,所以对于女儿的婚事,他格外的上心。 如今他在随园当了掌柜,人生的价值已经实现了,作为一个父亲,他心中清楚女儿心中早就笃定了非杨怀仁不嫁的打算,所以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女儿能嫁到杨家,以后的生活能美满。 王明远对女儿有些愧疚,可看到她平时也不注意打扮的样子,心中也有些埋怨,于是以一个父亲的口气对莲儿说道,“莲儿,不如你回房去打扮打扮。” 王夏莲呢,如今生意上的事情她倒是操持的游刃有余,杨家如今那么大的产业,在她手里运营的有井有序,可是在儿女之情上,她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白了,她并没有意识到杨母这么早就请他们父女二人去叙话其中的含义。 “啊?打扮?” 王明远当着春儿的面上也不好把话说得太白,一个劲地给她打眼色,紧闭着嘴小声在莲儿耳边咕哝着,“都要嫁人的人了,还不知道打扮打扮吗?” 莲儿楞了一下,等琢磨清楚父亲话中的深意,心中也激动起来,接着娇躯一振,扭头回房跑去。 正文 第371章:怀仁纳妾 杨怀仁觉得再娶个媳妇,应该是个挺麻烦的事情,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除了莲儿妹妹今天打扮得有点然他晕头转向之外,母亲和王明远没说三句话,这事情就定了下来。 莲儿妹妹也确实没怎么打扮过自己,现在连杨府的丫鬟们都非常在意自己的形象,生怕打扮的寒酸了丢了侯爷的脸面,唯独王夏莲平日里一直素面朝天。 杨怀仁把莲儿妹妹这种素颜风格一直看做是淳朴而自然,但习惯了她这种自然的小家碧玉的气质的时候,她突然这种浓妆艳抹的打扮着实吓到了他。 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胭脂水粉这种当代的化妆用品,使用的时候也是讲究手法的,就像杨怀仁做菜一样,好的材料,在一个糟糕的厨子手里也弄不出美味来。 莲儿妹妹的底子肯定是好材料,虽然她单薄了一点,不过在中原和北方地区鲜见的这种江南的小巧娇柔,对男人来说还是非常有吸引力的,要不然当初魏财这个老色鬼也不会费劲西斯的想把她收了做他的第十五房的小妾。 杨母和王明远其实不太在意她打扮成了什么样,何之韵和二丫看到莲儿弄得一张小脸蛋跟个大红的桃子似的,就是在也忍不住掩嘴偷笑出声来。 莲儿呢,可能是太紧张了,坐在爹爹身边移动也不敢动,低头瞅着自己的双手,也不知道数了多少遍手指头。 另一个当事人杨怀仁正襟危坐,好似也没他什么事情一般。其实他内心是尴尬的,毕竟纳妾,他还是第一次,特别是当着老婆和妹子的面上。 杨怀仁本以为既然事情定了下来,准备礼仪等事宜最快也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那么他就可以不必傻坐在这里尴尬了,可杨母见这件事是韵儿主动提出来的,心中没有了顾忌,所以和王明远达成了一致的意见,今天就让莲儿过门。 “啥?今天就过门?这个……太仓促了吧,喜帖都没发呢……” 杨怀仁的下巴差点惊掉下来,可他的未来岳父王明远倒是很赞同这个提议,虽然女儿是嫁给杨怀仁做妾,但是他深知凭借王夏莲的身份,能给杨怀仁这位侯爷做妾,已经不算委屈了,更何况杨怀仁的为人他清楚不过,就是做妾,莲儿也不会少了杨家上下的尊重。 而且他早就知道女儿的心意,父女两个人盼这一天也盼了好久,就怕是节外生枝,所以立即答应了下来。 杨怀仁不知道的是,娶妻和纳妾在这年头实在是差距巨大,娶妻只能娶一个,妻子的地位在律法里也提供了足够的保障,而妾的地位则差了许多,甚至是没有法律方面的保障的,只是靠民间的传统礼法赐予的那点点权利。 至于仪式上,差距就更是天壤之别,娶妻要经过三书六礼,媒妁撮合,举行一场复杂繁琐的仪式来庆祝两个人的结合。 而纳妾,不但不能大办,甚至你举办仪式,都会被人家嘲笑你不懂礼法,很多时候,纳妾也只不过是男方一句话的事而已。 杨怀仁这下又开始替莲儿不值了,人家好歹也是个良家小娘子,双方父母就这么随意说说,人家就一辈子成了自己的妾室了?怎么总觉得跟一锤子买卖似的让人不舒服呢? 没有高头大马,也没有花轿上门,晚上的时候,家里人围在一起吃了顿饭,王夏莲恭恭敬敬的给杨母这个婆婆和何之韵这个正房夫人以及发了一天呆的杨怀仁分别敬了茶,仪式就算完成了。 让杨怀仁惊奇的是,莲儿口中,喊杨母为“老夫人”,喊何之韵为“夫人”,喊他则是“老爷”。 尼玛,杨怀仁想骂人,这他女马什么玩意?封建礼教也太祸祸人了,虽然是做的小老婆,但也是老婆啊,怎么称谓上和丫鬟都没有区别? 礼法就是这样,你可以不接受,但是你没法改变它,起码凭借杨怀仁的能力,是没本事提前一千年实现民主、自由和平等的。 杨怀仁倒是换了个大红的新郎袍子,王夏莲也穿了红色的衣裳,但比起何之韵进门的时候穿的那套凤冠霞帔来,可是简陋了不少,甚至连个盖头都没有。 两个人是被何之韵笑着推进了新准备的一间婚房的,看着何之韵笑得那么坦然,杨怀仁心里就觉得不是个味儿,再回头看看身边羞赧的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的莲儿妹妹,就更不是个味儿了。 纳妾纳的不开心的,数数历史杨怀仁算不上头一个,但是最糟心的,杨怀仁觉得他这个第一是跑不了了。 这种心情下,让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全身心的入洞房呢?这对莲儿妹妹来说,也是不公平的。 哦,对了,以后也不能再喊她妹妹了,这是杨怀仁入了洞房后的第一个反应。 回想起来,莲儿是他来到大宋之后遇到的第一个女孩,当初骗了人家两大碗汤饼的事情如今还历历在目,可一转眼,那个善良柔弱的妹妹成了他的新娘。 人的感情很奇妙,王夏莲在杨家尽心尽力,无非是觉得杨怀仁是拯救了她和她父亲一生的恩人;而在杨怀仁心里,莲儿又何尝不是在他饥寒交迫身无分文的时候给他做了一顿饱饭的恩人呢? 杨怀仁其实心中好多话想跟莲儿聊聊的,可是如今此情此景,又实在难以说出口了。 莲儿见杨怀仁发呆,不知道鼓了多么大的勇气才轻轻的说出一句话来,“老爷,就寝吧……” 杨怀仁这才意识到千言万语都是浮云,既然是洞房花烛夜,给她一个最完美的初夜,才是对她最大的爱惜。 他轻轻托起她那张五官精致的小巧脸蛋儿来,面含亲切温暖的笑容,“莲儿,以后不要叫我老爷,哥哥还年轻,喊哥哥就好。” “哥哥……” 莲儿柔声重复了一遍,当她明白了杨怀仁的意思,心中羞臊的像是一把火烧遍了全身。 “妾身若是这么叫的话,怕是要被外人笑话了……” “不怕,咱们私底下叫,那么现在,哥哥带你去看天底下最美的风景……” 正文 第372章:爱心早餐 杨怀仁向来说道做到,特别是答应了自己的老婆的事情,他从来都是不但要做到,而且要做就做到最好。 既然答应了莲儿带她去看风景,那就一定要带她看最美的风景,初春的夜里又黑又冷,地面上肯定是没什么好看的,也看不见。 可天上的风景就不同了,半面玉盘当空而照,数不清的星星躲在淡淡的云彩里眼睛一眨一眨地偷瞄着广袤的大地。 既然如此,不如就带她去乘云追月,顺便摘几颗星星。 一切都是在杨怀仁的无限温柔里完成的,莲儿柔弱无骨的娇小身材,同样可以让杨怀仁一夜宵魂。 天空微微亮起来的时候,春风带着湿润和温暖的气息轻拂而过,星星点点的樱花破苞而开。 莲儿现在无论从任何意义上讲,都明明是自己的老婆了,可早早就醒来的杨怀仁看着身边蜷缩着熟睡的莲儿,那张娇俏的小脸上还留着一抹晕红,杨怀仁还是像做了坏事的孩子一样,心中又害怕又刺激。 他悄悄的爬起来,回身给她掖了掖被角,把挡在她面前的一缕青丝拨到她的耳后,这才穿上衣服蹑手蹑脚的出了门。 见天色甚好,清凉的空气让他精神爽朗,于是他决定去蔡水河边上跑上几圈。 二月春风似剪刀,蔡水河边的杨柳的枝条上冒出了新芽,期待着被春风裁剪出美丽的模样,有几只调皮的燕子从慢跑的杨怀仁身边飞过,叽叽喳喳嘲笑着他缓慢的步伐。 沿着河岸来回跑了五六里地,杨怀仁出了一身汗,可即便加上昨夜的运动量,杨怀仁仍然没有感到疲惫,他渐渐的意识到,他身体里或许已经有了内力了。 廉希宗传给他的内功秘籍可真不是吹的,当然,像后世影视剧里演的那种一会儿喷火一会儿喷水的离奇幻想般的效果是肯定没有的,但是修习了这一段时间之后,杨怀仁最大的感受就是身体倍棒儿,吃嘛嘛香。 回到随园,先是洗漱一番,然后自己亲手拉上一碗拉面,到后院子里蹲在的鱼池边喝了个干净,还真是挺享受的。 莲儿醒了之后不见了官人,还道是自己睡过了头,赶忙起床洗漱盘髻,去给婆婆和大妇奉茶请安。 何之韵早在杨母的房间里等候,看到莲儿妹妹走路拐着小碎步的就捏模样,想起了到处自己嫁过来之后的第二天那副样子,忍不住捏着鼻子笑了出来。 杨母自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点着头满意的笑了笑,接着佯怒笑骂道:“唉,一点儿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莲儿忙解释道,“老夫人莫怪,官人他已经很……” 话说到一半,她才意识到这是说的他们二人的房中秘事,一时间羞臊的红透了整张小脸,结结巴巴再也无法说下去,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丫鬟烧了茶水送上来,正好给她解了围,莲儿赶忙端了过来,恭恭敬敬的给杨母和何之韵敬茶。 杨母如今有了两个新媳妇儿,心怀感慰,封了红包,又说了些称赞两位儿媳妇的好话,这才让她们回去歇着。 莲儿从来没想过成亲之后第二天要歇着的,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还有很多,她以前就是大管家,如今嫁入杨家,也成了主人,就更不能把自家的事情给耽搁了。 何之韵早看出来她身体略有不适,本想劝莲儿歇几天,可是又怕她有压力,于是改变主意陪着她一起去随园盘账。 莲儿和韵儿两人本来情同姐妹,如今共侍一夫,多多少少都有些尴尬,特别是莲儿,好像是她做过了什么对不起何之韵的事情一样,内心有些纠结。 何之韵看出了她的想法,拿出了她江湖大姐大的风范出来,抓起莲儿的手对她说道,“莲儿妹子,以前咱来就是姐妹,如今关系更近了,心中不要有芥蔓。 家里的事情,姐姐也帮不上忙,以后还要多靠你操劳。” 莲儿听了心中感动,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喊了声“姐姐”,接着亲昵的缠住了何之韵的手臂。 何之韵拍拍她的肩膀,报以微笑。莲儿能不喊她夫人而是喊他姐姐,她们之间的感情没有因为她嫁给杨怀仁而改变,正是何之韵想要的那种感觉。 杨怀仁正在无聊地逗鱼池里的鱼儿,他的两个老婆从随园的后门走了进来。看着她们说说笑笑感情亲密,杨怀仁先是觉得有点尴尬,接着又开心起来。 作为一个现代人,在古代正大光明的娶两个媳妇,在他心里还是有些奇怪的。当一个正常的男人的理想和他所受的教育和道德规范有了冲突的时候,思想一时之间复杂又难以平静是正常的。 可当他意识到在眼下的道德规范之下,连他的两位老婆都没有这方面的束缚,他也就释然了。 好女人是不是吹出来的杨怀仁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好男人绝对不是吹出来的,自己的媳妇儿们来了,他赶紧跑去了厨房里给她们准备早饭。 一碗面,上边铺上慢慢的牛肉片,然后再各煎上一个溏心鸡蛋放在中间,最后浇一层新做的番茄酱,两碗中西合璧的营养早餐呈在了何之韵和莲儿面前。 能被自己的男人这么宠着溺着,对每一个女人来说都是幸福的,特别是如今是古代,让一个当了侯爷的官人亲自给她们准备早饭,那在何之韵和莲儿的感受里,就更是幸福的无边无际了。 天霸弟弟见了这样的牛肉面,心道这咋跟我天天吃的牛肉面还不一样的,于是就跟羊乐天要,一张嘴就是二十碗。 羊乐天摊摊手,表示这特制的早餐是师父给两位师娘特意做的,要吃,跟师父要去。 天霸弟弟实诚,毫无顾忌的走到人家一家三口的秀恩爱现场,指着桌上的面说道,“仁哥儿,嫂嫂们吃的这个面,小弟也想吃,你给整上二十碗我尝尝鲜呗。” 杨怀仁笑骂道,“你也不怕我们秀恩爱秀你一脸是不?还二十碗,你累死我得了。” 正文 第373章:竞争对手 “他奶奶的真晦气!” 黑牛哥哥骂骂咧咧地朝杨怀仁这边走了过来,一脸的怒色,看见何之韵和莲儿也在,他又不好意思了,赶忙停止了谩骂,挤眉弄眼的给杨怀仁打眼色。 杨怀仁给天霸弟弟指了指那罐子番茄酱,让他想吃自己舀,等他屁颠屁颠的跑了,才跟黑牛哥哥来到一边。 “这是咋了,谁一大早就惹我黑牛哥哥生气呢?” “唉,别提了。” 黑牛哥哥叹着气,指着河对岸一处新开张的门店说道,“看见没,对面也开了家饭馆,取名叫‘聚园’,你说着不是和咱们对着干吗?” 杨怀仁轻笑道,“哥哥,这有啥好生气的?这东京城里大大小小的饭馆食肆成千近万家,总不能咱们开了饭馆,就不让人家开了啊,呵呵……” 黑牛哥哥牛脾气上来了,“你听洒家把话说完,理是这个理,他们在河对岸开饭馆,本也碍不着咱们的生意,可是起这么个名字,是不是针对咱们随园了? 年前那家店就在修葺装饰了,这个洒家也早就看到了,今天一大早他们开张,王掌柜还说既然大家都是做饭馆这行买卖的,那就是同行,邻里街坊的开着店,总不好薄了面子,所以早上就让洒家准备了贺礼去认识一下。 可这一去不要紧,你猜怎么着?除了名字模仿咱们以外,他们主打的饭食竟然也是牛肉面!” “哦?” 杨怀仁这才对这件是产生了一点好奇心,自从随园的牛肉面在东京城火了以后,除了包括归雁楼在内的那十三家加盟商以外,很多饭馆也开始提供牛肉面。 只不过这些山寨的牛肉面虽然也是有面有牛肉,但是味道上,比起随园的牛肉面来,那可以说是东施效颦,无论味道还是口感都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所以杨怀仁从来也没有在意,做生意就是这样的,哪家提供的某种商品火了之后,总会冒出些模仿者,这都是正常不过的现象。 杨怀仁不但没有把这种竞争者看做是威胁,反而感受到了一道菜对普罗大众的日常生活的影响力,他甚至乐于看到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各色的牛肉面馆。 这些面馆里,除去那些投机者用其他便宜的肉挂牛头卖狗肉之外,大多数还是老实本分的买卖人,加入到提供牛肉面的饭馆队伍中来,并非是坏事。 他们自知做出来的牛肉面味道上不如随园和那些加盟酒店里里提供的牛肉好吃,所以价格上就卖的便宜一些,用薄利多销的原始竞争方式来吸引更多的食客。 更多的百姓能吃的起营养丰富的牛肉,杨怀仁内心是愿意看到的,这和他的理想也并不矛盾。 从一个方面说,这对随园将来的发展,也是一种刺激和鞭策,只有坚持保证自身提供的食物的质量,坚持不断的创新新的美味菜式,才能保证自身快速的发展。 就像塞伦盖蒂大草原上的动物,如果没有了狮、猎豹和土狼这样的食肉动物,那么那些像斑马、羚羊和角马等食草动物就不会有危机意识。 人也是一样的,没有敌人,没有竞争对手,谁都难免懈怠下来,失去了原有的竞争甚至是生存的能力。 杨怀仁起码现在是不相信在一千年前的大宋,能有人比他的厨艺更精妙,就说这一碗牛肉面,八百多年后才形成的成熟的牛肉汤汁的配方,不是现在随便一个厨子能在短时间内可以参透的。 所以他非常有信心,就算对面的聚园的大厨是神仙下凡,也不可能比他做出来的牛肉面好吃。 不过在黑牛哥哥眼里,这就是赤果果的挑衅了。东京城里谁不知道随园的牛肉面最正宗最好吃? 他们要开饭馆可以啊,但是偏偏开到随园对面,无论在名字还是特色食物上都跟随园针锋相对,这就等于下战书了。 杨怀仁为了安慰黑牛哥哥的情绪,把聚园的这种行为形容为“鲁班门前刷大刀,关公门前玩斧凿”——你走错门了吧? 这好比两个人打架,哥们战斗力一万,你就是战五渣,你在我门口叫唤个屁啊,分分钟弄死你跟玩儿似的。 “不用担心,对面聚园这是在自寻死路,相信用不了多久,不用咱们出手,他自己就得完蛋。 客人们都不是傻子,谁家的牛肉面好吃谁家的不好吃,心里都有个数,如果他们聚园没有真本事,还偏偏在咱们对面卖牛肉面,这不是自己找虐吗?” 黑牛哥哥想想也是,别的不敢说,他对杨怀仁的厨艺那是有一百万个信心,当初凭借一碗牛肉面震惊京城,到现在也没出现过哪怕能味道接近随园牛肉面的山寨版本。 想到这里,他随即放下心来,憨笑道,“也是哦,是哥哥多心了。反正贺礼也送了,咱们也没短了礼,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牛是吹过了,可是杨怀仁也并不是一点儿也不在乎,古代人并不傻,特别是做买卖的生意人。 对面聚园的老板能在京城开一家饭馆,看上去规模上比随园还大了一倍,这投入起码也是两三万贯打底的。 当初他把及第楼改成了随园,除了买下及第楼整个酒楼的花销之外,比如修葺等花销其实很少,而且当时原来及第楼的东家着急转让,价格上也是极低的。 可聚园就不同了,随园生意火了之后,因为来随园吃饭的客人多了,这些人还都是些达官贵人或者有钱的富贾,所以也带动了随园周边的地价铺价的提升。 他投钱开这家聚园,肯定是有信心能赚钱的,谁也不会拿两三万贯钱来针对他杨怀仁,来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他们既然敢在随园对面开饭馆,又处处针对随园,这里边也肯定不是没有原因的。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杨怀仁觉得既然随园都送过贺礼了,人家开业大吉大摆筵席,又请了些东京城里的其他同行来捧场试菜,那么随园也可以去凑个热闹,最起码了解一下他们的聚园牛肉面,到底有多少水准。 正文 第374章:高度模仿 临近中午的时候,杨怀仁带着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走入了这家新开在河对岸的聚园。 聚园的楼宇其实不高,像随园和周边的楼宇一样是上下两层的,不过聚园的这一座在面积上,比随园可大得多了,起码有三四倍的样子,比杨怀仁预计的两倍还要多出不少。 门面的装潢如果不仔细看的话,还真是难以看出和随园的差别来,门楹上是一个巨大的黑底金字牌匾,上边是用隶属书写的“聚园”两个大字。 正门两旁的立柱之上,同样有一副楹联,上书“生意兴隆通达四海,风味佳肴誉满三山。” 杨怀仁认真的读了一遍,微笑着点了点头。虽然聚园的门面是模仿的随园,但是这副楹联实在是普通的很,起码涵义上太庸俗,先落了下乘,比起苏东坡给随园所题的楹联那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看到这副楹联之后,杨怀仁心中对聚园的层次就有了数,就这文化水平,一看他家的老板就是个迪奥斯,跟随园老板的文艺范简直没法比。 专门腾出时间来想了一千个字来夸赞自己之后,杨怀仁才踏入聚园的正堂,看到正堂里的装潢风格也完全照搬随园的文雅淡泊之风,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随园的装潢风格是原来及第楼原先的主人给随园留下的宝贵遗产,杨怀仁当时买下来之后也很喜欢这种风格,所以就直接没有改动就投入了使用。 可聚园费劲心思去模仿随园,就让人心里觉得不舒服了,行业之间的竞争做到这一步,要说一点威胁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杨怀仁在后世见过不少这样类似的竞争手段,比如某一家酒店火了,很快就会有装修风格和菜式都跟这家酒楼十分相似的酒楼出现。 虽然模仿者可能在提供的食物的味道上跟原版有一定的差距,但是原版酒楼的接待能力是有限的,不可能接待了所有想去原版酒店就餐的客人,那么模仿者就很容易用这种方式把额外的客人吸引走。 客人进了模仿的酒楼之后,在视觉和感觉上就会产生错觉,觉得山寨的这家酒店和原版的酒店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山寨版的酒楼在食物上也高度模仿,再用相对低廉的价格来留住客人,那么味道上的差距,或许对要求高的客人有影响,但是对数量更多的普罗大众,不但没有影响,反而会因为更实惠的价格获得更高的赞誉。 还有另一点让原版酒店十分头疼的是,普通的食客根本不了解两家酒楼是不同的东家,用了不同的厨师,他们只是凭借这种高度的相似度,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就是山寨的这家酒店是原版酒店的分店。 这样一来,如果没有真正去过正版酒店的这些客人吃过了山寨酒店的菜式之后觉得还可以的话,下一次第一选择就会是价格更加便宜实惠的山寨酒店,而不是坚持去正版的酒店就餐。 杨怀仁深深意识到了这种危机,聚园开在随园对面,名字相仿,装潢风格相似,连提供的食物都类似的话,那么普通的百姓自然而然就会认为这是随园因为店面小容不下太多的客人,所以在河对岸又开了一家分店。 不过现在就下这种判断,还为时尚早,杨怀仁觉得只有试过了聚园大厨的手艺之后,才能更深层次的了解聚园真正的竞争力。 味道这东西,说起来是没法量化的,好吃和不好吃之间,有时候差距就像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样差别巨大,有时候只不过是细微的差别。 杨怀仁就算对自己的手艺再有信心,也不会自负到完全无视竞争对手的地步。 他不但要让自己先平静下来,还要安抚身边已经怒气冲冲的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如果这俩性情耿直的汉子首先就炸了毛,会让人家以为随园这是心虚,才故意来人家开业典礼上捣乱。 杨怀仁拿起桌上的餐牌看了看,聚园提供的食物,跟随园差不多,主打的是牛肉面,像随园比较特色的汉堡包他们也有,菜式方面,基本也是一样的,很明显,聚园这就是完全照搬的随园的菜单打造了自己的餐牌。 正常的炒菜,随园里掌勺的现在是曹安,曹安原先就是归雁楼的厨子,他的厨艺也不低,最拿手的就是河洛名菜。 在东京城里像他这种水平的大厨,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所以聚园想模仿这些菜式并不难,只要开得起价,从七十二名楼里挖个高水平的大厨还是很容易的。 汉堡包这种食物,制作就更简单了,本身就是一种快餐食物,并不需要高深的厨艺,随园的汉堡包能扬名,除了汉堡包是原创的食物之外,用料讲究也是一个关键因素。 聚园要模仿汉堡包,这种投入水平之下,模仿出随园汉堡包九成的味道来,应该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最关键的是两道菜和一壶酒,一道是随园的牛肉面,一道就是鮓,那一壶酒就是随园春。 这两道菜一壶酒,杨怀仁是不相信聚园能模仿的,所以他唤过来一个小二哥,特意点了三碗牛肉面和三分鮓,又叫了一壶酒。 聚园今日是新开业,他们邀请来的客人也都是些东京城里有点名气的食客和商贾,因为试吃是免费的,所以来的人还真不少。 这些人杨怀仁当然不怎么认识,但是有很多黑牛哥哥都看着眼熟,因为他们之前也都是随园的常客。 黑牛哥哥瞪大了一双牛眼盯着这帮人,好似他们背叛了随园一般,倒是杨怀仁很淡定,一再劝慰黑牛哥哥,对于一个食客来说,去哪里吃饭是人家的事情,特别是今天聚园还免费,大家都有占便宜的心理,白吃谁能拒绝? 由于来白吃的人太多,菜一时半会还没有上来,小二倒是先把酒端了上来。 杨怀仁招呼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先尝尝聚园的酒是个什么层次,可刚喝下第一杯,黑牛哥哥就有一种想摔杯子掀桌子的冲动了,“这他女良的不就是咱们的随园春吗!?!” 正文 第375章:品牌弱化效应 杨怀仁尝了一口,苦笑着摇了摇头,聚园提供的美酒,果然是他家的随园春。 他深知随园春美酒,不管聚园的幕后老板是什么样的人物,是绝对不可能生产出来的,但是不代表人家没有渠道购买到大量的随园春。 对于随园春的销售,杨怀仁一开始就没打算进行过多的限制。随园春一开始上市的时候,由于产量有限,所以只提供给随园和连锁销售牛肉面的十三家酒楼。 后来产量提高了好几倍,足够满足自家人需要的时候,也开始向其他的名楼和正店出售,这都是正常的,一方面多卖多赚钱,一方面也不至于把自家的随园和那十三家合作伙伴们完全置于东京城其他名楼的对立面。 同行之间有竞争,各家有各家拿手的特色菜式,但是在酒水上,如果自己做的太独,总免不了招人嫉恨,在客人中也会留下不好的口碑。 东京城不同于其他地方,七十二名楼能在东京城立足,哪一家背后没有点朝廷里高官或者皇亲国戚的背景? 牛肉面作为特色的饮食,秘密的配方不给别人,在现在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是酒水不卖给人家,就说不过去了。 聚园之所以有随园春出售,说明人家肯定有相应的进货渠道,虽然这酒是杨家庄子的作坊里产的,不代表人家就不能买过来出售。 不过让天霸弟弟气愤的是,聚园在给客人提供随园春的时候,并没有用原来随园春的酒坛,而是重新包装之后,换上了自己的酒壶。 天霸弟弟看着自己手里的酒杯发呆,“这……酒壶和酒杯上都是聚园的字号,可里边装的却是咱们随园的美酒,人家会不会误会……” 黑牛哥哥也发现了这一点,蹭地一下站起身来开口骂道,“他姥姥的,洒家这就找他们老板出来算账!” 杨怀仁拉住了他,示意他坐下。 “哥哥你怎么找人家算账?咱家的随园春现在对外出售,别家酒楼买了回去能卖,聚园当然也能卖,这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他们不用标记了咱们字号的酒坛卖,而是换了标了他们聚园字号的酒壶卖,以前喝过咱们随园春的客人自然能尝出来,可是没喝过的客人若是第一次喝,还以为这是他聚园特有的美酒呢。” 杨怀仁撇嘴一笑,“这也是没办法的是,你以为咱家作坊里卖到外地的那些美酒,他们难道不是换个自家的名头来出售,用以提高自身的知名度和区域的影响力吗? 既然做这行买卖赚钱,多多少少都有这样的小心思。你看着酒壶和酒杯,旁的桌上也是这样的,这酒壶是用来盛酒的,并不是包装。 人家用写着聚园的酒壶在自己的店里盛酒上给客人,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这样的酒壶可以装咱们的随园春,也可以装其他的美酒,这有什么好说的?” 黑牛哥哥冷静下来细想了一下,这方面聚园的做法虽然不地道,但是要真讲理,还真不能拿人家怎么样。 随园的酒壶和酒杯,同样有自己家的字号,以前没有随园春的时候,卖从别的作坊里产的白酒,不也是用带自家字号的酒壶装的吗? 这都是一种自我保护的经营方式,用别人的优质产品提升自身的知名度,如果是竞争对手,还有一种弱化了对手的作用在里边,因为同行之间都是这么竞争的,所以谁也没有说什么。 好比你是个开饭店的,但是你上一桌菜,不可能全都是自己制作的,为了迎合客人,从竞争对手那里买来当地最受认可的烧鸡作为一个菜,是很常见的事。 但是你在自家的店里上了这一道烧鸡,不可能给客人说清楚这是竞争对手家做的烧鸡来提高别人的声誉,自然会用带有自家字号的盘子盛装出来。 客人吃了好吃的烧鸡,大部分人不会在意这烧鸡是哪一家做的,他们只要觉得好吃,潜意识里就会给你家的酒店加印象分,无形之中就会产生了一种提高了自己的品牌而弱化的竞争对手的品牌的效应。 聚园用这种方式出售随园春,正是这种经营方式,如果他们在价格上再做出适当的调整,那么对自家的品牌和口碑更是一种巨大的提升。 黑牛哥哥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仔细查看过了餐牌上随园春在聚园的出售价格之后,他便摸不着头脑了。 “不对啊,仁哥儿你说的道理听起来很对,咱们也没法说出人家有什么不对的,但是咱家的随园春贩售价格不低,你看看聚园出售的价格,基本跟咱们批量贩售的价格差不多少。 他们如果一直按这么个价格卖的话,根本就没有一点儿利润,他们忙活了半天,难道真的不赚钱吗?” 杨怀仁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餐牌上酒水那一栏里,只说“聚园特供佳酿”多少钱一壶,只字未提随园春的字号,所以一开始他们也没意识到聚园里卖的就是随园春。 一壶半斤的美酒,餐牌上标价是二百文,如果按照随园春从作坊里往外贩售的价格算的话,十斤装的坛装随园春是四贯钱,聚园这种价格零售,不但不赚钱,算上运输、储存和人力成本,加上一定程度的损耗的话,铁定了是赔钱的。 这件事提醒之下,杨怀仁重新又仔细看了一遍聚园的餐牌,这一看不要紧,他发现聚园提供的牛肉面也好,汉堡包也好,包括其他的菜式,基本都比随园便宜不少。 作为一个厨子,杨怀仁很快就看出了端倪,如果聚园提供的这些菜式,在量上跟随园差不多的情况下,他们是根本不可能赚钱的,甚至是赔钱。 杨怀仁也迷糊了,这聚园的老板真的疯了吗?赔钱赚吆喝也没这么搞的,后世用这样的营销方式也不是没有,但是目的都是打价格战抢占市场份额挤垮竞争对手,或者用提供配套产品的方式盈利。 但是聚园所有的提供的食物和酒水都写在餐牌上了,他们这么做就是完全不盈利,但是赔了钱的同时对随园的影响又没有想象中那么大,这又是为什么呢? 正文 第376章:倒霉的魏财 聚园二楼的一个雅间里,有四个人正在通过微微打开的窗缝往楼下大厅里看下来,一个须发全白的老者发现了坐在角落里的杨怀仁,脸色忽然变的阴晴不定起来,一会儿悲伤,一会儿又露出了奸诈的笑容。 六十岁出头的魏财,感觉他的一生都毁在杨怀仁手里了。以前的他是多么的风光,家有万贯家财,十数个娇妻陪伴,可以说过的是快乐似神仙。 可后来遇到了这个杨怀仁,他便有种家破人亡了的感觉。如果说归雁楼厨艺比试输给杨怀仁让他赔了钱财和面子的话,那么后来他在逃脱汪老虎追杀的过程中那一段经历,就真是赔掉了多年来存下来的近乎全部的钱财。 他有钱的时候,自然多的是朋友,可当他破产的时候,以前那些所谓的朋友们也不怎么待见他了,魏财的逃亡生涯,让他见识到了什么叫人情冷暖。 什么叫祸不单行呢,看看魏财就知道了。当初他从东京城里逃出来的时候,还随身携带着将近二十万贯钱的金银,可没出三天就被自己的两个儿子带走了一半。 魏财的大儿子深知父亲疼爱的是小儿子魏岱严,将来怕是整个魏家的产业魏财都会交到弟弟的手上,于是主动要求分了一部分剩下的家产独自去江南创业。 魏财当时还觉得大儿子木木呆呆,也许是预料到了他在家里的地位不保,才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既然要分家,魏财也不拦他,甚至觉得这是他大儿子短视。 魏家百年的基业,虽然眼下遇到些倒霉事,是有了些困难,但是躲过这一阵风头去,凭借他魏财的本事和魏家正店在东京城多年的声望,将来东山再起那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既然大儿子为了那么一点家产就要分家,魏财觉得那不如就让他走吧,也免得将来为了争夺家产兄弟反目。 大儿子高高兴兴带着几万贯钱奔江南而去,小儿子魏岱严见了这一切却动了旁的心思,父亲的钱大哥能取,那么自己为什么不能取来用呢? 于是他领着自己的几个跟班在大哥走后的夜里又偷了几万贯钱,然后偷偷跑回了东京城和他相好的一个小姐儿幽会去了。 魏财的倒霉日子还没有结束,正生气小儿子败家呢,剩下的家产紧接着被一伙匪徒打劫了。 他怀疑这伙子匪徒就是他投奔的那位“老友”见利忘义才安排的,可是就算人家是真的见财起意,他又有何办法呢? 报官是没有用的,他一个没钱没势的落魄富豪,官府没有好处,谁又会卖力给他查案?更何况当地的县老爷说不定也吃了他那位“老友”的好处。 没有了钱财,原来那些莺莺燕燕的小妾们谁还乐意留在他身边?在他被打劫之后的第二天夜里,这些小妾们也带着她们的私房钱偷偷离开了他。 这件事其实没有出乎魏财的预料,她们之中的大多数本来就是他从青楼里赎回来的,有些是他用欺压良民的方式逼迫的人家就范的,加上往常的日子里魏财也只不过是把她们当做满足自己私欲的工具,并没有真心对待她们,人家离开他似乎天经地义。 他的家仆见主人落魄如此,也没有表现出应该有的对主人的忠心,可这也怪不得人家,谁让魏财抠门呢? 饥困交迫的时候,魏财终于在一个同族的远方表亲哪里找回来短暂的安宁,寄居在外的时间里,他成日成夜的无法入眠,回想起这一段经历,他想明白一件事,这一切倒霉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都是因为杨怀仁。 所以他开始酝酿着复仇。如今两个人的家产地位已经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魏财也明白如今跟杨怀仁这样的人拼厨艺拼背景,他魏财如今都没有办法占上风了。 所以明面上跟杨怀仁正面冲突,吃亏的一定会是他自己,但是如果在暗地里,那就说不准了。 当他听说汪老虎已死,原来在开封叱咤风云的黑虎帮一夕之间覆灭的时候,他决定回东京城,除了要想办法东山再起之外,他还要找寻他独自偷跑回东京城的小儿子魏岱严,说不定他那里还能剩下不少钱财。 可魏财永远也不会忘记他在开封府官衙的一个柴房里看到他的宝贝儿子的那一瞬间。 魏岱严变成了一个傻子!他穿着肮脏不堪还带着一股浓烈的屎尿味的衣服,头发蓬乱,疯疯癫癫地抱着一块石头当宝贝似的舔得津津有味。 他的身边放着一个喂狗用的破木盆,里边装这些肮脏的饭食,而且是连狗都不愿意碰的饭食。 魏财见到他最疼爱的小儿子变成这个痴傻的样子,整个心都碎了。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曾经锦衣玉食的魏岱严,在开封府的柴房里竟然被衙役们当狗一样的对待。 他愤怒了,原先这些他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小衙役,如今成了人家根本不把他当回事。 他想发怒,可是他又有何本钱在开封府衙里闹事?以前他有钱有势,可现在呢?没有了钱,自然就没有了势,他根本和一个普通的老汉没有什么区别。 何况魏岱严疯了,谁还会把他当一个正常的富家公子哥对待? 魏财接走了魏岱严,可走出开封府衙门的时候,他才想起来他的魏家正店和豪华的大院子已经被官府查封了,他一个曾经飞扬跋扈的大富豪,如今竟然混到了无处可去的地步,胸中无尽的悲怆涌了上来,一口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魏财身上随身携带的仅剩下的几十两银子,他先租了个小院子和儿子住下来,首先是找郎中给魏岱严治病。 可是他走遍了东京城大大小小的医馆,数不清的郎中开了数不清的各色的药,可是始终没有办法治好魏岱严的失心疯。 魏财从小到大都生活在金银窝窝里,富贵惯了,哪里过过没有钱财捉襟见肘的日子?为了给儿子治病,那几十两银子流水一样的就不见了,他这才第一次尝到了穷苦人的生活到底是何种的滋味。 正文 第377章:面条的历史 魏财本来是个极其要面子的人,可是眼下这种窘境之下,他没有办法,只好腆着老脸去找以前在东京城里那些同行和朋友们借钱。 可是他遇上了在开封府衙门里同样的问题,现在的魏财不是以前的魏财了,以前人家给他面子,把他当大爷一样对待,可如今都知道他得罪了一位王爷和一位侯爷,避之还不及,谁还会借钱给他? 当魏财试过了好几次被人当丧家之犬一样赶出门的时候,他不在埋怨人情淡薄,反而身体里的鲜血像火一样燃烧了起来,他坚定了一个信念,他要复仇! 魏财都到如今这一步,算起来他要报复的人实在太多了,但是这些人里,嘉王赵頵他想都不敢想,他是如何都招惹不起。 汪老虎已经死了,可当初和杨怀仁一起算计了他和汪老虎的兰若心还在,可是魏财想了想要报复兰若心,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用说丐帮在当今的江湖第一帮派的地位,单单青莲帮眼下东京城第一帮派的地位,他也不敢轻易招惹,就算他武功盖世,也不可能跟一个当下正如日中天的大帮派抗衡,更何况他并不会武功。 所以剩下的,只有杨怀仁了。说起来发生在他身上所有的倒霉事情,都和杨怀仁脱不了干系,他们之间的所有事,正是从杨怀仁搭救了王夏莲那一天种下了一颗仇怨的种子。 魏财的钱财没了,家也没了,最疼爱的小儿子变成了失心疯,这所有的一切罪过,他都归咎到了杨怀仁身上。 对于一个内心已经极度扭曲的人来说,在遭受了这一切之后,他根本不可能反省自己身上的原因,他内心的压力和仇恨需要一种途径来释放,所以就很自然的把这种仇恨转嫁给了杨怀仁。 魏财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用他自己的方式,毁灭杨怀仁,让他也尝一尝他经历的这一切! 魏财躲在租住的一个破旧的院落里,终日躲在阴暗冰冷的房间里,看着他疯癫的儿子,一夜之间白了头,终于想出了一个阴险的报仇计划。 他首先琢磨清楚了杨怀仁的发家史,忽然发现一件事,那就是杨怀仁能有今天的家产和地位,所依靠的就是他高超的厨艺,这其中的重点,就是随园所提供的食物。 纵观饮食历史的发展以及百姓饮食习惯的改变,一种食物从无到有,都是有一个相对清晰的发展历程的,而风靡一时的美食就更是能从这个发展过程中,找到这种美食从不被人所知,到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最后火爆起来的整个脉路。 魏家正店的鮓,就是经历了一个这样的过程,鮓虽然最初只不过是两湖地区普通百姓家里一道寻常的小菜,可是经过他魏家祖先的不断改进,才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受广大百姓喜欢的味道,同时也成就了曾经名震京城的魏家正店。 但是偏偏随园里最近火起来的这些美食,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让魏财根本无从追究其历史发展的沿革。 就拿牛肉面举例,作为一道面食,主要原料的小麦自从公元前一千多年的商朝中期从西亚经中亚传入中原之后,作为面条前身的汤饼就出现了。 最初的汤饼制作简易,用水混合研磨过的小麦粉和成面团,然后将面团擀成一张薄薄的大面饼,最后将面饼叠起来切成条状,就是最初的面条了。 只不过这种面条的最初形态和现代的面条还有所不同,更类似于一种带有地方特色的宽面皮。 小麦真正普及,成为中国北方人民的主食来源,那要到一千年后的东汉了,小麦的种植和育种到了这个时代才逐渐把亩产量提高到超过了当时北方旱稻的产量,逐渐取代了旱稻和产量更小的粟,成为北方最普遍种植的作物。 食物的进化,并不是单独进行的,不同的食物之间,也又相互的作用。 由于当时还没有压榨等提炼植物油的方式,加上动物油的匮乏,即便从东汉年间开始,当时被叫做“汤饼”的面条已经是非常寻常的食物,但是直到北宋植物油进入大众生活以前,汤饼都是清汤寡水,没有多少味道的。 有记载的中国人开始使用卤或者酱加入到汤饼中调味,始于南北朝时期。换句话说,后世最普遍的酱油香油拌面条这种最简单的食物,三国时期三位大佬曹操刘备孙权,是都吃不到的。 不过曾经出现过一种很贴近后世豆浆面的食物,已经算是中国人食用面条的经典搭配了。 唐朝时国力强盛,不过也仅限于外交方面。粮食是永远不够吃的,所以饮食的发展在这个时期基本处于半停滞的状态。 一个数据就很说明问题,唐朝的户数是北宋的三分之一,粮食产量却不到宋朝的十分之一,北宋这样的粮食生产规模都没让所有老百姓吃饱饭,更何况当时三个人分一个人的口粮了。 唐史中吹嘘的军事强盛,得看你用什么眼光去看待,杀敌八十自损一百,让数百万的人民去白白牺牲生命换来的所谓名义上的军事强大,不知道有什么好骄傲的。 所以说不要相信那些影视剧里吹牛逼,事实摆在那里,当时的当权者竟然还能自吹千古一帝,不知道这位皇帝的心得有多大。 奇怪的是到了五代这样的乱世,食物的发展又开始步入了快车道,用一种简单的思维去考虑,可能真验证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 类似于军阀割据的五代十国,每个自称皇帝的人其实心里都不安稳,想尽了办法来笼络手下的百姓。 混乱的时代里,粮食比金钱显得更有吸引力,所以让食物变的更美味,成了所有统治者们的共识。 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想,或者,这一特殊的时期搞出那么多食物的新花样来,只不过是那些统治者们贪图享乐的产物而已。 正文 第378章:面条的历史(下) 如果说五代时期露出了饮食变革的苗头,那么到了北宋,饮食的大发展或许就是一种必然了。 这又要说回到北宋扬文抑武的基本国策上来。文人有了至高无上的法定地位,还真是让人觉得喜忧参半。 文人有思想有抱负有能力有创新,这样的四有新人在北宋还真是涌现了一大批。精英人群数量上的爆发,注定了北宋时期社会经济文化的高速发展。 同样的道理,武人被压制的同时也导致了北宋军事力量的薄弱,这就是治国政策上的偏颇了,在那样的文化背景和社会意识形态下,竟然没人站出来建立个“平衡与和谐”的新思想出来,现在看来还真是既可惜又遗憾。 文人中最高地位的那些大佬们都忙着去证明老赵家皇帝作为天子的合理合法性,搞出如茅房的垫脚石一般又臭又硬的什么理学基础来,还搞得后世浪费大量时间和金钱去破四旧,真是吃饱了闲的蛋疼菊紧。 相对没有那么高地位的文人们,没有资格去和那帮老家伙们掺和一脚搞搞理学,于是他们便寄情山水风月,所以弄出了那么多脍炙人口的诗词歌赋出来,害的后世的孩子们背不出挨了不知道多少板子。 越是觉得自己有文化的人,就越是不能闲着,诗词歌赋天天作,也会累,也会审美疲劳,无聊的时候喝喝酒吃点好吃的,也是一种消遣。 反正北宋物产丰富了,粮食起码可以做到不缺,放羊的养猪的都开始发了财,这么多好食材,自然就要想办法把它们做成美食。 所以想苏东坡这种又会吃又会做的大吃货就出现了,而且出现了不单只有他一个,只不过他的光芒太盛,掩盖住了另一些腕儿没有他那么大的小吃货们而已。 有些人发现了如何从豆酱里分离出更好吃的酱油,有人想办法把油量含量大的植物种子压榨除了植物油。 植物油的普及,即便放到世界范围内看,也是人类饮食文化的巨大革命。 以前产量有限的动物油老百姓吃不起,后来更便宜的植物油来了,当人们吃过了油烹法制作的美食之后,很快就厌倦了以往千篇一律的白水蒸煮的单调的食物制作方式。 于是一种更有滋味的汤饼出现了,当面条和用油炒或炸过的肉食或者蔬菜豆腐搭配到一起,再浇以酱汤或者卤汤,便赋予了原本清汤淡泊的汤饼以新的生命。 东京城里饭馆酒楼数不胜数,如果算上早市或者夜市里摆摊的小食摊贩,还有那些游弋于街头巷尾挑着担子零售的行脚贩子们,提供汤饼或者类似汤饼的小食者的数量是最多的。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不是深更半夜,在东京城里只要你走出门去,百步之内一定会有出售汤饼的铺子或者小贩。 大概是因为汤饼这种简单的食物实在是太方便了,有面有汤,后来又有了卤有了菜有了油水,成为最流行的快捷食物就成了必然。 可随园牛肉面的出现,虽然没有跳出汤饼的主要特性,但是从食物发展进化的角度看,牛肉面无论从制作还是味道上,比起以往的汤饼来说,这种进步是跨越性的。 之前的汤饼都是切面皮得到的,虽然刀切的制作方法也能把汤饼制作的有款有细,有长有短,可是谁也没有想过把面用抻拉的方式同样可以做出类似的效果,甚至在口感上,因为这种特殊的制作方式让面条有了更强的韧性。 自古以来,中国人吃面条就讲究面条要又长又瘦,取谐音“长寿”之意,而拉面正是暗暗附和了古人的这种有点小迷信又赋予了食物表达美好祝愿的心理。 一个优秀的拉面师傅,一碗拉面拉出来,能够通过自己高超的手法,让整个碗里只有一根又长又瘦的面条。 这种到清朝中后期才渐渐出现的拉面技法,由杨怀仁提前七八百年带到了北宋,不由得随园牛肉面不火了。 做面条的业内人士里有句俗话,一碗面好不好,关键在那一勺汤。随园牛肉面的汤汁,才是它美味的关键所在。 复杂的熬制过程,繁多的配料配比,这些让一碗拉面美味的秘方,直到二十世纪初才逐渐被人们调配出来。 当北宋原先最美味的汤饼铺子刚刚开始在面汤中加入卤子和酱汤的时候,随园牛肉面的汤汁已经用复合式的香料熬制了,这其中的差距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另一方面,随园牛肉面一开始的市场定位,无形之中也压过了其他汤饼等同类产品一头。 牛肉面风靡之前,高档的汤饼有羊肉搭配,中档的有猪肉搭配,低档的连肉都没有,因为汤饼这种食物的大众特性和北宋时期牛肉的高昂价格影响之下,谁也没想过用牛肉来搭配普通的一碗面条。 随园牛肉面刚出现的时候,也有很多同行和竞争对手不看好牛肉面的前景,五十文一碗的价格,基本是底层百姓两天的收入了,他们吃不起,而收入高的群体在他们眼里不屑于用一碗面条来做正餐。 如果换另外一种食物,这种想法确实也是有道理的,可对于牛肉面来说,正是杨怀仁最初给它的这种高端产品的市场定位,让人们对高价的一碗面条产生了好奇心和新鲜感。 一种新产品也好,一种新食物也好,如果要它出名,先进的营销方式自然会起到一个打响第一炮的效果,但是要让它持续的火起来,成为一种现象级的存在,关键还是它们自身的品质,要经得起时间的检验。 原本随园的地理位置,对于从事饮食业来说,算不得什么好地方,比起内城的汴水大街和东西两市,人流量都是明显不足的。 可牛肉面的火爆,又一次印证了“酒香不怕巷子深”的真理。随园南临大宋两座最高学府太学和国子监,北邻外城著名的风月之地,成了牛肉面快速火爆的过程中不可或缺的助力。 正文 第379章:随园的弱点 喜欢在蔡水河边吟诗作赋的士子们尝过了随园的牛肉面,自然要做几首酸不酸咸不咸的小诗显摆一下自己的诗才,这些诗虽然流行性不怎么样,但是架不住数量繁多。 寻常百姓们不管听不听得懂他们诗句里表达了怎么样的个人思想和抱负,但是印象里却很直观的觉得既然随园牛肉面又那么多读书人称赞,肯定是好吃的。 而流连风月之地的男人们,除了这些自诩才华横溢的大才子们,剩下的就是口袋里有了钱学了坏的富人们,恰好组成了牛肉面这种“高档的汤饼”最初的消费群体。 这些人也恰恰成了牛肉面火爆的初期,在东京城的各色茶馆勾栏里免费为随园的知名度不辞辛苦口舌相传的那一群人。 而随园借着牛肉面的火爆名满京城,也就是顺其自然的事情了。等后来杨怀仁归雁楼比试鮓大胜魏财的时候,嘉王爷那句对杨怀仁“少年厨神”的赞誉,更像是给杨怀仁和随园定了性,那就是少年厨神开的一家饭馆。 当一个新兴起的饭馆无论在自身定位还是产品定位上都正巧契合了当时东京城里饮食行业的空白之处的时候,想不火都不行了,正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 魏财闭门凝思了许久,终于把握到了这一点,所以他要想报复杨怀仁,首先就是要搞垮杨怀仁名声的来源,也就是随园。 而要搞垮随园,同样的关键之处在于搞臭随园的名声。随园虽然现在名震一方,但是毕竟它整个的发展实在是太快了,在这个高速发展的过程中,难免会出现一些不容易被察觉的漏洞,被账面上每天进账的海量的收入所掩盖。 用另一种道理来比喻或许更容易让人理解,一座摩天大厦的关键不在于它建的多么高大上,而在于它的地基是否牢固到能足够支撑起这座大厦;一架飞机的关键不在于它能飞多么高多么远,而在于每一次航行之后,它都能安全平稳的着陆。 随园就是因为生意扩展的太大,而根基却还没有打得坚定牢固,怎么看都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魏财忽然就想明白了随园的根基不牢固的地方在哪里,他要做的,就是设计一个完美的计划,用最大的力量去攻击随园的弱点,达到一击即中的效果。 随园这座大厦如果倾覆,杨怀仁的依仗也就不存在了,就像现在的魏财,没有了钱财这个依靠之后,他什么都不是。 魏财心里清楚,要施行他这个计划,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可是现在的他根本没有这样的实力,他需要找一个有实力而且对杨怀仁同样不满的人,来帮助他实现这个计划。 要寻找这个人,魏财也是想得绞尽了脑汁。找以前那些在东京城同样开酒楼的同行是不靠谱的,这些人虽然对杨怀仁和由他主导的餐饮业连锁经营体系羡慕嫉妒恨,但是他们还没到恨杨怀仁恨到要跟他正面怼的地步。 随园的美食火了之后,原本他们还以为会因为随园和那些连锁酒楼火爆的生意会挤压他们的生存空间,可事实是随园的火爆,杨怀仁两次厨艺比试的事情,在民间形成了很大的影响力,带动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热衷于享受美食,在东京城里形成了一种风气。 这样一来,随园不但没有抢占了他们的生存空间,反而带动了整个行业的发展,基本所有的经营酒楼的人都感受到了这一点。 更多的人愿意花钱来享受美食,百姓们在饮食行的消费也越来越多,让整个行业的市场规模都变大了。 随园和那十三家加盟的酒楼吃了肉,他们也喝到了汤。这些人虽然羡慕人家赚了大钱,但是他们的营业额也增长了,大家一起赚钱,说起来是一件好事。 找业内人士不靠谱,找业外人士就更不靠谱了。不可否认的是,这段时间的确有更多的其他行业的人见识到了饮食业的发展,也开始找门路投身到这个行业里来想趁机赚钱,可这些人里边真正有实力的商人还真不多。 他们目前想搭上随园这条大船还唯恐不及,哪里会有心思跟随园和杨怀仁作对? 可天无绝人之路,人在恶劣的环境下会爆发出想象不到的创造力,魏财就想到了一个人,他们既有足够的实力,也足够恨杨怀仁。 于是他找到了这个人,只是把自己的计划大致说了出来,就得到了那个人的信任。 很快这个计划就开始实施了,魏财躲在幕后出谋划策,这个神秘人出钱出力,先是在随园的对面找了一处适合开酒楼的铺子买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秘密的对这间酒楼进行装潢,无论从门面还是内部装饰风格,甚至精细到碗筷,都完全模仿了随园的风格。 这一切都在悄悄的进行,装潢的时候只不过需要在正门外拉一层幕,外边人就看不清里边装修的样子。 这段时间正好杨怀仁出京回乡去了,留在随园里的人,无论是掌柜的王明远,还是守门的李黑牛,都因为忙着随园的生意,根本没有注意不远处的河对岸到底发生了什么。 模仿一家店面的门面和内部装修不难,但是模仿随园餐牌上提供的食物就难了。 不过这也没有难倒魏财,他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更加坚信了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钱办不到的事情。随园的厨子他们不敢挖,一是怕打草惊蛇,二是怕挖不动,但是那十三家加盟酒楼的后厨里,就不一定都固若金汤了。 许以数倍甚至数十倍的工钱,然后宅子美女打包赠送,魏财果然挖到了几个曾经在随园接受过拉面培训的厨子。 只要随园特色的食物能够高度模仿出来,那么像餐牌上的其他并非随园原创的菜式就更好说了,东京城里像曹安这样水平的厨子虽然也不算很多,但是挖上一两个来聚园掌勺,也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做好了一切的准备,恰好选了个杨怀仁刚刚回到京城的日子,聚园风风光光的开张了。 正文 第380章:隐隐的威胁 杨怀仁叫的牛肉面和鮓过了一会才端了上来,看着眼前的原本是随园的两道招牌菜式出现在聚园里,让人难免有一种非常不爽的感觉。 单从外观上看,这两样菜式聚园模仿的更是惟妙惟肖,如果不是他知道这是坐在聚园的大堂里,真有一种坐在自家随园里的错觉。 他对撇着嘴兀自在生闷气的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先尝尝聚园的牛肉面再说,看看他们到底能模仿出随园正宗牛肉面几成的味道。 三人尝过之后,一起露出了惊疑之色。聚园的牛肉面,起码有随园牛肉面九成的水准! 杨怀仁开始打心底佩服聚园的老板和他们后厨的这位大师傅了,虽然和自家随园的牛肉面还有些差距,但是能模仿到这种地步,说明这位大厨真的很有天赋。 当初建立牛肉面销售联盟的时候,杨怀仁答应拿出牛肉面的配方来供大家一起使用,协议里也写的清清楚楚。 不过杨怀仁在共享协议里规定的牛肉面配方的时候,并不是没留后手的。 拉面的制作,他确实没有保留,因为虽然拉面的制作手法在当下属于原创性质的很新鲜的一种制作方法,但是其实说白了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都是孰能生巧的东西。 但是牛肉汤的熬制,就是一件很有技术含量的事情了。杨怀仁还记得当时第一次熬制牛肉汤的时候,根据自己记忆中的配方,需要多大三十几种的调味香料。 他转遍了东京城里大大小小的食材铺子和香料商行,也只找到二十来种还算比较常见的香料。 当时杨怀仁也曾经认为或许有十来种香料在北宋时期还没有广泛使用,或者是还没有从海外传入中原地区。 后来他想到一件事,无论是通过丝绸之路从西域以及西亚地区传入中原的香料也好,还是通过海运从东南亚以及南亚传入大宋的香料也好,很多最初传入中国的时候,并不是当做食用的调味料来使用的。 中国人对外来食材的认知,往往是先试验它的毒性,先确定人吃了这种香料之后的身体反应如何。 相应的,在试验毒性的同时,其实也摸索出了这种新鲜材料的药性,所以很多我们熟知的香料和调味料,在最初进入大众视野的时候,是以药材的身份进入的。 想通了这一点,杨怀仁才又辗转各大药材铺子和胡人的杂货铺子,终于寻找齐了所有的调味香料或者味道极其近似的替代品。 就这样,才有了随园牛肉面基本近似于后世风靡全国的牛肉拉面的味道。 当初转让牛肉面配方的时候,杨怀仁把拉面的手艺一丝不苟的传授给了那十三家参加了协议的酒楼派来的厨师,但是汤汁熬制的秘方,他只提供熬制的方法,至于秘密的配料包的秘方,并没有完全拿出来。 比如常见的香料配比,他可以贡献出来,但是那十来种不常见的香料和配比方式,他并没有拿出来,而是自己秘密采购,然后让羊乐天秘密地照方配比之后,把这些香料用小磨研磨成看不出原来样子的粉末,才提供给他们。 所以说,即便是赵頵的归雁楼的牛肉面,在制作的时候,最关键的一环还是被杨怀仁把握在自己手中的。 这倒并不是杨怀仁自私或者违背锲约精神,而是为了防止牛肉面的秘方外泄给自己造成损失,不得不采取的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当然,那些跟他合作的酒楼掌柜和东家们,觉得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所以并没有反对。 杨怀仁觉得他原本就知道牛肉面汤汁的熬制方法和秘密配方,有这种先天的优势制作出来的随园牛肉面,都已经是费了好大的力气,而聚园的大厨没有这种先天的优势的,他能做的,只有依靠品尝随园牛肉面的味道,来自己配比方子。 杨怀仁已经可以确定那十三家连锁加盟酒楼里,肯定有后厨里干活的厨子或者伙计被挖到了聚园里来,从眼前这碗面来看,起码拉面的手艺非常纯熟,跟正宗的随园牛肉面可以说毫无差别。 而通过他敏锐的味觉,杨怀仁也尝出了汤汁的配方之中,那二十来种常见的调味香料的配比,同样是和随园不差分毫的。 最关键的那十多种非常见的调味香料,虽然还不那么完美,但是他还是尝出了过八成的香料都有了,只不过配比上还没有那么精确而已。 拉面的制作手艺和那二十多种常见的调味香料泄露了的事情是在杨怀仁预料之中的,但是最关键的那十多种香料能被找出来,可以判断出这位聚园的大厨是多么的有心。 或许有人泄露了那些神秘的调味粉末给了他,他再通过自己品尝的方式,慢慢找到了这些香料的种类和出处,然后就是不断的试验,最终找到最接近随园牛肉面味道的那种配比方式,制作出了聚园牛肉面。 人的味觉敏锐程度都是因人而异的,杨怀仁这种天生味觉敏锐的人,在世上虽然极少,但是一定不会只有他一个,人家聚园的大厨有这种本事,想来也不算多么值得惊奇。 问题在于,对于普通的食客来说,他们的味觉敏锐程度不见得也那么精确,精确到可以分别出随园牛肉面和聚园牛肉面的差别来。 在他们吃起来,两种牛肉面的味道是几乎一模一样的,这就是让杨怀仁开始担心的地方了。 价格的差异,在很大程度上会抹平那一点细微到不容易察觉的味道上的差距,大多数普通的百姓对食物还没有那么高端的要求,实惠在他们眼里才是最重要的。 杨怀仁隐隐感觉到了一些威胁,和他刚刚走进聚园的大门的时候不同,这种感觉非常的诡异,让人浑身不舒服,好像有人从衣领上往你衣服里扔了一粒砂子似的,难受却又一时之间找不到问题的关键所在。 等尝过了聚园提供的鮓,杨怀仁便猜到聚园后厨里那位大厨是谁了。 正文 第381章:聚园的老板 其实杨怀仁看到聚园的餐牌上有那道鮓的时候,就应该猜到魏财回来了。 鮓并不算是很高端的食物,东京城里的很多饭馆,还有许多小食摊子都有的卖,只不过能让聚园拿出来跟随园的鮓抗衡的,也只有魏家正店的鮓了。 自从魏财逃亡之后,杨怀仁就没有再见过他,若不是今天吃到那个熟悉的味道,他都快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了。 因为汪老虎的事情,魏家正店也被开封府查封了。 宋律之中对于个人财产的保护的条文还是相当严谨的,汪老虎被杨怀仁扣上“江洋大盗”的名头死在魏财家里,开封府起先也只是象征性的查封了魏财家的大院,目的也是查找更多的线索寻找这位江洋大盗的其他同党。 可是莲子三兄弟亲眼看着杨怀仁从汪老虎的尸体上搜出了一块九天玄铁之后,宫中那位大佬出于封锁消息的目的也好,或者其他什么心思也罢,直接就把魏家正店在内所有和魏财有关系的产业都给查封了,甚至包括王记汤饼铺子原先的那座小门面。 话说皇子犯法与民同罪,可是皇帝的祖母专横起来,是没有人敢说她有罪的,因为在她目前如日中天的权力和地位,谁这么说谁就有罪。 政治学上把律法称作“掌权者统治国家的工具”,是很有道理的,高太后就把这个工具运用的挺好,只不过这个工具在她手中,她愿意怎么用就怎么用,但绝对不会用这个工具来束缚自己。 杨怀仁从没有想过要把魏财赶尽杀绝,毕竟人家六十多岁的人了,如果他能远离京城,找个风景宜人的地方安享晚年,那么两个人的生命也就再没有了交集。 可这一道鮓的味道他太熟悉了,被称作越椒的那种特别的山茱萸,东京城里也只有魏财知道怎么用。 要谈论聚园提供的这道鮓,又要回到他们模仿牛肉面的问题上来。 在美食家眼里,杨怀仁抹了辣椒油的鮓和魏财抹了越椒酱汁的鮓差别是很大的,可是在普通人眼里,或许并不能品味出其中的差别。 魏财这种先高度模仿随园提供食物的味道,然后用巨大的价格差距来弥补这种味道上的不足的手段,这样的竞争手段说出算不得多么高明,但是不高明不代表没有效果。 或许魏财意识到了一点,随园之所以每天只提供十份红油鮓的原因,就在于杨怀仁所拥有的这种传说中他的神仙师父留给他的红油并不多。 而他所拥有的越椒虽然也不是大量的,但是他又信心这个数量起码是杨怀仁所有的红油的数百倍,所以如果他利用这一点优势来挤压随园的生存空间,就有很大的希望成功。 加入随园卖一百贯一份,他就卖十贯;如果随园卖十贯,他就卖一贯。 对于现在的魏财来说,他根本不需要担心成本问题,因为这个成本是幕后的老板出的,跟他没有关系,他只要能达到他拖死随园和杨怀仁的目的就行了。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魏财现在身份变了,没有什么东西让他可以失去的时候,他就是那个不要命的赌徒。 二楼雅间里的另外三个人之中,有一个穿着绒襟长袍的青年人,看样子不过二十七八岁,身材健壮高大,稍微显得跟他身上的一身富贵公子哥的打扮不太搭调。 明明是乍暖还寒的初春,他身上也穿着华丽的绒襟长袍保暖,但手里却一直拿着一把精致的竹扇往那张又宽又长的脸上打着风,高高的颧骨真的让人容易忽略了他的一双细眼的存在。 “没想到杨怀仁亲自来了,不知道他尝过了我们提供的这几样菜,心里会怎么想,哼哼……” 魏财侧脸看了一眼这位长袍男子,脸上满足的轻轻一笑,“他肯定已经感受到聚园对他的随园造成的威胁了,不过他可能想不到这只不过是一道前菜,真正的大菜还在后边。” “不错,我很期待这道大菜,也迫不及待的像知道那时候杨大侯爷见到这样大菜后的样子,哈哈…… 不过现在嘛,既然他来给咱们捧场,不如让本公子先去给他个下马威。” “吕公子,这个你随意,老夫就不陪你了。” 说罢魏财转身给一直坐在正位上的一位老者行了一礼,然后退出了房去。 老者的样貌和融进长袍公子有些相像,都是大脸盘长脸面,高颧骨小眼睛,只不过年纪上有五十多岁的样子,还留了一个蓬松的山羊胡子。 他穿着皮袄,头上戴了一顶羊皮帽子,把眼睛藏在帽檐之下,看不出他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神情。 老者抬眼看了绒襟长袍公子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端起面前的一碗茶水来放到嘴边轻啜了一口,依旧没有说话。 儒衫公子见状似是得到了老者的默许,然后给他身边的另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男人递了个眼色,两人这才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老者一个人,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背着手朝楼下大堂里望去,目光炯炯盯着杨怀仁那一桌,心中似有所想,自言自语道,“若是这个人是自己人就好了。” 老人似乎有些惋惜,他叹了一口气,忽然目光又变得凌厉起来,口气也变得十分阴冷,“既然不是自己人,那就只有除掉他。” 随即他转过身,轻咳了一声,门外立即跳进来两个身材矫健身着箭袍的汉子,表情和目光都冰一般的寒冷。 为首的一个开口问道,“主人,有何吩咐?” “交代给你们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回禀主人,西去的信使已经出发了,这件事一个月内就会有眉目。而城内的事情,主人就更不用担心了,那些人绝对不敢不听主人的号令,一切都准备就绪,只等主人一声令下,便可以实行主人的釜底抽薪之计。” 山羊胡子老者嘴角轻轻一挑,“很好,姓杨的小子小看了我们,这次先用聚园把他的随园击垮,而一个月之后,就让他知道得罪我们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正文 第382章:契丹东主 杨怀仁尝试过了聚园的几样菜是,心中基本对聚园的实力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 在他看来,魏财的确是个很有水平的厨子,同时也是一个很有商业头脑的人,虽然不清楚他现在在聚园是个什么样的身份,但是做了这么多事,他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找杨怀仁报仇。 杨怀仁其实挺无奈的,老有人对他心怀仇恨,不算是件好事。如果他的对手只有魏财的话,杨怀仁还真没当回事,无论比试厨艺还是比拼经营,魏财在他眼里还很不是个儿。 不过魏财背后的这位聚园的老板,就有点神秘了。这个人肯定是很有钱的,开这么大一家酒楼就专门为了跟自己较劲,赔钱赚不着几声吆喝,是不是有点闲的蛋疼。 杨怀仁刚要起身离开,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华丽的公子哥迎面走过来跟他打招呼。 “原来对面随园的东家杨大官人也来给我们聚园捧场了啊,真是难得难得。” 这位掌柜的一看就是个精明人,一双小眼睛里都闪烁着贼精的绿光,他刻意说的很大声,引来了旁边几桌食客的目光。 杨怀仁知道他这是想灭灭自己的威风了,聚园开张大吉,作为邻里街坊的,他来捧个场是很自然的事情,偏偏被这掌柜的大声嚷嚷出来,好似他家聚园的提升了一个档次似的。 黑牛哥哥面露愠色,杨怀仁则依旧面带微笑,淡淡的回了一句,“客气客气。” “介绍一下,在下正是聚园的掌柜,免贵姓周。” 杨怀仁心里觉得好笑,你是谁关我屁事?你姓的贵不贵就跟我更没关系了,我和你女马女马又不认识。 杨怀仁懒得跟他计较,只说了句“幸会幸会”,便要转身离去。 周掌柜的热脸贴了冷屁股,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却继续说道,“这一位是我们聚园的东主吕迪傲吕公子。” 杨怀仁本来都要走了,听了这个名字,口水鼻涕差点一起从鼻子里喷出来。或许是好奇心作祟,他又重新回过头来,实在是想看看这位起了这么叼的名字的公子哥,到底长了个啥模样。 可等他看清楚这位公子哥的模样,心中忽然有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这人一张长脸,窄额头宽颧骨,五官也完全没长到点子上,实在是生的丑陋,却偏偏一身雪白的绒襟夹领儒衫,穿着打扮都十分高贵,怎么看都让人觉得非常不协调。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脸先着地那个落入凡间的天使大哥吗?杨怀仁还是很在乎自己的形象的,面子上不太好失礼,可这哥们无论长相穿着还是名字都太他女马搞笑了,他肚子里早已经笑抽抽了,拧成了一根大麻花。 可细看之下,杨怀仁又觉得哪里不太对。等想明白的时候,他脑袋里飞速旋转了一万圈,忽然就明白聚园和它背后的老板是怎么回事了。 这位吕迪傲公子,并不是一个宋人!他是一个契丹人! 说起契丹人来,很多人有一种误解,认为契丹人是一个古代生活在中国北方的少数民族,在北宋的时候建立了大辽国。 实际上契丹人并不是一个民族,而是汉人对那个时期生活在北方的一个多民族联合体里所有人的统称。 追溯契丹人的祖先,要说到商周时期生活在中国东北地区的东胡。东胡同样是一个多民族多部落的游牧民族结合体的统称。 到西汉的时候,北方草原上的统治者是匈奴人,东胡人则被匈奴各部落瓜分成数个小部落并占有,汉朝大灭匈奴把匈奴人赶往中亚的时候,这些原本依附匈奴人的东胡部族并没有西迁,而是选择向更北的寒冷之地迁徙,形成了当时被叫做柔然人的游牧民族。 远离战争给了柔然人休养生息的机会,到隋唐时柔然人又逐渐根据部族内部的血缘关系和生存地域分成了鲜卑,蒙古和契丹。 当时中国北方最大的游牧民族是突厥人,所以契丹人只能臣附于他们,生活在东北一带。 到后来突厥又被唐朝赶的西迁,契丹人才开始南下,逐渐形成了一个比较强盛的大部族。 唐朝末年耶律阿保机称汗,才建立了由契丹人主导的游牧民族政权,此后契丹部族日渐繁盛,到北宋初年成为统一了北方草原的大辽帝国。 杨怀仁之所以认定了这位吕迪傲公子是契丹人,关键有三点。 第一点是他的长相,打眼一看就知道这小伙九成九不是汉人,窄额头宽颧骨,本就是契丹人的外貌特点,这小伙这一点非常明显。 第二点是他聚园东主的身份,杨怀仁实在想不出东京城里还有哪个宋人和自己有这么大的仇怨,要花费如此大的成本来跟自己作对。 商人逐利,大宋的商人就是再傻也不会这么做,何况这些商人本就和杨怀仁没有仇怨,吕迪傲和魏财能狼狈为奸凑合到一起,再联想起杨怀仁当初破坏了大辽、西夏还有吐蕃的联盟意图,结合仇恨关系去思考,就可以判断出这位吕迪傲不是宋人。 第三点就是他的穿衣打扮了。契丹人穿宋人衣服其实挺正常的,就算吕迪傲穿得衣服的风格实在不敢让人恭维,本也不能就因此判断他是契丹人。 但是杨怀仁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宋人穿这种夹领儒衫,都是右衽的,也就是前襟向右侧掩的一种穿衣习惯,特别是读书人,特别讲究这种穿衣的礼数。 在大宋,只有死人穿寿衣才会左衽。但是在北方胡人中的习惯恰恰和大宋相反,他们穿衣都是左衽的。 吕迪傲穿在外边的儒衫长袍的确是右衽的,但是杨怀仁发现他里边的衬袍却是左衽的。 一个人在穿内衣的时候,往往都是用自己多年来形成的穿衣习惯,即使穿外袍的时候刻意右衽,但却不会在穿内衣的时候也同样右衽。 这种内外衣相互矛盾的穿衣方式,便让杨怀仁确定了这位吕迪傲的身份,他是一个契丹人! 正文 第383章:傻迪傲? 杨怀仁无意在聚园逗留太久,本来都打算走了,可偏偏周掌柜的非要给他介绍他家奇葩名字的东主吕迪傲,既然人家要玩,那么杨怀仁也只好留下来陪你玩玩。 加入聚园这个竞争对手的东家是个宋人,杨怀仁还真没当回事,不就是模仿随园嘛,没什么大不了的,盗版和正版的差距,自然不言而喻。 何况被人模仿,也不完全是坏事,饮食这个行业这样的事情天天都会发生,不管古代还是现代,太正常了。 杨怀仁对自己很有信心,他完全有资本说“哥们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哥们就是个传说!” 不过大家既然是同行,也没有把事情做绝了道理,但是假如聚园的东主不是个宋人,那就不用给他留面子了,怎么狠踩上几脚他都没有心理负担,能用脚绝不动手。 杨怀仁假意抱拳行礼,满脸笑意的对吕迪傲说道,“哦,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吕公子啊,公子的大名真是如雷贯耳啊,对了,吕公子叫啥来着?” 周掌柜听了一脸黑线,这叫如雷贯耳?不知道他是假意奉承还是真心嘲讽。 吕迪傲虽然能说宋话,却并不精通,没有听出杨怀仁话中挖苦之意,收了手中折扇抱拳还了一礼,“在下吕迪傲。” 杨怀仁顾着腮帮子强忍着笑意,又问道,“傻迪傲?” “吕迪傲。” “驴什么?” “吕迪傲!” 杨怀仁装模作样的扣了扣耳朵,“哎呀,本侯耳朵最近不太好使,麻烦这位公子大声说出你的名字来。” 周掌柜越听越不对劲,可想去拉住吕大公子已经完了,吕迪傲似乎也察觉到了杨怀仁这是有意消遣他,脸色也不太对付了,沉着脸高声喊道,“在!下!吕!迪!傲!” 杨怀仁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同时伸手竖起一个大拇指来称赞道,“公子好名字,令尊实在是有才的很。” 聚园大堂里的客人们这是也反应过来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听了两人的对话,喷茶水的喷茶水,喷面条的喷面条,反正是嘴巴里有啥就喷啥,一时间大堂里满天的食物残渣群魔乱舞好不热闹。 吕迪傲这时也明白是这么回事了,气得脑袋差点要炸开。他的确是个契丹人,原名叫耶律迪傲,出身大辽国耶律五部的贵族,这次是跟随身为大辽特使的父亲来到了大宋。 辽国国君耶律洪基尊崇中原文化,辽国贵族之中也有不少人从小就学习汉语和中原儒学,耶律迪傲正是其中之一。 他们的意识里,了解中原文化,是将来征服中原的必要手段之一。其实很多文化底蕴严重不足的游牧民族和胡人都有类似的想法,他们崇尚武力的同时,特别是在贵族阶层中,也深深感受到了自身民族文化的欠缺和不足,所以对中华文明有一种心理矛盾似的饥渴。 自己的民族没有文化,有些人就开始用拿来主义的方式,来学习中原文化。 这对于大宋来说并不是件坏事,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中原文化的传播和发展。当然也有些个别不要脸的,不管是什么文化,拿来了就说是自己的,实在是又可笑又悲哀。 耶律迪傲当着众人面前丢了面子,心里恨毒了杨怀仁,为了找回颜面,他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嘲讽道,“杨大官人大驾光临鄙酒楼,聚园上下真是蓬荜生辉。” 接着他转向了众人,接着说道,“聚园的菜品都是上乘之选,也难怪杨大官人这位随园的东家也忍不住要来聚园就餐了。 如若不弃,本公子作为聚园老板,愿意给杨大官人一个永久的半价优待,欢迎以后杨大官人能常来。” 话是好话,可这里边意思就太阴毒了,当着杨怀仁面说这种话给大堂里的其他食客听,那就是贬损了随园的同时又提高了聚园的身价,可谓一石二鸟。 大堂里的其他食客擦干净了口鼻,听了耶律迪傲的话之后纷纷向杨怀仁望了过来。 杨怀仁心道跟老子玩这一套小孩子把戏,你还嫩了点,你个傻迪奥想跟老子玩尿尿和泥巴是不,老子一泡尿滋死你。 比智商你肯定说老子欺负你,那么老子就跟你拼颜值,让你知道啥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我说这位驴迪傲公子,长成你这个样子还真不是你的错,智商欠费也不能怪你,可是你把丑陋无知当骄傲就是你不对了。 你开的是饭馆,我开的也是饭馆,既然咱们是同行,又街里街坊的开着铺子,你家开业大吉,我带着礼物来给你捧场,面子是不是给足了你了? 有句话叫和气生财你懂不懂?你看你家这间铺子,从装潢到餐牌,有哪一样不是模仿对面著名的随园弄的? 人家那装潢风格叫古色古香,你这是弄的啥,不伦不类懂不懂?装潢也就算了,可这牛肉面啥的吃的东西,学不会就不要学,你看把大家恶心的,喷的到处都是,恶心不? 蒙骗蒙骗像你一样无知的人也就算了,有文化的人自然分得清楚孰优孰劣,不用我在这里提醒。 还给我半价优惠,今天这顿免费的都值不回票价。你这叫东施效颦,鹦鹉学舌,乌龟儿子钻蛋壳,装什么王八蛋呢?” 杨怀仁骂了个痛快,感觉气也顺了,腰不酸腿不疼,上楼也不费劲了,没管被喷的目瞪口呆的耶律迪傲回过神来,他已经背着手乐滋滋的走出了门去。 杨怀仁说话本来就很新鲜,经常去随园的食客都知道这一点,都传说他是神仙弟子,说话和普通人不太一样,这一套连珠妙语滚豆子似的说出来,大家都得慢慢反应一会儿。 等大堂里的食客们明白过来他话中的意思,都觉得自己不是无知的笨蛋,纷纷起身离开了聚园。 耶律迪傲脑浆子快搅和糊聋了,想了半天还是没回过味儿来,等周掌柜的小心翼翼地给他翻译了一遍杨怀仁话中的意思,耶律迪傲就真傻迪奥了。 正文 第384章:命门(上) 耶律迪傲气急败坏,叽里咕噜地对着杨怀仁的背影骂了一通鸟语,可聚园里已经没有了客人,他骂什么人家也听不见了,当然听见了也听不懂。 一直躲在后厨的魏财见到这一幕,心里也暗骂这帮契丹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原本大好的开业场面让耶律迪傲给搞坏了。 不过他目前也只能仰仗这些他心里也有点看不惯的胡人来帮他复仇,他只好站出来拿出“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对耶律迪傲好言安慰了一番。 耶律迪傲骂得口干舌燥,发现并没有半点用处,也只能安静下来,可这时他发现聚园的大堂里没有了客人,心中好不烦闷。 魏财说道,“这个不要紧,今天在场的客人也不过是少数人而已,他们不来咱们聚园不代表别人也不来,只要聚园的价格保持住,就不愁人不上门。” 耶律迪傲知道他说的确实是事实,聚园提供的食物虽然只有随园八成多点的水准,但是价格却只有随园的一半甚至更低,这样的价格优势下,他根本不愁没有客人贪便宜上门。 但是他也不是一点儿也不心疼,聚园上上下下所有的花销都是他家出的,这么多钱投了进去,短期内赔钱赚吆喝还可以,但长此以往,他家再有钱也赔不起。 当初魏财来到都亭驿找到他爹耶律迪迪的时候,描述了一个很大的打击杨怀仁和随园的计划,作为辽使的耶律迪迪很快就被魏财的计划所吸引了。 在这个计划里,聚园开业的初期,就是利用价格战的方式,给广大食客以巨大的冲击力,先吸引他们到聚园里来。 按照魏财的估计,只需要十天,甚至更少的时间,聚园起码能做到和随园分礼抗庭,也能做到门庭若市。而且他并不担心随园也会在聚园这种价格下陪他们展开一场大规模的价格战。 他深知杨怀仁对食物的要求是很严谨的,随园的食物品质摆在那里,高品质代表着高成本,随园这种经营模式注定了他们并没有多么大的价格战空间,就算随园愿意降价,压缩的是自己的利润空间,可再怎么降价也不可能降到聚园这种价格水平。 魏财对杨怀仁的了解,他知道杨怀仁这个人太高傲了,特别是在食物方面,他是肯定不会自贬身价来陪着聚园搞价格战的。 可是他不降价,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客流一点点被聚园所蚕食。到时候随园门前的等着排队拿号进门吃饭的队伍不见了,而聚园却人流如织,在一个普通的百姓眼里,会怎么看待这件事? 在声望上压过随园之后,魏财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接下来的计划,就是让杨怀仁本人身败名裂。 魏财为了他这个计划的施行,眼下只能极不情愿的拍耶律迪傲的马匹,先把他安抚下来,告诉他做买卖都是先赔后赚的,只要挤垮了随园,击败了杨怀仁,那么聚园就会取而代之,将来会有源源不断的财富赚到他的荷包里来。 耶律迪傲觉得魏财说的也有道理,魏财的整套计划在他眼里确实非常阴损,而他十分欣赏他的这种阴损。 “那就按你说的来,不过这计划要抓紧进行了,我等不及要看看姓杨的小子在我面前跪地求饶的场面,哈哈……” …… “阿嚏!” 杨怀仁打了个喷嚏,掏出手巾擦了擦鼻子,嘴里念叨着,“这哪个王八蛋又在念叨我呢?” 回到家的杨怀仁很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可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却平静不下来,赶忙召集了随园和杨府的所有管家掌柜和管事来讨论应对之策。 杨怀仁听着他们各出各的主意,对他们这种主人翁的态度倒是挺满意,就是对他们的主意不怎么感冒。 王明远觉得随园的食物这么高的价格还能吸引这么多的客人,除了随园的东西好吃之外,另一个原因也是在周边没有一个实力相当的竞争者。 可以前是以前,现在不同了,聚园规模比随园大四五倍,又高度模仿了随园的装潢风格和所提供的食物,但是人家只以随园一半的价格供应,难免担心随园以后的生意会大大的受影响。 他建议随园是不是也可以适当降价,以留住熟客。杨怀仁立即就否决了。 “王叔,咱们的价格高,是因为成本高,降价的空间本来就不大。如果牺牲食物的品质来降低价格,那就是更是杀鸡取卵自己砸自己招牌。 这到还是其次,关键是咱们降价,相当于认怂了,在普通百姓眼里咱们费劲心思打造的高端食肆的品牌就会大大受到影响,得不偿失的。” 杨怀仁没把魏财这种价格战的策略放在眼里,很大的原因就是他现在根本不靠随园赚钱了,杨家庄子里各种作坊的利润比随园多了十好几倍,但随园春的销售收入,就起码是随园利润的十倍以上。 辣椒番茄等蔬菜马上就要大面积栽培,开心农场也已经迈开了大步向前发展,将来一整套集技术研发、种植加工和服务销售的食品产业链条已经初见雏形,整个产业的盈利空间那可是以随园的百倍千倍计算的。 现在的随园,基本就是杨怀仁的一种爱好,培养一些徒弟,自己做做菜,这才是让他开心的事情。 但是在这之前,随园的金字招牌还是很重要的,绝对不能因为和聚园搞恶性的竞争而玷污了自己的名声。 杨怀仁担心的是,聚园背后的东家竟然是契丹人。他和契丹人的仇怨也很简单明了,但是这都是背地里事情,明面上很少有人知道。 如今耶律迪傲联合魏财跟自己作对,耶律迪傲的身份就很可疑,也不能把这件事当做简单的搞商业竞争来看待,这背后的阴谋,才是杨怀仁一时之间还没有想明白,但是却不得不提防的事情。 他细想了一下随园整个经营运作模式中的每一个环节,忽然想到了一点,后脊梁忍不住一阵通透的凉意袭来,难道他们真的看出了随园的命门? 正文 第385章:命门(下) 能和契丹人联系到一起的,杨怀仁想到了牛肉。 随园和十三家牛肉面联盟目前的牛肉进货渠道眼下还比较单一,基本上九成都是从契丹和西夏商人那里购买的,剩下的一成是从其他胡商那里购买。 如今吐蕃牛肉商人已经断供了,因为吐蕃国内都在争着把牦牛卖给杨怀仁,零星运送到东京城的牦牛因为运输成本高,所以很多吐蕃商人已经放弃了牛肉的零售。 蒙古商人运送到东京城的牛除了运输成本也相当高之外,由于他们如今依附于契丹人,所以他们的牧牛在通关离开大辽的时候,又额外增加了相当一部分成本,所以价格上还要更贵了一些。 拜托托尼贵在环县建设的牧场这时候已经能初步投入使用了,上一次他来信还说第一批上万头牦牛已经顺利运送进入了大宋境内。 托掌柜做买卖做的精明,引进的第一批牦牛除了大部分是优质的肉牛之外,还有一部分是母牛,他有进一步试验自己繁育牦牛的打算,未来的目的也是逐步达到自产自销。 第一批牦牛从高原上运送到大宋的初期,从海拔三四千米的草原迁移到海拔不足千米地方,生理上多少有些不适应环境,所以杨怀仁也没有安排他们立即就开始往东京城里运送,而是先圈养起来,同时也让托掌柜慢慢掌握一些养牛的经验。 之前契丹牛肉商人提高了牛肉的价格,不过还算是在杨怀仁可以接受的范围以内,所以他也就没着急让环县的牧场着急往东京城里运送牦牛,而是等天暖和了,路途好走了之后再说。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魏财现在联合了契丹人,刚出了正月就开始对随园下手了。 现在只不过是模仿随园的餐牌,这还算不上是阴损的竞争手段,但是将来就说不定了,如果还有什么更加损人不利己的手段使出来,比如直接通过断了随园从契丹牛肉商人那里购买牛肉的渠道,对随园的打击一定不会小。 杨怀仁也绝不敢轻视了魏财报仇的决心,随园虽然这半年多以来发展的比较迅猛,但是因为是创业初期,杨怀仁最注重的还是短期内的商业效应,所以在末端面相客户提供食物和销售策略方面,他一直以来都比较重视的,做的也比较好。 但是在整个商业链条的上游原料供应方面,杨怀仁虽然也有建设开心农场和牧场的计划,但是这毕竟是一个长期规划,并不是短期内就能立即实现的事情,所以这也就是随园在发展规程中最容易受到限制的地方。 以前没有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的时候,随园的这个缺陷还不太容易被摆到台面上来,可眼下聚园突然冒了出来,背后又是个契丹人东家,如果人家抓住这一点不放并从中作梗的话,还真是有很大的机会给随园以沉重的打击。 两家酒楼同样以牛肉面作为招牌菜的话,随园在这场竞争中的地位就已经处于劣势了。 好比两个人围着一个水井打水,你有更好的水桶和绳索,但是这口水井却掌握在你的对手手里,人家哪一天不让你打水了,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看起来魏财肯定想到了这一点,他现在藏在背后不露声色,或许就是在等待,当他瞅准了一个时机死死卡住杨怀仁的命门的时候,才是他真正露脸的时候。 杨怀仁想到这些,开始极力找出一个可行的办法来应对,可黑牛哥哥他们还在争论着怎么去应对聚园的价格战。 他的意思是,既然杨怀仁已经肯定了那个吕迪傲是个契丹人,不如就把他的身份抖落出去,大家知道了聚园的幕后老板是契丹人,肯定不会照顾他们的生意。 杨怀仁听了这主意有点哭笑不得。宋辽关系的确不太好,表面上兄弟相称,实际上各怀心事。 但两家不管是不是真心实意和对方做兄弟,但起码从辽道宗耶律洪基掌权的这三四十年时间里,宋辽两家一直还算比较友好,并没什么战事发生。 宋人里对契丹人比较仇恨的,也只有宋辽边境的少数百姓,江湖上的一批正义之士和小部分文人,从百姓的层面上看,对大辽和契丹人也只当是普通的胡人看待罢了,仇恨还谈不上。 把吕迪傲真是身份是契丹人的事情搬出来,在杨怀仁看来起不到多么大的效果。东京城七十二名楼了,并不是没有胡人当老板的例子,他们的买卖不也照样做的风生水起,成为了七十二名楼之一吗? 百姓不管政治,他们在乎的就是眼前的利益和实惠,既然都是花钱买东西,当然是谁家又便宜又实惠的好。 后晋高祖石敬瑭把燕云十六州送给契丹人那都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还有多少人会对这件事当耻辱来看待犹未可知。 后世被倭国侵略,数千万同胞在这场侵略战争中罹难,可没过几十年之后,当那些侵略战争的发动者被供奉在神社里被倭国领导人参拜的时候,国内组织的多次抵制倭货的活动,不也没见有多大成效吗? 不用吹嘘我们有多么大的胸怀,自古以来,这都不能称作是伟大的一种包容,而是单纯的遗忘,说难听点就是不记打,不长记性。 人家到后来直接不认账,他们确实可笑,我们也没好到哪里去。外族亡我泱泱中华之心不死,我们再赔上何等的包容和笑脸也没有用,唯一的方法就是用绝对的力量去征服,不服就打到他们服为止。 所以现在面对聚园的竞争,拿出吕迪傲是契丹人的身份来,起到的作用几乎微乎其微,反而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杨怀仁让大家静下来,安抚了大家的情绪,越是遇到事情,他这个随园的掌舵人必须首先临危不乱。 契丹人会断了随园牛肉的猜测,现在还不能说出来吓到大家,所以杨怀仁没有强调忧虑,而是面带笑容的安排大家接下来要准备的事情,用一种积极的态度去面对和应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不利的局面。 正文 第386章:水来土掩 “大家不要自乱阵脚,聚园这个竞争对手实力强劲,但我们随园也不是软泥一块任人捏把的,他们模仿他们的,咱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者说,他们不才第一天开业嘛,搞出这么多花样来也不过如此,免费试吃不也没几个人嘛,所以咱们没什么好担心的。” 杨怀仁脸上带着笑,口气也很轻松,无形中给了大家很大的安全感。大家冷静下来一想也是,不能把随园当一般的酒楼看待,虽然现在随园没有名列东京城七十二名楼,但实际上无论名望上还是百姓的口碑中,随园都已经是超越七十二名楼的存在了。 让大家安心的回去干活,杨怀仁只留下了掌柜的王明远父女和黑牛天霸四人。 “王叔,咱家窖里存的牛肉还够几天的用度?” 杨怀仁纳了王夏莲为妾,按理说对王明远的称呼也该换换了,不过杨怀仁喊惯了“王叔”,反而觉得乍一改变了称呼大家都不自在,所以就继续喊了下去。 王明远其实心里也不愿意从杨怀仁口里听到“妾父”这种比较形式化的称谓,反而他继续喊“王叔”,他的心里更加亲切。 “铺子里一直都按照你的要求,用最新鲜的牛肉,所以正常一天卖掉三百斤左右的熟牛肉的话,上货的时候都是每天进五百斤左右的生牛肉。 不过为了防止断货,咱们都常备一天的生牛肉量存放在地窖里。” 杨怀仁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王叔,今天麻烦你再去上一次货,蒙古牛肉商人那里的牛肉和牛骨全部拿下来,不管有多少都拿下来,也不用管价格。 今天下午抽空,让羊乐天他们抓紧时间把买回来的牛肉全部煮出来,然后放到窖里存上。咱们窖里的冰应该足够,不够也让他们在制一些,熟牛肉冷藏的话对口味影响不大,咱们尽量多存上一些。” 王明远应承下来,他心里觉得杨怀仁这么吩咐,也想到了契丹人和牛肉的联系,小心的问了一句,“是不是牛肉的供货要断?” 杨怀仁“嗯”了一声,不过眼神里很平静,并没有多少慌乱的意思,“王叔不用担心这个,我还有别的办法。” 他转向了王夏莲,接着说道,“莲儿你一会给托掌柜写封信,让他立即挑选一百头活泛的牦牛开始往东京城里送,这第一批要快,越快越好,最好十天之内就能送到。 送出第一批之后,接着送第二批的五百头,第二批正常运送,二十天能送到东京城里来就好,以后如果没有特别的吩咐,也按照每月五百头的数量运送。” “嗯,我马上就去。” 莲儿温顺的答应下来。他昨日才嫁入杨家,昨夜一番推云沐雨,还沉浸在初做了女人的疼痛和幸福中,可今天随园有了危机,她还来不及细细品味初为人妇的滋味,就又要忙活起来。 对于莲儿的,杨怀仁也察觉到了她和往日的不同,想起她如今已经是他的老婆了,成亲第二天就之时人家忙里忙外,心中也有些愧疚。 看着她转身就要离去,杨怀仁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拇指轻轻在她柔弱无骨的手掌中间温柔地轻点了一下。 莲儿心中顿时无限柔情蜜意,娇嫩的小脸蛋儿立即就红了,害羞地低着头抬眼含情脉脉地看了杨怀仁一眼,这才不舍的转身离去。 二人亲昵的举动倒没有让在场的其他人觉得尴尬,反而王明远看到女儿这么开心,心里也觉得非常安慰。 杨怀仁目送走远了的王夏莲,心里觉得这些应对之策还是不够用。蒙古牛肉贩子那里实在也买不来多少牛肉,按照随园一天五百斤的消耗量,顶多也就能维持五天左右。 他要给远在环县的托尼贵送信,走官府的驿站单单送信的话,最快也需要五天才能送到,托掌柜再送一百头牛回来,给他十天的时间已经很仓促了,即便这样,用上自己牧场的牦牛肉,也最少需要半个月。 这让他有了一种远水解不了近渴的无奈。 别看天霸弟弟人高马大,但千万不要以貌取人,其实他也是个胆大心细的灵巧人,和杨怀仁整天在一起,他很快便读懂了杨怀仁平静的神情之下也有些紧张的心情。 他抓了几下脑袋,好像想到了什么,趴在杨怀仁耳朵边悄悄地说,“仁哥儿,给环县那边送信,别用官府的驿站,让莲子他们派人去送,这帮家伙干这事肯定比驿站快的多。” 杨怀仁一想对啊,内卫那帮家伙们这一路上旅行蜜月也过的差不多了,得让他们动动了,让他们跑腿送信,应该不比送军报的探子慢多少。 假设随园现在能够获得的牛肉还能维持五天的用量,杨怀仁就得开始考虑,如果耶律迪傲搞鬼停止了契丹牛肉贩子们对随园牛肉的供应,那么五天之后,随园要卖什么东西来挽回局面呢? 那十三家连锁经营牛肉面的酒楼他倒不太担心,他们在东京城里本来就打下了很好的根基,有自身固定的客户群体。 牛肉面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是带来了更多的利润,但是牛肉面只不过是他们招牌菜中的一样罢了,他们还都有各自原来的招牌菜,牛肉断供之后,他们的经营肯定受影响,但是还不至于影响到生存。 但是对于随园就不同了,牛肉面不但是随园的招牌,甚至就是一种象征。如果随园不能提供牛肉面了,杨怀仁可以想象出那些每天天不亮就到随园门口排队领签子的食客们会闹出怎么样的事情来。 他现在必须相处一种能在十天的空白期内,能够弥补随园不能提供牛肉面所造成的影响,那就是能找出一种可以在短期内暂时替代牛肉面的食物来。 这种食物不但要有牛肉面一样的传播性,还要像牛肉面一样亲民,能够得到平民大众的喜爱,最重要的,是这种食物的味道,能够让它一出世,能够像牛肉面一样取得爆炸性的轰动效果。 正文 第387章:时间的力量(上) 时间的力量非常奇妙,对于食物来说,时间不仅是一个杀手,同样也是美味的造物主。 当然,对于人和人的感情来说,时间也有相同的作用。 天霸弟弟去了杨家庄子,除了给内卫吩咐送信的任务之外,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秘密按照杨怀仁的吩咐帮他准备一样食物。 虽然天霸弟弟是个大胃王,但是他并不怎么懂厨艺,说起来是个纯吃货。 连子庚接了令,立即安排人回杨府去了信函,通过内卫传送信息的渠道把信送了出去。 杨怀仁这么做,有那么点公器私用的意思。不过在他看来,内卫这个组织在朝廷任何官方文件里都没有编制和记录,所以还算不得公家,那么公器私用就谈不太上了。 古人有一点好,特别是像内卫们这种人,与其说他们忠于组织,不如说是忠于某个人。 以前他们没有选择,他们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高太后办事,只可惜高太后这个大佬不是每个人都能见到的,他们心里,就自然而然的觉得叶公公这位内卫大总管是他们的老大。 叶公公管理内卫,基本就是走恩威并施的路线。从小他们被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教他们一身本事,这算是恩;而内卫内部严苛的制度,决定了内卫基本没有自己的人生自主权,谁若违反,唯一的下场就是从这个世界上悄无声息的消失,这就是威了。 可自从他们跟了杨怀仁这位新的金菊堂堂主之后,在这一段相处的时间里,他们的生活和命运都发生了完完全全的改变。 以前他们只不过是叶公公手里的杀人工具,这种属性决定了叶公公不允许他们有正常人的感情和生活。 杨怀仁不但没有把他们当做人看待,还把他们当做自己人对待。这些日子里,吃香喝辣就不用多说了,连原本想都不敢想的老婆都给他们娶上了,他们的人生一下就有了意义,有种叫希望的东西,开始在他们的心里生根、发芽,并慢慢茁壮生长起来。 有了家的人,看待世界,看待感情会完全不同。这种恩情,在他们心里比养育和教授武功的恩情更加有意义。他们渐渐的开始觉得他们不仅仅是杨怀仁的属下,而更像是他的家将,值得把一生付托出去的哪一种。 所以杨怀仁吩咐下来的事情,他们也都当做自己的事情去办,从来都是尽心尽力,比如这一次不过是件送信的小任务,一百来号人都抢着卖这个力。 送个信能需要多少人?就算为了保险起见,分两批送,每批两个人,总共四个人就足够了,再多不但不能提升效率,反而会拖慢了送信的速度。 没被分派任务的人,在连子庚那里脸色就不好看了,侯爷的任务你不给我做,你是什么意思?看不起老子的本事吗?你姓连的不要以为是个百户长我就怕你。 连子庚很无奈,心道你们娶了媳妇了都牛逼哄哄了是不,老子处男老子还骄傲呢,你们都破了功了,老子童子功这么牛叉,不是也没任务吗? 连子庚能在内卫里当个小官,除了武功上比较突出之外,他还有另一个优点,就是能审时度势,琢磨上官的心思。 杨怀仁这个上官虽然另类了一点,总给人一种猜不透的感觉。但并不是一点心思都猜不透的,连子庚问明白陈天霸城里发生的事情,立即就明白他该怎么做了。 送信是个小事,做好了也没多大功劳。不过侯爷家里生意上有了对手,他们在生意上帮不上忙,但是查探对手底细的事情他们可是本行,于是他挑选了二十几个精干的内卫探子,去查探聚园上上下下每一个人的底细。 内卫们心中有了希望,莺儿和僧儿来了杨家庄子,那种吃惊的感觉,就更让她们对自己未来的生活更加充满希望了。 看着杨家庄子新盖起来的一大片青瓦白墙的房子,看着庄户们脸上发自内心的幸福表情,她们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身处天国。 莺儿原本只觉得能找个男人嫁掉,自己的一生就满足了。见识了杨家庄子的一切,她又觉得自己的人生可以不那么碌碌无为,她不会农家活,但是她肚子里有许多墨水,她觉得,她可以给那些刚刚咿呀学语的孩子们当一个先生,教他们识字。 当她脱下了华丽的罗裳换上了农户女儿家那样的素色的粗布衣衫,俨然一个清纯的少女模样。 连子庚因此更痴迷了,寻了庄子里的管事说明了此事。李老头也知道侯爷重视这个,年前就请了先生在庄子里办了蒙学。 可惜从城里请的先生们固执的很,只愿意收男娃娃去蒙学里读书识字,女娃娃人家不乐意教。这事要搁到以前,庄户们也不怎么在意,女儿家早晚是嫁出去的赔钱货,会读书写字有什么用? 庄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他们开始发现附近庄子里的人都用一种羡慕的眼光看他们,年轻人也愿意到杨家庄子来生活。 媒婆们逮着庄子里有男娃的庄户去给说亲,好多才十二三岁的男娃娃,几年后的亲事都给定下了。男娃们说完了,又找有女娃的说亲,愿意上门入赘的好小伙子也有的是。 庄子里有了个好东家,生活条件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好了,谁家也不乐意自己家的女娃嫁到外边去受苦,有人愿意入赘,他们自然求之不得。 庄子里的作坊里妇女也能帮忙干活,领的工钱也不必男人少。更让他们能转变思想的,是杨家的大管家并不是个男人,而是个年轻的女子。 既然王家小娘子都能成为侯爷家的大管家了,自己家的女娃要是能读书写字的话,说不定将来也能当个管事也说不定,所以现在有人主动要教女娃读书识字,他们心里也乐开了花。 李老头觉得这件事侯爷肯定喜闻乐见,大手一挥就给莺儿另分了一个小院,成立了一个女子学堂。 正文 第388章:时间的力量(下) 僧儿对大棚蔬菜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可是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这一天来也只好一直缠着柯小川要他陪她去大棚周围看看。 柯小川也是第一次来杨家庄子,庄子里那么多人他也不认识,为了讨好僧儿,他就缠着玄参帮他和庄子里的人搞好关系。 庄子里的管事们大都是以前南阳郡王府的人,都知道轻重的,从玄郎中口中知道这是侯爷老家新认的兄弟,也都对他十分客气。 看蔬菜大棚没有问题,不过事先说明了,这些菜都是侯爷的宝贝,只要不损坏了这些蔬菜就行。 僧儿这个福利可不单单是她自己的,那些廉家坡来的廉老先生的弟子们也对冬天能长出来的蔬菜十分感兴趣,几十号人就跟领导去农村视察一样把蔬菜大棚看了个仔细。 如果以前他们还只是把廉希宗十分推崇的杨怀仁这个年轻侯爷当做一个厨艺精湛的厨子来看待的话,如今他们的看法就完全不同了。 这帮技术控们对于这种开天辟地式的创新简直当神迹一样看待,同时他们也意识到了大棚蔬菜的未来,是一件惠及天下所有百姓的大好事。 以前他们从廉家父子那里学了不少新颖的知识,却从来没有实践过,如今来了杨家庄子,似乎感觉到他们毕生的所学正好有了用武之地。 天霸弟弟还带着另一个重要的任务,他在庄子里的大宅里寻了一间靠近温泉出水口的背阴的房子,按照杨怀仁教给他的方式把房子稍微改造了一番,就成了一间阴暗的密室。 豆腐作坊里也按照杨怀仁的要求赶制了一批豆腐,确切的说,不应该叫豆腐,而是把豆腐里的水分尽力挤压出来后的一种豆腐干。 密室里因为临近这温泉出水口,地热充足,即便是初春,外头还是冰刚解冻的温度,密闭后的屋子里却有一种接近夏季的湿热。 几排现成的庄户们晒菜干的木头架子摆放整齐,木架子上摆上扁平的大簸箩,簸箩上铺上干稻草杆,然后铺上切成两寸见方,半寸厚的豆腐干。 豆腐干上按照豆腐干重量的大约十分之一撒一层盐巴,然后再盖上了一层干稻草杆,最后用笼布把整个簸箩给盖了起来。 小花和闹腾做了半年豆腐,现在都是做豆腐的行家,可天霸弟弟这么搞,他们实在是没看懂。 小花怕糟蹋了东西,就问道,“这新鲜的豆腐干就这么捂着,就不怕长了毛白瞎了吗?” 天霸弟弟呵呵一笑,“洒家也不知道,都是按仁哥儿教的弄的,呵呵……对了,他说三天之后,让你俩来看看,要是豆腐长了一寸长的细毛,那就算成了,要是没长,就隔一天看一次。” 小花和闹腾有点懵逼,这豆腐长了毛又酸又臭就不能吃了,这是干啥呢? 天霸弟弟看着俩人摊了摊手,“洒家哪里知道,仁哥儿说这叫时间的味道,就怕豆腐不够臭呢。” 小花和闹腾努着嘴说不出话来,不过既然这件事是侯爷吩咐下来的,他们也只能照办,当然,他们也想试一试啥叫时间的味道。 弄完了这一切,太阳也渐渐西沉,天霸弟弟还要赶着回城,不过走的时候又带走了一车新摘的辣椒。 那二十多个回城查探的内卫就顺便做了这一车辣椒的护卫,一起回到了东京城里。 杨府里,杨怀仁草草吃过了晚饭,就要去收拾那一车天霸弟弟带回来的辣椒。 杨府和随园里的人都忙活了起来,何之韵看着人家都忙,他却帮不上什么忙,心里干着急。 杨怀仁看在了眼里,虽然去了小老婆,就更不能冷落的大老婆,处理这些辣椒的事情,就让她跟着一起帮忙。 让杨怀仁十分庆幸的是,他带到大宋的那一包干辣椒,并不是只有一个品种。后世的农贸市场里自然是按照干辣椒的种类分别出售的。 可是杨怀仁的老爹使用干辣椒有个习惯,就是多种类的干辣椒混合使用,复合的辣味,比单纯一种干辣椒的味道更加浓郁。 所以当初杨怀仁采购的那一包干辣椒,包含了起码四五个种类,而且都是市场上比较常见的口碑比较好的品种。 四、川的海天椒,贵、州的七星椒,湖、南的小米辣,还有新、疆的大个板椒这里边都有。 不同的辣椒种类有不同的辣度和特有的风味,按照不同的配比制作出来的辣油或者辣酱,可以满足不同的食物搭配的要求。 首先要做的就是把这些辣椒烘干。现在庄子里辣椒的种植和育种都做的很好,眼下杨怀仁急着用辣椒,所以自然风干的方式就太慢了,既然没有了留种的要求,那就可以大胆的烘干。 烘干辣椒的活虽然很简单,但是做起来却很累,杨怀仁只不过示范了一次,就放手给徒弟和仆子们去做,而自己做了监工。 何之韵不肯放手,每一批她都身体力行,看着师母如此卖力,大家也就有了更大的干劲。杨怀仁劝了几句没有用,也就不再说话了。 他心里明白韵儿虽然能接受他纳妾,但是一个女人,不论怎么样大度,看着自己的官人纳妾,心里不可能没有一点火气,随园的事情她帮不上忙,就更焦躁不安了。 如今能帮杨怀仁亲手烘干辣椒,也算是变相的发泄一下自己的郁闷心情,人一忙活起来,就容易把烦恼抛诸脑后。 杨怀仁觉得既然是两口子,并不需要说太多话去哄她高兴,时间自会证明他们的感情,当然,真爷们不光能动口,还要能动手。 忙活到快半夜的时候,一车辣椒才全部烘干完成。杨怀仁觉得该做的准备他都做好了,不管聚园将来整出什么阴谋诡计,他都有办法应对。 烘干辣椒的同时,炉子也没干烧,杨怀仁早吩咐大家同时烧了好多的热水,干完了活都出了一身汗,正好可以洗个热水澡解乏。 何之韵刚走出门,杨怀仁就迫不及待地把她抱在了怀里,嗅了嗅她身上的香汗,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韵儿嗔怒道,“谁要你陪,妾身自己洗就好……” 正文 第389章:牛肉断货了 杨怀仁猜到了耶律迪傲是个契丹人,却从没有想到他的背景实力那么深厚。 内卫们打探回来的消息,确实让杨怀仁感到有些吃惊,这位大马脸的耶律迪傲,是辽使耶律迪迪的儿子。 换句话说,杨怀仁以前只是认为耶律迪傲只不过是个来大宋做生意赚钱的契丹大商人罢了,他的影响力也只不过是能让契丹牛肉贩子们不卖牛肉给随园。 可如今看来,杨怀仁想的有点简单。虽然耶律迪傲父子俩起了个兄弟俩的名字非常好笑,杨怀仁也没有心情笑话他们了。 朝堂上的事情杨怀仁其实不怎么关注,反正也都是些瞎折腾的蛋疼事,倒是外交方面的事情他比较在意一些。 比如这位耶律迪迪,是今年才来的一位新的辽使。他的身份可不一般,说起来他还是辽帝耶律洪基的堂弟,在辽国也是一位郡王级别的贵族,这么高的级别来当辽国使节,在宋辽外交史上还是头一个。 今年年初宋辽两国都发生了一件比较巧合的事情,赵煦十六岁生日,马上将在四月份成亲,按照到处高太后的承诺,会还政给小皇帝。 同样,这一年耶律洪基年满六十,辽帝膝下只有一子已过世,只留下一个今年才刚满十八岁的孙子耶律延禧,有传闻说耶律洪基有意今年册立耶律延禧为皇太孙。 大宋小皇帝收回权力和大辽立储这两件事,看山去好像没多大关联,可是新年后辽使换成了一位地位超然的郡王出任,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 辽使又提出了大宋提高给大辽的岁贡的要求,如今朝堂上还在为这件事争论不休。 耶律迪迪的说法似乎很合理,当初宋辽签订檀渊之盟的时候,大宋才立国不久,加上长期战乱之后的影响,朝廷财政岁入只有了了数百万,当时的岁贡标准是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 若是按照购买力计算,当时这些岁贡相当于目前的十多倍了,可近八十年后,这个标准的购买力就实在是太低了,像耶律迪傲开了聚园,就花掉了三万多两。 大宋一年给大辽的岁币只够开三四家中等酒楼的,大辽朝廷自然会觉得这个钱太少,提出提高岁币的要求,就顺理成章了。 可这个要求提了不止一次两次了,近年来这基本就是辽使一刻不停地挂在嘴边的事情。 大宋朝廷里意见也不统一,有人觉得辽国的请求合理,大宋目前岁入数千万银,拿出百分之一来换取宋辽持续的和平,把岁币提高个一两倍也没什么。 有人则觉得当时签订檀渊之盟是无奈之举,这种协议本身就已经丧权辱国了,如今契丹人要加价简直就是贪得无厌。 辽国第一次派了个契丹皇族来做辽使,也是想表达他们的重视。大宋朝廷也面临着巨大的压力,无论是高太后还是赵煦,虽然对契丹人的要求新欢不满,可是又不愿意因为这件事引起两国的摩擦,所以最近压力也够大的。 朝堂上的事情,杨怀仁其实不太想管,因为想管也管不了,他一个没有职事的侯爷,放到民间听起来还挺牛的,但在朝堂之上,真是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让杨怀仁奇怪的事是耶律迪迪这样的人,有什么原因让他要在东京城里开个饭馆,还偏偏要和他作对呢? 杨怀仁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合常理,既然耶律迪迪的任务是要钱,如今搭上钱开了个不赚钱光赔钱的酒楼,难道就为了报复自己那么简单? 要是能帮大宋分担点火力,杨怀仁觉得也没啥,像断了随园牛肉供应的法子虽然阴毒,但他觉得像单靠这一点就像灭了随园,那是野驴爷俩太天真了。 杨怀仁一时没有想明白原因,却也加强了他的防范意识,或许中断了随园的牛肉供应,只不过是他们阴谋诡计中的第一环罢了。 其实就算真的在这种商业竞争中,聚园能击败了随园,杨怀仁本身也不会怎么样,大不了损失些钱而已,何况这话说出来,杨怀仁都觉得好笑,就凭借他一个手下败将魏财还有根本不懂饮食文化的契丹人,简直就是开玩乐。 果不其然,很快活跃在东京城的契丹商人就不卖牛肉了,王明远去问的时候,那些契丹商人就随便给了个去年冬天草原上经历了十年不遇的暴风雪造成了牛群数量下降,没有多余的牛肉贩卖到大宋来的理由。 既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杨怀仁和随园上下也没有多么惊慌,地窖里的存货还够五天之需,所以仍旧按部就班地卖着牛肉面,随园门口也照样排满了等着拿签子进门吃牛肉面的人群。 对面的聚园里因为价格更低更实惠,这几天生意也非常火爆,虽然还没有火到随园的那种火爆程度,但也做到了座无虚席。 耶律迪傲喜欢穿大宋读书人的衣服,也总喜欢拽上几句他都不明白其中意思的诗词,但毕竟他是个没有多少文化的粗人,见随园的生意在他们断了牛肉供应之后还照常火爆,心里难免有些烦躁。 魏财只能继续像哄孩子一样哄着这位性情急躁的幕后大老板,“耶律公子莫急,随园那么大的酒楼,总会有一些预备的牛肉的,听说前几天还高价从蒙古人手里买入了一些。 不过照他们现在这个消耗量,用不了三天就会把牛肉的储存量用完的,到时他们的牛肉面只能变成阳春面,客人都是冲着他们家的牛肉味美才去吃的,没有了肉,光剩下一碗面,没有任何和我们聚园竞争的优势可言。 当客人们逐渐开始选择我们聚园牛肉面的时候,就是抛弃随园的时候,姓杨的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在东京城里也变不出牛肉来,除非,哈哈……” 魏财的笑容很奸诈,一张老脸一笑满脸的褶子,耶律迪傲看到这个笑脸却十分喜欢,想想着三天之后杨怀仁中了他们的诡计栽了的样子,也跟着“嘿嘿”大声奸笑起来。 正文 第390章:冲天臭气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牛肉断供到第四天的时候,随园依旧照常提供牛肉面,这让等着看随园笑话的耶律迪傲有点心烦。 魏财对自己判断上的小失误也并没有太在意,因为他得到了一个可靠的消息,聚园派去扮作食客去随园吃牛肉面的的一个厨子回报说,随园今天牛肉面中的牛肉有一点贮藏过后的那种特殊味道。 普通人不易察觉到的这种细微的味道变化,对于一个干厨子这行的人来说,还是很容易吃出来的。 魏财因此也有了信心,在劝解耶律迪傲的话里,用了一个成语来形容随园现在的处境,叫“强弩之末”。 到第五天的时候,果不其然,随园门口贴了张大告示,说是因后厨改造的缘故,明日开始暂停提供牛肉面,为了弥补大家的损失,东主杨怀仁愿意免费提供一种新的美食供大家品尝。 告示贴出来没多久,已经有人回报到了聚园。 “看来随园终于没有牛肉可卖了,哈哈。” 这耶律迪傲的第一反应,幸灾乐祸。可魏财关注的却是这个告示中的后一句话,杨怀仁要免费给食客们提供一种新的美食。 耶律迪傲对杨怀仁以及他的能力的了解,还是不够,这一点魏财就比他强很多,上一次归雁楼比试厨艺败给杨怀仁,就是犯了轻敌和对对手的了解不足的原因。 上一次的惨痛教训给魏财提了个醒,杨怀仁不是一个那么容易就被他打倒的人,上一次关键时刻能拿出辣椒油来为一道鮓画龙点睛,这一次就算暂停的牛肉面的供应,那他拿出来暂时替代牛肉面的这种新美食,一定会引领另一次流行趋势。 为了给予随园更彻底的打击,魏财劝说耶律迪傲明天聚园也搞一次免费的活动,来抵消随园新美食上市的这种对食客的冲击。 耶律迪傲一听说又要免费,头皮就有点发麻,拉长了本来就很长的脸,不满的看着魏财。 魏财也知道这个契丹人不是个合伙干大事的材料,心里难免对大长脸耶律迪傲腹诽几句,既然要干大事,就不要这么扣扣索索。 “耶律公子,现在是聚园和随园竞争的关键时刻,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把他们彻底打趴下,让姓杨的缓过劲来,咱们前边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见耶律迪傲脸色有些松动,魏财接着说道,“别忘了咱们断了随园的牛肉供应,只不过是为了那件事做铺垫,咱们只有把他们逼急了,他们才可能上当犯错。” 耶律迪傲对魏财其实也没什么好感,对于这个杨怀仁曾经的手下败将,他内心原本不太相信他有设计把杨怀仁套住的本事,可他的父亲对于魏财的计划缺很有信心。 而且只有他知道,对付杨怀仁的计划,其实只不过是耶律迪迪为另一个重大计划做的铺垫而已,比起另一件事情,和随园的竞争只不过是一个前奏而已。 其实原本杨怀仁和他耶律迪傲本人,并没有什么宿怨,只不过是他作为大辽新一代的纨绔领袖,对于大宋这位很有本事的后起之秀,有一种潜意识里的嫉妒,一个大宋小破厨子随便开个小饭馆,一年赚的钱比大宋给大辽的岁币还多,他怎么能不气愤? 到聚园开张那天杨怀仁对他一番羞辱,就更让他对杨怀仁恨得牙床都痒痒了,魏财的计划看起来确实也不错,除了能挤垮随园之外,还能让杨怀仁身败名裂,这后一点理由,才是他真正最看重的。 …… 隔日早晨,天空刚蒙蒙亮的时候,随园门口就挤满了人,不过今天和往日不同,黑牛哥哥并没有出现在随园门口攥着竹签筒子发放签子,而是在维持秩序。 很多客人每天这个点都早起来随园门口领了签子去吃牛肉面,乍一改变,他们还真有些不适应,当一种食物让一个人养成了习惯,而这种习惯在某一天突然被打破的时候,还真是让人抓耳挠腮浑身不自在。 不过人家随园也贴了告示提前通知了,人家后厨要改造,暂时不提供牛肉面也是情理之中,何况人家今天也说了,要免费提供一种新的美食,作为这段时间不能让大家吃到牛肉面的补偿。 杨怀仁的厨艺,大家还是信得过的,两次厨艺比试完胜京城老牌名厨魏财和倭国第一名厨的事迹,如今大家仍然津津乐道。 而如今的随园在大家心中,也是绝对的金字招牌,无论牛肉面还是汉堡包,还有许多其他的食物,只要是冠上“随园出品”四个字,简直就是质量和美味的双重保证。 杨怀仁新创造的新美食,还免费提供,那么对于食客们的吸引力也就可想而知了,一大早围在随园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证明了大家对杨怀仁的认可。 众人议论纷纷,都在幻想着今天免费提供给大家吃的美食究竟是什么东西,许多人忍不住翘首垫脚往随园的大门里望去,可并没有发现后厨里有开火的迹象。 半个时辰过去了,围在随园门口的几百人开始不耐烦起来,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随园不会是点诳了我们,让我们在这里白等了吧?” 随后又有几个看不清面孔的人也跟着鼓噪起来,不满的情绪很快就在人群中蔓延,这时又有人添油加醋地喊道,“我们就要吃牛肉面,不要别的东西!” 人群的情绪被这么几句不满的言论山东了起来,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大家开始往随园门口的方向挤了起来。 黑牛哥哥见势不妙,一边大声劝慰着大家不要慌乱,一边领着随园里的伙计搭成了人墙,挡住了要冲进随园的人群。 可十几个人要去挡住几百人的冲击实在太难了,即便黑牛哥哥天生力大如牛,可终究寡不敌众,只能节节败退,眼看就要被挤到门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从随园门口里传出来一阵冲天的恶臭,像一只无穷力量的巨型大手一样,把差一点就挤破了人体防线的拥挤人群,硬生生地给推来回去。 正文 第391章:冲天臭气(下) 《周易》中有句话说“盛极而衰,否极泰来”,是最早的哲学思想之一,描述的是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中的一种现象。 人也好,事也好,当走到了一种极端的时候,就会向相反的方向发展,而许多宗教中则更加直接的阐述了相反的事物具有趋同性的道理,对于食物来说,也有这样的例子。 杨怀仁躲在随园的二楼,从窗户缝里观察着楼下随园门前发生的一切。 那些发出不和谐的言论的人,并没有跳出来,而是躲在人群中,用手捂着嘴在喊叫。 杨怀仁笑了笑,心道魏财这老头太毒辣了,只不过先煽风点火然后隔岸观火这一招,在杨怀仁眼里算不上多么高明,甚至有点low。 花钱请几个小地痞无赖来捣乱,起码也弄几个像样的,就这么几个歪瓜裂枣,实在不够看的。 杨怀仁给背后的羊乐天打了个眼色,羊乐天点了一下头跑下了楼去,把早就煮好的臭豆腐拿了出来。 长了毛的豆腐干,其实洗洗就可以直接食用,不过味道上和气味上还差那么点事,昨天把发酵长了毛的臭豆腐干秘密带回随园的时候,杨怀仁特意吩咐从庄子里庄户家里讨要了一些腌咸菜渍出来的臭咸菜卤水。 用这些卤水和发酵好的臭豆腐干再一次慢煮加工之后,臭豆腐的味道才达到了那种极致的效果。 当人群逐渐失去了控制,眼看就要冲进随园大门的时候,羊乐天只需要把盛装着煮好的臭豆腐干的大坛子口打开搬出来就可以了。 乍一闻到这种臭味,是个人就受不了,那感觉,就像一块陈年不洗的裹脚布堵在了鼻子上,臭得人头昏脑涨。 原本往随园里拥挤的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臭味熏得节节败退,脸上纷纷露出惊恐之色,眼皮和牙齿同时打颤,见了阎王爷,估计顶多也就是这种表情了。 随园门口的人群很快呈波浪状奔逃,同时也留出了一大片空地,让羊乐天等人把臭豆腐干搬了出来,同时,一个铜皮的大火炉也在随园门口的蔡水河边支了起来。 羊乐天指挥着伙计们又抬出一顶大锅来,架到了生起火来的大铜炉子上,锅里倒上了菜油,而炉灶旁边又安了张大方桌,桌上摆着一个大簸箩,簸箩旁边还有许多削得头很尖的竹签子和一个大瓷罐。 锅里的菜油在猛火之下很快就滚了起来,一束油烟在锅上枭枭升起。 羊乐天这才开始往油锅里下臭豆腐干,一锅差不多能一次炸三四十块的样子,可第一块臭豆腐干下锅之后滋滋响起来的时候,那冲天的臭味,就浓烈到足够把人熏个半死了。 本来在人群中有人认出了那个大坛子里装的是臭豆腐,还捏着鼻子准备大声开骂,可没等嘴张开,一股逼人的臭气就灌进了他们的嘴巴里,生生把到了喉咙眼的脏话又给压回了肚子里。 臭豆腐对于宋人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新鲜食物,汉朝自从有了豆腐之后,没过多久就有了臭豆腐这种食品了。 和许多发酵食品一样,臭豆腐的产生,并不是人们刻意制作出来作为食物食用的,而是因为保存不当,造成了食物腐败变质。 中国人对发酵食物的认知,并不是单纯觉得食物腐败了就不能再食用,早在三千六百年前,就有发酵食品进入中国人的食谱了,这一点,比西方人最少早了两千年。 最初的发酵食物,大多是蛋白质丰富的肉类,为了保存这些珍贵的食物,人们通过腌制发酵加风干的方法来保存食物。 而后来人们惊喜的发现,这种经过保存后的食物有一种特别的味道,虽然问起来臭,但吃起来却是香的。 臭豆腐虽然不稀奇,但是杨怀仁的做法,却是新颖的,先自然发酵,然后用卤水慢煮后的臭豆腐干,更加鲜嫩软糯,而油炸的方法,是通过热油脂和发酵后蛋白质离解出的各种氨基酸相互反应之下,那种香味就更加独特浓郁了。 这种把臭豆腐的臭味发挥到极致的做法其实直到清末才出现,杨怀仁提前几百年拿到大宋来使用,还真是有一种臭炸破了天的效果。 不过众所周知,油炸的方法,同样也让臭豆腐那种刺鼻的臭气更加浓烈了,平常不接触的人突然闻到这种猛烈的臭味,还真是承受不了。 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现在四散而逃,可无论怎么逃,那种臭气像是魔鬼一样一刻也不停的追随在他们身后。 他们捏住了鼻子,捂住了嘴巴,但感觉那种臭味还是通过眼睛和耳朵进入了他们的身体,甚至露出来的皮肤,好似也被侵染了一般。 每个人都下意识的像喊救命,可是嘴巴却不敢张开,只好闭起眼睛闷头到处乱撞。 油炸过后的臭豆腐的气味似乎跟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飞散了很远,以随园为中心,最少方圆两三里地的地界上,全都是这股子臭豆腐的臭味。 太学和国子监里边的学生们读不下书去了,白胡子老先生们心里就来了火气,本想表现一下自己的定力,可只坚持了没过五秒,就被熏晕了过去。 河对岸那些勾栏妓馆里的小姐儿们才睡下没多少工夫,就被这味道给熏醒了过来,嗔骂着寻找着臭味的来源。 赶路的闲逛的,遛鸟的扛活的,没有一个人不停下了脚步,赶紧扯了衣襟摆子掩住了口鼻。 聚园里耶律迪傲和魏财完全没搞懂杨怀仁这是在搞什么名堂,不过聚园本来今日免费招待所吸引来的客人们也都溜了个精光,周掌柜的赶紧吩咐伙计们关了门上门板,生怕这冲天的臭气把聚园也给熏臭了。 耶律迪傲大叫道,“姓杨的是不是疯了?他搞的满街上都臭气熏天,这买卖是不是不打算做了,故意搞出这么臭的东西来,难道是要跟我们聚园同归于尽?” 魏财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他觉得杨怀仁这小子实在报复耶律迪傲停了他们的牛肉供应,所以才想了这么一出极端的法子来,可当他看仔细羊乐天带着笑容还在不断的炸着什么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大叫一声,“坏了!” 正文 第392章:最臭的才最香 (求推荐票!) 说起来臭豆腐当时在北方还真不算常见,对于在长江流域生活的百姓来说,就司空见惯了。 杨怀仁没想到大家的反应这么强烈,心里也有点担心,是不是自己第一次做臭豆腐就用了后世那种口味比较重的方法,食客们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于是他赶下楼来,招呼大家回来品尝这一道美味。 当大多数人被这臭味熏得昏天黑地的时候,倒是有几个人好像根本不在乎这些恶臭一般,响应了杨怀仁的招呼,当旁人都跑开,他们反而迎着臭气走了上去。 “这位小哥,不知你们这臭豆腐多少钱一块?” “不要钱的,我来帮你们穿几串。” 杨怀仁给了这几个人一个微笑,然后亲自转到桌案后边,拿起几根竹签子,从簸箩里穿上刚刚出锅还“滋滋”冒着油的油炸臭豆腐,然后用小毛刷在瓷罐里蘸了辣椒酱,在臭豆腐上抹了两下,最后交到了这几个人手里。 这些人向杨怀仁点头示意感谢,把臭豆腐接了过来。油炸过的臭豆腐表皮焦黄,搭配红艳艳的辣椒酱,外观上非常诱人食欲。 这几个人都是从两湖一带来京城做生意的,路过这附近的时候,忽然闻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这才循着味找到了随园。 他们离开家乡数月,许久不曾吃到家乡的风味,最想念的不是别的,正是这一口臭豆腐。 可惜北方有卖臭豆腐的饭馆并不多见,加上时节的原因,他们一个冬天都没吃到这种让他们魂牵梦萦的美味了。 他们看着手里的臭豆腐,闻一闻确实是家乡那种味道,甚至臭味更加浓郁,但外形上却和家乡的臭豆腐不太一样。 他们原来吃过的臭豆腐,都是把发酵之后的豆腐卤煮一下直接食用,油炸臭豆腐,还真是第一次见有人这么做。 焦黄的颜色确实比灰白色更加让人胃口大开,加上辣椒酱的红色,就更刺激人的食欲了。 当这种在他们眼里也是比较新奇的臭豆腐吃到嘴里那一刻,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喜之色。 油炸过的臭豆腐外酥里嫩,而且香味满溢,加上辣椒酱的辣味,跟臭豆腐的味道组合成了完美的组合。 那感觉简直不要太爽,只要闭上眼睛,仿佛看到春天提前来到了你的眼前,小草儿从泥土里探出了头来,尽情地舒展开了腰身,五颜六色的野花扶着嫩绿的小草儿张开了花瓣儿,几只蝴蝶蒲扇着美丽的翅膀在花丛间追逐打闹,小鸟儿迎着春风唱着春回大地的赞歌。 “太好吃了,”带头的一个汉子湿润着眼睛说道,“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臭豆腐。” 他的另一个同伴舔着嘴唇抽着气,发出“嘶嘶”的声音,“这红色的酱是什么东西做的,和臭豆腐配在一起简直绝了!” 其他几个也纷纷对这个汉子的话表示着赞同,很快一快臭豆腐就全部塞在了嘴巴里,一个汉子不好意思地问道,“不知我们几个能不能再吃一块,呵呵……” 杨怀仁早就又串好了几块,热情的递给了他们,“尽管吃,说了不要钱,不限量,今天我们随园就是回馈老客户的,几位随意就好了。” 几人接了过来,颔首向杨怀仁表示了谢意。 刚刚被熏得退后了几十步的人们见有人在随园门前吃上了臭豆腐,不但没有被熏坏了,反而远远的看上去吃得很享受的样子,他们心里也开始敲起了一面小鼓。 大家也都知道有臭豆腐这种东西,但都是庄户人当下饭的小食来食用的,并不是什么多么好的东西,印象中臭豆腐虽然有臭味,但从来也没有像今天随园油炸出来的臭豆腐这么臭气熏天。 但是大家心里也都知道一点,臭豆腐这东西,闻着越臭,那吃起来味道就越香,那么既然随园今天做的臭豆腐能把人臭出二里地去,那么吃起来是不是味道也这么夸张呢? 大家都还犹豫不决的时候,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哎,大家看,杨大官人往臭豆腐上抹的是什么东西,是不是和他家鮓上抹的那种那红油有点像?”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捂着口鼻重新向前凑了凑,发现杨怀仁往串好的油炸臭豆腐上抹的那种红色的酱,和随园提供的鮓上抹的红油确实非常相似。 随园的鮓味道好吃,除了鮓本身味道有一种独特的鲜美之外,另一个最重要的因素就是使用了这种传说中是杨怀仁的神仙师父给他留下的这种特殊的酱料。 那鮓是什么价格大家都知道的,而且还是通过暗拍才有机会吃到,一天也只供应十份,今天的油炸臭豆腐也用了这种红色的酱料,如果是免费的话…… 有人率先反应了过来,也不顾那熏得人头晕脑胀的臭味了,走上前去,也领了一块免费的油炸臭豆腐。 有了带头的,后边的人也回过味儿来了,随园是什么地方?杨怀仁是什么人?只要是他们出品的美食,能抢到就不错了,绝对不会让人失望,于是也都快步跑了回来,生怕随园又拿出限量供应的办法来,他们就没得吃了。 很快人群又重新把随园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杨怀仁怕因为拥挤而让食客们受伤,忙招呼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带着随园的伙计们来维持秩序。 当大家尝过了油炸臭豆腐的那种味道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真的有了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可他们吃过了一块之后,再想吃第二块的时候,就没有最开始的那几个人那么方便了,现在再想免费领到免费的油炸臭豆腐,需要从新排队,可伸伸脖子看看眼下在随园门前排气的长队,比最开始的臭味飘得还远,一眼都望不到队伍的末尾。 这时他们才开始后悔为什么一开始没想到那句最近流行起来的话,“随园出品,必属精品”呢? 他们只有在无限的懊悔之中不断的回味着嘴巴里和空气的味道,发出一声长叹,“原来最臭的,也同时是最香的啊!” 正文 第393章:摔断腿的黄牛 杨家庄子里,六十多岁的老李头挑着担子去涡河边上打水。 以前庄子的主人还是赵宗楚的时候,是不让在庄子里打井的,庄子下边的温泉水除了郡王老爷,谁都不让使。 后来杨怀仁买下来庄子,打井的事情他这个新东家一点儿也不在乎,觉得反正这温泉又不是庄子里几百人就用的完的,所以让庄子里的管事们就请了专门打井的师傅们来打了十几口井。 可打井的师傅打完了井,却说这水太沉了,人畜是不能喝的,要是单纯又来浇地,倒是能让庄家收成好一些。 杨怀仁当时想到的是温泉水可能含有多种微量元素,长期喝可能确实对人和牲畜有害,所以也就按照打井师傅们说的那样,严禁庄子里的人喝井水。 不过这些井里打出来的水是温和的,庄户们用来洗洗涮涮倒是方便了许多,也省了不少烧洗面汤的柴火。 庄子本就挨着涡河,也开凿了引水渠,浇地也不愁,喝水也不困难,就算挑水也不是多么费劲的事情,何况原来大家挑水吃都习惯了,并没有觉得麻烦。 老李头是庄户里的老把式了,东家给了他照顾大棚蔬菜的活,还按月给他开工钱,他全家的生活比以前都有了很大的改善,整个人现在过的很滋润,心情也好了许多。 即便六十多岁了,还跟二三十岁的壮年汉子一样,每天挑上两趟水,一点儿也不费劲。 今天过午他趁着初春里的暖阳去河边打水的时候,却看到庄子里的一群十来岁的娃娃们在河边围着两大坨东西不知道在干什么。 等他走进了看清楚那两坨东西是什么的时候,还真是吓了一大跳,肩膀上挑水担子着急忙慌的一撂,匆忙跑了过来。 河边的碎石滩上躺着两头大黄牛,看样子每头都有近千斤,两头大黄牛的后腿都不知什么原因断了,痛苦的躺在河滩上“哞哞”的惨叫着。 老李头从小就是庄户人,耕地的老黄牛对于一个庄户人家来说,那是比命还重要的劳动工具,一头黄牛干起犁地的活来,那可是能顶的上十个成年汉子的劳动力。 可要若是一头黄牛的后腿断了,就再也干不了农活了,只能送到官府里去让官府处置。 老李头当时那个心疼得啊,比他的腿断了还疼,正好看见他的孙子也在这群娃娃里边,略一寻思,心道坏了,去年侯爷买下庄子的时候,可是花了好几百贯钱买了二十多头大黄牛,就是为了开春以后干活用的。 这些大黄牛东家没有自己养,而是分别找了十几家会伺候牲口的庄户分发了下去,说是让庄户们替他养着,还按月补贴养牛的工钱。 老李头的大儿子是个伺候牛的好把式,当时就领了两头回去养在家里,因为庄子里打的井水不能饮牲口,所以平时都是每天把牛牵到涡河边上来喝水的。 李老大照顾牛是个技术活,可饮牛这种事,并不是多么难的事,平时就让他十二岁的儿子骑着牛去河边饮牛就是了。 老李头心慌了,越看这两头大黄牛越像他家里养着的那两头,心道难不成是他小孙子光顾着玩,让两头牛打架把腿给摔断了吧? 情急之下老李头一下就火了,抓过小孙子来,二话不说就一巴掌扇了过去,嘴里骂着,“东家信任咱家,才让你爹帮着养牛,还按月发着工钱,东家对咱庄子里的人这么好,你个龟孙咋就不懂知恩图报呢? 让你帮着饮个牛,你能把两头牛都祸祸成这样,看俺今天不打死你个龟孙!” 说着又连着扇了小孙子好几个嘴巴子。小孙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傻了,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扇蒙了,两边脸上都是手印子,嘴角也流出了血来。 老李头狠狠的扇了自己的孙子几巴掌,看到他嘴角流了血,又心疼起来,可一想到那两头大黄牛,心里又是一紧吧,两行老泪流了下来,木呆呆的跌坐在河滩上。 庄子里的娃娃们也都吓坏了,没有人敢吭声,老李头的小孙子一看爷爷哭得伤心欲绝的样子,忽然想起来自家养的老黄牛正在几十步外的一处河滩上喝水呢,这才捂着脸跪到爷爷面前,哭哭啼啼的说道,“爷,这不是咱家的大黄牛。” “啥?不是咱家的?” 老李头心中稍微一宽,可看看那两头呻吟的大黄牛,又继续难过了起来,他指着那帮小孩子们问道,“你们说,这是谁家养的?” 小孩子们都知道一头牛对于庄户们的重要性,老李头在庄子里又是村长,所以他们都默不作声,不敢接话。 老李头的孙子解释道,“爷,这两头大黄牛谁家的也不是!今儿过午俺们几个一起来河边饮牛,来的时候就看见河滩上躺着这两头断了腿的黄牛了。” “你说啥?这不是咱们庄子上的黄牛?” 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群正在喝水的牛群,接着说道,“爷,不信你数数,咱庄子上原先就有十二头老黄牛,去年东家又新买了二十四头新的,都在那边呢,一头不少。” 老李头听了这话才回过神来,忙爬起来跑到那群黄牛那里,仔仔细细数了三遍,发现庄子上的三十六头黄牛一头都没少,这才长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等他把气喘匀和了,忽然想起昨天东家身边的陈大个子来庄子里拉臭豆腐的时候,说起过东家在城里开的随园对面,有个契丹人开了个饭馆挤兑东家,还不让契丹牛肉贩子卖牛肉给东家了,东家这些天正为没有牛肉可用的事情发愁呢。 他这么一想,又破涕为笑,东家需要牛肉,眼下这两头大黄牛要是宰杀了之后,怎么也得出个近千斤的牛肉,不就给东家解决了眼下的困难了嘛。 这两头牛是跌断了腿干不了活了,要想宰了取肉来用,去官府备个案还不是个简单的事情?东家又是侯爷,这事肯定没问题。 “快,喊你爹去庄子里喊几个人来,咱们把这两头牛拉上,进城!” 正文 第394章:魏财的连环计 杨怀仁的臭豆腐确实起到了作用,起码今天这一天,让众食客没有在意随园没有提供牛肉面。 随园除了牛肉面,餐牌上还有很多其他的菜式,吃过了臭豆腐还没有过瘾的,顶着臭味也自然会去随园里再点些酒菜。 聚园就没这么幸运了,对面臭豆腐的臭味熏的聚园臭烘烘的,逼得周掌柜关门歇业一天。 魏财意识到杨怀仁这一招可谓一举两得,既消除了短期内随园不能提供牛肉面的尴尬,又打击了聚园的生意,于是只能提前进行了他们的阴谋计划。 羊乐天很欣慰,一边收拾着摊子,一边跟师父说道,“师父,咱们这油炸臭豆腐只要再卖上十天,等牛肉的问题解决了,就更不需要怕对面聚园的诡计了。” 杨怀仁笑道,“要是真像你说的这样就好了,可惜这臭豆腐只能卖这一天,明天还要想其他的办法。” 羊乐天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虽然说咱们今天的油炸臭豆腐是白送的,可如果定了价钱出售,来花钱吃的人也肯定不会比今天少。” 作为师父,杨怀仁需要教给徒弟的不仅仅是厨艺,还有食物中蕴含的道理,他语重心长的说道,“油炸臭豆腐这种东西,第一天拿出来,大家都觉得新鲜,第二天第三天,也许还能接受,但如果天天吃这东西,就没有味道了。 臭豆腐本来也不算是好东西,在两湖一带的百姓家里,只不过是当下饭的腌菜一样的东西食用罢了,像这种味道比较刺激的食物,天天吃就不觉得它多么好吃了。 而且这气味确实也太大了,你没见太学和国子监的老先生们都找上门了,这浓重的臭气确实影响到了别人的正常生活,如果我不是个侯爷,人家估计把咱们的摊子给掀了。” 羊乐天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可一想明天还是没有牛肉,又犯了愁,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明天。 杨怀仁在他脑袋上胡噜了一下,“小子,别想了,师父自有办法,不用担心的。” 刚收拾完东西,随园里就来了个庄子里报信的人,把老李头在庄子里河滩上“捡”了两头断了腿的大黄牛的事情说了一遍。 杨怀仁心中觉得奇怪,这大黄牛还能捡到?他忙问道,“牛呢?” 报信的庄户说,“送到官府去备案了,等官府派人宰杀了之后,就能把肉取回来。” 羊乐天听完就高兴地拍起手来,“师父,这是好事啊。” 杨怀仁摇了摇头,这事太奇葩了,要是说庄子里养的黄牛有个意外摔断腿,其实还算是正常的,养牛的多了,谁还没遇到过这种倒霉事? 可在河滩上捡到健壮的黄牛,而且一捡就是两头,就实在难以相信了,他一开始还觉得是不是庄户们知道了随园的牛肉断了货,才故意想办法把庄子里养的两头黄牛故意弄断腿,来帮他解决燃眉之急。 后来一想觉得不太可能,庄户人对牛比对自个老婆孩子还上心,怎么可能故意伤害黄牛呢? 再三跟送信的人确认这两头断了腿的黄牛不是庄子里养的那些之后,杨怀仁渐渐的明白怎么回事了。 能想出这么阴毒的诡计的人,也只有报仇心切的魏财了。从一开始在随园的对面开了一家完全模仿随园的聚园,到后来契丹人控制牛肉贩子不再卖牛肉给随园,到现在杨家庄子里突然从天上掉下两头断了腿的大黄牛,这是一套连环计啊。 杨怀仁理清了这一切,心里感慨,魏财这老小子为了让我身败名裂,还真是拼了老命了。 耕地的老牛在这个时代是不能随意宰杀的,宋律里明确规定了私自宰杀耕牛者,仗刑之外还要流千里或徒三年。 即便是老死或因为短腿等意外失去劳动能力的耕牛,要宰杀也必须通过官府才行。 杨家庄子里现在突然多了两头断了腿的大黄牛,这事本来就蹊跷。虽然说老李头很懂规矩的把断了腿的黄牛送到了官府备案才宰杀,但整个事件的过程中,杨怀仁有太多的把柄会被人抓住了。 有些地方天高皇帝远,某个富人想吃牛肉,也有故意制造意外把牛弄死,然后在官府报备宰杀的事情发生,只要该打通的关系该做的事情做到位,官府往往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太当回事。 但是这件事如果放到杨怀仁头上,效果就不同了,魏财正是看透了这一点。 他本来就对发酵食品有很深的理解,他魏家正店的鮓,就是美味的发酵食品的典范,他自然知道东西好吃,但天天吃也会觉得没有味道,甚至会腻的道理,看看那些天天吃鱼的渔民们,也不会觉得鱼有多么好吃。 当他意识到臭豆腐这种东西会在短期你有爆炸式的吸引眼球的效果的时候,他果断提前启动了报复计划中的下一环。 他觉得杨怀仁要维护随园的地位和声望,臭豆腐只不过能缓解一下压力,而最根本的办法还是搞到牛肉。如果你不敢自己演一出庄子里耕牛意外死亡的戏码,那么我就帮你演。 只要你庄子里的人去官府备了案,不管这牛肉你用不用,我都有理由来扳倒你这位大侯爷。 只要有耕牛在你庄子里出事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这么回事。不管你解释这件事真的是意外,大家只要联想到你家随园在和聚园的竞争中因为没有牛肉来源而处于下风,自然而然就会觉得这两头黄牛断了腿,是你可以安排的。 如果你敢说这两头黄牛是你家庄户在河滩上捡到的这种话,就更是欲盖弥彰,这么不合常理的事情,更会让人觉得是你故意打断了耕牛的腿来骗牛肉用。 关键在于你不是个普通的富人,你还是位侯爷,这种事只要耶律迪迪这位契丹使节通过鸿胪寺捅咕到朝堂上去,那些朝堂上的大佬们自然会刁难你,到时候,你杨怀仁就是跳进蔡水河也洗不清了。 正文 第395章:杨怀仁有过墙梯 杨怀仁只要稍微琢磨一下,就明白了魏财这套连环计是多么的狠毒,只要通过这件事把他的名声搞臭了,不管他厨艺多么好,如果大家觉得他人品不好,随园火爆的根基也就完了,关门大吉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面前,这两头因为摔断腿而在官府报备宰杀的大黄牛的肉,不管他用不用,故意伤害耕牛的罪名都会戴到他的头上。 那两头牛现在在官府那里已经备案了,估计都已经宰杀完了,已经成了既成事实,很快就会有人把这件事捅到朝堂上去,那些迂腐的老头子们如果真的对他发难,不论是高太后还是赵煦,都很难保他。 本来他准备了很多预案,也想好了明天用另一种新鲜的食物继续来消除随园短期内无法提供牛肉面的尴尬,可他从没想过魏财竟然给他挖了这么大一个坑,现在看来,他已经毫无防备的耿直地就掉到了这个大坑里。 杨怀仁跟随园里的诸位这么一说,所有人头上都阴云密布、愁云惨淡,咒骂对面聚园阴毒无比的同时,又想不出帮助杨怀仁脱困的办法。 杨怀仁心里骂了魏财和耶律迪傲祖上三十八代,就在他无计可施之时,他的两位老婆站出来挺他。 王夏莲的意思,是让她来背这个黑锅,她是随园的当家人,把伤害耕牛的事情扛到自己肩上,并不是件说不过去的事,就算追究起来,她就死咬住这是她个人的主意不撒嘴,而朝廷对杨怀仁也顶多是个教妻不严的罪名。 而何之韵这样的江湖儿女说话就更直白,什么大不了姑奶奶去宰了魏财和耶律迪傲和他们同归于尽的话都说出来了。 两个媳妇的态度,让杨怀仁感觉心里很暖和,可是比起随园和自己的爵位来,他更在意他的家人,就算自己真的身败名裂,也没有让两位老婆来给他背锅的道理。 杨怀仁也不顾在场的其他人,一只手一个把两个老婆搂在了自己怀里。 怀里搂着两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正常情况他都是要变下半身思考问题的花痴的,可这一次他忽然脑子变灵光了,心道老子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点小阴沟还能翻船? 魏财和契丹人就这么点小阴谋就敢跟老子玩过家家,老子随便动动脑筋就让你们知道啥叫黄河之水为什么这么黄。 你们不按常理出牌是不,老子是不按常理出牌这门派的祖宗,你有连环计,老子自然有过墙梯! 一个好主意很快就在他脑子里形成了,不但能解决眼下的死局,还能起死回生,装厉鬼吓死魏老儿和耶律迪傲这帮契丹人。 杨怀仁盘算了一下,然后在几个人耳朵边交代了一些事情…… 第二天的早朝上,鸿胪寺果然在契丹人的捅咕之下上了一道奏折,说环县侯杨怀仁家的随园里出售朝廷严格管制的耕牛的牛肉制作的牛肉面,虽然环县侯家庄子里的农户在官府报备过,但是很明显是环县侯私下里故意弄断耕牛腿,设这样的局欺瞒官府,为的就是牛肉。 早朝之上最近都是在争论大辽要求提高岁币的事情,大家吵来吵去也没吵出一个结果来,不论赞同或者反对的人眼下神经都已经崩的非常紧。 杨怀仁这件事本来算不得什么大事,放到平时,谁会在乎这个?朝堂上的大佬们也好,那些皇族勋戚们也好,也都有过类似的行为,就算被人捅到朝堂上,也不过是被官家或太后教训几句,然后罚点钱了事。 可是他如今身为侯爷,而检举他的又是都亭驿的契丹人,这事情和最近岁币的事情掺和在一起,朝堂上就又炸锅了。 那些支持大辽的建议,提高每年岁币的官员觉得既然如此,不如重罚环县侯,随了契丹人的意思,之后在和契丹人的谈判中也算提前给了他们面子,谈判的时候也会顺利一点,能省不少钱。 而反对提高岁币的官员则认为这是辽使故意整出来的幺蛾子,就是为了逼大宋就范已达到他们的目的。 就这样,本来还在争论提高岁币是不是添加国耻的原则问题,很快矛头又转到杨怀仁这件事情上来了。 高太后和官家两位最大的大佬脑袋快被他么吵架的声音搞爆炸了,可他们自己也拿不定主意,最后高太后只好委派范纯仁和吕大防两位宰相牵头处理此事。 刚一散朝,范纯仁就把吕大防叫到了一边,“微仲兄,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理?” 吕大防愁眉苦脸,屁大点事竟然也能让他们两位堂堂大宰相去处理,他何尝不是为难? “尧夫兄,这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换了以往根本没人管,现在契丹人拿这件事做文章,只不过是借此给咱们大宋施压,来达到他们提高岁币的目的罢了。” “对啊,杨知义这小子一直就不安生,不过也只是他年轻气盛罢了,本也无伤大雅,可如今撞到契丹人的刀口上了,要真的按律处罚他,是不是有点太冤枉了?” “咱们能有什么办法?前段时间听说他在老家还要出钱修书院,老夫听了这事还称赞他转了性子,不是那么见钱眼开贪恋富贵呢,可这不刚一回京,就惹出这样的事情来。” 范纯仁叹了口气,“唉,还是太年轻啊,这事我也有所耳闻,说是辽使的儿子在杨知义家的随园对面开了一家聚园和他争买卖,两家就这么杠上劲了。 杨知义哪里知道这是辽使耶律迪的诡计?他利用这件事来转移我们的视线,从而达到他的真实目的。” “老夫何尝不知呢?可眼下又有什么办法,辽使要我们大宋提高岁币,朝堂上争论了多少日子了,现在大家心里都明白太皇太后是怎么想的,她不想多事,早就想答应了辽使的要求。 咱们还在争论,不就是为了大宋能少出一些钱吗?” “是啊,契丹人太贪婪了,可这次同意了,明年他们还会更加贪婪,这又如何是好?” “咱们还是先去随园看看事情究竟如何吧……” 正文 第396章:将计就计(上) 这天一大早,随园门前照常挤满了人,这其中有很多是习惯了每天以一碗牛肉面开始新的一天的老食客,当然也有昨日尝过了油炸臭豆腐之后,成了臭豆腐的粉丝的人。 不过随园很奇怪,既没有发牛肉面的签子,也没有摆出要继续油炸臭豆腐的炉灶来。 掌柜的王明远给食客们解释,由于臭豆腐的发酵过程比较漫长,所以油炸臭豆腐不能天天提供,所以这只作为偶尔提供的一种小食,以后随园只会偶尔制作。 接下来他吩咐伙计挂出一面木牌子,上面写了“红汤面”三个字,然后宣布今天随园主打红汤面,二十文一碗,同样是限量供应,不过因为准备的量比较大,所以不需要领签子,排队按顺序入场交钱取面就可以。 大家一听很自然的就认为这种红汤面可能就是牛肉面的缩略版本,随园从契丹牛肉贩子那里进不到牛肉的事情大家也都有所耳闻,所以猜测这碗红汤面既然只卖二十文,可能是因为牛肉放少了才让随园自动降低了价格。 当第一碗红汤面从后厨来端出来的时候,首先进店的食客发现随园虽然降低了这碗面的价格,但是材料不但一点没节省,还多放了一些辣酱油在面里边,吃起来还是原来那个熟悉的味道,忍不住赞声连连了。 平时五十文一碗的牛肉面,如今只卖二十文,肉放的还是那么多,这就是良心价了,比对面刚开张的聚园牛肉面三十文一碗的价格还便宜,而味道更佳,一下心情又好了许多。 聚园里魏财和耶律迪傲不敢相信他们的眼睛,魏财今早见随园今天没有再卖油炸臭豆腐,也猜到了随园的油炸臭豆腐昨天搞的城南方圆三里地之内臭气熏天,肯定是受到了周边百姓的埋怨的。 他们不可能冒着得罪了所有邻里邻居的危险继续做油炸臭豆腐,而且另外一个原因和很重要,一家正规的酒楼,名气又那么大,怎么可能把臭豆腐当做招牌菜才一直出售? 耶律迪傲觉得随园没有了牛肉面,又不能连续出售油炸臭豆腐,那么从今天开始,单单指望餐牌上提供的其他食物,是不足以支撑它一直火爆的势头的。 但是奇怪的是随园今天和往常一样,照样生意兴隆人满为患,他就有点看不懂了。 魏财心里直突突,难不成杨怀仁又搞出了什么新花样新美食?他赶忙吩咐了聚园的一个伙计扮作食客去对面查探,得到的消息是随园今天恢复了卖面条,而且面条里额外根据客人的口味添加了辣椒油。 听到“辣椒”二字,魏财就气不打一处来,在这个辣椒上,他不知道栽倒了多少回了,他恨死了辣椒这个东西。 但是当他听到随园今天提供的面条里又有了牛肉的时候,他又开心了起来,跟耶律迪傲奸笑着对视了一眼,心道杨怀仁终于上钩了。 大宋的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大事,作为辽使的耶律迪迪一般在散朝之后的半个时辰之内,就会有办法在都亭驿得到比较准确的消息。 当他知道鸿胪寺卿的奏折成为今日朝堂上争论的主要话题的时候,他一方面派人赶紧给聚园的儿子送了消息,又派人去开封府告了杨怀仁一状。 没到中午的时候,聚园这边就收到了这个信息,魏财忽然有了一种大仇得报的感觉,这件事已经捅到朝堂上去了,已经惊动了高太后和官家,虽然诸位大臣争论不休且意见不一,但杨怀仁这次是如何也逃脱不了了。 魏财觉得现在他可以现身了,他需要亲眼见证杨怀仁被开封府抓走并治罪的那一幕。耶律迪傲就更是急不可耐了,他同样要亲眼看看杨怀仁的狼狈下场。 很快,二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随园的大门,李黑牛见了他们板着脸就像去赶人,柜上的王明远拉了他一把,小声说道,“别冲动,这是咱们自个家里,他们闹不出什么花样的。有什么事,侯爷自有分寸。” 正说着,杨怀仁从后厨走了出来出来,脸上挂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对耶律迪傲和魏财说道,“吕公子和魏掌柜的驾临小店,随园上下真是蓬荜生辉啊。 只不过小店现在客满,如果二位要点餐,还需要稍等片刻。” 耶律迪傲和魏财扫视了一圈随园的大堂,几十个食客面前摆着的的的确确是牛肉面,那个香味一闻就知道是牛肉汤,只不过汤的颜色因为放了辣椒红油略微发红而已。 见到这些,魏财和耶律迪傲会心地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嗤鼻一笑,两人心里都琢磨着本以为杨怀仁多么精明呢,为了随园的生意和声望,被逼无奈之下不还是用了他们“送”给他的牛肉? 现在他们根本不用着急了,只需要等着过会儿开封府衙门的人到了,自然有笑话看。 耶律迪傲手里折扇一甩,站出来抱了抱拳道,“聚园开张之时,杨侯爷不但亲自去我们聚园捧场,还送了贺礼,今日我二人来到贵店,是特地来还礼的。” 接着他对身后一名随从打了个眼色,闪到一边,随从们立即从后边走上来,手里抱着一个大托盘,托盘里放的是几件皮毛的披风和大衣。 耶律迪傲脸上笑容又阴又冷,却装出很客气的口气来说道,“小小薄礼,望杨侯笑纳。” 杨怀仁伸手摸了摸,确实是上好的皮草,他接过来交给身边的王明远,对耶律迪傲抱了抱拳,“不薄不薄,这几件大衣都挺厚的,呵呵。” 魏财越看杨怀仁的这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就越是不忿,心道你小子马上就要倒霉了,竟然浑然不觉,以前真是太高估了姓杨的小子了。 耶律迪傲送这几件毛皮大衣的含义你都不懂吗?等你被判了流千里被贬到偏远之地的时候,再想起眼下的这个场面,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让你继续嘚瑟吧,过一会开封府衙门的人来了,看你还怎么嘚瑟! 正文 第397章:将计就计(中) 这时换了便装的范纯仁和吕大防也走进了随园,杨怀仁见两位宰相都来了,心里觉得今天这事情真是太有趣了,有的人装逼要被狠狠的抽脸,还有这么两位地位尊崇的观众来欣赏,他可以卖力表演一番降龙十巴掌。 他刚要给二位大佬行礼,范纯仁忙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多礼了,他们既然换了便装,就是要低调行事,因为涉及到外交事宜,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还不太方面闹的在普通史进百姓那里人尽皆知。 今天他们来随园的目的,就是为了先询问一下杨怀仁鸿胪寺奏报上来说他故意伤害耕牛的事情是不是事实,他们心中隐约觉得事有蹊跷,所以没必要搞多大排场。 耶律迪傲作为辽使的儿子,在父亲年前刚刚来到大宋之时,像范纯仁和吕大防这样的大人物,他爹耶律迪迪自然是都上门拜访过的,所以他也认识这两位大宋的当朝宰相。 见这二人竟然亲自来了随园,耶律迪傲觉得这件事看来已经闹大了,比他原先想象的还要大,两位宰相都亲自出马查问此事,想来大宋的官家一定很重视。 不过他倒不怕宋人之间互相维护,因为法度和事实都摆在眼前,这次杨怀仁如何也逃不出他的魔掌了。 范吕二人自然也认得耶律迪傲,客套地见礼之后,心中慢慢猜到了事情的一些原委,反倒不好在耶律迪傲面前直接询问杨怀仁了。 他们当然也看到了随园里客人们面前摆着的一碗牛肉面,也隐隐感觉到了不妙。 在他们原先的意识里,杨怀仁这个新晋的侯爷虽然年少轻狂了一点,但是这个年轻人的性情还算是稳重,应该不会干出故意打断自己庄子里养的耕牛来取肉这种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的荒唐事。 但眼见为实,谁都知道随园已经六七天没从契丹牛肉贩子那里买到牛肉了,随园里现在又冒出了牛肉来,这就很明显了,在契丹人的逼迫之下,杨怀仁一时意气用事,才犯了这样的低级错误。 出于对年轻人的爱护,两位宰相想的是,即使他犯了这种错误,按律应该流千里,但是毕竟他对大宋朝廷还有功劳,比如厨艺比试击退倭国大厨,又创造了新式军粮,如果他能低头认错,加上有嘉王赵頵帮他在高太后面前求情的话,或许可以网开一面,只对他稍作惩戒。 可这件事是契丹使节的儿子捅出来的,如果不按律把他贬斥流放千里,又会被外人说大宋法度不严明,遭人耻笑。 两位宰相心中对契丹人这种做法心中不喜,可如今事实确凿,即便想维护他也一时无计可施了。 杨怀仁不用问明两位宰相的来意,也猜到了事情的大概,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耿直样子小声问道,“两位相公今日莅临小店,是来吃面的吗?” 范纯仁和吕大防眉头拧成了个倒八字,忍不住心中叹气,这小子是真傻还是装傻?难道不知道契丹人已经把他故意伤害自家庄子里的耕牛取肉贩卖的事情上达天听了吗? 耶律迪傲和魏财在另一边偷笑,心中复仇的快感逐渐升腾起来,就等着杨怀仁被抓走的那一幕赶紧到来…… 开封府里收到举报,说环县侯杨怀仁故意打断自家庄子里的耕牛,然后欺瞒官府说是耕牛自己摔断腿,备案之后已经将两头健壮的耕牛宰杀。 接案的是今日值守的徐推官,他一听这个案子举报的是谁,脑袋就嗡地一下乱了套。他还记得上一次见杨怀仁是啥么情况,稍微一回忆就头皮发麻。 徐推官苦着脸开始埋怨自己的运气怎么一直都这么背,每次到他值守的时候,都会遇到这种麻烦事。 开封府衙门听起来好像比其他州县衙门高大上了不少,可是其实这种京城里的衙门中的小官员,权力小得可以忽略不计,平时遇到个什么案子,就算告状的和被告的都是平头百姓,他们都要谨慎对待。 东京城里达官贵人多了去了,城里的百姓,谁还没个当官的亲戚?看似不起眼的一个人,说不定就是某某大官的管家或者是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今天这位来报案的就更牛了,直接状告环县侯杨大官人,这可就让徐推官为难了,不受理吧,与法与理都不合,可接了这个案子,恐怕又要得罪人,自己仕途不保。 他不敢自作主张,于是赶忙去后堂禀报知府蔡京蔡大人。老蔡一听很快就想明白这事情里边的利害关系,他是绝对不会掺和到这里边的,因为不管结果如何,他都赚不着好,所以干嘛要掺和呢? 蔡京装出一副难受的样子捂着自己的双腿,“哎哎呀呀”地说自己这几天关节炎又犯了,不便行动,这件事并不是件大案子,或许里边有些误会也说不定,让徐推官自己领几个衙役去随园找杨大官人了解下情况再说。 徐推官哪里不知道蔡京这是装的?可人家是他的上官,跟他打官腔装糊涂,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只好硬着头皮领了几个小吏去了随园。 徐推官进了随园的正门还没说话,眼前这几个人物差点把他吓出个好歹来。 魏财这种老财主根本就可以无视了,耶律迪傲是辽使的公子,属于外宾,而且还是契丹贵族,而范纯仁和吕大防两位宰相,任哪一位都是他高不可攀的存在,再加上案子中的当事人,那位见了他脸上一直堆着不可琢磨的笑容的杨侯爷,徐推官竟一时语塞。 见官府来了人,魏财也不必装闲人了,主动走出来大声说道,“这位大人,老夫举报环县侯杨怀仁,他的随园里卖的牛肉,是靠欺瞒官府得来的。” 初春的天还很冷,徐推官也不知道是见了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心里紧张,还是自己一路跑来随园弄得他出了一头汗,他哆哆嗦嗦从衣袖里掏出一块手巾擦了擦一头的汗水,才结结巴巴的问道:“此,此,此话怎讲?” 正文 第398章:将计就计(下) 魏财对徐推官说道,“大人,老夫敢问咱们宋律里,对于私自屠宰耕牛,可有什么后果?” 徐推官作为衙门里专职司法庭审的官员,自然对宋律谙熟于胸,随口就答道,“凡私自屠宰耕牛者,仗刑,流千里,徒三年。” 他说完这话,一个衙门里的小吏忽然想什么,趴在徐推官耳朵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徐推官听完,接着又说道,“昨日杨侯爷庄子上是死了两头牛,不过有人已经去官府备案了,屠宰也是官府指定屠夫在官员监督下进行的,这一点也是符合律法规定的。” 魏财听完嗤鼻一笑,斜睨了一眼跟随这几位衙门里的公人赶来的那几个报案的家伙,这几人忙站出来躬身说道,“大人,若是杨侯爷庄子上的牛真的是意外摔断了腿,不得不送到官府屠宰的话,小底几个也就不会去官府报案了。” “哦?这又是为何?” “小底昨日正巧撑船路过涡河边上杨侯爷家的庄子,看到河滩上他家的庄户们引了两头健壮的大黄牛,故意打断了牛腿的。” 范纯仁和吕大防听了这话就知道不妙了,心中猜想杨怀仁为了有牛肉出售好跟聚园竞争,才出此下策,可眼下竟然有人看见他庄子里的庄户是故意打断了牛腿,这就很明显是故意欺瞒官府了。 古代断案,没有多么高明的断案手段,正常情况之下,只要人证物证俱在,又有合理的作案动机,这就是铁案。 断腿的牛昨日是杨怀仁庄子里的庄户送到管府衙门屠宰的,这个是铁证,现在又有了看到他们故意打断牛腿的人证,徐推官再稍稍一联想随园和杨怀仁目前和聚园在竞争中的局势,又有了一个充分的作案动机。 照这么看,杨怀仁是无论如何也脱不了欺瞒官府的罪名了,牛虽然是官府屠宰的,但私自屠宰耕牛的罪名,同样也可以转嫁到他的头上。 徐推官心里还是比较害怕杨怀仁这种身份的,不过当着一位外宾和两位宰相,他更没有胆子包庇,所以客客气气的对杨怀仁说道,“劳请侯爷随下官去衙门一趟吧。” “不去!” 杨怀仁斩钉截铁的说了这两个字。耶律迪傲瞪着眼睛指着杨怀仁对徐推官说道,“怎么?你们大宋的王法还管不了一个侯爷吗?妄你们大宋自称天朝上国,如此法度不明,执法不清,真是笑掉大牙啊。” 范纯仁对耶律迪傲这么个外人在这里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很是不喜,但是杨怀仁现在摆明了是没把徐推官放在眼里,视法纪于无物,也确实给了人家把柄。 他面向杨怀仁,脸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小声说道,“知义,法纪就是法纪,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既然犯了法,就去衙门里说清楚,不要让契丹人看了咱们大宋的笑话。” 吕大防也细声劝到,“你不用担心,这件事并不算什么大事,只要去了衙门你承认错误,在处罚上没有那么重的,或者……” 他又凑近了杨怀仁,用很小的声音说着,“你可以装作不知情,把责任推到随便一个庄户身上就是了。” 杨怀仁笑了笑,对两位宰相大人躬身叉手行了一礼,“多谢两位相公提点,只不过我家庄户做的什么事都是,都是我亲自交代的,这有什么好不承认的?” 他心说老吕头这主意是挺好,完全可以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择出来,找个庄户出来做替死鬼,并没有多么大损失。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眼下的情况,明显就是魏财和耶律迪傲设计栽赃嫁祸,他是无辜的,他庄子里的庄户们也是无辜的,任谁出来背锅都是冤枉的,让自己人替他背锅这种事他可做不出来。 另一个原因,是他早想好了如何面对今日的情况,早安排好了一切,就等着魏财现身,你们不是用阴谋诡计吗,哥们就给你们表演个将计就计。 范吕两位宰相愕然,这小子心气高,可他如今被人算计了,要真继续这么执迷不悟,接下来是肯定要吃亏的,到时候他俩就是有心想帮他,也出不上力了。 魏财见杨怀仁竟然完全没把开封府衙门的推官当做一回事,他第一个怒了,指着杨怀仁骂道,“姓杨的,你胆子也太大了,你眼里还有王法吗?别说你是个侯爷,就是王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 本来几个人在随园的柜台前小声说话,大堂里众食客专心吃着面,也没怎么注意这边,魏财刚才说话那么大声,才吸引了他们纷纷抬起头来向这边看了过来。 魏财说得大义凛然,杨怀仁看着他却觉得他生气的时候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十分好笑,心道你咋不把内裤穿外边呢,再披上个大床单子你就是正义先锋,你还能上天呢! “敢问徐大人,”杨怀仁笑眯眯地说道,“咱们宋律里说诬告他人,又该是什么罪责啊?” 徐推官支支吾吾地答道,“这个嘛,诬告他人的,按律反坐。” “那就好,那就好,”杨怀仁又转向魏财,“魏掌柜的,你告我的这些罪行,有什么证据?” 魏财看着他轻松自在的样子怒火中烧,大声说道,“人证物证俱在,你有何狡辩?” “所谓人证,完全不可信!” 杨怀仁指着刚才那个出来作证说亲眼看见杨家庄子的庄户打断了牛腿的人,对众人说道,“他说他驾船路过我家庄子,看见我家庄户在涡河河滩上打断了两头大黄牛的牛腿,这证词太可笑了,完全不足采信!” 作证的那个汉子站出来斩钉截铁地拍着自己的胸脯对徐推官说道,“小底方才所说的,都是小底亲眼所见,若有半句虚言,小底甘愿受罚,任凭大人处置!” “哈哈……好好好,”杨怀仁仰天大笑,“就等你这句话!” 杨怀仁转向了范吕两位宰相,“两位相公,昨日我家庄户确实送了两头黄牛到衙门里去屠宰,不过这两头牛,我家庄户亲眼所见,是几个人驾船路过我家庄子河滩的时候,是他们打断了牛腿扔在河滩上的!” 正文 第399章:牛肉味的猪肉(上) 那个证人没想到杨怀仁一句话就说出了真相,他心中骇然,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杨怀仁,眼神里全是惊恐之色。 魏财还是老奸巨猾,虽然杨怀仁说出了真相,但是他惊骇之余,想起他吩咐他们去把两头大黄牛打断腿让后扔到杨家庄子的河滩上栽赃嫁祸的事情,应该不可能被庄子里的人看到。 杨家庄子现在围起来建设成了开心农场,生人是进不去的,不过从涡河上,还是可以远远的打探到杨家庄子的大体情况。 在这个嫁祸的诡计实施之前,魏财考虑到了很多,他们去河滩上扔牛的时间和地点,也正是经过多日观察后选定的。 当下城中百姓早习惯了一日三餐,但穷苦人家,还有绝大多数庄户人家还是一日两餐的,就是东京城周边的许多庄子里便,也只有杨家庄子的庄户们一日三餐。 当时是正午时分,杨家庄子的庄户们都回家用饭,田埂里和河滩上一个人都没有,他们做事又十分谨慎小心,哪里会有人证看到他们扔牛? 魏财断定了杨怀仁这是信口胡诌,根本不可能有人证,于是对徐推官和两位范吕宰相说道,“几位大人,杨怀仁这是仗着他侯爷的身份胡搅蛮缠了?” 杨怀仁背着手昂着胸笑骂道,“魏老头,你这话就不对了,这小子说他看见我家庄户打断牛腿就是事实,我家庄户看见是他打断牛腿难道就是信口胡说了?” 范纯仁听了这话心里想笑,看当着许多人面前又不好失了态,才没有笑出来。杨怀仁这理由看起来是胡搅蛮缠,但是他冠冕堂皇的说出来,还真不好找出什么破绽。 这种事很常见,反正就两个当事方,你指责我我指责你,没有第三方作证的情况下,还真没法断定是谁在说谎。 杨怀仁就是抓住了魏财的阴谋诡计中这点小小的破绽,抓住不撒嘴,魏财还真没有什么办法能把他的人证做成了铁证。 其实杨怀仁所说的,还真不是有庄户亲眼看见的,这一切过程,都是他推断出来的。 杨家庄子西南背山东北面水,只有东南和西北两条路进庄。庄子自从逐渐建设成开心农场以后,整个庄子都被圈围了起来,除了本庄的人能随意出入之外,外人要是进庄,不可能不被人发现。 杨怀仁当初这么做的目的也是为了他在后山坡地上建立的大棚蔬菜能够不被人破坏,也是为了保护庄子里的产业,去大宅里的各种作坊进货的商人,也都是在监督下出入庄子的,他们也见识不到整个杨家庄子的全貌。 既然如此,从昨天老李头所说的话里可以判断,那两头大黄牛出现在庄子边的河滩上,就出现的很莫名其妙了。 赶两头牛进入杨家庄子实在太惹眼了,不可能没有人看到的,可事实是确实没有庄户们见到,那么只能推断这两头牛,并不是走陆路从庄子的前后路口进庄的。 那么唯一的理由,就是这两头牛是有人从涡河上扔到庄子边的河滩上的。正常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把两头宝贵的耕牛打断腿扔到河滩上,这么一想,就很快可以想到只有魏财和耶律迪傲会这么做了。 杨怀仁把聚园开业第一天到后来耶律迪傲威逼利诱契丹牛贩子停止贩卖牛肉,再结合他们在杨家庄子做的事情,魏财的计策一点一点显露出来,最终一整套连环阴谋陷害杨怀仁的诡计展现在他眼前。 这计策确实很阴险,杨怀仁若不是实现察觉并早做了准备,眼下就要面对进退两难的境地了,不管他用没用这两头黄牛的牛肉,他都说不清楚了,至少在旁人眼里,他是有动机有资本故意欺瞒官府的。 魏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冷眼注视着杨怀仁的眼睛,杨怀仁心中无私,并不惧怕他,又狠狠的瞪了回去。 魏财怒斥道,“姓杨的,你非要狡辩是吧?我们还有物证,你家随园昨日明明已经没有牛肉可供出售了,怎么今日又开始出售牛肉面了? 这牛肉就是昨天送去官府屠宰的那两头大黄牛的,这就证明了你是为了要贩卖牛肉,才想出了这套欺瞒官府,私自打断了牛腿骗取牛肉的诡计!” 众人顺着魏财的话只要稍微一琢磨,就很容易觉得他说的很合理,这一切确实很像是杨怀仁故意为之,眼下只不过是强词夺理罢了,这么一来,不管魏财安排的所谓“人证”可不可信,杨怀仁都说不明白了。 可杨怀仁并没有慌张,从容淡定地他从身边一张桌子上端起一碗刚从后厨端出来的一碗面来,给两位宰相和众人展示了一下。 接着他装出一副老先生的样子意味深长的教育道,“魏老儿,你也是个在厨行里呆了四五十年的老厨子了,你现在是不是老糊涂了还是老眼昏花?你仔细看看,这碗面里哪里来的牛肉?!” 魏财觉得杨怀仁这话太无耻了,这不睁着大眼说瞎话吗?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他说这种话竟然脸不红心不跳,跟个没事人似的,这得多厚的脸皮? 魏财抢过他手里端着的那碗面来,送到范吕二位宰相面前,指着碗里面条上边的几块肉说道,“请两位相公仔细看看,这是不是牛肉?他姓杨的小子真当我们老眼昏花吗?是不是大白天的说胡话?!” 范纯仁看了看碗里的肉块,狐疑的对杨怀仁问道,“知义,这不明摆着的事嘛,你何必……唉……” “两位相公,”杨怀仁从装竹筷的竹筒里拾起一双筷子,夹起那碗面里的一块肉说道,“魏财小老儿这是指鹿为马啊,你们不可能连猪肉和牛肉都分不清楚吧?” “这……” 范纯仁和吕大防面面相觑,脸上同时露出了尴尬之色,他们虽然是宰相,可他们可是严格遵守圣人之言的文人,猪肉都不曾吃过,本来就是分不清猪肉和牛肉的区别,杨怀仁这么一问,倒突出了他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本色了。 正文 第400章:牛肉味的猪肉(下) “这面碗里的不是牛肉而是猪肉?” 这下不光魏财和耶律迪傲惊呆了,所有食客们看着自己面前碗里的肉块,也惊疑得不知说什么好。 食客里很多人也听说过随园暂时没有了牛肉来源的事情,好像是因为对面新开的聚园幕后老板是个有钱有势的契丹人,通过威逼也好,利诱也罢,反正是搞的胡商都不敢卖牛肉给随园了。 昨天随园没有提供牛肉面而是免费送了一天油炸臭豆腐,应该就是拿臭豆腐来救场,今天重新开始卖面,大家又觉得可能人家随园有了其他渠道买到了牛肉,至于这其中恩怨,大家只不过作为闲话讲着玩图一乐,也并没有多么在意。 杨怀仁亲口说今天提供的面里边的肉块是猪肉而不是牛肉,大家就觉得难以置信了,今天的面除了加了少许红油让外观更好看了之外,也更有了一股特别的味道。 但是汤汁和肉块却基本还是原来牛肉面的味道,这又是为什么? 某位年长的食客站起身来,吹着胡子对杨怀仁抱怨道,“杨大官人,你这说的不对啊,你亲口尝尝,这哪里是猪肉,明明是牛肉嘛。” 众食客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他们吃到的明显就是原来那种熟悉的牛肉的味道。 魏财心中一凛,也顾不得礼仪了,匆忙伸手去碗里抓了一块肉放到了嘴里。 他跟普通的食客不同,他毕竟是个专业的厨子,而且这一行也干了四五十年了,这肉是猪肉还是牛肉,他一尝便能分辨出来。 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魏财身上来,盯着他嘴巴慢慢的咀嚼着。魏财细细品尝着,第一口咬下去,的确是浓厚的牛肉汁的味道,他狐疑的看着杨怀仁,没想到杨怀仁竟气定神闲地冲他飞了飞眉毛,示意他慢慢尝。 魏财继续慢慢咀嚼,越来越觉得哪里有问题,肉块在他嘴巴里,一开始是牛肉的味道,但是渐渐地,等肉块中的汁液都嚼出来随着口水咽下去之后,没有了味道的肉碎,那种肌肉的纹理和韧性,却都不是牛肉的特点,而是猪肉! 魏财忽然想到一件事,他从小跟父亲也好,还是跟其他大厨学习厨艺的过程中,都听说过一种高深的厨艺,就是把一种食物做出另一种食物的味道来。 最常见的例子,就是炊饼蘸菜汤,能把炊饼吃出不同的味道来。 而涉及到专业技艺的,就是把豆腐干,面筋等自身味道清淡的食物,用其他的调味汁或者肉汁多次熬煮,可以把它们自身的味道淡化,而重新又了另一种食物的味道。 这种厨艺或者技巧听起来好像很容易,但是真正能做到的人,却屈指可数,在厨行里,对这种技艺的认识里,还是挺推崇的。 但是作为原料的食物,基本都是本身没有什么浓厚的味道或者直接是味道不明显的,而杨怀仁把味道特别明显的猪肉做出牛肉的味道来,这厨艺水准,连魏财这种老厨子都想象不到了。 其实这种技术,对于杨怀仁来说不算多么难的事,后世各种各样的味精太普遍了,比如把猪肉作出牛肉的味道,只需要添加牛肉味精就可以了。 后世这种挂牛头卖猪肉的事情很常见,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出什么来,无良店家通过这种手段把价格相对便宜的食材做成另一种价格比较贵的食材,为的是赚取其中的暴利。 杨怀仁今天这么做,倒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他将计就计里边关键的一个环节。 当他昨日听到老李头说庄子里拣了两头断腿的大黄牛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不对了,要解开一个看上去是死局的局面,他必须用非常理的手段。 昨夜一整夜,他都没有休息好,而是在做这件事,大量的猪腱子肉买回来一遍又一遍的熬煮,熬到猪腱子肉没有了原来的味道。 第二步是把这些猪腱子肉进行烘干处理,猪腱子肉的肌理和韧性是最接近牛肉的,烘干处理的过程中,猪肉细胞中的水分被烘干,给了后边加味提供了空间。 第三部是把这些肉烘干后放到熬牛肉汤的老汤中熬煮,并加入双倍的调味料,烘干的猪腱子肉干很快便吸收了牛肉汤汁的味道,甚至融入到了每一个肌肉细胞之中,这就是猪肉有了牛肉味道的关键所在了。 长时间的小火熬煮,并没有把肉煮烂,当猪肉中充分吸收了牛肉汤汁和调味料的味道之后,再把这些猪腱子肉捞出来放到冰窖里急速降温,便让牛肉的味道被锁在了猪肉里。 普通的食客,是不太可能察觉出这里边的区别的,即便是魏财这样的厨行老手,也是细细咀嚼之下,把肉嚼成了粘牙的碎末之后,才发现这确实是用猪肉做出来的“牛肉”。 魏财心中悲戚,却对杨怀仁的厨艺更加叹服了,他虽然恨这个年轻人,但是对于他厨艺上的高超造诣,他也的确是法子内心的佩服。 杨怀仁看着他的表情,已然心中有数。他张口对范吕二位宰相说道,“学生庄子里的庄户昨日从衙门里取回来被屠宰的两头大黄牛,现在依旧完好无损的躺在咱们脚下。” 杨怀仁搞怪的指了指大家的脚下,“咱们脚下有个存放食物的大地窖,后来被我改成了一个小型的冰窖,那两头黄牛就在下边,如果大家不信,我可以领诸位下去看看。” 范吕两位宰相稍微一琢磨,事情的过程就想明白了,杨怀仁故意把猪肉做出牛肉的味道来,就是引诱他的竞争对手现身装逼,让他们误以为杨怀仁使用了耕牛肉,站出来状告杨怀仁好让他背上一个欺瞒官府的罪名。 而结果就是他早就想好了会有这么一出戏,事先就把你两头被屠宰的黄牛完整的保存在了随园的地窖里,当对手跳出来指出他的罪名的时候,就变成了真正的诬告。 你们不是告我为了牛肉而私自打断牛腿欺瞒官府吗?我连牛肉都不需要就能把猪肉做出牛肉的味道来,你们状告我的根基都站不住脚,那么你们所告的一切就是板上钉钉的诬告了! 正文 第401章:拾牛不昧 杨怀仁既然这么说,那就连看也不用看了,那两头黄牛被宰杀之后肯定连肉都没从牛身上分割下来,完整的放在地窖里。 魏财原本觉得他的整套计划天衣无缝,没想到人家杨怀仁根本没用他“送”的那两头耕牛的牛肉,他诬陷杨怀仁的理由就站不住脚了。 不过他还是不肯放弃,依旧强词夺理地指责到,“姓杨的,你现在没用,不代表你将来不用,说不定今天让你蒙混过去,明天你就用了呢?” “这些牛肉我当然会用!今天虽然没用,明天也会用!” 范纯仁和吕大防听了杨怀仁的话心中一惊,心道我们原来以为你被人家抓住了痛脚,可现在已经证明你不需要牛肉也能用猪肉做出牛肉味来,那干嘛还要意气用事再去用那些耕牛的牛肉呢? 本来魏财状告你的证据就不充足,你如果非要跟他置气而用了这些牛肉,这不是等于自己明明看见了人家给你挖好的大坑,你还要闷头往里边跳吗? 范相公私底下拿手背甩了杨怀仁一下,以示提醒。杨怀仁却浑然不在意,转向了在一边战战兢兢的徐推官,“徐大人,本侯问你点关于咱们大宋律法的事情,还望徐大人不吝赐教。” 徐推官忙躬身答道,“杨侯尽管问,下官知无不言。” “那就好,”杨怀仁背着手笑眯眯地看着他,“咱们宋人庄户饲养耕牛,是不是村镇上的里正都要调查统计之后,然后上报上级衙门记录在案?” “杨侯说的不错,涉及农业生产的事宜,官府都十分重视,用作耕作的牛,官府都有记录的。” “嗯嗯,那我家庄子里在这个记录中,有多少头牛啊?” 徐推官主观刑事,这个还真不清楚,幸好因为这个案子是关于耕牛的,跟他来的几个小吏中倒是有个专门记录开封府各村各镇饲养耕牛的书吏,听杨怀仁提出这个问题,他小声说了句,“如果小底没有记错,杨大官人庄子里应该饲养了耕牛三十六头。” 杨怀仁故意大声又问了一次,“你可确定是三十六头?” 那个小吏吓了一跳,当着几位大人物面前,他也不敢莽撞回答,而是仔细回想了一下,等确定了这个数字之后,才小声答道,“回禀诸位大人,杨大官人庄子上原本就有十二头耕牛,去年秋上又添了二十四头,共计三十六头没错。” 杨怀仁嫌他说话声音太小,命令他大声再说一次,小吏不敢违拗,只好大声又说了一遍,“共计三十六头牛没错!” “那就好,那就好!” 杨怀仁忽然拍了几下巴掌,高调地向大家宣告道,“本侯那就劳烦开封府衙门去我家庄子里再数一遍,是不是还有三十六头耕牛!” 他这么一说,吕大防首先听出了这话里的含义,结合杨怀仁现在淡定的表情,他猜到了杨怀仁这是早就看破了对手阴谋诬陷他的整个计策,所以才早准备好了各种证据来反驳那些诬告者。 吕大防心中暗乐,这小子演技可以啊,恼了半天原来他早就胸有成竹,害的朝堂上还什么正事都不干专门争论了一上午他欺瞒官府私下宰杀耕牛的事情,更害的他和老范两位老头大老远专门跑了一趟。 杨怀仁自信满满的气场顿时就把徐推官和那几个小吏镇住了,他们一听杨侯爷都这么笃定了,那么他家庄子里的耕牛肯定是三十六头一头不少,根本没有去查验的必要。 杨怀仁接着问道,“徐大人,本侯在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捡到了什么东西,交给了官府,这件东西又无人认领,我再从官府出钱买回来,这整件事里边,不知我可有触犯了什么律法?” 徐推官挠了挠头,宋律里对拾到东西的物权问题,还真没有详细的规定,往常如果有类似的案子,除非失主如果有证据能证明东西确实是他丢的,倒是可以要求拾到东西的人原物奉还。 可真到了人家失主拿出证据证明的东西的所有权之后,捡到这样东西的人即便一开始不承认,这时候也会老老实实把东西交还失主了。 对于这个拾到东西的人的处罚,律法里是没有明确规定和量刑的,官员一般按照普世道德的准则对他进行口头惩戒,或者稍微打上几板子也就算了,也没有人会反对。 就算真的判刑的时候说按律怎么怎么样,也不过是强行把拾到东西不还的人归类到强行非法占有这种罪名上去。 不过古人整体个性都比较老实,一般拾到别人丢的东西都会交到衙门里,很少有那种昧着良心私自昧下的事情。 当然最常见的情况是,如果是捡到一文两文的铜钱,自己装兜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失主也不会找,甚至都不会察觉。 既然杨怀仁问的是律法中的规定,徐推官意识到一开始杨怀仁说的昨日那几个庄户送到衙门里的那两头黄牛,可能真如杨怀仁所说,是他家庄户在河滩上捡到的。 所以他只好陪着笑脸恭维道,“侯爷家的庄户拾‘牛’不昧,送到了衙门中,真是难能可贵。” 杨怀仁哪里需要他拍马屁,摆了摆手,接着问道,“昨天那两头牛无人认领本侯花钱从官府买了回来,就是可以用喽?” 徐推官心想,你都证明了那两头牛是被人打断了腿扔在你家庄子河滩上的了,这还有谁敢认领?难道不怕被追究伤害耕牛的罪名吗? 以往对于自然死亡的,或者有充足人证可以证明的的确是意外死亡或者因伤失去耕作能力的耕牛,官府也是收回来指定屠夫屠宰之后再按一个很低的价格卖还给牛原来的主人,这都是惯例。 对于类似的无主之牛,既然是你家庄子里的庄户捡到送来官府屠宰的,那么你再买回去,自然没有触犯刑律,这样的牛肉你不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嘛。 徐推官客客气气地答道,“侯爷说的是,这些牛肉侯爷自然是可以随意处置。” 正文 第402章:看我口型 站在一旁原本还等着看杨怀仁笑话的耶律迪傲觉得自己的脑袋瓜子不够用了,怎么本来是杨怀仁的罪行,经过他一番巧言力辩之后,竟然还都是他有理了,这什么情况? 魏财听了徐推官这个答案,心肝脾肺肾都快气炸了,他老脸憋得通红,嘴都气得歪了三十八度,气急败坏地指着杨怀仁骂道,“你,你,你……你这是欺瞒客人,有违商德!” 杨怀仁脸上带着放肆的轻笑,对着魏老儿摊开了双手,好似在说,小爷我乐意,你咬我啊? 他心里实在觉得好笑,你魏财这种人,联合胡人来对付宋人,连人性都不要了,还来跟我谈什么商德?你有资格吗? “魏掌柜的,你不要冤枉好人哦,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有违商德了?” “你你你,你卖牛肉面,却给花了钱的客人加的是猪肉,你是不是欺骗了大家!?” 杨怀仁鼓起腮帮子吹了口气,走上前去拽着魏财的衣袖把他拽到门口,指着随园门前挂着的一块牌子问道,“魏掌柜的,你这是睁着大眼说胡话啊,你仔细看看这块牌子上写的啥?!” 魏财揉了揉眼睛,等他看清楚那块牌子上写着的三个字的时候,额上青筋暴露,胸中感觉一口气憋住喘不上来,憋得他连连咳嗽了几声。 杨怀仁指着牌子上的“红汤面”三个大字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您老看清楚了没?没看清楚我给你念一遍,注意看我口型——合吾哦嗯红,特昂汤,么一俺面! 今天我们随园卖的是红汤面,二十文一碗,和五十文一碗的牛肉面有毛的关系?!” 魏财扶着门框,浑身颤抖着,万念俱灰。他冥思苦想了好久,才想出这么一个看似天衣无缝的计策来陷害杨怀仁,没想到人家轻轻松松就化解于无形。 他这才意识到他错了,他一开始就不该招惹这个年轻人,不,他根本就不是个人,他是个妖孽,他是个恶魔! 脑筋也不知道拧出了多少水来,耶律迪傲这时也琢磨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了,魏财这次设计的阴谋诡计没有成功,被人家识破了,不仅如此,人家还把他们挖好了准备坑人家的坑,留给了他们自己,这下就丢脸丢大了。 不过在耶律迪傲意识里,杨怀仁的胜利也只不过是暂时的,随园将来还是没有牛肉的来源,只要聚园一直把食物保持一个低价,就不愁将来在这场商业竞争的持久战中不能胜出。 虽然杨怀仁有把猪肉做出牛肉味的本事,但是他不还是需要他家随园的那锅牛肉老汤吗?那锅老汤是有限的,杨怀仁早晚有用完的那一天,根本不用害怕这个。 至于魏财现在的样子,耶律迪傲也没有一丝怜悯,这种时候,他还是不要留在随园继续丢脸了,放弃了魏财,也不过是弃车保帅罢了。 而且魏财对于他来说,有用的时候就是一条丢给他根骨头他就摇头摆尾的狗,没用的时候,那就是一条死狗,死狗连狂吠几声看家护院的那点作用都没有了,连车都算不上,顶多就是一个小卒子,可以随时随地的丢弃掉。 耶律迪傲换了一副假惺惺的笑模样再次请杨怀仁收下他代表聚园送给随园的礼物,跟范吕二位宰相道了别,便转身走了出去。 杨怀仁很想抓住这位野驴吊海扁一顿,可他身份特殊,又是外国使节的儿子,当着两位宰相的面前,也只能作罢。 魏财自然知道耶律迪傲已经放弃了他,也没有要跟上去的意思了,呆坐在门前低着头发呆。 那几个去官府报案的人,见状不妙,缩着脖子就准备转身开溜。可他们走到门口,发现早已经有两个脸色凶狠的彪形大汉挡在了门前。 “你们几个,准备往哪里去?!” 那几个汉子还准备强行往外跑,可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这种力大无穷的人,只不过伸出两只大手来,就把他们推了个四脚朝天。 杨怀仁其实早就看出来了,这几个报案的人,只不过是东京城里那些游手好闲的地痞无赖罢了,肯定是魏财花了些钱财,才让他们站出来去官府诬告杨怀仁。 如今事情败露了,他们还不溜之大吉?可想溜也晚了,李黑牛和陈天霸早就守在了门口。 杨怀仁对徐推官说:“徐大人,还记得你刚进门时我问的第一个问题吗?” 徐推官点了点头,“杨侯爷请放心,这几个泼厮大胆包天,竟敢诬告侯爷,下官一定拿了他们回衙门里开堂问罪。” 说完徐推官给身后几个衙役和小吏法令道,“给本官把这几个找死的泼厮拿下,押回开封府大牢,等待明日,本官亲自开堂问审!” “得令!” 几位衙役和小吏忙掏出绳索把坐在地上的小泼皮绑了个结实,从随园押了出去。 魏财忽然想起来他刚才口口声声对杨怀仁指责了好多莫须有的罪名,这下他也逃不过诬告的罪名了,按律反坐的话,他要被流放千里到边陲荒凉之地去受苦,这下可吓坏了他。 一方面他从小锦衣玉食生活习惯了,哪里吃过真正的苦?自从他这次回到东京城以来,日子虽然过得不如从前,但起码也有片瓦遮头,还能保证一日三餐。 要是他真被流放到了荒芜边地,他这身老骨头还能不能吃得消就真得另说了,更让他担心的是他的小儿子魏岱严,魏岱严如今的了失心疯,这段时间依靠这从契丹人哪里要回来的钱,在东京城里找了许多名医诊治,虽然没有治好,但是他小儿子的病情也有所好转。 如果他被流放了,如今这种情况的魏岱严如果独自留在京城,也只有死路一条,这让他这个当爹的又如何放得下心? 想清楚一切,魏财也顾不得自己的面子了,匆忙转过身来跪倒在杨怀仁面前,大声的哭诉起来。 杨怀仁打心眼里不喜欢魏财,他这人以前嚣张跋扈又欺男霸女,几次三番出了些阴损的计谋来害自己,这一次还是勾结胡人就真是可气。 可是看着他现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邋遢落寞样子,心里又不忍了。 正文 第403章:辽使的怪病(上) 杨怀仁自知他不是一个好人,可也并不是一个冷血之人。他是不喜欢魏财,可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花甲老人跪在你面前哭得如此悲戚,谁都难说自己能狠下心来。 经过这一场闹剧之后,徐推官当然知道诬告杨怀仁这件事背后的始作俑者是魏财,既然那些小喽啰们都被抓起来了,这个主谋自然也不能放过。 他吩咐两个衙役过来从杨怀仁大腿上拉开了魏财,粗暴的把他反手押在身下,另一个则掏出绳索就要把他捆绑起来。 “慢着!” 杨怀仁说道,“算了吧,让他走吧。” 他本想对魏财说教一番,可他才十八岁的一个少年人,对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再说些人生道理似乎又不太合适,干脆就懒的说什么了大道理了,只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吧”,便不再理他。 衙役见当事人不再追究了,也就放开了魏财。魏财一双老严昏暗朦胧,有些呆滞,看不出他内心在想着什么,但能看出来的是,他有了一种倦意,却没有了复仇之心了。 范纯仁对杨怀仁赞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有胸襟。” 杨怀仁只好苦笑,魏财再坏,也不过是贪婪而已,和契丹人勾结,倒也谈不上卖国,看在他那么大年纪的份上,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此时才过了正午,随园里坐满了客人,这些食客,包括那位埋怨了面碗里放的猪肉而不是牛肉的老者在内,其实并不怎么在意这种事,关键是红汤面也一样好吃,而且价格便宜,他们并没有多大的不满。 杨怀仁本来想请两位相公去府上小酌几杯的,可范纯仁和吕大防急着回宫向太皇太后和官家回禀此事的经过和缘由,不便久留,杨怀仁这才恭恭敬敬地把两位大佬送出门外。 他们临走的时候,杨怀仁当然没有忘记说了些恭维的好话给两位大佬听,又答应下午就吩咐人去两位府上送些西红柿过去。 两位相公地位尊崇,对于下级官员的迎来送往,还是很讲究的,若是直接送金银珠宝,肯定会被两人骂回去,可送西红柿,他们并没有什么好拒绝的,对着杨怀仁会心一笑便默许了下来。 杨怀仁呢,自然也不会觉得这是行贿,但是送出去这些在他眼里普通不过,在别人眼里珍贵无比的西红柿,却起到了收买人心的作用。 他并不多么熟谙官场之道,但是这点基本的道道,他还是懂的,被诬告这件事,虽然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已经被他设计圆满解决,但是在太皇太后和官家那里,杨怀仁不希望他做的事情被他们放大之后再被转述出去。 这件事,的确是挫了一下契丹人的威风,如果范吕二位回宫之后在太皇天后和官家面前大肆吹嘘一番,说不定明日朝堂上他们又得在大殿上表扬一下杨怀仁。 被这么表扬,听起来挺好,其实并不是好事。什么事情太高调,容易招人嫉恨,最主要的还是被契丹人嫉恨。 不是说过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嘛,就是这么个道理。低调一点,让契丹人因为这件事能收敛一点,达到目的就好了。 不管辽使要求提高岁币的要求合不合理,目前的情况下,他们肯定是不会罢休的,而朝廷也不会真的就一下子硬生生把人家的要求给驳回,一帮大臣们争来争去,最后还是得面对一个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人家的军力强,大宋的军力弱,总不能真翻了脸掀了桌子,大家战场上见吧? 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大宋,还有大宋的百姓。要强盛,不是说说而已,也不是一蹴而就,需要有人去做,需要时间来改变这一切。 杨怀仁只希望通过这件事,让官家和朝堂上众多大臣明白一点,自身弱就要被欺负,要不被欺负,就得自身强大起来。 指望一个什么盟约和人家称兄道弟,是长久不了的,人家也不会真看得起你。 所以说路还很长,杨怀仁也觉得他要做的还很多。 离开随园回到府上,连子庚已经在等他了,昨天和他一同回城的还有柯小川、小七和玄参他们几个,远远地看过去,杨怀仁就觉得是不是他的眼睛有毛病了。 这几个人,不管高的矮的,以前可都是粗生粗养的大老爷们,这才过了多久啊,一个个穿衣打扮都开始变得斯文了。 以前粗布衣衫随便腰上一扎,谁在乎过自己的形象,可如今都有了心上人,都他姥姥的开始注意仪表了,连子庚这种粗胳膊粗腿的家伙,竟然穿了一身素色的儒衫长褂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个读书人。 “我说你们几个,用不着这样吧?看看你们身上穿的这套行头,我以为我这是来到了什么诗会呢,哈哈。” 柯小川被他说的脸上发烧,不过还是反驳道,“仁哥儿真是说风凉话不怕闪着舌头,你老人家可是娶了俩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了,俺们可还单着呢,再像以前那样,人家可都嫌弃俺们了。” “好你个柯小川啊,这话也不怕你两位嫂子听到,小心把这话转告到僧儿妹子那里!” 柯小川立即嗔声,捂着嘴巴装作自己刚才什么也没说。 兄弟们之间开开玩笑,笑过了之后,连子庚才说起来一件正事。 “侯爷,我们打探辽使耶律迪迪的时候,发现了一件怪事,不知道和这次辽国换了新的使节有没有关系。” “哦,怪事?说来听听。” “辽使耶律迪迪在辽国的身份,非常尊贵,说起来还是辽帝耶律洪基的堂弟,被封为鄯阳郡王。 他这次作为辽使来到大宋,以这种高贵的皇族身份出任使节,是以往不曾有过的事,正常看待的话,可能是用他这种高贵的身份,表示他现在要求咱们大宋增加岁币的事情很重视,但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根据兄弟们查探到的可靠消息,耶律迪迪的了一种怪病,在辽国无人能治,这才跑到咱们大宋来,想通过在大宋寻找更高明的郎中给他治好这种怪病。” 正文 第404章:辽使的怪病(中) 杨怀仁细想了一下,辽使耶律迪迪得了一种怪病,他们辽国大夫水平不咋地,治不好他,所以他来到大宋,除了带着政治任务之外,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要治病。 “你们有没有查探到他到底得了什么奇怪的病?单是他得病来说,这件事不算多么奇怪啊。” 连子庚笑道,“侯爷说的是,人吃五谷杂粮,生病是很正常的,耶律迪迪来大宋寻医问药,也完全合乎常理,怪就怪在他来了这么些天,东京城了所有的医馆和郎中找了个遍,可竟然没有一个大夫能瞧好他的病,你说怪是不怪?” 杨怀仁明白这事情怪在哪里了。要说医疗条件和大夫的医术水平,古代和后世相比其实差距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悬殊。 从对疾病的认识来讲,到宋朝年间,古人对绝大多数疾病都有了基本的认识和诊疗手段,跟现代非要比较的话,差距应该在医疗器械和理论上,医术上,甚至古代的中医郎中手法更熟练。 就拿玄参举例,虽说他是个治疗外伤的大拿,但是诊脉针灸他样样精通,自从杨怀仁把他弄来了杨府,府上有人得了什么病都是他给治的,寻常的发烧感冒啊,肚子疼关节炎啊,他开一服药,或者拿出针来扎几下,都是药到病除的,大家见了他也乐的奉承一句玄神医。 古代没有后世那么多污染,水是清的,云是白的,天是蓝的,人们很少患上癌症那种不治之症,大多数疾病都是因为饮食上不注意卫生引起的,也就是常说的病从口入,真正得了什么怪病治不好的还真不太常见。 古人平均寿命短,最大的原因除去生活水平不高之外,因病而死亡的也并不是因为大夫医术不行,而是一种讳疾忌医的愚昧,大家得了小病小痛的都比较忌讳看大夫,才导致了很多人都死于并不是那么难治疗的疾病。 这样的问题在地位尊贵的辽使身上应该不会发生,他没有忌讳,更不会缺钱买不起药。东京城里的郎中也可以代表大宋的最高水平了,他们都治不了,那么这位耶律迪迪的病看来还真的很奇怪。 面对聚园的竞争,杨怀仁已经不再担忧了,小的阴谋诡计,也不会把随园真的就怎么样,单单凭借耶律迪傲这种经营能力,聚园敢开在随园对面,早晚要关门大吉。 从环县往东京城运送的第一批牦牛已经在路上了,杨怀仁约摸着十天之内就应该到东京城,只要有了牛肉,聚园唯一对随园的限制也将不存在。 晚上选择去哪里睡觉,还真是一个大问题,杨怀仁站在后宅里发呆,不知怎么办才好。去何之韵的房间,就被他赶了出来,说是官人和莲儿新婚燕尔,应该多陪陪离那儿妹妹。 杨怀仁转头去莲儿的新房,莲儿同样扭扭捏捏表示官人应该多陪陪韵儿姐姐,不要让她觉得受到了冷落。 到最后就是人家姐妹情深,杨怀仁发现他虽然娶了两个媳妇,可竟然没有一个老婆的地方能让他好好睡觉。 看来齐人之福不是那么好享的,两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谦让起来,最后倒霉的还是他。 杨怀仁只好叹气,恨自己没有小七那样的本事,如果被老婆赶下床,起码还有房梁可以将就一晚。 去跟天霸弟弟他们挤挤凑合吧,又怕这帮小子阴阳怪气地挤兑自己,他只好去书房凑合了一宿。 第二天一大早韵儿和莲儿发现官人没在她们任何一个人的房里过夜,就开始满院子了找,找到书房看见杨怀仁可怜巴巴盖着一床单薄的夏薄被蜷缩在书房的一张软塌上的时候,两个人又开始请罪。 杨怀仁倒不怪她们,只能怪这世道,做女人难,做男人更难,做个能享齐人之福的男人,那是难上加难。 美食很多时候都能解决人的烦恼,杨怀仁自己整了个肉丝面疙瘩汤喝了个饱,整个人舒服多了。 摸着鼓起来的肚子刚要出门走走下下食,迎面来了个传旨的公公,杨怀仁感觉整个人又不好了。 昨天的事情看来两位相公已经禀告了宫里的两位大佬,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这一次下旨传他进宫,杨怀仁也不知是福是祸。 如果是两位大佬欣赏他击败了契丹人的阴谋陷害的行为,那还好说,如若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引起了辽使的不快,到宫中两位大佬那里反咬了他一口,这就不好办了。 事情是好是坏,杨怀仁也决定不了,只有乖乖的跟着这位公公进宫。 宫里正在上朝,杨怀仁没有资格参加,只能在一个偏殿里等。独自坐在偌大的一间屋子里,可把他无聊死了,看看门口站岗的卫士和小太监跟石头人一样一动不动,杨怀仁决定躺下来补个觉,昨夜实在是睡的不太好。 怎么说宫里的东西就是豪华呢,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偏殿,宽大的坐榻也十分舒服,杨怀仁刚一歪道立即就开始打起呼噜来。 这次传旨召见杨怀仁的是赵煦,散了早朝之后,赵煦便来到了偏殿,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殿里鼾声如雷,门前侍立的几个人尴尬地刚要进门去叫醒他,却被赵煦拦住了。 赵煦悄悄地走进房去,看到杨怀仁睡觉的样子,不禁莞尔。这么大人了睡觉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嘴巴还吹泡泡,这真是……高,实在是高啊。 杨怀仁正睡得香甜,感觉到鼻子有点痒痒,烦躁地张开惺忪睡眼看到赵煦的时候,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他一边打着一个长长的哈欠,一边给赵煦见礼,“微臣……嗷呜……参见……” “行了行了,不必多礼。” 赵煦无奈的摇着头,心道天底下像杨怀仁这样懒懒散散的侯爷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朕这次召你进宫,是有件事吩咐你去办。” “陛下尽管吩咐,”杨怀仁拍着胸脯说道,“微臣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会帮陛下办成的。” “不用你上刀山下火海,你能不能给辽使把他的怪病给治好了?” 正文 第405章:辽使的怪病(下) 杨怀仁心里那个愁啊,哥们你没搞错吧?你还真把我当全职高手了? 面对赵煦的要求,杨怀仁实在没想明白他身上哪里长得像个郎中了,找一个厨子去给人家治病,比找个公公生孩子还……靠谱那么一点,但是也仅仅是一点点而已,这一点点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换做别的事,杨怀仁胆子大,串个场玩个票也就算了,可治病的事情关乎人命,这哪里能开玩笑? “陛下,微臣刚才是不是幻听了?” “啥是幻听?” 赵煦早习惯了杨怀仁说话时不时蹦出些新鲜的字眼,所以也见怪不怪,反而觉得能从他身上学到不少新的知识。 杨怀仁对于自己引领大宋语言潮流的地位并不那么在意,他忙给赵煦解释道,“刚才陛下说让微臣去给辽使耶律迪迪瞧病,微臣没听错吧?” “哦,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啊,你没听错,朕刚才说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可我不是个郎中,我是个厨子!” 杨怀仁摆出一副哥们是厨子哥们骄傲的架势来说道。 “朕知道啊,不过这个要求是契丹人自己提出来的,并不是朕要为难你。” 原来是契丹人提出来的,杨怀仁就更来气了,昨天你老小子的儿子还在想方设法陷害我呢,今天就当做没发生这事一样,还请我给你治病,真当哥们没脾气呢? 不过想归想,杨怀仁还真发不出什么脾气来,辽使对于大宋来说是最重要的外国使节了,人家提了要求,大宋朝廷都要尽力满足,请个小小侯爷去帮人家瞧个病,还真没法拒绝。 连赵煦这位大宋的皇帝都出面了,杨怀仁还真没法拒绝,不过他转念一想,他历来所学的知识里,非要硬说和医学有关系的,药膳学不知道算不算,那点后世看起来很浅薄的医学知识,在古代也能勉强算得上一个蹩脚郎中了。 杨怀仁答应了下来,赵煦非常高兴,他也心知这是为难了杨怀仁了,不过辽使最近弄出来的事情搞的朝堂上争论不休,他也闹心了很久了。 对于昨天的事情,赵煦也夸赞了杨怀仁几句,这才放他出宫,不过赵煦还是安排了一个小公公跟着他,说是给他引路,实际上也是赵煦担心杨怀仁在给耶律迪迪瞧病的过程中再引起什么外交事故来,才安排个人盯着他不让他冲动闹事的。 说是小公公,其实这位姓牛的公公也得有四十来岁了,只不过个子瘦小,皮肤白净,下巴上又没有胡须,看上去年纪不大罢了。 杨怀仁先回家领上了玄郎中,然后才去了都亭驿。都亭驿作为当时最大的“外国使馆”,比鸿胪寺专门迎接、招待和处理外交事宜的衙门可要气派的多。 牛公公给看门的契丹卫士说明了来意,一个管家模样的小辫子便引着三人来到了院落的后宅中。 一路上全是些前边剃个大光头,脑后绑着个小辫子的契丹人,让杨怀仁很是新鲜,东京城里胡人其实挺多,杨怀仁也见过了不少。 不过大多数胡商都习惯了穿宋人的服装,生活习惯也自觉地贴近宋人,像契丹人这样住在中院还保留着草原上的生活习惯和装扮的胡人,还真不多见。 契丹人骨子里对身体相对瘦弱的宋人有一种天生的鄙夷,见到杨怀仁和玄参,都表现出来一种无礼和傲慢,连看过来的目光都牛币哄哄。 他们越是傲慢,杨怀仁就越是昂首挺胸,用一种比他们更傲慢的目光瞪了回去,嘴里还念念叨叨着,你们骄傲个屁啊,大光脑袋还绑个小辫子,跟乌龟王八长了个蛇虎流子长尾巴似的,这审美哥也是醉了。 契丹老爷们对杨怀仁充满了恶意,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契丹妹子们对风度翩翩仪表不凡的杨怀仁投来的目光可是充满善意的,不光善意,还有一丝丝的暧昧。 这个也不难理解,这些契丹妹子们在塞北见到的男人都是些粗鲁的大光头和小辫子们,今天看到杨怀仁,估计也是把他当做了“小鲜肉”了吧。 杨怀仁心里想对这些契丹汉子们说的,还是那句话,跟老子比智商算老子欺负你们,有本事跟老子比颜值,羞愧不死你们算我输! 七拐八绕好不容易走到了耶律迪迪的卧房门前,从门里走出一个白胡子宋人老头来,他身后还跟着个背了药箱的小童。 老先生不认识杨怀仁,只当他也是个被耶律迪迪请来给他瞧病的郎中,他好似有话对杨怀仁说,可当着门前站岗的契丹卫士,他又不好说的太清楚,只是含糊不清像是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唉,治不了,不好治,治不好,不能治啊……” 一咕噜话跟念经似的,杨怀仁都没听了真切,就更不用提那些契丹人了,所以并没有什么人在意这老头嘟囔了些什么。 杨怀仁还没回过他话中意味来,老头已经走远了。这时门里又走出一个人来,正是耶律迪傲,见了杨怀仁,他一改以前那种傲慢欠扁的样子,毕恭毕敬地感谢杨怀仁肯来这里为他父亲瞧病。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小子今天跟吃了一罐子蜜似的,杨怀仁虽然不喜欢他,也只好装出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寒暄了几句。 耶律迪傲领着他们三人进入辽使的卧房,见到耶律迪迪的时候,杨怀仁这种外行,第一眼就猜到了这老契丹人是得了什么病了。 如今已经开春,虽然天气也还有些冷,但是大家也都换下了厚厚的冬装,换上了稍微薄一点的衣衫,而耶律迪迪的房间里烧着火盆,他还是一身毛皮装扮,好似非常怕冷。 他全身都被硕大的毛皮包裹住,身形看上去也是高大,却因为生病瘦弱了之后,没有了威猛的感觉,他唯独露出来的,是一张蜡黄的脸和一双眼白都变成了暗黄色的眼睛,杨怀仁正是看出了他这是严重黄疸的症状,判断出了耶律迪迪得的所谓的怪病,是肝炎。 正文 第406章:怀仁瞧病 杨怀仁虽然不是个专业的大夫,但是对于后世一些常见的疾病,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尽管他也不会治,可严重的肝病的特征实在是太明显了,说他一眼便看出了耶律迪迪的病,也不算奇怪。 奇怪的是他这个肝病也应该算是常见病的范畴,怎么都传说他得的是一种怪病呢?杨怀仁有些想不明白了。 辽国的大夫也就算了,杨怀仁也实在不了解胡人大夫的水平,但是东京城里这些大宋的郎中,是绝对不可能看不出耶律迪迪是得了肝病的。 可为什么他们口径一致的说这是怪病,他们治不了呢? 杨怀仁想起刚才那位老郎中走出去嘟哝的那几句话,渐渐的想明白这里边怎么回事了。 在当时比较流行的中医著作中,对于肝病的描述,并不是有统一的叫法的,有的医书中叫“息贲”,有的书中叫“肥气”。 描述的大都是人的了肝病之后的症状,对于病理和医治手段上,并没有一种药到病除的经验方。 肝病在初期,对于古代郎中来说,也是不难治疗的,大家大都采用的是以养代治的方法,三分治七分养,用这种调养的方法治愈的轻度的肝病病例也很多见。 如果肝病是晚期,到了肝癌或者肝硬化的程度,别说古代,现代除了肝移植之外,也没有特效的药物能治好的。 杨怀仁这下意识到那些辽国和大宋的郎中们推说耶律迪迪得的是一种怪病,不肯以为他医治的原因了。 如果换了是个普通的病患,大不了告诉他实情,开些药物缓解他的痛苦或者尽量延续一下他的生命也就是了。 但是耶律迪迪身份特殊,就不能当寻常人来对待了。他不是傻子,他右下腹疼痛,难道不知道这是肝脏有了问题吗? 那些郎中们说着病怪,就是因为他们没有一个人有把握能把耶律迪迪的肝病治好,所以才找了个理由来推脱而已。 这也怪不得人家,这种病,治不好太正常了,但是知道难治还要给他治的话,治不好他们的后果肯定很严重,不光名声要毁,说不定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所以人家只能一开始就说自己水平有限,治不了他的这种怪病。杨怀仁想明白了这一点,肯定也不想趟这趟浑水。 简单的寒暄问候之后,杨怀仁也懒得请玄参出马了,他自己装模作样的问了几句病情,然后把手搭在耶律迪迪的手腕上号了一下脉。 旁的大夫给人号脉,大都是一小会儿,顶多数十个数的工夫,杨怀仁不知来的什么劲,手指放上去就不挪开了,闭着眼睛嘴巴跟念经似的还念叨了起来。 耶律迪迪父子一看杨怀仁这架势,心中一惊,看来这个杨怀仁是个人才啊,和别人就是不一样,看人家号脉的样子,都跟别人不同。 特别是耶律迪迪,心里五味杂陈。杨怀仁的事情他打听了不少,除了精湛的厨艺之外,最让他关注的,就是他听说杨怀仁的师父是为神仙。 既然杨怀仁是神仙的弟子,那跟普通人比起来,肯定是有高明之处的。他这个病得了很久了,可寻遍了大辽的名医,都没有人能治好。 他只好以郡王的身份,自己申请甘愿出使大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听说中原多奇人异士,这里边有一些人,能治好很多比他还要严重得多的怪病。 可是他来了大宋之后,并没有遇到那些传说中腾云驾雾无所不能的奇人异士,在大宋人才云集的首都开封,寻遍了所有大宋名医,也没找到一个能给他把怪病治好的郎中。 就在他绝望的时候,昨天他儿子耶律迪傲气鼓鼓的回来,向他禀报了昨日发生的事情。 耶律迪迪细想之下,觉得杨怀仁比他想象的还要神秘莫测,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奇人异士?打听之下,才听说坊间有传言说杨怀仁是神仙弟子,所以这才连夜上书大宋朝廷,请求杨怀仁能给他瞧病。 耶律迪迪深知杨怀仁知道他们父子俩才是聚园的幕后老板,要是他们自己出面请,人家多少会埋怨他们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情,不肯出面给他治病,不过他以辽使的身份向大宋朝廷提出要求,杨怀仁这位小小侯爷,就没有办法拒绝了。 看着杨怀仁专心致志的样子,确实跟普通的郎中不太一样,在耶律迪迪看来,这也许就是奇人和普通人的区别了。 杨怀仁的确也非常认真,随便换一个不知道他身份的人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肯定会毫不怀疑这是一位高明的老中医。 实际上呢,杨怀仁心里在干另一件事。过了不知道多久,杨怀仁才缓缓睁开眼睛,压在耶律迪迪手腕上的两根手指头也收了回来。 他脸上装出一副好似三十年没吃过肉的忧愁样子,心里却暗自笑道,“嗯,嗯,这契丹老头五分钟脉搏跳了五百多下,合着一分钟一百来下的脉搏,看来挺正常!” 要是耶律迪迪父子知道杨怀仁这位他们眼中的“神仙弟子”这么久的工夫就干了这么一件事,不知道他们会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看着杨怀仁脸上的忧愁脸色,耶律迪迪心里咯噔一下,忙问道,“杨侯爷,不知老夫的病,如何啊?” 杨怀仁假意又询问了一下他哪里疼啊,脑袋胳膊哪里还有什么不适啊之类的闲话,等他一一详细作答之后,才装作老成持重地说道,“辽使大人,你这病,本侯实在治不了啊。” 耶律迪迪脸上全是失望的神情,“杨侯爷,老夫这病若是连你这位神仙弟子都说治不了,老夫可就无计可施了。” 杨怀仁听了这话心中觉得好笑,这得多么愚昧啊,还真当这世上有神仙?不过他也早料到了正是因为这一点,耶律迪迪才会蠢到请他以为厨子给他瞧病。 杨怀仁本也打算学被的郎中一样,敷衍他一下应付公事的。可他刚要开口告辞离开,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件事来改变一下历史的走向呢? 正文 第407章:讨价还价 (月初啦,求票求票!) 杨怀仁摸着想象中的胡子,学着老中医的口吻说道,“其实呢,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耶律迪迪父子一听这话,觉得又有了希望,异口同声的问道,“什么办法?” 杨怀仁斜睨了一眼这对奇葩父子,又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嘟囔了一句,“唉,还是不好说啊……” 耶律迪迪早就听说过这位侯爷贪恋金银珠宝,心想这小子先说治不好,又说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现在又说不好说,这很明显就是摆架子了。 耶律迪迪心里有火气,但又不好发作出来,他猜想杨怀仁肯定是知道他现在这种病肯定不好治,只有杨怀仁有办法,所以才故意欲言又止,欲罢换休的,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要讹上一笔钱罢了。 “哈哈……” 耶律迪傲忽然大笑起来,“杨侯爷果然跟传言中的一样,是个少年英才啊,我耶律迪迪向来喜欢和有本事的人交朋友,既然如此,不如杨侯爷直接开个条件,你要怎么样才肯帮本王治病?” “过奖过奖。” 杨怀仁客客气气地陪着笑脸说着场面话,心里却暗骂耶律迪迪这老胡子真他姥姥的有心机,第一句先称赞一句拍拍马屁,第二句又来套近乎拉关系,到最后又自称“本王”,那就是提醒杨怀仁他是个什么身份,让杨怀仁不要太放肆。 “不怕贵使笑话,本侯这点本事,算不得什么,都是别人不乱吹嘘的罢了。本侯的师父,那才是真有本事,别说是治个什么怪病,就算是起死回生,又有何难?” 杨怀仁的话也回的有意思,我管你什么身份呢,就是你家皇帝耶律洪基来了,在也眼里也不过是个老胡子罢了,你个小破郡王算个鸟啊?现在怕死的是你,我随便吹出个我师父能起死回生来,就不信你不来求我! 耶律迪迪听后面露惊喜之色,他被这个肝病折磨了好久了,肝病的病痛本来就是十分痛苦难熬的,而且得了这个病之后人的身体日渐虚弱,本来高大健壮的他已经变成了个弱不禁风的样子,他极度渴望有人能妙手回春,帮他解脱出苦海。 杨怀仁见他动了心,继续说道,“本侯就是个商人,商人嘛就讲究唯利是图,我们的口号就是‘只要钱到位,啥都不是事儿’……” 他说着还给了耶律迪迪一个飞眼,样子极尽一个大奸商的贪财本色。 杨怀仁说得这么直白,耶律迪迪也不用再继续打官腔了,脸上淡淡一笑,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这就是让杨怀仁开价了,杨怀仁也不含糊,同样不说话,伸出一只手到他面前,张开了五根手指。 “什么?杨怀仁,你太过分了吧?” 耶律迪迪看到他伸出五根手指,有些犹豫,还没有做出决定,可一直站在床边的耶律迪傲先不服气了。 对于杨怀仁这种身份地位的人,他伸出五根手指代表了多少钱,耶律迪迪父子俩是心中有数的,这个计算单位,肯定是万贯,不可能是千贯或者更低。 他第一次伸手就开价五万贯,这也太贵了,要知道大辽从大宋每年的岁币里拿到的现银,才十万贯而已。 耶律迪傲年轻性子急,杨怀仁也不跟他计较,而是瘪了瘪嘴十分不屑地瞟了他一眼,心道你个不孝子孙,你爹在你们大辽好歹也是个郡王,他的命在你眼里还不值五万贯?切! 当然,既然双方把这件事都当做一桩买卖来做,杨怀仁开了价,耶律迪迪自然也可以还价,于是他想了一下,也伸手还了价,伸出了两根手指。 哎呀我去!杨怀仁乐了,你个耶律迪迪好聪明啊,我出包袱你都知道出剪子了,这智商代表了契丹人的最高水准了啊,简直逼近人类的水平。 要玩猜丁壳是吧,既然你出剪子,老子只好出锤子了,杨怀仁对着耶律迪迪伸出的两个手指含笑摇了摇头,把五根手指收了起来,包袱变成了锤子。 十万贯?!你咋不去抢呢?耶律迪傲快崩溃了,他觉得杨怀仁这样狮子大开口实在是太不靠谱,谁他女良的听说给人治个病开个方子要花十万贯钱的?! 他想劝一下他爹,可是又怕他话说出口会不会让他爹误会他小子为了钱财连老爹的命都不顾了,所以想说又说不出来,好似喉咙里卡了个老鼠似的难受。 耶律迪迪怎么不知道杨怀仁这是漫天要价?可是他现在也意识到如今求人的是他自己,不管花多少钱,只要能换回他一条命,都是值得的,只是一下拿出这么多钱来,他不可能一点儿也不心疼罢了。 玄参在一边看热闹,牛公公可就懵逼了,他琢磨不明白这一位辽使一位大宋的侯爷在干什么,不是瞧病嘛,怎么划起拳来了,这是要喝酒吗? 杨怀仁一脸得理不饶人,心道老子好就是打劫了,反正打劫一个胡人没有半点心理负担,而且还能往自己脸上贴金,比如见义勇为,劫富济贫…… 耶律迪迪无奈地笑了笑,一只枯干树枝子似的手抓住杨怀仁的胳膊,另一只手把杨怀仁攥气来的拳头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打开。 “一口价五万贯钱,就这么说定了。” “哈哈,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人做买卖,知道进退,不像某些年轻人,哈哈……” 耶律迪傲在一边,当然知道杨怀仁说的那个不知进退的年轻人是谁。他恨不得当场把杨怀仁咬死的心都有了,明明这小子才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人,竟用如此口气说话,让他好不气恼。 耶律迪迪心里也恚怒极深,辽国军事强大,可要论经济,连大宋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塞外苦寒之地哪有中原和江南那么物产丰富,百姓更没有大宋百姓那么富庶。 五万贯现钱的财富在富人边地的大宋还很不算什么,但在大辽就是数的上号的富人了,耶律迪迪的财产都是些牛羊,土地都是不少,可这些也不值什么钱,这五万贯钱基本相当于他家中现钱的半数了。 正文 第408章:神仙药方(上) 耶律迪迪没有办法,人都是到了某种时刻,才会懂得生命的宝贵,才会更加去珍惜。钱财没了可以再赚,可命没了就真没了,不是说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人没了,钱没花了吗? “现在我手上没有那么多现钱,不过我立即给家里写信,下个月这五万贯钱就能从大辽运送到大宋来。” 靠!打白条吗?你当我三岁小孩呢?杨怀仁心道,你们胡人的信用哥们实在信不过啊,现在说的好好的,说不定我把药方一给你,明天你翻脸不认人,哥们找谁哭诉去? 杨怀仁摇了摇头,情深意切的向耶律迪迪表达了自己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美女不放流氓的意思。 耶律迪迪脸色又难看了,“杨侯爷,你也知道,前段时间我们父子二人花销比较大,把钱都投在了聚园这个生意上,眼下确实没有那么多现钱……” 杨怀仁听他说到聚园,闭着眼睛开始点头,脸上带着不言而喻的笑容。 耶律迪傲现在明白了,闹半天杨怀仁这小子一直在打的,是聚园的主意! 当初他们父子二人听了魏财的主意,在随园河对岸开了家聚园,并不是发了善心要帮魏财报仇,而是他们对于杨怀仁破坏了大辽,西夏和吐蕃之间联合制约大宋的协议而针对的杨怀仁。 另一方面,耶律迪迪父子来到大宋,见识了大宋民间的富庶和发达的商业之后,决定投资个生意来赚钱。 他们也懂得民以食为天的道理,开一家饭馆,而且极尽的模仿当下生意最火爆的随园,然后通过切断随园牛肉等食材的来源来挤垮随园,他们的聚园便会取代随园成为东京城里提供牛肉面的饭馆中的代表。 可魏财的阴谋诡计落空了,聚园的买卖一直在赔钱,耶律迪迪也逐渐开始审视当初草率的听信了魏财的建议开饭馆的主意是不是正确的。 耶律迪傲不像他父亲那么想的,他对聚园还是充满了信心,因为他们早就派出了一支队伍,去截断或破坏杨怀仁在环县的牧场运送牦牛的计划,一旦成功,他们的聚园还是有很大的希望挤垮随园的。 眼下到了这种情况,事情就简单明了了,对于耶律迪迪来说,要么要钱,要么要命,二选一,很简单的选择题。 耶律迪迪对于神仙的治病方法坚信不疑,他明白只有健康的身体才是他赚钱的资本,所以这种情况下也只有屈服。 “杨侯爷,既然如此,不如这样,我们把聚园转让给你,抵销这五万贯钱如何?” 你是猴子请来的逗比吗?聚园又不是开在内城最繁华的街道上的酒楼,满打满算也就值个三万贯钱,你要抵销五万贯钱,真当我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呢? 杨怀仁闭着眼睛不说话,装老菩萨入定。 耶律迪迪一看人家没同意,又改口说道,“聚园,然后再加价值一万贯的银子,你看如何?” 杨怀仁呼吸均匀,神情淡定,还是没有理他。 耶律迪迪叹了口气,“聚园加上价值两万贯的银子,眼下在下也只能拿出来这么多了,杨侯爷要是再不满意,我也没有办法了。” 杨怀仁对这个开价还是满意的,这才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道,“你看你看,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吗?既然你这么说,本侯只好给你个面子,勉强答应了你吧。” 耶律迪迪身患恶疾,即使知道杨怀仁这是敲了他的竹杠,也没法表现出任何怒意来,只能把两条细眼弯成了新月儿陪着笑表示感激。 双方很快签订了转让聚园的契约,耶律迪傲苦着脸去准备了两大箱子价值两万贯钱的金银,这才向杨怀仁问起了治疗耶律迪迪这个病的秘方。 杨怀仁打劫了契丹父子俩,还是让他们心甘情愿陪着笑脸,心中暗爽。吩咐人取来了笔墨纸砚,他装模作样的开始写起了药方。 “辽使阁下,话先说在前头,你也知道本侯不是个郎中,开给你的也不是个药方,而是个药膳的菜谱。 不过你只要按照这个菜谱进行食疗,不出三年你就会痊愈,和你没生这个病之前的身体一样好。” 耶律迪迪一听他开的不是药方,心里有些着急,可转念一想,杨怀仁是个厨子,人家不开药方开食谱,也是正常的,只是这药膳的菜谱作用如何,就真不知道了。 “杨侯爷,这药膳的菜谱,真的能治好我的怪病?这可是连大辽和大宋的许多名医都治不好的。” 这种时候,杨怀仁就要发挥他大忽悠的本事了。 “辽使阁下,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们宋人的医学,就是讲究以养代治,以食代药。很多食物本身就是药材,很多药材自然本身也是食物。 当初我跟我师父学艺的时候,师父要教我的东西好多好多,也正是因为太多了,我一个凡人怎么可能一时半会全部学会呢? 所以我就挑了厨艺这个最简单的来学,当初因为这个师父还骂我不长出息,还打了我一顿呢……” 说着说着,杨怀仁突然悲伤起来,眼睛里竟泛起了两朵泪花,“直到我出世之后,才明白师父当初打我骂我都是为了我好,学了这点厨艺,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想来也真是后悔不已,可师父已经回天上去了,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他老人家的音容笑貌……” 耶律迪迪父子听的愣了神,杨怀仁的表演真的太到位了,一点儿也不矫揉造作,可以说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他们脑海里也仿佛出现了一副一个仙人调教顽皮徒儿的画面。 杨怀仁抹了一把眼泪,接着说道,“我们宋人有句话,叫‘是药三分毒’,相信你们肯定听说过。 这个方子看着是个菜谱,其实里边使用了大量的珍贵药材,用食物的烹调方式制作出来,便把药材中原有的毒素给排除掉了,而药效又不会减弱,所以说对于你这个病,我敢拍着胸脯说,是肯定有疗效的。” 正文 第409章:神仙药方(中) 话虽然这么说,但至于有没有真的效果,杨怀仁其实也不太清楚,耶律迪迪的肝病,杨怀仁也判断不了到底病到了那种程度,单从表征上看,应该是不轻。 病到了这种程度,妄说药到病除,那肯定是忽悠他的,杨怀仁写下来的药膳的菜谱,也不过是后世他学到的一种调养肝脾的药膳人参鸡汤罢了。 不过拿一道简单的药膳人参鸡汤给人家,难免会招人怀疑。病人都有一种很奇怪的心理,大夫给他开服药,如果这里边添加的药材太普通太常见的话,他不会觉得这药有什么特别,更不会觉得这药会有多么大的疗效。 但是如果药方里尽是些他们平时见不到,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稀罕药材,他们反而会觉得这服药很高深的样子,会觉得这么复杂的药方肯定有疗效。 杨怀仁为了让这副“神仙药方”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除了原本就有的十几种常见的药材之外,又硬生生添加了十几样忽悠野驴弟弟父子俩的东西。 比如……巧克力啊,咖啡啊,可乐啊,雪碧啊等等,然后用什么鸡也强调了加黑了字体——电视“鸡”。 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写药方的玄参都迷糊了,耶律迪迪爷俩就别提多么懵逼了。 杨怀仁最后瞅了瞅耶律迪傲,决定戏弄他一番,最后又加了一条药引——一勺至亲的鲜血。 最后一句写完,他把这副“药方”递到了耶律迪迪手里,“这药膳的方子我写的清清楚楚,都在这里了。 不要觉得你们花了五万贯钱买这道药方跟吃了大亏一样,那就错了。 我话放在这里,这方子三天一次,三年之后不光能治好你的怪病,更主要的是,长期坚持吃这道药膳,还能延年益寿,活到一百岁不再是梦。” 耶律迪迪一听心中大喜,原本觉得花五万贯钱买一道药膳的方子确实太亏了,可他身体这个样子也会没有办法的事,只能看杨怀仁的脸色。 但是假如这药膳的方子不单是能治好他的怪病,长期服用还能延年益寿,让他长命百岁的话,那就不同了。 除了他以后能长期享用这道药膳之外,他回到大辽之后还能献给大辽皇帝耶律洪基,那他耶律迪迪将来在大辽的地位,很可能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这份喜悦没延续太久,当耶律迪迪仔细阅读了一遍这条人参鸡汤的药膳方子之后,就开始发愁了,这里边不仅有十几道药材他闻所未闻,连主要的材料电视鸡他也没听说过。 “杨侯爷,这电视鸡是什么鸡?可否告知在下这种鸡在哪里有?这后边写的十几种中药,呃……巧克力、咖啡、可乐等等,又是何物?” “这个嘛,我只是听师傅提起过,其实我也没见过。” 杨怀仁开启忽悠模式,张口就来,“按说这些你应该清楚啊,怎么还问起我来了?” “我应该清楚?此话怎讲?” 杨怀仁做出一副诧异的表情,“我听我师傅说起过,这些药材和电视鸡,我们中原没有,但是在你们大辽有啊,师傅当年游历天下的时候,在太白山一代发现的一种野鸡。 巧克力咖啡之类的药材,同样产于太白山一代,你们契丹人难道不知道吗?” 太白山就是长白山当时的叫法,在大辽境内,不过因为长白山一点地理和气候环境都比较恶劣,契丹人都居住在平原一代,那里住的是以女真族为主的各少数民族部落。 当时的女真族还没有统一,族群还没有二十年后那么强大,女真人的建国理想还停留在初级阶段,整体上整个女真部族还是契丹人的附属部落而已。 以耶律迪迪在大辽的身份地位,不可能去关心太白上的住着的女真人,更不会知道太白山上有什么鸡和什么药材,在他眼里,女真人还只是他们契丹人统治的一些小部落而已。 听杨怀仁这么一说,耶律迪迪倒是想起些事情来,女真人每年都会想契丹王族进贡许多山珍,最著名的就是人参。 传闻里人参有起死回生之效,这一点耶律迪迪是听说过的,联想起杨怀仁给他提供的这道药膳的方子,正是人参鸡汤,他越来越对这副方子深信不疑了。 杨怀仁察言观色,感觉到耶律迪迪已经非常相信他的话了,于是接着说道,“这道药膳之中,每一味药材都有它特殊的功效。 比如巧克力护心,咖啡养胃,可乐健脾,等等等等。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如果你能找到,自然是好的,若是找不齐全,虽说对疗效有些影响,但是影响也不太大。 咱们最主要的不还是养肝嘛,先把你的怪病治好了才是眼下最重要的,至于活一百岁还是活九十岁,差个十年八年的不要那么计较嘛。” 耶律迪迪觉得杨怀仁说的有理,可是心中那个长命百岁梦想的火种一旦被点燃,就再也不可能熄灭了,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逼迫女人真给他弄到电视鸡啊,巧克力啊什么的,一定会追求最完美的药膳配方。 耶律迪傲指着药膳方子上最后一句,板着脸对杨怀仁质问道,“这最后一条,你写的药引是怎么回事?” 杨怀仁毫无惧色,淡淡的解释道,“用药需要药引,事半功倍,若是无引,则事倍功半。食用药膳也是同样的道理。 耶律迪傲,你能活在这世上,也是先有父精母血,才有了你的生命,你父亲辽使阁下如今身患怪病,精虚体弱,正是需要你的时候,怎么,你不愿意吗?” “我……” 耶律迪傲面对杨怀仁的口气逼人的反问,还有父亲看过来的灼灼目光,竟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回答了。 他稍犹豫了一下,见父亲面露忧容,这才气短,恭敬地对他爹说道,“孩儿愿意用我的鲜血给父亲做药引。” “哈哈,这才是孝顺儿子嘛”,杨怀仁大笑起来,对耶律迪傲赞道,“不过耶律公子也不用担心,这道药膳,你一样可以食用,保你百病不侵,长命百岁!” 正文 第410章:神仙药方(下) 杨怀仁临走的时候,对耶律迪迪千叮万嘱,这道人参鸡汤的方子千万不能传给别人了,还装作敬畏神明似的指了指头上,那意思好像是说这方子是来自天上的,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不然会遭天谴。 耶律迪迪心中纳闷,既然你害怕泄露了天机会遭天谴,那你还不是为了五万贯钱就把这天机给泄露了? 他打趣似的那么一问,杨怀仁笑嘻嘻的答道,“要是没有钱,活着就是受罪,那还有什么意思?比起长命百岁来,我还是比较喜欢钱,有了钱之后,我还是先把这几十年命好好享受了才是真的。” 说罢便起身告辞离去。看着杨怀仁离去的背影,耶律迪迪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大宋就是这样贪图享受的人太多了,才会这么羸弱,不过也好,你这样的人越多,我们大辽将来统一天下就越是容易。” 对于杨怀仁的嘱咐,耶律迪迪自然也不会听,送走了杨怀仁,他第一步就是写了一封信送回大辽朝廷,把得到的“神仙药方”献给了辽帝耶律洪基,当做祝贺他六十大寿的礼物。 他这么做的目的也很明显,一是依靠他这位辽帝堂兄的力量去从女真人那里得到珍贵的药材帮自家治病,二是获得辽帝耶律洪基心中的地位极大的提升。 耶律洪基进入花甲之年,人到了这种年纪,会越来越担心自己寿命的问题,纵观历史,不论是中原的还是草原的,不论是皇帝还是可汗,但凡有点权力的,都渴望长生不老。 耶律洪基得了族中堂弟耶律迪迪的这副药膳方子,龙颜大悦,自然当做宝贝一样,立即便下令命太白山一代的女真人进贡大量人参、电视鸡、巧克力、咖啡、可乐和雪碧等物。 耶律洪基的圣旨到了女真人手里,可难住了女真人。往年给契丹人年年进贡太白山人参,已经让他们不堪重负,如今辽帝竟然下旨让他们进贡一些他们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贡品,他们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电视鸡是什么鸡,巧克力又是什么玩意,自然无计可施。 可辽帝下的是圣旨,他们若是在规定期限内拿不出这些贡品来,那就是抗旨,抗旨的后果是怎么样的,女真人是清楚不过的。 这可难坏了当时刚刚接任女真人部族大首领不久的完颜颇剌淑,他立即召集了女真各部落首领商议此事。 部落首领们争论不休,可争来争去,也没想出个办法来,更没弄明白辽帝耶律洪基要他们进贡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上一任女真部落大首领完颜劾里鉢的次子完颜阿骨打提出了一个新的观点,惊骇了众人,他认为耶律洪基毫无预兆的突然要他们女真人进贡一些世上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很可能是契丹人发现了他们女真人准备建国的事情。 耶律洪基这一道圣旨,表面上是要贡品,实际上不如说是一种试探,试探女真人对契丹人的忠诚度。女真人不论能不能拿出耶律洪基索要的这些贡品,最终结果都是耶律洪基会找借口打压女真人。 完颜阿骨打的观点一提出来,就得到了大多数女真部落首领的认可。在女真人之中,有一种自然形成的相对原始的认知,那就是尊敬强者。 完颜阿骨打而是五六岁的年纪,天生神力,样貌威武不凡,公认是女真人中的第一勇士,不过按照部族规矩,他的父亲完颜劾里鉢去世后第一顺位继承者是他的叔父完颜颇剌淑,他才没有成为女真人的部落大首领。 不过在女真人心中,特别是年轻一代人心中,完颜阿骨打才是最值得崇拜和追随的领袖,他说的话,在族人心中也最有份量。 他提出来这个观点之后,认为女真人的建国步伐应该加快了,不过此时还不能盲目地就跟契丹人翻脸,面对这次耶律洪基索要贡品,他们只能先尽力应对,聚集族中有经验的猎人,去太白上上寻找能应付的山珍先进贡给辽帝,而后再从长计议。 他们当然不可能找到电视鸡和巧克力等东西了,只好寻了一种比较罕见的山鸡,还有些深山里十分难见到的山蘑或者树茸来充数。 结果就是他们凑足了耶律洪基索要的贡品,进献给了辽帝。耶律洪基收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自然也是不曾见过这些稀罕玩意的,便当了真。 不过面对着一堆花花绿绿的各色蘑菇,耶律洪基也生气,他气女真人一直就有这么好的东西,连神仙都稀罕的药材,以前竟然从来不进贡给他,真是其心可诛。 为了能长期食用这道药膳,他便下令以后每年都让女真人想大辽朝廷进献这些东西。 女真人也由此开始,年复一年感受到了契丹人带来的压迫感,同时也加速了建立金国和反对辽国的过程,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杨怀仁拿着聚园的房契和两箱子金银回到家中,立即就吩咐人去对面接手了聚园,莲儿也建议把聚园的牌子拿掉,另换一块随园的牌匾。 杨怀仁却没有同意,他想了想,决定保留聚园这块招牌,在他的计划里,多一间酒楼虽然在是意外之喜,但是多一块招牌,可以让他的产业发展更加细化区分。 比如眼前面临的问题,就是蔬菜大棚里的蔬菜,很快就可以上市了,而随园这家酒楼实在是空间太小,限制了它的发展。 虽然他现在还没有自己开一家连锁饭馆的计划,但是想提供更多的菜式,还是需要一家空间足够大的酒楼来承担,聚园的营业面积是随园的四倍左右,正符合了他的要求。 在他的意识里,对于随园和聚园的分工,也有了一个雏形,那就是把不同档次的食物,在不同的酒楼提供。 以后随园还是以一个亲民的形象,以主要提供牛肉面汉堡包等大众食品为主,并联合其他十三家加盟酒楼逐步扩大影响力。 而聚园,则改造成一家专门提供高端美食定制的酒楼,专门服务高消费群体。 正文 第411章:牦牛来了! 拿到了聚园的产权之后,杨怀仁第一步就是贴告示告知广大顾客,聚园现在也是他的产业了,将来聚园和随园在提供的食物上会有所不同,但是不管聚园还是随园,都会有一面金字招牌,那就是怀仁出品。 客人们很自然就会觉得原来的聚园因为在和随园的竞争之中败下阵来,原来的老板不堪经营压力,才把聚园转让给了杨怀仁。 对于这一点,杨怀仁也不用过多的解释什么,既然那普遍的这种说法对于提升他和随园的品牌有帮助,那就让这些流言继续发挥作用。 借着这个势头,原来随园两边卖书和文房四宝的铺子,也被杨怀仁买了过来。 两间铺子原来的主子其实也挺郁闷的,以前的及第楼买卖不行,一天也没几个客人上门,对他们的生意也没有多少影响。 可自从杨怀仁开了随园之后,人家是门庭若市了,可也影响了他们的生意,大家来这里都是来吃饭的,来购买文房四宝的人却少了。 至于箇中原因,可能自恃清高的读书人觉得书店和文房四宝店里应该是恬静高雅的,门前总是排了些三教九流的吃货们,让高雅的事情变得不堪而庸俗。 所以说越是有文化的人就是越是毛病多,两位老板生意日渐冷清,当杨怀仁提出来购买他们的铺子的时候,钱给的又很到位,他们自然也就不会拒绝了。 稍作改造之后,于是随园的店面一下变成了原来的三倍,不过随园门前排队进店吃饭的队伍依旧没有减少。 自从杨怀仁卖了一道药膳的秘方给了辽使之后,他们倒也没有再强迫契丹的牛肉贩子们禁止出售牛肉给随园,既然聚园都送给杨怀仁了,再做这种事就没有了必要。 但是这些契丹人认识到了牛肉对于随园的重要性,在牛肉的价格上又提高了三成。杨怀仁倒还真不在乎涨了这点价格,但是他在乎的是,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他非常不喜欢。 所以即便这些见钱眼开的胡商自动送货上门,杨怀仁也严词拒绝了,随园的地窖里两头大黄牛拆解的近千斤牛肉可以撑上五六天的,加上穿插着提供几天红汤面,捱到环县牧场的牦牛送到京城是没有问题的。 果然,在杨怀仁给托掌柜送信要他运送牦牛入京的十八天后,第一批一百头牦牛运到了,因为不方便直接进城,所以就把牛群赶到了杨家庄子里。 杨家庄子临时圈起一块荒坡把这群牦牛圈养起来,在官府报备了这批牦牛的来源之后,就可以宰杀了。 除去内卫加急送信的三天,托掌柜把第一批牦牛运送到京城,恰好用了十五天。 对于这次牦牛进京,杨怀仁亲自去迎接了风尘仆仆一路赶牛过来的托掌柜,两人半年未见,当杨怀仁家见到托尼贵沧桑了许多的时候,心中难免感喟,引进牦牛的事情自己只不过是出了点主意,人家托掌柜可是真正付出了太多。 “托掌柜,真是辛苦你了!” 托尼贵虽然和杨怀仁身份上差距很大,但是他听得出杨怀仁这句话并不是跟他客套,而是走了心的一句“辛苦了”,所以心中感动,忙感激地见了礼。 “托掌柜,牧场的事情多亏你的日夜操劳、殚精竭虑,才有了今日的局面,小弟杨怀仁今天必须先敬你一杯。” 说罢杨怀仁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托尼贵同样饮尽了杯中美酒,才惭愧地说道,“侯爷言重了,能为侯爷效劳,是我老托的荣幸。” 杨怀仁接触的胡商还真不少,卖牛羊的,卖香料的,可这么多各国的胡商虽然各有不同,但是他们最大的特点就是做起买卖了都有些奸猾,人家远离乡土来到大宋,就是来赚宋人的钱财的,经商之中油滑一些也是正常。 只有这位托尼贵,跟宋人做生意最是实诚,把那一套胡人与生俱来的油滑手段留给了其他胡商。 一开始他也许是因为报答当初嘉王爷赵頵在他落难之时的无私救助,自从帮杨怀仁做事以来,他兢兢业业不辞劳苦,或许是因为杨怀仁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了他一个胡人,他想报答这种知遇之恩吧。 二人亲切地聊了些家常,托掌柜也把环县建设牧场的事情大致向杨怀仁汇报了一番。 杨怀仁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问道,“运送这百头牦牛一路进京,路上可否遇到过什么怪事?” 杨怀仁知道前段时间耶律迪傲和杨怀仁进行竞争的时候,为了阻止杨怀仁得到牛肉,他肯定会派人对牦牛的运送做一些破坏的,虽然如今牦牛安全抵达京城,但他还是担心托掌柜这一路上受到了什么伤害。 托掌柜仔细想了想,说道,“说起来这还要感谢侯爷的照顾,侯爷派去环县送信的人,应该是官府的人吧? 他们这次也是一路护送我们来到京城的,走的一直都是官道。一路上经过各州各县,由他们出面,倒是没遇到沿路官府的刁难。” “那就好。”杨怀仁颔首应道。 “不过嘛,半路上倒还真有件怪事。” “哦?说来听听。” 托尼贵回忆了一下,接着笑了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个人觉得有些怪异罢了。 刚开始运送的那几天,我们赶着牦牛一路往京城赶,总觉得背后好像有人盯着似的。这个还是侯爷派去保护我们进京的那几个兄弟最先发现的。 这几位兄弟本来想跟这些盯梢的人会一会的,但是我担心这些人来者不善,又怕耽误了侯爷要求的运送期限,所以跟他们说运送牦牛进京要紧,所以才没有跟那些暗中盯着我们的人正面交锋。可能是那些人也发现了我们赶牛的人之中有些高手,才没有轻举妄动。 可是过了几天之后,这帮人就不再盯梢了,侯爷的人只说他们又转头向西去了,我也就没有再在意了。” “恩,你做的不错。这件事你不用计较了,我自然会处理。” 正文 第412章:麻辣牛肉条 吩咐人安排托掌柜先去沐浴休息,杨怀仁琢磨起那些半路上盯着运送牦牛队伍的契丹人。 这帮契丹人如果是奉了耶律迪迪父子的命令去破坏托掌柜运送牦牛进京的队伍,那么这件是很好理解。 可是他们居然只是盯梢,并没有做出什么激烈的举动,这就让杨怀仁十分好奇了。 古代通讯极其不方便,这些契丹人如果是奉命搞破坏的,为什么在路上没有出手呢?他们是不可能再接到耶律迪迪的新命令的。 按照托尼贵所说,他们也许是发现了混在队伍中保护队伍的内卫个个都是武功高手,加上运送牦牛的队伍一直走的是官道,他们觉得即使出手也不一定有胜算。 但是这之后他们为什么不继续尾随,而是转头向西而去呢?向西去又是去了哪里?难道是直接去杨怀仁在环县的牧场,直接攻击那里? 这个念头一出来,杨怀仁确实有些后怕,但是如果牧场遭到了攻击或破坏,这都半个月前的事情了,牧场那边肯定也会有消息送回来,既然没有消息,就说明牧场并没有遭受攻击。 杨怀仁转念一想,环县的牧场,游师雄早就关照了当地的边军,在边军的照顾之下,几个契丹人想攻击,也不会是件那么容易得手的事情,他并不需要担心这一点。 如此说来,这几个契丹人向西而去,原因就有点扑朔迷离了。杨怀仁判断的是,起码耶律迪迪派出去的这些人,接受到的命令肯定不单单是破坏杨怀仁的运送牦牛的计划,在这背后,肯定还有更深层次的目的。 这段时间连子庚领着许多内卫们倒是探听到了许多关于辽使的消息,这里边都没有和这件事相关的内容,那么杨怀仁觉得他也没必要去细想很多了,他能做的,也只有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 随园牛肉面所用的牛肉从草原牧牛换成了高原牦牛,口味上肯定是有改变的。 说起来其实后世最正宗的兰州牛肉面选用的还就是牦牛肉,只不过杨怀仁最初做牛肉面的时候只有草原牧牛肉的来源,才让大家习惯了这种味道而已。 到如今重新用回了最正宗的选材,反倒让一部分食客不太适应。当然,这种不适应并非是贬义的。 即便同一头牛身上出产的牛肉,无论口感还是味道,根据不同的部位,也是有极大的不同的,根据不同的部位,把牛肉用最适合的方式料理,也是一个厨师的基本常识。 最鲜嫩美味的,自然是小里脊肉,也就是后世常说的牛柳或者菲力,这个部位因为运动量最少,所以造就了最滑嫩的口感和最美味的口感,这部分怎么做都好吃,当然,最能显示菲力美味的自然是生吃,或者做成半熟的牛排,做熟了,反而流失了原有的鲜味。 第二个档次是上肩肉和外脊肉,也就是后世常说的西冷牛排肉,这部分牛肉因为有细微的脂肪纹理,所以最适合的做法是煎或者烤,让脂肪和精肉在受热融合之后才最美味。 接下来是背肉,肋条眼肉和腩肉,这部分牛肉脂肪含量较高,适合用作吃火锅时候的涮肉。 最后才是胸肉和四肢上的腱子肉,这些部位的牛肉比较紧凑,肉纹粗实,韧性也较大,普通的炒或者煎的方法制作出来会让人感觉肉质太老,所以做好的做法就是小火煮熟煮烂之后,做成酱牛肉,用于牛肉面中。 牦牛作为一种高原动物,生活的气候环境是比较恶劣的,在高海拔高寒的环境中生存,让牦牛肉有了一种跟草原和平原地区的牛所产的牛肉不同的肉质特点。 因为血红细胞更强的运送氧气的能力,让牦牛肉从外观上来说,比普通的牛肉颜色更加深红,肉质看上去也更加紧致。 不过第一和第二档次的里脊肉,实际上比草原牛肉更加鲜嫩,这也许跟牦牛生活的环境同样纯净无污染有莫大的关系。 另外重要的一点,牦牛一生都是散养的,没有劳役的,在相对自由的环境中生长,让牦牛的肉质更有了一种原始野生的鲜美。 青藏高原上青草植被虽然不如北方草原那么茂密繁盛,但是高原草场上有大量的野生的珍贵中草药,如冬虫夏草、胡黄连、甘松、川贝母等,这些都成了牦牛的食物。 可以想象,这样的牦牛出产的牛肉,其营养价值有多么高了,所以即便到了后世,牦牛肉的价格也比普通牛肉高出不少。 对于不同部位牛肉的使用,杨怀仁也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尽量做到肉尽其用,当里脊、外脊、腩肉和腱子肉都考虑好了怎么使用之后,最后肉质最粗糙的牛后颈肉,杨怀仁决定做成麻辣牛肉条。 第一步的做法跟牛胸肉和牛腱子肉一样,都是小伙慢煮,煮熟之后的牛后颈肉很清楚的能看清肉质的纹理粗大,而且肉纹比较乱。 把煮好的肉块切成直径约三分之一寸到半寸的肉条,然后直接用牛油进行慢火炸制,七八成热的油炸方法,可以让牛肉条中的水分慢慢分离出来,而肉条内部粗大的肌肉纹理在脱水之后,也被炸制酥软。 接下来把炸干的牛肉干捞出来沥油,锅中倒出牛油,重新加入辣椒油大火烧熟,然后加入辣椒面、花椒、八角等调味爆香,然后加入牛肉条、芝麻和糖霜翻炒。由于牛颈肉块在熬煮的过程中已经有了盐味,所以炒制的时候就不用在额外加盐巴了。 翻炒至搭配的香料焦黄,就可以出锅了,由于油水比较多,尽量不要立即食用,而是先行沥油,再稍作风干之后食用最佳。 慢火炸制后的牛肉条这时很容易就把爆香的油中的各种调味料的香味吸收进去,原本口感粗糙的牛颈肉用这种方法制作之后,不但原来又老又韧的特性不见了,慢火油炸又大火爆炒,让牛肉干重新吸收了辣油和糖份,变得酥脆爽口的同时,又麻辣甜香可口,变成了不可多得的一样美味。 正文 第413章:新蔬菜上市(上) 眼看着马上就要进入三月了,蔡水河畔迎风婀娜起舞的柳条儿也早已换上了嫩绿的纱裙,中原大地万物复苏,空气中开始弥漫着花草的芬芳。 杨怀仁穿越的时候阴差阳错带到大宋的十几种蔬菜如今都培育的很好,因为蔬菜大棚面积还是比较有限,所以第一年,他重点栽培育种的,也不过是辣椒,西红柿,土豆和地瓜这些比较容易栽培的几种。 原先和嘉王赵頵以及端王赵佶约好的事情,这两位王爷都十分积极,杨怀仁也乐意见到他们这种积极的态度,安排了好多种植过了这些蔬菜的庄户去他们各自的皇庄上进行指导。 两个皇庄里近两万亩的土地开春都种上了这些蔬菜,三四个月后就能见到收成,这也正是杨怀仁很久以来所期盼的。 大棚蔬菜长势良好,除了留出育种的一批之外,还有不少的剩余,这一些,杨怀仁打算现在马上就上市销售,先赚他一笔再说。 辣椒他没打算直接出售,而是晾干或烘干成干辣椒之后先做成了辣椒面,或者加工成了辣椒酱,用于随园、聚园和那十三家连锁加盟酒楼的使用。 土豆和地瓜种植面积虽然不如辣椒和西红柿大,但是这两种薯类作物产量巨大,加上大棚里精耕细作,都是亩产六七千市斤的,换算成宋斤,也都超过了亩产五千斤。 所以杨怀仁打算主力销售的,便是西红柿,土豆和地瓜这几样。 说道卖菜,自然要到菜市。东京城里最大的蔬菜买卖的集散地就在西市上,其他的小型菜市也不少,菜贩子们都是搭个棚子,支起个架子就在路边卖。 当然卖菜的也不都是固定摊位的菜贩子,有些周边的种菜的庄户们,也会挑着担子或者推着小车进城,沿街叫卖着自己家种的各色蔬菜。 不过杨怀仁可没打算把自己的新式蔬菜放到菜市上去摆摊贩卖,这样显示不出他的这几种蔬菜的新颖和高价值来。 这个道理也很简单,打个比方,一件衣服,你在夜市上摆个地摊扯着嗓子叫卖,即便这件衣服是真品的名牌,你也卖不上价钱。 再换一件衣服,并不是件名牌,价值也很普通,你放到大商场或者高档的专卖店里挂起来,那价值就不一般了。 所以说影响一件商品的价值的因素,除了这件商品自身的品质之外,最大的因素你向潜在的顾客推广它的时候,它是在一个什么样层次的平台上。 杨怀仁的西红柿也是同一个道理,如果放到大菜市里铺张破麻布摆地上叫卖,任凭西红柿多么新奇,大家对它的第一印象也是个普通的蔬菜罢了,想卖个高价,想赚到钱,那是难上加难的,任你喊破了喉咙又如何? 倒不是因为杨怀仁是奸商,因为这跟他最初的计划是不符的。这些新奇的蔬菜,早晚都会成为大宋百姓餐桌上普通的食物,但是最初的一两年内,因为产量有限,先把它包装成一种高大上的珍惜食物,从那些富人手里先赚上一大笔钱,也无可厚非。 利用现有的资源,杨怀仁想到了一种在当时非常新鲜又绝对效果爆炸的销售方式。 当随园的顾客们习惯性的一大早就在门前排队的时候,惊奇的发现随园门口又张贴了新的告示,一下子食客们的兴趣又高涨起来了。 照随园往日张贴告示的习惯,大都是即日要提供什么新的美味了,所以每当随园张贴了新告示,都会成为京城众吃货们相互之间谈论的热门话题。 只不过,今天在随园门口,以及其他十三家随园的加盟酒楼门前张贴的告示,与往日有些不同。 随园这次并不是又要提供什么新式的美食,而是说一种新奇的蔬菜即将上市销售了。 单单是如此,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吸引眼球的地方,最让人觉得奇怪的是,随园即将上市的这几样新奇的蔬菜,任谁都没见过,也没谁听说过。 从这几样蔬菜的名字上讲,也是怪异的不行,大家忍不住好奇,西红柿是什么柿子?土豆又是什么豆子?地瓜又是什么瓜呢? 看到这里,大家也许还不能想象出这些东西到底有怎么样的价值,但是越往后看,便没有一个人觉得这些新鲜的食物是寻常的东西了。 告示上说这几种新鲜的食物都是随园的东主杨怀仁从他神仙师父哪里得来的种子,然后栽培出来的,现在刚刚成熟,所以将在三月初一上市销售,欢迎广大食客们品鉴。 众人对这三种新奇食物,第一个直观印象大致有这么几种: 首先便是随园出品的东西,一定是好吃的,这个规律从随园开业至今,已经由好多种食 物印证过了。 其次是人家说这几种新奇食物是杨怀仁杨侯爷从他神仙师父那里得来的种子然后种出来的,并不是人间应该有的食物,这么一想,这几种食物就立即高端大气上档次了。 谁都听说过神仙的故事,但谁也没见过真的神仙,但是神仙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一定是非常高大而神秘的。 就这样有的人开始猜测这些东西是神秘的西天极乐世界才有的,也有说是南海观音菩萨的仙岛上弄来的,也有说是从东海仙山上生长的。 一时众说纷纭,也没有个定论,不过大家都是根据自己的幻想胡乱猜测,也没有人会在意这些新奇的食物到底是哪里来的,只要是神仙吃的,那就肯定是好东西。 最后让人们惊讶的,便是这几种东西是在冬天栽培的。眼下虽然已经开春,但是世面卖的那几种蔬菜,无非是些白菜萝卜,这也都是些产量大又容易在冬季保鲜的便宜蔬菜,真正新鲜刚结果采摘的蔬菜瓜果,在这时候是没有的。 想到这一点,大家就不再怀疑随园贴出来的告示上,说这些新奇的蔬菜种子是神仙送给杨怀仁的说法,是吹牛说大话了,你想啊,寒冷的冬天还能生长结果的蔬菜,不是神仙住的地方才有的,哪里还能有? 正文 第414章:新蔬菜上市(中) 新蔬菜要上市了,可随园既然是要卖菜,却在没有告示里标明任何价格,这就让大家很纳闷了,于是开始向随园里的人打听这几样蔬菜上市之后是怎么个卖法。 随园的伙计们事先都经过了杨怀仁的培训,只要有客人问起来,他们便面带微笑仔细跟每一位顾客详细解释这些蔬菜三月初一上市后的销售方式。 这次采用的,是限量供应加暗拍,加预购,加捆绑销售的组合销售方法。 对于随园的常客来说,限量供应和暗拍大家都有所了解的,牛肉面最初上市的时候,就是采用了限量供应的方式,而红油鮓呢,则是采用的暗拍竞价的销售方法。 当初对这两种食物量身定做的这两种不同的销售方式,杨怀仁的想法也很简单,除了获得最佳的销售加值利润之外,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最开始的时候,这两种食物随园能供应的量确实是有限的。 后来牛肉面已经连锁经营了,虽然随园仍然在限量供应,但营销意义已经没有原来那么大。 而红油鮓能通过暗拍竞价获得逆天的利润率,也是因为辣椒油的数量实在有限,眼下辣椒酱开始大量供应之后,红油鮓的这种高额利润空间就会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不过随园在这道菜上已经赚够了足够的利润,加上这道名菜的热度已经下降了不少,让它的价格趋于正常化,也是情理之中。 除了这两种销售方式之外,预购加捆绑销售,就让大家有点不懂了。 随园的解释是,这些新奇的蔬菜因为是第一季栽培的成果,数量实在有限,肯定是无法满足所有顾客的要求的,所以在限量的同时,只能通过预购,暗拍竞价的方式供应。 而捆绑销售,也很简单,就是大约一斤西红柿,一斤土豆和一斤地瓜捆绑在一起销售,不单卖。 对于随园这种特殊的销售方式,大多数顾客还是比较理解的,这世界上本来就是物以稀为贵,人家搞出这么多名堂来,无非也是实在货物有限而已。 复杂的销售模式,加上所谓神仙留下种子的传说,对于新奇蔬菜的知名度影响,已经足够大了,大到让但凡是有点资本的食客,都不想错过当第一批吃到这些蔬菜的人。 细心的顾客发现随园的菜单有了新的变化,在餐牌的末尾,新加入了三道新的菜式,分别是西红柿炖牛腩,土豆烧牛肉和烤地瓜。 可是当顾客们踊跃的点名要吃这三道新菜式的时候,掌柜的给出的说法是,这三样菜式,现在还不能供应,供应的时间,是在新式蔬菜上市一个月之后,也就是说,新式蔬菜三月初一上市,最早到四月初一,才能点着三道菜。 杨怀仁最初这么做的时候,王明远作为掌柜的,其实表现出了一些不理解。既然自家的新式蔬菜都上市了,自家的酒楼里用新式蔬菜制作的菜肴同时上市,不是正好吗? 杨怀仁给他的解释,是先试探市场反应,然后再决定价格。这其实是一种很普遍的利润最大化的理论。 一种新的产品上市,制定它的销售价格,不能单单从成本考虑,而是要先做营销,先造势,也就是后世所说的炒作,然后再有计划的把这样产品投放市场。 就拿西红柿来说,在杨怀仁眼里,它就是又普通又常见的一种东西,但是在一个原本没有西红柿的世界里,它在人们眼里的价值,就不能用他原有的眼光来看待了。 西红柿在眼下肯定是绝无仅有的,上市前的炒作,就是把它自身的稀有的特点无限的夸大,夸大到严重超过了西红柿自身价值的地步。 当他上市的时候,杨怀仁不用给西红柿定价,市场上的第一批消费者,也就是那些有钱人们,自然会主动预估它的价值,然后开出价格,而这个价格,就是市场决定的价格。 今年这第一批上市的新式蔬菜,按照杨怀仁的预计,会赚到很大一笔财富,当然,能舍得花大钱买几个西红柿和土豆的人,肯定都是肥的流油的富人。 从富人哪里赚钱,不论多么离谱杨怀仁都是没有心理压力的,别看他现在家财万贯,但是他还是需要大量的财富来实现他的梦想。 将来这些营养丰富的食物,他都要在全大宋推广,能够补充大量维生素的新式蔬菜,能够让百姓体质变的强壮的牛肉,都是他计划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这个推广的成本,不是他现在的家产能够支撑的,也只有他自己来买单,所以从富人哪里赚钱来提高普通人的生活水平,他不但没有被骂做奸商的负担,反而有了一种劫富济贫的崇高感觉。 杨怀仁对他自己的能力很清楚,他原本就是个厨子,并不是个政治家,也不是个能领兵打仗的军事领袖,他能做的,就是在他能力范围之内,从饮食的角度入手,让整个国家和民族逐步强盛起来。 这不是他一个小人物的责任,但是作为一个穿越者,这样的思想觉悟,还是很自然而然的就产生了。 不一定当了宰执天下的宰相或者上阵杀敌的将军才是热爱国家热爱民族,尽自己的一份力量,改善民生,让普罗大众吃上更好的食物,同样是个高尚的理想。 王明远虽然不太明白杨怀仁的理论,但是他非常信任杨怀仁的智慧,让新式蔬菜先上市,让市场自动给这些新奇的食物来制定价格,然后一个月后再根据这个价格给那三样新菜式定价,也就有了当前的一幕了。 新菜式上了餐牌却只能在一个多月之后提供,让顾客们都觉得心里不太舒服,这种不舒服体现出来的,就是大家普遍对这三样新菜式更加渴望了,甚至看到餐牌上那三样新菜式的名字,就能默默地流了满嘴的口水。 而这种渴望,又转化到对三月初一新蔬菜上市上来,每个人都在盘算着如何预购了,也在自己的心目中,给这些捆绑在一起的三样蔬菜报出了自己的价位。 正文 第415章:新蔬菜上市(下) 六百年后欧洲的航海家们从物产丰饶的美洲大陆带回来的许多的蔬菜和作物,大都还当做观赏植物欣赏的时候,杨怀仁这位穿越者现在就已经用这些新式蔬菜赚大钱了,杨怀仁忍不住心中偷乐,他比哥伦布们可有商业头脑。 三月初一,本是个很平常的日子,可这一天的东京城内,却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又喜悦的的气氛。 随园作为唯一的新式蔬菜销售点,从昨天半夜开始,门前就挤满了人。也得亏北宋早就取消了宵禁,不然这么多人半夜里堵塞了路面露宿街头,还真是容易惊吓到官府。 说随园是销售点,有点不太准确,其实几天前,从随园张贴了供应新式蔬菜的告示开始,这些新式蔬菜就已经卖出去了,钱也已经收到,三月初一,只不过是一个提货的日子罢了。 对于西红柿、土豆和地瓜每样一斤捆绑销售的价格,杨怀仁是十分满意的。他第一批总共准备了一万份,分五天,每天两千份分期供货,所以在接受的暗拍出价之中,只需要挑选出价最高的前一万个报价就可以了。 一万个中标的名额,其实落在了不到一千人手里,很多大户和富贵之家,都是一次买了很多份,从随园取了提货的凭证,可以在三月初一到初五这五天里来随园提货。 可谁都想最先尝到这种传闻中神仙才能吃到的食物的滋味,所以早早的便派了家丁提前一天去随园门外排队等候,于是出现了前边提到的那一幕。 杨怀仁想到了新式蔬菜上市这一天随园门前会人满为患,可没想到局面会这么火爆,以前排队拿签字吃牛肉面,最多也不过千八百的食客而已,可今天,这个数字起码翻了五六倍,而且还有源源不断的人从不同的方向向随园赶来。 富贵的人们中了标,虽然不用自己亲自去排队提货,可怕这东西太宝贝,半路上遇到个什么劫匪之类的,所以明明只需要一个人的事情,却不约而同的安排了七八个护院的大汉随行。 加上原本要吃面的人,这么一算这人数就更多了,如若不是连子庚领着许多内卫们打扮成随园伙计模样的人维持秩序,恐怕随园的房子都有被推倒的可能。 随园的大门还没打开,门外等着提货的人早已急切难耐,慢慢地便开始鼓噪起来。 “随园怎么还不开门啊?我们预定的神仙果、神仙豆和神仙瓜什么时候能取啊?” 站在二楼观望的杨怀仁越听越乐,这三样东西,原本是没有名字的,他也不过是按照后世的叫法临时起了名字宣传,可到了他们那里,不知道怎么就又改了名字了。 西红柿被叫成了神仙果,土豆和地瓜也被冠上了神仙的前缀,听起来确实有点好笑,不过杨怀仁觉得还满顺嘴的,起码这三样东西的逼格提高了起码十八个档次。 想来自己废了半天想出来的营销手段,还不如忽悠了那几句管用,这年头,无论什么东西能跟神仙扯到一起,那身价可不只是倍增。 看看随园的伙计们准备的也差不多了,杨怀仁给楼下打了个手势,随园正式开门供货。 随园的大门缓缓打开,鼓噪的人群也兴奋了起来,霎时间出现了一阵拥挤,好在事先安排了维持秩序的内卫,到没有出现失控的局面。 掌柜的王明远领着李黑牛、陈天霸、柯小川等几个壮汉从门里走出来,王掌柜清了清嗓子,大声表示了对这次新式蔬菜的预购活动中踊跃参与的顾客表示了感谢,然后便宣布正式开始供货。 几人闪开身形,展现在大家面前的,是随园里码放整齐的一面木质的礼盒墙,拍在队首第一个人激动地走上前来,把两张提货凭据交到李黑牛手中。 李黑牛仔细查验过了凭证真实无误,便回身取了两个礼盒回来,面带微笑送到了提货人的手中。 第一个提货人小心翼翼的双手抱过两只礼盒来,像抱孩子似的紧紧护在怀中,在另外几位随行的保镖的护送之下,艰难的挤出了拥挤的人群。 他家的主人早在百步之外的一辆马车里等候,等派去提货的家仆把两个精美的礼盒送到车棚里,这位富贵公子模样的主人迫不及待的取了一个礼盒打开。 他掀开盖子,看到了礼盒里边的情况,一个胖乎乎的神仙瓜在中间的位置,四周则交错摆放了神仙果和神仙豆。 在这些东西旁边,还有一卷纸,上边写的是一份简易的食谱,分别写了几种这些蔬菜的做法,可谓非常贴心,同时也提示了这些东西最好在十日内食用,否则便会腐烂变质。 贵公子笑骂道,“哗众取宠!回宫!” 嘴上这么骂,可脸上却还是笑眯眯的,从新盖好了礼盒,便吩咐马夫赶紧回家,贵公子也急着想尝一尝按照纸条上建议的做法,把这几样神仙蔬菜做出来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越是有钱人越是有这种毛病,嘴上骂着人家杨怀仁卖个菜还搞了那么多事情,可自己还不是花了高价买几个番茄土豆? 类似的事情又发生了好几百遍,只用了半个时辰的工夫,第一天提供的两千份礼盒很快便供应完毕了,没有提到货的人们,只能埋怨几句,然后互相安慰着说明日早点来排队。 有趣的是话说完了,却都不肯走,直接抢占有利位置便在随园门前坐了下来,心里想着哥们今天就住在随园门口了,就不信明天取不到货! 楼下又开始了一轮新的抢占有利位置的争斗,楼上的杨怀仁却乐开了花,因为莲儿把账目算出来了,这预售的一万份礼盒,除去包装的礼盒等成本之后,第一批出售的新式蔬菜纯利润达到了十五万贯! 所有人都惊呆的时候,杨怀仁却故意做出一副不太满意的样子,“才这么点?我还以为怎么也得有个二三十万贯呢,看来东京城里的富人,调动的还不够啊。 后边的第二批和第三批,也不用预售了,从第一批供货完毕之后,直接按预售安排平均价的两倍向外出售!” 正文 第416章:凡勃伦效应 王明远和莲儿心中疑惑,现在这些蔬菜卖出去的价格就很高了,每一份礼盒的平均价格达到了十五贯钱。 关键是这个价格和其他的蔬菜比起来显得太夸张,随便三斤别的蔬菜,也就十文八文的铜钱,新式蔬菜已经卖出了比普通蔬菜高出一千多被的价钱。 而且这个售价,是按照杨怀仁的理论,由市场决定的价格,如果下一批冒然把价格直接进翻上一番,是不是会引起顾客们的不满呢? 杨怀仁耸了耸肩,他很想给古人解释清楚啥是凡勃伦效应,简单组织了下语言,笑着说道,“我理解大家的不解,我们的蔬菜卖的确实太贵了。不过大家这么想,这样的价格,能消费的起的,都是些有钱人,普通百姓是消费不起的。 我们第一批蔬菜的销售非常成功,大家肯定也发现了这一点,就是出价中标的,无一例外的是有钱人。 既然我们的客户全部是有钱人,要想从这些客户身上做到利润最大化,就要先研究他们的购物心理,做出有针对性的营销策略。 我们的西红柿、土豆和地瓜为什么畅销,一上市就一抢而空?因为新奇,大家以前都没见过,也没有吃过,所以一种好奇的心理在里边。 东京城里的有钱人多如牛毛,起止是目前已经买到了我们新式蔬菜的这一千左右的人? 肯定还有更大数量的有钱人没有买到,或者还没来得及买我们的新式蔬菜。 有钱人的想法和普通人是不同的,他们在乎花了这点钱吗?答案是否定的,能舍得花十五贯钱买一盒蔬菜的人,不在乎多花十五贯钱的。 他们的消费理念里,就是只买最贵的,不管价格到底如何,而且有钱人之间,有一种攀比心理。 比如说,我和黑牛哥哥都是这样的有钱人,今天我买到了蔬菜礼盒,黑牛哥哥却没有买到,他心里就不舒服了,那么第二批不管什么价格,他都会想尽一切办法买到。 到时候第二批蔬菜礼盒一上市,会有更多的有钱人来抢购,谁若是因为涨了价钱不舍得花钱买,那么以后他咋还有脸在有钱人圈子里混? 这是其一,我们再换一种思路,我们的蔬菜礼盒卖出这么高的价格,即便是有钱人也肯定会有些想法的,即便面子上不会表现出来,但内心也会犯嘀咕,几个果子就要花十五贯钱,是不是有点贵啊? 到我们第二批蔬菜礼盒上市的时候,这些有钱人之中,或许会有一些人会有一种观望的态度。 假如我们保持和第一批的价格类似,或者降价了,他们那种购买欲望反而会因为已经尝试过了冲动消费而逐渐变的理性,也许这第二批蔬菜礼盒上市的时候他还会买,但是数量可能就会比第一次有所减少。 但如果我们把价格翻一倍,他们又会怎么想呢?潜意识里冒出来的想法,肯定是这些新式蔬菜太受欢迎了,神仙二字或许不只是一种谣传,而是事实,大家买了这些菜回去吃了之后肯定感觉有了效果,所以才会更加踊跃的购买。 而随园则是因为供不应求,货物越来越稀缺,只能涨价控制局面。这样一来,他们的购买欲望反而会更加强烈,好似不买才变得吃亏了一样。” 大家听了杨怀仁要继续涨价的理论,一时半会还想不太明白,需要时间消化一会儿。 杨怀仁想到的是,无论古人还是现代人,在知识和见识方面或许有很大不同,但是在心理方面是不会有明显的变化的。 好比后世的房地产商,他们卖房子的时候就是利用凡勃伦效应,开发一个地产项目的时候,所有的房子并不是同时上市销售的,而是有一个预购,正式发售和尾房抢购的过程。 预购的时候明明一万一平米,到正式发售的时候,直接涨价最少一成,涨到一万一一平或者更高,他们也根本不会怕因为涨了价就卖不出去,反而会因为涨了价,让买房者更加踊跃的去抢购。 就这样,越是涨了价的房子,越是受到买房者的青睐,而如果不涨价,反而会让买房者觉得你家盖的房子不值那个价钱。 其实房子的价格,从开发商建成的那一刻,在限定利润率的情况下,公开发售的时候其价值就是固定的,只会随着当地的物价水平变化造成的地价变化而波动。 而开放商利用购房者的心理变化而制定相应的销售价格浮动,就属于营销手段了。 在供求关系不变的情况下,这世界上绝大多数商品在投放市场的时候,都符合这种效应,杨怀仁利用这种效应来卖菜,确实也无可厚非。 多花了钱买菜的有钱人,也根本不会在乎多花的这点钱,他们得到的心理满足,比额外付出的那些钱可受用得多。 小伙伴们慢慢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的时候,无一例外的都惊呆了,杨怀仁在他们眼里,除了是一个厨艺高超的厨子之外,还是一个商业奇才。 古人做买卖赚钱,思想上都被牢牢固定在一定的框架内,那就是出售产品的时候,先计算成本,然后在这个成本价格上,加上一个自己可以接受的利润率,然后便制定除了销售价格出售货物。 这样做买卖是赚钱的,但是赚得太慢,而且毫无技术含量。后世大量的经济学和营销学大师提出了各种各样的理论,商人们便根据这些理论琢磨除了各种各样让消费者眼花缭乱的营销手段。 而这些营销手段,目的无非是创造利润最大化,而商品自身的价值,也在各种营销手段的推动之下,抬高了数倍甚至数十倍。 杨怀仁这种后世见识多了这样的营销手段的人在古代做生意,这方面的优势就十分明显了,这或许就是点石成金了吧。 制定好了销售策略,杨怀仁心里也轻松了不少,可以预计的是,这些新式蔬菜上市的第一年,会给他带来一笔巨大的财富,而这些财富,正是他实现理想所必须要积累的资本。 正文 第417章:推广新式蔬菜(上) 杨怀仁正在为赚了一笔横财偷着乐,宫里的旨意来了。 这次召他进宫的是高太后,旨意说的的直白,让他进宫给太后和官家用新式蔬菜做一顿晚膳。 杨怀仁不得不佩服宫里这位老太婆消息灵通,只要是东京城里边发生的热门事件,基本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杨怀仁的新式蔬菜上市前,自然是给宫里两位大佬进贡过一些的,可这些番茄土豆到了御膳房,一帮御厨都傻眼了。 这东西这些御厨都没见过,自然不知道要怎么做成美味的菜肴,也只能望“菜”兴叹,只好禀报高太后,这些新奇的蔬菜,需要请杨侯爷进宫给他们示范一下如何制作。 杨怀仁每次到御膳房,都有一种被群星拱月的感觉,若是以前他只是个厨子去御膳房还容易被人家白眼,可自从他成了侯爷,就只有被羡慕的份了。 对于这些御厨,杨怀仁其实也没有什么可避讳的,他一不怕御厨们学了他的手艺,二不怕御厨们能超越他的手艺。 因为这些御厨在宫中做菜,不会把学到的东西散播到宫外,以形成和随园的竞争威胁;他们水平虽然也足够高,但是对于这几样新菜的味道的理解和制作能力,肯定不是一时半会儿能领悟的。 时间的关系,杨怀仁也只能每一样菜都做出一道成菜来,这几样成菜的制作方法也非常简单那,无非是随园餐牌上即将在下个月提供给顾客的那几种样式。 西红柿做了个他拿手的番茄炖牛腩,土豆做了个土豆烧牛肉,地瓜原本他也想架在火上随便烤烤完事的,但是一想一个太皇太后和一个皇帝坐在富丽堂皇的皇宫里抱着个烤地瓜在那里啃,实在是画面太美,所以才做了一道比较细腻的地瓜泥甜汤,作为饭后甜点。 其实中餐发展到二十一世纪,也逐渐开始融合西餐中的文化,开始一种自我优化的进步过程。 中餐在正式的场合,一桌宴席吃菜的顺序讲究有寓意,比如先上凉菜,然后上热菜,寓意越来越火;上大菜也讲究先上荤菜再上素菜,最后上一道鱼,寓意年年有余等等。 而西餐则更在意人们在用餐的时候肠胃的感受和用餐的心情,比如先上开胃菜,然后上大菜,最后是甜点,让用餐者的消化过程更加合理的同时,也让用餐的过程从头到尾,保持一个愉快的心情。 中餐后来也逐渐融入了这种健康的理念。杨怀仁这三道菜,也是尽量保持这种观点。 番茄炖牛肉,又类似于开胃菜的效果,而土豆烧牛肉,便是大餐了,最后上一道地瓜甜汤,让用餐者最后感受到的是甜蜜和快乐。 御厨房受到朝堂上大佬们理学思潮的影响,是不能做猪肉给官家和太皇太后吃的,所以常备的肉类是羊肉和鹿肉。 杨怀仁所做的菜,如果把牛肉换做了猪肉,倒是还可以,影响也不大,但是换成了羊肉,那味道的区别就差的太多了。 幸亏他进宫的时候自带了不少优质的牦牛肉,倒是可以弥补了御厨房的这一点现实的限制,想来给官家吃牛肉,应该不违反那几位大佬的狗屁理论,而且这些牦牛肉,搭配起番茄和土豆来,也确实是美味无比。 庆寿宫寿安殿里,出了太皇太后和赵煦之外,还有另一位吃货,那就是杨怀仁的“大舅子”嘉王赵頵了,这小子现在属狗的,哪里有好吃的,离着八百里他都能闻见,杨怀仁被高太后召唤进宫做晚膳,他便早到了寿安殿候着了。 一顿饭一家人吃得十分享受,特别是赵頵和赵煦叔侄二人,对杨怀仁的手艺赞不绝口。 赵煦早先便吩咐苏公公提前预购了两份蔬菜礼盒,今日还是他偷跑出宫亲自取回来的,一开始见到礼盒里那三样东西的时候,他虽然觉得新鲜,但也没觉得多么出奇,还曾经为白花了三十贯钱气恼。 可如今吃到这几道菜,他的想法发生了七百二十度的大转变。作为一个皇帝,他的想法与普通的食客是不同的,他首先想到的,便是既然这几样新式的蔬菜这么好吃,听说还能在冬季栽培繁育,是不应该保留在杨怀仁个人手中,而是应该在大宋推广的。 赵煦这么提出来,高太后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除了赵煦想到的,她还想到杨怀仁这次卖菜,应该赚到了不少的钱,既然这些新式蔬菜这么赚钱,就更不应该被控制在他个人手中了。 杨怀仁被两位大佬这么一问,忽然意识到两位大宋最高领导的关注,正是一个让他快速实现普及这些蔬菜梦想的捷径。 以前他只觉得蔬菜毕竟不是粮食,不太可能得到朝廷官方的推广,他要实现梦想,必须自己出钱出力,依靠像赵頵和赵佶的影响力,逐步向民间推广。 可如果能让高太后和赵煦见识到推广这些蔬菜的好处,是不是可以通过朝廷来推广呢? 赵頵听懂了她母亲的意思,怕高太后误会了杨怀仁是个唯利是图的奸商,忙对高太后说道,“幕后,杨知义在这些蔬菜上市以前,其实早已经把这些蔬菜的栽培技术无偿交给了儿子和佶儿,让我们俩在自己的皇庄上种植。 儿子决定拿出皇庄上的万亩土地来,用于这些新奇蔬菜的种植和育种,到夏天的时候,就会有大量的种子用于更进一步的普及栽培了。 环县侯虽然最近卖菜赚了一笔钱,但他曾经跟皇儿说过,会用这笔钱用于这些新奇蔬菜将来在大宋的推广,这样大公无私为国为民的想法,值得吾等臣子效仿啊。” 哎吆我的哥,你咋这么会说话呢,真是太够意思了,等会夜宵大保健,哥们必须得包了啊,哈哈。 看着杨怀仁脸上快乐得五颜六色百花齐放,赵頵含笑对他飞了个媚眼,心中想的却是,我这么够意思,明天去你家拉几车土豆地瓜回家吃吃,你应该不会舍不得吧? “哦?” 赵煦听了赵頵的说辞对杨怀仁则是另眼相看了,他接着问道,“杨知义,你是打算如何推广这些蔬菜的呢?” 正文 第418章:推广新式蔬菜(中) 说起新式蔬菜的推广,杨怀仁可是早就想了很久的,不过以前打算的都是自己要出全部的推广成本,如果能拉赵煦进来利用朝廷的力量来推广的话,不仅省时省力,而且能省下他不少钱。 “回禀陛下,想当初家师离我而去之时,曾给微臣留下十几种植物的种子,并且嘱咐微臣不但要把这十几种植物种活,还要惠及天下。 家师的教诲,微臣时刻铭记在心。去年买下了庄子,便是为了栽培这些新奇的作物和蔬菜。” 赵煦对杨怀仁的做法表示肯定,点了点头说道,“尊师重道,值得称赞。” “多谢陛下,”杨怀仁接着说道,“从那时候开始,微臣便依照家师教给微臣的法子,在庄子的后山荒坡上,开辟了些散地,盖起了蔬菜大棚,种上了这些蔬菜。” 赵煦听到这里,又打断了杨怀仁,“爱卿所说的蔬菜大棚,可是传闻中寒冬腊月里也能种植鲜菜的棚子?” “正是,不知陛下是否还记得,去年微臣还被参,说微臣用种粮的好地种菜之事吗?” 听到杨怀仁故意提出这件事来打趣,赵煦呵呵一笑,“去年的时候,只不过是些言官看不过你小小年纪便被赐封侯爵,他们眼红而已,那些奏本朕本也没放在心上。” 言官本就是风闻奏事,针砭时弊,不会深究实真相的,他们虽然很多时候无病呻吟,言之无物,但是这本就是人家的职业习惯而已,千百年来都是如此,本也无可厚非。 而赵煦这个做皇帝的,指责言官就不太合适了,若是传出去被那些言官听了这话,肯定又要对皇帝一番指摘了。 高太后轻咳了一声,打断了赵煦,对杨怀仁点点头,“环县侯你继续说……” 杨怀仁看了看高太后的脸色,收了笑脸,继续说道,“微臣一开始觉得就这点种子,种几亩地能结果就不错了,要推广是不太现实的。 可后来第一次播种长出来的东西,微臣尝过了之后发现太好吃了,所以扩大了种植,才有了现在这第二批。 这十几种蔬菜和作物,微臣没有足够的土地全部扩大种植,所以只选了其中几样先做尝试,没想到这次的产量竟然那么大,我家里人吃不完,所以才拿出来贩卖。” “你一个侯爷开饭馆也就算了,竟然出来卖菜,真是有失体统。”高太后笑着说道。 话听起来像是嗔怪,但口气却没有真的怪罪之意,其实她内心里对杨怀仁的师父,以及这些新奇的作物和蔬菜非常感兴趣。 杨怀仁买了南阳郡王的庄子之后,在庄子里干了些什么事情她都了解的一清二楚的,建设大棚种菜的事她当然也知道,不过到杨怀仁高价卖出了这些新式的蔬菜之前,她只是觉得杨怀仁既然做的是酒楼的生意,自己种些菜也是正常,没往别的地方想。 后来她逐渐了解了这些新式蔬菜中的辣椒和西红柿,才慢慢开始重新看待这些新奇玩意的价值。 如果这些东西真是杨怀仁的神仙师父留给他的,那么这些蔬菜就不能简单的当做普通的蔬菜来看待了,这些蔬菜又如此高贵,如果她能在这件事中获得利益,对她将来的计划都是大有助益。 权力能解决一些问题,但是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有些事情,是需要钱来解决的。高太后如今有权,不过还不算是合法的权力,她需要让现在掌握的权力合法化,需要大量的钱财来铺路。 要整合所有力量为她所用,需要权力加财富共同作用,所以她见识到了杨怀仁几万斤蔬菜就卖了十几万贯的钱财之后,就动了心思。 “不过这么好的蔬菜,如果能够普及的话,对大宋子民都有好处,不过这种事不是你一个小小侯爷能做到的,不如由你来负责育种,推广的事情,便交给朝廷来做。” 这本也是杨怀仁的打算,只不过这话从高太后嘴里说出来,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太对味,杨怀仁犹豫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应答,赵頵乐呵呵的站了出来。 “母后说的极是,推广这些新式的作物和蔬菜,自然不能让环县侯自己一个人出钱出力,所以儿臣听说此事之后,觉得此事大有可为,于是主动向环县侯提出了要求,用儿臣的万亩皇庄来栽培蔬菜。” 高太后心有不喜,可她拿她这个耿直的儿子也没有办法。以他对杨怀仁和赵頵的了解来看,杨怀仁肯拿出来种子来让赵頵去种,这里边肯定是有利益相关的,而且她可以肯定的是,将来赚的钱,拿大头的铁定不是她的傻儿子,而是杨怀仁。 杨怀仁接了赵頵的话接着说道,“嘉王爷深明大义,微臣佩服。微臣觉得王爷的主意很好,这几种蔬菜成熟期非常短,只需四个月,便可以开花结果,到夏天的时候,像神仙果、神仙都和神仙瓜的产量,很可能是如今的数百倍。 到时候除了留出育种的小部分之外,绝大部分都可以上市出售,而且那时就不仅仅可以满足东京城的需求了,还可以卖到全大宋去!” “卖到全大宋?不可能吧?” 赵煦做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皇叔加上皇弟的皇庄一起种,也就能种两万多亩,怎么可能普及到全大宋?” 没等杨怀仁给赵煦解释这几样新式蔬菜产量惊人,赵頵骄傲地抢着说道,“陛下有所不知,这神仙果、神仙豆和神仙瓜,产量实在是太惊人了,卖到全大宋,并不是难事。” “哦?这几样东西,亩产能到多少斤?” 赵煦不太相信,在他的意识里,一亩好地,种粮食也就亩产个三四百斤,种菜他了解的不多,估摸着算,也不过产七八百斤菜,种白菜萝卜可能多一点,也不会超过两千斤。 可古代的粮食和蔬菜的种植都比较粗放,哪里有杨怀仁从后世带来的精耕细作那样的仔细?加上这几样作物和蔬菜,本就是后世的生物科技发达的情况下各种优选优育筛选出来的优良品种,产量巨大。 赵頵事先早从栽培这些蔬菜的庄户那里了解到了它们的产量,这种时候他肯定要出来显摆显摆,他伸出了五根手指,笑嘻嘻地说道,“这些蔬菜,亩产可以达到五千斤!” 正文 第419章:推广新式蔬菜(下) “亩产五千斤!” 赵煦惊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赵頵则微笑着点了点头,“不错,亩产五千斤。” 这些本来是杨怀仁该说的话,赵頵全给抢了过去。不过杨怀仁倒没想出这个风头,在高太后惊异的眼神里,分明藏了十几把刀子,既然赵頵愿意站出来,那就让他来挡刀。 高太后这下不淡定了,杨怀仁以什么样的价格卖掉了这几样蔬菜,她是知道的,如果四个月后赵頵和赵佶皇庄里这些蔬菜丰收了,全卖出去能赚多少钱? 她强忍着内心的激动默默地算了起来,一亩地产五千斤,就算留一半育种,另一半售卖,两万亩地的话那就有五千万斤可供出售,天哪,这是多少钱啊…… 这问题要让杨怀仁来算,就不会这么算了。因为物品的价格还是受到投放市场的数量来决定的。 杨怀仁这次出售新式蔬菜,根本不是把西红柿和土豆啥的当蔬菜来卖的,而是当宝贝一样的卖,只不过这些宝贝能吃罢了。 与其说他卖的是菜,不是说卖的是噱头,卖的是概念。一斤菜他卖了一千斤粮食的价,这是严重不合理的。 但是他的确用这个价格卖了出去,原因和很简单,就因为新奇,他利用了有钱人的好奇心理。 可这种价格顶多就用来卖第一批货,到交给赵頵种植的第二批蔬菜下来,就没那么值钱了。 首先是有钱人那股子新鲜劲,不会维持太久,杨怀仁估计是一个月左右,顶多不会超过两个月。 而四个多月后赵頵和赵佶的皇庄种植的蔬菜上市之时,因为供应量巨大,那价钱估计要缩水数百倍的,当然即使这样还是有钱赚的,如果明年真的推广向全大宋,继续扩大种植面,那价格也就比现有的常见蔬菜贵不了多少了。 高太后高高在上,一时半会儿还没想明白这里边的差别,她想的是,栽培和种植交给你们可以,但是销售这一环节,一定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既然如此,頵儿和知义你们二人要全力配合,把这次新式蔬菜的推广之事做好,育种和栽培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二人了,至于推广和销售,本宫怕你二人无暇顾及,不若就交给内府来操办吧。” 高太后这么说,就是赤果果的要分利了,不过她位置在那里,这种事既然从她嘴里说出来了,做儿子的赵頵自然无法反驳,而杨怀仁这样的小小侯爷,就更没法不应允了。 赵煦心里犯嘀咕,如果真如皇叔说的,这些蔬菜都如此高产,那么推广下去让更多的百姓能够吃到,确实是一件好事,可是这样的事情为什么祖母不交给户部去做,而是交给内府的一帮太监们呢? 要说内府监的太监们,做事倒也是非常尽心尽力,可是这件事毕竟涉及到农事,要推广蔬菜需要大量的土地,这些土地种了蔬菜就种不了粮食了。 虽然说如今大宋粮食产量充足,仓禀充实,不过粮食为国本,如何合理分配利用土地,是推广新式蔬菜中的关键点,内府监的太监们是不懂这些的,他们肯定会觉得种菜是给太皇太后赚私房钱,一定会不顾其他盲目的去推广,必然会引起朝廷其他官员的不满。 赵煦想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了点什么。那些朝堂上顽固的文臣们,以前在他眼里都是些顽固不化的老匹夫,他们因循守旧,抱残守缺,从来都不像通过改革来改变当下大宋政治经济停滞不前的局面。 赵煦曾经暗地里发誓,将来有一天他重掌皇权,这些老顽固们都把他们打发回老家去种田去,他好提拔一批支持他改革的新官员上来。 可如今看来,这些老匹夫的存在,并不全是坏事。也许他的祖母,就是杨怀仁口中的“头发长见识短”了,普及推广新式蔬菜的事情,她只看到了虚幻的利益,却没看到这其中的利害。 涉及到农事的,自古以来就不可能是小事。就算是那些一直支持她的旧派大臣们,也不可能任由她为了私利,就影响了整个大宋正常的农事,这件事应该是交给户部,充分研究推敲之后,才能逐步进行下去的。 她把推广新式蔬菜的事情交给内府监的太监们去办,很明显就是存了私心了,当时候那帮阉人肯定会跟朝堂上以及地方上的官员出现摩擦,从而引发他们的埋怨。 这些埋怨最终,也只会转移并聚集到高太后头上,这些官员虽然不敢对高太后的旨意说三道四,但保不齐私底下会有别的想法,只要他们的权力和利益集团内部出现裂隙,那是不是意味着他的机会来了呢? 作为提出来推广新式蔬菜的始作俑者,杨怀仁和赵頵肯定也会受到牵连,但这些并不是赵煦所担心的,为了重掌皇权,让杨怀仁和他皇叔暂时受点委屈,也不算什么,将来他权力在手,会补偿他们的。 杨怀仁不懂政治,可没有赵煦想的那么复杂,他只是觉得本来第二批蔬菜上市的时候还能再大赚一笔,可如今看来,高太后这个老太婆非得出来搅和一棍子,那利润的大头他肯定是拿不到了,心里只能暗自叫苦。 如果他知道他这一年来不知不觉阴差阳错搅和的吐蕃内乱了,大辽也即将内乱,连大宋也是让他埋下了一场大变革的种子,不知道他内心会怎么想。 杨怀仁这一点比较好,就是心太大了,虽然说这么一来他个人会少了许多收入,但是既然新式蔬菜的推广已经不用他再操心了,也算是开启了他实现理想的第一步。 一方面少赚了第二批蔬菜上市之时的卖菜钱,一方面其实他也省下了自己亲手推广蔬菜的投入,里里外外,算起来他基本算是不赚不亏,想到这里,杨怀仁也就无所谓了。 出宫回了家,刚走进家门,杨怀仁就发现家里哪有不太对,丫鬟仆子们都跟屁股上着了火似的跑来跑去,杨怀仁忍不住纳闷,这是出啥事了? 正文 第420章:侯爷有喜了! 杨怀仁不明就里,可似乎也被家里这种紧张的气氛感染了,也跟着紧张兮兮地冲进了大门。恰好一个家仆也正急匆匆往门外跑,两人就这么撞了个满怀,杨怀仁顿时感觉天上升起了无数个星星。 撞蒙了杨怀仁的人叫杨进,是最初进入杨家的那八个仆子中的一个,他年纪最小,按照福禄寿喜、财源广进的顺序排下来,正好取名叫杨进。 刚来的时候这小子才十三岁,瘦瘦干干看着跟风一吹就能上天似的,这一年来杨怀仁对他们不薄,好吃好喝的从来不小家子气,杨进也正赶上长个子的年龄,营养的保证,让这小子如今的个头已经能达到杨怀仁鼻子那么高了。 杨进见自己撞倒了家主,忙连声道歉,伸手把杨怀仁扶了起来,又弯下腰去帮家主弹去衣服上沾上的尘土。 杨怀仁鼻子被撞酸了,眼泪鼻涕流了一脸,不过这会儿也顾不得形象了,扶起杨进抓着他的肩膀急切地问道,“家里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大家都火急火燎的?” 杨进方才闷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又跟杨怀仁撞在了一起,杨怀仁这么一问,他才想起老夫人吩咐他去办的事情,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瓜,激动地喊了句,“侯爷有喜了,老夫人吩咐小底去随园里取醋。” 说罢他便没头没脑地跑远了,也没管杨怀仁这位家主听明白没他说的话。 “侯爷有喜了?” 杨怀仁被撞得有点蒙,还没立即缓过劲儿来,随口便骂了句,“啥叫我有喜了?我也没那功能啊?真是能胡咧咧……” 他嘟哝完了发觉哪里不对劲,又仔细琢磨了一遍杨进的话,忽然眼珠子瞪得老大,指着自己自言自语道,“是不是我当爹了?” 愣了一下神,他立即手舞足蹈着大喊了起来,“我杨怀仁要当爹了!!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如今他有两个老婆,是哪一个有喜了呢?现在还不知道,杨进这小子也没说清楚,这就尴尬了。 杨怀仁最希望的,当然是最好能有先有后,如果是何之韵先有了身孕,那一切都好说,若是王夏莲先有了身孕,那何之韵是不是会很失落呢? 这年头女人嫁到夫家之后的地位,除了法定意义上的妻子和妾室之外,另一个重要因素便是她们能否为夫家传宗接代,生儿育女。 特别是富贵人家,男主人娶了几房甚至十几房妾室的大有人在,古人对于血脉延续,有一种骨子里的执念,但凡有点本事又有钱的男人,都希望自己儿孙满堂。 那娶了这么多老婆,并不是所有老婆都能生儿子的,这样一来,生了儿子的妾室,自然母以子贵,身价倍增,而即便是妻子,如果没有子嗣,地位也没有名头上叫起来那么高。 杨怀仁作为一个穿越人士,其实倒不在乎这个,无论生不生孩子,或者生了儿子和女儿,在他心里都是自己的骨肉,他都会一样对待的。 但他不能不在乎两个老婆的感受,毕竟她们的思想还停留在古人的意识形态里。如果莲儿先一步有了他的骨肉,韵儿这里脸上就不好看了。 杨怀仁匆匆收起了笑容,三步并作两步冲向了后宅。韵儿的房间在北面,而莲儿的房间在西面,杨怀仁想也没想,推开北屋的房门迈了进去。 韵儿的床边坐了好多人,杨母,李妈妈,二丫和莲儿一众女眷都在,韵儿则平躺在床上,见杨怀仁走进房来,她眼神里立即充满了幸福的光芒,脸色也轻描了意思红润。 杨母脸上乐开了花,拽过儿子来坐到床边最好的位置,趴在他耳朵上怕是被人听见似的悄悄说道,“新妇有喜了。” 宋时管儿媳妇都叫新妇,不过目前这场面,杨怀仁自然知道母亲说的这位有了喜的新妇是谁,只是这么喜庆的事情,母亲干嘛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地说给他听呢? “娘,韵儿有了儿子的孩子,干嘛还偷偷摸摸呢……” 他刚一张嘴,杨母便捂住了他的嘴巴,煞有介事地指了指床上躺着的韵儿的肚皮,又在杨怀仁胳膊上掐了一把,小声说着,“小家伙胆子小,你大声说也不怕把他吓跑了!” 杨怀仁听了这种迷信的理由实在是觉得好笑,可看着母亲认真的样子,又不敢真的笑出声来,只好闭起了嘴巴。 这也不能怪杨母迷信,古代医疗条件不行,寻常百姓医疗知识也相当匮乏,特别是女性,能读书识字的就很少了,何谈生殖健康知识? 很多女人怀孕的初期,自己察觉不出来,不注意保护,又因为没有专业的妇科大夫,由于出现意外等情况导致流产的例子实在太多了,才导致杨母如今表现出畏敌如虎的状态。 杨怀仁对母亲的行为非常理解,也就不觉得那么好笑了。既然杨怀仁回来了,杨母便暗示大家都出去,给小两口留出点说些体己话的空间。 莲儿出门前,给杨怀仁和躺着的何之韵分别福了一礼,说了几句祝福的话,杨怀仁见她表情真挚,心中欣慰了许多。 看来是他想多了,他这两个老婆,一个是大大咧咧的江湖儿女,一个是淳朴的小户人家,她们都不是那种有心机的人,更没有后世影视剧里表现出的那种大富之家后宅里的勾心斗角,这让杨怀仁感觉更加幸福了。 等所有人都出去了,何之韵才把她这几天感到不适的事情说给他听,还幸亏母亲天天盼着抱孙子,这才请了大夫来把了脉,确定了韵儿怀孕的事情。 杨怀仁心里觉得很愧疚,这段时间一直忙着新式蔬菜上市的事情,忽略了家人,连媳妇有了身孕这种事,他都是全家最后一个才知道,真是不应该。 他轻轻爬上床去,一只手把韵儿搂在了怀里,另一之手温柔的放在她的肚皮上,似乎感受到了一个小生命正在茁壮成长,即将成为人父的感觉让他好似背后生了一对翅膀,飞入了云端一般美妙。 正文 第421章:杨怀仁背锅 一个狗屁药膳方子忽悠来了一家大酒楼,卖菜也赚了大钱,老婆又有了身孕,杨怀仁最近感觉日子过得很开心。 在他的意识里,如今他已经家财万贯了,又迎娶了白富美,还让白富美怀了他的孩子,是不是可以认为他已经走上了人生巅峰了呢? 可好运毕竟有结束的那一天,厄运果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进了他的生活。 杨怀仁的如意算盘还是打错了,想普及新式蔬菜的事情,本来是件好事,可他错在单纯的以为凭借朝廷的力量会把这件事做好,实际上却被一个不靠谱的人拿去当做了赚取私房钱的工具。 高太后就算再心思机敏,也算不到她要学杨怀仁种点菜赚钱的想法,在朝堂上那些大臣们听起来,竟然是一件祸国殃民的事情。 她在朝议上提出来的时候,还以为大家会畏惧她的权柄,会毫不反对的一致通过,可她却没想到,种点菜这种小事,竟然引起了朝堂上的大争斗。 有些大臣非常不客气的说,粮食为本菜为末,让内府监去普及种植新式的蔬菜,就是舍本逐末倒行逆施之举,他们不敢说高太后的不是,于是指着高太后身边的叶大总管骂了个狗血淋头。 朝堂上有个不好的现象,凡是有人提出了观点,总是有人会反驳。只要这个人以前和某个大臣之前在其他的地方上有政见上的不和,那么不管他现在说的有没有道理,这位大臣总会跳出来挑些毛病来吵一架。 就这样发生了连环反应,一个又一个衣冠楚楚的大臣们开是跳出来吹胡子瞪眼,倒让赵煦这位官家和高太后成了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赵煦装作发呆,低着头研究他的手指甲是长了还是短了,范纯仁和吕大防见两位大佬不说话,这下可犯了难。 这二人是早就尝过西红柿的,自然知道杨怀仁庄子里栽培的这些新式的蔬菜,确实是好东西,要普及一下,本也是见福泽万民的事情。 当然他们也清楚高太后把普及推广新式蔬菜的事情交给内府监的太监们去办,而不是交给户部去办,这里边肯定是存了什么私心的。 可领导犯了这种错误,他们是不敢直接提出来拂了领导的面子的,只能任由底下一帮人吵的脸红脖子粗。 关于推广新式蔬菜,与传统的农业相比最大的问题在于,粮食是百姓生存必须的,而蔬菜不是,好比一个是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的区别,只有先保证生存,才能在意有没有花装饰一下门面。 这就是朝廷一贯以来空口说白话,说套话,说废话,却没有实事求是的去调查实践之后才付诸行动的弊端了。 这些吵架的大臣们,大都是从杨怀仁那里买了高价的蔬菜礼盒吃过那三样菜的,可他们还是固执的认为土豆和地瓜这种东西,就是可有可无的,这种新鲜东西富贵的人们买来尝尝鲜可以,但是要推广下去,占了原本应该种粮食的土地,这就是大逆不道了。 他们根本不知道种菜和种粮是两码子事,谁说要推广种植新式蔬菜就一定要占种粮的土地了? 种菜不像种粮,种菜的规模可大可小,一两亩地是种,二三分地也可以种,庄户们家中小院或者荒坡山岭的,随便开辟个三五分的地面就可以种菜的,根本没必要非要大面积占了种粮的土地种植。 九品芝麻小官都懂的道理,这一班吵架的朝堂上的大佬们人浮于事,是不会知道的,在他们心里,他们都是办大事的人,争论的都是涉及到国家兴亡的大事。 就这么搞笑,一帮人为了一个不成立的论点吵翻了天,最后也没吵出个子丑寅卯来,到最后要追究责任,自然追究不到高太后头上,那么杨怀仁这时候,就成了那只卖萌的替罪羊。 这也不奇怪,枪打出头鸟,就是这么个道理,杨怀仁随便卖了点菜就赚了这么老些钱,放谁眼里都看不过去,手里拿着小棒子等着敲打敲打杨大侯爷的是大有人在,既然赶上这件事了,他们怎么能错过? 高太后一个简单的想法招惹出来这么大一摊子事,赵煦是喜闻乐见的,可最后要背锅的是杨怀仁,多少让他心里有些不安,不过为了自己的心中大计,也只能委屈一下他了。 高太后这下也意识到了自己犯了错误,既然大家统一了意见让杨怀仁出来背锅,那她也就无所谓了,在她心里,杨怀仁的用处,正是这个。 可如何惩罚杨怀仁,大家又没了办法。说贬官吧,杨怀仁本来也没有官职,想贬斥一下人家也无官可贬,至于他内卫里边的职位,本就是隐秘的,也轮不到这帮人来贬。 至于爵位,就更没法贬了。北宋的贵族勋戚里边,超过八成的爵位是继承的祖宗的,祖宗对大宋有功劳,不能因为后代烦了点小错误就把祖宗的功劳否决了。 杨怀仁的爵位虽然是新封的,可人家那也是有军功,哪怕是发明了新式军粮这种功劳,也不能因为人家种点菜卖了点钱就给人家抹杀了吧? 这年头倒是有罚铜的惩罚办法,可人家杨怀仁卖一拨菜就赚了十五万贯,罚他千儿八百斤铜子儿又有什么意思? 一帮老头子研究了半天,还是没找到惩罚杨怀仁办法,最后又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回给了官家。 赵煦转头去请示祖母,高太后只是挥了挥手,好似整件事没她什么事一样,示意赵煦自己看着办。 赵煦倒也想了个办法,算是对杨怀仁稍作惩戒,可他毕竟心中有愧,不好自己下旨,于是便吩咐他皇叔赵頵去杨怀仁府上帮忙传话。 赵頵心知杨怀仁这次是替他母亲背了锅,白受了冤屈,所以带了好些礼物来到了杨府。 杨怀仁哪里知道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只道赵頵这小子还挺有眼力价,这是给他未来外甥送礼物来了,高高兴兴把他请了进来。 等赵頵支支吾吾把事情一说,杨怀仁立即就炸毛了,蹭地一下跳了起来,指着皇宫的方向大骂道,“你姥姥的,你这是坑爹啊!” 正文 第422章:是福不是祸 赵煦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让杨怀仁出去躲一躲,避一避风头。具体的惩戒呢,就是让他自己申请去环县呆一段时间。 按照老辈子的规矩,一个人不论是什么原因,只要是被封了爵位的,有了食邑的,都要象征性的去食邑所在的地方走一趟,当时还有个说法叫“蓄民”。 大概的意思就是说,既然你封了三百户食邑,这三百户人家的赋税便是你的薪俸的一部分,作为朝廷御封的勋贵,自然有责任让这三百户的日子过好一点,你自己不是也又更多的收入吗? 开国初期,凡是封了公爷侯爷的,都十分积极去做这么个姿态,后来太平盛世了,也就没人真亲自去食邑所在的地方去蓄民了。 赵煦这么安排,实际上都不算是个惩罚,从道理上讲,杨怀仁本就应该这么做,但是三百户的食邑对于杨怀仁来说,还真是可有可无的,被封了环县侯之后,他也从没领到过什么真正的食邑。 很明显,赵煦只不过是让杨怀仁做个姿态给别人看而已,意思是你最近出了风头了,因为你的事情好多大佬都看不过去了,你不如自动申请出京去溜达溜达,不也换换新鲜空气嘛不是。 换了前几天,要赵煦拿出这种安排来,杨怀仁还真没有意见,甚至还要买个花篮感谢他一下。 他本来今年就没打算留在京城掺和他们玩权力的游戏,让他去环县,正好可以离开这个斗争的风暴中心,而且他还可以顺便去看看他的牧场建设的怎么样了,享受一段风吹草地见牛羊的日子,想想也挺惬意。 只不过现在不同了,何之韵有了身孕,杨怀仁这个当官人的,自然要留在她身边,这要被赵煦一道旨意给打发离开了京城,老婆生孩子他却不在身边,杨怀仁会遗憾一辈子。 这样一来,杨怀仁觉得花篮是肯定不会送了,对于赵煦和高太后,他恨不得给他们送花圈,祝他们永垂不朽。 赵頵听着杨怀仁就这么指着皇宫的方向破口大骂,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事太皇太后和官家做的不地道,可是那俩货毕竟一个是他母亲,一个是他大侄子,跟他和杨怀仁的关系比起来,怎么说都是他和杨怀仁关系比较近,怎么他们有花圈拿,他没有呢? 这年头也没送花圈的说法,赵頵不懂啥意思也可以理解,杨怀仁被他这么一安慰,反倒乐了,“你要花圈是吧?赶明儿给你送上百十来个让你摆门口,让你显摆个够,这总行了吧?” 一百个花圈,花不了多少钱,让杨怀仁费脑筋的是,这一百条挽联要写的都不重样,他还真没有这么高的文学素养。 杨怀仁也就是发发牢骚,骂骂人过过嘴瘾,骂完了,把怒气发泄出来,也就没事了。 他还是理智的,明白这件事自己也有责任,人太有才华了,太会赚钱了,招人嫉妒他正常了,况且,他还没有本钱去忤逆官家的意思。 同时,他也意识到推广蔬菜的事情,他想的简单了,西红柿土豆啥的是挺好吃,也肯定会受百姓们的喜爱,但是要推广普及它们,还是应该按市场规律走,指望朝廷的力量,是有点急于求成了。 他也没想到朝堂上那些老顽固们,对于普及新式蔬菜,竟然是这么大的阻碍,加上高太后这个老太婆把好事办成了坏事,就更难进行下去了。 赵頵和赵佶两位王爷把自家皇庄两万来亩好地种了蔬菜,同样也受到了一些指责,但是人家当王爷骄纵惯了,被骂几句就当耳旁清风,根本就不在乎,反正种也种了,老头子们总不能真的跟两位王爷扯皮个没完没了。 杨怀仁也只有叹气的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仔细想想,离开京城出去躲一躲,也正是原本他所想的事情,既然事已至此,不如就顺其自然。 赵頵极力的想证明这主意其实对眼下的杨怀仁来说并不是坏事,何之韵才刚有了身孕,要生孩子也得到年底了,杨怀仁去环县呆个半年,等这件事时候长了,大家也就淡忘了,到时他提醒官家,再找个理由把他召回京来也就是了。 杨怀仁也希望像赵頵说的一样,出去顶多呆个半年就能回来,要是万一错过了自己儿子的出生,他说什么都要跟赵煦玩命。 赶走了赵頵,杨怀仁把召集了家人,把事情交代了一番。弟兄们还是有些不理解的,他们大都不懂朝堂之事,也只能发些牢骚。 杨母是懂儿子怎么想的,只不过她担心的是儿媳妇的想法,有了身孕的何之韵是肯定不能随他去西北边陲之地喝西北风的,孕育杨家第一个孙子,是目前全家上下头等的大事。 莲儿说她要跟着去,一是她可以照顾官人,二是关于牧场的事情,她也可以了解一下,做到心中有数。 杨怀仁摇摇头,直接拒绝了。理由也很简单,莲儿虽然现在是她的小老婆,但是同时也是整个杨家的大总管,家里没有了她,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而且杨怀仁觉得他也不需要照顾,去西北放上半年羊,有那几个兄弟们,还有内卫一帮子大老爷们跟着就行了。 二丫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知道哥哥要离开家好久一段时间,她吵着要跟着哥哥一起出去见见世面,话没说完就被母亲一巴掌拍在小脑袋上。 二丫委屈得流出了眼泪,被何之韵一把拽过来护在了怀里。何之韵一直没说话,可是心里却很复杂。 一方面有了身孕的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当女人最大的幸福,一个小生命正在她的腹中悄悄的孕育,可忽然之间她的官人就要离家而去了,让她担心的是,她不知道杨怀仁这么一走,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任何一个女人,都希望在她整个孕育新生命的过程中,她的官人都能陪在她身边,两个人一起感受新生命一天一天的不断成长,知道瓜熟蒂落。可现在,这个愿望,不知道还能不能实现。 正文 第423章:兄弟西行 赵煦很快下了旨意,杨怀仁虽然爵位上没什么变化,但在旁人眼里,被打发去了西北偏远之地,就算是被贬了。 朝堂上当然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平静下来,该吵闹还是要吵闹,只不过换个话题而已。 高太后也下了道暗旨,把杨怀仁从金菊堂堂主升成了菊花内卫副总管,算是表达一点安慰之意,并答应杨怀仁,他京城的买卖和家中都不用担心,有她这位太皇太后照拂着,谁也不敢拿他的家人怎么样。 话是好话,可从高太后嘴里说出来,杨怀仁就觉得变了味。内卫的管理机构的架构其实很简单,所谓的副总管其实也不过是个虚衔而已,实际的权力上,并没有任何提升。 高太后这么做,只不过是安抚人心的伎俩罢了,杨怀仁怎么会不知道?只不过高太后也知道了何之韵有了身孕的消息,她说的所谓照拂,在杨怀仁听来就感觉如芒在背了。 这哪里是照拂?这明明是威胁。别人是不敢拿我老婆家人、还有未出生的孩子怎么样了,不代表你不能怎么样,你这么说,无非是让我搞清楚,我的家人和家产都在你眼皮子底下看着,在你手心里攥着,我要不听话,你随时可以取走我的一切。 杨怀仁十分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自己的一切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扯线木偶。 不过他也知道,高太后也嚣张不了多么久了。以前的高太后还真是老谋深算,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可当她感觉到她有机会成为第二个武则天的以后,她心理膨胀得就有些畸形了。 这一次推广蔬菜的事情,她还是没看透事情的本质,宋朝的制度决定了皇权从某种角度看,是被精英文人集团架空了的,符合他们利益的时候,他们才不管表面上掌权的是男人还是女人,是官家还是太后。 而真正代表力量的兵权,也掌握在文人手中,他们用繁琐的制度死死的压制着这只老虎,让它没有办法露出爪牙。 杨怀仁这次被赶去了环县,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他在朝廷中的利益集团中没有根基,同样的道理,高太后若是认为她的根基足够她掀起多大风浪来,也是太天真了。 杨怀仁在她手里是个扯线木偶,她在文官利益集团里,何尝又不是一个傀儡呢?或许,她内心懂的,只是她不愿意相信罢了。 好在杨怀仁即便离开了京城,也并不耽误他卖菜赚钱,方法已经传授下去了,他相信莲儿和王明远能把这件事情做好。 无论是随园还是庄子里,都有得力的人守着,自然也不用他太过担心,他唯一挂念的,也只有何之韵和她腹中的胎儿了。 听说是去远在西北的环县,李黑牛这次说什么也要跟着,作为一名武举人,虽然不能出仕为将,但在他看来,无论如何,也要感受一下驻守在边地,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能有什么样的感觉?杨怀仁苦笑,无非是古道西风瘦马而已,至于有没有小桥流水人家,那就不清楚了,不过黑牛哥哥既然想跟着出去见见世面,那就随了他的意好了。 陈天霸依旧是跟杨怀仁形影不离的,他知道跟着谁会一直有好东西吃,作为一个吃货,这就是最大的智慧。 柯小川和僧儿正是感情火热的时候,杨家庄子里现今谁都知道这俩是一对金童玉女。杨怀仁果然没有看错人,僧儿妹子的确是个有商业头脑的人,卖菜的点子是杨怀仁想的,但是用精致的木盒包装走精品路线的主意是僧儿妹子出的。 杨怀仁很放心的把卖菜的事情交给了僧儿,她做的也确实很不错。既然关系确定下来,即便柯小川有些不舍,但还是决定随行,他想去环县看看他的姐姐,小半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姐姐在环县的牧场那里过的怎么样。 玄参早就想去环县看看了,他的理由大家谁都清楚,他早就盼着当柯小川的姐夫了,现在有机会光明正大的去环县,也省了他日思夜想。 杨怀仁本来没打算让小七跟着的,因为小七的媳妇,也就是七嫂,也有了身孕。大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无一例外的惊呆了,小伙伴们谁也想不到小七原来是个深藏不漏的人。 这也证明人的能力,是跟身高胖瘦没关系的,小个子不一定就不会一击中的,大胖子也不一定就不会飞檐走壁。 最开心的当然是小七,最近还有点得意忘形,没事就跟杨怀仁提了件定娃娃亲的事情,杨怀仁乐呵呵的说,如果七嫂生了个女儿,嫁给我儿子做媳妇绝对没有问题。 小七就不乐意了,严肃认真的讨论起了谁会生儿子谁会生女儿的问题,最后的结论就是,他是当公公的命,杨怀仁则是个当岳父的命。 其实当岳父,对于杨怀仁来说也没啥,在他心里本来生儿子生女儿都一样的,不过既然小七愿意当公公,当着大家面前,杨怀仁开玩笑说他可以帮他跟叶大总管沟通一下,让小七进宫里去实现这个伟大梦想。 大家哈哈大笑,把小七的嚣张气焰给压制了回去。杨怀仁安排他留下来好好照顾七嫂,也是为了他好,杨怀仁的原话是,小七你留下来,将来有可能成为一个文学家。 小七不懂了,他倒是认识字,不过认识的不算多,吟诗作赋是肯定不够用的。 杨怀仁只好跟他解释,哥们这一去西北边地,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证第一个孩子的出生,这也是身不由己的事,但是小七你不同,你并不是非要去的,如果你留下来照顾七嫂,说不定将来七嫂生产之后,你可以写一本书叫《伺候月子》。 小七听了使劲挠头,头发都挠下来好几根,可还是没想明白这里边的因果关系,不过看着杨怀仁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他便下了决心也要跟着。 看来杨怀仁和他的兄弟们都一个德行,一听见提笔写字,比挨板子还难受。 连子庚带领内卫的人早已先行一步,杨怀仁和几个兄弟,便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面西而去。 正文 第424章:姐弟重逢 杨怀仁一行人轻车简行,只用了七八天的工夫就到了环州通远县,没有先进县城,而是直接去了牧场。 与杨怀仁以前想象中不同,环州地处西北边陲之地,和后世影视剧里看到的西北那种满眼黄土风沙的印象截然不同,放眼望去,环州全都是山。 一条环江自西北向东南穿州而过,形成一条宽约一里的河谷平原,除此之外,真的满眼都是山。 山也不是黄秃秃的荒山,而是绿莹莹的青山。严谨一点说,青山也谈不太上,因为树很少,那一片断断续续却又绵延不绝的绿色,应该都是些青草和低矮的灌木。 通远县城往南二十余里,有一条东西流向的合道川注入环江,合道川两侧,又有一条河谷,杨怀仁的牧场,便在这条河谷之中。 虽然没有想象里辽阔的草原和长河落日,河谷之中的牧场也同样有原始的韵味和美丽。 当初托掌柜的选了这块地方,最大的原因就是地便宜,除了赐封给杨怀仁的三千亩之外,他又额外买下了万余亩的草场,为牧场的建设打下了一个不错的底子。 牧场的土地里原本也有几个零落的小村子,总共四五百庄户人,由于能种出粮食的土地太少,产量又很低,自从这里建设了牧场,托尼贵便把他们收拢到了牧场里边做活,按月给他们发薪水,这样也就解决了用人做活的问题。 只不过这地方想要盖房子,由于没有足够的木材,采石成本又太高,所以房子都是土坯茅草顶的简易房子,看上去条件还是比较艰苦。 牛圈也简单的很,灌木枝子扎一个篱笆,同样加一个草席作顶,就是简易的牛棚,好在牦牛在吐蕃的时候就是散养的,倒也不矫情,这地方下雨的时候也少,也就没有大碍了。 杨怀仁看到的,也证明了这一点,河谷中和两侧山坡上成群结队的牦牛悠闲地啃食着刚冒出头的青草和叫不上什么名字的野花,并没有因为变换了栖息的地点而出现不适。 另外还有不少羊群,间杂在牦牛中间,两种动物相处的很和平,整个一副和谐美好的景色。 托尼贵迎接了杨怀仁一行人,接风宴就是烤全羊。柯小川和玄参急切的想知道柯小巧如今怎么样,托尼贵面带笑容,给他们指了指不远处正在烤羊的一个穿着胡服的少女。 柯小川疾步奔跑到烤羊少女的身后,满含深情喊了一声,“姐姐!” 柯小巧回过头来,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孔,忍不住热泪盈眶,伸出手摸了摸小川的脸,“小川,你长大了。” 姐弟来其实年纪都还不大,柯小巧也不过刚二十出头而已,可以在她眼里,小川这个弟弟原来总觉得还是个半大孩子,可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她由衷的感觉,弟弟长大了,有了男人的样子。 柯家姐弟俩诉说着最近半年来的经历,时不时露出快乐或感叹的表情,站在一边的玄参插不上话,只能在一旁看着柯小巧,随着她的情绪变化感慨,或者单纯地傻乐。 陶勇从远处背过来一捆干柴,添旺了火焰,才看着柯家姐弟俩,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半年时间里,陶勇终于重新感受到了人生的快乐。一路上他护送梁二娘和柯小巧到了牧场,到的时候还是寒冬,托掌柜给他们安排了住宿,可因为当时柴火确实不够用的,房子里边并不比外边暖和多少。 柯小巧虽然是北方人,但西北的冷和中原北方的冷是不同的,最大的区别就是这里的空气更加干燥,风更加凛冽。 梁二娘和柯小巧姨甥俩刚到的时候,由于不适应干燥的冷风,同时感染了风寒,陶勇这时候便给予了二人无微不至的关怀。 寻医问药自不必多说,为了让她们来所住的房子里暖和起来,陶勇便起早贪黑亲自去山坡上打柴。 即便那些风雪交加的日子里,他仍然没有改变这个习惯,柯小巧的房子,也成了整个牧场最暖和的房子。 人心都是肉长的,看着父亲极力想补偿他过去犯下的错误,天天为她们走很远的山路去打柴,脸上被冰冷的寒风刻上了沧桑,鬓角也沾染了几丝风霜,柯小巧的心终于融化了,她接受了陶勇是她亲生父亲的事实。 梁二娘放下仇恨,是在看到陶勇手上的冻疮之后,那一刻,她第一次感受到被一个男人真心对待的感觉,她忽然想起了杨怀仁曾经说过的那句话,比起仇恨,或许爱更值得我们去永恒。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从眼前划过,然后渐渐化作记忆,梁二娘也逐渐接受了陶勇,柯小巧也乐于见到她的亲生父亲能和姨娘走到一起,于是做起了月老。 终于在前不久,梁二娘这块坚冰也有了融化的迹象,她用碎羊皮给陶勇缝了一副羊皮手套,亲自交给了陶勇。 梁二娘徐娘半老,正是风韵犹存,陶勇孤独了快四十年光阴,哪里能不动心?他接过那副羊皮手套的时候,没有戴在布满了老茧和冻疮的手上,而是塞进了怀里,放在了胸口。 看到陶勇如此的举动,梁二娘也无法自持的被打动了,她也寻回了青春少女的心悸的感觉,默默地接受了这个男人。 女儿接受了他,又撮合了一段美好姻缘,陶勇心里感激当初就提醒了他的杨怀仁,如今看到玄参的样子,他便知道这位小郎中看上她的宝贝女儿了。 虽然玄郎中比柯小巧年长了十来岁,但是在陶勇眼里,玄参也算是一表人才,人家怎么也是个郎中,属于技术性人才,加上又是杨侯爷的人,看样子柯小川也并不排斥他,陶勇自然觉得,如果玄参做了自己的乘龙快婿,也应当是一件美事。 更重要的一点,陶勇觉得柯小巧如果能和玄参走到一起,凭借着他背后杨侯爷的能力和地位,或许玄参能在将来把柯小巧带回中原,过上幸福安逸的日子,牧场这边虽然日子过得还清闲快乐,可条件实在是太苦了。 正文 第425章:爱情的滋味 爱情,其实是有味道的,爱上一个人,心中总是少不了酸甜苦辣咸。 玄参遇见柯小巧之前,本也不知道爱情是一种怎么样的味道,因为他觉得这件事离他的生活,实在是太遥远。 作为内卫在京城的暗哨,他的日子原本过得很乏味,一身的本事使不出来,时候长了人就容易颓废。 小医馆里也没有多少病人,玄参曾经唯一的快乐,便是易容成一个白胡子老汉玩。 给杨怀仁治疗断臂,就是他人生的转折点了。一开始见到杨怀仁的时候,看着他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内卫里的一堂之主,他还是心怀羡慕嫉妒恨的。 后来相处的日子久了,他才发现杨怀仁这个人和他认识的所有人都不同,有股子灵气,同时也带着一股子邪气。 跟着他能享受到美食自然是快乐的,而最快乐的,是跟着他回齐州祭祖的过程中,认识了柯小巧。 一见钟情这种事,不知道别人信不信,但玄参是相信的,因为他第一看到柯小巧的时候,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近的感觉,好像两个人认识了好久,这一次相见只不过是久别重逢。 但是他心中的味道,却是酸楚的。身为一个内卫,他自然知道他的身份,不允许他爱上一个人。 在那个案子里,玄参忙前忙后,最终还是帮助杨怀仁证明了柯家兄妹的清白,柯小巧短暂住在齐州城杨府的时候,他表现出了对她的关心和照顾,而柯小巧也表示了感谢,那些话的每字每句,玄参都记得,夜深人静的时候想一想,心里总是甜滋滋的。 后来柯小巧和梁二娘主动离开了杨府,踏上了西去流放的路途,玄参那时候正跟随杨怀仁在梁山,没有来得及跟柯小巧告别,后来他也只有面向西方,看着落日的暮光发呆,那一刻,他记得他唯一的心情,和泪水一样,是咸的。 杨侯爷之后给内卫的兄弟们安排相亲,玄参心里记挂着柯小巧,没有参加。 后来看着金菊堂里的内卫兄弟们都有了老婆,不再是孤家寡人,他的心情也跟着高兴,同时也幻想着在将来的某个日子里,他能娶柯小巧过门,幻想着幻想着,胸口里便是火辣辣的,让人欲罢不能。 尽管玄参本身就是个郎中,可是他永远也不知道思念这种病,该怎么医治。看着未来“小舅子”被喷都能找到个心上人,他就开始期盼着,有一天他能向西而去,去找到柯小巧,把心里的话告诉她。 一个人的时候,他就借酒消愁,一个三十岁出头的老男人,却像个十几岁的青涩少年一般,毫无防备地坠入了情网,他深深地记得,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像是喝一杯苦涩的酒。 如今柯小巧就在他面前了,可是他却羞涩了,想开口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只剩下“呃,呃……”的羞赧和尴尬。 柯小川和姐姐讲了许多话,告诉了姐姐他遇到了一个让他动心的小娘子,叫做僧儿。 柯小巧不禁莞尔,她这个弟弟,看来真的长大了,她不需要打听清楚这个小娘子是个做什么的,又是什么身份背景,她知道,只要是弟弟喜欢的,她都会毫无保留的接受她。 聊到这里,柯小川才忽然想起玄参来,在他眼里,玄参这个人还不错,从第一次见到他,他都是无私的在帮助他们姐弟俩。 自从他追随杨怀仁之后,也是玄参这位哥哥一直在帮助他,让他顺利融入了新的生活和朋友圈子,对他来说,是心怀感激的。 只不过,他很清楚一点,姐姐的人生幸福,不是他看着好就行的,一定要让姐姐觉得满意才行。 玄参的缺点也很明显,就是年龄上比他姐姐大了十多岁,身份上又是个内卫,从他对内卫的了解来看,这个身份有点阴暗,总像是见不得光的样子。 不过总体上来看,他还是愿意接受玄参作为他的姐夫的,所以他忙招呼一直在他身后发呆的玄参过来,一起陪着姐姐说话。 平时话非常多的玄参一下变了闷葫芦,只是傻笑着问了些诸如在这里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这种不痛不痒的问题,把柯小巧也给问尴尬了。 陶勇加完了柴火,忙去杨怀仁面前道谢。杨怀仁简单听他说了这半年来他们的经历和变化,也替陶勇感到高兴。 陶勇这时往柯小巧的方向看了一眼,微笑着摇了摇头。杨怀仁会意,对他说道,“前段时间我刚做了媒人,有了点经验,不如这次还是我来帮他们一把。” 说完他走到柯小巧他们面前,没等柯小巧向他表示感谢,直接大大咧咧的说道,“话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经历过了才知道什么人值得珍惜。 今天大家心情好,不如我来保个媒。” 说着他转向柯小巧问道,“巧姐儿,你看我们家玄郎中这人怎么样?” 柯小川和玄参听了这话直接就愣了,特别是玄参,一个大老爷们,一下羞得面红耳赤,跟涂了胭脂似的,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眼珠子也不知往哪里看好。 柯小巧稍微一愣,低下头去,抬眼瞅了瞅杨怀仁,又瞅了瞅另一边快要抽风的玄参,扭扭捏捏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玄参悬着的心一下凉了半截,脸色又跟刷了一层白面子似的唰地一下没了血色。 柯小巧怎么不明白玄参的心意?她如今的年龄听起来也不过二十刚刚冒头,可在那个年代,这就是大龄剩女了。以前因为要抚养弟弟长大成人,没有考虑个人问题,到如今成了流犯,她心里觉得自己配不上玄郎中。 她装作看火上烤着的羊架,把头扭了过去,接着幽幽地又说了一句,“玄郎中是个好人,可我如今只是个……” 话说说下去,柯小巧不知是羞是恼,跑开了去。 杨怀仁、陶勇和柯小川都听出了话里的玄机,只有玄参依旧傻不愣登没反应过来。 杨怀仁急得抬脚在他小腿上踹了一脚,“你傻啊,还不快追!?” 正文 第426章:当媒婆上瘾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特别是男女之间,大多数情况下就是一层窗户纸,扭扭捏捏隔着窗户纸玩皮影,真不如直接捅破了大家面对面更实在。 杨怀仁的想法也很简单,既然你们俩都没有胆量去捅这层窗户纸,那么哥们就帮你们捅一下。 结果看来是好的,古人对待感情其实都还算是单纯的,谁真心对自己好,那都是明摆着的事情,只不过他们在表达感情这方面,胆子有点小而已。 当然,胆子小也是相对的,那也是在捅破窗户纸之前,而之后嘛,那进展就相当迅速了。 当杨怀仁和柯小川他们围着一只羊开啃的时候,玄参喜滋滋的回来了,柯小巧低着头红着脸跟在他身后一丈的地方,从这架势来看,玄参这小子看来也是个人才。 杨怀仁和陶勇一起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坐过来,玄参很自然地无视杨怀仁而坐到了陶勇的身边,任凭杨怀仁举着的手在风中凌乱。 见色忘义啊,有异性没人性啊,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杨怀仁腹诽了玄郎中好一会,最后决定诅咒他将来隔壁邻居姓王。 后来一想这诅咒不太对,这小子住在杨府,我家隔壁邻居可不能姓王。算了,看在他大龄男青年的份上,放他一马。 托尼贵的安排还真是周到,不知道从哪里招来的几个胡人妹子,在他们喝酒啃羊的时候走出来跳舞助兴。 杨怀仁不太懂舞蹈,不过还是看出了这几个妹子穿的是中西亚一代的民族服饰,也都是金发碧眼的样子,看来应该是托尼贵的老乡。 不用他主动去问,托掌柜介绍说,这些跳舞的妹子们是他往来西域做倒爷的时候,看着可怜买下来的舞女,她们其实只不过是奴隶。 杨怀仁听了有些吃惊,心道这不是封建社会吗,怎么还有奴隶?后来听托尼贵给他解释,西域跟大宋还不太一样,那些零零散散的小国家看上去也是君主封建的制度,但是奴隶买卖仍旧十分盛行。 杨怀仁又冲着他坏笑,“老托你是不是……嗯?你懂的。” 托尼贵呵呵一笑,“侯爷错怪我了,我这年纪,早都七个老婆五个孩子了,哪有工夫再搞事情啊?” 杨怀仁鼓着腮帮子跟个花栗鼠似的不敢相信他的耳朵,老托成了家有了孩子的事情他倒是知道,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竟然娶了七个老婆,你难道是黄头发蓝眼睛版的韦小宝吗? 这回轮到托尼贵冲着杨怀仁坏笑了,“侯爷,怎么样,看上哪个,今晚我安排他去陪你,全看上了也没关系,我老托全送给侯爷了。” 哎吆我去,你们黄毛的思想都这么开放吗?哥们就算是金枪不倒,话说老虎也架不住群狼,好汉也架不住一群大洋马啊是不是? 再说哥们家里两房娇妻了,再整这一群洋妞回去,估计幸福美满的生活很可能立即就会结束。 不过他自己不行,不代表杨怀仁就没有别的主意。这次跟着他一起同行的兄弟们之中,小七就快又孩子了,柯小川有了僧儿,玄参如今也有了柯小巧,只剩下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还单着。 既然最近杨怀仁当媒婆当上了瘾,那么给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说一个媳妇,那才显得他功德圆满嘛不是。 李黑牛来到牧场之后就非常开心,来了边地,看着连绵的群山,他感觉呼吸都顺畅了不少,和天霸弟弟两个大个子,当下正一边啃着羊腿满嘴流油,一边乐呵呵地欣赏着富有异国风情的舞蹈,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杨怀仁挪到他俩身边,指着正在翩翩起舞的几个胡人姑娘问道,“你们觉得这些胡人小娘子怎么样,她们跳的舞蹈可还好看?” 天霸弟弟下意识的憨笑着点点头,视线就没离开过他手上的一只啃了一半的羊腿。黑牛哥哥好似从杨怀仁的话里听出来些什么,只是微笑着说,“还行吧。” 杨怀仁会心一笑,接着问道,“哥哥,你说你要是领个胡人小娘子回去,李妈妈不会不同意吧?” 别看黑牛哥哥一副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外表,被问起这种事来,他还是很腼腆的说道,“这,不太好吧?” “有啥不好的?托掌柜跟小弟说了,这些胡人女子虽然是他买回来的,可是他没有碰过,人家可都是黄花大闺女呢。” “呵呵,哥哥写过兄弟的好意了,洒家的意思是,这真的不太好。” 黑牛哥哥这么说,杨怀仁就明白了,“这不太好”四个字,用不同的口气说出来,意思是完全不同的,黑牛哥哥的意思,是真的这不太好。 可能是因为李妈妈的想法比较保守吧,黑牛哥哥要是真领了个金发碧眼的小娘子回去,怕老太太接受不了。 既然这样,杨怀仁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知道黑牛哥哥侍母至孝,在择偶这件事上,他一定会听李妈妈的话,杨怀仁想撮合的话,哪怕说上一百句,李妈妈那里一句话就能够否定了,所以现在说多少也是白搭。 他只好说,“哥哥你也老大不小了,今年也快二十七了,找媳妇的事情,也得上心了,李妈妈不是也盼着能早日怡儿弄孙吗?” 黑牛哥哥无奈,只好苦着脸硬挤出点笑脸来,“不急不急。” 杨怀仁摇摇头,拍了下天霸弟弟的肩膀,又去问他,“你呢?这里边有你看上的没有?” 天霸弟弟大剌剌地抹了抹嘴上的油,呵呵笑着,“仁哥儿,你就别惦记着小弟了,我早就说过了嘛,我还小,我还小!呵呵……” 靠,真被你们俩给打败了,一个不急,一个还小,这不严重打击本媒公的积极性吗?我就不信了,哥们一百来个内卫都搞定了,还搞不定你俩? 几人正说笑着,远处传来马蹄声,杨怀仁抬眼望去,牧场正门的方向,三匹骏马向他们的方向飞奔了过来。 不一会儿最前头的一骑便疾驰到杨怀仁面前,从马上跳下来一个全身戎装的将军模样的人来,对他抱拳说道,“末将见过侯爷!” 正文 第427章:将军世虎 杨怀仁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刚跳下马的将军,看样子三十岁左右,身长六尺有余,面目还算俊朗,眉眼之间还有些饱读诗书的文气。 只不过可能是长期驻守西北边陲的缘故,皮肤有些粗糙,面颊略带紫红,再配上一脸的络腮胡子,就显得有点沧桑之感了。 他头戴亮银兜鍪,身穿黄铜锁子铠,一身将军打扮倒是衬托出飒爽的英姿,只不过杨怀仁并不认识这位将军,心里想着两人这是第一次见面,怎么他会一眼就认出我呢? 杨怀仁上前一步,抱拳还了一礼,“不必多礼,不知这位将军小侯该如何称呼?” 托掌柜笑呵呵的站起身来,走到杨怀仁身边给他介绍道,“侯爷,这位是环州通远军军都虞候杨世虎杨将军,咱家牧场能在环州地面上建设得如此顺利,还要多谢杨将军。” 哦,原来如此,杨怀仁心道,听名字这位杨世虎和他还是个本家,想来这就是托尼贵早先提过在环州一直对牧场都照顾有加的那位驻军的将领了。 他这才第一天到环州,还没有进通远县城,那么这位杨世虎将军能来和他见面,看来是托尼贵的安排了,既然托掌柜能邀请他来跟自己见面,看来这个人在托掌柜眼里应该是个比较不错的人,也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杨怀仁忙邀请杨世虎好跟随他一同来的两位小校一同入席,才笑着问道,“杨将军好眼力啊,不知将军是怎么一眼就认出在下的呢?” 杨世虎见杨怀仁待人十分亲切,毫无一个贵族勋戚的架子,心中很是受用,爽朗的声音回到道,“末将以前追随游师雄总管,是有总管麾下一个小小裨将,后来积功升迁至军都虞候,便被派来环州。 杨侯爷被赐封之后,末将便接到朝廷旨意,又收到游总管来信,帮助侯爷在环州地界上建设一个蓄养牛羊的牧场,末将能帮的上侯爷的帮,真是荣幸之至。” “将军这话可折煞小侯了,能得将军帮衬,小侯才是感激之至。” 杨世虎哈哈大笑,“侯爷客气了,末将实在不敢当。侯爷发明新式军粮,吾等边军将领那才是真的感激呢,说起来末将也只不过是帮助托掌柜选了这么个地方而已,也没出多少力气。 至于怎么一眼认出侯爷来嘛,那就得多亏托掌柜给末将讲过的侯爷的许多事情了。像设计从吐蕃购入牦牛之事,可谓绑了吾等边军的大忙。 西北边军,周围群狼环饲,西有吐蕃,西北是西夏,北面还有契丹,虽然经年以来并无大规模战事,但是边陲之地,被这些胡人反复侵扰还是屡见不鲜的。 有传闻吐蕃、西夏和大辽意欲在西北之地组成同盟,共同对我大宋施压,如果这个联盟真的形成,我边军压力骤增,后果不堪设想。 可侯爷妙计破坏了他们的联盟,末将要替所有西北边地的军民好好向侯爷表示一下谢意呢。” 杨怀仁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印证了他对杨世虎的猜想,这位杨将军不仅是个领兵的边军将军,还是个有文化的儒将。 跟吐蕃东部诸部购买牦牛之事,一开始他的目的很单纯,就是为了解决随园使用牛肉的问题,至于后来可喜的结果,只能算是歪打正着,瞎猫碰上死耗子而已,听杨世虎如此高抬了他,杨怀仁心中还有点不好意思。 “杨将军谬赞了,歪打正着,歪打正着而已。” “侯爷过谦了,侯爷大才,不是吾等粗俗将领可比的,侯爷一个计谋,可顶十万边地雄兵,侯爷此次驾临环州,末将一定要请求侯爷去军营里视察做客,好好指点一番。” 杨世虎说的情恳意切,还真不是装出来的,可杨怀仁就有点为难了,他有几斤几两他自己再清楚不过,做几道好吃的菜,或者耍点小聪明赚点钱他在行,指点人家的军务,这不外行指挥内行吗? 若是换了个旁的事情,杨怀仁装一回砖家叫兽出出风头也就算了,可军事之事无小事,万一自己随口说一句耽误了人家的正常军备和训练,这可万万使不得。 但人家说的如此诚恳,他要是直接回绝了人家,好似又不给人家面子。杨世虎作为环州的最高将领,一位军都虞候,也是从五品的实职军事长官,以后自家的牧场在环州地界上还要长期仰仗着人家的照拂,总得给人长个脸不是? 于是杨怀仁想到了一个假意应承下来,然后岔开话题的方法,希望杨世虎能忘记这件事情。 “指点谈不上,若是将军哪日有了空闲,小侯倒是愿意带着我的几位兄弟去将军军营里去学习学习。 对了,小侯这位黑牛哥哥,还是位武举人呢。” 杨怀仁说着便拉过黑牛哥哥来,让他陪着杨世虎说会儿话。他早看见黑牛哥哥见到杨世虎的那一刻,眼睛里就流露出崇拜和景仰的神情。 黑牛哥哥忙起身过来给杨世虎见了礼,便问起了边军的日常生活琐事来。 杨世虎打眼一看跟随杨怀仁来的这些汉子,一个个的都样貌不凡,像他这种久经沙场之人,第一眼就看出来这帮人大都是身怀武艺的武人。 只不过这些武人常年生活在中原平静祥和之地,从未领略过边地风光,更对边军的事情心中好奇,于是便大大咧咧挑了几个边军和经常来袭扰的零星胡人打仗的故事讲给他们听。 包括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在内的众人这时也来了兴致,纷纷围在杨世虎将军身边,津津有味的听了起来,还跟随着故事中的曲折时而感叹,时而鼓舞。 杨怀仁对这些故事倒不是很感兴趣,只是发现跟着杨世虎来的那两个小校似乎对方才柯小巧烤制的全羊似乎不是很有胃口,心有疑惑。 稍微一想,杨怀仁便明白了,此地地处西北边陲,肯定有许多贩羊的胡人和养羊的当地百姓,烤羊肉一定是经常吃的,不像他们乍一来到此地,吃起烤羊来那么有新鲜感。 于是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来,往羊肉上撒了一些红灰色相间的粉末。 正文 第428章:烤羊肉的关键 宋朝的时候,无论是胡人还是宋人,做烤羊的方法还是比较简略的。 一只羊,整个架到火上烤,看上去很简单,并不需要多么高水平的厨艺。 不过众所周知,新鲜的羊肉好吃,但是却又一股浓重的膻味,如果换了是煮或者炒的方式制作羊肉,都是需要用葱姜等先行把羊肉腌制除膻之后再烹制的,但是若是一整只羊,当时的条件下,就没法实现腌制除膻了。 宋人的做法,是在烤制的过程中,添加多种的辛香味料,用浓重的香料味道来掩盖羊肉原本的膻味,这样做的优劣也很明显,优点是复合的香料味道的确能掩盖住羊肉的膻味,劣点是因为香味料太重,掩盖住腥膻味的同时,也遮盖了羊肉原本的鲜美味道。 大多数胡人吃烤羊则更加直接,连香味料也省了,所以胡人身上都有一股子熏人的膻气味。 杨怀仁和他的兄弟们初来乍到,对于烤羊还没有那么多讲究,所以吃起来还是觉得很美味的。 其实杨怀仁第一口就吃出了烤羊味道重的缺憾,但考虑到这烤羊是人家托掌柜的盛情,又是柯小巧亲手制作的,大家吃起来也觉得还行,他也就懒得再二次加工了,生怕驳了柯小巧的面子。 后来他发现杨世虎将军带来的两名随身的小校对烤羊不太感冒,基本上没怎么有兴趣,便想到了这一点。 这两个小校看样子在边军之中有官职的,杨世虎来拜访杨怀仁,能带在身边的人,一定是他的心腹或者亲兵。 既然如此,杨怀仁觉得人家来一趟,总得让人家吃的舒心如意,一个厨师的职业素养在这时候就又泛滥了。 他身上是随身带着厨刀和一些类似辣椒面等香料的,于是就有了他动手往烤羊上添加这些复合的香辛料的一幕。 烤肉要像烤的好吃,并不是件很难的事情,除了恰到好处的火候之外,最关键的无非两点。 第一点便是盐。整个羊架并没有腌制过,咸味实在烧烤的过程中添加的盐巴,当时西北边远地区,盐巴还是很贵的,所以柯小巧在刚才的烤制过程中,貌似加的就不太够。 而且比起东部和中原的海盐,这种矿盐由于提取工艺的水平低下,都被制作的很粗糙,颗粒大,咸味低,而且不均匀,还略带苦涩之味。 地处内陆的胡人和宋人都吃惯了这种粗糙的盐巴,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杨怀仁味觉这么敏锐的人,就觉得问题很大了。 盐,是激发出肉类鲜美之味的关键所在,盐用不好,或者用的份量不对,羊肉的美味都会大打折扣。 第二点便是调味料的搭配。最常见的和羊肉搭配的调味料有三种,分别是辣椒,孜然和黑胡椒。 以这三种香辛料为主的复合调味料的加入,配合烤肉的香味,才是最完美的搭配,特别是辣椒面,赋予了烤肉的味道有了层次感,同时又刺激人们的味蕾,增加了人们的食欲。 两名小校之中,高瘦一点的叫江一成,矮壮一点的叫杜俊峰,两人看上去只不过是二十三四岁的年纪,却已经是边军中能够领兵的都虞候了。 二人看着侯爷来到他们面前,重新加入了他们不认识的调味粉末,又把烤羊重新烤了一下,都没有明白侯爷这是何意。 他们并不熟悉杨怀仁,更不知道杨怀仁是个专业的厨子,只是大体从杨世虎那里知道这位年轻的侯爷,跟京城里那些勋戚贵族子弟的纨绔放荡不同,算是个有点本事的人而已。 看着侯爷亲自烤羊,江一成和杜俊峰疑惑地对视了一眼,都没有搞明白侯爷这是在弄啥。 等杨怀仁觉得新加的调味粉融入了羊肉之中,他便用小刀重新挑了个好部位分割下两大块羊肉来,送到了江一成和杜俊峰他们手里。 两个小校赶忙点头致意表示感谢,不过心中却有点犯了难。作为边军将领,因为这地方羊肉相对便宜,吃过的很多羊甚至都是过关的胡人羊贩子送的,他们平时是不缺羊肉吃的。 军营里的火夫也就那么回事,做饭就是做熟了而已,从来都谈不上美味,做羊肉无非是大锅煮或者整只烧烤,胡乱加些浓重的香辛料完事。 所以二人吃羊肉有点腻歪的感觉,这也就是他们来到杨怀仁的牧场之后,坐在烤羊面前没有什么胃口的原因了。 眼下手里抓着的两大块烤羊肉,是杨怀仁这位侯爷亲自送到他们手里的,二人虽然没什么胃口,但是也不好拂了侯爷的美意,只好硬着头皮带着笑脸咬了一大口含在嘴里。 一开始二人还真是像应付应付,等杨怀仁转过头走了他们也就不必勉强吃这些平时就吃吐了的羊肉,可杨怀仁好似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好似等着他们吃过了之后,对他亲手重新烤制过的羊肉进行一番评判。 二人无奈,只好陪着笑脸,点着头继续表示感谢,当那口含在嘴里的羊肉开始散发味道的时候,他们却感受到了和他们以前吃过的烤羊肉味道之间,那种极大的不同。 江一成先嚼了起来,当烤羊肉的味道弥漫在他整个嘴里的时候,他眼前一亮,好似滔滔黄河在他嘴里翻滚,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杜俊峰的感觉同样是美妙的,他第一次觉得香味料和羊肉的搭配,是那么的完美,香料的味道适中,没有抢了羊肉的鲜美,而是恰如其分的和羊肉的鲜美结合在一起,稍微一嚼便满嘴肉香。 这下不用杨怀仁劝食了,二人三下五除二便消灭了手上的一大块羊肉,又解下自己腰间的小刀主动去割起了羊肉吃,连吃相都不顾了,更顾不上跟杨怀仁客气的道谢。 杨怀仁倒不在乎这个,看着自己出手重新烧烤的羊肉受到了两位小校的欢迎,他心里也非常满足。 不过,这让他意识到一点,杨世虎邀请他去军营指点的事情,他有了个想法,军事上的事情他是外行,但是军队里的伙食,他倒是真的可以指点一下。 正文 第429章:未曾谋面的老熟人(上) 杨怀仁一行人在牧场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在杨世虎将军的陪同下进城。 通远县城坐落在环州正中间,两面都是群山,县城依山而建,东北面是峭壁,西南面则是环江。因为是边陲要塞,城墙足足修了有近五丈高,虽然没有东京城那样的气派,但是在晨光的照耀下,同样显得十分高大威严。 整个城池只有南北两座城门,杨怀仁的车驾来到南门的时候,门外早已有当地的官员列队等候。 杨怀仁见了这场面心里觉得好笑,他又不是钦差,而且这次来环州,名义上还是被贬来的,更何况他这次西行,一路都非常低调,通远县里的这些官员竟然知道他今日进城,看来这帮人虽然身在边陲之地,消息却灵通的很。 说起来也不算奇怪,也并不是杨世虎通知的这些官员。整个环州地界上,从行政上来说,杨世虎这位从五品的军都虞候也只不过是位军事领导,按道理最高行政长官应该是通远县令这位父母官。 可实际上,通远县作为边陲州县,县令的职权实在是少的可怜,甚至可有可无,而真正有话语权的实权官员,基本都在通远军司里边。 通远军司里有四位领导,按品秩和权力倒着排的话,第四位是从六品的环州团练使。 团练使这种官职,原本也还是个实职,负责地方上的乡兵和民壮的组织和训练。宋朝初年,团练使一般由地方正府上的刺史、县令、县尉,或者当地厢军中的军事最高长官兼任。 到中后期的时候,朝廷官员冗余的情况严重,便单独把团练使这个官职分离出来,由专门的人担任,就是为了安排下更多的官员。 但是到了党争时期,团练使成了那些在朝廷中枢不得志或者被贬谪的官员发配到地方上的固定职事,逐渐就变成了一种虚职,当然应该有的职权还是有一些,但权力相对很小。 排在第三位的就是杨世虎这样的军都虞候了,作为真正有能力的军事长官,这官职听起来也十分有实权,可这样的权力也是相对的,都虞候在战时能指挥军队作战,可并无随意调动军队的权力。 这就是北宋军事制度里边,以文抑武造成的弊端了,真正的武职官员只能当个“将”,却没有“帅”权,而掌握“帅”权的人,是不怎么懂行军打仗的文职官员。 排名第二的,是军观察使,大多数情况下,还兼任军副指挥使的职权,从某种意义上说,其实就是是军监。 说起来,这个军监就更可笑了,连个文官都不是,而是个太监。普通的地方上,这个职位也是个文官担任的,但是到了边军这里,朝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安排个公公来任职,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位公公只不过是皇帝的眼线而已。 这还不是最夸张的,到徽宗朝时,西北边军按唐制重设经略安抚使作为边军最高长官,也是由一位皇帝信任的太监担任,形成了宦官掌权,文官次之,武官无权的搞笑局面。 最后排名第一的,就是通远军司最高长官军指挥使了。不过这种高级别军事长官,是名义上的,大都是留在京城里的皇亲或勋戚们摇领,不用真到地方上就职的。 如此说来,环州地界上的老大,是一位太监。想到这里,杨怀仁就明白为什么这个太监知道他什么时候到了环州,又在今天早上进城了。 莲子三兄弟是先前一步抵达环州的,进了通远县城,自然要联系当地的内卫,看来这位通远军司的宦官军监,很可能就是个内卫,所以知道杨怀仁的行踪,也就不足为怪了。 这种场面,杨怀仁心里不太喜欢,他便贬谪到此地,进城是件芝麻绿豆都不如的小事,却被这位军监搞出这么多花样来,简直是劳民伤财。 在当下这样的大环境中,杨怀仁也明白,这位公公也不过是讨好他这位内卫堂主而已,他就算再不喜欢,也是身不由己。 杨怀仁跳下马车,在伏首迎接他的官员里扫了一眼,很快找到了那位公公。 倒不是杨怀仁眼神多么好,而是这位公公实在太扎眼,他身材实在是十分高大,比身高近两米的天霸弟弟还不如,却也有了和黑牛哥哥一米九多差不多少的身材。 虽然他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又穿着绯色官袍,戴着黑色的纱笼翅帽,全身上下却完全没有一个文官那样的气质。 他皮肤白皙的有点吓人,浓眉大眼,竟然唇红齿白,笑起来便让人感觉十分亲切,漏了身份的特点,是他嘴上完全没有一丝胡须,比女人还干净丽亮。 杨怀仁若这还猜不出这就是那位宦官,可真是男女不分了。 见杨怀仁下了马车,这位宦官恭敬的紧赶了几步迎了上来叉手先行一礼,“下官通远军军观察使童贯,恭迎侯爷大驾光临。” 杨怀仁很自然的也叉手颔首还礼,礼行了一半,他忽然脑袋里嗡的一声,差点吓出个神经病来。 童贯?!我勒个去,这哥们我太熟了啊,后世各种以水浒传为蓝本的影视剧里,都有这哥们的身影,没想到这哥们竟然既是内卫还在通远县担任军监,还让我给遇到了! 杨怀仁知道童贯作为北宋著名的权宦,又是六贼之一,是历史上非常典型的大奸臣,可是童贯做的那些坏事,基本都是在徽宗朝。 受影视剧中演员的年龄和化妆的影响,杨怀仁觉得那时候的童贯,也就四五十岁的样子,要这么算,童贯现在也就二十多岁,还是个小年轻,现在看到童贯在元祐末年就已经不惑之年的外貌,杨怀仁才暗骂后世那些影视剧啥的实在不靠谱。 杨怀仁没有因为知道童贯十几二十年后成了一个大奸臣而表现出厌恶,而是还停留在印象与惊喜相互冲击的惊讶里。 童贯看着杨怀仁面上的惊喜之色,也有些讶异,不过后来一想,可能是因为他们同样身为内卫,让杨怀仁觉得他在通远遇到了自己人才流露出那种喜悦罢了。 正文 第430章:未曾谋面的老熟人(中) 客气的寒暄之后,童贯又一一把通远县的主要官员介绍给杨怀仁,最后才领着他进城。 通远县城不算大,像杨怀仁的牧场里一样的原因,这地方树少,建筑用的木材都要从外地运,价格也贵,所以老百姓的房子都是土坯垒的,只有几处府衙、一些有钱人家的房子和一条主要街道上的商铺是砖瓦木梁结构的。 县城的形状也很有意思,因为整座城都建在环江河谷之中,县城的形状是一个不规则的长方形,南北长两里有余,东西窄不足一里。 城里没有高大的建筑遮挡视线,而且只有一条贯穿南北的主要街道,所以从杨怀仁走进南门开始,就一眼远远看到了北城的大门。 城内的通远军司和县衙都在城中央,隔着长街门对着门,童贯直接领着杨怀仁走进了通远军司。 通远军司的院落很大,感觉上得占了整个县城十分之一的地方,但是真正属于办公的地方却很小,甚至不如对面的通远县衙。 偌大的院子里,四周又分出了若干个独立的小院,童贯便安排杨怀仁住进了一处相对比较大的院子里,又说侯爷稍事休息,晚上他订了通远县城里最大的西域楼的宴席,要为杨怀仁接风洗尘。 杨怀仁也没跟他客气,应允了下来。一来他知道他要在通远县呆一段日子,他出门在外,这段日子里还要仰仗环州的各路官员照顾,像童贯这样的实权官员,自然要给人家个面子。 二来他实在是对童贯这个人很好奇,想近距离接触了解一下,看看这个史上官职做的最大,爵位封的最高的太监,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 三来嘛,西域楼听说是通远县最大的酒楼,听名字好像这里的食物又有些中西合璧的特色,杨怀仁作为一个厨子,自然从心底里想见识见识。 最后,杨怀仁觉得他既然来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则,在环州这地方,也好好体味体味不一样的生活风情。就算是住不习惯,大不了出城回自家的牧场,放上几个月的牛。 童贯倒也会做人,给杨怀仁一行人安排的院子,应该算是通远军司里边最大的一座了,有个十来亩地那么大,而且这院子还有个名字,叫百花园。 百花园里环境优雅,风格上和这个土黄色的县城有点格格不入,除了二十来间大小不一的房子,院子中间还有一大片花圃。 时间已经是三月末,中原的阳春三月,正是春意盎然百花齐放的季节,可能是环州地处西北内陆,春风来了晚了一些,百花园花圃的枯草中也刚刚从泥土里冒出头来点点的嫩绿,百花园想要名副其实,约莫着还要再等一个月的光景。 内卫们,除了少数隐藏了身份的租住在通远县城内的民房里,大多数也住进了通远军司里,不过是童贯安排的另外的院子。 这样一来,杨怀仁和他的几个兄弟们就住的很宽敞了。童贯还在院子里留下了二十来个小丫鬟们,专职伺候他们起居,想的倒是十分贴心周到。 众人选房间也十分有门道,百花园中最中间也是最大的一间,留给了杨怀仁住,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则分住左右,柯小川和玄参住在了他屋后的屋子。 小七成了亲之后好久没睡过房梁了,既然大家都没有带女眷,他就很自然的继续睡房梁,杨怀仁也说不住他,他往房梁上一跳,就他那小体格子,从下面根本也看不见他。 而莲子三兄弟则领着十几个功夫最好的内卫住在他们周围的房子里。 杨怀仁觉得这安排根本没必要,他初来乍到,在通远县也没有仇家,大家都这么小心,实在太谨小慎微了。 还是连子庚的理由说服了他,他就是快当爹的人了,出门离家的时候他是完完整整的,将来有一天回家,也一定要完好无缺的回去。 晚上童贯安排人请他们来到了军府北边不远处的西域楼。西域楼说是楼,也不过只有两层,规模看起来也就有随园那么大小,不过风格上还真是中西合璧,大宋的楼阁,西域的风情。 杨怀仁一行人进门就被请上了二楼的一间大单间,一进门杨怀仁便发现白天见过的那些官员都到了,看样子已经恭候多时。 杨怀仁谦让了一番,还是被请上了首座,童贯和杨世虎分居左右。天色还大亮,所以童贯还没有吩咐上菜,而是亲自给杨怀仁沏了茶水,跟他简单介绍起了环州的情况。 从他嘴里,杨怀仁得知,环州虽然叫州,其实不过是因为它在地理上的战略位置比较重要罢了,实际上环州就一个县,所以对外说的时候是环州,本地人叫起来都说是通远县。 从区划面积上来看,环州的大小甚至有中原三四个州那么大,可人口却相当稀少,整个县只有八千余户,不足五万人口,而且超过六成都住在县城里。 因为都是山,这里也没有什么很拿得出手的物产,耕地本来就少,也产不了多少粮食,所以靠种地为生的农民生活的都比较艰苦。 县衙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应该是边贸的税收。环州向西北六十多里,出了河谷是一片大草原,那里就是西夏的地界了。 草原的西边是西夏的韦州,西夏的静赛军便驻扎在那里,大约有三万人。 杨怀仁听了这个还是挺惊讶的,没想到不到二百里之外,就有三万西夏军队,看来环州这地方,还是挺危险的,万一大宋和西夏发生什么战事,环州便首当其冲。 童贯笑着给他解释道,其实侯爷完全不用担忧,静赛军司的三万西夏军,根本不足为惧。 西夏虽然是党项人建立的政权,但是西夏国里,党项人只占了三成,而西夏国数量最多的,其实还是汉人,占了差不多近四成。 另外的三成人口,是包括羌人、回鹘、吐蕃、契丹、吐谷浑等的胡人部族,他们的军队也一样,以党项人为主,汉人为辅,多民族混杂的军队,实不为惧。 正文 第431章:未曾谋面的老熟人(下) 杨怀仁倒不是惧怕静赛军司驻扎的那三万西夏军队,他担心的是牧场的安全。 从杨世虎那里他就知道,西北边陲之地,经常会受到小规模的袭扰,这种袭扰对于正规的边军,对于墙高城坚的通远县城没有影响,但是对于普通的百姓,还是深受其害的。 这样小规模的侵袭也并不是西夏或者吐蕃的正规军队,而是一些游牧的野蛮部落,他们要的就是钱和粮食,由于规模小,所以他们行动迅速,来去自如,基本上打劫完了就走,根本无法预测和做出有效的防范。 杨怀仁的牧场,跟普通的村子也没有区别,扎起来一圈篱笆,也就防几匹野狼能行,若是人家有心思要破坏他的牧场,只需要十几二十个人走山间小路,搞完了破坏就跑,他是一点办法没有。 听了杨怀仁的想法,童贯拍着胸脯向他保证,换个别的边地州县还难说,在通远县,这件事不可能发生。 因为通远县辖内基本全都是山,根本就无法骑马翻越,杨怀仁的牧场还在通远县城南边二三十里外,离边境就更远了。 想从环州的边境线进入大宋,只有两条官道可以乘马或行车,那就是两条环江的直流形成的河谷,白马川河谷官道和归德川河谷官道。 这两条官道在洪德寨汇集成一条官道,向南走三十多里才到通远县城。在环州,通远县以北有五关十一寨的说法,就是说通远县城以北,边军在三条河谷里建立了五个关口,十一个驻扎边军的营寨。 西夏军要想从环州入侵大宋,必须先击破这些关口和营寨才仅仅能抵达通远县城而已,这五关十一寨,依仗着地势险要,西夏军就是再多,也铺不开阵势,处处易守难攻。 大宋边军七十万,在环州这么长的边境线上,通远军司才布置了三千人,可就是这么点人,据险而守,可以以一当十,所以童贯没有把西夏静赛军司的三万西夏军放在眼里,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的责任就是守住通远县城即可,那些散兵游勇的小规模侵扰,他根本也不闻不问,在他心里,杨怀仁的牧场深处环州南部的群山之中,就算有小规模的侵扰,也只不过在边境线二三十里之内,不会影响到牧场那么远的地方。 杨怀仁听了他们的解释,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自家的牧场是受不到这些危害了,可离边境线不远的小村子,住的也是大宋的百姓啊,不能因为他们穷,他们地位低,就不管他们死活。 杨怀仁这么想,也是他幼稚了。边军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总不能从西夏那边过来三五个马贼,也要派兵去打吧?这完全是不现实,就算有心这么做,可边军收到消息的时候,那些打劫的也早就打劫完了跑远了,根本抓不到,更加阻止不了。 童贯看出来杨怀仁的表情变化,脸上挂着笑,小声的给他说明了这些,杨怀仁也就渐渐明白了。 席间童贯引导着诸位当地的官员和将军轮流给杨怀仁敬酒,也是收放自如,无论是杨怀仁问起边防之事还是聊到京城的事情,童贯都能聊到杨怀仁心里去,让他十分舒服。 杨怀仁渐渐的发现酒席上这些官员对待童贯和杨世虎的态度,是不太一样的。按说文官都比较清高,即便品秩不如杨世虎高,但是心底里那种文人的骄气作祟,都不怎么把杨世虎放在眼里,这个是杨怀仁能想到的。 可是同样按文官的心理,是应该更加看不起像童贯这样的阉人的,但是席上表现出来的,包括环州团练使房友直和通远县令宋庭玉在内的所有文官,都对童贯表现出一种十分敬佩的表情。 杨怀仁一开始还觉得可能是他们畏惧童贯的权力,才忍辱去巴结于他,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可是随着酒席渐渐深入,众人都喝了不少酒有了酒意之后,杨怀仁竟然发现这帮文官竟然是真情流露,他们对童贯的佩服是发自内心的,并不是做作,这就让杨怀仁心中惊疑了。 从跟童贯这一天的接触来看,杨怀仁也必须得承认童贯这人实在是太和气了,给人的感觉并不像是一个能执掌权柄,叱咤朝堂的权宦。 和这样的人说话也好,做事也好,连心情都是好的,人家好像有个心理学博士学位似的,凭借你说什么话,脸上有什么表情,就能猜透你内心在想什么,然后跟你聊天的时候,总能聊得你心情愉快。 说直接点,就是让你感觉面前这个中年人,虽然从未谋面,却又像是认识了一辈子的好朋友老熟人似的,可以对他敞开心扉。 杨怀仁活了两辈子,可也只有三十年的人生阅历,要说见识上或者知识程度上,肯定比童贯强出不少,可要比起为人处世来,那比他可差远了。 来到大宋近一年以来,他就认识了三位后来的“北宋六贼”,而且是六贼中的象征性人物,蔡京自然满腹才华的,但他最大的特点还是工于心计,得势之前就是个墙头草。 杨怀仁和蔡京打交道的时候,只觉得这人精明,却没感觉他多么阴毒。 另一位李邦彦,现在还是个不学无术吃软饭的小书生,胆小又可怜,眼下还不知道这小子到哪里去了。 如今和童贯打交道,他觉得童贯虽然城府极深,但是脾气性格极好,也并没有露出一个大权奸的样子。 杨怀仁内心矛盾了,按照历史的发展,这三人肯定是大宋的奸贼,北宋也是毁在以他们为首的六贼手里,杨怀仁曾经暗中打算过,用一些手段,把这六贼都除去。 可是从他接触到的这三个人来看,他们现在还没有成为权奸的苗头,用他们未来的罪行去除掉他们,是不是有点不合情理? 不过杨怀仁也慢慢懂了童贯将来为什么会那么风光了,这样的招人喜欢的人,要真到了赵佶那样耳朵根子软的皇帝身边,肯定会成为宠臣,也就为他将来成为一代“媪相”奠定了基础。 正文 第432章:西夏恶霸(上) 杨怀仁忽然觉得他想的有点太多。除六贼说起来貌似是件很正义的事情,可凭他现在的能力和地位,想动童贯这种实权的宦官,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童贯当年追随神宗时大太监李宪立身,如今又有个内卫的身份,应该是高太后那边的大红人,这也许就是另一个他以一个太监的身份还能受到高傲的文人溜须拍马的原因了。 要说用个什么计策对付他那就更天真了,像童贯这样的人,没有点心计,不可能从一个普通的小太监,走到现在这一步,在人家的地盘上跟人家玩心眼,那就太自不量力了。 杨怀仁心中叹气,自己一个小厨子,偏偏要操皇帝的心,这不闲的蛋疼吗? 西域楼的酒席可谓丰盛,一张大桌子上了满满硬菜,不过东西单调了点,除了牛羊肉就是骆驼肉,方式也大都是烤。 羊肉也烤,牛肉也烤,骆驼肉也烤,胡油饼和馕饼也是烤的,好似胡人也不会其他的烹调方式一样,杨怀仁看着整桌菜跟走进了烧烤店没什么区别。 牛羊肉还好说,骆驼肉有种特别的韧性,肥的部分那种腥味又特别大,杨怀仁是吃不习惯的。 虽然城外就是一条环江,有趣的是江水的这一段属于上游的部分,并没有鱼,环州这地方青菜也少,所以整个宴席上的菜式就显得太过油腻又单调了。 好在最后上了一大盘中原比较罕见的西域水果,不然杨怀仁可真要饿着肚子回去了。 听说西域楼的老板不是宋人,杨怀仁也就理解了,当时的西域各族胡人,饮食上确实都不怎么精致,技法上还相对比较原始,肉食比例比较高,但他们吃不出什么花样来。 对于肉食摄入相对比较少的宋人来说,吃这种宴席可能觉得很爽,对于杨怀仁来说,就没多大吸引力了。 正吃着饭,西域楼楼下后院里传了些噪杂的吵闹声,童贯脸上露出了愠色,给一个侍立的军士递了个眼色,那个军士匆匆跑下了楼去。 可不料吵闹声并没有结束,而是更大了,甚至还有什么人摔破了盘盘罐罐的动静。 童贯脸上更不好看了,好似在杨怀仁面前丢了颜面。杨怀仁倒不是很介意,他本来就是开酒楼的,明白酒楼里若是有客人吃醉了酒相互发生了争执,实乃正常不过之事。 时候也不早了,入夜之后起了风,尽管已经快四月的天了,却还是感觉风吹的人身上凉飕飕的。 杨怀仁借口身体不适,起身告辞。童贯嘴里说着抱歉的话,领着众官员起身相送。 众人走到楼梯上,便可以看到楼下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帮面目凶恶的人簇拥着一个貌似身份比较高贵的商贾,把西域楼的掌柜逼在了一个墙角,而通远军司的士兵则躲在一边,并没有干预。 杨怀仁心中纳闷,这什么情况?难不成这通远县城里,还有边军也惹不起的人物? 他想到这里,下意识的歪头看了童贯一眼。童贯看清了楼下闹事的人,极力表现出镇定的样子,脸上微微露出的愁容却出卖了他。 杨怀仁捕捉到了他脸色细微的变化,心中也是一惊,他实在想不出环州这里,还有什么人能让童贯这位军政老大感到为难的人。 众人走下楼,捣乱之人中那位领头的富贵公子朝这边斜了一眼,发现了童贯,随即笑眯眯的起身迎了过来,草草给童贯抱拳算见了礼,“吆,原来童相公也在啊,真是失礼失礼。” 童贯心中不悦,可当着众人面前,也不好发作,竟也陪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出来,抱拳施礼答道,“西域楼的掌柜真是不长眼,怎么又惹了梁公子不高兴了?” 姓梁的公子也不认识杨怀仁,只当是童贯只不过是领着自己手下在西域楼胡吃海喝罢了,完全没有在意,指着蜷缩在墙角里的西域楼掌柜的骂道,“这老家伙给脸不要脸,我梁乙檀看上了他家小娘子,他不但不感激本公子,竟然还不乐意了,童相公,你说他是不是找打?” 杨怀仁这才瞅见躲在墙角背对着众人的那个西域楼的胡人掌柜的,他那样的动作,好似身下还护着一个女子,女子应该就是梁乙檀口中说的他的女儿了。 事情貌似很明了了,无非是一个欺男霸女的恶霸要强抢民女的故事而已,不过杨怀仁觉得这件事里有太多东西实在很奇怪。 西域楼作为通远县城最大的酒楼,虽然是个胡人开的,但他能开这么大一间酒楼,也不至于在本地一点势力都没有吧?任这几个恶霸欺负成这个狼狈样子,竟毫无还手之力,这是不是太说不过去? 恶霸梁公子又是什么人?在童贯这位环州实权老大的面前,毫无尊敬之意,而且言语也十分轻佻,好似完全没有把童贯放在眼里。 童贯在他嘴里被叫成了童相公,这对于童贯来说,是有些打趣成分的。 这年头“相公”这个称谓,在大宋只有对朝中宰相或品秩相当的高品的大员才这么叫,民间对于声名远播的大文人也勉强可以这么称呼,但对童贯这么个一个宦官叫出这种称呼了,就有点戏谑的成分了。 若是放到十几二十年后,童贯被叫一声童相公绝对不为过,可如今他不过是个通远军司的军监,七八品的品秩干着四品官员的职事,在环州的权力确实跟个宰相差不多少,手底下人也好,普通老百姓也好,私底下背地里叫他一声相公调侃一下是有的,但明面上直接称呼他“相公”,就是不给面子了。 童贯心里肯定是生气的,甚至有点愤怒。但是他并没有发作,而是客客气气地对这位梁公子说话,没有维护西域楼掌柜的或者要主持正义的意思,那么由此看来,这个姓梁的身份肯定不一般了。 那个胡人女子这时从父亲的保护下露出头来,跪在地上向着大宋众官员的方向连磕了七八个响头,哭泣着用不太流利的汉话求告道,“求求诸位大人救命!” 正文 第433章:西夏恶霸(中) 杨怀仁这才看清楚这个胡人女子的模样,一头秀发是黑色的,不过头发又粗又亮,随着她磕头的时候上下晃动,亮黑的头发在烛光下甩出了“duangduangduang”的效果。 这还不算什么,让杨怀仁惊讶的是,这胡人妹子看样子身高很高,和他的个头差不多,身材修长,一身淡黄色的胡式罗裙并不能掩盖住她圆润丰满的曲线。 上身则是一件镶满了各色彩色小珠子的黑色天鹅绒比甲,脖子上挂着一条碎宝石项链,链坠上是一个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被高昂的前胸顶了起来,显得格外的突出耀眼。 从面孔上看,这个胡人妹子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浓眉大眼,高高的鼻梁搭配薄薄的嘴唇,一张尖俏的脸,充满了来自异域的魅力。 特别是她哭得梨花带雨,让她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了一种勾人的娇媚,连杨怀仁这样见过不少外国大美女的人都觉得这少女美艳的有点动人心魄。这也就难怪姓梁的恶霸缠着她不放了。 童贯和他身后的众环州的官员听了这女孩子的求告,并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连童贯也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他对梁公子说道:“梁公子,若是你喜欢胡人女子,妙人馆里有的是,何必和一个小酒馆的小娘子过不去呢?” 姓梁的根本没把童贯的话当做一回事,顺手从身边的桌子上抓起来一个茶碗,恶狠狠的对童贯说道,“大爷我就喜欢这样的,妙人馆里那些烂货,还入不得本大爷的法眼。” 说罢扬起手来,把手中的白瓷茶碗用力丢向了那对胡人父女,他不是冲着人丢过去的,而是丢在了他们身旁的墙上。 茶碗丢到墙上摔了个粉碎,碎片溅射的到处都是,大一点的瓷片高速飞向了跪在地上哭泣的胡人小娘子,她的父亲奋不顾身的挡在他身后,那些碎瓷片击打到掌柜的身上,划破了他的衣衫。 有一片直接击打在他露出来的脖颈上,尖锐的棱角划破了他的皮肤,留下了一条细细的血痕。 再结合地上更多的摔碎的碎瓷片,大家也都猜到了刚才姓梁的恶霸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来羞辱和戏弄这对胡人父女的。 杨怀仁这下觉得姓梁的汉子还真不是一般人了,连童贯被他暗中言语羞辱了之后,都能对他如此客气,可见这人背景绝不一般。 若是换了这件事发生在随园,照杨怀仁的脾气,管你是什么身份,早上去朝脸就是一脚了,可如今他身在他乡,又无所依仗,关键是没搞清楚这个梁公子的来头,所以虽然他心中不忿,也只能等等看看童贯要怎么处理,然后他再做打算。 说时迟,那时快,杨怀仁还在琢磨着稍等一下再作反应的时候,他身后的天霸弟弟跟发了疯的野兽一般,一脚把楼梯的护栏踹飞了出去,护栏的碎木条砸在那帮恶霸身上,他们也没料到有人会这么做,没来得及反应,被碎木条砸得好不狼狈。 天霸弟弟纵身一跃,跳下楼梯,落地的位置正好挡在那对父女和几个恶霸之间,他喘着粗气,义正言辞的指着他们骂道,“你们几个恶人,欺负一个柔弱女子算什么江湖好汉?!” 话说出来,口气上倒是挺有气势,就是这话放在这里不太合适,姓梁的本来就是一副恶霸嘴脸,人家也没说自己是什么好汉。 杨怀仁并没有因为天霸弟弟一时冲动招惹了这么一个有背景的恶人而生他的气,而是感慨天霸弟弟年少气盛,单纯爽直,这才是条真汉子! 而他的人生阅历,让他在面对这样的情况时,潜意识里却在想着看清楚情势再做决定,听起来这样似乎更加理智,但是这样也证明,他的天性在接触了现实之后被磨掉了些棱角。 或许这样显得成熟,可以更好的保护他的家人和利益,但是同时,不也丢掉了一颗充满热血的本心吗? 路见不平,就该一声怒吼,管他是什么身份呢?你还能是天皇老子不成?大不了兄弟们一起占山为王,大不了兄弟们就反了,又能怎么样? 杨怀仁也学着天霸弟弟的样子从楼梯上跳了下去,好在落地非常稳当,没丢了他的光辉形象。 见杨怀仁都跳下去了,紧跟着黑牛哥哥、柯小川、玄参和小七也跳了下去,把杨怀仁围在中间。 童贯和他身后的官员们一愣,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心里想的却是,坏了,杨侯爷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人,非要惹了这么个不好惹的主,他肯定要吃亏。 杨世虎虽然是个儒将,但毕竟也是个将军,在军伍里和边军士兵们生活的时间长了,也是满腔的热血,见杨怀仁身边的几个兄弟都是如此的好汉,心中无比羡慕,同时也感觉到胸中一股热血在翻滚。 本来他不想掺和这种狗血的事情,但是见杨怀仁这种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又文质彬彬的样子都跳下去了,他也跟在几人身后跳了下去,站在了杨怀仁身边。 天霸弟弟这下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他也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姓梁的恶霸不是个好招惹的家伙,自己一时的冲动,很可能给仁哥儿惹了个天大的麻烦。 杨怀仁读出了他饱含歉意的眼神,很自然的对他还以淡然的微笑,他抬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拍,又眨了眨眼,示意自家兄弟,这点事不用放在心上。 姓梁的公子呲着牙,冲他们骂道,“这是哪里蹦出来的不要命的家伙,敢跟老子作对,老子不弄死你们老子就不姓梁!” 说罢对身后的几个随从打了个手势,几个黑衣的大汉便撸起袖子冲了上去。 梁公子一边嘴角微微翘起,眯着眼露出了狡诈又阴森的笑脸,嘴里牙齿紧咬着,似乎在发着一股子狠劲。 七八个大汉个个凶神恶煞似的,手里拿的家伙也比较另类,有狼牙短锤,也有三尖兰花剑,看样子都是些异域的诡异兵器。 冲在最前边的黑衣大汉看出来杨怀仁是这帮人中的头领,手中狼牙短锤轮起来冲着杨怀仁的头顶打了过来。 正文 第434章:西夏恶霸(下) 杨怀仁看着急速向他袭来的一柄狼牙钉头的短锤,并没有惊慌,没有后退一步,甚至盯着飞过来的钉头锤没有眨一下眼睛。 他非常信任他的兄弟们的功夫,他也一定不会有任何危险,而冲在最前边的这个黑衣小子,看来注定要悲剧。 事实很快就证明了杨怀仁身上具有预言家的本色,狼牙短锤没有砸下来,天霸弟弟站在他身前轻舒猿臂,用左手把黑衣人手持狼牙短锤的右手给死死攥住了。 陈天霸只不过稍稍一用力,那黑衣人便感觉手腕快要碎了似的,痛得他脸上五官拧成了麻花,眼泪鼻涕流了个满脸,受痛之下不得不撒开了那柄狼牙短锤。 黑衣人极力想挣脱右手的束缚,可无论他怎么往回抽,手腕好似被一双铁钳箍住了一般,怎么都抽不回来。 情急之下他左手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恶狠狠地向天霸弟弟的左臂上扎了过去。 天霸弟弟脸上微微一笑,右手又钳住他的紧握匕首的左手,而后轻轻一捏,那小子的左手看样子也骨折了,手中的匕首也“哐啷”一声落在地上。 黑衣人疼得满头虚汗,用一种恐惧的目光盯着眼前这个钳住了他双手的大汉,在他心里,这人力气太大了,他简直不是人,他是个怪物!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很快后边的黑衣打手也冲到了他们面前。天霸弟弟没有后退,反而扯着那人双手逼着黑衣人向后跳了一大步。 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对于这个出头鸟就是人生中所遇到的最大的噩梦了。 天霸弟弟抓着他的双臂把他当做平时锻炼身体用的石锁一样甩飞了起来,快速的转起了圈圈。 那几个后冲上来的黑衣打手如何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看着他们的小头目在魁梧大汉手里跟个小鸡子似的在空中飞舞,跟表演杂技似的好看。 可那个被甩的黑衣人就悲催了,在天上转了没几圈,就吓尿了,眼前全是小星星。 天霸弟弟感觉手上那黑衣人转到了最大速度的时候,便松手把他扔了出去,方向把握的也准确,正好冲准了后边冲过来的黑衣打手们。 这些打手们一看就是些地痞无赖,平日里仗着梁公子的势力欺负普通百姓习惯了,哪里真正遇到过高手? 当他们的小头目飞向他们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本事躲开,画面就像打保龄球似的,被天霸弟弟打出了一个全中。 杨怀仁都没来得及叫好呢,架就打完了,天霸弟弟一个打十个,完胜。黑牛哥哥笑骂道,“你小子,真不够哥们意思,洒家几个还没动手过过瘾呢,就被你自己一个人玩完了。” 姓梁的小子傻了,这下想笑也想不出来了,他带来的打手以前个个风光无限跟多么牛叉似的,没想到一遇到真正的高手,竟都是一滩烂泥。 看着他们一个个的躺在地上,捂着胸口抱着胳膊“哎哎呀呀”地惨叫,梁公子忽然意识到今天遇上的是个硬茬。 不过他也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慌张,目光看向了还站在楼梯上的童贯。 童贯权衡了一下利害,还是硬着头皮站了出来,阻止了天霸弟弟要上去揍姓梁的公子的打算。 杨怀仁见童贯都出来维护他了,猜想照童贯的身份,能这么做,可能也是有难言之隐,于是他上前一步问道,“童大人,这小子什么来头?” 童贯见杨怀仁出面阻止了他身边的几个牛人,心怀感激,把杨怀仁拉到一边,一脸严肃的笑声对他说道,“杨侯爷,今日之事就算了,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这姓梁的小子还真不能惹。” “哦?” “这小子不是个宋人,他是个西夏人。” 杨怀仁扭过脸去瞅了梁公子一眼,“不对吧,这小子怎么看都是咱们宋人的模样啊?” 童贯叹了口气,“他的确是汉人,不过不是宋人,他是西夏的汉人。不知杨侯爷可知道西夏的局势?” 杨怀仁摇了摇头,“本侯就听说他们的大王姓李,好像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屁孩吧?至于其他的,本侯就不是很了解了。” “侯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西夏国坐皇位的是个姓李的党项人,但是当今执掌权柄的,却是一个汉人家族,这个家族便是梁氏。 从西夏谅祚朝的时候,皇后就出自梁氏,到李乾顺这一朝,由于他年纪尚幼,掌权的便是他母亲和祖母一家人了。” 杨怀仁恍然大悟,这不跟大宋当下的情势有点相似吗?他抓着脑袋打趣道,“这就是外戚干政,干涉到一种程度,就直接掌权了呗。不过听起来不是坏事啊,梁氏怎么说不也是汉人嘛! 要是汉人得了西夏,那跟咱们大宋不就没那么多摩擦了嘛,大家都是同胞,也好说话不是?” 童贯听了杨怀仁的理由心里想笑他幼稚,不过一想杨侯爷这么年轻,又是才来到西北,不懂这里边的事情也是正常,于是给他解释道,“要是像侯爷说的那样就好了!可是梁家不那么想啊。 梁家虽然是汉人,可是他们祖上就生活在西夏境内了,而且他们的祖宗最初的时候是咱们大宋开国时候的敌人,被咱们太祖皇帝赶出中原的,他们怎么可能对大宋有感情?” 杨怀仁一想也是,太祖皇帝当初就是替大周柴家南征北战之后才受禅让建立大宋当了皇帝,当初肯定把不少是汉人的敌人赶出了中原,估计他们梁家就是这种情况,人家把大宋赵氏皇族当敌人呢,怎么会对大宋有感情? 童贯瞥了瞥一旁发愣的梁公子,接着说道,“这姓梁的就是西夏保靖王梁乙埋的孙子,叫梁乙檀,他爹是当今西夏国相梁乙逋,他姑母便是西夏梁太后了。” 我勒个去!杨怀仁心里骂道,这小子的身份还真是牛叉,要是今天真干翻了他,说不定要引起另一场宋夏战争,这可了不得了,就算他心里多么想往这个西夏恶霸脸上踹上几十脚,现在也不能那么办了。 正文 第435章:七虫毒蛊 杨怀仁有点郁闷,现在无论如何是得罪了梁乙檀这小子了。这家人听名字就是不靠谱的一家人,爷爷辈叫梁乙埋,父亲辈叫梁乙逋,到他这一辈叫梁乙檀,搞不清状况光凭名字肯定会误以为是兄弟哥仨。 放他走吧,不用想也知道这小子将来肯定要报复的,可不放他走吧,当着诸多环州官员的面前,难不成把西夏国相的儿子打死不成? 杨怀仁回头看看自己的兄弟们,他们一个个的知道了梁乙檀的身份之后也是为难,根本不可能替他做决定。 天霸弟弟更离谱,压根就没把梁乙檀的事情放在心上,专注的盯着体态曼妙的胡人小娘子看,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杨怀仁只好苦笑,事情到这份上了,天霸弟弟却只顾着看美女,看来那个胡人妹子对他吸引力不小,不知道他这次会不会认为他长大了呢? 梁乙檀见童贯和杨怀仁在小声说着什么,大致猜到了童贯可能把他的身份告诉了这帮打了他手下的人,心中逐渐坦然,脸色也不再紧张了,又露出了倨傲的神色。 杨怀仁看见他那张脸就来气,恨不得在他脸上画个大王八然后押着他游街示众。可现实是,他不能拿大宋边地百姓的生命开玩笑。 如果他真那么做了,西夏肯定要报复,将来受苦受难的还是大宋的无辜百姓。 就这么放他走?杨怀仁又不甘心,像梁乙檀这种人他太了解了,铁定是个睚眦必报的主,一旦放虎归山,指不定以后什么时候就给你下绊子使坏。 不怕得罪君子,最怕得最小人,就是这么个理。所以一定要想个办法,让姓梁的小子不敢会回来报复,才能放他走。 杨怀仁想到了汗垢丸的主意,可是眼下使不上啊,这顿饭吃的就是接风洗尘宴,白天进了城住进了百花园,童贯安排的太贴心了,早就烧好了热水让大家痛快洗了个澡,现在别说搓出个药丸子来,就算搓秃噜皮连个小米粒都搓不出来。 汗垢丸是没有了,不过不带表这点子的思路不能用。杨怀仁装作给了童贯一个面子,抬手示意梁公子随便,他们不再追求什么。 梁乙檀心中暗喜,想着等他回去之后,便要再召集人马,查出这帮人是什么来路,一定要狠狠地教训他们。 他“哼”了一声,对躺在地上扔在疼得打滚的手下说了声,“走!” 可他刚转过身迈步往门外走,忽然感觉脖子上被什么扎了一下,惊地他“哇呀”一声捂着后脖颈跳出去两步,然后惊疑的回过头来,发现在他面前站着的,正是刚刚示意他可以离开的杨怀仁。 杨怀仁其实只不过是从身旁的桌上捡了一根尖锐的木刺,趁梁乙檀回头准备走的一瞬间,突然跃起用木刺扎了他的后脖颈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连童贯这位身负武功的人也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生怕杨怀仁改变了主意,要杀人灭口。后来见他只不过是用手里不知道的什么东西在梁乙檀的后脖颈上刺了一下,这才放下心来。 “你干什么?!” 梁乙檀吓坏了,手下的打手被揍得满地找牙他倒不怎么在乎,他自己的身体受到了攻击,还是吓了他一身冷汗,脊背发凉。 他摸了摸后脖颈刺痛的地方,发现竟然出血了,却又不知道方才杨怀仁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心中难免有些后怕。 “哈哈哈哈,没什么,欢迎梁公子经常到我们大宋来玩。” 杨怀仁哈哈大笑,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整个西域楼里没有一个人弄明白他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梁乙檀二十锒铛岁的年纪,在西夏也没有具体的官职,只不过是仰仗着他老子和姑姑是西夏国相和太后,垄断了宋夏的边贸中最赚钱的几样货物。 西域的各种香料、葡桃酒、各色宝石玉器等货物,只要是经过西夏过境,他都要掺和一股,实际上就是压榨那些过路的西域胡商,白赚一笔过路费。 然后再把大宋的茶叶,丝绸等货物买过来运送到西域出售,赚取高额的利润,所以他经常出入环州、兰州和会州能大宋的边贸口岸州县,是个横跨宋夏两国的著名倒爷和跨过恶霸。 今天只不过是调戏一个胡人店家的小娘子,竟受到如此大辱,他怎么肯善罢甘休? “本公子自然会常来,到时候一定去拜访……” “本侯姓杨。” “嗯?哈哈,杨侯爷。” 这个拜访是什么意思,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的,看向杨怀仁的目光也充满了怜悯之意,只有杨怀仁和他的兄弟们好似没什么大反应,好似没事人一般。 杨怀仁自然也听出了梁乙檀口气中对他这个小小侯爷的不屑之意,却仍陪着笑脸说道,“如此甚好,不枉本侯送了梁公子一件宝贝。” “宝贝?什么宝贝?!什么时候送的?!” 梁乙檀有点懵逼,心道这姓杨的说话东一榔头西一棒棰的,还真是很难跟上他思维的节奏。 “就刚才啊!” 梁乙檀更摸不着头脑了,这小子不会是耍我玩吧?可转念一想,他不会说的是刚才忽然袭击的那一下吧,这不明摆着是调戏我吗? “放你女良的狗屁,你这一下本公子记住了,将来一定加倍奉还!” 梁乙檀怒了,撂下了一句狠话,表明了将来要找杨怀仁算账。可杨怀仁仍然没有半分惧意,却笑得更欢畅了。 “还?梁公子真会开玩笑,这七虫毒蛊本侯可是花了一万贯钱从南岭巫医那里买来的,梁公子若是要加倍奉还,那就请拿银子吧!” “七虫毒蛊?” 众人心中一惊,这东西谁也没见过,但是好似都听说过南岭那边瘴气之地里,生活着一些化外之民,他们的巫医会养一种毒蛊,用来惩戒不服管束的人。 据说中了蛊的人,平时和普通人也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毒发的时候,好似有千万只毒虫在脑袋里,肚子里和四肢里吞噬人的内脏和肌肤,最终被噬咬而死,痛苦至极。 正文 第436章:三七二十八 梁乙檀感觉脑袋肚子都开始疼了,眼神里的戾气像蒸发了一般不复存在,看向杨怀仁的目光也披上了暖色调的五彩霞衣,摆出了百分之二百的狗腿姿态。 其他人则是心中一凛,他们一开始见童贯对这么个小小侯爷如此和气,也不过是因为他是从东京城来的,多少在朝堂里有些背景罢了,如今才知道这个侯爷做事太狠了,七虫蛊毒这么阴毒的东西拿出来对富人,好似稀松平常一般,无不重新审视杨怀仁这个人。 杨怀仁想的则是,偏远地方的人就是好忽悠,他原本还打算讲个段子娱乐娱乐大家,增加他这七虫蛊毒的可信性,可看现在的意思,这个步骤都省了。 “梁公子不用怕,我们宋人有句话,叫虱子多了不觉得咬,这话换到你身上也合适,咬你的虫子多了,也就不觉得疼了,或许,还挺享受也说不定呢,哈哈……” 享受?你怎么不享受享受?梁乙檀快哭了,他也不是没有怀疑,但是这种事,他也不敢开玩笑,死人他见的多了,被虫子咬死的,他可不想当第一个,所以也只能宁可信其有。 “杨侯爷,你看咱俩无冤无仇,你送小弟这么贵重的礼物,不太合适,小弟怎么好意思收呢?不如您老还是收回去吧,如何?” 尽管眼下“本公子”变成了“小弟”,杨怀仁还是对梁乙檀没什么好感,你要当狗腿,起码补个妆,穿的明明就是个暴发户纨绔子弟,偏偏装可怜欺骗观众,这是糊弄谁没文化呢? “梁公子啊,本侯也想帮你这个忙,可当初本侯买来这七虫毒蛊的时候,那个巫医光教了我怎么下蛊,却未曾教本侯怎么解蛊啊,这可如何是好?” 拼演技是吧?哥们奉陪,杨怀仁心道,哥们入戏之后,自己都觉的自己好可怕。 梁乙檀腿软了,这小子平时嚣张惯了,哪里受过如此羞辱?求着人家打脸人家都嫌弃你脸脏,找谁说理去? 杨怀仁若是知道他的内心活动,绝对会告诉他,哥们没有洁癖,不会嫌弃你脸脏的,嫌弃的是你的颜值,懂吗? 他撇了撇嘴,斜着眼盯着房梁瞅了半天,好似认真的帮梁公子想办法出主意,然后才扮作恍然大悟一般,忽然把一双巴掌拍得生响,“对了,本侯想起来了,中了这七虫毒蛊的人,其实也可以永远不让它发作的,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解除,只不过,怕梁公子办不到啊……” “办得到办得到,你快说!” “嗯?” “呃,劳烦杨侯爷不吝赐教,小弟感激不尽。” 杨怀仁训梁乙檀跟训狗似的,所有人都看傻了。童贯这时也站在一边不说话,其实他心里看到梁乙檀现在的样子说不定也正在暗爽,能当吃瓜观众,谁还愿意掺和进去? 杨怀仁伸出食指勾了勾,笑眯眯地点头吩咐梁乙檀到他跟前来,梁乙檀心中那个气啊,可他又怕死,只得佝偻着身子点头哈腰陪着媚笑走到杨怀仁跟前。 “这七虫毒蛊嘛,据说要在人身上潜伏一年以后才会发作,本侯手上呢,正好有巫医给的防止毒蛊发作的法子,不过嘛,这法子要在毒蛊发作之前的一个月,用了才有效果。 这法子呢,也很简单,就是用三七二十八种名贵药材,熬制出一粒缓解七虫毒蛊发作的药丸……” “杨侯爷,三七好像是二十一吧?” 梁乙檀掰着手指头,苦逼着脸纠正了杨怀仁话中的错误。杨怀仁其实就是故意的,反正都是胡诌八扯,三七二十一和三七二十八有本质区别吗? 杨怀仁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十分嫌弃的盯着梁乙檀骂道,“看来你小子知道七虫毒蛊怎么解啊,那就好,省的本侯费力给你解释了……” 说完他装作转身要离开,梁乙檀急眼了,也顾不得他身份了,扑通跪倒到杨怀仁面前,死狗一样抱住了他的大腿就不肯松手了。 我勒个去,杨怀仁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赖皮,口味还这么重。当着这么多人面被一个大男人抱着大腿,好看不好听啊。 杨怀仁挣扎着把他一脚踢出去八尺远,梁乙檀真的跟拉皮狗似的,竟又要冲过来抱大腿。 “慢着,别过来,我告诉你,你别过来就行。” 梁乙檀刚从地上爬起来,见杨怀仁口气松动,于是便听了指令蹲在原地,也没敢站起身来。 杨怀仁整了整被他扯歪了的裤子,继续说道,“嗯……用三七二十八种药材,熬一个药丸,在毒蛊发作前一个月的时候服用,就能把毒蛊压制住了。 这药丸呢,连吃七年,好像就能把七虫毒蛊中的其中毒虫给完全压制住了,不过嘛,要想一辈子都不发作,还要遵守两点原则。” “哪两点?” “第一是以后梁公子都不能近女色,二是以后要吃斋,再也不能吃肉了。” “啊?” 梁乙檀听了这些解毒的方法和条件之后,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他才二十出头,正是上边和下边都饥渴的年纪,让他以后都不近女色不能吃肉,比让他死了还难受。 他不是没想过杨怀仁说的这些,有故意戏弄的他的可能,但是现在这种情况,难道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吗? 他心中也有另外的打算,先稳住杨怀仁,以后再派人去大宋西南那些蛮荒之地,寻找能解除七虫毒蛊的巫医,彻底把他身上的毒蛊解除,到那时他也就不再受杨怀仁戏弄了。 “那这药丸……还望杨侯爷不吝赏赐。” “药丸嘛,现在本侯也没有,不过本侯记得炼制药丸的方子,等回家就帮你炼制,一年之后你来找本侯要就是了。” “这……” “这什么这?你当这药丸是普通的药丸吗?本侯需要派人走遍大宋,甚至要去大辽啊,吐蕃啊,大理啊等地方去给你找那三七二十八种名贵药材,你当不用费时间,不用花钱啊? 对了,既然说到这炼制解毒药丸的费用嘛,梁公子你看你也不是吃白食的人,不如今天先预支上今年这粒药丸的一万两银子如何?” 正文 第437章:长夜难眠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能牙龈出血,杨怀仁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倒霉。 西夏的梁大公子很守信用,走了没半个时辰,就把价值一万多贯钱的一车银疙瘩给杨怀仁送到了通远军司衙门里的百花园,另外还附送了两车西夏的土特产,虽然都是些不怎么值钱的毛皮和果干之类的东西,但是人家心意到了。 发生了这么一件事,让童贯给杨怀仁安排的这次接风洗尘的晚宴变得出奇的精彩,同时,也让包括童贯在内的环州上下官员对杨侯爷刮目相看,最起码,谁也不敢拿后背对着杨大侯爷了。 杨世虎最是佩服杨怀仁这位本家的兄弟,他在西北当了十年边军将领,在西夏人面前也从没这么扬眉吐气过,而人家杨怀仁,喝顿酒的工夫,就把西夏国相的儿子给整得秃噜了一层皮,还叫那小子受了折腾又赔了钱财,还赔得那么心甘情愿,就是爽到家了。 要说最爽的人,那还是要属天霸弟弟。这小子英雄救美的一幕实在是太震撼,楼梯一边的扶手一脚就给踹没了,西域楼的胡人老板不但没让他照价赔偿,还要倒贴一个身材曼妙的小娘子,你说这事上哪讲理去? 其实能在大宋地面上做买卖的胡人,哪个不是贼精贼精的?胡人在大宋做买卖,要花费大量的钱财去趟路子,买关系,可即便这样,也没几个像样的官员把他们放在眼里。 这位名字叫麦佳德的胡人商人,就是看中了杨怀仁的侯爷身份,看中了他在童贯心目中的地位,傍上这么一位爷,以后他在环州地界上做买卖,是没人敢瞧不起他的。 当然,麦佳德心中有数,像杨怀仁这样的人,凭他一个胡人商人的身份还不敢高攀,但是这不代表侯爷身边的人他高攀不起。 比如这个跳出来英雄救美的魁梧大汉,看样子侯爷很器重,当兄弟一般的看待,那么招揽他当自己的女婿,就是最可行的办法了。 天霸弟弟也不是个会隐藏内心的人,麦佳德从他看向他女儿赫斯缇雅的眼神里,就看出来了这大高个对他宝贝女儿有意思,而赫斯缇雅好像对他也十分欣赏,既然王八绿豆看对了眼,这事八成就跑不了了。 人家麦掌柜的也没直接把这种事点破,只是向天霸弟弟表示感谢的时候,很自然的把女儿的手递到了天霸弟弟手里。 这小子平时老是把“我还小”挂在嘴边,好似铁了心当和尚终生不近女色一样,可这一次,面对赫斯缇雅这样的绝世佳人,还是个异域风情的,他就缴枪了。 要不是杨怀仁拽着他回家,估计这小子今天晚上就能向麦佳德表忠心,自愿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 男人其实都是单纯的,当他喜欢上了一个女人的时候,智商起码下降五个档次。杨怀仁虽然嘴上开着天霸弟弟的玩笑,闹的人家老大个个子实在羞得没地方藏,可他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想当初他见了何之韵这位大美女的时候,不也是一副猪哥样子发了好长一段时间花痴吗? 西北之地,昼夜温差有点大,白天明明感觉到春风拂面了,可到了晚上,又是刺骨的寒冷,半夜里成群的黑鸦被西风赶进了东面的群山里。 离家还不足半月,可杨怀仁已经非常想家了。最想念的,当然是有了身孕的韵儿,女人第一次有身孕,总是很难熬的,杨怀仁不知道她孕吐厉不厉害,又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他不在她身边,也不能给她做点好吃的,想起来杨怀仁就心怀愧疚。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但是朝廷里很快就会有一次大的震动了,杨怀仁不关心事情是如何发生又如何结束的,连具体的时间他也不确定,但是这次变故是早晚要来的,他担心的是,等他回到京城的时候,还是不是他已经渐渐熟悉的那个京城。 想这些干嘛?反正自己眼下是回不去了,只能留在这里等赵煦的圣旨,估计那也是那件大事之后的事情了。 家里的人他都吩咐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让他们都不要参与,不支持任何一方,更不会在这件事中说任何话做任何事。 事后的大清洗他是知道的,这时候说错任何一句话,或者做错任何一件事,到将来都有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清算的可能,最好的办法,就是置身事外。 通远县城里的生活条件虽然比牧场里要好不少,可也好不到哪里去,这种地方也没有什么乐子可寻,想钓鱼都没有鱼给他钓,所以,杨怀仁觉得他还是做媒婆来打发无聊的时间,先把天霸弟弟的婚事搞定。 之后嘛,他决定回牧场去住,大不了多花点钱,从庆州买点盖房子用的木材回来,自己建个简易的砖窑,烧点黏土砖盖点好房子,像托尼贵、陶勇、柯小巧等人,这都不是外人,人家给杨家的牧场出了力,给他们创造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还是应该的。 当然,杨怀仁也没忘了要应付梁乙檀的药丸之事,搓汗垢丸实在太不卫生了太不讲究了,再说现在他想搓也搓不出来,搓别人那是汤池子里面干搓澡的才能干的事,他一个堂堂侯爷,总不好安排人家不洗澡等着搓药丸子吧? 既然不能搓人,搓牛不知道能不能搓出来,要是粒大饱满的话,倒是可以给梁大公子多准备下几颗。 半夜里杨怀仁睡不着觉瞎想了好多事情,童贯又领着一众官员来到了百花园,看样子事情还挺急。 杨怀仁只好一边问候着他们家的妹子们,一边穿戴整齐,出门看看这帮家伙们半夜不睡觉,跑到他这里来是要讲个什么深夜鬼故事。 童贯在百花园迎客的大堂里来回踱步,干冷的深夜里,他却一头的虚汗,他身后的所有大小文武官员,一个个满面愁容跟刚输了二百两银子似的难看。 见杨怀仁睡眼惺忪从后堂走出来,童贯疾步走上前去抱拳说道,“侯爷,不好了,出了件大事必须跟侯爷商议。” “啥事?” “梁乙檀死了!” 正文 第438章:怀仁背锅 “梁乙檀死了?!” 杨怀仁重复了一遍,觉得事情太不可思议,两三个时辰前放那小子走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怎么才过了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就死了? “他怎么死的?” “意外死亡。” 童贯的脸色很难看,他也是半个时辰前才知道这个消息的。当时他已经睡了,是通远军司巡城营的一个小校匆忙把他喊起来,告诉他这件事的。 童贯刚开始还以为是做梦,等见到了梁乙檀的尸体,他才清醒过来。他意识到事情坏了,通报了环州大大小小的官员,这才连夜回到百花园找杨怀仁商议对策。 杨怀仁听了这个消息最初的反应和童贯有些类似,这是做梦吧?这怎么可能? 刚刚不久之前,梁乙檀在西域楼并没有挨打,唯一受的伤就是杨怀仁用一根小木刺在他脖颈上扎了个血点子而已,要是这都能让他死亡的话,那杨怀仁可真就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了。 问题是梁乙檀身份太特殊了,他本身没有多大权力,说穿了也不过是个投机倒把的商人罢了,但是他身后的背景实在太强大了,西夏一位太后,一位权相,都是实权人物,若是他们真要追究起来,很容易就上升到国与国之间的矛盾。 看着童贯狐疑的脸色,杨怀仁试探道,“童大人不会认为是我下的毒蛊把他毒死的吧?” 童贯疑惑地愣了一下,接着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看样子,梁乙檀不像是中毒身亡。” 童贯的表情变化很细微,但是还是很容易让人发觉他这么说,也并不是很确定,心中肯定是有怀疑的。 站在一种官员中间的杨世虎站出来为杨怀仁辩解道,“今日之事大家也都见到了,杨侯爷之所以给梁乙檀下蛊,也不过是怕他将来报复的权宜之策罢了,何况这毒蛊哪有刚下了就立即发作的道理?” 杨怀仁很感激有个环州当地的官员站在他身边支持他,但是他也清楚,杨世虎这么说,估计自己都没有把握,只不过是因为他欣赏自己,才站出来说这些话而已,可这样的话,在旁人听起来,总是觉得有些强词夺理之嫌。 童贯点点头,肯定了杨世虎的说法,“杨将军说的有道理,刚才通过县仵作对两天尸首的初步检验来说,他身体上并没有任何外伤,探喉和刺腹也都没有发现中毒的迹象,至于死因嘛,仵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说是意外死亡。” 杨怀仁心道这下麻烦了,验尸检验不出梁乙檀真正的死因来,那么这个黑锅,他是无论如何也要背了。 西域楼里他和梁乙檀以及他一众手下冲突的事情,很多人都看见了,环州的上下官员或许还不会乱说,但是门外路过看热闹的人也能知道个大概,更不用说那十几个梁乙檀贴身的打手了。 所谓杨怀仁给梁乙檀下了七虫毒蛊的事情,也不过是杨怀仁吓唬他逗他玩的把戏而已,可如今他真的死了,外人会怎么想?他们能想到的嫌疑最大的杀人凶手,便只有杨怀仁。 梁乙檀的死讯想瞒也瞒不住,这小子在宋夏边境两边都恶名远播,他死了,无论商贾还是百姓都会当做一件十分吸引人的谈资,或许只需要一天的工夫,消息就会不胫而走,三天之内,就会传到西夏兴庆府。 可以想象,西夏国相梁乙逋知道自己的儿子死在了大宋境内,而且是死在一个姓杨的小侯爷手里,他会做出怎么样的反应。 百年来宋夏之间虽然只爆发过四次大规模的战争,但是局域内小规模的摩擦战斗还是没有间断的,西夏从国君到各部族,早就对物产丰饶的大宋垂涎若渴,这些年来和大辽、吐蕃等国合纵连横,为的就是能在将来能在大宋身上啃下一块肉来吃。 谋划了好几年的大辽西夏吐蕃联盟去年莫名其妙的出现了裂隙,他们的大计划也只好搁浅,如果现在有了这么个理由,重新联合进攻大宋,或许就有了转机。 事情闹大了。杨怀仁很想镇定下来,可是他的心脏还是忍不住地激烈跳动起来,他是有些胡闹,大不了是得罪几个恶人罢了,可今天不同,梁乙檀的死,很可能转化为一场大规模的战争。 他不怕战争,想起要打仗,年轻气盛的他甚至还有些激动。可是内心激动也不能掩盖他的忧虑,战争都是无情的,激情澎湃的战斗的确让人热血沸腾,但是同时,也伴随着流血和牺牲。 军人流血牺牲,为国捐躯,或许是一个军人的宿命,可是那些无辜的百姓呢?他们的宿命,难道就是因为一个西夏恶霸的死而去陪葬吗? 杨怀仁还承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可这么大一口黑锅罩下来,他现在想躲也躲不过了。 如果换了是个别人,童贯说不定会立即把他绑了,然后和梁乙檀的尸首一起送给梁乙逋,然后再附送点金银财宝请罪,希望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作为内卫,他心中清楚不过,杨怀仁能做到金菊堂堂主,内卫副总管的职位,那一定是太皇太后最信任的人,如果他把杨怀仁绑了送给西夏人,那么他的一生也完了,朝廷里肯定要得罪不少人,百姓也会骂他是卖国贼。 所以他才主动来找杨怀仁寻找对策,尽力把这件事情的影响降低到最小。杨怀仁能读懂童贯的眼神和想法,心里有些感激,可是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商议过后,杨怀仁决定亲自派内卫去给朝廷送一封加急的书信说明此事,同时也向朝廷说明了他跟梁乙檀之间的冲突,着重表明梁乙檀的死和自己无关,不过高太后和朝堂上的大佬们如何看待这件事,就不是他能左右了。 而童贯则以通远军司军监的身份给西边边地各州县各军发送公文,提醒大家注意防范西夏军队的调动情况,以提前做好防范,同时向永兴军大总管府求援,希望大总管能增援军队到环州来加强防御。 正文 第439章:梁乙檀的死因 黑锅背是背了,可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一直背下去。杨怀仁不是没想过,万一又一次宋夏战争爆发,他肯定逃不了干系,要是大宋军民损失惨重,他的命就是赵煦和赵頵也保不住,而高太后,他根本就没指望。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梁乙檀的死因。可杨怀仁去到梁乙檀在通远县的住地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梁乙檀身份特殊,他的属下随从已经把他的尸体装进了棺椁,等天一亮,便要运送他的时候回西夏兴庆府。 再想验尸,那是不可能了,那些西夏人只当是杨怀仁给他们的公子爷下了毒毒死的,盯着杨怀仁的眼神里也充满了仇恨,若不是通远县巡防营上百官兵保护着杨怀仁,怕是会被他们生吞活剥了。 这样一来一些事杨怀仁就不好出面了,只好拜托通远县令宋庭玉代替他,去询问梁乙檀的手下人昨夜梁乙檀离开西域楼之后的行踪。 梁乙檀的手下在这一点上倒是没有隐瞒,不过梁乙檀离开西域楼之后有点郁闷,没有再去别的地方,而是直接回了他在通远县的货栈。 之后就是他把那些被人打得满地找牙的手下大骂了一顿,又喝了一会酒,心情才逐渐转好,傻呵呵发了一阵酒疯,折腾到半夜,才准备睡下。 梁乙檀有个习惯,不论多么晚,睡前都会喝一口茶。他家丫鬟也习惯了等到他快要睡下的时候,给他煮一壶茶水,伺候他喝了之后才离开。 而昨夜那个伺候梁乙檀睡前喝茶的小丫鬟,发现他喝醉了躺在床上,本以为他今天喝醉了也许就不会喝茶了,只不过是犹豫之间走近了他的床边察看一下,才发现梁乙檀那时候已经没有气了。 正是因为梁乙檀的突然死亡,引发了他家客栈里一阵大慌乱,引起了巡城营士兵的注意,当他们发现死的人是梁乙檀的时候,知道此事非小,才慌忙报告了通远军司里的童贯。 天微微亮起来的时候,梁乙檀的手下人便准备运送装载着尸首的棺椁出城。这个童贯是不敢拦下来的,既然梁乙檀的死讯肯定藏不住,那么也就没有必要阻拦他的手下人运送他的尸首回西夏,引起更多不必要的误解和麻烦。 西夏人只顾着匆忙运送棺椁,对于通远县令的查探,也就不在意了,货栈里任他们去查,反正昨夜杨怀仁给梁乙檀下毒蛊的时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杀人凶手已定,他们爱怎么查就怎么查。 货栈里干活的小工其实也大都是宋人,他们对于官府的查问也相当配合,只不过他们能提供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聊胜于无。 只有一条从那个煮茶的丫鬟那里问出来一条极其奇怪的线索,那就是梁乙檀死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看来他死的时候还是快乐的,并没有收到多少痛苦。 这一点让所有人都想不通了。按说梁乙檀昨夜调戏西域楼掌柜的女儿未果,后来手下又被天霸弟弟揍了一顿,他本人还被杨怀仁忽悠,以为他中了一种七虫毒蛊,他心情应该是极度郁闷的。 从他回家之后的表现看,也证明了这一点,梁乙檀大骂了随行的一帮被打的手下,然后郁闷之下自己一个人喝闷酒,最后喝大了回房休息,这一切看起来都很符合他当时的心情。 可喝醉了酒之后他傻乎乎的傻乐了一会儿又是怎么回事?都说一杯美酒解千愁,可同样也都说借酒消愁愁更愁,就算这小子心大,也不至于喝醉了酒得意忘形,完全把自己中了毒蛊的事情抛诸脑后吧? 好吧,就算他心理不正常,喝点酒就把所有事情都忘了,那喝醉了酒死在了自己床上,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容又是怎么回事?这说不通啊,还能是笑死的?这得多没心没肺啊? 通远县的衙役们按照杨怀仁教给他们的办法,搜寻了许多梁乙檀房间内的器物回来供杨怀仁查验,包括他的衣物,昨天一天吃过的食物剩余,酒壶里的残酒,已经喝酒和喝茶使用的酒杯和茶碗。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杨怀仁发现了点什么。要说鉴证物件,杨怀仁也不是专业的,他这方面的知识也不过是看了点后世讲述法医和法证的那种电视剧,从电视剧里学到一点皮毛的鉴证常识罢了。 但是他作为一个天才厨子,有一点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他拥有超乎超人的敏锐嗅觉和味觉。在杨怀仁看来,梁乙檀的死,如果没有任何明显的外伤,那就是因为中毒了。 通远县的仵作水平怎么样他也能猜到一些,判断死者有没有中毒,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用银针探喉和刺腹,从银针是否变黑来判断死者是不是中毒而死。 但是这种方法只能探出死者是不是食用了不纯净的砒霜中毒,其他很多的有毒物质,是根本探不出来的,所以杨怀仁决定先从梁乙檀死前食用的食物和饮料查起。 他死前吃过的东西还有剩余,杨怀仁现实嗅了嗅,觉得并没有什么异常,然后吩咐人抓来些老鼠,喂他们吃这些食物,观察老鼠的反应。 同时,他也用类似的方法去鉴定了梁乙檀死前一天内喝过的酒、茶以及其它吃过或喝过的东西。 从梁乙檀死前的反应来看,这种毒物应该毒发的很快,应该不超过两个时辰,也就是说,他昨夜在西域楼的时候,还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他中毒的时间点,应该是离开西域楼之后。 既然他是回到家才中毒的,那么食物和还没来得及喝的茶水,也就嫌疑不大了。老鼠试验的结果也证明了这一点,可同时,也证明了他喝过的酒同样是没有问题的。 就在验证了梁乙檀生前所入口的所有食物和饮品都没有问题的时候,杨怀仁发现了突破点,是梁乙檀喝酒用的酒杯。 酒壶中的酒没有问题,但是不代表他喝酒用的酒具没有问题,杨怀仁把他喝酒用过的酒杯放在鼻子底下仔细嗅了嗅,闻到了一股久违了了特殊气味。 正文 第440章:栽得一手好脏 杨怀仁嗅了嗅梁乙檀喝酒用过的酒杯,闻到了一种他最熟悉不过的特殊味道。 他的心脏一紧,咯噔地狂跳了一下,脑袋里也开始嗡嗡作响。这……竟然是曼陀罗花毒加河豚毒素的气味! 这怎么可能?自从他上一次被汪老虎绑票开始,这种毒药他便一直随身携带,为的就是再遇到那种危机情况的时候,可以救命,连他身边的几个兄弟们都不太清楚这一点。 梁乙檀竟然是中了这种混合毒素死亡的,这太离奇了。不过这也解释了梁乙檀死之前的种种奇怪反应。 曼陀罗花毒能让人出现幻觉,所以梁乙檀死前乐呵呵疯癫了好长一段时间,他身边的随从和伺候他的丫鬟也只以为是他吃醉了酒发酒疯而已,绝不会往他中毒上边想。 河豚毒素麻痹他的交感神经,让他在酒后快速的神经麻痹而死亡,而曼陀罗花毒中的致幻剂掩盖了他死前的痛苦,反而让他快乐的死去,所以丫鬟说梁乙檀死后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 可问题是,凶手是谁?他又是如何得到这种特殊的混合毒素的?这不科学! 如果说河豚有毒人尽皆知,而且河豚在大宋以及周边国家的分部还比较广泛,凶手比较容易得到这种致命的毒药的话,那么曼陀罗花就显得十分稀少了。 中原能见到曼陀罗花本就很难得,普通百姓估计连见都没见过,从杨怀仁所知的情况来看,这种曼陀罗花只有在西域和大理的少量地区有分部,可谓十分罕见。 杨家庄子花园里的曼陀罗花,杨怀仁猜想也不过是地方上的官员当初为了讨好南阳郡王赵宗楚,而把这种美丽的花当做一种观赏植物送给他的,赵宗楚大概也不清楚这种花是有毒的。 外人知道这一点的就更少了,能知道杨怀仁配置了这种混合毒药的人,简直就是凤毛麟角,而且基本都是他身边的人。 现在梁乙檀死在这种毒药下,杨怀仁都想不出除了他之外还有什么另外的嫌疑人。 所以他只好苦笑,毒杀梁乙檀的事情,但凡是智力正常的人,都会怀疑到他头上来,他想解释都解释不清楚了。 但是他没有做过,更没有指使旁人去做,这就太奇怪了,难道是有人要给他栽赃嫁祸? 这是唯一的解释了,可即便如此,这个构陷了杨怀仁的人,又是谁?他又对杨怀仁有什么解不开的怨恨,驱使他要这么做呢? 我去年买了个表的!杨怀仁心中大骂,这仇家要报仇的方式真是歹毒啊,栽得一手好脏,这是要他全家玩完啊! 冷静!冷静!杨怀仁对他自己说道,努力让自己从气愤中平静下来。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一定要想清楚这个人为什么要陷害他。 如果单纯和他个人有仇,那么直接给他下毒就好了,没必要搞出那么多事情来。 梁乙檀的货栈虽然难说防守严密,但是看家护院的人也不少,想要把他喝酒的酒杯偷换成另一个抹了毒药的,这一点也不是可以轻易做到的,杨怀仁觉得他这个仇人,一定不是个普通人,肯定是有充足的资源和人力,而且他的手下人武功也不低。 如果这个人实力强大,那他完全可以直接给杨怀仁下毒,直接毒死他就好了,他不这么做,反而毒死另一个人栽赃杨怀仁,那么他的目的也很明显,那就是借刀杀人,而且不止要杀杨怀仁,还要整个杨家陪葬。 梁乙逋会毫无疑惑的认定他的儿子是杨怀仁杀的,像他这样有权有势的人,要报仇的话,肯定不会单单报复杨怀仁一个人,而是祸及全家。 另一方面,如果这件事引发一场宋夏战争,大宋胜了还好说,若是大宋又败了,那么这场战争的责任追究起来肯定会追究到杨怀仁头上,到时朝廷大概只能杀了杨怀仁来和西夏讲和,到时他的家人也很难幸免于难。 这个栽赃嫁祸,借刀杀人的计策真是太毒了!杨怀仁努力回忆和他有过节的人,可想了一会儿,觉得和他有仇的人实在是不少,可是能让人家恨不得杀他而后快的仇家,可就真没有了。 大不了是些钱财上的纠纷,这种事情做买卖的都十分常见,就因为这个,不至于杀人全家吧? 那还有谁?杨怀仁也一时没想出最大的嫌疑人来。他又换了另一个角度去思问题的关键所在,有机会知道他这种曼陀罗花和河豚毒素混合毒药的人,又有谁?这其中有能耐得到这种毒药的人,又能是谁呢? 杨怀仁想来想去,发现他这种独门配置的混合毒药,总共就用了三次。 第一次是毒杀当铺掌柜的八字胡胖子的时候,因为是第一次杀人,当时的情况杨怀仁清清楚楚的记得每一个细节,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时候他屏退了几个看守的内卫,是没有旁人看到他下毒的,何况他毒杀八字胡胖子也是帮他解脱,说不定胖子对他还心怀感激,怎么会恨他呢?更重要的一点,胖子的死,被内卫掩饰的很好,他的家人也不会知道他真正的死因,正怪不到杨怀仁头上来。 第二次是毒杀汪老虎。那也是一次情急之下的决定,在场的人也只有兰若心而已。他那时毒杀汪老虎也是为了救人,迫不得已而为之。 何况他救了兰若心,兰若心本来也跟他无仇无怨,甚至杨怀仁还觉得这丫头好像对他的感情挺复杂的,更不可能找他寻仇了。 第三次是在梁山上,放火烧山的那一夜,为了保证他们六个人能安全放火之后还要带领那些被逼做苦力的渔民逃出生天,在给梁山几位头领的食物里下了一点。 事后梁山上见过他们六人的贼寇,除了吴勇之外全都被烧死或者熏死了,而吴勇也是后来被灭了口,更没有人知道梁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至于下毒,更是神不知鬼不觉,那些人都是没烧死的,谁会想到他们被烧死前还被下了毒? 正文 第441章:可疑的商队 杨怀仁分析了一下,把能想到的情况都琢磨了一遍,可还是没有想出是谁要置他全家于死地。 他开始意识到梁乙檀之死,或许只是个巧合,他进通源县城的日子是随机的,并不是事先定好的日子。 童贯在通源县城里最大的酒楼西域楼为他摆下宴席接风洗尘,或许还可以算到,可同时又遇到梁乙檀领着他的手下去西域楼欺辱掌柜的父女,就只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如此说来,凶手毒杀梁乙檀的计划或许是原本就存在的,而嫁祸给杨怀仁,只是顺手牵羊的一时兴起之为? 杨怀仁觉得这里相当的矛盾,用曼陀罗花毒和河豚毒素的混合毒药,明显是针对他个人的,但是偏偏选中梁乙檀这个特殊身份的人,这又不能被预见,这里边就说不清楚了。 要是真是他想的那样,只不过是在巧合之下让这个凶手一举两得,那么杨怀仁觉得自己也够那倒霉的。 也幸亏杨怀仁是个穿越人氏,尽管不是个专业的侦探,但是更深层次和更广泛的见识,让他还有还有另一个角度去寻找线索。 环州是个西北边地的州县,县城里百姓本就不算多,人口流动性上也不算强。 正因为通远县地理位置的特殊,所以对于进出县城的人,巡城营守门的士兵们都要进行一番严格的检查,并作了详细的纪录。如果有生人进出的话,他们应该都有比较深刻的印象。 既然这个凶手栽赃给杨怀仁,那么他肯定不是原来就在通远县的人,一定是最近才来到通远县的,从守门士兵那里,或许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线索。 这件事自然要拜托杨世虎来帮忙去做。杨世虎因为这件事也很紧张,在他心里杨怀仁根本没有必要杀死梁乙檀,所以觉得他一定是清白的,当杨怀仁粗略的告诉他可能是有人要栽赃嫁祸他的事情之后,杨世虎表示愿意尽自己所能帮忙。 通远县只有南北两座城门,因为刚开春,这几天来进出县城的人,比冬天的时候要多了一些。 不过这也是相对的,比起中原州县的人员流动来说,这个多也没多到哪里去。 当地的百姓,守城的士兵基本都比较眼熟的,这些人也没有什么可疑,平时基本连盘查也都是草草略过的。 而生面孔里,探亲访友的人很少,大都是些客商,要么是来通远县买了西域的稀罕玩意回中原贩售的,要么是带着中原的茶叶和丝绸等货物贩卖到西夏去的。 客商里的成分也比较复杂,有宋人,也有各色的胡人。而且有些商贾是整个商队进城的,类似这种情况的,由于一个商队人数众多,货品繁杂,查验起来也比较费时费力,所以守门的士兵也只是大致检查一下货物里有没有违禁的货品,对于人,也只能简单记录个姓名籍贯了事。 得到这些信息,杨怀仁又有了新的思路。只要查探清楚这些商队之中有什么可疑之人,或许能从和他的关系上,寻找出什么新的线索。 这件事交给内卫去办,通远县城也不怎么大,客栈和货栈基本都在南北贯穿的一条大街之上,挨个查问,用不了多久就能摸清楚所有最近进入通远县的商队的情况。 连子庚知道这件事对于侯爷来说非常重要,所以这件任务执行的力度非常大,内卫的效率非常之高,只用了半天工夫,就寻找出三个有可疑的商队。 第一个是西夏人的商队。这个商队之所以让人觉得可疑,是因为这个商队所携带的货物,并不多么值钱,却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以及财力,从商人的角度讲,这样低的利润之下,废这样的力气,实在不合常理。 前边提到过,梁乙檀虽然是西夏权相梁乙逋的儿子,却并没有西夏朝廷之中任职。 杨怀仁其实很欣赏梁乙逋这种安排,在西夏,他们梁氏家族的权势已经足够大了,他是当权的宰相,他的妹妹是垂帘听政的太后,梁氏在西夏权力阶层中的地位可谓一时无两。 梁乙檀才二十出头,还没必要立即就给他在朝廷里安排个什么实权官职,不如让他出来掌管家族财源,利用家族的权力赚取大量财富,不但对梁氏家族地位的稳固大有帮助,同时对他自己来说也是对他一种磨砺。 梁乙檀仗着梁家的威势,自然掌控了宋夏边贸中最赚钱的几样买卖,剩下的也是些利润相对较低又费劲的买卖才留给普通的西夏商人做。 杨怀仁带来的金菊堂内卫出来乍到,对于这一点可能不太了解,所以觉得这一批西夏行商的行为跟往常他们认知里唯利是图的商人有些不同,也就不难理解了。 第二个是大宋的汉人商队,而且是从东京城来的,进城的时间,是杨怀仁进城的前一天。 杨怀仁来到环州第一天转头先去了杨家的牧场,所以才迟了一天进通远县城,照这么说,这队汉人客商既然是从东京城而来,那么应该是跟杨怀仁差不多一路同行的。 可问题是杨怀仁对这么一个商队并无任何印象,这就有点奇怪了。不过这一队商贾做的买卖着实普通,看样子是来采买西夏的毛皮的,无论季节上还是货物上都寻常的很,而商队的东家经过查探也确实是在东京城里做贩卖西域毛皮生意的,这一点又没有了什么可疑之处。 而第三个商队,是让杨怀仁觉得最可疑的,因为这一队人,人数并不多,关键是这帮人是契丹人。 契丹人做边贸的商人也不少,但他们都是做宋辽边贸,走的是大宋北边的几个口岸,辟如府州,代州,或者直接走大运河。 做宋夏边贸的契丹商队,实在是少的可怜,就算是从大宋西部购买货物,贪图便利过西夏境内回大辽西部的商队,也没有必要走环州这一路。 更让人觉得可疑的是,这个契丹商队自从数天前到了通远县,一不联系其他商人贩卖货物,二不着急出关北行,而是在通远县住了下来。 正文 第442章:若心添乱(上) 杨怀仁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当初托尼贵从环州运送第一批牦牛去东京城的时候,路上遇上了一拨契丹人尾随。 后来这些契丹人尾随了几天,慑于护卫牦牛队伍里内卫的武功,他们并没有出手进行打劫或者破坏,而是转头向西而去,不知所踪。 杨怀仁从如今的情况来判断,不得不把这个契丹商队和那一拨图谋不轨的契丹人联系到一起。 如果这样想来,这些契丹人就跟辽使耶律迪迪有莫大的关联了。他们来环州做什么?难道只是监视杨怀仁这么简单吗? 耶律迪迪从杨怀仁那里得到了救命的药膳良方,按说短期内应该不会对杨怀仁有什么企图,但是杨怀仁并不十分确定这一点。 有句话说得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大辽对大宋的态度,是早晚都想吞并了的,而契丹人对于汉人的态度,也只有征服和奴役,燕云十六州的汉人生存现状,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耶律迪迪如果觉得不再需要杨怀仁了,那么下了决定要杀了他,也是一种选择。 不过杨怀仁很怀疑凭借契丹人的智商,能不能想出这么一个一石二鸟又坐山观虎斗的妙计。 陷害了杨怀仁,又鼓捣的宋夏兵戎相见,最乐见其成的,自然是契丹人了。两个邻国出手打架,大辽自然可以先等两边打的你死我活的时候,再出面调停,从中攫取最大的利益。 比如,让大宋不得不答应他们提高每年岁币的要求? 杨怀仁想到这一层,心中大叫不好,万般期盼着耶律迪迪没有这样的脑筋,能想出这么一条阴险无比的诡计来。 现在估摸着耶律迪迪正在千方百计的满世界的去寻找杨怀仁给他写的那个秘方上的药材,很可能顾不上继续跟大宋朝廷就岁币一事讨价还价。 但是如果耶律迪迪早有妙计,利用杨怀仁挑起宋夏之间的争端,然后等两边刀兵相见,这时候再站出来装模作样的替大宋解围,实际上是坐收渔翁之利,到时再狮子大开口,就不怕大宋朝廷不会无奈之下委曲求全。 要事实真是如此的话,那么耶律迪迪也太心机了,十足的一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难道梁乙檀的死,真的跟契丹人有关系? 正当杨怀仁愁眉不展的时候,一柄飞刀从窗外射入了房间内,刺入了杨怀仁面前的方桌上。 小七反应最快,第一个冲出了房间,可惜屋外并没有人。连他也觉得不可思议,以他的轻功,能从屋外射一柄飞刀进来不被他发觉,而这个人射完了飞刀只有又能不知不觉之间逃的无影无踪,那么这人的轻功,起码不在他之下。 小七还在犹豫要不要追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杨怀仁忙喊住了他。从桌子上拔出那柄飞刀,扯下了扎在刀的上一张小字条。 众人见状围了过来,杨怀仁对自家的兄弟们也不避讳,坦然打开了那张字条,上面四个娟秀的小字——万事小心。 杨怀仁“噗嗤”一笑,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外高声说道,“兰大当家的,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有啥话直接见面说,何必装神弄鬼吓唬我呢?” 杨怀仁的话说完只过了三秒钟,从房上跳下一个人来,大白天的一身藏青色的夜行衣打扮,让杨怀仁觉得甚是可笑。 黑衣人揭开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冰清玉润的脸来,正是兰若心。 “你胡说什么,谁是大当家的?谁又装神弄鬼了?” 大概是被杨怀仁这么一个不会武功的轻易识破了行藏,兰若心的质问的语气却没有说出应该有的气势来,在杨怀仁听起来,倒有几分似是少女任性撒娇的意味。 “兰大当家的,青莲帮名义是上兰帮主坐头把交椅,实际上他早就退居后台不理帮中事务了,什么事情都是你操心劳神,喊你一声兰大当家的,也不算过吧? 你再看看你这一身行头,再过两个时辰天才黑呢,这么早穿一身夜行衣出门,真当你是逛街shoping呢?” “血拼?凭我现在的身份有谁值得我血拼吗?” 杨怀仁微微摇头,小声叹气,说个英文没人能听懂这种事,真是显的自己太有文化。 “没有没有,谁敢啊?” 杨怀仁装出一副畏缩的样子打趣道,“不知兰大当家的来通远县是干什么啊?我来猜猜,呀!不会是追随着本侯爷的脚步来的吧?哈哈……” 兰若心不置可否。 实际上也正是如此。认识杨怀仁之前,兰若心觉得这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能配得上她。 后来遇见了杨怀仁,她起先也这么以为。在她心里这个小书生不务正业,言行浪荡不羁,长得也讨厌,特别是经历了万花楼二人躲在床下地板暗格的事情之后。 可让兰若心奇怪的是,就是这么一个面目可憎的浪荡子似的男子,竟然时常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她的梦里,难道只是因为他摸过了自己的……那里? 后来这个浪荡子还救了她一命,更重要的,是他拼死也没有让汪老虎侮辱了她,那一刻,她的内心是感动的,也第一次知道了对一个男人心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论样貌,论才华,这个贼眉鼠眼又不学无术的浪荡子,都不是她理想中的男人类型,可不知怎么了,从那以后,就再也忘不掉他了。 有时候她偷偷的想他想的多了,也渐渐开始发觉其实他长得并没有那么的不堪,甚至还觉得他生得其实是有些俊逸的,他做菜的手艺虽然好似搬不上台面,但人家业精于此,也算是术业有专攻。 当兰若心越看杨怀仁越顺眼的时候,可人家已经成亲了!不过想来这样也好,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如果看着他能和一个不错的女人能幸福的在一起,能白头偕老,兰若心内心虽然有些波澜,但她还是可以安心接受命运的。 后来他要离京回齐州老家祭祖,兰若心十里长亭相送,虽然祝福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是她那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自此一别,以后再也不会和这个男人有任何的瓜葛。 正文 第443章:若心添乱(中) 让兰若心放下内心的骄傲的,或许是杨怀仁从老家回到东京城之后,真的好似忘记了她。 新式蔬菜上市,杨怀仁也吩咐了人去给她送了一些聊表友情,可他却从不曾再现身见过她,这让兰若心有些委屈,可不得不承认人家已经是别的女人的男人了,她又算什么呢? 令她气愤的是,她原本以为这个杨怀仁对她没有意思,是因为他畏惧他的老婆,而后来他又纳了一房妾室,这又作何解释? 想起当初他们俩合作的时候,他口口声声说那个卖汤饼的王家小妹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个妹妹,尽管杨怀仁为她出头和魏老儿作对,可兰若心真的相信他真的是那么想的。 后来呢?不还是把那个姓王的小丫头收了房了?兰若心没想到的是,一向沉稳冷漠的她,竟然因为这件事心慌意乱了。 为什么?她自己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可无论那些日子她怎么竭尽全力不去想,可一个正常女人身体里的恶魔还是无法抑制的显露出来,控制了她的灵魂。 恶魔渴求的东西,不是事业的成功,而是一个完美的男子温暖的怀抱。 兰若心觉得自己迷失了,迷失在对人生的成功和爱情的甜蜜的天平两边,摇摆不定。 当丐帮之中打探到一个契丹人的怪异举动和杨怀仁联系到一起的时候,她忽然从成为一个叱咤江湖的女帮主的梦境中惊醒过来,渐渐地,她越来越发觉一个女人真正想得到的,不是那个女侠的大梦,而是能和心爱的人永远在一起。 可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她最初认识的那个男人了,他现在有财有势,甚至有了贵族的地位,不再是她这样的江湖中人可以高攀的了。 更让兰若心难过的是,他已经有了两位妻子,她再强行挤进去,难不成要三个人分享一个男人吗? 她不甘心,可又不愿意放弃。这个时代男人命短,女人命长,男人又比女人少,有本事的男人三妻四妾也就成了人类在进化过程中的自然法则。 在这样的道德体系之下,她想独享这个她心仪的优秀男人的可能性太低了,所以她也失望过,悔恨过,失望那个和杨怀仁订了亲的女人不是她,悔恨在她还有机会的时候,她为了虚伪的高傲自动退出了竞争。 不过老天并没有对她不公,她终于有一个机会,可以独享这个男人,于是她决定牢牢抓住这个机会,不在因为错过了而遗憾终生。 兰若心对于杨怀仁来说,真的是太熟悉不过了,那张脸,让他开心过,伤心过,幸福过,痛苦过,可现在看着兰若心的脸色变幻不定,再配上她一身装扮,还真是让他绷不住笑出声来。 一个东京城第一帮派的实权当家的,一个高冷的大美女,竟然能跟着他到了西北偏远之地来,就为了提醒他“万事小心”?想想就觉得好笑,可心中也有些暗爽。 兰若心被杨怀仁一脸坏笑暗爽的样子雷到了,张口骂道,“本姑娘一片好心,被你当做了驴肝肺,等你被那帮契丹人害死的时候,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契丹人?!杨怀仁听到这三个字立即收起来笑脸,认真严肃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契丹人要害我?” “你也知道怕吗?” 轮到兰若心讥笑他了,“我以为杨大侯爷大义凛然,惩恶扬善从来不计后果呢,哈哈!本来嘛,我是好心来提醒你的,可见你好似胸有成竹早有准备的样子,本姑娘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哎吆我去,你真是个姐姐!杨怀仁心道,和这女人说话真是费劲,根本就没心情和她斗嘴,事情跟秃子脑袋上趴了个王八似的那么明显,可兰若心偏偏就喜欢摆谱,你说气人不气人? “我说兰家妹子,咱来这交情,真没必要扯这么大犊子,你既然肯来给我送信,那就必然是有话要说的,不然你跟着我跑了一千多里到环州来,下这么大本钱就送一封信,这买卖太亏了吧?” “谁跟你了?姓杨的,不要太拿自己当回事,将来有你求我的时候!想知道怎么回事对吧?让你的人先出去,这些话只能告诉你一个人。” “啥?” 杨怀仁惊讶道,“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啊,人家怎么说也是有了家室的人啊,你要我把我的人都请出去,让你跟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怎么好……拒绝你呢是吧?” 兰若心彻底被杨怀仁的无耻给打败了,杨怀仁笑眯眯地给他的兄弟几个打了个眼色,黑牛哥哥他们几个便晃着脑袋走了出去,还很礼貌的从无外边关上了门。 “兰大当家,这下你满意了吧?有什么话只能对我一个人说?事先可要讲清楚了,你要说的话,我可没什么东西好跟你交换,当然,你要想让本侯爷以身相许的话嘛,嘿嘿,那也是不可能的!” “呸!我有时候也真是佩服你,明明死到临头了,你却还能想到那种事情上去,唉……” 杨怀仁厚着脸皮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就这个样,你爱咋咋地。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不快乐也是一天,快乐也是一天,既然人生苦短,为何不快乐的过每一天? “想知道梁乙檀怎么死的吗?” 杨怀仁点点头。 “他是被毒死的。” 杨怀仁故作恍然大悟状。 “他是被契丹人毒死的。” 杨怀仁这次没有嬉皮笑脸了,这个结果他猜到了,可又没有证据能确定这个推断,现在从兰若心嘴里说出来,他知道一定是兰若心知道了些什么。 “他是被契丹人用你最擅长的一种毒药毒死的。” 杨怀仁苦笑,这一点他事先已经判断出来的,唯一不明白的是,契丹人是怎么弄到这种混合毒药的。 兰若心读出了杨怀仁表情中的疑惑,看着他严肃认真的样子,跟方才的嬉皮笑脸完全不同,他这种样子,才是兰若心心目中的男人应该有的魅力。 “契丹人手里的这种毒药,是我卖给他们的!” “什么?!” 杨怀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兰若心这是给他添的什么乱啊!?! 正文 第444章:若心添乱(下) 兰若心说的这些话,杨怀仁毫不怀疑,他知道,凭兰若心的本事和智商,只要她曾经见过他用过的毒药,她是一定能弄清楚这种毒药是什么,想复制出来,其实也不难。 丐帮那么大的帮派,弄点河豚从河豚的肝脏取毒还是很容易的,至于曼陀罗花毒,如果杨怀仁没有猜错的话,兰若心也应该是从杨家庄子的花园里偷到手的,她的轻功办这么件事,也并没有任何难度。 也许他配制的这种混合毒药在纯度上还比不了杨怀仁配制的那一份,但是实际效果上,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有一点杨怀仁不明白,丐帮作为江湖上的第一大帮派,明里也是宣扬抗胡援宋的,虽然和朝廷之间是一种黑白两道互不打交道的关系,但是大宋在受到外敌入侵的时候,丐帮都是义务暗中襄助的。 但这一次,兰若心为什么要把毒药卖给契丹人呢?杨怀仁的愤青情绪这时占据了上风,让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一点。 面对杨怀仁愤怒和质问般的眼神,兰若心有些心悸,“想听实话吗?” 杨怀仁一动也不动,等着她解释她为什么做出间接坑害了他的事情。 “卖毒药这件事,并不是契丹人找到我的,而是我主动找上他们的。” “什么?!” 杨怀仁想骂娘了,他心里或许还期待着,兰若心是在一种并不知情的情况下才转卖了混合毒药,也许一开始只不过是江湖中人之间的利益交换而已,她并不清楚毒药最后流传到了契丹人手里。 可事实是她主动卖了一种指向性特别强的毒药给了契丹人,而契丹人用这种毒药毒杀了梁乙檀! 梁乙逋要查他儿子的死因,首先就会把杨怀仁的背景身世查个底掉,早晚会弄清楚梁乙檀所中之毒,和杨怀仁有关系,也就会坐实了杨怀仁下毒杀害梁乙檀的事实。 最坏的情况下,杨怀仁会被西夏,大辽和大宋所不容,梁乙逋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大宋朝廷会把他送给西夏换取停战,无论如何他都是思路一条。 杨怀仁愁眉苦脸,兰若心却忽然乐了,“怎么,杨大侯爷怕死了吗?你若是肯求我,我也许能让你逃过一劫。” “怕死?” 杨怀仁平复了下心情,坦然一笑,“小爷读书的时候没学过这两个字!蓝大当家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杨怀仁长得斯文瘦弱,却也是个爷们,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说罢他冲兰若心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兰若心心中一凛,她没想到杨怀仁会是这样的反应,这个瘦弱的书生,形象忽然高大了起来。 曾几何时,兰若心也有些搞不明白杨怀仁这种男人,怎么就吸引了她,让她日思夜想。 可如今,她似乎明白了这个男人的魅力在哪里。他的骨子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骄傲,有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自信。 她并没有离去,而是轻轻的问了句,“你不怪我给你添了乱,你不恨我害了你吗?” “哈哈,”杨怀仁忽然放声大笑,“女人如果不给男人添乱,那还要男人有什么用?!” 这理由太霸气了,连兰若心这样的女人,也被杨怀仁展现出强大的男性魅力所倾倒了。 “不如……你跟我走吧。我们到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改名换姓,忘了过去,还可以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兰若心鼓起勇气把心里话说出口,一向冰冷的脸上也染上了淡淡的绯红。 这句话在杨怀仁听起来,信息量就太大了,他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或者说,他有点不相信他的耳朵。 兰若心,这是向我表白吗?杨怀仁的思绪一下就乱了,像春天里漫天飘舞的杨絮。 若是放在前世,兰若心愿意放下一切和他在一起,杨怀仁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她,可这一世,他却没有办法哪怕稍微考虑一下她这个提议。 两世为人,杨怀仁觉得自己最大的变化,就是有了一种责任感。十八岁年纪的他,却有三十岁男人的心智,他没有办法像一个少年人一般率性而活。 来自生活和家庭的责任,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那么选择。他的生死,或许他看得很轻,但是他的母亲呢?两个妻子和还未出生的孩子呢?他的兄弟们呢?还有数百个他一直当做家人一样看待的庄户们和家仆们,如果他选择逃跑,他们要怎么办? 即便眼下的情势,很可能是九死一生,但是他必须面对,为了爱他的和他爱的人们,他没有第二个选择。 兰若心真情流露,让杨怀仁很是吃惊,眼前的兰若心,和往常的兰若心不同,她现在肯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放弃了自己原本的梦想,愿意跟着他一起去私奔,去流浪。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面对这样的爱的义无反顾的女人,又怎么能不感动? 兰若心一袭黑衣,在杨怀仁眼里,这个女人却忽然被洁白而喜悦的光线所围绕,这道光,足以把任何一个男人的心灵照亮。 杨怀仁已经做出了选择,但是面对真情流露的兰若心,他的内心是复杂的。契丹人毒杀梁乙檀挑起宋夏争端从而从旁得利的阴谋,她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 兰若心意识到了杨怀仁在整个阴谋中是一个重要的棋子,却没有站出来阻止,反而帮助契丹人顺利实施了这个诡计,这一点,杨怀仁对兰若心是心怀埋怨的,可是很快就理解了她这种极端的行为。 一个看起来冷若冰霜的女人,很多时候冷漠只不过是她保护自己的一层坚固的外衣,当她感情炽热,突然迸发出来的时候,比其他人都更加剧烈,更加彻底,也更加极端。 用爱这个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理由,她能够做出来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来。为了占有,为了独自拥有一个梦寐以求的男人,她甚至可以不惜摧毁他的一切。 杨怀仁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脑袋里清明起来,他给了兰若心一个温暖淡然的微笑,“若心,我谢谢你,不过我不能跟你走。你走吧,离开环州,剩下的让我来解决。” 正文 第445章:若心倾情 兰若心听到杨怀仁的答案,简直就是绝望!责任真的就比生命更重要吗? 在她的预想里,像杨怀仁这种小人物,沦落到如今这种地步,为了保全性命,一定会答应她的要求,兰若心在那一刹那,仿佛看到了她和杨怀仁未来的生活景象。 两个俊男美女,抛弃了过往,把所有人世间的烦恼和忧愁都抛诸脑后,他们仗剑江湖,浪迹天涯,夏日里荷塘泛舟,冬日里空山赏雪,好一幅神仙眷侣的美好生活画卷。 可他竟然拒绝了! 在他温暖的眼神里,兰若心明明感觉到了情义,他让她离开环州,也是担心她的安危的,可是他又为什么要拒绝呢? 兰若心又怎么肯这么离开?她走了,杨怀仁要怎么办?他现在就算查探出梁乙檀被杀的真相又如何?西夏人绝不会相信他的话,如果将来大兵压境,逼迫大宋朝廷把他交给西夏人,他还有的活吗? 他一定会死的,而且会死的很惨!这一切,竟然都是她害的! 兰若心从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可看着杨怀仁的眼睛之中的坚毅的时候,她似乎懂了,这个男人为了他珍惜的一切,就算拿生命去冒险,也在所不惜,也许这就是他最迷人的魅力所在! 兰若心像是一头发了疯的野兽一般,冲上前双手死死扣住杨怀仁的双臂,“你是疯了吗?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跟我走,才是唯一的生路。” 杨怀仁凝视着她的眼睛,轻轻抬起双手,拍拍兰若心的紧绷的双臂,让她缓缓松开了抓着他的双手。 “如果我告诉你,我上辈子就见过你,你信吗?” 兰若心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等理清了思绪,又重重地摇了摇头。 “呃……要是换成了别人对我说这句话,我也不会相信。” 杨怀仁继续安慰她道,“这不能怪你。毒杀梁乙檀这件事,我也不怪你,反而我应该谢谢你提前告诉我这一切,我好早做准备。” “准备?做什么准备?西夏国相梁乙逋现在可能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愤怒之下,他可能不顾一切要调动西夏大军来环州捉你,不出三天,通远县一定会大兵压境。” “没那么快吧?” 杨怀仁摸了摸下巴,“调动大军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就算他是西夏国相,真要和大宋开战,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毕竟西夏朝廷的权力,并不是完全在他一个汉人手中,那些党项权力贵族,和他之间也不可能没有一番争论。 就算西夏发了兵,难道我大宋百万边军就是吃素的吗?环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不是那么好被他们攻破的。 大宋朝廷就更不用担心了,朝廷上的争执肯定不能一时三刻之间就能争论出个结论来,等他们下了决心要拿我,那也要半个月以后了……” “你真傻还是假傻?” 兰若心恨不得一拳捶在杨怀仁的脑袋上,真搞不懂他是哪里来的这种盲目的自信。 “西夏真的打过来,不用朝廷下旨,姓童的老阉人就能把你绑了送到梁乙逋那里去!这件事对他来说,只有功劳没有过错,你这都想不明白吗?” 杨怀仁苦笑,这种情况他不是没考虑过,不过从眼下童贯的种种表现来看,并没有对他做出任何防备,也没有要拿了他意思。 或许是他内卫的身份在这时候帮了他的大忙,童贯明面上位高权重,可在内卫里并没有多么高的地位。 杨怀仁这个菊花内卫副总管的名头虽然没多么大实权,可对于童贯来说,是足够让他忌惮的了。 他若是拿了杨怀仁,不论在高太后眼里还是在其他内卫眼里,他都是出卖了组织的,他的将来也一定没有好下场,最起码他的前程是彻底完了。 所以杨怀仁在赌,赌童贯的想法,也是要借这件事赌一赌。 十多年来边军被西夏人欺辱了太多次了,每个边军心中都渴望能和西夏的战斗中获得一次胜利,以洗刷过往的种种屈辱。 如果这一次环州的边军能在防守战中获胜,不但将极大的鼓舞边军的士气,而且能鼓舞整个大宋军队和武人的士气。 更好的结果,是不但朝廷不会怪罪他,还会因为他这一战之功,从此平步青云。 杨怀仁相信自己对童贯的判断,也相信像杨世虎一样的边军将领们,想法也应该是这样的,所以他宁可选择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豪赌一次,也不愿意逃跑做缩头乌龟。 兰若心不知道这里边的原委,直当童贯是个普通的监军的太监,之所以那么想,也是正常。 “你就当我傻吧,童贯不敢说是个好人,但这一次,他一定会站在我这一边。” 杨怀仁对环州边军很有信心的另一个原因,是他记忆里,这时的西夏军队并不多么可怕,大宋边军以往诸多避让,也是由于掌权的文人军事长官故步自封,畏首畏尾不敢应敌罢了。 赵煦掌权之后的绍圣初年大宋和西夏之间的小规模争斗,大宋边军并没有吃亏,到元符年间大宋西征西夏,也是连战连捷,如果不是大辽出面干预,宋军都有灭亡西夏的可能。 由此可见,西夏的内政情况也不见得就多么清明,多民族国家的内部,一定不会是一片平静的,而多民族构成的军队,就更谈不上团结合作,战斗力强劲了。 当然这一切不能跟兰若心说的那么清楚,杨怀仁只好装作自信满满,只是简简单单言称西夏军队不足为虑罢了。 兰若心不知怎的,既然话已至此,已经表明了她对杨怀仁的倾情之意,他若不肯走,那么她也只好留下来陪他。 她双眼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如果你要留下来,那么我也留下来……陪你。” 刚才杨怀仁对于他和兰若心两人单独交谈还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可刚刚兰若心表露了真心,眼下一双黑亮如黑玛瑙般的美目莹莹动人,杨怀仁也感到有点不对劲了。 面对这个曾经让他痴狂,又让他尝尽了苦楚的女人,他竟一时语塞,不知该用什么话语来应答她这一番真情的告白。 正文 第446章:升帐点兵 梁乙檀被杀的真相忽然就变的不那么重要了,装着他尸首的棺椁运出通远县城后的第二天,环州最北边的青岗峡哨站就传来消息,西夏静塞军司近两万西夏军开拔,直奔环县外围而来。 通远军司紧急集合了军司所辖五营的营官和校尉商议如何应对,环州本地的地方文职官员也一同被唤来旁听。 意外的是,杨怀仁也被请来了,当他走入军司议事厅正堂的时候,竟然发现童贯把堂中主位留了出来,自己坐在了下首的位置上。 杨怀仁难免有些心虚,他虽然身为侯爷,实际上在他意识里这名头就是虚的,无论在京城还是地方上,他都没有任何实质的权力。 其实他不知道的一点是,他这个环县侯,在环州地界上,就是名誉上的最高领导。 从另一个角度讲,童贯既然决心在杨怀仁这位内卫副总管身上下了注,那就要坚定的支持他,把主位留出来,同时也把这份责任让给了杨怀仁,他还是老老实实做他的军监。 从这一点来看,童贯就是个人精了,如果他赌对了,将来的功劳肯定少不了他那一份,而且假设杨怀仁从此飞黄腾达了,也代表他的前程将一片坦途。 而万一押错了,也不要紧,大不了把责任一股脑儿推到杨怀仁头上,虽然他做了几年军监,可是他并没有任何大规模战役的经验,不如就躲在一边,就算将来要追究责任,似乎他的责任也微乎其微。 杨怀仁同样觉得不论行军打仗也好,守城御敌也罢,他都是个门外汉,做到主将的位置上,无异于赶鸭子上架。 他是真心实意的跟童贯和杨世虎谦让了半天,可所有人都坚持让他坐上去,无奈之下,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蹭着半个屁股坐了下去。 杨怀仁不清楚这种军司里边的紧急会议,跟升帐点兵有什么区别,气氛倒是蛮严肃的。 坐是坐下了,可杨怀仁并不知道坐在这个位置上,应该说什么话,又该办什么事,看着两列患者整齐戎装的将军和校尉们挺直了身子看着他,他是尴尬的不能再尴尬了。 童贯见状,站出来说道,“今日聚集诸位将校,是来商议如何应对西夏静赛军司两万大军陈兵宋夏边界一事,诸位尽可以畅所欲言,提供应对之策。” 杨怀仁虽然坐在主位上,却跟个围观吃瓜群众一般,听了童贯的发言,觉得他主持的不错,十分认可的点了点头。 众将校却期待地看着杨怀仁,等着“主将”先发话。杨怀仁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这种聚将商议对策的会议的性质,跟不知道这时该说什么话,见大家都跟着他发愣,只好拍着巴掌喊了一声“好”。 众将校面面相觑,面露失望之色。他们心里,想的铁定是朝廷派来的观察使是个太监就够不靠谱的了,现在这个太监又谦让了一位贬谪到环州的侯爷坐上了主位,就更不靠谱了。 这位杨侯爷一看就是个书生样子,肯定是个军事方面的外行,开个会就露了怯,要真打起仗来,指望他指挥边军决胜千里,那怎么可能?这种纨绔贵族,到时候不吓尿了裤子就不错了。 跟着他来的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站在他身后两侧,黑牛哥哥是武举,这种事还是懂一些的,见杨怀仁丢了丑,忙伏身在他耳边轻声提醒道,“仁哥儿,你现在坐的是主将的位置,既然战事无法避免,你只需要先鼓舞下士气,具体该怎么办,可以让杨世虎将军安排。” 李黑牛顿了一顿,最后又小声说了一句,“记得要表现出威严来。” 装威严?这个我会。杨怀仁心道,不过鼓舞士气这种事,要说什么好呢?毕竟是跟这些通远军司的基层将校第一次见面,连人家名字都叫不上来,更谈不上了解他们的脾性了,又怎么知道跟他们讲什么,他们能士气高涨呢? 杨怀仁想了一下,这年头的军人,大字都不认识几个,跟他们扯些保家卫国的大道理,他们不一定爱听,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说出来是大义凛然,可是听到他们耳朵里,估计就是鸭子放屁,连个响都不带响的。 那么他们想听的,肯定是好处了,打胜仗,杀胡子,为的就是升官发财,妻妾成群。 杨怀仁本想展现下他的媒婆技巧和经验,说等他们打了胜仗给他们说媳妇,可转念一想这种事事后说比较好,现在说,好像人家找不上媳妇似的,驳了人家面子。 直接说奖励多少钱?钱他是不缺,可是论功行赏这种事,轮不到他来做,而且他也怕犯忌讳的,高太后因为这事提醒过他一回了,再有第二次,那就是屎壳郎子半夜不睡觉瞎转悠,找屎了。 那该怎么说?杨怀仁犹豫了好久,才决定从出气的角度,用最简单直接的话语,激发他们的战斗渴望。 “嗯嗯,”杨怀仁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身子朗声说道,“诸位,小弟腆坐在这个位置上,心中惶恐。小弟虽然是个侯爷,可是并不如诸位有真正的本事。 不怕诸位哥哥笑话,要说领兵打仗,小弟我半桶水都没有,御敌守城之事,只能仰仗诸位了。” 说着杨怀仁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给所有人躬身行了一礼。 众将校虽然心里看不上杨怀仁这种文人的样子,不过人家年纪轻轻,对他们说话也很客气,一口一个小弟自称着,怎么说人家都是个侯爷,也算是做足了礼数,这一点他们还是很受用的。 杨怀仁见他们面色有所缓和,接着说道,“宋夏之间,多有摩擦,我大宋边地百姓,多年来深受其害。 数往昔多次宋夏战争,我大宋胜少负多,是我边军弱于西夏军吗?非也。 小弟看来,西夏军并非虎狼之师。夏军之中,党项、汉以及杂胡混编,难以形成真正的战力,人数虽众,在小弟眼里也不过土鸡瓦狗而已。 反观我环州边军,人数虽然少,却精诚团结,训练有素,缺少的,只不过是一个机会,一个让边军出一口气的机会!” 正文 第447章:野利图里 杨怀仁简简单单几句话,里边也没有大道理,却说道这帮将校的心坎里去了。 在他们心里,没有人觉得自己不如西夏军的将领能打,更不会觉得自己带出来的兵就只能缩在王八壳子里装软蛋。 虽然宋夏之间十年来并没有发生大的战争,但这些人和西夏军队接触的并不少。每年开春环州北边的西夏静塞军司都要集结个三五千军马到青岗峡外的草原上挑衅挑衅,多年来形成了一种惯例。 西夏人胆子之所以那么大,因为他们知道大宋边军军纪严明,甚至严明到迂腐。一个不懂军事的文人当指挥官的军队,在他们眼里跟关在笼子里的老虎一样,没什么好怕的。 他们也利用这一点,穿上军装就是军队,脱了军装就摇身一变成了马贼,对大宋边地村落进行袭扰打劫。 久而久之,宋军在他们眼里就更不值一提了,提起宋军来,第一个印象就是软弱,第二个印象还是软弱。 而宋军这边,当兵的看着人家在自己眼皮底下嚣张,也只能强忍着怒火白白受气,就更不用提这些将校们心中是多么窝火了。 他们也大都是武举出身的,考武举的时候心里谁不是怀着保家卫国上阵杀敌的单纯梦想来的?可真等他们到了边军这里,才发现梦想很可笑,自己就是一把利刃,老是裹在刀鞘里,也快要生锈了。 现实就是一堵他们永远也撞不破的墙,他们熬资历,官升了,带的兵多了,可还是没有真正上阵打过大仗,心中憋了多年的怒气,也越攒越多,眼看就要炸开了。 杨怀仁这个人,他们原本也不怎么关心,只不过一个京城里来的侯爷而已。可后来梁乙檀在环州被人杀了,西夏军队开拔到环州外围了,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出气的机会来了。 他们也不关心事情的真相到底是如何,只想着能有一场真正的仗打,也不枉他们在西北蹉跎了的青春岁月。在内心里,还有点小庆幸来了这么一位能惹事的侯爷。 对杨怀仁,必要的尊敬他们还是有的,但是他们也没指望他是位领兵的元帅,他能说出这些话来,就比监军的童贯强,真正打仗的事情,也不可能听他们二人的。 杨怀仁见他说的话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又发觉这些将校开始瞅他身边的杨世虎,杨怀仁便明白了,这帮将校心中有数,要真的提战略战术,还得看杨世虎的。 杨怀仁很知趣的让杨世虎将军出来说说具体的应对之策,杨世虎谢过了杨怀仁和童贯,也不再避忌两位长官在场,他站出来条理清晰的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这次从西夏静塞军司出来的两万人马,应该是静塞军司里的精锐了,为首的一员大将,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野利家族的野利图里。” 椰梨土梨?杨怀仁心中偷笑,自从他来到大宋,所认识的胡人里,名字都奇葩的跟母猪穿了公主裙一样逗人发笑。 不过他看到众将校听了这个名字严肃的表情,也就忍住没表现出笑意来,皱着眉头等着杨世虎继续说下去。 杨怀仁不认识这个野利图里实属正常,但这个名字,在环州边军的耳朵里可是再熟悉不过。 这个人生性残暴,十几年前宋夏永乐城之战中,野利图里还是个只领兵五千的小将,可他勇猛异常,传说在一场战斗中,他以五千夏军对一万宋军,仍取得压到性的大胜。 更让人不寒而栗的是,野利图里获胜之后,将近两千被俘的宋军一夜之间残忍杀害,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从此他恶名远扬,西北边军提起这个名字来便绝后脊发凉。 杨世虎顿了一下,见杨怀仁有点发愣,便解释道,“野利家族原本在党项贵族中并不是望族,后来依附梁家,逐渐在西夏贵族中异军突起,成为三大党项贵族之外的第四大家族。 野利家族多出将领,在西夏各部各军中都担任要职,西夏官制仿咱们大宋,这个野利图里如今就是静塞军司的军都指挥使,治下三万西夏军队属于西夏的精锐部队,这次来一下来了两万,肯定是他亲自带领。” 杨怀仁点点头示意他明白了。不仅仅是知道了这个野利图里的可怕,他另外也猜到了为什么这么快静塞军司那边就做出了反应。 野利家族是依附梁家才在西夏获得了崇高的地位,现在梁乙逋的儿子死在大宋,他得到消息,不用等梁乙逋亲自下令,他就主动领兵杀过来了,要的就是在梁乙逋这位权相那里邀功。 要说杨怀仁一点也不心虚,那肯定是假的,他一辈子也没遇到过这么残暴的人。两千俘虏说杀就杀了,要是真被野利图里抓住了他,估计不是碎尸万段也得大卸八块。 好在他从杨世虎和诸位将校的脸上,并没有看到他们的畏惧之色,他们的眼神里开始渐渐变红,腮帮子似乎也咬紧了几下,好似在暗暗发誓,要亲手宰了这个残暴的野利图里为那两千宋军亡魂祭灵。 杨怀仁似乎也被他们坚毅又充满愤怒的目光所感染了,忽然觉得心跳加速起来,看上去原本很遥远的战争,似乎已经近在眼前了。 杨世虎对手下部将的情绪很满意,紧接着安排了下各位部将的职责和任务,杨怀仁和童贯虽然一个坐在主位,一个坐在下首第一位,但是这方面他们都是外行,也没有插话打断杨世虎,只是对他的安排点头表示赞同。 杨怀仁从今天才感觉真正认识了杨世虎,虽然从体型样貌上看是个粗鲁的武将,但是从他犀利又睿智的眼神里,却很容易感受到他的那种统军的大帅之才。 无论是向环州身后的庆州求援,还是通报边地各州县加强戒备,从入环州两条路径各关各寨的人员安排和防御战术,到后勤保障粮草用度的统筹,他都安排的滴水不漏,让杨怀仁从心底里对这个本家有了一些崇拜之意。 正文 第448章:白日做梦 傍晚的时候,通远军司各将校领了命要回各自的营寨,一个小兵送来了一封信件。 信是野利图里写给童贯的,信里意思很简单,只要童贯肯把杨怀仁立即绑了,然后送到西夏静塞军在环州青岗峡往北三十里的大营里,他便不再进攻环州。 不然的话,他便要血洗环州,让环州寸草不生!最后还着重注明了,对于杨怀仁,要活的,不要死的。 信杨怀仁当着所有人面亲自念出来的,念完了表情轻松了笑了笑,才穿给了童贯。 杨怀仁一点也不担心童贯会改变主意,为了自保真的按照野利图里说的去做,大堂里义愤填胸的将校们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童贯接过信去,嚓嚓几下便把那封信撕成了碎片。看来他是下定了决心和杨怀仁坐在一条船上了。 杨怀仁忽然觉得野利图里这封信还真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通远军司里人员复杂,要说他一点也不担心有人暗地里有献了杨怀仁给西夏换取环州安然无恙的想法,那是骗他自己。 真有那样的人,完全可以说这样做是为了保护环州的五万军民免受战祸,用一个小小侯爷的性命换取这么多人的安全,就算朝廷里的众大佬们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但也不会真的追究这个人什么责任,说不定他还会有功。 不过环州的这些将校们对野利图里的秉性太了解了,就算真绑了杨怀仁送到他那里,他也不会善罢甘休就此放过环州。 两万人的精锐西夏军都带出来,不打点秋风就回去,那是不可能的,环州一役,已经迫在眉睫,在所难免。 通远军司的将校们憋屈的太久了,反而因为野利图里这样的挑衅鼓舞了士气。 他们现在已经不是为了保护杨怀仁而去和西夏军交战,他们为的,是为了守护自己一个军人的自尊。 既然大家的士气已经鼓舞起来了,杨怀仁觉得这个时机特别好,于是站出来对大家说道:“诸位将军,大家觉得这封信,我们应该怎么回复野利图里?” 从杨怀人狡黠的眼神里,杨世虎似乎看懂了些什么,他笑着站出来对众将校说道,“不如我们回他‘野利老秃驴,限你明日把你宝贝女儿绑了送到通远县城来,否则,让你两万精锐有来无回!’如何?” 众将校听完放声大笑,不过江一成笑了几声,忽然又收了笑容,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调侃道,“大家别乐了,就野利图里那个大秃子丑陋样子,他的女儿得长啥样啊? 要是他真的答应了这个要求,把女儿送了过来,谁娶她啊?”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种事还真是细思极恐,众人脸上“唰”地一下都有了点惨白之色,可随即又绷不住,继续捧腹大笑起来。 童贯和杨世虎见这些属下并没有因为担忧战争即将来临来而情绪紧张,反而表现出来轻松的心态,一起转向了杨怀仁,面带满意的微笑点头示意了一下。 杨怀仁会意,举起双手示意大家听他说。 “野利图里的女儿长什么样小弟不清楚,不过无论他想找个大宋儿郎做女婿,还是让我们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的想法,实在是太可笑了。 要给他回信,不用多费笔墨,就他那点当行咱们写得文雅了他也看不懂,不如就送他四个字——白日做梦!” “白日做梦?” 众将校想了一下,随即露出了开怀的笑容,“对,就回他这四个字,白日做梦!哈哈……” 杨怀仁见天色已晚,本想邀请这些将士们去百花园,自己亲手做一桌酒席当做壮行宴。 不过要各人都着急回去做战前相应的准备,约定了大胜西夏军,砍下野利图里项上人头的时候,一起享用侯爷亲手做的庆功宴。 …… 第二天野利图里收到写着“白日做梦”四个大字的回复,勃然大怒,恰好梁乙逋的信也到了,命令他立即率领静塞军南下,不惜一切攻取通远县,活捉杨怀仁回来。 梁乙逋心中还说,他会调动静塞军司两翼的嘉佑军司和西寿保泰军司出兵进逼大宋边境,给环州西侧的大宋怀德军和东侧的定边和保安两军增加压力,不让他们敢轻易出兵增援环州。 另外,还许诺只要这次能大破环州,生擒杨怀仁回来,将来愿保他野利图里出任西夏兵部侍郎,让他进入朝廷中枢,还有从环州劫掠的所有好处,也全归他野利家族支配。 野利图里眼睛里冒出了贪婪的光芒,他要的就是梁乙逋这个承诺。 野利家族这些年来在党项部族中异军突起,凭的就是他们家族之中的子弟英勇善战,又依附了梁家这棵大树。 不过他们家族虽然自称已经成为党项第四大贵族,可是毕竟他们野利部族以前的根基太潜,虽然家族里出了几个像他一样能作战英勇的将军,可在西夏朝廷中枢里,并没有人担任真正有话语权的官职。 所以这一次对他来说是个大好的机会,如果他能帮梁乙逋办好这件事,将来野利家族能进入朝廷中枢权力阶层,便能和另外三大家族拓跋家族、破丑家族和罔厉家族在西夏朝廷里分礼抗庭。 野利图里心中大喜,立即率两万静塞军南下,从环江河谷的西川一路进军环州。 大宋边军前方斥候立即回报了静塞军的动向。 杨世虎觉得,环江北边两条支流东西两川,东川河谷狭窄,确实不适合夏军行进,而西川河谷宽阔一些,更方便西夏军大军保持整体阵型前进。 只不过怕野利图里这个老秃驴使诈声东击西,才安排了一营边军五百将士镇守东川归德堡,而在西川清平关则驻扎三营一千五百将士固守。 另外两营边军则分别驻扎在西川兴平关和两川交汇的洪德关内,作为预备。 通远县作为大宋边地重镇,粮草辎重自然准备充分,加上各关各堡都守住了通往通远县城的咽喉要地,即便静塞军人数上是通远军的数倍,但是要想一鼓作气攻下来,也并非易事,说是白日做梦,一点也不夸张。 正文 第449章:五虎充军(上) 会领兵打仗的将校们都忙活了起来,一切都由杨世虎调遣。 虽然杨世虎也事无巨细的让录事参军把他所有下过的军令和各种调度文书都交由童贯这位监军过目,可童贯心里明白,平日里各将领官员供着他那是看的职位,真打起仗来,他在这些边地官员眼里什么都不是。 杨世虎能这么做,已经算给了他最大的面子了,童贯并不是木头,这一点心里懂的。 当然童贯也不忘把这些文书给杨怀仁再抄一份,也请侯爷过一过目。 杨怀仁看见一摞一摞的纸片子就开始头晕眼花,分不清南北,可是不管童贯怎么想的,人家也是给你面子,总不能负了人家一片敬意。 不过整个环州上下都忙活起来了,杨怀仁就有点尴尬了,军事上的事情他完全帮不上忙,想想就算他上了清平关最前线,也只能是帮倒忙。 连童贯这样的,人家还起码能在县城里指挥着通远县衙一帮文官和衙役们安抚百姓,调度下粮草和军备的供应什么的,这就显得杨怀仁这帮子人太闲了。 没人敢指挥他做事,杨怀仁就愁了,黑牛哥哥他们几个更愁。 杨怀仁帮不上忙,那是因为他不具备上阵打仗的能力,可李黑牛就不同了,他本身就是考中了武举在家待闲的,在东京城里没机会实现上阵杀敌的梦想,可这次来了环州,眼看着一场大战就在眼前,他却只能留在县城里,怎么能不着急? 杨怀仁发现了这一点,包括黑牛哥哥在内,天霸弟弟,柯小川,小七和玄参,都没事就站在门口往外边望,看着通远军司里穿着甲片子的兵士来来往往,他们眼珠子都看盯出来了。 这时候,但凡是男人,都想着能上战场,品尝一下热血的滋味,没有人例外。像他们这些武人,就更不用说多么渴望了。 他们不敢和杨怀仁提,是因为他们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不是他们想上战场就能上的去的,何况他们来环州的时候都答应了何之韵,这一趟西行,要保护好即将要当爹的杨怀仁的安全。 毒杀梁乙檀的契丹人说不定还在城内,谁能保证他们毒杀了梁乙檀,就不会顺带着连杨怀仁一起毒杀了,好弄一个死无对证? 城内更是有着不下千人的胡人商人,谁能保证这些人里边,就没有西夏的探子,暗中会做出什么不轨之事? 杨怀仁想的却是,他需要他的兄弟们贴身保护吗?答案是不用,起码用不了这么多人。 连子庚和一百内卫还隐藏在县城内,一部分被他派去盯梢那些下毒的契丹人,另一部分则暗中盯着其他那些胡人的动静。 随便从这些人里边调回十个八个来,就足够保护他的安全了,更别说百花园在通远军司的大院里边,就算真有大胆的贼人,往军司里闯,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最让杨怀仁自信的,是他觉得他身体比以前强壮了不少,刚来大宋的时候那副穷书生的身子骨,颠几下勺都腰酸头疼腿抽筋。 可自从修炼了廉希宗传授给他的那本内功秘籍,虽然他也没悟出什么高深内功来,但起码感觉身子清爽了不少,腿脚也利索了,从东京城到环州这一路,也并没有觉得旅途困乏。 杨怀仁觉得,要真是有人敢对他不利,就算身边没有这几个兄弟们,他和对方比划比划……那是不可能的,但逃跑保证第一时间不被他们所害,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于是杨怀仁找到了童贯,想让他发话,把李黑牛他们几个,安排到边军里边去,能帮上一点忙,也算是他们为国为民做了贡献。 童贯心里其实有点做不了主,虽然他职位比杨世虎高,但是眼下这情况,他不想太干涉杨世虎的备战,不过碍于面子,还是吩咐一个随从去给身在前方的杨世虎传话,希望他能满足侯爷的这点请求。 杨世虎是见过杨怀仁身边这几个汉子的,也领教了天霸弟弟的威猛,立即就答应了下来。 不过回来传递消息的那个随从说,侯爷的人想上阵帮忙不是不可以,不过不管他们原本 的武功怎么样,都只能先在洪德关先接受一些基本的训练,然后才能暂时充实到作为预备队的两营之中。 听了这个消息的黑牛哥哥等人甚是高兴,可是他们五人也做了一个决定,必须留下一人在百花园随身保护杨怀仁,以不负何之韵之托。 可这种情况下,要留下谁呢? 一开始推选的是玄参,理由是五个人里边就属他年纪大,而且论武功,他也是最差的。 不过玄参听了不乐意了,柯小巧就在牧场里住着呢,他若是这次不上阵,以后怎么说保护了她的安危? 再者说了,这是两军对垒,又不是单打独斗的比武,武功再高顶个屁用,一通乱箭射过来,武功最好飞的最高的先被射成刺猬。 他武功虽然差一点,但是他懂医术,还是个外伤圣手,打起仗来,救治伤员这一块,谁都没有他这方面的才能,所以说,这次暂时充军,怎么能少的了他? 后来就又推选了小七留下来,理由和上次一样,小七眼看着也要当爹的人了,他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小七嫂子和孩子怎么办? 小七直接就否决了,五个人里边就属他目标小,就属他轻功高,他是最不可能出事的,不如把目标最大的天霸弟弟留下来,别忘了他是在何之韵面前发过誓的,这次仁哥儿来环州,他要贴身保护,寸步不离。 天霸弟弟有点委屈,可他在五个人里边年纪最小,不敢跟几位哥哥顶嘴,就算想顶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是他对于上阵杀敌的渴望一点不比黑牛哥哥少,所以只好死死抓住黑牛哥哥的手就不肯撒开了。 看着他们扯了半天淡也没扯出个花样来,杨怀仁怒了,谁说哥们需要你们保护了?哥们也是24k纯爷们好不好?你们说这些话就不愿意留下来呗,咱们怎么说也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这么扎我心,合适吗? “别吵了,明天都上去,我也去!” 正文 第450章:五虎充军(下) 杨怀仁就这么做了决定,为了让五个好哥们能安心充军,自己必须也跟着去。 不仅如此,城里还有一百个内卫番子,留下莲子三兄弟带领四十个人继续暗中监视那些可疑的契丹人和胡人商人,剩下六十人分成六伙,分别由杨怀仁他们六个带领去通远县北十里的肃远寨接受训练。 杨怀仁的想法很简单,他自己可能帮不上什么忙,可黑牛哥哥他们和六十个内卫番子们可都是有真功夫的,打起仗来,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兰若心不知道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早上杨怀仁出城的时候,她女扮男装也带领了十个青莲帮的帮众加入了杨怀仁的队伍。 杨怀仁见过何之韵女扮男装,这次见兰若心女扮男装,他不得不承认,美女真是天生的,怎么穿着打扮都好看,即便是扮作了男子,也轻轻松松把杨怀仁这位自封的美男子比了下去。 其实本来他很不乐意兰若心不听他劝,没有抓紧离开环州,可后来杨怀仁看到她带来的十个壮汉,打眼一看他们就是实打实的练家子,想想这都是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所以也就没说什么。 肃远寨虽在通远县以北十多里的地方,可对于清平关等外围的关隘,就算是大后方了。 杨怀仁到地方的时候,发现在这里训练的还得有一千人上下的样子,不过这些被训练的汉子们没有穿整齐的军装,而是乱七八糟的各种衣服。 有些穿着边军的军装,不过一看就是破损的,大多没有甲片子,有的也是东少一块西缺一片的,让人看着就想笑。 这还算是好的,大多数人直接就穿着老百姓的粗布衣服。后来杨怀仁他们才知道,这一千来人是通远县城临时召集起来的民壮,大都是穷人家里的孩子。 这就是童贯的工作比较到位了,大战在即,通远县城里各行各业也都关门歇业,这就多了不少闲散的汉子们,让他们留在城内怕他们闲得闹事,不如召集起来稍微训练一下作为预备队,就算不能真打仗,哪怕护送粮草伤员啥的也是好的。 这样一来,整个环州守卫的兵力,就迅速扩大了一倍,三千正规边军,一千五百在编的民勇,加上临时募集的一千五百民壮,基本所有能动员的力量都动员的差不多了。 被分配来指导杨怀仁这一队人训练的,是个粗壮的大鼻子汉子,叫黄大银,个头一般,比杨怀仁还要矮上半头。 黄大银名字挺有趣,在杨怀仁老家那边的方言里,银和人有点分不清楚,所以很容易就把他喊成了黄大人。 在大宋边军编制里,像通远军司,一军辖五到六营,一营辖五到六队,一队由十火组成,一火则有十名士兵。 黄大银就是个队长,官职上叫都虞候,口头上称都头,不过边军不比禁军编制那么严谨,想黄大银这样从基层士兵熬资历熬上来的都头,属于有职无秩,领着一百人的队伍,却没有任何品秩,名义上算不上军官。 黄大银看样子三十出头,脸上透着一股狠劲,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里却处处显着机灵,一看就是个老兵油子。 上边营官军使派他来训练临时的兵卒,黄大银是老大不乐意的,他有个双胞的哥哥叫黄大金,现在正在清平关最前沿准备着大战,他昨天却忽然接了命令从清平关撤下来,心中难免怄气。 黄家双胞兄弟俩都是十七八岁就被招募加入大宋边军,当兵当到十年光景上,兄弟俩都当上了领兵一百的都头,可平时小打小闹积累的军功多,可谁也没经历过真正大战。 这一次兄弟俩还打赌看谁能立个大功好光宗耀祖,没想到一直军令,黄大银就被拉下来了后方做了个教头。 黄大银知道这帮人是从京城来的一个侯爷手下的侍卫,上边还着重嘱咐他训练这帮人就意思意思完事,不要真的当真。 可黄大银见了杨怀仁他们就生气,一个个的穿戴整齐不说,一身甲胄还都是新的,连他这个都头身上穿的都是三年前升官的时候才发的。 宋军里不知怎么就形成了这么一个风气,边军瞧不上禁军,说他们是京城娘们被窝里的软蛋,而禁军也瞧不上边军,说他们是偏院地区的土鳖。 本来杨怀仁他们和禁军还真没有关系,可在黄大银眼里,从京城来的侯爷侍卫,和那帮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禁军没什么区别。 一上来,黄大银就打算给这帮人来个下马威,他也不认识杨怀仁这位侯爷,见这些人高矮胖瘦长得参差不齐,第一印象就觉得这些人都是些花架子,是吃不了苦的。 只要给他们的训练任务重一点,让他们吃不消知难而退,他也好回到清平关前线上去作战。 “这里是边地,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眨眼的工夫,可能你们的小命就没了,知道吗?” 趾高气扬连咋呼带吓唬了半天,黄大银发现这帮人竟然没什么惧意,排在前头的两个大个还挺直了腰杆子听得十分认真,还随着他的话不时的点头,他就更来气了。 心道光说是吓不跑这帮香窝窝里走出来的纨绔们了,不如直接来点实在的。 黄大银走到一堆大石头前,挑了一块得一百多斤的大石头,蹲下马步酝酿了一下,大喝一声抱了起来,颤颤巍巍走了十几步,把那块大石搬到众人面前,哐当一下扔在地上。 “看见没,没这把子力气的,我劝你们还是回城躲着吧。” 黄大银气喘吁吁,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骄傲地对杨怀仁他们说道。 杨怀仁瘪着嘴点了点头,为黄大人拍手鼓掌。黄大银脸上便露出了小聪明得逞的微笑。 忽然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走出了队伍,来到那堆大石头跟前,伸着脖子挑选了一下,每人选了一块比黄大银搬的那块还大了一圈,看样子得有二百斤上下的大石头。 二人动作齐整,都一没运气二没摆pose,直接轻轻松松抱了起来,一路小跑跑回队伍,不过他们没有把石头放在脚下,而是忽然发力把大石举过了头顶,猛地一扔,又扔回了那片石头堆里。 正文 第451章:郁闷的黄都头服了 黄大银当了六七年大头兵,又带了五六年大头兵,力气大的是见过的,可没见过力气这么大的。 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露了这么一手,黄大银这个老兵油子也惊呆了,歪着嘴瞪着俩小豆子眼睛,一边的腮帮子直抽抽,这他女马是人吗? 不过力气大不代表就能打仗,黄大银甩了甩脑袋,振奋了下精神,从身后拾起一把步军用的硬弓来,鼻子哼哧哼哧地冷哼道,“力气大是好,咱们守在城墙上防御,最关键的是能射箭,还得射的准。” 说着他四处踅摸,没看见有箭靶能让他展示一下他高超的射术。 挠着脑袋想了想,黄大银才意识到这地方顶多是个新兵临时训练的场所,射箭是一样很难入门更难精通的军事技能,根本没必要教这些从老百姓里选出来的民壮。 不过他还是发现了点什么,给众人指了指四五十步外的一个空置出来,原本用作练习长枪刺杀的假人形状的木桩,然后挽弓搭箭,瞄了好一会儿,才射了出去。 “嗖”地一声,那支羽箭不偏不倚,正射中了大海碗口粗的那根木桩。 黄大银得意洋洋,他觉得侯府的侍卫,就算有几个力气大点,也顶多是持仗站岗的家伙们罢了,一个个样子看着高大威猛,却一定是没机会使用受限制的军制弓箭的。 他指着远处的木桩吹嘘道,“看见没,这是一个真正的军人才能做到的,你们行吗?” 又是黑牛哥哥站出去了,杨怀仁就低头捂着嘴偷笑,黄大银这个老实巴交的都头,今天怕是要彻底颠覆他的三观了。 黑牛哥哥也拾起一把边军标配的军弓来,上手试着拉了拉,蹙着眉摇了摇头,“这标准的步军军弓是一石五的,洒家用不惯。” 听了这话黄大银嗤鼻一笑,心道你个大黑个还真能大言不惭,一石五的军弓你这辈子估计也没拉过几回,不敢射一箭跟我比试,找了这么一个勉强的借口,脸皮也真厚。 他这么想也很好理解,大宋军械管制算是比较严格的,民间私藏拉力超过一石的弓箭就算逾制,地方官府里的捕快都不配弓的,厢军里少量配置的军弓也不过一石而已。 黑牛哥哥没理他说了什么话,而是回到队伍,从自己带来的行装里取了一把柘木长弓出来。 黄大银看见这把柘木长弓眼睛就直了,他能做到一个队长都头,是认识这种长弓的,看弓身长短就能猜得到这把长弓拉力得有三石。 一把弓好不好,看制作的材料便能猜个差不离。普通的弓身,一石以下的弓,用竹子就可以制作,材料简易,做出来的弓储能密度自然也就一般。 一石以上的弓,一般用硬木制作弓身,最常见的就是桑木、榆木和榉木等,像边军所配置的标准军弓就大都是桑木和榆木制作的。 由于材料强度的限制,标准的军弓也只有一石五到两石的拉力,不过对于实际作战来说,这种军弓就足够了,有效射程在一百步到一百五十步之间。 而最优质的制作弓的材料,是紫衫木和柘木,这两种木材结构强度强,密度大,变形率和储能密度都能使制作成型的弓达到最好的使用效果,射程能达到二百步以上甚至三百步。 不过正常是很少见到这种弓的,一是因为材料稀少,造成了成品价格昂贵,别说普通士兵了,就算是家底不厚实的将领,也难得到一把类似的柘木长弓。 其次是柘木弓拉力大,起码都是两石五以上的,不是力气很大的人,根本拉都拉不开,更不用说还能射箭并且射得精准了。 黄大银心里对李黑牛拿出来的这把弓大概是有数的,起码值个一千贯上下,而且一把好的柘木弓,可以说可遇不可求,并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 黑牛哥哥掏出一支白蜡木杆的三尖钢头狼牙箭搭在弓上,黄大银看在眼里,差点给跪了。 边军标配的羽箭,就是平常的扁头铁头箭,箭杆用的也是普通的松木做的,这种箭在无风或者风力小的时候还容易瞄准,若是风大一些,就很容易偏离目标了。 而且这种普通的羽箭射到人,只要不是关键部位,一般是射不死的,只能达到让目标受伤失去战斗力,起到让对手有生力量退出战斗的效果。 而人家随便训练拿出来的一支箭,就是白蜡木的,箭头也是昂贵的钢头三齿狼牙形状。 用柘木硬弓,搭配这种三齿狼牙羽箭,只要射中了目标,不管什么部位,基本就可以把这个中箭的人判死刑了。 这种箭头的材质和设计,哪怕是射在腿上,根本就不用想拔出来,真要硬拔,连筋带肉就算拔出来了,血也止不了,流血而死也是早晚的事。 光这么一支箭就值七八贯钱,快赶上黄大银这位都头三个月薪俸了,他不惊讶都不行。 黑牛哥哥稍事瞄准,拉满了弓便射了出去。 三齿狼牙箭撕开空气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只是听这种动静便让人顿生不寒而栗之感。 再看黄大银刚才示范的时候这种的那个假人木桩,直接被三齿狼牙箭巨大的冲击力拦腰截断,爆炸的碎木屑随风扬起,雪花一般散落了一地。 黄大银见状直接呆了,忽然脑海里想象出一副画面,这大黑个若是用这把柘木弓用这种三齿狼牙箭射中了一个人,这人不得血肉横飞啊? 再看看大黑个身后的几十个人,表情似乎很平常,好似见怪不怪似的,顿时让郁闷的黄大银心服口服了。 看来这位侯爷和其他的纨绔子弟是不同的,人家的家将和侍卫都这么厉害,真要本人的话,不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啊? 不过黄大银觉得这帮人他是训练不了了,一个个的比他还能耐,自己再显摆自己的资历或者那点微不足道的本事,跟班门弄斧没啥区别。 不知怎的,黑牛哥哥这一箭让大家射箭的瘾都上来了,也都掏出自己的弓显摆了起来,那一片供练习长枪刺杀的一片假人木桩,盏茶的工夫,就被全部射趴了。 正文 第452章:跟着我去干胡人 那把柘木弓是当初黑牛哥哥要参加武举的时候杨怀仁买给他的,他对弓没有多少研究,不过知道一分价钱一分货的道理。 后来见识过了内卫里属下们的配弓,也都是普通的桑木军弓,于是以内卫堂主的名义找将作监定制了一批弓,一水的两石二的杉木弓,自己也有一把,不过是一石四的。 以前他拉这把一石四的杉木弓都没怎么拉开,后来修炼了内功心法,算是能拉开了,不过准头不怎么样,五箭能射中个一两箭的水平。 黄大银也是个眼尖的,七十多个人刷刷地射箭,他都能从这里边发现有一个人射术和其他人差距特别大,还有一个同样皮肤白净的小子,连弓都没有。 黄都头实在没地方发泄,可算逮到俩滥竽充数的。 他把杨怀仁和兰若心从人群里提溜了出来,指着鼻子问道,“你俩怎么回事?人家都百发百中,你咋才五发一中?还有你,你的弓呢? 别告诉我侯府那么趁钱,个顶个的用值钱的好弓,却偏偏短你个白皮小子一把弓。” 黄大银不认识杨怀仁,怎么可能想到一个尊贵的侯爷也穿了个小兵的衣服混在人群里也来参加训练? 他做梦更想不到的,是这七十多个人里,还混着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是个天下第一大帮派的头面人物? 杨怀仁倒不介意被黄大银训斥,人家也是个老实人,而且给他们做教官,见他俩射术差训上两句,也是职责内的做法,所以笑嘻嘻的点头称黄大人训斥的是。 兰若心可就不这么想了,她从小到大被父亲和兄长宠爱惯了,后来长大后逐渐成了青莲帮的实权二当家,更是只有她训斥别人的份,哪里被人这么训斥过? 她俏脸一冷,就要动手教训黄大银。在她的意识里,这次来参加训练,为的不过是能保护杨怀仁罢了,从来没觉得这是暂时充实到军伍里做了士兵,更没有一切行动听指挥的觉悟。 杨怀仁见状,赶忙拦住了她,接着对火冒三丈的黄大银解释道,“黄都头别和他一般见识,这小子是疯的,发起疯来拿弓箭乱射人玩,所以才没敢给他配弓。” 黄大银骂道,“这侯爷家还养着疯子?这侯爷也够那疯的。” 兰若心被杨怀仁说成了疯子,心里肯定不痛快,后来听见黄大银把杨怀仁和她归到疯子里去了,不知怎么就转怒为喜,竟笑了出来。 黄大银见兰若心一会儿发怒一会儿傻笑,心道原来这小子真是个疯子,这种人还是少惹为妙,毕竟人家也是侯爷的人,万一发疯伤了自己,那可就真冤死了。 训练还是得接着进行,不过黄都头觉得自己没啥好指导的,这帮人无论射箭还是刀枪功夫都远超出他的预料,只得说一些战场上的经验常识来挽回颜面。 不过说起这个来,还真是镇住了这帮人,他们虽然武功上有比较深的功底,但是真正的打仗,他们确实没有见识过,听黄大银讲起他曾经参加过的一些战斗,都听得聚精会神。 黄大银这下满足了,自己好歹还是有那么一点能拿得出手的打仗故事,再画龙点睛稍微吹嘘一下,足够在这些新兵蛋子面前塑造自己的英勇形象了。 黄大银的故事正讲的口沫横飞,忽然从西北方向的山谷里传来一阵“轰隆轰隆”的巨声,好似天雷滚滚,震慑着大家的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 杨怀仁等人惊疑不定,不知道这是什么动静,黄大银大叫一声,“不好,西夏人开始扣关了,这是一阵擂鼓进军的声音。” 肃远寨里的都头们都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开始匆忙停下了训练,聚集了民壮的队伍原地待命,自己则前去军帐等候营官的命令。 气氛开始紧张起来,杨怀仁的身体下意识的开始发抖。这倒不是他害怕,而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情况,让他抑制不住内心激动了起来,后世从影视剧里见识的古代战争场面还算比较多,可真的身处其中,还真是让人既紧张又兴奋。 不一会儿黄大银从营帐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对大家说道,“诸位侯爷的侍卫,营官的命令,是让诸位先回县城内保护侯爷安全,如果有什么新的命令,会另行通知。” 黑牛哥哥扭头看看,杨怀仁这位侯爷就在这里呢,还回个屁县城啊,可又不好在黄大银面前露了杨怀仁的身份,只好对黄大银吼着,“回什么回?不回!我们兄弟们是奉了侯爷的令来帮边军忙的,是来上阵杀敌的,就这么回去了,侯爷怪罪起来,洒家担待不起。” 黄大银见大黑个这么吼自己,心里也正有气没出发呢,又吼了回去,“你吼什么吼,老子本来在清平关最前线上是有仗打的,结果被派来训练你们这帮新兵蛋子,你当老子愿意吗? 你个黑厮怕侯爷怪罪下来你担待不起,老子就接的可是军令,老子就能担待的起吗?” 黑牛哥哥不善言辞,被黄大银这么一骂,也发觉自己的话过分了,人家黄大银还是个都头呢,接的也确实是营官的军令,更没法违背了。 他心里渴望着能上阵杀敌,可四十里外的清平关和夏军即将展开一张激烈的大战,战争近在眼前,他却不能参与进去,他又怎么甘心退回通远县城? 杨怀仁本来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是不想去前线上去添乱的,可如今的情况,让自己的兄弟们憋屈着跟自己回城,好像就太怂了。 刚才如雷贯耳的阵阵鼓声,也确实激发得他身体里的血液沸腾起来,他觉得一个男人,无论如何都要经历一次战争的洗礼,才能称得上真正的男子汉。 他灵机一动,站出来问道,“不知黄都头接到的军令之中,让我们回县城和保护侯爷,哪一个是重点?” 黄大银被这问题问的摸不到头脑,权衡了一下,疑惑的回答说,“自然是保护侯爷的安全是重点。” 杨怀仁点头笑道,“那就好了,兄弟们,跟着我去清平关干胡人!” 正文 第453章:怀仁执意上关 “跟着我去干胡人!” 这话一出口,杨怀仁整个人都感觉心里很爽,李黑牛他们几个和众内卫们一听有机会参与一场真正的战争,也都兴奋了起来,跟着大喊着“干胡人!”便要动身。 黄大银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却怕这帮小子们一激动上了战场是自己爽了,老子将来面对营官违抗军令的惩罚之时,可就没法活了啊。 李黑牛和陈天霸那样的猛人,他自知拦不下来,只要拦住了看上去比较斯文的杨怀仁质问道,“你胡说什么呢,你们上去打仗了,老子就得掉脑袋,赶紧回去!” 杨怀仁笑着拍了拍神情紧绷的黄大银,“黄都头,你刚才不是说了嘛,你接到的军令里,保护侯爷才是重点,那么我们去清平关,就是执行这条军令啊。” “啥?” 黄大银脑子转不过来了,“你是说,侯爷没在通远县城里,而是去了清平关?你小子少点诳老子,侯爷怎么可能在清平关那里?” “侯爷现在是没在清平关,不过过一会就在了啊。” 黄大银迷糊了,“你小子把我绕晕了,你又怎么知道侯爷过一会就在清平关了?不会是你们合伙点诳我,让我随了你们的意吧?” 又传来一阵“轰隆轰隆”的鼓声,这一阵比刚才那一阵更响了许多,听起来西夏的静塞军前锋已经离清平关不远了。 杨怀仁内心越来越激动,也没工夫逗黄都头了,抱拳施了一礼道,“不瞒黄都头,在下便是环县侯杨怀仁。” 黄大银“咦”了声,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他下意识的后跳了一步,上下打量了一下杨怀仁,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你就是侯爷大官人?” 包括杨怀仁在内的所有人都冲他点了点头。黄大银本来还不太相信,现在见基本上所有侯爷的侍卫都点头,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斥责的这个白皮小子,原来真的是侯爷! 黄大银活这么大,见过最大的官就是童监军这位五品的军观察使,还是远远的见过,如今只听说过的一位从三品的侯爷站在他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立即就感觉腿软了。 见他好似准备伏身拜下去,杨怀仁忙上前扶住了黄大银,“黄都头,不必多礼了,小弟也受不起。 你们边军驻守边关,饱受风沙摧残,为的就是我们中原百姓能活得平安祥和,在小弟心里,你们是真正的英雄。” 黄大银听了这话心里感动,一个面带沧桑的大老爷们,眼睛一下就湿润了,他都没意识到他自己这样的大头兵竟然这么伟大。 人家一位高高在上的侯爷,在他一个没品的大老粗小都头面前竟然自称“小弟”,一点架子都没有,这气度也是值得人敬佩。 而且人家对他竟然这么推崇这么尊重,那这是不是传说中的礼贤下士呢? 不过激动归激动,敬佩归敬佩,黄大银转念一想,如果这样就更不能让侯爷去清平关那种地方冒险了,他倒不是怕自己违抗了军令受到处罚,而是发自内心的不想杨怀仁去了前线,万一真有个什么意外或闪失,他的良心上过不去。 杨怀仁见黄大银还在犹豫,接着说道,“黄都头,你是条汉子,小弟这边的七十多人也都个顶个的是条汉子,现在西夏人打过来了,你不让我们上阵杀敌尽自己的一份力,我们还有脸活吗?难道以后把脑袋夹到裤裆里不成? 说句心里话不怕都头笑话,小弟难道不知道去清平关前线上有危险吗?小弟就不怕死吗? 当然不是,我是个人,也有血有肉,也有畏惧和胆小的时候,可是我更有一个男人应该有的尊严。 我的兄弟们也是一样的,看着边军的弟兄们在前边流血牺牲,却要我们退回城里做缩头乌龟,我第一个就不干,你再问问我的兄弟们,他们干不干!” 杨怀仁话音未落,他身边聚集成一个圈的汉子们一口同声大声喊了一句,“不干!” 杨怀仁接着说道,“既然黄都头得到的军令是保护侯爷安全,那么小弟执意要去清平关,谁也阻拦不了。 那么我的兄弟们,加上黄都头你自己,大家一起跟着我去清平关,既保护了小弟,又能为清平关上守关的那些边军弟兄忙帮一点力所能及的小忙,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吗?” 黄大银这下有点动摇了,杨怀仁这位侯爷在他眼里看着文绉绉的,但是说出来的话,句句都说到了他心里。 侯爷和他的兄弟们有男人的尊严不肯退回城内,那么他岂不更是不愿意留在后方,看着他的亲兄长和手下的弟兄们在前方和夏军厮杀? 再一想侯爷说的也有理,如果他执意要去清平关,他也阻拦不了,而且他跟着去保护侯爷也算是遵循了营官的军令。 见黄大银脸色有所松动,杨怀仁直接上前揽住了他的肩膀,“黄都头,别犹豫了,就按小弟说的办,出了什么事,小弟自然替你担待。” 说罢不等黄大银点头,杨怀仁回身对众人说道,“兄弟们,咱们去清平关,带好各自的武器和军粮。” 众人一听可以去清平关了,立即笑逐颜开,而且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迅速的整理好行装,排好了队列,只等黄都头带队出发。 黄都头见事已至此,也坚定了决心,只要能上阵杀敌,至于之后的营官追究他违抗军令的事情,他也顾不了了。 清平关距离肃远寨大致有四十多里的路程,杨怀仁和他的兄弟们在黄都头的带领下,一路小跑向清平关奔去。 一路上来来往往的军士不少,他们混在洪德寨前去清平关支援的一营预备队里,大家都匆匆忙忙地也没注意他们之中混进了一位侯爷。 刚踏进清平关里,便清晰的听见清平关北面百步之外的北面关墙上传来激烈的喊杀之声,杨怀仁第一次真实的听到这种为了生存而发自人类内心最深处的嘶吼,顿时鲜血沸腾,一种从未有过的热血之感灌上了头顶,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正文 第454章:真实的战争 清平关虽然只不过是个小关隘,可跟通远县城一样墙高城坚,一堵三丈余高,长约二百余步的坚固石墙拦腰截住了整条河谷。 石墙中间有一道关门长宽各约十步,外敌来犯时,把里外两道生铁铸造的大约有一尺那么厚的铁门降下去,从关门上方的天窗往中间的空间里灌满泥沙,整个就跟没有了关门一样,把关隘内外完全隔绝。 外敌若想攻破关隘进入关内,只有从外边强行搭攻城车或者绳梯上关,别无他法。 杨怀仁等人到清平关的时候,西夏的静塞军前锋已经发动了两次进攻,不过均以失败告终。 一个营指挥见来了援军,便立即给黄都头下了令,划出了了关墙上一块区域指定了他这一队人的防区。 这位营官是认得黄大银这个队长都头的,可不可能认得他手下的每一个小兵,往杨怀仁这边看了一眼,并没发现什么。 黄大银领着众人走石阶上关的时候,守关的三个营的守军正在清理关墙,统计伤亡。 战死的边军将士被收殓了尸体从关墙上抬下来,这些阵亡的士兵遗体将汇聚在一起,战事过后才会统一安葬。 而受伤的兵士的伤处看上去也不过进行了简单的临时处理,他们两两相互搀扶着艰难地从关墙上向下方撤退。 每当一具阵亡的士兵尸体被同伴用担架抬下来的时候,路过的其他兵士都很自然的停下脚步,站直了身体向阵亡的战友注目行礼。 杨怀仁他们一行人本来还在为即将上战场而内心兴奋,可在这一刻,大家才察觉到真实的战争,不止是他们想象里的热血,还有残酷和令人悲伤的一面。 众人转身贴墙,闪出了道路,神情都自然的严肃起来,发自内心的向刚刚失去了生命的士兵遗体表示了敬意。 没有哀乐,没有悲伤,边军的士兵们仿佛习惯了这一切,他们的眼神里,是另一种热烈,是一种期待复仇的渴望。 一直跟在杨怀仁身边的兰若心抓着他的胳膊,见到一具又一具阵亡士兵的遗体被抬下去,下意识地用力抓得更紧了。 杨怀仁的胳膊上传来一阵生生的痛,他却没有叫喊或者甩开兰若心抓住他的手,而是感觉到了身体的深处传来的一股力量。 他心里明白兰若心为什么会有这样下意识的举动,因为她怕了,她怕不久之后,杨怀仁也会用这样的方式被抬下去。 这是她没有办法接受的,她刚刚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愿意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只为了和心目中喜欢的男人在一起,可马上,他们即将站在关墙上,站在生与死的边缘。 李黑牛他们也沉默了,每一个人,都意识到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黄大银领着他们到了他们这队人守卫的一段关墙,这里是清平关整段关墙的西北角,看上去刚才发生的两次战斗,这片区域都不算是最激烈的。 从墙头望下去,西面墙下边二三十步外便是环江的支流西川,因为这一段关墙下边的区域相对狭窄,不利于进攻的夏军展开阵势进攻,所以这一段并不是他们主要攻击的区段。 柯小川四周转着瞧了一下,好像发现了什么,回来对大家说道,“看来营官没把咱们这队人当主力守城的将士来安排啊。” 黄大银是有经验的,其实在营官给他分配任务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他还是很满意这种安排的。 第一,侯爷偷偷上了关墙,若是安排在紧要的位置,一会儿西夏军攻的猛烈,打起仗来乱糟糟的就容易顾不上侯爷,万一他出个什么意外,他还真没法交代。 第二,侯府的这帮侍卫,虽然个人武功都比寻常的边军士兵高出不少,但是他们毕竟没有参加过真正的战争。 守关的重点是不让进攻的夏军从他们这里打开缺口攻上墙来,到时候怕这帮人意气用事,只顾着杀敌,却忽略了这一条重点。 第三,就是作战时的纪律。营官也好,队官也好,他们会根据自己多年的作战经验,在战斗打响以后,根据战斗的进行中发生的变化,适时地调整策略。 比如根据敌人进攻的重点区域,指挥士兵调整位置转移阵地以应对; 或者指挥某一部分守军适当的后撤,故意露出破绽,吸引敌人转移进攻的侧重点,一方面缓解另一个薄弱防守点的压力,一方面制造陷阱诱敌进入弓箭兵的杀伤范围以达到最佳防守效果。 黄大银担心侯府这帮侍卫万一当时候杀红了眼不听号令,若是影响了将军整个防守策略的施行,影响了大局,那可就百死莫赎了。 黄大银找到了杨怀仁,把心中的担忧告诉了他。 杨怀仁不懂这些,以前只以为行军打仗也好,像眼下这种守城守关的防御战也好,就是两边比谁的人多,比士兵们的单兵素质谁更强。 影视剧里也好,小说里也好,都着重表现了将士们英雄杀敌的宏大场面,总结起来就一个字——冲。 可真正的战斗并不是单纯看谁能打,看谁更勇猛,听了黄大银的话,杨怀仁才明白了一点,真实的战争里,影响最终胜负的还是“谋”。 人们说起武将来,称赞的词汇之中,用的最多的一个便是有勇有谋,勇是他的个人武力,谋才是这个将军是不是一个优秀的将军的关键所在。 并不是像小说里诸葛亮那样的才智高绝的军师安排阵型,调动军队如何作战才是谋,一场局部的小型战斗之中,一位基层将军临阵应对战场变化的细节处理,同样是影响一场战斗胜败的重要因素。 杨怀仁懂了黄大银的意思,立即召集了各个“火长”,郑重其事地把黄都头的意思都贯彻了下去,要大家一定要一切行动听指挥,战斗再次打响以后,万不可因为一时意气,只顾着自己冲杀,不顾整个战斗的大局。 黑牛哥哥等人觉得杨怀仁说的非常在理,开始从新理清自己的思绪。 正在这时,夏军第三次巨大擂鼓进攻的声音再次响起…… 正文 第455章:防守阵型 站在关墙上听到这一阵鼓声,和远远的在山谷中听到有很大的不同。 远远的山谷里听到,夹杂着回声,还没有那么的感到压迫,可站在关墙上远远向关外望去,五百步外西夏军中一排直径五六尺的大鼓同时被敲的震天响,让人连心脏也跟着强烈的震动起来。 一排大鼓的中间,是一面巨大西夏的帅旗,上边是看不懂的文字,帅旗下面一张巨大的长椅,上边坐着一个全副盔甲的西夏大汉,想必这就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静塞军大将军野利图里了。 随着整齐的鼓声,西夏军中走出来几十个约百人一队的方阵,方阵中的夏军面无表情,步伐压着鼓点的声音向清平关的缓慢的行进。 宋军这边,关墙上各队的都头开始大声喊叫这把散坐在地上休息的士兵喊起来,整理军械,摆好了箭壶和石块,准备迎接夏军的又一次进攻。 杨怀仁终于可以见识到古代的战争是什么样了,他好奇的趴在女墙的凹格上向远处望去。 说心里话,杨怀仁心里有点失望,他原以为能看到西夏军成对的骑兵猛烈的朝着清平关的方向冲杀,万马奔腾扬起乌云一般的尘土。 后来一想对于夏军来说这是攻城战,骑兵真来了也会因为目标太大成为靶子,反而步兵才是攻城战中的主力。 夏军也的确没有他想象中的可怕,行进的方阵还算整齐,可惜走的并不快,就那么慢慢悠悠朝着清平关的方向行进,没有一点要冲锋的意思。 杨怀仁在转头看看身后的人们,也都翘首往关下望去,神色略微有些慌张,身体在巨大的鼓声之下,止不住的开始战栗。 他知道,他们并不是害怕,毕竟第一次离真实的战争这么近,心中难免兴奋的,导致无法抑制自己身体的颤抖。 黄大银挨个拍了拍大家的肩膀,大声地喊叫着让大家不要慌,不要乱,根据他说的方法,五个人一组,守住自己的位置。 除了黄都头,黑牛哥哥算是最懂如何作战的人了,他开始协助黄都头指挥大家按照自己的分队,每一火十个人分成两组,每一组把守一处女墙上的凹口。 相邻的一队守军见黄都头这边带的都是新兵,也有人主动过来安抚大家紧张的情绪,指导怎么防止夏军架了云梯冲上城头。 五人一组把守女墙的一处凹口的战术也是当时比较科学的守城分组方式,也有相应的特制的武器来保障这一点。 五人小组之中,一人是负责投掷石块的,目的就是把攀爬上来的士兵砸下去; 两人则是刀盾兵,负责举盾为小组中的战友抵挡从城下射上来的弓箭,同时斩断攀爬城墙的士兵扔上来的钩绳; 最后两人是长枪兵,武器是一种特制的勾枪,枪头除了和正常的长枪又个尖头之外,枪头后边还有个类似牛角一样的勾刺,用于把对方的云梯顶翻。 黄大银负责的这一片关墙的角落恰好十四个凹口需要把守,分配完了人员,发现最后把杨怀仁和兰若心给余了出来。 黄都头这么安排也是有心不想让侯爷冒险,可杨怀仁不干了,大声骂道,“你姥姥的,哥们都站在关墙上了,结果还不给我任务,真当哥们是假的吗?” 不仅黄都头听见了,杨怀仁带上来的所有人都听见了,可是他们似乎都装作听不见一样。 因为他们想的都一样,仁哥儿的确是个真汉子,可是他武功啥的也真不行,绝对不能让他站在女墙边上冒险。 杨怀仁本来以为身边的兰若心能声援一下他,结果兰若心似乎是对这种安排最满意的一个人,站在他身边死死抓住他的胳膊,不让他往前凑。 杨怀仁只有无奈的份,可看着身边兰若心紧张他的样子,心里淡淡地流过了一丝温柔。 他怎么也想象不到,原本冷若冰霜又高傲自负的兰若心,如今竟像个小女人一样,倚在他身边,就为了保护她的情郎,不想让他去冒险。 杨怀仁心里是感动的,可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天霸弟弟见杨怀仁有点可怜,讪讪道,“哥哥,要不待会儿你帮弟弟这一组往下扔石头?” 杨怀仁撇着嘴有点不开心,想想其他工作他也实在帮不上忙,扔石头这种事没技术含量,他倒是可以试试,总不能来了一趟真正的战场,自己被一个女人拉在一边当观众吧? “还是天霸弟弟心疼哥哥,哈哈……” 兰若心犹豫了一下,心想让他躲在女墙后边往墙外边扔扔石头,并没有多少危险,万一夏军从这边攻了上来,大不了她敲晕了杨怀仁拉着他下关。 转眼间夏军已经行进到了离关墙还有大约二百步的地方,从关墙上已经能清楚的看到夏军士兵的样子,他们照样是一个脑袋两只眼睛,甚至样貌和宋军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夏军的鼓声停了,从夏军方阵之间的甬道里,有几骑手持令旗的传令官飞奔到方阵的最前沿。 一声闷长的牛角号声响起,沉重地“呜呜”声拖长了音调,像是发出了什么指令。 传令的令官开始按照一定的姿势和顺序把手中的令旗在空中挥舞的猎猎作响,夏军方阵在看到令旗挥舞之后,突然散开,原来的行军的方阵变成了横向的队列。 队列中的夏军士兵从背后取下了略微拉长的近似椭圆形的盾牌,高高地成约四十五度角举在了头顶。 跟随着令官手中旗帜的挥舞,夏军整齐划一的动作深深震撼了杨怀仁,他忽然发现不能低估古人的军队,虽然在冷兵器时代没有后世那么厉害的火器装备,但如果从军队训练的角度看,夏军的军事素质还是挺高的。 看来野利图里不仅仅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猛将,在训练士卒方面,他的确是西夏难得的一个军事人才。 宋军这边,关墙上在守卫女墙凹口的步军背后,出现了一排弓箭兵,他们每隔五步一人,每人身背三个箭壶,选好了视野良好的位置站定,却没有要拉弓开箭的意思。 正文 第456章:盾墙的弱点 看着身边所有人都神情肃穆的样子,杨怀仁也不自觉的跟着紧张起来,他心里知道,企盼了许久的战争,真的马上就要来了。 夏军的号角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一声昂扬而尖锐的号声,像是一把利剑划破了长空。 接着鼓声再次敲响,不过和前边的行军鼓声又有所不同。夏军组成方阵行进的时候,是整齐又有节奏的鼓声,正好让士兵们按照鼓声走出了整齐的步点。 而现在的鼓声的节奏更快,规律却是“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排成了横向队列的夏军听到这节奏奇怪的鼓声开始举盾向前移动,每往前迈三小步,便停顿一下,调整盾墙的位置,然后大喝一声“嗬!” 包括杨怀仁在内,众人心中见状心中均是一凛,野利图里训练出来的西夏静塞军果然训练有素。 宋夏之间虽然十来年没有大规模交战了,可野利图里竟然能一直严苛的训练他的部下士兵攻城阵法,可见他心中一直就有一颗进犯大宋的心。 怪不得梁乙檀在环州被刺杀的事情一发生,他的静塞军没等梁乙逋的命令,立即就做出了反应,原来这次进攻大宋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他酝酿已久的事情。 “咚咚咚——咚!嗬!” “咚咚咚——咚!嗬!” “……” 夏军的盾墙队列有节奏的前进,鼓声和数千士兵整齐划一的大喝声响彻山谷,宋军士兵见状无不面露惧色。 他们平时和西夏人交战,都是小规模的短兵相接,却从未见识过西夏军如此声势浩大的进攻阵势。 黄大银心里有点发毛,对隔壁的另一位都头问道,“邓都头,方才两次西夏人攻城,都是如此?你们是怎么抵挡住的?” 那位圆眼方鼻的邓都头摇了摇头道,“黄老弟,你来的真是时候,方才西夏人两次进攻,都是试探性的,可这一次,看样子野利图里老小子动真格的了。” 而另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火长接着邓都头的话说道,“是啊,刚才那两拨攻城的夏军,从他们叫喊声里,听得出来他们也是咱们汉人。 可这一次,野利图里老魔鬼亲自上阵督军,动用的应该是他的静塞军党项精锐了。” 说着他微微探出头去,指了指正在行进的夏军盾墙队列,“刚才那两拨攻城的夏军哪里有这么整齐的阵法? 而且方才那些人手里举的是铆了铁皮的木盾,你再看看现在这些人,那举的可是一寸后的铁盾,走三步歇一口气,那是因为盾牌太重!” 黄大银脸上表情立即就更加严肃了,回头向杨怀仁这边望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他心里想的是,没想到侯爷和他带来的侍卫第一次参加战斗,就遇上了个硬茬,清平关能不能守住,现在还真不好说了,就算是勉强能守住,宋军的弟兄们也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见黄大银如此表情,杨怀仁这边的人也都意识到了点什么,心情变得沉重起来,同时也一起把目光望向了杨怀仁。 这时的杨怀仁也明白西夏人的第三次进攻,应该是动用了精锐部队了,接下来的战斗,肯定会很惨烈,结果如何,他也说不清楚。 但是看着大家心情沉重的样子,似乎还未开打便丢了三分士气。 杨怀仁心里明白,越是这种时候,宋军士兵们心中越是打鼓,越是信心流失。 如果这样下去,很可能两边一开打,关墙上就会出现漏洞,轻易的被夏军撕破了看上去原本非常坚固的防线。 怎么办?怎么办?! 杨怀仁望着远处夏军的进攻阵型一步步的向关下逼来,脑袋里飞快地旋转起来,希望能相处一个能振奋宋军士气的办法。 忽然,杨怀仁意识到了点什么,他走到黑牛哥哥身边,指着关墙下边问道,“哥哥,西夏军那个骑马传令的令官,你能一箭射死他吗?” 李黑牛愣了一下,想到身后那些站定了的宋军弓箭手,再抬头目测了一下夏军和关墙之间的距离,旋即明白杨怀仁的意思了。 宋军弓箭手用的是标配的一石到一石五的桑木弓,射程也只有百步多一点,算上从高处往下射的优势,也顶多能射到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再远的话,即便羽箭能射到,也是强弩之末,失去了杀伤力了。 他们之所以没有动,是因为再等待命令。只有夏军行进到离清平关关墙一百步多一点距离的时候,他们才会开始一轮齐射,来压制夏军的进攻。 而夏军在离关墙二百步的时候,就摆出了盾墙,缓慢的向关墙一步步地逼过来,正是有效的减弱了弓箭兵的杀伤作用。 夏军骑着马站在盾墙阵型背后挥舞者旗帜的令官,距离关墙二百步左右,他们手中的令旗,同样随着进攻的鼓声节奏在有规律的挥舞着。 杨怀仁发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高举着生铁重盾的夏军进攻前锋,为了保证盾墙严丝合缝不漏破绽,似乎在行进的方向把握上有所欠缺。 他们组成的横向的队列,能保证一直是一条直线向前推进,一直和清平关关墙保持平行的姿态,没有露出侧面的软肋,除了平时的训练比较严格之外,正是因为令官的旗语,帮助他们掌握行进方向,让他们一直保持步伐一致。 如果那十几位站在盾墙队列身后的令官被射倒,他们还能继续保持这种姿态前进吗?或许,这就是夏军盾墙进攻阵型的弱点? 骑马的令官所在的位置,目前边军的弓箭是没有能力对他造成杀伤的,但是杨怀仁意识到一点,黑牛哥哥手上的三石柘木长弓,是不是可以做到呢? 黑牛哥哥恍然大悟,忽然喜上眉梢,取下柘木弓来,反手抽出一支三齿狼牙箭,架在了弓上。 众人见李黑牛如此架势,赶忙给他让出了女墙上的一处凹口来。 李黑牛闭上眼睛,抬头静静地感受了一下风向和风速,当他睁开眼的时候,眼睛里的神采便让杨怀仁觉得黑牛哥哥胸有成竹了。 正文 第457章:一战成名(一) 杨世虎站在清平关的城门楼上,神情有些凝重。 这支夏军和他以前见识过的夏军有些不同,西夏名将野利图里亲手训练出来的精锐夏军,果然与众不同。 用一个主将的眼光来看,单单夏军精锐表现出来的训练水平和阵列水平,是高出大宋通远军的这些将士的。 不过作为守城的一方,他还是觉得宋军还是有地利的巨大优势,清平关,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夏军突破的。 只是眼下的问题是,他手下这些宋军虽然也经历过不少战斗,今天早些时候也经历了夏军两次攻城。 但他心里明白夏军的前两次进攻,都没有使出全力,而是通过两次小规模的进攻,来试探宋军的防御手段、守城战术以及兵力的部署。 当野利图里综合前两次进攻中得到的情报,重新进行了进攻战术的部署,又派出了他的精锐部队之后,宋军再想像前两次那么容易把夏军的进攻瓦解,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他身边的将校和城门楼上的士兵,虽然没有因为恐惧而畏缩,但是面对夏军气势凶猛的进攻盾牌队列,难免有一些紧张和心慌。 杨世虎也知道将士们的信心和士气有些受挫,但是现在夏军已经兵临城下了,没有时间给他重新给军士们鼓舞士气。 他的信念里,只有过会作战之时,把自己以主将亲力亲为的勇猛顽强的作风展现给将士们,带动着大家燃起内心的勇气,以死力战。 就在杨世虎咬破了腮肉暗自下决心要死战御敌之时,忽然从关墙的西北角上射出了一支利箭! 关墙上士兵众多,也都穿着统一的边军片子甲,头裹毡巾,脖子上帮着红布领巾,远远地望过去,还真分不出是谁射了这一箭。 杨世虎起先以为面对这样的大场面,有一个两个的弓箭手慌乱了没把持住虚射了一支箭下去,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他耳朵里听到那支羽箭划破了空气发出的那种鬼哭神嚎一般的尖啸之时,他发觉这支羽箭并不是边军常用的那一种。 再看羽箭离弦之后的那一份厚重的力道,杨世虎就判断出了这一箭绝对非同凡响,比他所用的两石五的长弓还要更加有力,可以想象的出把这一支箭射出去的弓,可能是三石的极品硬弓。 他眼睛紧紧盯着那一束黑色的光芒从天空极速的飞过,脑袋里快速的想了一遍通远军里所有的使用弓箭的好手,也没想出是谁有这样一把好弓,又有这样的力道。 不光是他,包括其他站在城墙上的将校、都头和普通的边军士兵,也发现了这一支羽箭的厉害。 眨眼的功夫,只见二百步外一个夏军骑在马上摇旗的令官应声而倒,从马上顺着那支羽箭射出去的方向摔出去三丈多远。 那一支仿佛带着魔鬼的召唤一般的黑色羽箭,折在那倒霉的令官身上,箭头直接穿胸而过,后边的力道又把令官的身体死死钉在了地上! 关墙上的宋军士兵都看得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什么。 虽然不知道是谁射出了这凌厉的一箭,但是二百步外能一箭命中,又把目标射下马来并钉死在地上,无不叹若天人。 杨世虎同样惊讶的无以复加,当了这些年的边军将领,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么威猛的箭术,他不自觉地心情大好,高声喊了一个“好”字。 宋军将士们见主将大声叫好,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被夏军整齐威武的盾墙进攻阵型压抑的情绪一下释放了出来,有的也大声叫好,有的甚至高举双手挥舞着双臂大声嘶吼起来。 夏军这边,谁也没想到在二百步的距离外,传令的令官竟然被清平关上一个弓箭手突如其来射下来的一支羽箭给射出十步之外的距离,又钉死在地上。 长长的盾墙横向队列里的一小部分突然出现了一点迟滞,没有跟上整个阵型前进的节奏,让盾墙阵型里出现了一个凹点。 不过夏军士兵惊骇之余,并没有因此而畏惧,另一名令官快速的从阵型的后方跃马而出,接替了了刚才那个被射死的令官的位置和职责。 盾墙阵型的凹点只不过出现了一刹那的迟滞,却并没有完全丢掉阵型的完整,在新的一名令官的旗语指挥之下,从新赶上了整条盾墙阵型的步伐,又恢复了原来的进攻姿态。 杨怀仁见黑牛哥哥一箭便射死了一个令官,高兴的手舞足蹈,大声的为黑牛哥哥叫好,西北角这边所有人都忍不住向李黑牛投来了崇敬的目光。 是的,这样的英雄人物的确值得将士们崇敬! 可转眼之间,杨怀仁又发现夏军的进攻阵型并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很快就有新替补上来的令官接替了刚被李黑牛射死那个人的岗位。 杨怀仁黑亮的眼珠子溜溜转了一圈,问道,“哥哥,看见那个新增补上来骑着马的令官没?给他再来上一箭! 咱们就跟他们玩哪疼打哪,就逮着这一段盾墙阵型的那个指挥令官射,我倒要看看,夏军里有多少令官可以补充!” “哎!” 黑牛哥哥憨笑着答应了一声,继续抽了另一支三齿狼牙箭出来,对着关下二百步外那个新替补上来的令官又是一箭射了出去。 “咻”地一声,黑色的羽箭破风而去,杨怀仁默数到第六个数的时候,夏军那个刚刚跃马出来的令官以一种相同的方式被射下马来,向后飞出去十步的距离,被钉死在地上! 夏军里这一次爆发出一阵惊呼,而宋军这边确实又一阵更欢欣鼓舞的呐喊叫好之声! 盾墙进攻的阵型又是一阵慌乱,不过很快又一名夏军令官补充过来,重新用旗语整顿阵型。 杨怀仁趴在女墙的凹口上仔细看清了夏军里的变化,扭头对李黑牛说道,“哥哥,咱们这一次射这小子脑袋怎么样?” 李黑牛歪头想了一下,好似不是很有把握,不过刚才的两箭他确实也射出了感觉,现在正是手感火热,于是笑着答道,“好吧,洒家尽量试一试!” 正文 第458章:一战成名(二) 拉弓射箭这种事,真是手感来了怎么射怎么有,想不中都不行。 李黑牛的第三箭射出去,果然迎面射中了第二个替补出来的夏军令官! 清平关城墙上的宋军见状发出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硬生生把夏军轰隆隆的擂鼓声给盖了下去。 杨世虎的心情激动万分,心中大叫天助我也,宋军守关的将士们眼下士气大振,杨世虎想着抵挡过夏军的第三次进攻之后,一定要找出这个神箭手,好好打赏他一番。 同样是射死一个人,射中身体和射中脑袋听起来都达到了最终目的,但是发挥的效果却完全不同。 二百步的距离,能射中令官的身体,给夏军带来的是惊讶,而射中令官的脑袋,给夏军带来的是无以复加的震撼! 都说中原北方的西边的游牧最善骑射,可他们擅长的骑射和正统的定点射术还有不同。 像西夏和契丹所等北方部族擅长的骑射,所用之弓大多是在马上比较容易从操控的马弓,是一种短弓。 这种短弓自身轻便,便于携带,更便于骑兵快速的发射箭矢攻击敌人。 优点明显的同时,缺点也同样显著。这样的短弓大多是八斗到一石的轻弓,有效杀伤距离也只不过五六十步而已。 若是在平坦的地势上作战,骑兵用这种短弓有很多大的优势,但是在攻城战中,这样的短弓如果仰射城头上的目标,就没多大用武之地了。 当然他们也有长弓硬弓,但是由于制造工艺不如中原的制弓工匠优异,加上地处北方草原和荒漠地带,缺少优质的制作弓身的材料,他们所用的步兵长弓跟宋军标配的长弓并无很大的差别。 夏军的士兵,是无法想象宋军里竟然有一位可以在二百步外百发百中的神箭手,更无法想象这位神箭手不但能射中人,而且还能射中目标的脑袋。 当那个传令官脑袋被强劲有力的一箭射爆了脑袋的时候,这种视觉上的冲击力,很大程度上不仅仅是杀伤了一位传令官,而是极大的震慑了夏军士兵,对他们原本饱满的士气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打击。 野利图里的静塞军精锐也的确是训练有素,很快第四名传令官也跃马而出,只不过这一次,这位令官面露恐惧之色,脑袋不时地望向清平关上那支黑色的羽箭射过来的方向,一身虚汗湿透了衣服。 李黑牛这三箭,射杀了三名夏军的传令官,不过夏军也没有立即混乱,稍微出现了一点慌乱之后,夏军中的队官立即大声喝骂着自己的士兵,让他们把注意力放到保持整齐的进攻盾墙队列上来。 这三箭非常出彩,也大大鼓舞了宋军的士气,但是对于夏军整个进攻来说,只不过是稍微延缓了一下时间而已,并没有让夏军退缩。 不过无论是在杨世虎还是杨怀仁看来,李黑牛这三箭已经起到足够的作用了。 一场战争之中,士气这东西听起来好像虚无缥缈,但是它能起到的关键作用,很多情况下会直接影响了这场战争的成败。 眼下宋军士气旺盛,而夏军士气减弱,此消彼长,把本来稍稍偏向了夏军一方的胜利的天平,又给拉回到了平衡,甚至还稍稍向宋军这边倾斜。 这已经足够了,黑牛哥哥已经凭借他这非同凡响的三箭,在宋军和夏军之中一战成名! 夏军的盾墙阵列继续前进,转眼间已经行进至离清平关城墙一百五十步之内! 宋军这边的号角声也响起,守卫女墙凹口的士兵身后的弓箭手们听到号声好似听到了命令,纷纷取出羽箭,举起手中军弓,成大约四十五度角瞄向了天空。 号声停止,宋军的弓箭手一齐放箭,刹那间数百支箭矢射向了天空,顷刻之后便像雨点一般散落向夏军最前排的进攻阵列之中。 夏军之中也顿时传出了一片惨叫之声。 虽然在令官的指挥之下,夏军的前排进攻士兵停下脚步,单膝跪地并收缩身体,把手中的重盾贴着头顶覆盖住自己的要害部位,但是椭圆形的重盾之间还是空出了不小的间隙。 大多数宋军射过来的箭矢都砸在重盾之上,卸了力道弹射到另一边,但也有少数的箭矢从盾牌之间的缝隙之中穿过,射中了夏军士兵的腿部或者脚面。 巨大的疼痛让这些被射中的士兵一时脱力,丢掉了盾牌,捂着自己手上的部位跌坐在地上大声的惨叫。 宋军这边,传令的号声有节奏的开始响起和停止,而数百弓箭手也遵循着号令,一次又一次的向天空发射着箭矢。 夏军则根据宋军齐射的规律,缓慢的行进一段,然后再举盾防御箭雨,再听令向前行进,周而复始。 严明的纪律,让行进的夏军之中没有人停下来去管被射伤的同伴,他们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不知道是冷漠还是坚毅。 那些受伤的夏军士兵,就那么孤零零的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前方的战友没有理他们继续前进,后方的阵列没有接到命令也没有跑出来去营救他们。 巨大的疼痛让绝大多数被射伤的士兵没有能力再找回自己的盾牌防护自己,只能痛苦得看着一波又一波的箭雨从天而降,期盼着命运能让他们躲过这一次。 杨怀仁望着夏军中发生的一切,不自觉地就沉默了。他的思绪忽然变得清冽起来,心中只有一句话,原来这才是战争。 它让人热血沸腾,同时也让人无法自制的浑身颤抖,而战争里最无情的,便是那种冷酷,冷得让人无法呼吸。 李黑牛不断的开弓射箭,又射倒了几名骑在马上挥舞令旗的夏军传令官,但是随着夏军进攻的盾墙队列离的城墙越来越近,指挥夏军队列前进的令官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当夏军的盾墙进攻横向的队列行进到距离城墙只有五十步的时候,阵型突然改变了,从平行于城墙的横向队列变成了纵向。 而夏军后方突然杀出数队骑兵,向着清平关的方向冲杀过来! 正文 弟459章:一战成名(三) 随着骑兵的出动,夏军的号角声再次响起,举盾兵组成的一块块的纵向队列像一条铁皮的蜈蚣,向城墙冲杀过来。 城墙上的宋军也开始大喊起来,所有防御的步兵没有立即拔出兵器,而是抱起脚下的一块人脑袋那么大的石头,偷瞄一下城墙下边,见有夏军跑到了墙边,便把手上的石头扔了下去。 夏军的骑兵速度奇快,前边举盾的攻城步兵刚跑到城墙下,骑兵已经策马奔至他们身后,离着城墙大约五六十步的距离,便开始向城墙上边射箭。 骑兵的队列很有条理,第一排冲上来的骑兵朝墙头上射了一轮之后,便调转马头回撤,而第二排骑兵便立即补充上来,又开始新一轮的骑射,就这么交替进行。 而举盾兵队伍里,竟然藏着许多用高大的杨树树干做成的梯子,足足有四五丈那么长。 和杨怀仁见惯了的那种寻常的两根竖杆,中间间隔一定距离固定上横杆的那种爬梯不同,这种用杨树树干做成的竖梯只有一根比大腿还粗一些的竖杆。 竖杆的两侧则钉上了长方形的木块,爬梯的时候,双手抱住粗壮的竖杆,脚踩着竖杆上钉结实的木块便能快速的攀爬。 这种竖梯的下方,还添加了固定用的三脚架,为的就是防止竖梯侧滑或者被城墙上的宋军用勾枪顶回来。 重盾兵这时候的作用就是冲刺到城墙下边架起这种攀墙梯,然后一边举盾抵御城墙上扔下来的石块和射下来的箭矢,一边负责扶住竖梯,不让它倾倒。 而一直躲在重盾步兵身后的轻甲步兵,这时立即就跳上爬梯,向城墙上冲锋。 宋军这边的营官则大声提醒着自己的属下兵士不要惊慌,按照平时训练的一样进行防守。 黄大银见杨怀仁还趴在女墙的一个凹口上望下边看,立即冲过来一把拽着他的后襟把他拽了下来。 “杨侯爷,你只管帮忙往下边扔石头即可,其他的你不用管!” 此时喊杀声震天,杨怀仁心情正万分激动,瞪着眼跟黄大银吼道,“黄都头,不看清楚人,我怎么拿石头瞄准了扔啊?” “不用瞄准,只要是扔出去,不怕砸不到西夏人,反而若是你老是趴在墙头上,容易被对面的弓箭手瞄上,记住,不要露头!” 黄大银扭头看了看杨怀仁身边的另一个白面矮个小兵,指着杨怀仁说道,“你负责看着侯爷,一定不要让它露头!” 若是放在平时,黄大银这种粗人兰若心是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她怎么说也是个上千人的大帮派的实权二当家。 可眼下这种情况,兰若心不知道怎么了,对黄大银的命令竟然唯命是从,痛快的咬着牙重重地点了点头。 杨怀仁心中有点不服,可转念一想人家经验丰富的黄都头说的有道理。 现在城墙上的守军和城墙下进攻的夏军都是乱糟糟的,扔石头这种事,瞄准了不一定就能砸到人,而不用看直接乱扔,也不一定就砸不到人。 双方的箭矢像雨点一样来来往往,不断的有刚刚攀上墙头的夏军轻甲士兵别一箭射中摔了下去;而宋军这边站在守城步兵身后没有女墙防护的弓箭兵也不断的有人中了飞矢而倒下。 被召集来协助守城的民壮队伍也开始冲上了城墙,从墙下搬运了石头和箭矢上来,同时把受伤或阵亡的宋军将士抬下城去。 夏军的这种竖梯看上去简陋的很,可是比普通的绳梯的效果却好了很多,两个手持勾枪的宋军士兵,根本无法把固定好了的沉重竖梯顶翻。 李黑牛、陈天霸、柯小川、小七和玄参他们几个,也顾不得身边不断受伤倒下的同伴了,拼命死守住自己负责的凹口,每有一个夏军士兵攀爬上墙头,便立即砍杀过去。 不断地有夏军士兵从墙头跌落下去,硬生生摔在地上,眼看着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来便没有了气息,但没有时间给他们怜悯同伴的机会,源源不断的士兵顺着竖梯又一次冲了上来。 这种时候,杨怀仁也发现为什么说武功好的在真正的两军对垒,或者像现在这样的攻城战这种用处相对不大了。 武人之间单打独斗的比武,或许决定胜负的因素就是两人武功的高低,可战场之上,在狭窄的空间里,根本没有给你摆开架势的机会,更没有比拼招式的机会。 守城的宋军和攻上城来夏军,每一次过招,每一次相互砍杀,都没有超过三招。 三招之内,要么你死,要我我亡,都在转瞬之间,花哨的招式在这种情况下毫无用武之地,越是简单实用的横劈竖砍,越是能起到最大的作用。 短兵相接的攻防战刚一打响,便立即进入了白热化! 杨怀仁也不知道闷头往城墙下边扔了多少块石头,可夏军士兵不但没有减少,却越来越多,夏军后方大阵中不断的有轻甲的步兵冲到城墙下边,由于宋军已经无法发动有效的远程攻击,新冲上来步兵很快便投入到攻城之中。 杨怀仁幻想里那种热血,如今都变成了一种无奈的惨烈,城墙内外只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似乎已经被染成了那种刺眼的血红色。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血,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即便流到了嘴里,也是一种单纯的血腥味,没有让人恐惧,反而变得嗜血和疯狂。 杨怀仁的胳膊开始使不上力了,每扔一块石头下去,他都感觉到胳膊上传来钻心的酸痛,他感觉身体里的力量都被掏空了,他想躺下去,喘一口气,休息一会。 可是他没有办法这么做,身边的兄弟们还在拼死搏杀,他帮不上忙,只有往城墙下边扔石头,哪怕能扔中一个攀爬上来的西夏士兵,他也感觉他不是需要人保护的废物。 所有人的都有力有不逮的迹象,可夏军的疯狂的不计代价的进攻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越来越多的夏军士兵攻上了城墙,似乎逐渐开始占据了上风! 正文 第460章:一战成名(四) 杨怀仁面前原本一大堆的石头,很快就被他扔光了,转着圈找了一遍,确实没了!回头看看身后城内,民壮们还没来得及补充上来。 玄参最先有些体力不支,他的小组负责守卫的凹口不断的有面目凶恶的夏军攻上了城墙! 杨怀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没有别的办法,情急之下拾起一把不知谁掉的长枪来,学着别人的样子,朝着一个刚攀上墙来的小脑袋夏军士兵戳了过去。 小脑袋西夏兵刚露出头来,见一杆长枪戳刺了过来,他又无处可躲,只好扔了手里短刀,用双手去抓枪头。 杨怀仁力气还是不够大,枪头没刺在小脑袋西夏兵身上,却被他抓住死死的抵住。 杨怀仁抓住枪杆用尽了全力往前顶,而西夏小脑袋兵脚下还踩在竖梯上,身后更是没有依靠,若是输了这场角力,身后就是万丈深渊,摔下去必死无疑。 为了活命,他使出了全部的潜能,死死地抓紧了枪头,同样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两个人四目相对,恨不得吃了对方一样。杨怀仁咬着牙跟西夏小脑袋兵较劲,胳膊上和额上的青筋都暴露了出来,一张脸憋的通红,牙齿咬得要挤出血来。 杨怀仁这会儿就想着怎么他女良的没人来帮我一下呢?可转念一想身边的人也确实都忙着,谁也顾不上谁,哪里有工夫来帮他? 体力仿佛在这几秒钟之间就要消耗殆尽了,杨怀仁意识到自己还是力气不够,起码和人家一个西夏精锐小兵比起来,再这么僵持下去,很可能先脱了力的是他自己! 怎么办?怎么办?生与死,就在一念之间! 不知怎么杨怀仁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场拔河来,那一次他赢了,不过输了拔河的小伙伴故意在输掉的一瞬间,突然放开了抓住绳子的手,让获胜的他摔了个屁股开花。 眼下的场面,似乎和童年时候的那一场拔河有点相像,只不过这一次,更像是推河。 杨怀仁发现枪头的方向还是冲着西夏兵胸口的,他灵机一动,突然撒开了抓住长枪的双手,飞快地向后一跳。 西夏小脑袋兵没想到杨怀仁突然撒开了枪杆,长枪的另一端没有了力量的支撑,他却还一直猛用着力气,这样一来,他保持不了平衡,顺着自己的力气一下向前冲了起来。 他心头一紧,大叫不好,可一切发生的太快了,西夏兵来不及收力,也来不及闪过枪头,转瞬之间,枪杆的另一端戳在城墙的地面上又做了支撑,而枪头则刺入了抑制不住身体猛地向前扑的西夏兵的胸膛! “扑哧”一声,枪头穿过西夏兵的身体,从另一端冒了出来,鲜血溅射了杨怀仁一脸,而西夏兵悔恨的看着刺入自己胸膛的长枪,缓缓倒了下去。 他侧躺倒地的时候,嘴里还吹着血泡泡,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满脸鲜血的杨怀仁,眼神里满是绝望和恨意。 杨怀仁大喜,迎着西夏兵眼珠子快瞪出来的大眼骂道,“你姥姥的,叫你跟大爷比力气,大爷用智商碾压你!” 胳膊已经酸麻地好似再也抬不起来,但杨怀仁心中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爽快,老子活了两辈子,总算上了战场杀了敌了,人这一辈子,有这么一次,也不枉说自己是个纯爷们! 夏军的进攻越来越猛烈,野利图里也不知许了这些夏军什么好处,他们的攻势并没有因为越来越多的军士战死而放缓。 或许,在野利图里和他的部下眼里,他们现在不顾生死的战斗,是为了部族的荣耀,为了族人的未来。 在西夏这种部族世家的统治体系中,一个家族的地位或许就决定了族人的地位。 部族中的战士如果勇猛顽强,在全部西夏人严重他们就是勇士,他们所在的部族会获得无上的荣耀,他们子孙会获得更好的生活,反之,他们的部族和子孙将会永远也抬不起头来做人!所以他们不畏生死。 宋军虽然没有他们那样的家族情节,但是每一个宋军心里都清楚,他们在这里拼死战斗,同样是为了自己的父母和妻儿。 或许他们还不懂得为国为民的道理,但是他们想起自己年迈的父母,独自为家操劳的妻子,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孩子,还有许多其他的家人正是在他们身后,便充满了无尽的勇气! 有些东西,的确值得我们珍惜,也的确值得我们用生命去捍卫! 杨怀仁原本以为军人作战是为了国家荣耀或者人民幸福,可真亲自上了战场之后,见识了战争的惨烈之后,他深深感受到,他还没有那么高尚和伟大,当他自己拼劲了全力的那一刻,想的不是保大宋,更不是保赵氏的江山! 他没有“十年饮冰难凉热血”那样高大上的信仰和感悟,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小迪奥斯,一个小厨子而已。 他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拼劲自己的全力去守护的是他的母亲、老婆、妹妹和所有的家人,还有那个未出生的孩子; 他想到的是,和这些陪着他走上了关墙上的兄弟们,能并肩作战,能共同杀敌,能共同流血,能共同牺牲,作为一个男人,能不枉此生! 他想起了莎士比亚《亨利五世》中那句话,今日谁与我共同浴血,他就是我的兄弟! 天霸弟弟持一根熟铁大棒抡翻一个刚跳上城墙的夏军,已经气喘吁吁,拄着铁棒喘息一口气,希望得到片刻的休息。 突然,另一侧红着眼翻过女墙凹口的夏军士兵,从腰间抽出一根短矛,冲着天霸弟弟魁梧的后背投刺了过来! 杨怀仁心叫不好,天霸弟弟只顾着面前,却看不到自己的身后! 陈天霸虽然没学过什么像样的招式,可他身高体壮,天生神力在这样的战斗中,却是天生的巨大优势。 但是,他高大的身材也同样是一个极大的劣势,那就是目标太大了! 但凡跳上城墙来的夏军,都能一眼看见他这样勇猛非常的壮汉,然后把他当做一个不得不先消灭的劲敌! 正文 第461章:一战成名(五) “天霸小心!” 没有时间想出更好的办法,杨怀仁生怕天霸弟弟出事,下意识地一个健步冲了过去,整个身体撞在陈天霸的身体上,想把他推开。 方才见识了杨怀仁故意撒开手里长枪杀死了一个西夏兵的兰若心,见杨怀仁奋不顾身去推陈天霸,心中大骇! 刚才她同样被一个西夏兵缠住,没能立即脱身来帮杨怀仁,兰若心已经是心怀愧疚,这下见杨怀仁连命都不要了,冲去了陈天霸背后,护住了天霸弟弟,用自己的脊梁迎向了飞过来的那只短矛。 兰若心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杨怀仁出事,她向他表白了心悸,可他还没有来得及给她一个答复,就匆匆上了战场。 她害怕,害怕自己做了那么久的梦眼看着就有机会实现了,她可以和心爱的男人在一起,哪怕没有名分她也不在乎,却立即就要被西夏兵那投向陈天霸的一支短矛所毁灭。 脑袋里一片空白,兰若心来不及回顾她的一生,只想着他不能出事,便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去推开陈天霸和杨怀仁。 可陈天霸毕竟体重太大了,根本不是杨怀仁和兰若心可以推的动的,两人使出了浑身所有的力气,也只不过把陈天霸推了一个趔趄。 那支短矛还是刺过来了!杨怀仁挡在了天霸弟弟身后,而兰若心挡在了杨怀仁身后! 短矛刺入了兰若心的身体。 不过好在因为杨怀仁和兰若心合力的推了陈天霸一把,三人同时向一个方向倾斜了一点,而那支短矛又是刚爬上了女墙的西夏兵从高处投射过来,竟刺入了兰若心的屁股! 天霸弟弟反应了过来,赶忙回身把杨怀仁和兰若心护在了身下。 正在一旁厮杀的何小川见状,猛地跃起来挺身一枪把刚才向天霸弟弟投掷了短矛的西夏兵从墙头刺了下去。 陈柯二人赶忙察看杨怀仁和兰若心。杨怀仁像个汉堡包中间的牛肉片一样被夹在中间,除了脚有些扭伤之外,倒没有什么大碍。 可是兰若心屁股上却插着一支短矛,疼得她脸色发青,一脸怒气。 兰若心疼得说不出话来,却嗔怪地看着杨怀仁的眼睛,好似在怪他为什么不顾自己安危去为天霸弟弟挡这一矛。 这下轮到杨怀仁愧疚地无言以对了。看着兰若心痛苦的样子,他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感动。 他舍身去救陈天霸,那是兄弟义气,他觉得那是他应该做的,即便他真的因此受了伤,他也不后悔,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之事,因为他从没有怀疑过,换做是他有了危险,他的兄弟们同样会义无反顾的舍命去保护他。 可兰若心在他眼里,永远是个女人,尽管兰若心武功比他强了不知多少倍,但是她还是个女人,是他心底里的初恋。 作为一个男人,杨怀仁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大男子主义,男人应该保护女人,而不是反过来,让女人保护自己。 万幸的是那只短矛并不是垂直刺入了兰若心的身体,加上她一身软锁甲片抵挡了短矛刺过来的五成力道,刺入的并不深。 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不过锋利的短矛还是让兰若心出了好多血,裤子后边全被鲜血浸透了,看上去十分吓人。 天霸弟弟见杨怀仁和兰若心竟然一起舍命去为他挡了这一矛,心中的感动让他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一双虎眼却湿润了,像个孩子一样纯真可怜。 杨怀仁拍拍他的脸,大叫着,“别哭,咱们是一家人,守护家人,正是我们现在在这城头上做的事情!” 他这一声喊叫似乎提醒了还在浴血奋战的所有宋军,大家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那四个字——守护家人。 对,我们现在在做的是什么?是建立传世的功勋吗?是为了个人的荣辱吗?是为了得到升官发财吗? 都不是!只有一个最最简单的理由,那就是守护我们身后的家人! 他们不知是谁大声把这四个字嘶吼了出来,看着四个字正是他们现在坚守住清平关的唯一信念。 “守护家人!” “守护家人!” “……” 喊叫声此起彼伏,每一声都是发自心底最深处的怒吼,每一个找到信念的宋军将士都重新振奋精神,竭力拼命的投入了和攻上城头的夏军的厮杀之中。 宋军一瞬间全部像打了鸡血一样,手上有什么就拿什么或砍或砸或刺向了攀上了城墙的西夏兵,手上没有武器的也不再躲闪,整个人冲上去,和敌人扭打在一起,哪怕是用牙,也要从敌人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宋军疯了,似乎不再感受到伤口带来的疼痛,看着一个个的战友在身边倒下去,战友的鲜血溅了他们一身,他们不再有任何怜悯,用尽一切方式对夏军进行了毫无套路的反击。 这一刻,任何东西都是武器,任何敌人都不再让他们畏惧! 夏军则傻了,这哪里是原本懦弱的宋军士兵?他们每一个人都面目狰狞,每一个人都力大无穷,他们不是人,而是一群猛兽! 原本宋军已经尽显被动的局面突然发生了逆转,本来攻上了城墙的西夏兵越来越多,眼看着城墙就要失守,可忽然之间每一位宋军的将士们都变成了无所畏惧的野兽,硬生生把夏军猛烈地攻势给压了回去! 这一场战斗从打响到现在,已经持续了近两个时辰,太阳也从过午的明媚变成了薄暮的昏黄。 尸体慢慢堆满了城墙,两边的士兵已经踩着不知是敌人还是战友的尸体在搏斗,城墙内外原本土黄色的砖石几近染成了血红,在夕阳的余晖里,显得那么凄美而苍白。 城墙下边的尸体已经堆积如山,更加让人感到触目惊心。 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每一个宋军将士的声音都已经变得嘶哑,身体仿佛被完全掏空了,却还是用最后一丝的力气,坚守在自己的岗位,没有后退哪怕一步! 野利图里依旧坐在那张巨大的长椅上,面色凝重。看着最后一丝日光没入了西面的群山里,他对身边的令官挥了挥手。 “呜……” 一声低沉的号声响起…… 正文 第462章:美丽星空下的殇 夏军大阵中一阵闷长的号角声响起,这是撤退的信号。 还在奋力顺着竖梯攀爬的夏军士兵愣住了,回头看了看天,又抬头看了看被血染红的城墙,有些失神。 他们奋战了那么久,死伤了无数的弟兄,可还是没有攻下一条只有五六百步长的城墙来。 他们心里或许想着,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成功了。可是军令如山,他们必须撤退。 对于攻城来说,夜晚的降临是最大的敌人,意味着继续攻下去,会变得更加艰难,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他是想建功立业,是想从梁乙逋那里得到权相许诺给他和他家族的一切,但是,他不想把他十年来训练出来的精锐全部陷在清平关下。 野利图里今天动用了一万精锐的静塞军去进攻清平关,可惜即便猛攻了两个多时辰,也没有攻下来。 他意识到他的确是轻敌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十几年前那么弱软无能的宋军,平日里畏畏缩缩胆小如鼠的宋军,为什么今天突然变得这么勇猛无畏。 他原本以为半个时辰,他的精锐静塞军便可以攻陷清平关。只要清平关失守,后边的关口都不再是问题,胆小又受惊了的宋军会一路奔逃,直至逃出通远县,逃离环州。 这个时间,他应该坐在通远县城里,放纵自己的士兵大肆掠夺,享受胜利的成果。 还有那个刺杀了梁乙檀的宋朝侯爷杨怀仁,应该跪在他面前,乞求自己放他一条生路。 可这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都没有发生。 野利图里恨得牙痒痒,他恨自己不可一世引以为傲的精锐静塞军竟然败在了软弱无能的宋军手下,同样也恨自己为什么轻视了通远军的宋军。 或许他出发的时候,多留出些时间来打造一批攻城车,或者投石车,清平关都没有那么难以攻下来。 可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他好大喜功,小看了守城的宋军,匆忙之间为了在梁乙逋面前争功便带了两万夏军出来,结果就是今天一天,超过五千党项精锐永远的把生命留在了清平关下…… 杨怀仁本以为获胜的宋军会像电影里演的一样,为了胜利而大声的摇旗欢呼,可事实再一次证明,一场真实的战争,没有影视剧里演的那么扯淡。 望着夏军撤去的背影,守城的将士们没有欢呼,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欢呼,唯一能做的,就是坐下来,或者直接躺下去,让身体和心灵获得片刻的喘息。 闭上眼睛,不是去想刚才发生的一切是那么深刻,要永远留在自己的记忆里,将来对自己的子孙或者新来的士兵们吹嘘,而是宁愿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但愿将来这一切永远都不再发生!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遥远的星空是那么美丽,每一颗星星都像是刚刚睁开了睡眼的孩童的眼睛。 片刻的平静之后,将士们开始收殓战友们的尸体,不知是谁抱着一具浑身是血的尸体发出了一声哀嚎,凄厉而嘶哑的吼声化作一道极光,穿越了河谷,划破了夜空。 听到这声嘶吼的将士们无不动容,接二连三的,像用尽了生命一样发出了凄惨的喊声。 杨怀仁不知怎么了,两行热泪从脸上流落。 这就是战争。 胜利也只是暂时的,或许明天,西夏人还会发动更猛烈的进攻。 战友倒下去了,或许明天,自己也将在同一个地方倒下去,再也看不见这美丽的夜空。 所以他们嘶吼,所以他们挣扎着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抱起了一个战友的尸体,想把他们抱下城墙去,亲手给他们挖一座坟墓,让他们安息,所以用生命最后的力量去祈求上苍,战友们去的另一个世界里,没有战争。 白天还英姿勃勃的黄大银黄都头,现在躲在墙角里抽泣,他哥哥黄大金虽然活了下来,可是被夏军斩断了一条腿,再也不能走路了。 而黄大银接到命令,他还要带领杨怀仁带来的这些人守在城头,没有办法去看望他的兄弟一眼。 黑牛哥哥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悲伤,却又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好蹲下身去,把黄都头的脑袋抱在自己的胸口。 这一次跟着杨怀仁上关的七十多个人,伤了近一半,死了五个。无论是内卫们还是兰若心带来的那十个青莲帮的汉子,凭着强健的体魄,在整个守城的所有人里,算是伤亡最少的,而且重伤的也不多。 四个牺牲了的内卫里,杨怀仁都认得他们的样子,可却喊不出他们的名字,所以在他心底里,又多了一层莫名的悲伤。 杨怀仁幻想着,如果他们不跟着他来环州,不跟着他上了城墙,也许他们就不会死。 可世界上从来都没有那么多如果,也没有那么多也许。 他们才刚成亲,还没享受几天家庭的幸福和温暖,命便交代在这美丽星空下的清平关了,这让杨怀仁觉得这夜的美丽,似乎变得有些苍白。 玄参忙着指挥着民壮抬着受伤的士兵下墙,给杨怀仁他们留下了些随身的金疮药,叹了口气,一言不发便走了。 小七喊人把内卫牺牲的四位勇士的尸体收殓,撕下了自己的衣襟,一遍又一遍地想把他们沾满了鲜血的脸庞擦拭干净,然后用手指沾着自己的吐沫,帮他们把眉毛整理整齐,最后才用白布盖住了他们失去了生命光泽的面孔。 天霸弟弟和柯小川一左一右,守在怀里抱着兰若心的身边,茫然地抬头望着星空,想起刚站上城墙那一刻自己心中的兴奋,现在看来是多么无知而可笑。 兰若心第一次趴在一个男人怀里,心情又激动又复杂。 她觉得她和杨怀仁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他能这么自然的把自己搂在怀里,那就是内心里已经接受了她。 可是这样的气氛之下,他或许不会想到什么儿女情长之事,看着他脸上流下的热泪,可以猜到他的心里,是怎么样的一种悲伤。 这一刻,她听着他的心跳,陪着他一起感受这一份难以抒发的悲伤。 正文 第463章:个个都是汉子! 战斗就这么结束了,可战争也许才刚刚开始。没有人怀疑今天受挫的夏军,明天日出之后,会发起更猛烈的进攻。 托掌柜带领牧场的人,给清平关作战的宋军将士们送来了一百头牦牛和三百头羊,算是慰劳英勇奋战了一天的将士们。 在县城通远军司和肃远寨都没寻见杨怀仁等人,托尼贵便猜到他们一定来了清平关,可他没想到的是,杨怀仁竟然领着七十多人上了关墙,亲身参加了这场激烈的战斗。 看着城墙上布满了血迹的地面,托尼贵便猜到刚刚结束的那场战斗,是多么的惨烈,他想劝杨怀仁不要以身冒险,可当他面对面看到杨怀仁的眼神的时候,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在托尼贵看来,杨怀仁变了。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看出来他和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准确的说,这一战之后,杨怀仁真正从一个养尊处优的侯爷,变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人,一个男子汉。 杨怀仁也意识到自身上发生的改变,或许他两世为人,前世已经有近三十年的阅历,可比起一场真正的以命相搏的真实战争,那都不算什么了。 人只有在亲身经历了生死之后,才会懂得生命的宝贵,才会拨开迷雾逐渐看清人生的路途,才会更加深刻的理解存在的意义。 恰好童贯也来慰军,在杨世虎等几名将领的陪同下来到城墙上激励将士们。 当他看到杨怀仁穿着一身宋军小兵的衣甲倚着女墙坐在地上时,童贯大吃一惊,赶忙伏下身去告罪,伸手想把他扶起来。 杨怀仁轻拍了下兰若心,等她依依不舍地从自己怀里爬起来,才面无表情的借了童贯手臂的力气站起身来,说了句“无妨”。 杨世虎看着杨怀仁带上关来的人问道,“侯爷,这都是府上的侍卫?” 杨怀仁波澜不惊地点点头,“都是自家兄弟,既然都到了这里了,没有不上关来帮忙的道理,杨将军不要见外了。” 杨世虎捏着下巴点了点头,倒没有反对,可童贯却有点火了,大声问道,“黄大银呢?黄大银在哪?” 童贯亲自给营官下的令,让黄大银陪着侯府的侍卫进行一些简单的训练做做样子,顶多帮忙做些给清平关前方运送粮草和辎重的事情,根本就没有让他们参加战斗的意思。 可如今不但那些侍卫们参加了刚才那场激烈的战斗,没想到侯爷也亲自来了,虽然他没有出事,但是万一有个什么闪失,童贯的赌注不都全白费了吗? 所以他非常生气,杨怀仁他不敢怪,只好怪到不识时务的黄都头头上。 “童兄,就不要怪黄都头了,是小弟执意要上关的,黄都头拦过,没拦住而已。” 杨怀仁忙为黄大银解围,童贯心里虽然生气,但听到杨怀仁这位侯爷喊他“童兄”的时候,还是心中忍不住的暗喜,既然杨怀仁现在没事,就没必要非执拗于黄大银的过失了。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哪怕是一个词,一个称呼,用在特殊的场合下,就能产生特别的效果。 杨怀仁知道童贯为了他的事情是拿了自己前途来冒险的,既然这样,不如就大方承认了他们俩现在同坐在一条船上。 杨世虎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竟站出来躬身给杨怀仁这一队人抱拳行了一圈礼之后才问道,“不知今日射杀了数名夏军传令官的神射手可在此?” 提起这件事来,杨怀仁才露出了笑容,走到黑牛哥哥身边,把他拉起来带到杨世虎面前,骄傲的说道,“杨将军所说的那位神射手,正是小弟的黑牛哥哥,他姓李,是小弟的结义兄弟。 黑牛哥哥还是为武举人,去年秋闱刚刚中举,只不过不愿舍弃了小弟才没有加入军中,说起来真是暴殄天物,浪费了此等人才,小弟真是惭愧。” “哎,侯爷开玩笑了。今日若不是这位李英雄开头那百发百中的三箭射杀了三名夏军的传令官,今日一战,成败犹未可知,李英雄当记首功!” 杨世虎对李黑牛的射术不吝赞美,黑牛哥哥憨笑着摆摆手道,“哪里哪里,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其实是仁哥儿首先洞悉了夏军盾牌阵列的弱点,洒家只不过代劳射了三箭而已,杨大哥过誉了。” 见李黑牛很实诚,一点儿也没有贪功的意思,杨世虎和杨怀仁对视一眼,随即开怀大笑。 黑牛哥哥自然劳苦功高,但杨怀仁也没有厚此薄彼,他跟童贯和杨世虎指着自己带上来的所有人说道,“小弟的这些兄弟们,这一次跟着小弟上了关墙,每一位都奋勇杀敌,都有功劳。 还有杨将军和所有边军的将士们,哪一个不是勇猛无畏?咱们大宋的边军,个个的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侯爷过奖了。” 杨世虎虽然嘴上忙着谦虚,可他心里明白,经过了今天这一战,他手下的这些将士们,没有人再惧怕夏军了,他们已经成长成了真正的军人。 童贯吩咐手下营官换了一批从洪德寨刚调过来的预备营,接替了已经作战了一天早已疲惫不堪的守城将士们在城墙上值守,让他们下关做暂时的调整和休憩。 这一点杨怀仁没有拒绝,童贯的安排是合理的,这一战之后,无论是边军的将士们还是他的手下内卫们,都需要片刻的宁静和休息,身体上和心理上的。 众人回到城墙下,因为没有足够的房子供将士们休息,大多数人也只能搭个建议的帐篷,在地上铺一些干草便躺下休息。 童贯给杨怀仁他们安排了有床有铺盖的房子,不过杨怀仁没有接受,他的意思,是把相对好一些的住宿条件留给受伤的士兵们,他们学其他将士们一样,搭个能临时睡觉的帐篷就可以了。 杨怀仁想起受伤的兰若心,这丫头屁股受了伤走路不方便,可还是不让除了杨怀仁之外的任何一个人碰她,愣是忍着疼痛自己走下城墙来的。 因为她是个女子,脾气又这么倔强,杨怀仁也不好让她去跟其他受了伤的士兵们去挤一个房间,特意单独帮她要了一个好点的帐篷和行军床。 正文 第464章:心无邪念 兰若心的伤是她自己包扎的,当时城墙上都是老爷们们,也不好请人清理下伤口,是她自己随手摸索着伤口的所在撒了些随身携带的金疮药。 血是暂时止住了,可伤口上的药一定是撒的不均匀的,若是不从新清理上药,很容易影响伤口的愈合。 杨怀仁想起白天时候兰若心奋不顾身保护自己的样子,心中一暖。 这个时代的女人真的太可爱了,她们认定了的事,认准了的人,都愿意为之舍弃自己的一切,付出自己的所有,毅然而决绝。 起码在这些女人眼里,爱情是比生命和财富更重要的,这方面男人还真的没法比。 何之韵是这样,王夏莲是这样,兰若心是这样,连俏牡丹这样的风尘女子,在爱情的美梦破碎的时候,也没有留恋凡尘,而是毅然决然的选择了死亡。 杨怀仁看来,或许这就是大宋版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了吧。 但问题是,兰若心表明了她的一片真心,杨怀仁不知如何是好了。 短短不到一年的光景,他已经娶了两房妻妾,眼下面对兰若心,他该怎么办? 答应她娶了她给他做妾?何之韵肯吗?兰若心在梁乙檀被刺杀的事情上搞出那么大事情来,明摆着是想独享心爱的男人,她又如何肯嫁入杨家做小? 就算她们两个女人肯了,兰若心抛弃了她曾经当做毕生的事业,她背后的青莲帮肯吗? 做女人难,做男人更难,做个能享齐人之福的男人,是难于登天。 想了许多没有用的烦心事,杨怀仁发现他已经来到兰若心的帐篷前,手里捏着玄郎中给他的金疮药,他踟蹰了。 “外边是谁?”帐篷里的兰若心警醒的问道。 “呃……是我。” “有事吗?” 听出是杨怀仁的声音,帐篷里的声音立即变得羞怯了起来。 “我……” 杨怀仁不知怎么了,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竟然也跟着羞怯了起来,就像上辈子他刚认识兰若心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这里有玄郎中给的金疮药,上次我屁……那啥地方受伤的时候,就是用的这种金疮药,伤口好的特别快,所以……我特地来给你清晰下伤口,换一下药。” 帐篷里兰若心唰地一下脸就红了,他要给我上药?在……那个地方? 尴尬的沉默了一会儿,她才忸怩地声若蚊蝇地说道,“不,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已经上过药了……” “我知道,不过你自己也看不见伤口,还没有清洗一下,而且药涂得也不均匀,不如……我帮你重新上药吧。” 杨怀仁心虚得说完,扭头看看附近没有人注意他,才侧着身子听帐篷里的回答。 又是一阵沉默,兰若心心里小鹿乱撞,她既然愿意舍弃了自己的一切向杨怀仁表白,就是把自己的一切交给这个男人了,可如今让他在自己的那个地方上药,她还是羞赧地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了被子里。 可若不是他,还有谁能给她清洗伤口然后上药呢?清平关上数来数去就她这样一个扮了男装的女子,再没有其他的女人,要是她能接受一个男人看她的身体,摸到她的那里,也只能是杨怀仁了。 过了一会儿,一声闷声闷气的细微声音从帐篷里传出来,“你……进来吧。” 杨怀仁也不知怎么了,本来帮助兰若心清洗伤口和上药是件正大光明的事情,可他偏偏心虚的跟做了贼似的,掀开帐篷的侧帘伏身闪了进去。 帐篷里空间不大,一张两个马扎一条木板架起来的行军床就占了三分之一的地方,另外又有两把马扎,并排在一起堆放了兰若心褪下来的小兵的衣甲,一盏油灯放在床头旁边的一块石头上。 兰若心背朝上趴在床上,见杨怀仁进来,也不跟他打招呼,而是把脸继续埋在被子里。 气氛不知该说是暧昧还是尴尬,连有等摇曳的灯火也好像是晃动着脑袋嘲笑着两个人的忸怩。 像兰若心这样练武的女子,身材还真是苗条健美,即便她趴在床上,还是很自然的展现了她玲珑的曲线。 杨怀仁忍不住咽了一口吐沫。 不过他立即反应过来,锤了自己脑袋瓜子一拳,心中对自己说道,“想啥呢,你给人家上药是件该做的好事,若是想歪了,那跟流氓有什么区别?杨怀仁啊杨怀仁,可千万不要那么low,咱是有文化的流氓……” 闭上眼睛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由自主地就按照这些天的习惯默念了几句内功心法里的句子,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便心静如水了。 “我要给你上药了,可能有点疼,你稍微忍一下。” 声音淡定而严肃,隐隐透露这一种男子汉的威严,兰若心听了,却心中更加紧张起来,把自己的脑袋往被子里埋得更深了些。 杨怀仁蹲下身去,从怀里掏出一小罐高度的白酒,一瓶金疮药,还有几块棉布以及一条长绢摆在了床沿上。 他双手捏着兰若心的裤子,缓缓了往后褪了下来,露出了一条近一寸长的伤口来,伤口周围的药粉和凝结的血液混合在一起,明显不怎么均匀,有些堆成了些药疙瘩。 “来了,忍一下。” 他用左手将高度的白酒一点点的倒在伤口的上方,让白酒缓缓顺着她光滑的皮肤流下来,右手则轻捏一块干净的棉布擦拭伤口上的血迹。 擦去了血迹,露出了兰若心光滑如玉,又洁白似雪的肌肤来,杨怀仁此时却心无邪念,冷静地做着清洗的动作,心无旁骛。 白酒流过伤口上,让兰若心一阵抽痛,伤口周边的肌肉和皮肤也紧绷了起来。 杨怀仁知道她感觉到疼,所以加快了速度,认真的帮她清洗干净,麻利的顺着伤口的方向,均匀的洒落了一层白色的创药,然后把一张方帕折叠了一下敷在伤口上。 接着他轻抱着兰若心的身体起来,最后用一条长绢缠绕他的身体,在胯部打了个绳结,整个过程才算完成。 “好了。” 正文 第465章:最可爱的人 收拾妥当,杨怀仁没有立即帮兰若心提上已经沾满了血的裤子,而是用另一块布帕轻轻盖在了她的伤口上。 “伤口别捂着……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一会就回来。” 站起身来,刚要走,心里忽然想起些什么,有转身伏下身去,轻轻在兰若心脑袋上似抚似揉地轻拍了两下,然后才转身掀开帐帘离去。 听着杨怀仁的脚步声渐远,兰若心把头抬起来,回手摸了摸新包裹的伤口,心里似是一阵如花似蜜的甜。 边军的伙头兵开始埋锅造饭,和杨怀仁想想的一样,只有饭,没有下饭的菜。 西北之地,缺少能给士兵们补充维生素的水果蔬菜,这是没办法的事,所谓的伙头兵们,也并不是专业的厨子,而是些会做一点饭的上了年纪的老兵汉子们。 托掌柜送来的牛羊,牦牛他们没有宰杀,只是杀了几只羊,分到几个大锅里囫囵着煮,没有任何香味料,只加了些大粒的颜色发黄的粗盐巴。 杨怀仁看着他们就给英勇作战了一天,早已疲乏饥饿不堪的将士们吃这样的伙食,心里一阵难言的酸楚。 杨怀仁走近了,表明了身份,要接手他们的工作。伙头兵们看着他发呆,不过也不敢违拗一个候爷的命令,只好苦着脸躲在一边。 杨怀仁察看了下露天厨房的条件,无奈的摇了摇头,条件实在是太差,该有的工具也好,调料也好,都是残缺不全的,也怪不得人家做饭的老兵只能粗制烂做。 杨世虎安抚过了伤兵,亲自来到火头营这里催促他们赶紧造饭,却看见卸了衣甲的杨怀仁腰间缠了一条围裙,指挥着他牧场的人在杀羊宰牛。 他本想上去拦一下,可转念一想,上次在牧场里吃过杨侯爷烧烤的羊肉,确实美味得有点逆天,如今既然侯爷要亲自下厨做饭,不如就由着他。 杨世虎是实在人,没有那么多讲究,无论是带兵还是打仗,他都是身先士卒的,吃住上,也是和手下的小兵们在一起,从来没有搞过特殊,所以他也打心底里喜欢性格上和他有点相像的杨怀仁。 不用打招呼,也不用说话,杨世虎很自然地走近了杨怀仁身边,冲他微微一笑,开始帮忙宰羊。 那些伙头兵见一位侯爷和一位将军都亲自动手了,他们也不好腆着脸干看着,也开始动手帮忙。 照往常将士们的饮食定量,伙头兵们宰杀的几头羊就足够了,虽然分到每个士兵头上,也吃不到几块肉,但是起码是有油水的,吃饱了就好,对于口味上,谁也没埋怨过什么。 但是今日不同,杨怀仁觉得将士们拼死奋战了一天,晚饭不但要他们吃饱,而且一定要吃好才行。 他在战场上能做的实在是太有限了,战斗结束之后,让累坏了的将士们吃一顿好的,除了让满足他心理上的贡献的需求,也算是一种对将士们英勇杀敌的犒劳。 其实通远县城里,向中原贩售香料的胡商不少,各色的香味料是不缺的,把他需要香料名字列成单据,吩咐几个会骑马的民壮快马加鞭去城里采购。 十头牦牛和三十只羊,宰杀剥皮,分割成大块之后投到煮沸的大锅里先行炖煮。 军营里的盐,是西边秦凤路河州产的矿盐,不论盐度还是纯度都没有中原所用海盐高,托掌柜从牧场带来了不少海盐,刚好可供使用。 伙头兵们面案的功夫还是不错的,十几口大锅上架起蒸笼叠得一人那么高,蒸的全是细面儿的炊饼。 派去采购香料的民壮骑术也不错,一个时辰就喘着粗气赶回来了,大锅里的牛羊肉也煮得差不多,虽然还不算很烂,但将士们实在都饿坏了,不能再等下去。 煮肉的大锅里加了盐巴和配比好的各色香料,杨怀仁尝尝了味道,这才露出笑脸。 又煮了一刻的工夫,杨怀仁拿围裙擦了擦一头大汗,高兴地宣布开饭。 煮肉的香气其实早已经在清平关里弥漫,疲惫不堪的军士们闻了这个味道,从战斗之后的麻木和疲乏中挣脱了出来,抄起自己的大陶碗,三五成群地循着香气向厨房的方向汇聚了过来,很快便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伸长了脖子望着冒着蒸汽和肉香的几十口大锅,使劲用鼻子贪婪地吸着香气,抬起手抹了抹嘴角漏出来的几滴口水。 杨怀仁指挥着伙头兵和民壮们,首先把最好的肉、汤和新出笼的炊饼,盛好了先送去给受伤的将士们,另外又盛了几个大木桶肉和汤,送去给依旧在城墙上值守的兄弟们。 聚集在厨房周围的将士们没有怨言,很自觉地给送饭的民壮们让出了道路。 没有人争抢,大家自觉地相互搀扶着,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来盛饭。 杨怀仁和杨世虎不顾自己的疲累,亲自抄起大木杓给将士们舀肉,比拳头还大的一块牛肉或羊肉舀到他们的大陶碗里,肉汤也尽量盛满,直到快要溢出来,杨怀仁也不舍得停手。 他一遍又一遍的对脸上带着纯真笑容的将士们说着,“肉管够,不够回来再舀。” 小兵们也满含感激的点头示意,对杨怀仁报以憨憨的笑脸。 看着他们的样子,想到两个时辰之前,他们还在城墙上浴血厮杀,杨怀仁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 这些最基层的小兵,有的还不如他年纪大,脸上却带着无尽的沧桑,只不过是得到一顿还算不上多么丰盛的食物,他们便暂时的忘却了白天的苦难,忘记了刚才的饥肠辘辘和浑身的疲惫与伤痛,面带微笑表达着自己内心最诚挚的谢意。 他们是满足的,哪怕只有一顿算不得丰盛的,却已经迟了好久的晚饭。 回忆后世,杨怀仁小时候的语文课本里读到那一篇《最可爱的人》的时候,他幼小的心灵还完全不能理解,可现在,就在刚刚那一刻,他忽然就懂了。 难以自制地,杨怀仁的眼睛又不争气的湿润了,可他并不在乎,他为这一天的经历,为这些最可爱的汉子们感到骄傲。 正文 第466章:牛羊肉泡馍 美丽的语言很多时候会安抚一个受伤的人的心灵,而有些时候,美味的食物用无声的方式,做的比美丽的语言更加出色。 对于很多边军将士们来说,这一顿最普通的煮肉,在他们眼里是一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除了肉香,还有一种莫名的劫后余生的味道,划过舌尖,拂过心头。 也许静静地享受这顿饭的时光,就是他们这几天来最喜悦和惬意的时刻,食物的香味让他们在那片刻里,忘却了满身的伤痛和疲惫。 杨怀仁作为一个厨子,这种时候对于他来说,就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他端了一碗肉,包了几个炊饼,送到了兰若心的帐篷里。兰若心不方便做起来吃饭,抿着嘴痴痴的望着杨怀仁,不知道在期待着什么。 杨怀仁恬然一笑,端了个马扎坐在她床头旁边。 “我喂你。” 人们总说融化一个女人的心只需要三个字,这三个字里边有“我”和“你”,看来人们总说的事情不是骗人的。 兰若心的内心就被这么三个普普通通的字融化了,融化后的心,化作一潭清泉从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流了出来。 不用再说谢谢或者别的什么话,有时候一个眼神,胜过千言万语。 以前杨怀仁分不清楚前世的兰若心和现在认识的兰若心,她们长着一样美丽动人的脸同样让他痴迷。 这一刻,这一个眼神,他似乎分清了两个人的不同,趴在木板行军床上的兰若心,是另外一个女人。 她抛弃了自己曾经的梦想,抛弃了自己的一切,只为了和他在一起。 如果之前他还对兰若心心存芥蒂,或者说看着现在的她,还有前世的那个女人的影子,那么现在,他愿意把心对她打开。 她就是她,她和那个她有同样的名字,同样的面孔,但她不是那个她了。 当他手里的木勺盛着肉汤轻轻放入她的嘴里,轻触了她粉红色晶莹如玉的唇瓣,她那一刻的样子是真的。 兰若心的心里或许没有浪漫这个词,但她感受到的,就是浪漫那种感觉。 没有鲜花,没有美景,就在一个小小的帐篷里,一个男人亲手喂给一个女人他亲手做的肉汤,是一件浪漫的事。 或者应该叫做肉麻,让人穿着三层棉袄都能起一身鸡皮疙瘩那种,但是,不身临其境,谁有分得清呢? 喂饱了兰若心,杨怀仁轻拍着她的后背看着她脸上带着天真烂漫的笑容进入梦乡。 他走出帐篷的时候,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起了些风,不知该说是略带寒意还是略带暖意,但同样带来了倦意。 吃饱喝足的将士们开始陆续倒下休息,有的吧嗒着嘴,似乎还在回味那些煮肉留在唇齿之间的余香。 篝火噼啪作响,像是一个吟游诗人念着游走天下的旅行诗,弹奏着心爱的瑶琴,奏出了温柔的小夜曲。 一切都静了下来,都说天上无数的繁星,都对应这地上每一个人。 杨怀仁望着深邃的夜空,在浩瀚里寻找自己。有些星星黯淡了下去,有些星星从黯淡里明亮了起来。 也许这就是人生吧。 哪怕是我们存在的整个世界,在整个宇宙中都太过渺小了,渺小到像汪洋大海里的一粒砂,被一波浪头打起来,又落下。 世界都如此,又何况一个人。 所以不要想太多,就静静的感受这个世界带给我们的欢乐或悲伤,幸福或惆怅。 杨怀仁觉得自己就算穿越了,有了两次人生可以体会,也不过是苍茫天空中黯淡下去又从新亮起来的一颗星星,有一天还会黯淡下去,或者从新明亮起来。 既然如此,何必执着?不如做自己喜欢做的事,爱自己爱的人,率性而活。 …… 天朦朦亮的时候,杨怀仁发现自己原来昨夜睡在了城头上,身边躺着他的弟兄们。 谁也想不到,打呼噜打的最响的,是天霸弟弟和小七。这一大一小,一唱一和,闷重和清脆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杨怀仁揉了揉惺忪睡眼,不自觉地想笑。要不是昨天大家都累得睡得太熟,估计会被这俩家伙祸害得一夜无眠。 早饭很简单,干粮掰碎了用牛羊肉汤一泡,像极了著名的西安美食牛羊肉泡馍。 据说牛羊肉泡馍这样的美味,也是宋代产生的,而且和太祖赵匡胤有莫大的关系。 相传赵匡胤年少未得志之时,流落长安街头,乞讨了两块榔头一样硬的干馍,却苦于无法入口。 后来遇到街巷的一家卖羊汤的小摊贩,乞求一碗羊汤。心善的小贩见他可怜,便让他把干馍掰碎了放在碗里,浇了一勺滚烫的羊汤。 赵匡胤接过来狼吞虎咽,一下子饥寒全消,饥饿之下觉得这就是天下最美的美味。 到后来他做了皇帝,巡视长安之时,想起少年时的往事,寻找到那位曾经给了他一勺羊汤的小贩,重重奖赏了他的同时,又一次吃到了让他念念不忘的羊汤泡干馍。 后来因为大家觉得皇帝都爱吃的东西,肯定是好吃的,所以逐渐把这种吃法发扬光大。 这种说法很有戏剧性,当然至于真实性,还有待考证。不管是正史也好,戏说也罢,牛羊肉泡馍这种食物,倒是的确从北宋开始流行的。 实际上,羊羹自古有之,基本和中国人食用羊肉的历史一样早。 而泡馍这种吃法,有史料记载的是在唐末,“安史之乱”之时,唐德宗借大食军队收复两京,平乱之后,大食军暂驻长安。 大食士兵行军打仗随身携带的军粮,是一种叫做“托儿木”的面食,有点类似于后世的“馕”的食物。 托儿木便于保存,不过放久了的托儿木会变得很干很硬,无法直接食用。于是大食士兵便把托儿木掰成小块,用滚热的羊肉汤浸泡之后食用。 随着大食人和当地人的交流,这种吃法也逐渐传播到市井之间,这或许就是有史料记载的真正的牛羊肉泡馍的最早由来了。 当然,在杨怀仁看来,这之前的牛羊肉泡馍和后世的相比,因为当时许多香料还未被人们使用,做法也相对简单粗糙,味道应该是比较腥膻难闻的。 而他把最接近后世的一种做法和味道带到大宋,也算是开创者了吧。 正文 第467章:战争与和平 享受了两顿美食的将士们果然精神状态好了不少,杨怀仁亲耳听见小兵们说,要是以后天天能有这样的吃食,他们愿意天天打仗。 当然不能天天打仗,我们是爱好和平的。还有另一个原因呢,是敌人也是肉长的,也有血有泪,有伤有痛,他们也要吃饭睡觉,特别是经历了昨日的惨烈战斗之后,也需要时间来修整。 所以夏军今天似乎没有什么动静,直到日上三竿之时,远远地看过去,有一骑从夏军大营里缓缓走出来。 马上的人是个老瘦的男子,身上赤条条地,只披了一条床单似的白麻布裹着身子,行至清平关城下,跃下马来,呆呆的站定,眼神坦然地望着城门楼子上。 杨怀仁和童贯等众武将正在城门楼上的内阙里议事,小兵禀报之后,杨世虎把他俩请出来站在女墙边上。 杨怀仁不知所以,见一个夏军模样的老兵穿着怪异,心道这是个野利图里派来的使节还是个什么疯子? 披着白麻布的夏军汉子见像是宋军主将的人站上了城头,开始展开双臂,比划了一段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舞蹈。 杨怀仁先懵了,这人到底是个干啥的啊,比划的招式有点像是打太极,难道这年头就有太极拳了? 杨世虎随即下令,在城头上挂了一面巨大的长条状的蓝色旗帜。 见宋军挂出了蓝旗,夏军老兵便鞠了一躬,上马立即回身离开。 见杨怀仁一脸疑惑的望着自己,杨世虎给他解释道,“侯爷,今日休战。” 我勒个去,杨怀仁心中惊奇,原来这古代当个兵也不是不需要知识积累的,要是不会个哑语啥的,还容易制造出点矛盾啥的出来。 可他还是么明白,西夏老兵穿着奇装异服在宋军城门外跳了一段舞,杨世虎就命人挂出了蓝色的长条旗帜,表示同意休战,这里边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信得过吗?” 杨怀仁还是心存疑虑,他倒是听说过不少这样的故事,古今中外都有,就是一方佯作休战或者投降,实际上酝酿了一次偷袭之类的行动。 杨世虎点点头表示可以相信,并详细的给他作了解释,杨怀仁听得津津有味,似乎又学到了很高深的知识。 原来在古代,中国北方的少数民族和游牧部落,都有自己的图腾,这是他们信仰文化里的一部分,很多事情,于是就跟这些图腾扯到了一起。 比如刚才发生的一幕,西夏老兵手舞足蹈,正是他们的一种民族舞蹈,模仿的是他们的民族图腾,猿猴。 远古时代人类没有语言和文字,或者语言文字还互不相通的时候,部族与部族之间就用手势或者舞蹈来表达意思,来相互沟通,像党项人就保存并沿用了祖先的这种表达方式。 舞蹈里表达的意思就是,我们两个部落交战了一天,今日请求休战,让女人们收殓丈夫的尸体,让老人们收殓孩子的尸体,让孩子们收殓他们的父亲或者兄长的尸体。 而宋军挂出蓝色的旗帜,便是同意了这种请求。其实杨世虎作为宋军主将,没有理由不同意这种人道的请求。 昨日清平关一战,宋军伤亡近千人,夏军作为进攻一方,伤亡几乎是宋军的三四倍。 城墙之下,躺满了阵亡的夏军尸体,如果不让他们自己派人来收殓,放上那么几天,蛇虫鼠蚁啃食之下,就容易爆发疫病。 按照古老的不成文的规矩,两方作战之后,都是有获胜的一方先行收殓阵亡士兵的尸体,然后才是失败的一方进行收殓。 昨夜战斗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大晚上的交战双方可能都担心对方的诚意,所以没有立即进行这一个步骤。 而今日天亮之后,夏军也很守规矩的留出了一上午的时间,他们到下午才派人过来向宋军发出这样的请求。 杨世虎和野利图里之间,虽然是相互憎恨对方,恨不得生食其肉的仇人,但是他们也都是有操守的军人,这方面,杨怀仁觉得这样的军人都是值得人敬佩的。 宋军战死的将士大都集中在城墙之上,昨夜战后就已经收殓完毕了,如今人家夏军来收殓阵亡士兵的尸首,杨世虎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杨怀仁听到那句“让老人收殓孩子的尸体,让孩子们收殓他们的父亲和兄长的尸体”的时候,莫名的对这种原始的文化心生一种敬意。 他开始重新审视战争,想搞清楚无情和有情之间的分界,到底在哪里。 很快几队不带兵器和衣甲,只穿着简单麻布单衣的夏军士兵赶着牛车或者马车来到清平关城墙下边,开始收殓阵亡士兵的尸体。 杨怀仁和城头上的宋军将士们就这么默默的望着他们,一言不发。 城下收殓战友尸体的夏军士兵,或许是发现了他们的好友或者兄长的尸首,跪下来抱着放声的嚎哭一阵。 等哭完了,才把尸体在地方放平,整理了下他们的衣衫,用软布轻轻拭去脸上的血迹,温柔地像怀抱了情人一样,把尸体轻轻摞到牛车上,用麻布一盖,然后接着去收殓其他的尸体。 偶尔有几具宋军跌落下城墙的将士尸体,他们也不加破坏,同样帮着整理了下衣衫,整齐的码放在城墙下,抬起头来向城头上的宋军士兵点头示意,然后转身离去。 杨怀仁似乎产生了错觉,这就是昨天那些跟宋军作战的冷漠又凶恶的夏军士兵吗?战争的残酷与和平的祥和,就相差了一天,这又是为什么? 这巨大的差异,难道就是因为一段原始的舞蹈和那一面蓝色的旗帜吗?明显不是的。 或许这解释了他曾经迷惑的另一个问题,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性本恶。 人类,不论肤色和民族,应该天生都是爱好和平的,那么为什么又有了战争?为什么要相互残杀? 为了生存! 生存最基本的,即使吃饭和繁衍。 杨怀仁忽然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理想,让所有爱好和平的人类都有食物,让美味的食物来结束所有的战争。 正文 第468章:弃关 休战一天没有问题,双方收殓己方阵亡将士的遗体也没有问题,问题是杨怀仁总觉得野利图里这是另有所谋。 如果因为赢了一场守城的战斗,西夏人就怕了,或者患得患失不敢再进攻,那就大错特错了。 野利图里需要一场胜利来捍卫他在西夏军中的威望,而且他迫切的希望能抓到杨怀仁,换取梁乙逋许诺给他的东西。 他打着收殓阵亡将士遗体的幌子休战,或许只是个缓兵之计,他一定在偷偷的酝酿这什么,等待着积聚某种力量,从而达到一击必杀的目的。 杨世虎何尝没想过这一点?他的分析是,野利图里带领静塞军两万夏军进犯环州之时,由于出发的匆忙,没有做足充分的战前准备。 比如,他低估了大宋通远军的顽强作战能力,没有事先打造攻城的器具就来了,昨日一战夏军惨败而归,相信他也一定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休战,或许不止一天,从静塞军司所在的韦州调集物资打造攻城车或者投石车之类的攻城利器,用不了几天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清平关就没有坚守的余地了。 宋军虽然获胜,但那也是暂时的,通远军披甲三千,一天的时间就折损了三分之一。 虽然夏军伤亡更加惨重,但是从整个攻守两方的总体数量上来讲,如果庆州的援军迟迟不到,清平关失守是必然的事情。 最大的隐患是,如果通远军死守,只会造成更大的伤亡,而坚守清平关伤亡过大,那后边的诸关诸寨也没有了意义,因为没有作战力量可以守卫。 后方传来的消息让所有人有点失望,庆州方面以各边地州县和军司同样受到来自西夏其他部队的威胁,而庆州驻军人数有限的理由,只象征性的派了一千人的援军来。 这一千援军打眼一看就是些老弱病残,明显是指望不上的,更可笑的是,带队的营官来清平关见识了战场之后,立即请缨驻守没有夏军的东川的归德堡。 杨世虎无奈,毕竟这些人和通远军并非直属关系,他也没资格强迫人家上战场,既然他们愿意去守归德堡,能替下五百通远军换防到清平关来,也算是做了点贡献。 杨怀仁觉得这事还得怪他,事情是因他而起,庆州的边军长官还不知道朝廷对这件事的看法,如果到时怪罪下来,他站错了队可就麻烦了。 至于环州失守不失守,那不是他的责任,派个千数人来意思一下,也算给了童贯和杨世虎大面子了。 这样的风气让杨怀仁很生气,可现实就是如此,不是所有人都把国家和民族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在他们眼里,个人的得失和他们的官途,或许更加重要。 青岗峡的宋军探子,是接近不了夏军大营的,只能躲在山里远远的观望。 野利图里没有什么大的动静,零星的有几骑传递消息的夏军斥候向西北而去,就是他们探到的最有价值的消息。 通远军司升帐议事,讨论如果真如杨世虎将军所料,夏军正在调集材料准备打造攻城器具,清平关要怎么守,或者说还要不要拼死坚守。 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如果像昨天的样子,夏军继续攻城,宋军要坚守,起码还可以守三天。 但是如果夏军有了投石车之类的器械,清平关的防御能力就真抵挡不了了,一天恐怕就要失陷。 不是说清平关的城墙不够坚固,而是直径三四尺的巨石投过来,什么人都抵挡不了。 清平关的坚固,也只限于抵挡夏军普通的骑兵或者步兵,对于投石车来说,整个清平关显得太小了,没有纵深,小目标就意味着宋军将士们无处躲藏,除了弃关。 如果真弃了清平关,那就意味着通远县城外围所有的关隘和营寨都要放弃,因为没有足够的力量分散把守,只能退回城墙更高更坚固的通远县城。 杨世虎虽然知道这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问题,可他下不了这个决心,童贯则是不敢下这样的命令,而杨怀仁,在琢磨另一件事。 原来一场战争还真不是看一时的胜败得失的,可能你一时取得了胜利,可并不能扭转局势。 以三千抵御两万,尽管有地利的优势,可数量上的差距还是太大了。宋军可参战的有生力量太少,是一个无法弥补的硬伤。 往远了说,历史总是记载战争的结果,后人看到历史也总是以成败论英雄,至于过程,他们不是不闻不问,只不过懒得深究罢了。 这么一场战役在杨怀仁看来还算挺大的,可放到整个历史中看,或许都不值得一提。 如果为了一时意气坚守城关,很可能就是全军覆没,历史也只会看到野利图里的获胜结局,至于他们西夏军死了多少人,没人去清算的。 尽管很多人极其不情愿,但也必须认清了现实,假如明天夏军继续不出战,那么就可以得出结论,夏军开始打造攻城器械了,而宋军,为了保持可战的有生力量,只有全军回撤到通远县城。 果然,到了第三天,夏军还是没有动静,杨世虎下令组织民壮先行让受伤的边军将士们撤离清平关。 第四天,夏军依旧没有任何要进攻的意思,所有边军将士们,似乎也意识到夏军在做什么了。 一条军令传达了下去,后撤,弃关。 将士们心中难免对长官的这个决定心有悲戚,那么多战友为了守卫清平关牺牲在这里,可三天不到,却要拱手把他们曾经以命坚守的位置让出来,他们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不过宋军将士们明白将军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无可奈克之举,他们战死的话,也许他们自己不在乎,可是他们身后的父母兄弟和妻儿,就没有人守护了,等待他们的,或许是残暴的野利图里的屠戮。 杨怀仁望着伙头兵们默不作声收拾着造反的大锅,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后撤不一定就代表着放弃,拳头往回收,是为了更有力的打出去! 正文 第469章:留灶示好计 杨怀仁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的计策可不可行,所以请了童贯和杨世虎两位通远军司两位最高指挥官来商议。 他的计划很简单,就是撤退归撤退,弃关归弃关,但是伙头兵们把造好的灶台全部损毁是没有必要的。 毁了灶台,也许给夏军带来一些不便,不过垒灶台这种事情,要说多费劲吧那是肯定没有的,给夏军带来的困难可以说不痛不痒。 不如不要破坏了灶台,留下来给夏军示好,而且不但不破坏,锅也留下,锅里还要留下煮好了的美味的牛羊肉汤。 童贯听了杨怀仁的计策大惑不解,“不知侯爷这留灶之计是意欲何为呢?” 杨世虎也大感纳闷,他是从小就熟读兵书的,知道孙膑的减灶示弱计和诸葛亮的添灶示强计。 战国时魏国人庞涓率十万大军进攻韩国,弱小的韩国抵挡不住魏军,命人向齐国求救。 齐国人孙膑效仿十年前齐魏桂陵之战故事,又行围魏救赵之法,随齐国大将田忌领兵攻打魏国都城大梁,逼迫庞涓率军回援。 可此一时彼一时,当时魏国军力强盛,远超十年前桂陵之战时,当时孙膑可以用避实就虚和攻击不备之法战胜魏军,但此时的魏军更加强大,齐国军队处于劣势,正面迎敌胜算不高。 孙膑便又琢磨了一招诱敌深入之计,边跑边减灶,第一天造十万灶,第二天造五万灶,而第三天只灶三万灶,让庞涓误以为齐国军队军心不稳,逃兵众多。 庞涓不听属下劝告,终于还是中了孙膑的计谋,抛弃粮草物资,率骑兵一路追击,终于在马陵道中了孙膑的埋伏,命殒于一颗大树之下,此为孙膑减灶示弱计。 三国时蜀汉和曹魏两军对垒,诸葛亮率蜀军打败司马懿率领的魏军,回到祁山时,因运送粮草延误十日之由,诸葛亮命军士对负责押运粮草的苟安施以仗刑。 苟安怀恨在心,投降魏军。司马懿行离间之计,命苟安偷回成、都,散布谣言,说诸葛亮自恃功高,意欲篡位夺权。 少主刘禅年幼,耳朵根子软,随即下旨召诸葛亮班师回朝。 诸葛亮无奈,只得回朝,不过为了防止司马懿率魏军趁蜀军班师回朝之时趁机追击,他留下一计给姜维。 姜维得计,撤退过程中,第一天命将士一人垒两灶,第二天则一人垒三灶,第三天一垒四灶,以此类推,撤军过程中,每日添灶。 司马懿生性多疑,见蜀军撤退后的营地灶数每日增多,担忧诸葛亮多有诡计,怕他沿路有蜀军的援军设伏,便放弃了一次绝好的追击的机会,此为诸葛亮添灶示强计。 可人家这两位大军事家无论减灶还是添灶,目的性都很明确的,杨怀仁这个留灶示好之计,倒是有点迷惑人,可目的又是什么呢? 杨怀仁笑着解释道,“孙膑减灶是为了向庞涓示弱,好诱敌深入设伏杀之,诸葛孔明是为了向司马懿示强,好让他疑神疑鬼不敢盲目追击。 我这个留灶之计呢,是为了向夏军示好,让他们尝尝本侯爷的厨艺,当然啦,好好的牛羊肉也不是白白留给他们的,我要在里边加点料。” “加点料?” 童贯和杨世虎看着杨怀仁一脸诡笑的样子,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侯爷是说,要给他们下毒?” 童贯刚露出一点喜色,接着又担忧地问道,“就算咱们给他们留下几十口大锅的牛羊肉汤,野利图里这样小心谨慎之人,怕是不会这么容易就肯让他的属下吃吧?” 杨怀仁笑道,“他肯定不会轻易就敢吃,但他的属下士兵们闻到那么香的牛羊肉,怕是也会熟视无睹吧?” 这一点杨怀仁很有信心,对饮食比较讲究的宋人都忍受不了他亲手制作的美味的诱惑,就更不用提那些饮食一向粗糙的西夏人了。 他们在塞外有牛群羊群,平时吃牛羊确实比宋人要多一些,但那也是中上阶层,处于底层的百姓和普通的士兵,也不能是牛羊肉管够,可着劲吃的吧? 还有一点,杨怀仁第一天来环州之时,在牧场里就吃过柯小巧学当地人的方法制作的烤羊。 还带着腥膻味的烤羊在当地人眼里都是好东西了,可见这些人根本没吃过真正的经过精心利料理过的牛羊肉。 像西夏人制作牛羊肉的时候,也是像宋军伙头兵那样只放一些粗制的矿盐就算加工了。 西域楼的西夏厨子制作牛羊肉虽然加入了大量的调味料,但是比例也把握的很差,导致牛羊肉在他们手里制作出来,要么还腥膻味太重,要么香辛料刺鼻抢了肉香。 杨怀仁无数的厨子们用了一千年的摸索才得出来的煮肉的香料配方制作出来的牛羊肉,不知比他们做的好吃了多少倍。 是人见到从未吃过的美味就会流口水,就会馋,所以他就不信几十口大锅的浓香扑鼻的煮肉摆在夏军将士们面前,他们能一点都不碰。 杨世虎皱着眉想了一下杨怀仁的说法,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杨侯爷,末将有一点还是有疑问的。” “杨将军请说。” “野利图里治军严格,就算这些牛羊肉汤多么美味,怕也是不会让手下军士轻易去碰的,就算要碰,肯定也要用些命不值钱的奴隶试过了,确认了没有毒,他才会让他的手下人享用。 所以说下毒的话,他们一试便知有毒无毒,起不到侯爷想法中的那些效果的。” “哈哈!” 杨怀仁开怀大笑道,“我也想到这一点了,咱们留给野利图里示好的牛羊肉汤,偏偏不怕他试!” “难道不下毒?侯爷白白受累煮上几十大锅的牛羊肉汤,不下毒就这么便宜了野利图里,这不白费了力气吗?” “谁说不下毒了?我的力气也很宝贵的,哪有白白给他们做了一顿好饭,不收钱的道理?” “那……” 杨怀仁狡黠一笑,“二位可知道缓释毒药?下猛毒,自然是很容易被他们发现,但是下慢毒,他们就不一定能发现得了了。 当然,咱们的将士们要给野利图里和他的夏军演一出好戏看,哈哈……” 正文 第470章:骂阵 缓释,顾名思义,就是让药物等化学物质以一种缓慢的方式释放出来的一种方式。例如后世的许多感冒药,都是一种缓释型的药物。 杨怀仁在厨师学校学习的时候,曾经 在课外读物里看到一种食物缓释技术,用于制作糖尿病患者的食物。 他觉得这样的技术,也可以用在给敌人下毒上。没有专业的制作器械,他只能用一种自创的土办法。 把河豚毒素的药粉混合干燥的生粉,然后压制成绿豆那么大小的淀粉蛋,用鸡蛋清包裹,蒸汽稍微加热,然后再用混合粉末补粉,再包裹压制,依次进行,最后制作成鸡蛋大小的丸子。 把丸子用油煎一下,然后混合进调味料包,到时候放入猪肉的大锅之中,就算完成了。 当这个加了“料”的调味料包放到煮肉的大锅中之时,丸子中包裹的有毒药物不会立即溶解到肉汤之中。 丸子经过不断的加热,缓慢的溶解,一层一层的毒药会缓慢的稀释到肉汤中,因为把握好了毒素的用量,一次摄入一定量的毒素,大多数人是不会有明显的反应的。 但是凭借人类正常的代谢速度,药物完全排除体外需要三到六个月,所以先前摄入的毒素不会短时间内排除体外。 而随着第二次,第三次相继摄入一定量的毒素之后,多次的毒素累积,就会让人体出现中毒反应,即便不会立即致命,也会浑身难受失去战斗力。 如果夏军中计,两到三天之内,就会出现大面积的中毒,导致整体战斗力大幅下滑,到时候即便宋军人少,要反击的话,夏军也会毫无还手之力,只有束手就戮的份。 童贯和杨世虎觉得杨怀仁的办法有点不可思议,但是他们是明白人,虽然没弄懂缓释技术的含义,但他们选择相信杨怀仁,因为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距离夏军首次发动进攻之后的第五天,夏军大营有了新的动静,十几架崭新的投石车建造完成,野利图里再次率军向清平关发动进攻。 一大清早,夏军的擂鼓进军之声再次响起,投石车摆在阵中,连擂鼓的士兵似乎都更加有了力气,鼓声之中比前几天都显得更有信心。 宋军这边,该撤离的伤员和非战斗人员都已经撤离清平关,一路不做停留,直接撤回了通远县城,沿路和东川的各关口和营寨,也相继撤离,清平关上至保留了千人的最能跑的将士,听从杨怀仁号令。 夏军进军至清平关城下二百步远的地方,停止了脚步,一队嗓门大的夏军士兵站了出来,开始用宋话开始骂阵。 野利图里有点搞笑,前几天进攻的时候也没想过要骂阵,今天不知怎么了,或许因为有了投石车之后信心十足,也不肯放过这次装逼的机会。 不过这夏军骂人的话,听起来也没怎么样,无非是些最普通的粗俗话,表达的意思还算比较明确,那就是交出杨怀仁来,可以给环州上下一个好死,否则的话,碎尸万段,鸡犬不留。 杨怀仁觉得这话骂的没文化没艺术,既然投不投降都是个死,谁有病投降啊? 要是换个说法,比如允诺个千八百两的金银财宝或者几十个西夏美女啥的,说不定还有意志薄弱的人能考虑一下。 杨换人由此可以判断野利图里在西夏也是个穷鬼,他家里肯定既没有多少金银财宝也没有几个美女。 不过让杨怀仁觉得好笑的是,自古以来骂人的话,总是一成不变的忘不了问候人家的母亲或者其他女性,说什么千人睡万人骑的,跟后世也没啥区别。 不过要表达同一个意思,这么骂人似乎没有技术含量,杨怀仁小声在大嗓门天霸弟弟耳朵边说了几句话,让他传了下去。 宋军这边开始回骂了。 夏军喊“睡你老女良”,宋军就回骂“你老女良睡我,省的我用力了”。 夏军骂将们听完一时没反应过来,等琢磨清楚了,气鼓鼓地叫骂得更卖力了,当然,他们骂人还是没有多少内涵,翻来覆去都是那么几句话。 宋军这边受了杨怀仁的指导,那骂人的话水平就明显高出不少,起码显得比较有文化,而且是完全不带脏字的。 比如,“我是你失散多年的亲爹”,“你们都是祖国的花朵,专门往牛粪上插的那一种”等等。 反正有些话夏军听明白了,有些话没听明白,这也怪不得杨怀仁,和一帮没文化的较真,没意思。 骂得口干舌燥,杨怀仁见时候差不多了,开始给宋军将士们打手势。 很快宋军将士们也不骂了,停下来开始吃喝,左手一个酒壶,右手抓着一个大骨头棒子,就在城头上那么啃,啃得满嘴流油。 刚才宋军这边骂阵占了上风,是真的占了上风口的便宜。 如今是春天,刮的东南风,夏军骂人的时候扯破了嗓子,声音也被风顶回一半去,倒是宋军这边随便喊喊,骂声就传得更远。 现在阵前喝酒吃肉,春风继续帮忙,几十口大锅添了火,锅里盛满了牛羊肉,咕嘟咕嘟冒着肉香,每个锅都安排几个伙头兵拿扇子顺着风向扇。 杨怀仁更乐了,遥想当年诸葛亮摆下七星坛作法请了东风帮忙,好让他火烧赤壁,今天他则是摆坛作法的力气都省下了,春风义务帮忙,好让他用美食馋死对面的夏军。 不管夏军的盾墙阵是不是真的铜墙铁壁,但是是个人闻见美食的香味,就受不了这种诱惑,口舌生涎肯定是免不了的,这就是人类的本性,谁也逃不过的。 看着人家宋军在城头上悠闲地喝酒吃肉,夏军这边干看着眼馋,只能一口又一口的咽口水,脑子想的是,人家宋军的伙食确实比咱们的好,煮个肉都煮的这么香。 野利图里觉得这是宋军对他的羞辱,一声令下,十几架投石车推了出来,缓缓地向预定的投石位置开始前进。 杨怀仁见状,大喝一声,“兄弟们,按照预先制定好的办法,听我口令,跑!” 正文 第471章:“丢盔弃甲” 杨怀仁这么一吆喝,清平关城墙上的宋军纷纷做出恐惧状,扔了手里的酒碗和大肉骨头棒子开始逃跑。 杨怀仁一开始还担心这些看上去淳朴老实的边军将士演技又可能不过关,可现在看他们的样子,他才明白他想错了,佯败诱敌,本来就是人家杨世虎将军训练手下的一样训练科目。 尽管跟影帝影后啥的偶像们有些差距,但是将士们无论肢体语言还是面部表情,也是有模有样的,难能可贵的是,一千人的表演基本没有笑场的,比某些粗制滥造的影视剧里的群演可专业得多。 见城墙上的兄弟们都跑了下来,负责打扇子的伙头兵们开始按照杨怀仁事先吩咐的,把那一小包特制的调味料包加入到了煮肉的大锅里,翻翻锅里的肉块,让那包调味料被压在了锅底。 之后他们才加入了逃跑的宋军队伍,杨怀仁边跑边回头往城墙上看,见有夏军前锋已经开始攀上墙来,他大喊道,“兄弟们慢点跑,开始丢帽子。” 宋军将士们听令,边放慢了脚步,边摘了头上的兜鍪或毡帽随手往身后一扔,于是逃跑的宋军身后留下了一片各色的帽子。 又跑了几十步,杨怀仁又大喊一声,“丢盔甲!” 宋军又开始边跑边扒自己身上的衣甲,随手就扔在了身后。 又跑了几十步,杨怀仁又大喊,“丢武器!” 宋军听令把自己的佩刀或者缨枪都噼里哐啷扔了一地。 天霸弟弟在杨怀仁身边,看着他刚用熟了大铁棍,有点不舍地问道,“哥哥,真的连武器也丢啊?” “丢!都丢!” 杨怀仁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慰道,“别那么抠,不就一根大铁棒子嘛,回头哥哥给你铸一根精钢的!” 陈天霸听罢扬手就把那根大铁棒子双手向后丢了出去,嘴上还念念叨叨着,“可说好了啊,哈哈……” 又跑了几十步,杨怀仁摸摸身上也没啥丢的了,总不能把里边穿的内衬扒下来丢掉,毕竟四月天的西北还是怪冷的,于是喊道,“还有能丢的就丢,没有了就跑吧。” 宋军第一觉得逃跑还逃跑的这么欢乐,衣甲和武器都丢了个精光,只剩下贴身穿着的素色的麻布夹衫,有一些见自己脚上的鞋子也破了,便随手脱下来往脑后扔了出去。 天霸弟弟见人家把鞋子都扔了,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新鞋子,没舍得。 那是一双牛皮软靴,样式有点中西合璧,是赫斯缇雅送给天霸弟弟的,且不论这双鞋是不是赫斯缇雅妹子亲手做的,陈天霸可是当宝贝一样珍惜着呢。 后来想想怎么也得扔点啥,天霸弟弟想起他随身带着的几两碎银子和几十枚铜钱。 他以前没钱的时候总吃不饱,后来在杨怀仁身边不差钱了,就习惯了随身带着些散碎的银子和铜钱,不论走到哪,看见出售小食的小摊子,总要停下来品尝一番。 反正眼下跟西夏打着仗,小贩们也不出摊子了,他没有了花钱的地方,天霸弟弟想也没想,随手就从怀里逃出这些散钱来,天女散花似的扬手抛洒了出去。 杨怀仁咬着下嘴唇看着他,跟看见鬼一样,这小子这败家法,以后可咋整? 于是他决定,等回了县城就把这事告诉麦佳德去,等他将来要把女儿嫁给陈天霸的时候,嫁妆可不能少了,不然不够这小子扔着玩的…… 夏军见城头上的宋军见了他们的投石车便开始做鸟兽散,兴奋地快速架梯冲上了关墙。 最先上墙的夏军兵士们望关内望去,见宋军士兵一个个的狼狈逃窜,盔甲武器丢了一地,没有顾得上追击,而是先拔了城头上的宋军军旗,升起了了大门。 门洞里的泥沙花了好半天才清理干净,这才迎着他们的将军野利图里入关。 讨功的夏兵绘声绘色的描述了宋军见他们攻上城墙之后丢盔弃甲抱头鼠窜的样子,野利图里抚胸大笑,站上城头远远地向关内望去,确实如他们所说的,宋军吓怕了,逃跑的样子的确很狼狈。 不过野利图里见几十个最先入关的夏军士兵已经围着那些宋军留下来的煮肉的大锅开始抢肉吃,脸又沉了下来。 他板着脸冲到近前,抬脚就踹翻了一个狼吞虎咽的夏兵,又举起手里马鞭抽向了另外几个夏兵。 他口里大骂道,“一帮杀才,真是不要命的废物,就不怕宋军在这些煮肉里下了毒?吃死你们算了,呸!” 被他抽了一鞭子的一个夏兵看看手里冒着浓香气味的羊腿,想想自己出生以来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羊肉,呲了呲嘴讪笑了一下,趁野利图里转过头去破口大骂,又偷偷咬了一大口。 实在是太好吃了,他们也没办法,自从他们攀上了城墙,看见关内那几十口煮肉的大锅,闻见那难以拒绝的气味,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宋军会下毒的事情,他们也担心,可那一刻,他们的眼里似乎只有美味的牛羊肉,脑子里似乎只有一个声音,至于其他的,顾不上了。 野利图里身边的一个谋士模样的小胡子党项人站出来叫嚣道,“这一定是宋人的诡计,这些煮肉里,他们一定下了毒的,大家不要吃!” 那几十个已经吃过了夏兵被他下令拖到一边聚集起来,等待着他们毒法的时候,作为反面教材,好好教育教育士兵们。 野利图里觉得宋军逃跑的这么狼狈,连武器都扔了个精光,也疑心有诈,没有派兵追击,而是下令先行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为了犒赏士兵们获得了一场胜利,夏军的伙头兵也是支起来大锅开始煮羊肉,只可惜那味道比起宋军留下来的那几十锅煮肉,味道差了太多。 夏军士兵们闻着香味,却不能吃,浑身跟被咬了几十个痒痒疙瘩一样瘙痒难受。 自己的伙头兵做的煮肉出锅了,可闻过了宋军的肉锅里那种味道之后,再吃自己人做的煮肉,尝了尝也就那么回事,腥膻难闻,味道也忽然变得平平无奇起来。 正文 第472章:我要做宋人 被围起来的那几十个夏兵,并不是一点也不担心这些美味的煮肉里被宋军下了毒药,也不是没有后悔自己刚才怎么就一时被那诱人的气味迷昏了脑袋。 开始的时候,他们在城墙下边望着人家宋军的士兵喝酒吃肉,等自己攀上城墙,看到那几十口锅里的煮肉,很自然的就认为宋军都吃过了,应该是没事的。 现在他们开始后悔了,后悔刚才为什么不多吃点。 如果这些美味的牛羊肉真的被宋军下了毒,他们也已经吃过了,反正都是死,那么不如做个饱死鬼,有的人甚至觉得,一辈子能饱餐一顿这样的美食,他这辈子也算没有白活。 那些后来的没有吃过那些牛羊肉的夏军,只能望望他们,再望望宋军留下来一直冒着香气的煮肉,不知是盼望着这些肉有毒看他们笑话,还是盼望着肉没有毒,他们好第一时间品尝一下。 半个时辰过去了,被围起来的那些夏军士兵没有什么反应,肚子不疼脑袋不晕,或躺或坐在地上,或剔着牙或砸吧着嘴巴聊天。 “你说人家宋军煮的羊肉咋这么好吃呢?难道咱们吃的不是一种羊?”一个夏兵疑惑地自言自语道。 “胡说啥呢,环州和咱们韦州离的就这么远,”另一个士兵伸出两只手比划着,好像环州和静塞军司所在的韦州只有一堵墙的距离,“羊还能长出两个样来?” “说的也是,可羊是一样的羊,那就是人家的伙头兵会煮了。” “很有可能是这样的,人家宋军的伙头兵,那是真正的厨子,咱们的呢? 我有个同乡,和我差不离年纪,我俩一起进的咱们军司,可那小子体格子不行,就被打发到伙房去当伙头兵了,那小子原来一粒米都没做过,指望他做出来的东西好吃?” “就是这个理嘛,咱们夏军作战比宋军勇猛,可吃的是些什么玩意啊?真他女马不公平!” “你小子就别埋怨了,就算是咱们大将军,不也是吃伙头兵煮的羊肉,不也没人家宋军小兵吃的好?” 说道这里,一帮人开始比着赛的叹气,嘴里虽然不说,可心里羡慕,羡慕宋军的士兵,羡慕宋人,人家大宋物产丰富,人杰地灵,连厨子都比西夏的强。 我要是个宋人就好了,可以天天吃好吃的,宋人的女人也比西夏的漂亮,一看就水灵,都说大宋江南风景如画,气候温润养人,我要是能讨个大宋江南的女人做老婆,那一定美死了,我要做宋人…… 白日梦做完了,又接着叹息,叹息为什么人长的本来就没有区别,为什么要分出来宋人和西夏人,又为什么要打来打去的不得安宁。 一个时辰过去了,他们还是没有反应,这下他们是一点也不担心了,人家宋军跑是跑了,可没来得及给这么美味的煮肉下毒。 野利图里的营帐里,有几个属下的将领忍不住还是提起了宋军留灶留肉的事情。 他们认为宋军没想到夏军有了投石车,所以一开始相互叫骂的时候,并没有认为夏军能轻易攻下清平关来。 加上前几天他们还守住了城墙,无形中给了他们盲目的自信,可后来夏军把投石车推了出来,宋军自知在投石车的攻势下,他们是完全没有机会守住清平关的,惊吓之下谁也不想被砸成肉泥,所以才狼狈逃窜。 这几十口大锅里味道鲜美的牛羊肉,本来是他们做了准备自己吃的,互骂的时候,他们还在城墙上吃着呢,很多夏军都看到了。 而且夏军和宋军之间大大小小作战了很多年,很多次,从来没见宋军下过毒,再说宋军营寨里出现毒药,本来就不太合常理。 最主要的还是事实摆在眼前,那几十个最先入关的夏军士兵吃过了宋军留下来的煮肉,现在都一个多时辰过去了,他们不也没事嘛,所以说宋军根本就没有在那些煮肉里下毒。 啰嗦了这么多,野利图里也明白,这帮手下就是馋了,忍不住想尝尝宋军的厨子做出来的煮肉,到底有多么好吃,让那几十个夏军连命都不顾的去尝试。 他心里暗骂,万一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呢?要是那些锅里的牛羊肉真有毒,那几十个小兵早毒发了,没听说过吃过了要过一个时辰之后才毒发的毒药。 他虽然是主将,可他也是人,看见好吃的,闻见那个诱人口水的味道,他也馋得不行,只不过一开始担心这是宋军的阴谋诡计,怕他们下毒而已。 现在看来,宋军没有他想象得那么聪明,这一次他确实想多了。放着几十锅美味的煮肉不吃干看着,这也是一种浪费。 于是野利图里给自己找个了台阶下,说宋军奸诈,不得不防。现在既然证明那些牛羊肉没事,那么就先放那几十个夏军回营,如果他们到入夜还没有事,就把宋军留下的煮肉分给大家伙吃。 当然,不光要吃,还要让夏军的伙头兵去琢磨琢磨人家的煮肉为什么做的那么美味,看看那些大锅里加的什么香料,这些香料又是如何配比的,争取以后自己的伙头兵也能做出那么好吃的煮肉。 众将得令,笑哈哈地告退而去。被围起来观察是否中毒的夏军士兵也放了回去,从传达这条命令的小兵嘴里,他们知道大将军已经认为宋军留下的牛羊肉没有毒,晚饭的时候,大家就都可以吃上了。 这些人回到自己的小队,便把这个消息散布了出去,夏军营寨里顿时欢欣鼓舞,士气大振。 伙头兵接了将令,也找了一口气味最浓厚的煮肉大锅里扒拉,最后找出来七八个香味料包来。 解开这些料包来察看,有些香料他们是认识的,有些是不认识的,有些是磨碎成了粉末才加到料包里的,这就让他们没法得出煮肉的秘方了。 后来还是伙头兵的一个火长想到了个主意,等大军攻陷了通远县之时,抓几个宋军的伙头兵回来拷打逼问不就得了? 好在这些调料包不是一次性的,只要往煮肉的锅里不断的加肉加汤,这些调料包还可以用好几天,所以他们又把调料包小心包裹好了,投回了煮肉的大锅里。 正文 第473章:歪打正着 有些戏,做得太足容易让人疑神疑鬼,有些事,不经意之间就会歪打正着。 西北的四月天,入夜就起风,仿佛那一张黑色的天幕是被风卷来的。 夏军的斥候前锋回报,逃跑的宋军沿路并没有在其他的关口和营寨停驻,而是直接逃回了通远县城。 在野利图里看来,宋军这副德行,实在不难理解。 以前没见到夏军的投石车,清平关这样的小关他们也可以坚守一阵,可见到了投石车之后,清平关宋军弃了,后边的那几个关隘,无论是兴平关还是洪德寨,包括肃远寨在内,城墙都跟清平关差不多,宋军肯定觉得没有坚守的意义,所以也就一股脑儿都舍弃了。 宋军一路狂奔逃回通远县城,倒是省了夏军不少力气,所以野利图里不着急进军,通远县城高墙固,宋军肯定不会像清平关那样直接放弃。 他吩咐军中的录事参军给梁乙逋写了一封信,告诉他夏军已经以雷霆之势横扫环州五关十一寨,不日即将攻陷通远县,环县侯杨怀仁的人头,十日后就会奉上。 通远县城肯定难打,但野利图里有信心,三天时间的猛攻,加上投石车这样攻城利器,他不相信吓破了胆子的宋军还能守得住。 随后他下了一道军令,今夜杀牛宰羊,大行犒赏,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三天后的大胜,通远县城的财富,都将是他的。 让野利图里完全放下戒心,不再怀疑那些肉汤有问题的,除了最初那几十个吃过了肉的夏兵到了晚上还没有毒发之外,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从探子回报的细节之中判断出来的。 如果宋军逃跑,扔了厚重的衣甲和兵器,这个还真不一定就说明宋军就不是佯败。 野利图里十几年前和宋军也交过战,当时的情况也和今天的事情类似,胆小怯懦的宋军见识了夏军的威猛之后,立即溃不成军,四散奔逃。 逃跑的宋军也是旌旗啊,衣甲啊,武器啊丢了一地,和今天的状况非常像,只不过探子说他们在宋军丢弃的一堆破烂里,还捡到了铜钱和银子,这就不合常理了。 听说过逃跑的时候卷了钱逃跑的,这就是逃跑完了之后生活的经费,见过太多宁愿死也不愿意把钱舍弃的人,没见过逃命把钱逃丢了不回去捡的。 这年头就这样,人的思想不活泛,攒点钱,看在眼里比命还重要,即便到了后世,也听说过不少房子失了火不先逃命,反而先去翻箱倒柜找存折的。 天霸弟弟若是知道自己临时起意的败家行为阴差阳错成全了杨怀仁的留灶之计,他肯定得缠着杨怀仁给他做好几顿好吃的,这就叫歪打正着。 夏军大营立即热闹了起来,宋军留下来的几十口大肉锅里肉香飘溢,夏军将士们大快朵颐,无不称赞这些牛羊肉的美味。 翌日,夏军开拔,行军一日,在通远县城外十里安营扎寨。 通远县城头上,杨怀仁等人遥望西北,看了一会儿,一个黑影从远处的黑暗里分离出来,飞速的奔至通远城下。 城头上的宋军士兵丢下一条长绳去,那个黑影便顺着绳子像猴儿一样灵活的攀爬了上来。 黑衣人三五步窜上了城头,杨怀仁等人迎了上来,等那黑衣人扯落了蒙脸的黑布露出一张可爱的笑脸来,这人正是杨怀仁留下来查探消息的小七。 “小七,怎么样,西夏人吃了咱们留下的好东西了吗?” 小七一脸坏笑地点点头,“回禀侯爷,诸位将军,西夏人比咱们还馋,一开始野利图里那老家伙还心存疑虑,后来见那些吃过了那些煮肉的夏兵到了夜里还没事,就不再怀疑了。” “好!” 杨世虎忍不住大叫一声,激动地脸上洋溢着笑容,他对杨怀仁抱拳道,“侯爷果然妙计,留灶示好,将来一定堪称经典。” 杨怀仁谦逊的还了一礼,对大家摆摆手道,“诸位过奖了,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以前以为这样的话应该是那些戏文里的谋士们挂在嘴边的,现在从杨怀仁嘴里说出来,他自己的都觉得自己的形象起码又高了三五公分。 童贯问道,“明日夏军可能要攻打通远县城,城内百姓已经出现一些混乱,通远县虽然城高五丈,可面对投石车,也抵挡不了太久。 不知侯爷给夏军所加的‘料’,要几时才能发作?” 杨怀仁摸着下巴算了一下,轻轻点着脑袋回道,“正常算来,那些下了药的牛羊肉,夏军吃上五六顿,也就是约莫这三天左右就会发作。 算上今天,他们起码已经吃过了三顿了,不过这两日来夏军一直处于疲劳行军中,这样的运动量有可能加速毒药起作用的时间。 明日夏军一定会早早饱餐一顿,然后对通远县城发动猛烈的进攻,这样一来又会加大他们毒发的可能,要这么算的话,明天一战,很可能就是他们的死期。” “好!” 这一次众人都齐声叫好,仿佛他们期盼了很久的时刻,即将来临。 通远县令宋庭玉请示道,“那城内百姓人心惶惶,不少人要出南门逃难,要不要安抚一下?” 一帮人里杨怀仁品秩最高,可他本是没有实权的,童贯和杨世虎等环州的文武官员对他表现出的恭敬,有一半是因为他的爵位,另一半因为他这几天确实在宋夏交战之中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可他毕竟不懂这些事,打仗了,有老百姓害怕遭受战祸,出城逃难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只不过目前的情况看来,通远县应该没有危险,若真放他们难逃,逃难的路上那才真叫受苦受难,反而留在通远县城内,危险不大。 对于宋庭玉这位通远县的父母官来说,安抚百姓是一定要做的,这也是他后勤保障的职责之内的事。 问题是,城内除了九成的宋人,还有约占一成的胡商,这里边难免会有西夏或者契丹的探子,如果把杨怀仁的计策拿出来安抚人心,难免会走路了风声。 正文 第474章:天霸长大了 这就让宋庭玉为难了,百姓眼里宋军一天之内舍了五关十一寨,一路逃回了通远县,看样子是抵挡不了夏军的,若是这样还不让人家逃难,难道让人家在城内等着城破的那一天被屠杀吗? 宋知县的担忧不能不当一回事,打仗归打仗,但不能让老百姓跟着受苦受难。 明天打仗杨怀仁是帮不上什么大忙的,夏军又有了投石车,童贯和杨世虎也不会再让他去城墙上冒险,所以他只有带着些县衙文官和书吏去安抚百姓。 留灶下毒的计策,自然不能跟百姓们明说,杨怀仁也只好跟百姓们保证宋军绝对会坚守通远县城,不会弃城逃跑的。 见杨怀仁说得信誓旦旦的,大多数淳朴的宋人百姓就信了他的话,扭头回家。 一个白胡子老汉说的话让杨怀仁又热血了,老汉说,“我们不是怕死想跑,是怕将士们怕死,让我们白死。” 杨怀仁可以体会老汉的心情,大宋边军多年来懦弱惯了,百姓们信不过,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如今一天之内弃了五关十一寨,老百姓心存怨念,那也是恨铁不成钢而已。 杨怀仁没法道出留灶之计的实情,只能用他亲身经历的事情,讲给百姓们听。 他说清平关上宋军将士浴血奋战一整天,一千多将士伤亡仍没有一个人逃跑。 他说将士们用自己的年轻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关墙,大吼着“守卫家人”拼尽了生命最后一丝力量。 他说将士们击退了夏军的猛烈攻势,没有人高声欢呼,而是抱着自己的战友和兄弟的尸体失声痛哭。 不用过多的解释清平关地当不了夏军新搭的投石车,百姓已经热泪盈眶,他们懂了。 老汉最后说,只要将士们愿意誓死守卫家人和家园,他这把老骨头,愿意陪着将士们一起守在城里,将士们不退,他就不走,将士们战死,他也不会惜命独活。 杨怀仁明白了,大宋向来不缺汉子,真的,不管老幼,不管胖瘦。缺的是能振臂高呼,带领他们不畏生死的人,或者,是一个信仰。 至于零星的坚持要出南门逃走的,也是个别的富人。 富人怎么想的,杨怀仁是可以感同身受的,他们命可以不要,钱可不能被西夏人抢了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绑着人家的腿不让人家走,杨怀仁也很无奈,倒不是说这样的心态说明有钱人就为富不仁,不爱国不爱家,而是人有钱了,顾虑就多,软弱的人并不是天生的,而是生命中的羁绊太多了,才变的软弱。 宋庭玉担心的胡商中隐藏的探子,其实很容易就找了出来,真正做买卖的胡商早就卷了财产和货物跑到庆州去了,留下来看店的,也是些环州当地招募的宋人伙计而已。 而那些举家留在城内的少数胡商,不用想也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跑,因为他们都是在西夏或契丹有背景的人家派驻在环州做生意的,当然,顺便也就做了探子。 这里边也不是没有例外,比如西域楼的掌柜的麦佳德,其实他很胆小,上次被梁乙檀欺负成那个熊样子,他都没有反抗。 只不过他的女儿赫斯缇雅舍不得天霸弟弟死活不肯走,他才壮着胆子留了下来。 西域楼离的通远军司也不远,既然买卖都关门不做了,杨怀仁就顺道做了个人情,让麦佳德一家住进了百花园。 童贯和通远军司里的其他人也没说什么,谁都知道这家胡人将来也不是外人,侯爷这么做,就是做定了陈天霸和赫斯缇雅的大媒。 其实杨怀仁觉得他这个媒人也多余,人家动了情的一对少男少女早就私定了终生,说起来,还是那双牛皮靴子立了大功劳。 宋军跑回通远县城那一天,样子的确很狼狈,很难看。大多数人在城外就换上了整齐的衣帽才进的城,唯独天霸弟弟作妖,说他的衣服都在城里百花园里呢,普通的衣服他也穿不上,怕给人家撑破了。 于是他就光膀子穿着犊鼻裤,一点也不斯文的这样进了城,当然,浑身上下最体面的就是那一双还算新的牛皮靴子。 看到天霸弟弟这个样子,赫斯缇雅就更坚定了此生跟定了这个男人的信心。 一个女人,判断一个男人将来会怎么对自己,看看他怎么对待自己送给他的东西就能看出来。 一双牛皮靴子都这么珍视,将来嫁给他,他一定待自己如珠如宝。所以在大街上,赫斯缇雅就扑进了天霸弟弟的怀里。 女大不中留,或许就是麦佳德掌柜的这个当爹的那一刻的心情。 男人很多时候弄不懂女人,觉得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复杂的动物。其实女人,无论中外,都没那么复杂。 俗话说女人是水做的,这话还真不假。杨怀仁就从自己的女人和身边认识的这些女人身上,明白了这一点。 只不过要理解这句话,要从水的多种形态来看。 女人有时候像一潭静水般的温婉,有时候像奔腾的江河水那样奔放,有时候像大海一样宽广无垠,有事像山间小溪般灵动可爱。 有时候当水凝结的时候,她又可以坚固,也可以锋利;有时候当水沸腾的时候,她又可以激情,也可以热烈。 为了感情,她们可以变得冷漠或者义无反顾。 天霸弟弟和赫斯缇雅,两个人的爱情就这么简单,从天霸弟弟勇敢的站出来保护她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用高大上的话说,这就是一见钟情吧。 天霸弟弟说他这次是真的觉得他长大了,至于他说的哪里长大了,杨怀仁和另外几个兄弟们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明天一战可能很激烈,他们也正需要这样的玩笑来平静自己的内心。 杨怀仁问过了天霸弟弟之后,便做主决定在明日大战之后,在环州给他和赫斯缇雅办亲事。 赫斯缇雅就算再大方,听了这个消息也羞得藏进了自己的房间,麦佳德比他女儿还开心,答应准备一大份嫁妆。 杨怀仁一向把陈天霸当亲兄弟看待的,既然麦佳德都要出一份大嫁妆,他也不能落了人后,彩礼自然不能亏待了天霸弟弟的未来老丈人,等他俩成了亲,在东京城给他俩安个体面的家这种事,他全包了。 正文 第475章:抓探子 城内的老百姓算是安抚住了,探子也不能不抓,特别是那几个给梁乙檀下毒的契丹人。 兰若心受了伤,已经住进了百花园,正好有赫斯缇雅陪着说话解闷。 尽管如此,她还是有些躺不住,总想跟在杨怀仁身边。杨怀仁这回没听她的,而是故意吓唬她说,你要不好好养伤,伤口就会留一个很难看的疤。 女人总是爱美的,虽然兰若心的伤口位置在一个不太容易看到的地方,但是杨怀仁这么说,她还是害怕了。 或许是因为杨怀仁有类似的亲身经历,才吓唬住了她。他的屁股上就有那么一条刀疤,何之韵的疯娘亲给他留下的。 当然也可能是兰若心担心他将来会看到她的那条疤,所以不能让疤痕太难看了,尽管那条疤是在屁股上。 兰若心想想心里就觉得好笑,和自己心爱的人在同一个尴尬的位置有一条同样的疤痕,说起来也算是一种有趣的缘分。 最终她还是留在了百花园安心养伤。那些跟他买药的契丹人不光她见过,她的几个手下也认识,所以抓人认人的事情,不用她亲自出马。 不可思议的是,契丹人被抓的时候,竟然没有任何的反抗,只是叫嚣着他们的主子是辽使耶律迪迪,看哪个胆子大又不怕死的敢把他们怎么样。 跟着杨怀仁去抓人的天霸弟弟和小川弟弟两个二话不说上去就拳打脚踢,大声叱骂着: “原来是你们这帮王八羔子,在京城里的时候就他女良的给俺哥哥使坏,今天爷爷就不怕死了,看你们能怎么样?!” 天霸弟弟想起这帮人毒死梁乙檀那个混账东西,还嫁祸给杨怀仁,心里就一肚子火,打一巴掌骂一句。 “就你们想半路截杀了俺哥哥的牦牛吧?” “啪!” “就你们栽赃嫁祸了俺哥哥吧?嗯?” “啪!” 天霸弟弟的巴掌特别大,加上他本来力气就大,他那一巴掌下去,被打的契丹人感觉被一根碗口粗的大木头柱子抡在了脸上似的,霎时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天霸弟弟却没有要停手的意思,继续边打边骂。 “怎么,敢做不敢认是吧?” “啪!” 又是几巴掌下去,那个契丹汉子早就失去了知觉,昏厥了过去。 他又揪着衣领抓过另一个被这场面吓得瑟瑟发抖的契丹汉子来,恶狠狠的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怎么样?你认是不认?” 刚才那个契丹汉子一看就是练过武的,可这一个看样子是个客栈的掌柜或者账房,见自己的同伴被打得吐着血沫子晕了过去,再看看面前壮汉凶神恶煞的样子,赶忙点头承认。 天霸弟弟不依不饶,还是抡圆了一巴掌扇了下去。 “啪!” “你认了就好,洒家打你也不白打,呸!” 这帮契丹人之所以没有逃跑,是一开始觉得他们拿出他们主子的名头来,这帮宋人就该考虑后果,不至于为难他们。 可没想到这帮人根本不讲理,不大会儿工夫把他们全部扇成了猪头。这会儿再想跑也跑不了了,几十个宋人汉子举着弓搭上箭指着他们的脑袋。 杨怀仁这时候站出来,让他们把如何给梁乙檀下毒的整个过程写了下来,警告说有一点不满意,就送他们回大辽皇宫,听说大辽皇宫里也缺太监了。 这几个契丹人觉得自己怎么说也是契丹的汉子,还想着大不了受些折磨,打死不认账的话,对方拿他们也没有办法。 将来让自家的主子在大宋皇帝面前告他们一状,说他们滥用私刑。 可阉了进宫这种事,是每一个男人的弱点,比被活活打死还要可怕百倍,所以他们只好招认,他们是哪一天什么时辰,怎么在梁乙檀喝茶的杯子里下的毒。 契丹文和宋文各写了一份,杨怀仁找了个环州衙门里懂契丹文的书吏检查无误后,便让他们画押。 小书吏取印泥的工夫,柯小川直接抓着契丹人的手指在他自己的嘴巴抠了抠,沾着他嘴巴里被打出来的鲜血就画了押。 从他们住的地方搜出了剩余的毒药,之后杨怀仁才把这些契丹人关进了通远县衙门的大牢里,而他自己,则回到百花园以自己的名义,给梁乙逋写了一封信。 信里的意思很明白,你儿子不是我杀的,是契丹人杀的,过程清晰明白,附上凶手已经画押的自白书和剩余的毒药为证。 俗话说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你姓梁的要报仇的话,请找契丹人。 当然,你要是不信或者不服,也没有关系,欢迎你继续派兵来进攻大宋,我们随时奉陪,静塞军司这两万人,算是给你个教训。 写完了,杨怀仁把书信和契丹人的证词和物证等装进了一个木匣子里,用一块布包了起来。 夜深了,杨怀仁独自来到院子里,望着西北的天空,想象着明日的大战,但愿真如他所想的一样,不要出差错。 …… 天还没有亮,夏军大营里就吹起了号角,夏军士兵穿衣起床,谁都知道今天会是场大战,胜利了他们将会在西夏扬名十数年,他们的家族也会跟着骄傲,所以他们个个精神抖擞。 夏军的伙头兵们早就提前一个时辰起床,用宋军留下来的大锅老汤煮下了新的牛羊肉,士兵们一起床,就可以饱餐一顿,为今天的大战提供充足的能量。 不少夏兵这几天出现了轻微的头疼胸闷的症状,随军的郎中也查不出什么原因来,只推说是这些日子行军疲累了,难免会出现一些不适。 夏兵们觉得郎中说的有理,毕竟很久没这么行军打仗了,身体觉得累,头疼脑胀的也正常,等打下了通远县城,便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好在这三天来他们吃得很好,他们感觉这是他们生命中最美好的三天,如果将来的每一天都能像这几天一样吃上这么美味的牛羊肉,他们愿意做任何事。 伙头兵的一位队长也嘱咐这帮粗鲁的大兵们,等攻进了通远县城会之后,不要见个宋军士兵就杀,看着像伙头兵的,要抓活的,抓回来好拷问出他们这么美味的煮肉,他们是放了什么样的香料。 正文 第476章:防守反击(上) 通远县城内一片紧张的气氛。 根据经验,攻城用的投石车,攻击距离是有限的,一般会放在城墙外二百步左右的距离,向这城墙的方向进行投石打击。 攻击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城墙和城墙上的防守力量。一百斤重的巨石砸下来,城墙虽然不会一下就倒塌,但一定会有破损,而巨石砸在城墙上的守军身上,是无论如何也没法活的。 夏军不需要立即攻城,先用投石车砸上几轮,正常情况下城墙上守卫的宋军就会损失惨重,更重要的,是人的心理就会迅速崩溃。 城北靠近城墙二百步以内的民居,都有可能遭受投石的破坏,所以这里住着的百姓都被转移到了城南,运送物资的民壮也只能躲在城墙背后。 夏军进攻的鼓声再次响起,杨怀仁和杨世虎等人站在城头,远望那十几台巨兽一般的投石车牛拉马拽着向前推进,心中均是一凛。 再看看身边的将士们,头上也渗出了细细的汗珠,谁都知道,这一战,意味着什么。 赢了,代表着无尽的荣耀,百余年来,宋夏交战史也没有以少胜多,并且是大胜的记录,他们创造的,是历史。 输了,代表着死亡。守城的将士们会死,他们身后的数万环州百姓,也难以幸免。 杨怀仁知道现在宋军看上去是在防守,其实是等待着反击。 通远军仅有的一千骑兵,便藏在城门后边,这里边还有黑牛哥哥和柯小川带领着近百内卫,他们的任务很明确,拿下野利图里的人头。 杨怀仁知道擒贼先擒王,也知道要万军丛中抓住野利图里很难,但是也只有这样,才能快速的结束战斗。 宋军将士们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等待着反击的那一刻的来临。 杨怀仁不时的看一眼城头上飘扬的旗帜,看到了他想看到的,这才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事情的发展没有偏移,还在顺着他的计划在发展。 夏军行进在最前边的,仍旧是盾墙阵,盾墙阵的身后,就是十几台高大的投石车。 夏军士兵不断的抽打着拉车的牛马,牛马吃痛,仰起头来发出凄惨的嘶嚎,沉重的投石车缓慢的向前前进,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投石车的身后,则是上百辆马车,马车上装载的是数块巨石,他们背后,才是轻甲的攻城步兵,而在整个进攻阵型最后的,是数千西夏骑兵。 一旦通远城破,这些嗜血的西夏骑兵们将快速的攻入城内,进行一场预谋已久的屠杀。 这些骑兵为首的,正是野利图里本人,他今天披挂整齐亲自出战,可见他对今天的胜利充满了信心,手上一杆马槊,银色的枪头上冒着冰冷的寒光。 八棱的槊尖在清晨的阳光里,有一种令人胆寒的气魄,似是渴望着鲜血。 每一个夏军的士兵,看到那十几台高大的投石车,还有他们的主将野利图里凶恶的表情,没有人怀疑今天的胜利,他们只是可怜那些宋军,在如此强大的攻势之下,他们都如同待宰的牛羊一般。 离通远县的城墙越来越近,夏军也看清楚了这座高大的城池的外貌,这确实让夏军们感叹不已,人家大宋一座边地的小县城,都有这么宏伟巍峨的城郭,即便在西夏,也只有几座大城才有这么高大的城墙。 再一次印证了人家大宋的富庶,也再一次增加了他们占有这座城池的渴望,他们想的是,把宋人的财富抢过来! 宋人软弱,宋人胆小,宋人不配拥有这么好的城池,不配拥有那么多的财富,他们夏军更加强大,他们西夏人更加强悍,只有强者才配支配这一切! 再看看城墙上站着的宋军,他们一定吓破了胆了吧?虽然现在还站在城头上没有逃跑,也许那只不过是被夏军的威武雄壮吓得双腿发抖,跑不动了吧?哈哈…… 投石车终于推进到了距离通远县城墙只有二百步的距离,鼓声停了下来,昂扬的号角声就是进攻的命令。 夏军士兵停止了前进的步伐,每个拉着大石头的马车上,两个夏军士兵一跃而上,用枪杆撬动着大石头从马车上滚下来。 马车下边有一张粗绳子结成的网兜住了大石头,四个夏兵分立绳网的四角,大喝一声把大石头拉了起来,迈着沉重的步伐挪动到投石车边,掀起绳网的一边,让石头滚入投石车一端的绳网中。 骑马摇旗下令的令官从投石车身后飞奔而过,除了操作手之外的搬石头夏兵远远地跑开。 等令旗落下,投石车操作手迅速的一刀砍断了固定投石车巨大摇臂的一端,绑着数百斤铁块的另一端受重力影响快速的落下,而另一端快速弹起,绳网中的大石也四十五度朝天空飞了出去。 巨大的石块飞向湛蓝的天空,等飞过了抛物线的最高点,速度变得越来越快,正冲着通远县的城墙砸了过来。 十几块巨石在空中飞过,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仿佛时间停了下来一般。 “咣”地一声巨响,石头砸了城墙上碎裂成碎块,而坚固的城墙也剧烈的颤抖起来,外层的石块被巨大的冲击力砸裂,从城墙上剥离,落地。 有的石块正砸在城墙的平台上,黏土砖垒砌女墙立即就被砸出来一个巨大的缺口,平台上也被砸出一个大坑,有的大石甚至继续弹射起来,落入了城内,翻滚着一连砸塌了好几间土坯的民房,才停了下来。 夏军之中见他们的投石车发挥出这么强大的力量,激动得热血沸腾,大声欢呼雀跃起来。 这时一个夏兵忽然兴奋的大喊起来,“快看,城墙上的宋军都跑了!他们吓跑啦!” 所有人定睛往城墙上望去,果不其然,刚才还站在城墙上的宋军都跑没了影,这让他们更加兴奋的大声呼喊起来。 野利图里心中大喜,宋军果然在投石车面前不堪一击,胜利来的太容易了,现在,环州的所有财富都将被他收入囊中。 他扬起手中马槊,做出冲锋的架势,嘴里大喊道,“第一个冲入通远县者,赏银千两!抓住杨怀仁者,赏银五千两!” 正文 第477章:防守反击(下) “第一个冲入通远县城者,赏银千两!抓主杨怀仁者,赏银五千两!” 野利图里的一声巨吼,让他手下的夏军士兵更加兴奋了,想想一辈子都不曾见过那么多银子,所有士兵们都幻想着自己是那个幸运儿。 顷刻之间所有夏军大声叫喊着向着通远县城的方向冲杀起来,没有阵型,只有奋力的争先恐后奔跑,好不惜力的冲刺。 或许对杨怀仁来说,五千两银子还真不算什么,可对于饷银比宋军还低了不少的夏军来说,那就是一辈子全家人都花不完的财富。 要是杨怀仁知道在夏军眼里他的命就值五千两银子,他愿意花五十万两银子买下一百条命存起来。 宋军这边,其实在夏军装载巨石的时候,就做好了退下城墙的准备,这一切,都是预先计划好的。 当巨石飞向城墙的那一刻,绝大多数宋军都已经按部就班的扯下了城墙,只有极少数坠在最后的宋军将士被溅射的碎石砸到,受了些轻伤。 还有几个身手矫健的小兵藏在女墙背后,机警地看着飞过来的巨石,判断出它们的落地点,调整自己的位置,然后把伏低身子把脑袋埋在胳膊的保护里,躲过致命的打击。 第一轮巨石落地后,他们抬起头来,甩落头上和身上散落的细小的碎石,继续向城下的夏军望去。 果然不出杨侯爷所料,夏军只进行了一轮投石的打击,见宋军跑下城墙而去,以为宋军被吓退,已经欢欣鼓舞地冲杀过来。 他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奔跑冲杀在最前边的那些夏军的兵士们,看他们的反应,是否也想杨侯爷所说的,即将出现意想不到的变故。 夏军在赏金的刺激下,每一个人都在全力的奔跑,心脏剧烈的跳动,血液在血管里加快了流转。 一个一直奔跑在最前头的夏兵,不时的扭头看看两边,确定了他是跑的最快的那一个,心底的快乐像草原上盛开了边地野花。 因为有数千的步兵跑乱了阵型,夏军都分散着奔跑,挡住了骑兵的路线,身后的骑兵即便想抢功,也只能压慢了马匹的速度,只能跟在步兵身后。 他不知道野利图里大将军所说的大宋侯爷杨怀仁到底躲在城内的什么地方,但是他知道,那一千两银子的赏银,他志在必得。 他一直就是队伍里跑的最快的一个,可是他有点瘦小,打架却不如别人,他所在小队的都头和其他夏兵都嘲笑他,说打仗跑得快没用,能打才能活命,才能杀敌,才能立功拿赏。 可今天,他们还会嘲笑他吗?哈哈,等我拿了一千两的赏银,让那些原来嘲笑过我的人都哭去吧! 已经奔跑了一半的距离,离城墙还有一百来步,城墙上宋军鲜艳的军旗似乎已经在他面前,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拔出来。 他不光跑的快,扔一根绳勾攀爬城墙,他同样是最快的,只要他第一个站上通远县的城头,拔出宋军的大旗摇旗呐喊,他就是那个得赏的人! 他从军三年,今年才二十岁,可是这三年来他未立寸功,指望那一点军饷,从来没给家带来任何好处。 如果有了那一千两银子,他的父亲可以不用望着天发愁,祈求上天能多落下些雨水,让牧场的水草长的丰盛一点,把家里的牛羊养的更肥美,能卖出个好价钱。 他的母亲不用在穿着破旧不堪的衣服,吃嘴粗糙的食物,他的弟弟妹妹不用再被嘲笑是穷人家的贱种,他要供他们读书认字,将来能考中功名出人头地,不用再像他一样只能从军,不知道哪天就会战死沙场。 还剩五十步! 他的心情更激动了,他感到大腿有些酸软,可是他不能停下来,因为一旦停下来,就会有人超过他,抢先一步攀上城头。 所以,他只能用尽全力继续奔跑,让风都留在他耳畔,落在他身后。可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剧烈,好似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一般。 “我不能停,我要继续跑!” 他坚定的对自己说。可是他的双腿开始不停使唤,胸口像是被压上了一块千斤的巨石,他已经喘不上起来。 忽然他的双腿被抽空了一般,脚下突然没了力气,或者说双腿已经不受他的摆布,一个趔趄,他僵硬地向前狠狠地摔了出去。 “我不能停……” 他狼狈地摔倒在地上,口中吐着白沫,嘴唇一张一翕,仿佛在说着什么,可是他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他悲伤的双眼瞪得死死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城墙,生命的光华一闪而过,只留下一片无尽的黑暗…… 留在城头上观察的宋军士兵忽然发现,奔跑的夏军速度开始减慢了,大多数人都痛苦的捂着胸口,脸憋的发紫,很多人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摔倒在地上。 即便有士兵摔倒,可其余的夏军并没有停下脚步去扶一把同伴,谁都想当第一个攀上城头,拔下宋军军旗的人,可随着他们离城墙越来越近,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摔倒。 夏军步兵身后的骑兵,虽然跑的不快,可马上的骑手们却像步兵们一样地兴奋。 可不知为何,有人突然从马上摔了下来,他身后的骑兵躲不过去,撞在他的马上,也摔了出去。 后边的骑兵一时收不住速度,便从他们身上践踏了过去。不断的有骑兵痛苦地捂着胸口摔落,不断的出现相互践踏,夏军的骑兵阵列也突然乱作一团。 城墙上放哨的宋军见状心中大喜,高兴地冲城下的宋军打了一声响亮的呼哨。 杨怀仁心中大定,计策终于成功了!他对身边的杨世虎等降临点点头,“诸位将军,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杨世华领着众将恭敬的对着杨怀仁抱拳施了一礼,“侯爷妙计果然奏效,下面的事,请侯爷放心,一定不负侯爷所望。” 说罢,众将领翻身上马,大喝一声,“开启城门!” 正文 第478章:大胜夏军 “开启城门!” 通远县城三层沉重的大门依次打开,杨世虎挺枪指向城外的夏军,大喊道,“诸位兄弟,扬我通远军威,便在今日!杀啊!” 喊罢便威风凛凛的第一个冲出了城门去,近千名骑着战马全副披挂的将校军士紧随其后,大喊着跟着杨世虎城门中鱼贯而出。 此时不少冲锋在最前边的夏军士兵已经冲锋至通远城下,可一阵头疼胸闷让他们还没来得及抛出绳勾准备攀爬城墙,没料想城门突然打开,一队宋军骑兵从城内冲杀了出来! 大多数夏兵已经毒发,发作得比较猛烈的已经口吐白沫倒地身亡,发作得比较轻的,也感觉胸口憋闷,浑身乏力,已经不能做出有效的反抗。 惊骇之下,他们只能勉强举起手中盾牌或者兵器,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可一边士气大盛,另一边士气低迷,更何况步兵哪里是骑兵的对手? 站得里城门最近夏兵还没摆好战斗的姿势,慌乱地举起一把刀来想去抵挡,却被冲在最前边的杨世虎刺过来的长枪一枪穿入了胸膛,借着战马奔跑起来的惯性,把他挑出去两三丈远,像个沙袋一样在空中翻滚了一圈,溅射着鲜血滚落在地。 杨世虎将军身后的众将见状更加兴奋,呈一个半圆的扇形冲杀出来,凡是见有拿起武器或盾牌抵抗的夏兵,便一枪刺过去,立时又传来几声惨叫,数名夏军士兵被刺身亡。 宋军虽然只有近千骑,可冲在前边的数千夏军步兵大都已经没有了战斗能力,少数还能反抗的,也只会被奔突冲杀过来的宋军骑兵无情刺杀。 在斗志昂扬的宋军骑兵面前,毒发的夏军步兵则像是待宰的羔羊一般,毫无还手能力,只能等着被刺杀。 战斗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局势,夏军还未战就已经一片溃败之势。 夏军的骑兵见状,自知眼下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组织起有效的还击,只能匆匆调转了马头,开始逃窜。 绝望的夏军步兵见自家骑兵已经开始逃跑,他们再抵抗下去也是徒劳,只能白白枉送了性命,能跑的少数人还在四散奔逃,剩下的则纷纷丢下了手中的武器,跪在地上以示投降。 宋军骑兵也不管他们,开始追击逃跑的夏军骑兵。 通远城门里又奔出来一千余宋军步兵和两千的民壮,他们追不了逃跑的夏军骑兵,在杨怀仁的带领下,开始抓俘虏,收拾他们丢弃的衣甲和兵器。 他们按照杨怀仁吩咐的,对着夏军士兵大喊着,“弃械投降,解甲投降者不杀!负隅顽抗者斩!” 毒发的夏军步兵早已毫无还手之力,哪里还有力气抵抗?他们只能脱掉了衣甲,束手就擒。 说起来很奇怪,两军交战,真正打仗战死的士兵其实并不多,死的多是身受重伤,顾不上医治的伤者。 而夏军死的最多的,除了毒发身亡,还有在逃跑过程中,被追击的宋军用弓箭射死的逃兵,或者相互碰撞倒地,然后自相践踏而死的人。 夏军骑兵在前边跑,宋军骑兵则在后边追击,距离并不是太远,宋军骑兵便挽弓搭箭,也不用仔细瞄准,只要冲着夏军骑兵人堆里乱射一箭,总有人或者马中箭倒地。 倒地的夏兵或者战马又碰撞了其他的战马,或减缓了他们逃跑的速度,或直接被撞倒。 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只要宋军射中其中一骑,总会有别的骑兵受到影响。 就这样,数千毒发的夏军骑兵被一千宋军骑兵追杀,死在宋军箭下或被撞倒落地而死在马蹄下的夏军不计其数。 黑牛哥哥和柯小川带领几十内卫都是射箭的好手,他们转眼之间便射杀了上百的夏军,这让他们又激动又兴奋,所以拼命的夹紧胯下战马,死命的加速追击。 黑牛哥哥不忘他们这队人的特殊任务,他射杀夏兵之余,也不忘挺直了身子,向夏军大阵中望去。 远远的看见夏军大阵的中间,一个身材魁梧,全副明亮衣甲,手持马槊的将军模样的人时,便猜到这人很可能就是夏军大将野利图里。 黑牛哥哥手中长枪指着野利图里的方向对众人大喝一声,“手持马槊者便是夏军大将野利图里,兄弟们杀啊!” 众人辨明了那一员夏军大将的位置,策马直奔而去…… 野利图里在夏军大阵之中远望通远城下,见从通远城门内突然杀出一支宋军骑兵来,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横扫夏军前锋步兵。 接着不知为何,夏军的骑兵也没有和宋军的骑兵交战,而是立即调转了马头,向大阵方向逃了回来。 野利图里不解为何,随即大怒,开始破口大骂,连胡子都吹了起来。 不料他这一怒不要紧,忽觉胸口一阵抽痛,心脏好似被人猛捶了两拳,竟憋得喘过气来,脑袋里也嗡嗡作响,好似数百人在他脑袋里敲锣打鼓一般。 野利图里心中大惊,这明显是中毒的迹象,可让他惊疑不定的,是他在什么时候中的毒? 正在他惊疑不定之时,他身边的亲兵护卫也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和不适,见野利图里捂着胸口脸憋的通红,忙对野利图里说道,“将军,大事不妙,看来是宋军不知何时给我们下了毒,此时不可力战,不如……不如先行撤退……” “撤退?和逃跑又有什么分别?我野利图里什么时候从战场上逃跑过?!” 野利图里强忍胸口的麻痹大声叱道,可这时再看夏军大阵中的数千将士,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中毒症状,兵器丢了一地,大都捂着胸口,有的甚至吃不住憋闷和心痛,趴伏在了地上,大口的喘气。 正在此时,大队的夏军骑兵已经被宋军追上,夏军见毫无胜算,纷纷下马解甲头像。 忽然有两队宋军骑兵一左一右冲杀到了野利图里的面前,领头的一个黑脸的大汉睁大了眼睛,那枪头远远的指着野利图里大声喝道,“野利图里老贼不要跑,等洒家取你项上狗头!” 正文 第479章:双雄战野利(上) 野利图里听罢大怒,持槊便要迎上去。 此时野利图里身后还有他的三百同族的近卫,以及数千夏军。 虽然他们没有像夏军前锋一样冲突奔袭早早毒发,可此时也都感到了浑身不适,似乎脖颈发麻,胸闷气短,四肢乏力。 所以即便宋军骑兵和从他们身后慢慢掩杀上来的宋军步卒仅仅两千余人,可他们还是被宋军的凛凛威风所震慑了,见数千骑兵瞬间就被宋军包围,毫无还手之力,他们也没有打算以命相搏。 所谓兵败如山倒,或许就这这个样了罢,尽管他们人多,尽管他们认为自己生来就比宋人要强,可是当一场战斗让他们看不到任何胜利的希望,剩下的只有心惊胆寒和溃败。 最后的夏军也开始逃跑,夏军大阵也出现了混乱,逃跑过程中为了抢夺马匹甚至发生了自相残杀,相互践踏之事更是不胜枚举。 野利图里的近身侍卫虽然极力想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可一切都太迟了,他们自己也身中剧毒,不知何时就要面对死亡,要别人留下来一齐掩护大将军撤退,还有谁会听命? 三百近卫都是野利图里从族中孤儿之中精选出来的,从小就把他们养成了效忠与他的死士,尽管他们自知身中剧毒,命不久矣,可仍然为了保护野利图里的安全,向两队宋军骑兵发动了最后的进攻。 而四名野利图里最贴身的近卫,极力阻止他冲出去跟宋军拼杀。 “大将军,宋人有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时兵败已是必然,大将军现在一时意气冲杀出去,也不过多杀几个宋人而已,于大局无益啊!” 一个近卫跳下马来,死死拉住野利图里的马缰不肯放手。 野利图里怒目圆瞪,右手持着马槊,浑身都在发抖,“松开!” 见那名近卫意志坚定,仍旧死死抓住他的马缰,不让他出去冲杀,野利图里抖了一下手中马槊,用槊杆敲在他的头上。 那名近卫头上马上被磕出血来,踉踉跄跄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地,可他立即又跳了起来,跪倒在野利图里的马前。 “大将军,”他拼命大喊起来,“咱们从了军的人,哪一个不知道早晚要马革裹尸?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此番败势,已无可挽回,将军大可回营收兵,卷土重来。但此时战死,我大夏将失去一员猛将,我野利家族失去一颗参天大树啊! 将军若是今日战死,野利家族便从今日没有了依靠,从此受尽嘲笑和冷落啊!” 最后这句话还是让野利图里犹豫了,在他心里,家族的利益和存亡,正是他最在意的,他多年来征战沙场,又要在朝堂之上和那些蝇营狗苟之辈虚与委蛇,一切的忍辱负重,都是为了家族。 眼下如果他一时冲动,冤死在环州,将来野利家族在西夏便再无依靠,族人再无出头之日。 野利图里咬了咬牙,望着狼狈奔逃的夏军士兵和猛虎下山一般一路冲杀过来的宋军,胸中像是被压上了一块千斤的巨石。 他也知道,若是平时,这些宋军骑兵在他眼里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可现在他身中剧毒,即便冲出去,也逃不过惨死的命运,只有暂时逃跑,从头再来,才是上策。 “你起来吧,咱们先行后撤。” 野利图里非常不甘心,静塞军总共三万人,这次带出来的两万,大多都是以党项人为主的西夏精锐,此次就这么白白中了宋军的下毒之计折在了这里,比挖了他的肉还难受。 这都是他多年的心血啊,平时治军严格,训练严苛,就是为了今天,能获得一场大胜,在西夏扬名立万,同时让他的家族在西夏人眼里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贵族。 可一切都完了…… 杨世虎将军领了一队骑兵,李黑牛和柯小川也领了一队充作骑兵的内卫,分别从两侧夹击野利图里。 可野利图里的三百近卫忽然冲了上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双方一交战,便让第一次作战的黑牛哥哥等人感到了这些人的不同。 虽然同样是骑兵,首先这些人穿的铠甲,还有所用的长矛就跟普通的夏军骑兵不同。 马槊这样昂贵的兵器,在北宋初年就开始渐渐退出历史舞台,因为能制作马槊杆的材料太稀少了,野利图里所用的马槊,也是传世的一支,并非近年新制作的。 做马槊杆最好的材料同样是柘木,可优质的柘木,又要足够长到可以制作马槊杆,几乎没有,制作一支马槊所用的柘木原木,可以做八到十把柘木弓,可以想象如果世上还有这样的原木,也是无价之宝。 野利图里的这三百近卫,虽然用不起马槊,他们所用的长矛也可以说是缩水版的马槊,比宋军所用的普通长矛,还要长出四五尺,矛杆也更加粗重坚硬。 柯小川所用的普通长枪,和他们手中的长矛一碰撞,便显露出了劣势,如果抛开个人技艺上的差别,如果面对面冲杀互刺,人家的长矛刺如你的胸口,自己手中的长枪不一定碰的到人家的胸口。 如果不是野利图里这三百近卫都已经毒发,动作变的迟缓而笨重,凭借他们更丰富的经验和技能,或许像黑牛哥哥和柯小川以及几十个内卫这样第一次马上进行实战的人,都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而宋军的一千骑兵,或许在他们眼里都不够看的。 这些人都是夏军精锐之中的精锐,原本应该是宋军骑兵巨大的威胁,就因为野利图里的一时大意,因为那几十锅美味的牛羊肉汤,便枉死在了通远城下。 杨世虎抬头看见野利图里跳转了马头,只带着四骑逃跑,心中大急。 可眼下他被那三百近卫死死缠住,实在脱不开身,身为宋军主将,他也不能因为个人感情,逞一时的英雄而舍弃了自己的属下去追击野利图里。 李黑牛和柯小川也看到野利图里开始逃跑,二人对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立即让内卫掩护他们杀出一条血路,从乱战中奔突了出来,向野利图里的身后追击而去。 正文 第480章:双雄战野利(中) 李黑牛和柯小川杀出乱战,野利图里已经先跑出去三四十步远的距离。 宋军马少,可不代表宋军的马弱,想李黑牛和柯小川所乘的两匹,可都是上好的西域马。 虽然野利图里和剩下的四名近卫所乘之马也是西夏的上等马,可骑手们都已经毒发,使不出原有的骑术,反倒被李黑牛和柯小川越追越近。 李黑牛瞅准了野利图里的后背,搭弓就是一箭射了过去。 野利图里也不是等闲之辈,边跑边不时的回头看向背后,听到三齿狼牙箭射过来发出的那一声凄厉的尖啸之声,也看到了一股黑芒直冲他的后背而来。 别看他身材魁梧,可身形却十分矫健,判断准了他支羽箭的线路,他迅速的将身子侧向了左边,并且向下趴伏在马背上,让那支羽箭擦着他的后背掠了过去。 野利图里的四名近卫也惊出一身冷汗,判断他们背后这追击之人,箭术不可小视,于是便四人交叉在野利图里背后奔跑,意图舍身给他挡箭。 若不是他们四个是敌人,李黑牛心中为这四人忠心护主所感动,甚至愿意放他们一马。 可这毕竟是战场之上,放过敌人,将来就很可能被当初放过的敌人所害。 他又拉了一箭,同样瞄准了野利图里的后心,可箭射出去,就被一名近卫挡了下来。 那名近卫后心中箭,由于距离实在太近了,箭头穿过了他的身体,又从前胸穿了出来。 只见他又坚持着驾马奔了几步,终于吃不住剧痛,从马上跌了下来,大头向下,立时摔断了脖子,一命呜呼。 那声颈骨碎裂的声音的确骇人,剩下的三名近卫无不胆寒,想到与其被后边的宋将一箭射死,不如转头厮杀一阵,还能多为野利图里大将军争取些逃跑的时间。 眼看李黑牛和柯小川追的离他们还有二十来步的距离,他们忽然放慢了马儿的脚步,并且分散向两侧,让出一条缝隙来。 柯小川警觉,对黑牛哥哥说道,“哥哥小心,这三个夏军骑兵是要让出空隙让我们填补进去,然后从两侧夹击我们。” 黑牛哥哥狂笑一声,“哈哈,好计谋!” 说罢紧赶胯下马儿,也不换手上兵器,而是一手持弓,一手攥着一直三齿狼牙箭。 刚追上前边近卫的马尾处,不等那近卫手里的长矛向后扫过来,先行一步用柘木长弓当做了棍棒抡到了前边那名近卫的马屁股上。 受了打的马儿屁股受了重击,显示猛地向前一跃,颠簸得马上的近卫一个措不及手,差点跌落下来。 情急之下只好去抓马缰,马头受了这么一拽,忽然扭头变换了方向,竟向李黑牛这边撞了过来。 李黑牛躲闪不及,被他撞了一下,可就在两匹马撞倒一起的一刹那,他手里柘木弓忽然套在了那名近卫的脖子上,用弓弦勒住了他的咽喉。 当两匹马碰撞完了再分开之时,那名近卫便被坚韧的弓弦拉下了马来,身体还在半空中便被活活勒死了。 另一名近卫趁着李黑牛被撞了一下稍微减缓了速度,一矛刺了过来! 眼看躲无可躲,李黑牛忽然侧过了身体,让矛尖划着他肋下的铠甲穿过,然后忽然用右上臂夹紧了矛杆,用右前臂充作了杠杆的支点,猛地用力再把身子侧转了回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持矛的这名近卫没想到李黑牛不但迅捷地躲开了这一矛,还用腋下夹住了他的矛头,一时之间没来得及撒开,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给拐下了马来。 见他跌在自己的马前,黑牛哥哥从新松开夹紧的矛头,那个近卫的脑袋刚好撞在他的马胸口上,直接把脑袋撞瘪了三分,溅出一大片鲜血之后,便没了气息。 而柯小川这边,因为他手里的长枪不如人家的长矛长,他又没有黑牛哥哥那般天生的神力,还没有交上手,他便想到了另一个办法。 追到里右侧的那个近卫还有四五步远的时候,他没有迎上去,不等人家长矛向后扫过来,他直接把手里长枪变作投掷的标枪,冲准了那人座下的马儿一枪投了过去。 这一枪正插中了那名近卫坐骑的左后大腿,马儿快速奔跑中忽然后腿失了支撑,翻滚着摔倒,连带这马上的那名近卫也摔了下来。 李黑牛驾马靠近了柯小川,把自己的长枪扔了给他,自己则继续挽弓搭箭,去射前边三十步远的野利图里。 原本两个宋军追着五个西夏人跑,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两个宋军追着野利图里一个人。 野利图里心中不忿,若是放在平时,别说一对二,就算是一对三,一对四都不在话下,可如今他身中剧毒,毒发的越来越剧烈,浑身跟供血不足似的,使不上力气。 眼看和追击之人越来越近,要是那个黑脸的神箭手在这种距离一箭射过来,他将躲无可躲。 野利图里忽然想到一计。 他也渐渐放慢了马儿的步伐,让李黑牛和柯小川也渐渐追上了他的马尾,等看到李黑牛一箭又要射出来,他突然向后躺去,手中马槊抱在怀里向李黑牛刺去,竟然来了一招大宋开国将门杨家将最拿手的回马枪! 大骇之下,黑牛哥哥自知无论如何侧身都难躲过去这一槊,下意识的松开手里弓箭,跳起来猛踩了一下马背,向上弹了出去。 他胯下马儿也因为这猛地一踩,马失前蹄滚摔倒地。等他从空中落下之时,野利图里还没来得及收回刺出去长长的马槊,槊的另一头被李黑牛抓在了手里。 野利图里就和么仰在马背上,手里长槊拖着李黑牛。 黑牛哥哥死死抓住不肯撒手,因为他知道,如果他现在撒手,槊尖的一头就会从他身上划过,在被高速奔跑的马儿拖着的情况下,他必死无疑。 野利图里想翻身,却因为李黑牛体重和力量都太大,让他一时之间也无法挺起身子来。 柯小川这时也赶了上来,见黑牛哥哥被野利图里用长槊拖着在地上拖行,心中大急,学刚才一样,把手里的长枪当做标枪,冲准了仰躺在马背上的野利图里投掷了过去! 正文 第481章:双雄战野利(下) 野利图里用马槊拖着李黑牛,胯下马儿如何也吃不住这两个壮汉的体重,加上李黑牛用身体极力贴在地面上,更拖慢了战马的速度。 柯小川见黑牛哥哥被拖得后背皮开肉绽,情急之下把手里的长枪掷了出去。 野利图里仰着用余光看到了柯小川的投过来的长枪,为了躲避,只有双脚松开马镫,翻身从长枪飞过来的另一侧摔下马来。 长枪扎在了马身上,野利图里的坐骑嘶吼一声,身上插着那支长枪又奔出去好远,才渐渐放慢了速度,痛苦的倒了下去。 柯小川手上没有了长柄的武器,从背后抽出一把长刀来,调转了马头,向野利图里落地的地方奔过来。 野利图里落地之后摔了个结实,顺着惯性在地上向前又滑行了一段距离,身上的重铠和地上的碎石块之间剧烈的摩擦,溅射出了不少火星子。 可他死死抓住手里的马槊,并没有因为摔下马来而松手。近三丈长的马槊另一端的黑牛哥哥,同样不肯松手,于是两人站在马槊的两端,开始角力。 黑牛哥哥力气大,可野利图里号称西夏第一勇士,比力气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 野利图里若是猛的往回抽马槊,黑牛哥哥便跟着他的力量往前跳一步,他若是攥紧了马槊往前推,黑牛哥哥则往后退一步,决不让他把自己带倒。 柯小川在马上调整位置围着野利图里一通乱砍,可惜都被他举起手离坚硬的槊杆挡了下来。 柯小川看出来他在马上无法施展自己的功夫,这么乱砍也伤不到他,便决定跳下马来,和黑牛哥哥合攻野利图里。 黑牛哥哥背后被拖行划出来的血口子实在是触目惊心,鲜血汩汩地从翻了口的肉皮之下流了出来。 他忍着剧痛,发誓要手刃这个杀人恶魔野利图里。 野利图里毒发的更厉害了,杨怀仁所下的这种慢性的河豚毒素,正是积聚到一定分量的时候,会爆发出来。 为了延迟毒素的发作时间,所计算的剂量上不至于让一个成年的男人在毒发后毙命,但中毒之人在毒发后越是运动量加大,体内的血液循环越是加速,便促进了毒素发作时的效果。 野利图里刚开始毒发之时,正是因为一时的怒火,加速的他的心脏跳动和血液的循环,才导致他这样的壮汉毒发。 但当时他只是感觉突然胸口的一阵麻痹,呼吸变得困难,可毒发初始之时,他还能自由活动,凭借着过人的意志力,骑马奔逃本不会受到影响。 因为毒素的剂量实际上并不大,只要不做剧烈的运动,他也不会中毒而亡,像那些因为中毒而死的夏军士兵,也是因为短时间内剧烈的无氧奔跑下才导致毒素发作效果加剧才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结果。 野利图里如今以一对二,对付力大如牛的黑牛哥哥也要使出他全部的力气,一定程度上就加大了毒发的效果。 他感觉到胸口的麻痹越来越严重,便意识到了这一点,如果不快速结果了这两个对手,赶紧逃跑的话,这么打斗下去,恐怕不用被这二人手刃,自己就会毒发而死。 要是放在平时,跟黑牛哥哥这样的壮汉对峙,野利图里觉得他的力量上还要略强一些,可如今他中毒之后,只能勉强打个平手,加上柯小川冲过来要夹攻他,他不敢松开手中的马槊,只剩下招架之势,无法做出任何反击。 而且最迫切的问题是,这么僵持下去,他的力量只会越来越弱,而宋军后边的追兵,或许不久就会追上来。 野利图里生来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危机,面对柯小川一刀又一刀的攻过来,他只能狼狈的躲闪。 人在面对死亡的威胁之下,总会本能的做出些超出自己实力的举动,像野利图里这样百年难得的西夏猛士,做出来的举动更是惊世骇俗。 他那一刻脑袋里想象了无数种逃出生天的办法,终于找到了最大可能的一种。 他装作逐渐乏力,躲闪的脚步也逐渐迟缓了下来,感觉到柯小川跳到他背后,便故意卖了一个肩铠和背甲之间一个最薄弱的破绽给他。 柯小川心中大喜,他攻了野利图里二十几刀,竟然全部被武功更强的野利图里躲闪开,或者用手里的槊杆格挡了下来。 有那么几刀,感觉可以砍到他身上,却被他机敏的移动身体,用它身上铠甲最坚硬的地方去抵御柯小川的刀锋,让刀砍在他身上,也没有造成任何致命的伤害,仅仅划破一些血口而已。 柯小川终于感觉有机会宰了野利图里了,这一刀他跳了起来,用力更猛,动作也更迅捷,仿佛这一战,等待了许久,就为了这致命的一刀。 野利图里此时精力十二分的集中,背后刀锋砍下来划破空气的声音似乎都听的十分清晰,可他没有躲闪,而是死命的用力去顶手里的马槊。 黑牛哥哥看到柯小川砍向野利图里后背的那一刀,手上同时感受到了野利图里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向他的方向顶马槊,自然知道这是野利图里无法左右移动躲闪过这一刀,才试图向前猛地移动,从而让这一刀的伤害降到最低。 黑牛哥哥双脚像长了钩子一样死死抓住了地面,同样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决心要把马槊顶回去,不让野利图里有任何逃过背后柯小川砍下来那一刀的机会。 那一刀还是砍下去了,柯小川准确的砍在了野利图里铠甲之间的缝隙上,感受到了刀锋划破了他的衣衫,刺入了他的肌肉那种感觉。 可就在这时,野利图里灵巧的做出了另一个类似方才骑在马上的回马枪的动作,双膝弯曲跪了下去,腰腹用力向后仰了下去,而手上却突然松开了马槊。 他强忍着肩锁上那一刀的剧痛,让刀锋从他的肌肉里划过,从他的右侧脸旁边伸了出来,而马槊的这一端却从他胸前捅了过去。 黑牛哥哥大叫不好,可刚才为了顶住野利图里,使出了全身力气,此时想收已经收不住了,只见马槊的另一端,捅在了惊骇之下在半空中无法躲闪的柯小川胸口。 正文 第482章:一定要挺住 柯小川见野利图里翻身下坠,便知大事不好,惊恐之下,别马槊的一头狠狠地捅在了胸口正中,向后飞出去数步。 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那一瞬间感觉胸骨碎裂,整个五脏六腑都换了位一般,胳膊上也泄了力,朴刀也从他手上松开。 黑牛哥哥用了多少力气心里清楚,这一槊捅过去,虽然不是槊尖的一头,可也不知何小川是死是活。 野利图里大喝一声,强忍肩上剧痛双手猛地一敲地面,又翻身跳了起来。 他捡起柯小川丢掉的朴刀,向李黑牛胡乱扔了过来。黑牛哥哥举槊挡下了这一刀,抽回了马槊,也来不及调转槊头,便拿槊杆向野利图里头顶抡来。 马槊太长太重,若是骑在马上,可以刺杀两丈余外的敌人,的确是最好的兵器,可若是双脚站在地上,马槊就显得太过笨重了。 野利图里低头躲过这一槊,见敌人只剩下黑脸汉子一个,他不远多做纠缠,转身拔腿就跑。 李黑牛也知道马槊太重,不适合平地上当做兵器使用,随即扔在了地上,赤手空拳追了上去。 不料野利图里并不是盲目逃窜,而是奔向了柯小川的战马。 一个跑,一个追,两人身材都是高大魁梧,步子也都迈得很大。野利图里噔噔噔几步便冲到了马前,一手抓住了马缰,一个翻身便跨在了马上。 黑牛哥哥心中大急,眼看野利图里抽打着马儿便要奔腾起来,一个鱼跃扑向了战马。 野利图里骑术精湛,左腿屈膝猛踹了胯下马儿的左后腿一脚,那马儿便因吃痛,后身向一侧跳了起来,恰好躲过了像饿虎一般扑过来的李黑牛。 然后他立即夹紧了双腿,双手提缰,那马儿便猛地向前一跃,窜了出去。 李黑牛吐了吐嘴里的泥草,再站起身来时,野利图里已经奔出去十步之远。 黑牛哥哥起身想追,可忽然想到自己哪里有一匹马跑得快?猛然想起自己方才扔掉的弓箭还在身后不远的地上,便转身往会跑,去寻自己的弓箭。 等他捡起了柘木弓和那一支三齿狼牙箭,野利图里骑着马已经跑出去六七十步远。 黑牛哥哥赶忙向前猛跑了两步,站定了一个好位置,迅速拉满了弓弦,预判了风向和野利图里逃跑的路线,屏气凝神,一箭射了出去。 那一支带着黑色光芒的羽箭旋转着,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一般,直奔野利图里的后心而去。 “驾!驾!” 野利图里伏低了身子,不停的抽打着胯下的马儿,他只想着这一次逃出生天,将来一定要回来找这个黑脸汉子,还有杨怀仁,还有通远军的主将杨世虎报仇。 他的胸口里心脏跳动得极快,满脑袋里只有“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马蹄有节奏的“咯咯”声,还有风划过耳畔的“呼呼”声。 忽然间一声刺耳的尖啸,他惊惧地扭头往后看时,只见一闪亮光向他背后袭来,可此时他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时间来躲闪了。 那一支三齿狼牙箭射中了野利图里的后心! 不过野利图里还是跑了。虽然他被射中,可羽箭穿透了他的背甲,便泄了一多半的力道,再射入他后背之时,只射入了寸许。 野利图里皮糙肉厚,这一箭并没有伤及他的内脏。他自然知道这种三齿狼牙箭的厉害,若是冒冒然回手把这支箭拔出来,他一定会血流不止,恐怕逃不出多远就会流血而死。 于是便忍着疼痛,背上带着那支三齿狼牙箭,奔回了夏军大营。 黑牛哥哥远远的看着野利图里中了一箭却没有重伤,而是跑出了射程之外,心中又悔又恨,只好无奈的深深叹了口气。 他赶忙又去察看柯小川,不知他是死是活。 柯小川此时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疼得全身虚汗,每喘一口气,都从口鼻里喷出些血沫来。 黑牛哥哥见他还活着,忙把他抱了起来,一路小跑跑到自己的战马前,把柯小川小心的扶上了马背,又把野利图里的马槊和自己的柘木弓架在马上。 柯小川虽然跨上了马,可他身受重伤,像一滩泥巴一般,一撒手便摇摇晃晃似要堕下马来。 黑牛哥哥一手扶着他,一手扯断了马缰的绳扣,用马缰把他绑在了马背上。 随后他拽着马头向着通远县城的方向,用力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马儿嘶吼一声,便奔跑起来。 李黑牛也跟在马屁股后面一路奔跑,嘴里念叨着,“小川兄弟你可千万别出事,不然哥哥可没法跟你姐姐和仁哥儿交代。 玄郎中一定会治好你的,你可一定要挺住!” …… 野利图里回到夏军大营,大营之中只剩下四千余夏军,这其中一半人是些保障夏军粮草辎重的后勤军士,还有一半则是前几天攻打清平关时候的受伤将士。 来不及修整,野利图里立即下令夏军撤回韦州,丢弃了大量粮草辎重,那些伤兵里,也只带走了受伤较轻的一半人,那些受伤较重无法独立行动的,全部舍弃不顾,只能留下来做了俘虏。 这一战宋军大胜,只付出了伤亡几十人代价,击败了一万余夏军精锐。 总共算起来,从野利图里带着两万夏军精锐第一天进入大宋开始,到这一天受伤逃跑撤离环州,短短十天不到的时间,折损六千余人,被俘万余人,粮草辎重也都全部留给了宋军。 其中牛羊近万头,粮一万余石,兵器衣甲等两万余件,最重要的是,宋军还得到了珍贵的西夏上好的战马六千余匹,攻城用的投石车十数架。 童贯大喜,立即把这次大捷写成书面文书报送朝廷。通远军将士们也欢欣鼓舞,大宋立国百余年,与西夏多次交战,这样的胜利和战果,实属罕见。 而且最重要的是,宋军是以少胜多,宋夏两军之间战损比却是一比十的高比例,更是史上未曾出现过的。 无论童贯还是杨世虎,都明白一点,若不是杨怀仁的计策,恐怕结果就不是如此了。 正文 第483章:主战与主和 就在通远军和夏军英勇作战的时候,远在东京城的杨府却发生了一件让杨怀仁如何都预想不到的事情。 童贯作为环州最高军事长官送到枢密院的信件,杨怀仁以内卫副总管的身份送进宫里交给高太后的信件,他以朋友的身份分别给赵頵和赵煦的信件,以及一封报平安的家信,几乎同时送到了京城。 而在这之前少早几个时辰,永兴军路和秦凤路报告野利图里领静塞军司两万夏军进攻环州,另有其他各路夏军也兵陈这两路边地州县边境外的加急军报,也送到了枢密院。 这两份边报,虽然说的是同一件事,可态度却截然不同。 游师雄所在的秦凤路的边报,要求朝廷下旨和夏军开战,而永兴军路的边报,则要求朝廷下旨缉拿杨怀仁,并要求跟西夏讲和。 当日的朝会气氛紧张了起来,朝堂上的官员们,一派支持开战,一派支持讲和,还有一派不说话看热闹。 支持开战的多是一些品秩虽高,却没有多少实权的武官,少数的文官也都是曾经在边地做过地方官的人,而支持讲和的,大都是些位高权重的大佬们。 而最后那一派不说话看热闹的,要么是些有势无权的皇亲国戚和勋贵们,要么是大多数职位不高,在朝堂上说不上话的,籍籍无名的中下层官员,还有两位陷入沉思拿不定主意的宰相。 开战派和讲和派各有各的理,朝堂上又是一番论战,但谁也说服不了对方,这可愁坏了赵煦和高太后。 按照赵煦的性子,他是相信杨怀仁的,说他去了环州惹出些小麻烦来,那他相信,可说他因为一时意气就刺杀了西夏权相梁乙逋的儿子,他如何也不肯相信。 所以他认为这里边肯定有什么阴谋,而这个阴谋是否和高太后有关系,他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他内心里还是主张和西夏开战的,大宋开国以来,历代皇帝都幻想着自己能当一代圣君,在经济、文化和科技上的进步,是显而易见的,超过过往的历朝历代。 可惜文治上的成就并不能掩盖武功上的无能,在开疆拓土这一鉴定一位皇帝是否是一代圣君的标准上,宋代的皇帝可就毫无建树了,可以说土地让出去不少,开疆吗,半寸没有。 太祖太宗皇帝之后,宋代的皇帝可以说都是斯文人,文学艺术以及琴棋书画上造诣倒蛮高的,打仗的话,别逗了。 赵煦也是有这样的梦想的,尽管他还很年轻。哪一天他要是能把他祖母这座压在他头上的大山给移除了,他也是想干一番大事业的。 京畿之地驻扎着号称八十万禁军,赵煦倒没糊涂到相信禁军真的有那么多,可二十多将近三十万的禁军,他约莫着还是应该有的。 他老爹在位的时候,元丰西征就没有成功,他琢磨着他这一代,是不是可以完成他老爹的遗愿,好好和出尔反尔的西夏大干一场。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是他比较在乎的,就是这一年来,他得到的些不太明确的消息,他的祖母暗中让枢密院调整了不少禁军中的武将的职事。 这是不是安插自己的亲信呢?赵煦不敢确定,也不敢说出来,更不敢去细想。 如果宋夏开战,把高太后安排到禁军之中的这些官员,都派到西北边地去打仗,或许京城会安全了不少。 所以他比较支持开战一派的观点。 高太后其实和赵煦想的差不多,只不过出发点不同。 她如果想学武则天称帝,如今她自身最大的缺点,是威望上,在文人中间还好说,可是在武人心里,似乎就不太够分量。 给某些武人高官厚禄,调到禁军中来,似乎还不足以完全得到这些武人的忠心。 武人想的什么,她不是不知道,就是在外战上,能获得一次能拿得出手的胜利,能振奋人心,提升军队士气。 所以高太后也想由她主导一场战争,能取得胜利的战争,至于付出多少代价,要死多少人,不是她要算计的事情。 可是朝堂上几百官员吵个没完没了,赵煦和高太后虽然各怀心事,可也不能纲常独断,总要得到文武百官之中大多数人的支持才行。 主战牌和主和派争来争去势均力敌,那些原本看上去默默无闻又好似事不关己看热闹的中间派官员,似乎就成了两派拉拢的对象。 主和派之中的官员位高权重,在拉拢墙头草的过程中,似乎逐渐占了上风,而主战派则慢慢陷入了弱势。 赵頵的内心是害怕战争的,只是他愿意相信杨怀仁是无辜的,他觉得西夏人陈兵边地,是早有预谋的,而拿梁乙檀的死说事,只不过是一个由头而已。 让杨怀仁当替罪羊,他是极其不愿意看到的,他就这么一个能说话不用动心思的朋友,他不愿意看着他就这么背负冤屈,被绑了交给西夏人。 所以他极力支持主战派。 两位宰相范纯仁和吕大防,他们这样的大儒,从心里是不愿意看到战争的,因为战争就以为着靡费大量金钱,要死人的。 他们也觉得,以杨怀仁的性子而言,要说跟梁乙檀这样的人不和,那简直是肯定的,可要说杨怀仁下狠手杀人,那也无法说服他们。 所以他们二人一言不发,考虑的是另一个问题,这里边是不是有别的阴谋? 从以前的经验来看,只要是宋夏之间有了什么矛盾,契丹人总是非常积极地跳出来当和事佬,然后从两边捞好处。 可这一次奇怪的是,契丹人跟没事人一样,仿佛对夏军开进了环州一事漠不关心,这太反常了。 两位宰相开始回想大辽最近的动态,回想辽使的更换,以及辽使之子前段时间跟杨怀仁之间的矛盾,想从这些看上去不相干的事情之中,找到相互之间的联系,最终找到答案。 从早上争吵到晚上,文武百官说得喉咙都哑了,一个个的声音都从打鸣的公鸡变成了“嘎嘎”乱叫的公鸭。 最后还是高太后满面倦容的站出来发了话,“明日再议!” 正文 第484章:杨府危机(上) 朝堂上争论的事情,往往很快就会变成整个东京城里百姓们讨论的事情。 早上才收到杨怀仁报平安的信,杨府上下还开心地准备把王夏莲也有了身孕的消息写信告诉杨怀仁,可没料到到了晚上,从宫里流出来的消息显示,杨怀仁好像惹了大祸,而且大难临头。 是的,王夏莲也有了身孕。照杨母的话说,别看莲儿生的瘦瘦弱弱的,其实她好生养。 嫁给杨怀仁做妾,笼共也没在一起住了几天,可王夏莲的肚子就是这么争气。 起先是何之韵妊娠反应比较剧烈,看见什么吃的东西都想吐,作为妹妹,莲儿尽心尽力的把自己当做一个丫鬟一样侍奉韵儿,可不知是不是看着别人吐的厉害也受传染,她也跟着吐的厉害。 惠民堂的郎中看过了之后,边说莲儿也有了身孕。 这下可把杨母乐坏了,韵儿没有动静的时候,她心里着急,如今两个儿媳妇都很争气,一下要给她添两个孙子,她岂能不乐? 于是莲儿兼职管家的职事也被杨母安排给了他爹王明远,王明远累是累了点,可打心眼里高兴。 做妾的,只要有了孩子,那就意味着在府上的地位有了保障。 老人们都说若是怀的男孩儿,他们在娘胎里折腾得就厉害,所以当娘的也就吐的厉害。 所以何之韵和王夏莲都觉得自己肚子里的,是男孩儿。 可王夏莲不知怎的,就觉得面对韵儿姐姐有些愧疚似的,只有她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莲儿就说希望自己肚子里的,是个女娃娃。 何之韵佯做嗔怒的样子,把莲儿抱在自己怀里,笑骂她好算计,明明知道官人喜欢女孩儿,所以硬说自己肚子里的是女娃。 莲儿听了就笑,把头埋在韵儿怀里喊了声“好姐姐”。 其实他们心里都知道杨怀仁确实喜欢女儿,可婆婆却是喜欢她们生儿子的,因为这年头,生女儿早完是别人家的,而生儿子才能给杨家传宗接代。 只不过这么一个小玩笑,却让她们两个好姐妹更加亲密了,一些话不用非得说出来,在杨怀仁眼里,生儿生女都一样,而何之韵的地位是无可替代的。 可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却把杨府上下所有人的好心情给打破了。 杨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口气没喘匀和,晕倒了过去。王夏莲没弄明白这里边利害,却吓得只有哭。 何之韵这时候作为主妇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赶忙吩咐人去嘉王府上打探消息,先搞清楚事情的整个原委,才能另做打算。 杨府在短暂的震惊和混乱之后,又镇定了下来,羊乐天和王明远商量着要不要把随缘和聚园暂时营业,把所有府上的人撒出去打探消息。 何之韵没有同意他们的请求,她说现在外边虽然传的沸沸扬扬,可官人既然没说什么,那就不要慌乱,还是等嘉王爷的消息才算最准确。 而随园和聚园的生意,以及杨家庄子里作坊的正常运作,都不能耽误,因为这是杨怀仁走之前交代的事情,他们把这些事情做好,官人在外边才不用挂心家里。 当然,还是选了几个忠仆,连夜打点了行装,第二天城门一开便要出城,去环州把事情的究竟搞清楚。 杨府还算没有乱。何之韵知道现在她不能让家里乱,所以这时候她只能表现出一个主妇应该有的镇定气质来。 尽管她的心里,其实比谁都更担心杨怀仁的安危。官人的脾气她太了解了,如果西夏权相的儿子真的在环州当了恶霸,杨怀仁是一定会出手教训他的。 至于教训到要了那小子的命,这就有点让她不太相信了,而西夏要大动干戈,或许只不过是找个借口要进犯大宋罢了。 何之韵也是混过江湖的,这样的事情她不是没见过,只不过她担心杨怀仁一旦真的当了替罪羊,恐怕朝廷会畏于西夏的压力,真的会把杨怀仁交给西夏人。 赵頵出了宫,第一时间就派人给杨府这边送了信来,把事情的大致说了个明白,高太后和官家都还没有下决定,希望杨府上下一定要稳住,不要情急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何之韵听了这个消息稍稍心安,她是清楚杨怀仁在高太后那里的秘密身份的,既然官人给高太后做了那么多事,相信高太后不会那么轻易就舍弃了官人。 而赵煦这里更好说了,听赵頵的意思,官家好像比较相信杨怀仁这次是被人栽赃嫁祸的,只是因为朝堂上主战和主和的两派争论的激烈,才没有第一时间表明自己的观点。 从这些综合来判断,何之韵觉得杨怀仁的事情还不算没有一点转机。 可市井之间传得就有点邪乎了,朝堂上主张把杨怀仁交给西夏人处置的论点占了上风的事情,他们也都清楚的很。 有些人替杨怀仁鸣不平,说一个西夏的纨绔公子哥,在大宋地界上闹事,宰了那叫为民除害,杨侯爷没有错,还应该奖励才对。 也有些人说杨怀仁年少轻狂,惹下了大祸,若是真引起了宋夏战争,那就是祸国殃民,罪无可赦,把他交给西夏人处置,也未尝不是挽回局面的一个法子。 朝堂上吵,民间也吵,一个比一个吵的凶。 有些人心怀鬼胎,觉得杨怀仁的气数完了,惹了不该惹的人,闯了不该闯的祸,他们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开始琢磨着杨家这么赚钱的几样产业,是不是该换换主了? 晚些时候,这些人便迫不及待的敲响了杨府的大门。杨府里,能说了算的杨母病倒在床上,其他女眷又不便见外客,只有让王明远这个临时的管家出来见客。 来访的客人似乎忘记了自己是客人的身份,一开口便反客为主,说愿意出多少多少银子,买下随园和聚园的产业。 也有人要买牛肉面和其他一些随园特色美食的方子,还有人要买杨家庄子里整酒作坊和豆腐作坊的人马,也有人要买下新式蔬菜的种子等等,却都被王明远拒绝了。 正文 第485章:杨府危机(中) 想趁着杨府为难时刻来赚些便宜的,也不会是些泛泛之辈。 想要随园牛肉面方子的,其实就是同样在东京城干酒店买卖的同行,当初杨怀仁用牛肉面等菜式的配方换来了一个餐饮业的连锁联盟,包括嘉王爷的产业归雁楼在内,一共有十三家酒楼。 由于连锁的协议是具有保护性质的,所以那些没有加入进来的大酒楼掌柜的和他们身后的东主们,便动了买下随园的主意。 要放在以前,杨怀仁是肯定不会把这么大一只下金蛋的母鸡卖掉的,可今时不同往日,杨怀仁都命悬一线了,说不定会卖了这只金鸡,以换取一线生机。 这其中一个叫赵奎的人,似乎有点志在必得。王明远打发走了其他人,却赶不走这个赵奎。 在王明远眼里,小眼睛赵奎一看就是个精明的商人,那一堆眼珠子一转悠,就给人一种非常机灵的感觉。 可现在杨府有了危机,赵奎自鸣得意的样子就看起来有点欠扁了。 王明远当然也不过是心里发恨,暗地里想想罢了,这个赵奎既然摆出一副吃定了你的样子,那他的后台,肯定不简单。 起码,赵頵这位嘉王爷的名头,在赵奎眼里,似乎并不是那么害怕,这就让王明远非常吃惊了,大宋唯一的亲王,官家的亲叔叔,高太后的亲儿子,这个赵奎谈论起来竟然不以为意,还很是吓坏了王明远。 最让王明远难以置信的是,赵奎说,他有办法救杨怀仁。 王明远心里暗骂,你他女马是何方神圣?嘉王爷如今都不敢说这种大话,你一个生意人怎么敢说得这么轻巧? 难道你姓赵,官家和太皇太后就高看你一眼,还听你的吩咐? 既然赵奎说得他背后的主子那么吊,不如就让他继续说下去,因为王明远为了自家姑爷,也是在没有别的招了,如今出现一个大话连篇的赵奎,哪怕他信口雌黄,也要听一下他的办法,只当死马当活马医就是了。 赵奎说道,“我也不跟王掌柜的打哑谜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家主人,便是嗣濮王赵宗晖。” “赵……嗣濮王?” 王明远大吃一惊。这个赵宗晖在东京城里可算是个名人,尽管他如今不怎么在世面上露面,但他的名头,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赵宗晖乃宋太宗赵光义曾孙,商恭靖王赵元份的孙子,濮安懿王赵允让之子,也就是说,他是当今太皇太后的小叔子,是嘉王赵頵的亲五叔,是官家赵煦的五爷爷。 如果单单是他嗣濮王的爵位,以及镇南节度使和检校司徒的职位,还不足以影响到高太后和赵煦的决定,但他另外一个身份,就足以彰显他的地位了。 赵宗晖是如今宗正寺的宗正寺卿,换句话说,他就是赵氏皇族的名誉族长。 这职位听起来好似虚无缥缈,在朝廷之中也没有什么实质的权力,但是涉及到赵氏宗族的事宜,他的话就十分有分量了。 姓赵的皇亲国戚那可多了,在册的就有近千人,这些人都有相应的爵位,为了自己的子嗣能够顺利的继承自己的爵位,这些贵族可都是唯赵宗晖马首是瞻。 说直白点,赵宗晖就是当今的皇亲国戚里边的老大,别看从爵位高低上赵頵这位亲王更高,但在赵氏宗族中,他的话的分量,跟赵宗晖是无法同日而语的。 传言里赵宗晖为人公正,做事也比较低调,尽管地位超然又名声在外,可他一不参与朝政,二不贪恋权柄,三不好色,四不敛财,在宗族之中算是威望甚佳。 高太后能有如今的权力,和赵宗晖的支持是分不开的,赵煦如果想在自己成人之时收回自己应有的皇权,也需要赵宗晖带领宗族中人的支持。 所以说,有些事,朝堂上的官员说不动高太后和官家的,赵宗晖或许一句话,那两位大佬就不能不考虑。 想通了这一点,王明远就有点犹豫了,为了救杨怀仁,如果要付出一个随园,加上那些诸如牛肉面等食物的秘方这样的代价,他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的。 可是他作为一个随园掌柜,一个临时的杨府官家,他说了还不算,他必须把这件事请示了杨母和何之韵之后,让她们来做决定。 王明远留下傲慢的赵奎在客堂里吃茶,自己则赶忙来到后宅,向杨母道明一切。 杨母在何之韵和莲儿的照顾之下刚刚转醒,听了这个消息便激动起来,二话不说,便要让儿媳妇出面,答应下赵奎的要求,把他索要的随园等一切事物全都应允下来。 作为一个母亲,这时候但凡是有一点拯救儿子的机会,她都不会错过,虽然要舍弃了许多的家财,可她一点儿也不在乎,钱是死的,没了可以再赚,可人要是没了,就无论如何也没有机会挽回了。 王夏莲已经急的没了主见,只得等着何之韵点了头,便要跟着父亲一起出去,答应赵奎提出来的要求。 比起杨母和王夏莲这样小户人家出身的妇人来,何之韵出身高贵,加上几年江湖上尔虞我诈的历练,她听了王明远的话,似乎觉得哪里有些不妥。 可她心里也急切地想救官人,如今赵宗晖的名头摆出来,她似乎也看到了一丝的希望。 只不过以她平日里听说的她这位亲五叔的名望和人品来,又觉得赵宗晖不像是一个唯利是图之人,为何今日忽然对杨府的钱财有了兴趣,让她有了一些疑惑。 何之韵一时还想不清楚这个赵奎为何有这样的把握能保证杨怀仁安然无恙,但是她还是决定要见一见,于是安抚了下婆婆和莲儿,说明了要先让这个赵奎说出他的主子赵宗晖有什么样办法保住官人,然后再做计较。 杨母稍稍平复了下心情,觉得儿媳妇说的有理。杨府现在是危机之时,不少人都在打杨府的主意,不能因为一时情急,便中了江湖骗子的伎俩。 于是她强撑起来身子,双手握紧了何之韵的手说道,“家嫂,仁儿不在,这个家你说了算,我们都听你的。” 正文 第486章:杨府危机(下) 何之韵收拾了下自己的心情,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随着王明远来到前堂。 赵奎正在前堂里喝茶,神态本是淡定悠闲,他一手端着茶盏,一手用杯盖拂了拂飘起来的几片茶梗,轻吹了吹茶水,十分享受地把嘴唇凑上去抿了一小口。 见王掌柜的请来了杨府目前能主事的人,他这才不急不慢的放下手里茶盏,缓缓站起身来假模假样的施礼。 可等他看清了来人的面孔,他竟是吓了一跳! 这是杨侯爷的正室杨何氏?长得真是太惊艳了,最让他吃惊的是,这女人竟然和他家主子长得有三分相似,特别是眉宇间流露出来的气度,更是神似了七八分。 何之韵微微颔首示意见过了礼,然后坐在了正堂的主位上,她不卑不亢,举止落落大方。 赵奎倒是听说过杨侯爷这位正室夫人,听说当初还是从嘉王府出的阁,名义上是嘉王赵頵的义妹。 以前或许他还以为这不过是个攀附权贵的民女罢了,如今见到了真容,才知这个女人,绝对不是出身平凡之辈。 正在他琢磨何之韵的身世之时,何之韵先开口了。 “这位赵奎赵掌柜的,可是濮王府上的管事?” 话虽然是简单的话,可从何之韵嘴里说出来,却不知怎么就有一种迫人的气势,赵奎别她这么一提到身份,才意识到杨家怎么也是个侯府,就算破败了还是有嘉王这个靠山,凭他的身份还不敢太过造次,忙收起了刚才的傲慢。 “回夫人话,小底正是濮王府上的管事,负责一些王府外边的生意。” “哦?赵掌柜请坐,不必拘谨。不知赵掌柜的驾临寒舍,是为何事?” 何之韵认真的时候,还真是淋漓尽致了展现了他的高贵血统,无形中就形成了非常强烈的气场。 赵奎回道,“听闻杨侯爷在西边惹上了麻烦事,深陷危机之中,我家王爷仰慕杨侯爷厨艺已久,故派小底来府上拜谒,一来表示慰问,二来愿意行雪中送炭之举。” 何之韵说,“濮王爷高义,果然名不虚传。不知濮王爷要如何雪中送炭呢?” 赵奎小眼睛滴溜一转,这才想起如今不是自己有求于人,而是杨府上下有求于他家濮王,于是放松了姿态,笑着答道,“夫人可知今日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争论不休是何故?” 他故作神秘地顿了顿,却不等旁人接话,自己继续说道,“从西边来的边报,虽然说得同一件事,可说法又有所不同。 永兴军路的边报说的是杨侯爷闯下了大祸,反倒是秦凤路的边报说杨侯爷是被人利用的。 侯爷身在的环州通远军的军报,同样也为侯爷开脱,说的是西夏人进犯咱们大宋,是早有预谋的,而侯爷的事情,也是被人栽赃嫁祸而已。 朝堂上那些当官的老爷们,看到三份不同的边报,难道就不怀疑这里边的问题吗?” 何之韵虽然从赵頵哪里了解到了这些信息,可起先也没有细想,现在听赵奎这么意味深长的说出来,似乎被点醒了。 西夏人这两年一直就觊觎大宋的西北之地,一场战争是在所难免的,只不过是早早晚晚的事情。 而杨怀仁所谓毒杀西夏权相梁乙逋之子梁乙檀的事情,也不过是一个导火索而已,确切的说,杨怀仁确实是被人利用了充作了替罪羊。 这一点朝堂上那些大佬们不傻,自然看得出来,只不过那些主和的一派,想通过牺牲杨怀仁来息事宁人,然后再许以西夏一些经济上的利益,从而避免如今和平的假想被打破了罢了。 而主战的一派,只不过是愿意面对现实,他们之中大多数人虽然知道杨怀仁无辜,可对于杨怀仁的生死,其实也不怎么关心。 政治或许就是如此,各方有各方的利益需要维护,杨怀仁被夹在中间,其实也不过是一枚棋子。 赵奎的话很明白,以赵宗晖今时今日的地位,不敢说保杨怀仁安然无恙,但是想保下杨怀仁的命,还是不难的。 即便是真要缉拿他,也不会直接交给西夏人,等他被押进东京城来,朝堂上还会继续争吵下去,官家也不会立即给他定罪。 吵的时候长了,宋夏朝廷之间再商量一个两方都可以接受的条件,杨怀仁的事情或许就会过去。 只不过,宋夏之间的战争,是难于避免的,今年或者明年发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何之韵想明白了,自然也知道赵宗晖不会白白帮杨府这个忙,人家是有条件的,所以说赵奎出现在了杨府。 “既然濮王爷要施以援手,那就多谢了。为了表示感谢,我们杨府自然会给濮王爷一份薄礼聊表谢意,只是不知濮王爷喜欢些什么。” 话说到这份上,赵奎也不用装高傲了,他笑眯眯地说道,“我家王爷喜欢些什么,方才小弟跟贵府的王掌柜的都已经说过了,呵呵。” 王明远面露难色,小声把刚才赵奎说的那些条件说了出来。 何之韵想到了濮王肯主动上门帮助杨府脱困的要求肯定不低,可没想到除了随园和聚园这两份产业之外,他还想要全部的菜式配方,以及蒸酒的配方,最后还有新式蔬菜的种子等等。 基本上除了杨家庄子的土地和现在所住的这个宅子,迄今为止杨怀仁赚钱的门路基本被人家讨要了个干净。 何之韵心里愤恨不已,这样的做法,无异于夺走了杨府的生路,更重要的是,如果答应了他,杨怀仁辛苦建立起来的餐饮连锁的联盟也毁了,他的名誉会受到极大的损害。 何之韵虽然知道赵宗晖的确有本事保下杨怀仁的命来,可她一时之间还是做不了决定,一旦把官人全部的生财之路交给人家,将来她又要如何面对杨怀仁? 她沉思了一下,决定还是要跟杨母商量了之后才能做出决断,于是以事情太大,她还做不了主为由,让赵奎回去禀告濮王爷,请给杨府一天的时间商量。 正文 第487章:忍辱负重 送走了赵奎,何之韵忽然呕吐起来,呕得她一脸通红,看样子憋了好久。 这一刻,不知道她是因为怀了孩子的妊娠反应太强烈,还是被赵宗晖的假仁假义感到恶心而作呕。 王明远赶忙唤来丫鬟扶着何之韵回后宅。何之韵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嘴,深吸一口气,默默地摸着自己的肚子,低头说道,“儿啊,为娘不会让你爹出事的,可也不会让咱们杨府任人摆布……” 何之韵把赵奎说的话跟杨母一说,杨母一时也做不了决断。 接受赵宗晖的要求,即便能把杨怀仁的命保住,可杨怀仁这一辈子也毁了,很可能永无出头之日,只能默默地做个窝囊侯爷。 可如果不接受,若是主和一派占了上风,必然会极力主张把杨怀仁交给西夏人,真到那时,一点挽回的余地可都没有了。 杨母算计了很久,最后还是觉得保住杨怀仁的命要紧,老话说的好死不如赖活着,家业和财富都是身外之物,儿子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何之韵和王夏莲这两位当媳妇的,似乎比杨母更了解杨怀仁的性格,因为对他来说,为了活着而接受这种屈辱的条件,这不是忍辱负重,而是奇耻大辱。 可杨府三个女人在京城,连远在环州的杨怀仁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只要有一点点的希望能让他活下去,她们也只能做出这种决定。 既然要转让随园等产业,何之韵叫来了家里的几位管事和羊乐天,把事情大致向他们做了下交代。 店里的伙计和家里的仆子丫鬟们,也都知道杨府这次出现了很大的变故,把侯爷辛苦积攒下来的产业拱手让人,并不是他的本意。 老夫人和夫人之所以下了这样的决定,也只是为了保住侯爷。 要遣散的伙计和仆子也不少,何之韵说了,愿意留下来的,有她一口饭吃,就不能让你们饿着,愿意走的,杨府给一份盘缠。 结果没有一个要走的,都愿意留下来。 羊乐天等曾经在随园跟着杨怀仁学厨的徒弟们,只说没有师父的教诲,就没有他们的现在,师父现在有困难,家里遭了难,他们不会置师父和师父的家人不顾,不会无情无义自己离去。 仆子丫鬟们哭着说自己的命是侯爷救回来的,这一年来吃得好住得好,都拜侯爷所赐,如果不是侯爷,他们不知道是卖给了谁家做了卑贱的苦力或者进了青楼做了卖肉的行当。 所以他们不走,就为了报答当初杨怀仁花钱从人牙子那里把他们买回来当家人一样看待的恩德。 何之韵知道,凭官人那些徒弟们现在的手艺,现在出去很容易就能找到新的活计,跟她家官人学过厨艺的,如今东京城里哪一家名楼都抢着招揽。 而那些官人从人牙子手来买回来的几批仆子和丫鬟,很多过了年之后,官人也给他们换了良籍,他们在杨府面临危机的时候不肯走,除了忠心之外,还有一份难以割舍的感情。 所以她没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表示感谢大家伙对杨怀仁的忠诚,也感叹官人一直以来对别人好,并没有白费。 都说患难见真情,的确是这样,能在一起享受的人,真到了危难时刻,不一定能共患难,能共患难的,真的只有最忠诚的朋友和家人。 何之韵也感到有了底气,只要人还在,家破了也不怕,因为可以大家一起努力动手再重建一个。 第二天一早,何之韵就带着羊乐天和王明远来到城北的濮王府,王明远带着随园和聚园等产业的房契地契,羊乐天则带着师父交给他的那些菜式的制作方法和配方。 赵奎迎着他们,把他们带到了一处偏僻的客堂中,丫鬟奉上了茶水,便让他们等着王府主事的人来跟他们交接。 可等了两个时辰,还是没有人来见他们,眼见着外面的日头越来越高,马上就要中午了,何之韵开始担心事情又出了什么新的变故。 就在三人焦躁不安之时,走进来一位翩翩公子,看样子也就二十出头,穿衣打扮也极尽尊贵,金冠玉带,风度不凡。 三人忙起身见礼,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位是赵宗晖的孙儿赵士暅。 在赵氏皇族中,赵宗晖这一脉非常奇怪的三代单传,濮王只有一个儿子赵仲璲,而赵仲璲也只有赵士暅这唯一一子。 王明远急切的开口问道,“不知昨日王府的赵掌柜和我家夫人谈好的条件,赵公子要何时才找人来处置?” 赵士暅人长的风度翩翩,可这人一笑就让人浑身觉得不舒服,他进门之时便首先打量了一下何之韵,眼神里竟有些贪慕之色。 他没有理王明远,而是撇嘴一笑,笑容里有点阴郁,又有一些挑逗之意。 “呵呵,你们还不知今日早朝上发生的事情吧?” 他故作清闲,摇着手里一把玉质的折扇,跟三人打起了官腔,“今天早上枢密院又接到了军报,西边已经打起来了,环州好像有个叫清平关的地方,已经丢了,夏军一路攻陷了环州五关十一寨,现在已经陈兵通远县城外了。” “什么?” 何之韵大惊,没想到战争已经爆发了。即便这样,她也知道一条军报即便用八百里加急送到东京城来,也需要三天时间。 这一条夏军已经陈兵通远城下的消息,也是三天之前已经发生的事情了,她现在最担心的,是杨怀仁身在环州,不知道如今是死是活。 更严峻的问题是,要是夏军还没打过来,一切都还好说,现在开了战,朝堂上的争论就没有意义了。 主战的一派并不会占了上风,反而主和的一派,会占据道德的制高点,把战争的责任全部推到杨怀仁头上,会极力劝说官家和太皇天后把杨怀仁交给西夏人,以平息战事。 这样一来,就算赵宗晖肯出面,也难以挽回局面了。 “不过嘛……” 赵士暅依旧表现的非常悠闲,似乎对于宋夏开战没有什么感觉,他只在乎他能从中捞到多少利益。 正文 第488章:欺人太甚 “杨侯爷的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挽回的余地,我祖父濮王的面子,太皇太后也官家也是要给的。 只不过嘛,大家都是生意人,昨天赵奎开的条件是昨天的价格,今天的价格可就不一样了,呵呵……” 何之韵面露愠色,她强忍着没有发作,开口问道,“赵公子又有什么新的要求,尽管说,只要濮王能在太皇太后面前保下我家官人,钱财绝不是问题。” 赵士暅似乎对何之韵生气的样子特别欢喜,忽然换了一副色眯眯的样子,“钱财我家有的是,不如杨夫人留下来陪我小酌几杯,条件咱们坐下慢慢谈如何?” 何之韵对赵士暅充满了反感,别人不知道,可她心里清楚不过,她和赵士暅要是真论起来,赵士暅还是她的侄子,可有这么一个侄子,让她想想就恶心。 而让她失望的是,赵士暅做了这么多事情,却始终未见到正主赵宗晖出现,何之韵不得不开始怀疑,以赵宗晖低调的作风,就算真的因为年纪大了想为子孙攒下点家业,是不是真的要用这种断人生路的方法? 或许这一切只不过是赵士暅自己的主意,他让那个赵奎用他祖父的名义去杨府,嘴上说是雪中送炭,实际上却是做的趁火打劫的勾当? 或许赵士暅认为杨府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很容易上当受骗,这时候不敲诈一笔,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就算事后杨家人真知道了这是欺诈,可杨府如果败落了,是如何也没有本事再找赵士暅这样身份地位的人算账的。 从头到尾,赵士暅他爹赵仲璲知道吗?这样的事情他的祖父赵宗晖又是否了解? 何之韵强忍着没有发作,绝对再试探一下赵士暅。 “赵公子说的是,既然要谈,不如请濮王殿下出来,大家坐下来慢慢谈,只要能保我家官人无事,钱财不是问题。” 赵士暅脸色稍微一怔,便立即恢复笑面虎的模样,“我祖父濮王爷身体不适,实在不便见客,不过祖父交代我全权负责此事,我说的话,就作的数的。” 何之韵这下明白怎么回事了,赵士暅完全是在欺骗他们,一开始就是想空手套白狼,如果把那些家业转让给他,他翻脸就会不认人,因为在赵士暅的算计里,杨怀仁惹了这样的祸事,是无论如何也难逃一死了。 何之韵愤恨的盯着赵士暅,心中又是绝望又是失望,扭头对王明远和羊乐天说了句,“走!” 见自己的骗财计划被人识破,赵士暅狂笑道,“就这么走了?你家官人你不救了吗?” “救也不用你救!” 丢下这么一句话,何之韵头也不回便离去了。 走出濮王府,坐上了马车,何之韵心中的不快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一个人躲在车厢里开始哭泣。 说到底她也是个女人,嫁给杨怀仁之后,她就觉得她的人生有了依靠,官人就是他的山,就是她的海。 当她知道她有了身孕的时候,她感觉那是她这辈子最开心最幸福的一刻,作为一个女人,她对命运已经没有什么再高的要求了。 可没想到的是,幸福来得太快,苦难也随之而来。如果杨怀仁在环州出了什么事,她不知道她该如何继续活下去。 她自愧此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即便是当初做山贼的日子,也是劫富济贫,从未伤害过无辜之人的性命。 难道她的命运就该如此么?如果这是上天的安排,那么她认了,可是她腹中的胎儿又有何辜?未出生就要遭受这样的磨难? 王明远和羊乐天在马车边听到车厢里的哭声,心中也跟着难过。 本以为赵宗晖这条路如果走得通,或许可以挽救杨怀仁的性命,可没料想这一切都会赵士暅这个混蛋的欺诈杨府钱财的把戏。 眼下这种情况,也是在没有人可以求了,赵頵已经做出了他最大的努力,他虽然地位超然,可在这种局面之下,他的实际话语权还没有朝堂上一个能言善辩的官员大。 战争已经发生了,西夏人攻入了环州,按照朝廷以往的做法,割让几个州县的土地换取短暂的和平都没有人在乎,如今何况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小侯爷呢? 王明远无奈的叹了口气,对着车厢说道,“夫人,现在还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既然朝廷现在还没有做出决断,就不能放弃一线希望。” 何之韵如梦方醒,王明远说得对,一切都还没有结束,也就是说还有机会! “王叔,你说的对,咱们回家!” 三人回到杨府,把事情跟杨母一交代,杨母和王夏莲抱在一起大哭起来。 可就在这时,杨府门外来了一群人,带头的正是赵奎。值守的仆子没有让赵奎进门,赵奎便领着几十个泼皮模样的人在门外大骂起来。 言语里极尽羞辱,那意思就是杨怀仁完蛋了,杨府也要完蛋,劝你们杨府上下不如趁着随园等产业还能卖上点钱,早早的转让给他家公子,杨府上下以后离开东京城返乡,也有个活路,否则的话,等杨怀仁一死,再想卖产业换点银子就晚了。 杨府上下,不论是仆子还是丫鬟都义愤填膺。福禄寿喜几个领着几个护院,抄起了家伙,就等着何之韵一声令下,就要跟赵奎这帮人拼命。 何之韵怎么不恨的牙痒痒?原来真如自己所料,赵士暅就是看上了杨府的产业,欺骗的阴谋不成,现在直接改明抢了。 杨母听到外边他们喊叫的话,差点又气得晕厥过去,她顾不得斯文开口大骂: “他们真是欺人太甚!我仁儿还没死,他们就来喊丧了,若是仁儿真不在了,他们还不趁着杨府只剩下吾等妇孺,把我杨家抢个干净?” 何之韵冷静地对杨母说道,“母亲息怒,身体要紧。外边的事,还有那些闹事的人,我自会处理。” 说罢她领着人来到门前,却见一少年好汉手持哨棒把守住门口,把赵奎等一众泼皮挡在门外。 正文 第489章:林冲打狗(上) 何之韵见这少年好汉的背影有点眼熟,却一时没有想起是谁来。 此人正是年纪轻轻便在禁军里做了教头的林冲! 林冲见何之韵从后堂走了过来,扭头点了点头算是见过了礼,“林冲见过嫂嫂。嫂嫂有孕在身,可不要枉生了这些泼皮的闲气,不如嫂嫂先行回后宅,这里的事情便交给兄弟吧。” 何之韵心中感激,也没过多的礼数,朝着林冲点点头表示感谢。 她认出这是林冲了,说起来他是黑牛哥哥的同门师弟,去年他们几人考武举的时候,杨怀仁和他们没少聚在一起喝酒谈天。 后来宗泽拜官赴任,卢进义返回了济州老家,周同也回到了少林寺他师父那里,几个人来往便少了些。 可何之韵知道这并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感情淡了,而是因为他们这些练武之人,内心里都有一种自负和高傲,不愿意依仗杨怀仁的地位来获取官职。 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确实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宁静,即便没有磕头拜把子,但是在各自的内心里,用杨怀仁的话说,那就是异父异母的亲生兄弟。 宗泽秋闱之时被误以为是官府缉拿的江洋大盗被押进了开封府之时,便是杨怀仁竭尽全力去营救的,如今杨府遭了难,林冲也不会袖手旁观,就说明他们之间的兄弟感情是真的了。 何之韵倒不好真听了林冲的话转身回后宅,而是吩咐几个家仆和护院上去帮助林冲,若是赵奎领人真要把事情闹大了,可不要让林冲一个人受了冤屈。 她的担心也不能说多余,毕竟林冲的地位只不过是禁军之中一个最基层的枪棒教头罢了,赵奎背后可是有濮王府做靠山,林冲若让这些无赖记了仇,对他也是极其不利的。 可该发生的事情,无论想怎么避免都避免不了。 赵奎本就趾高气昂,见杨府里气势汹汹出来了十几个人手持棍棒,他不但没有畏惧之色,反而更嚣张跋扈了。 “嗨嗨,哥几个看看,哎,这杨府还就是有本事啊,他家侯爷都完球了,他家这些个死猫病狗的还来了劲了。” 林冲上前一步,把手中哨棒指着赵奎骂道,“识相的抓紧滚,别逼我动手!” 林冲这时还未满十七,虽然已经是禁军的枪棒教头,人长得也精壮,话说得霸气十足,可脸上多少还有些少年人的稚气。 赵奎听了这话竟捧腹大笑起来,“啥?就凭你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哈哈……” 赵奎也看出来来的这个少年人不可小觑,看那一身在眼光里闪耀着光芒的小麦色的皮肤,还有那曲线精致的肌肉,便能猜出这个少年是个练武之人。 可赵奎也并没有把他当回事,在他心里,这人就算是个练过把式的,看穿着也不像是哪个贵族勋戚家里的公子。 他敢在即将破败的一位侯爷的府上嚣张,那就更不会怕一个无权无势的毛头小子,即便真惹了什么事,有濮王府这颗参天大树作为靠山,他也不怕。 而且眼下场面上他也是占了优势的,这次他只花了少许钱,就从市面上找了四五十个混迹街头的泼皮无赖来给他壮声势。 这些市井泼皮平时就无赖惯了,街头打架似乎是家常便饭一般,即便没系统的修炼过什么武功招式,可比起普通人来说,那战斗力也是强了不少。 而反观杨府这边,除了一个林冲是个武人,杨府的几个护院看上去也不过是些寻常的粗汉罢了,那些抓着笤帚擀面杖啥的一些人,只不过是些瘦弱的家丁,就更没有多少战斗力了。 所以赵奎觉得两边人数相当,但他带来的人似乎更占了上风,再加上两边背后的势力差距巨大,于是便更肆无忌惮了。 “小子,你有种把刚才的话再说一次,老子若是不打得你哭爹喊娘,老子就是狗女良养的!” 面对赵奎的言语挑衅,林冲没有放在眼里,只是又重复了刚才的那句话,“我再劝你们一次,抓紧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吆吆,老子就他女良的不客气了,你能把老子怎么样?!呸!” 赵奎狠狠地说着,一口吐沫啐在了林冲鞋子上,接着等着林冲的眼睛,伸手便去抓他的衣领子。 不等林冲发作,站在他身后的何之韵已经忍无可忍,她阴着脸铿锵有力的说道,“杨府的人听着,今日是别人趁着咱家侯爷遭了难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咱们若是再忍让下去,反而让这些狗东西们瞧了笑话。 我何之韵把话撂在这里,今天哪条狗不滚的,都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了自有我何之韵担待!” 林冲本还想着杨府正处在此等多事之秋,他只要保全了杨府上下的安全,自己受些委屈便罢了,可赵奎这狗东西实在可恶,既然嫂嫂这种话都说出来了,那他也不用有什么顾忌了,今天就要打狗,给那些狗主人们看! 赵奎正要编些机巧话去讽刺何之韵,不料站在他面前那个少年突然一棒子冲着他的小腿便扫了过来。 这一棍势大力沉,又快如闪电,赵奎反应过来时已经无处躲闪,小腿窝子生吃了这一棍。 他感觉整条腿都快断了,仿佛听见了骨头破折了的声音,整个人趴跪在地上,死命的叫喊起来。 杨府众护院和仆子们方才就已经群情激奋,见林冲动了手,立即便冲上了上去,不论是手里拿着棍棒的,还是拿着擀面杖或者笤帚的,对着那帮泼皮无赖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场面立即乱作一团。 练武之人打架那是拼的精妙的招式,普通老百姓打群架,可没有什么招式可言,他们拼的就是气势。 四五十个泼皮混混本就是拿了钱财来给赵奎充场面的,放在以前,他们哪里敢在杨怀仁的门前闹事? 正是因为赵奎吹嘘了一番杨怀仁完蛋了的所谓内部消息,又给了他们不少钱财,才让这帮泼皮们胆子肥了一点,可如今见杨府的仆子们都跟疯了一样拼命,他们也心里直突突,哪里还敢留在这里真动手,一个个都抱头鼠窜,眨眼之间就逃了个干净。 正文 第490章:林冲打狗(下) 赵奎抱着腿咬着牙,瞅着那帮花钱招来的泼皮混混都跑了个精光,只剩下他和两个个王府的家丁,心里暗骂这帮泼皮太靠不住了。 再抬头看杨府的人没有追那帮人,而是把他围在了中间,便一下子慌了神。 “你,你们要干吗?” 林冲和杨府的人没有回答他,而是满脸怒气的盯着他,手里拿着各色的武器似乎都跃跃欲试。 赵奎这下急了,虽然他是濮王府的管事,可眼下这个名头起不起得了作用,能让他们三个逃过一劫,他也心里直打鼓。 他见众人围得越来越近,急地大喊起来,“唉,快来人啊,杨府的人打人啦……” 喊了好几遍,没有人搭理他。杨府的邻里街坊都处的很好,刚才他领了些不三不四的人围着人家门口大喊大骂,这些邻里街坊本就对他们不满,现在他失了势又求救,自然没有人愿意搭理他。 见围观的人只是看热闹,赵奎心里更慌了,可他还是有信心杨府的人不会真把他怎么样,毕竟他是濮王府的人,现在杨府已是摇摇欲坠,他不相信杨府为了出气,就愿意得罪了濮王府。 可他还是不敢像刚才那样的嚣张,只是换了一种严厉的口气说道,“你,你们住手,我赵奎怎么说也是濮王府的人,你们……你们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 赵奎软了,可何之韵的气却没有消,刚才就是这个赵奎一口一个“杨怀仁已经完球了”骂得最欢,现在如果就轻易放过了他,杨府的颜面也就真的可以扫地了。 林冲先前还有些顾忌,可听赵奎把濮王府搬出来了,反而更激怒了他,扔了手里哨棒,蹲下身去一手便抓住赵奎的衣领子把他揪了起来。 “我没看见你家主人,可我就是要打狗了!” 说罢一拳打在赵奎的鼻子上,赵奎鼻子先是一阵剧痛,接着一酸,再然后就感觉鼻子里充满了血腥味。 赵奎又怒又气,开口骂道,“好你个泼厮,敢打我,等我回府禀报了我家公子,定要给你好看!” “就等你回报你家主子呢,我倒要看看你要给我怎么个好看!” 林冲咬着牙又一拳打在他左眼眶上,赵奎瞬时满眼星光灿烂,可他仍旧没有要求饶的意思,反而更疯狂地嘶吼道,“你他女良的死定了,老子若不宰了你,老子就跟你姓!” “说得好!” 林冲大声叫了一声好,“只不过就凭你这个熊样,也配跟我姓?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说着又是一拳打在赵奎的右眼眶上,赵奎双眼发黑,仿佛看见了传说中的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这下他知道打他的人是个愣子了,根本不怕他的背后靠山,而且他越是拿濮王说事,对方就打得他更厉害。 “好汉且慢,我服了,求求你放过我。” 林冲回头看了一眼何之韵,何之韵面无表情,盯着赵奎一脸冷峻。不过她还是觉得这件事不要太牵扯到林冲为好,于是冲着林冲点了点头。 林冲回过头来,见赵奎已经被他三拳打的面目全非,好像鼻子以下的嘴巴还是完好无损,想想就是这张臭嘴说话难听,还诅咒了仁哥儿,又举起拳头一拳冲着赵奎的嘴巴打了下去。 这一拳打在赵奎的牙花子上,登时崩掉了他两颗大门牙。 林冲骂道,“本来想放过你的,可看见你这张狗嘴就来气!” 说罢这才松开他的衣领把他扔在了地上,在他前襟上擦了擦右拳,“滚吧。” 赵奎如临大赦,迷迷糊糊之中想站起来,却又双脚使不上力,一屁股又蹲在了地上,还是那两个他带来的家丁赶忙去扶了他,三个人踉踉跄跄狼狈而去。 教训了赵奎,何之韵的心情并没有一丝丝的好转,方才在濮王府听赵士暅说的话,很可能就是真的。 西夏人已经打到了环州,最坏的可能是,通远县已经被他们攻陷了,杨怀仁可能已经被西夏人抓住,或许已经死了。 不会的!何之韵不敢想,她努力让自己清醒了下来,官人并不是一个人去的环州,他身边有黑牛哥哥,有天霸弟弟,有柯小川他们,还有上百武功高强的内卫保护着,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西夏人抓了去。 可就算他逃离了环州,他现在又在哪呢?朝堂上的争论已经呈现出一边倒的局面,很多中间派听到已经开战的消息也已经慌了神,统统占到了主和一派的一边。 在巨大的压力之下,恐怕高皇太后和官家很快就会下旨捉拿杨怀仁,然后把他交给西夏人,以换取和平。 赵頵应该在宫里,正极力的帮杨怀仁说话,所以他还没有传出来什么消息。 这时候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也就是说,太皇太后也官家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断。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杨家庄子里来人了。只不过一天多的时间,杨怀仁的事情已经传到京城周边,杨家庄子里的庄户们也都知道了。 庄子里也有不少人来趁火打劫,无非是想买下几个作坊的配方,可都被庄户们给赶了出去。 庄户们念及侯爷对他们一向宽厚仁义,便想表示一下自己对侯爷的支持,可是他们毕竟见识比较浅,也没想出什么好的办法来。 倒是住在庄子里的那些杨怀仁从齐州带回来的廉希宗的弟子们,想出了一个主意。 这些人大都是读书人,来到京城,虽然高官权贵不认识几个,但是这些日子倒是和民间的一些读书人交流了不少,认识了不少京城里的普通读书人。 对于西边发生的事情,这些读书人其实是比较支持杨怀仁的,他们都有些笼统的家国情怀,对于宋夏之间的矛盾,他们觉得这都是西夏故意跳起来的,而杨怀仁杀死梁乙檀的事情,只不过是一个开战的借口而已。 所以这些人联合了不少同是读书人的亲朋好友,决定去宫门前请愿。庄户们一听,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于是杨家庄子全庄几百人一起出动,决定跟着这些读书人一起去宫门前请愿。 正文 第491章:歃血请愿 何之韵心中感动,觉得官人危难之时还有这么多人不离不弃,也算是对杨怀仁往日里对人慷慨亲和的一种安慰。 她立即回到后宅,跟杨母商量着,由她这位侯爷夫人出面,带领这些士子和庄户们一起请愿。 杨母听罢表情肃穆,立即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从床上爬起来,吩咐春儿帮她洗漱打扮,取出了官家御赐的诰命仪服,穿戴整齐,然后对何之韵说道,“杨家原本布衣,吾儿赴京这一年来,赚了许多钱,也被封了侯爵,可谓光耀门楣。 为娘能享了这一年福,这辈子也就足够了。仁儿是杨家唯一的独苗,是死是活便在今日。 他若性命不保,老身也无颜面对杨家列祖列宗,这条老贱命,便也交代了去,即便到了黄泉路上,我母子同行,也算有个伴。 韵儿和莲儿你们两个,肚子里都有了杨家的骨血,今日为娘求你们一件事,立即去庄子上带上仁儿这一年来赚回来的家产,回齐州老家去。 官家就算治了仁儿的罪,也不会殃及家人,你们把仁儿的孩儿生下来,也算延续了杨家的血脉,老身代杨家列祖列宗谢谢你们。” 说罢杨母竟躬身下去给何之韵和王夏莲连施了三礼。 何之韵和王夏莲大惊,猛地跪拜下去,头贴地趴伏在地。何之韵大声恸哭着说道,“母亲说的哪里话?官人若是有事,妾身也绝不独活!” “混账!” 杨母大声骂道,“你二人胡说的什么!?你俩怀着身孕,保住仁儿的血脉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你们若是不从了为娘,为娘立即撞死在你们面前!” 何之韵和王夏莲心中大恸,心脏像是被人揪了一般难受,可看杨母似是下了必死的决心,这才不敢违拗她的意思。 “切记,保住腹中孩儿,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杨母说完深吸一口气,便走出了房间,吩咐福禄寿喜奔出去买了一副棺材,便带着棺材步行去了宫城大门外。 宫门外早站了一千多人,除了杨家庄子的庄户和那些廉希宗的弟子着急的城内士子之外,平日里和杨怀仁交好的一些食客也来到宫门前声援。 众人见杨母一身仪服而来,自然地让出了一条通道。杨母平静地走上前来,不管认识不认识的,杨母向赶来请愿的所有人点头躬身表示感谢。 她走到前排,因为宋律规定宫门外百步之地都是禁区,杨母便在约莫百步远的地方,正襟扶冠,昂然肃穆的跪了下去。 接着她命福禄寿喜几个把那副棺材放在她身后,又命贴身的丫鬟取来两条三尺白绢,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匕来,右手紧握小匕的两刃,便有鲜红的鲜血从他手心里汩汩流了出来。 杨母面色如常,扔了手里小匕,便用力攥拳,用从伤口里流出来的血液,在白绢上写下了“吾儿怀仁,杀胡无罪”八个大字。 写罢命杨福和杨禄两个一人扯一条白绢分离她身后两侧。 此时已是正午,朝堂之上还没有做出决断,请愿的人见杨母此等凛然之举,无不心中佩服,胸中热血冲顶,也纷纷在她身后跪倒在地,大声呼喊着为杨怀仁请愿。 守门的门袛侯本想着不知是哪里来的闲人敢在宫门前聚集,等要下令驱赶,见最前头的老妇人身着诰命仪服,写下了血书,心中也有些感动,便只派人把人群挡在了宫门外百步之外,又亲自进宫去禀报。 朝堂之上,主张捉拿杨怀仁,把他交给西夏人来和换取和议的呼声逐渐高涨,范纯仁和吕大防见大势已去,心中虽然也明白杨怀仁是做了替罪羊,也只能无耐的摇头叹气。 赵頵据理力争,可无奈实在寡不敌众,支持他的那些武官在口才上也辩不过那些文官们,只能一肚子理倒不出来,憋青了脸色变作了闷葫芦。 赵煦第一次感到来自众臣的压力这么大,人家说的也看似非常有理,毕竟战胜已经爆发了,大宋之前并没有准备,而人家西夏是有备而来,以无备战有备,兵家之大忌也。 现在的局面,若是让西夏人占了环州,那永兴军路就会失去一个重要的边防关口,到时若是夏军要举兵南进,庆州没有环州的地利之势,恐怕也守不住。 秦凤路同样有夏兵进逼到边界,无法抽兵援助,要整备东京城外的禁军去支援,那最早也好十天之后才能准备就绪开赴西北,到时什么都晚了。 高太后本想着能和西夏开打一场小规模战争,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可没想到文官们说出来的后果竟然这么严重,她也举棋不定了。 她现在正是当权,若是在她手里在丢了土地,那她在大宋百姓中以及文武百官中的声望不但不会增加,反而会大打折扣。 杨怀仁对她来说确实是一枚重要的棋子,可这种情况下,她也之后选择弃车保帅了。 也不用和赵煦商量,高太后便自作主张要下旨,命永兴军路庆州军司捉拿杨怀仁,用他来作为和西夏人议和的筹码。 赵煦心中憋屈,可众官员言辞恳恳之下,他也知道他再多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 同赵煦一样,赵頵也感到一种无力之感,他虽然贵为亲王,可谈及政事,他的话语权也实在是太弱了,连赵煦这位皇帝都阻止不了的事情,跟何况他一个王爷呢? 一个小黄门来报,御赐诰命夫人杨刘氏跪在宫门外,血书“杀胡无罪”字样,领数百士子和庄户人高喊请愿。 高太后刚下了旨意,想起杨家留在京城的几位妇孺,心中也是有些不忍,可转念一想,自己的事情,绝不容许任何人阻碍,便下令宫门侍卫,派兵去驱赶他们。 赵煦顾及和杨怀仁的情谊,想出声阻拦,可畏于高太后权势,最后也没有发出声来,心中无比的无助和郁闷,只能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赵頵忽而感到胸中一阵憋闷,竟不顾礼仪,朝堂之上大声叫道,“母后,这又是何苦呢?” 高太后大怒,瞪了赵頵一眼,怒斥道,“本宫已做了决断,你不得多嘴!退了吧!” 正文 第492章:捷报(上) 身在环州的杨怀仁正在和边军将士们享受大胜的喜悦,如果他知道远在东京城的杨家发生了这么多变故,不知道他是该愤怒还是哭笑不得。 那年代通讯就是那么落后,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殿前司的校尉接了高太后的旨意,点了一百来个大内侍卫,出宫南门驱赶请愿的人群。 见到杨母和众人这样的架势,殿前司的侍卫们也是心中有些不忍,可惜又没法违抗高太后的旨意,只得硬着头皮前来驱赶。 杨母见来了大内侍卫,已经猜到了朝堂的议论是个什么样的结果,那些人一定是要抓了杨怀仁交给西夏人了。 士子们往日里高傲惯了,被侍卫们这么粗暴的驱赶,他们先群情激奋了起来,大声叫嚷着一些圣人之言,和侍卫们抢夺者他们中的长戟,竟拥挤着对峙了起来。 士人们人数虽多,可他们毕竟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那里是从禁军里精选出来的殿前司侍卫们的对手,在这种对峙很快便落了下风,被侍卫们拥挤着逐步的后退。 跟来的林冲见状,怕跪在地上的杨母万一被拥挤的人群推到,混乱之中在遭到踩踏,忙冲上前去,护在了杨母身边。 “杨妈妈,不如先退后躲一躲,这里太危险,容易被他们撞伤。” 杨母看着林冲焦急的样子,报以一个温暖的微笑,然后扶着他的手臂艰难的站了起来,她的腿已经酸麻难忍,即便站起身来,可也走不了路了。 林冲忙伏下身去,把杨母的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作为支撑,然后伸出收取帮杨母按摩小腿和膝关节。 杨母示意杨福和杨禄两个过来替一下林冲扶住她,又对林冲表示了感谢,“你是个好孩子,吾儿没有白结交你们这些朋友,老身代仁儿谢过了。” 林冲自幼丧母,是被父亲拉扯大的,此时慈祥的杨母在他眼里就跟他的母亲一样,他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母亲一般的慈爱。 殿前司的校尉也顾及杨母这位诰命夫人的感受,没有强行驱赶她,而是十分客气的请她散去回家,上命难为,他们也很难做。 杨母也很和蔼的向这位年轻的校尉表示了感谢,这时双腿已经渐渐有了些知觉,便松开了扶住杨福和杨禄的双手,转身准备离去。 这让林冲和那位殿前司的校尉也长出了一口气,对峙始终没有演变成冲突,这件事就算可以平静的过去了。 可不料杨母走到她命人抬来的那副棺材旁边,突然仰天长啸,“儿啊,别怕,娘先去黄泉路上等你!” 就在众人为杨家即将败落还在感叹之时,杨母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侧身,猛地拿脑袋撞向了那副棺材! …… 与此同时,东京城万胜门外,一名头戴红缨兜鍪,身背红色传令短旗的边军斥候飞驰而来,万胜门守卫见他背上红旗,心中大惊,立即呵斥进出入城门的百姓靠边站立,让开道路。 边军斥候已经奔驰了两三个时辰,胯下驿马已经一身粗汗,早有精疲力尽之状,可斥候却仍旧用力抽打着驿马,生怕这道加急的军报送迟了。 梁门外大街上的行人见一名边军模样的将士疾驰而来,心中也是惊异的说不出话来,只得闪身躲避,无意之间好几人都撞翻了沿街摆摊的摊贩们,街市上也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人们议论纷纷,难道是西边又打起来了?难道跟这几日城内议论纷纷的杨怀仁之事有关系? 马上的斥候虽然是一脸的急切,却也隐隐露出了些喜悦之情,有心之人看在眼里,便猜到了事情的大概,西边不但打起来了,而且宋军获得了胜利! 斥候很快穿过了内城的梁门,马不停蹄奔至了大内宫苑的宣德门前。 正在驱赶请愿士人的殿前司侍卫见了这名斥候无不大惊失色,忙为他挤出了一条通道,让他不必减速,便直接穿过了人群,直奔玄德门而去。 殿前司的校尉赶忙回身跟着马屁股后边往宫内跑,边跑边挥舞着手臂,示意值守宫门的侍卫赶紧打开城门。 玄德门的门袛侯见这斥候穿着打扮和背后的红旗,也不敢怠慢,直接大开宫门,让他乘马奔入了宫门。 后边的大庆门等层层宫门也同样不敢阻拦,一路打开宫门,让这名斥候策马直奔大庆殿。 大庆殿上刚刚散朝,文武百官正从殿内鱼贯而出,可他们刚走出大殿,远远的看见一个骑马的军士竟然在宫内策马奔驰,刚在心理暗道成何体统,忽然发现这名乘马的军士并非是宫内的大内侍卫或者是城外的禁军,而是一名边军传令或传递消息的斥候! 众官员大叫不好,难不成环州已经失了,庆州告急? 很快斥候便奔至大庆殿石阶之下,不等他从马背上跳下来,胯下驿马已经跑脱了力,刚一停下脚步,便瘫倒了下去。 斥候也跟着摔了下来,站岗的侍卫赶忙上前扶住了他,那斥候也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却大喊着,“环,环,环州大,大,大捷!呼呼……环州大捷!” 喊罢这斥候竟也体力不支,瘫倒了下去。 走在最前边的几个武官,听了这样的消息最是兴奋异常,紧跨了几步冲上前来,见传令的斥候已经晕厥了过去,忙喊道,“来人,给他打些水来!” 一个大内侍卫立即转身,来不及去供侍卫们休憩的值守房里取水,见殿前并排着的一行盛装雨水的大铜缸都装满了水,便摘下自己的兜鍪,舀了一兜鍪的水急匆匆又跑了回来。 那位将军接过盛了水的兜鍪过来,自己先大饮了一口,然后喷在斥候的脸上,见他幽幽转醒过来,才把兜鍪里的水缓缓地倒到了他的嘴里。 将军喂得还是急了些,那斥候贪婪地喝了几口,被呛了一下,猛地咳嗽了起来。 将军扔了手里的兜鍪,拉着斥候的肩膀把他拽了起来,等着眼睛大声问道,“方才你结结巴巴说的什么,你再仔细说一遍!” 正文 第493章:捷报(下) “方才你结结巴巴说的什么,你再仔细说一遍!” 斥候这才睁开眼看清楚面前的人是位将军,他赶忙理顺了自己的呼吸,这才露出兴奋的笑脸来,大声又喊了一次。 “捷报!环州大捷!环州通远军大胜夏军!环州通远军在杨侯爷,童贯童监军和杨世虎杨指挥的带领下,以三千守军大胜西夏静塞军两万夏军精锐,斩敌六千余,俘逾万人,其余残余夏军尽皆逃离了环州!” “啥?斩敌六千,俘获万余?你小子跑糊涂了吧?!” 众官员听了这条捷报一开始也是心中大喜,可喜悦之余,又觉得哪里不对,待听送来捷报的边军斥候说清楚之后,便明白这条军报哪里不对了。 大宋边军向来有虚报战果的陋习,杀了四五个夏军,就谎报说杀敌百余,俘获个二三十个的夏军,就敢说俘获三百。 反正那地方天高皇帝远的,官家不可能把手伸到那么远的地方,享受惯了的高官们也不会真的去那种困苦之地实地验证,向来都知道边军的将领或者那些监军们喜欢把功劳夸大最少十倍说。 而朝廷这边呢,也不会真跟这些边军的官员斤斤计较,人家在西北受苦受累,多邀些功劳也可以理解,朝廷也不缺那点赏钱,至于什么虚头巴脑的勋职,那就更多了,多赐封几个人,也无关大局。 还有一点,自古以来的当权者,都喜欢夸大自己的功劳,手底下的将士们能多立些战功,仿佛他们脸上也有光,连什么千古圣君都百倍的夸自己的功劳了,现在边军将士们才夸大十倍,不算多。 可问题是通远军的捷报也太夸张了,三千人打两万人,胜利了不说,还斩敌六千,俘虏了一万多,就算真实情况按缩水十倍算,那也是杀敌六百,俘虏千余了。 这样的功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因为宋夏这些年打了这么多仗,也没怎么出现很大的胜利,这样的战果已经算是很突出的表现了。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静塞军出动了两万精锐进逼环州,这是许多其他边地州县的斥候回报回来的消息,看来此事不假的。 通远军三千将士,应对夏军两万精锐,就算是报城坚守,也不可能取胜,至于斩敌和俘获这样的事情,那就更说不通了。 所以在场的文武百官,很多人开始琢磨着,这或许是杨怀仁这家伙没有经验,所以才胡吹的过了头,要么是环州已经失陷了,这个来报捷报的斥候,是个探子,这一切都是西夏人的计策。 不管怎么样,反正他们是不信的,包括枢密院的几位大佬看来,这捷报最少有七分是不可信的。 送信的斥候见众官员似乎面露疑色,不太相信他的话,立即扯开抓着他肩膀的那位将军的双手,挺直了身子大声说道,“小底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拿八百里加急的红旗令军报来消遣众位大人! 小底所说的捷报,字字是真,句句不假。这一战小底是亲自参加了的! 清平关上,我们通远军的兄弟们浴血杀敌,誓死不退,以两千人顽强守住了城墙不失,没让进攻的夏军一人踏入清平关一步! 就这一战,杀得那叫天昏地暗,从天明杀到日落,兄弟们可是以血肉之躯挡住了夏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斩敌三千余,我们也死伤了千余将士。” 众人见这传令的边军斥候言之凿凿不容他人怀疑,心中似乎又对他所说之事多信了二三分。 而在场的武官则对通远军将士们不畏生死,英勇杀敌之事大加赞赏,心中也感叹要是自己能在场多好,甚至有了些跃跃欲试的念头。 那个将军听得认真,也忽然来了兴致,重重地拍了他肩膀一下兴奋地说道,“好小子,你们通远军还真不赖啊!对了,你干嘛停下来啊,继续说啊,不识说通远军弃了通远县城外五官十一寨吗?” 那斥候接着说道,“对,清平关后来是弃了,不过不是我们通远军的兄弟们怕了夏军,而是因为他们制造了巨大的投石车,清平关注定无法防御,才战略性的撤退。 不过杨侯爷并不是就要这么撤回了通远县城,而把城外五关十一寨白白让给了夏军,而是出了一条‘留灶示好’之计,骗夏军入关。” “啥?啥计?” 那个将军听得一头雾水,皱着眉头问道,“别以为老子书读的少,那些兵书老子可是都熟读过的,什么《孙子》《吴子》《尉缭子》,还有《司马法》《太白阴经》《虎铃经》,只听说过孙膑减灶示弱之计和诸葛亮添灶示强之计,这里边哪有什么‘留灶示好’之计? 你小子少诳老子,当老子是啥都不懂的三岁小童吗?!” 斥候跑了这么远,本就身体虚脱,被他一巴掌拍得连骨头都差点快散了架,这才赶忙把杨怀仁故意给夏军留了好几十口大锅的鲜美牛羊肉的事情说了出来。 不过他也不清楚杨怀仁怎么做到的,只说是杨侯爷用了一种奇特的毒药,放在肉汤大锅里无色无味,夏军闻着杨侯爷制作的美味实在受不了,这才全部中了杨侯爷下的毒。 可这种毒当时吃了不会立即发作,而是算好了两天之后才会毒发,而两天之后,正好夏军大举进攻通远县城,正攻着城,夏军便大面积毒发了。 而宋军这边早在杨侯爷安排下做好了准备,等夏军毒发,便冲出了城去,一路追着因为毒发而毫无还手之力的夏军砍杀。 所以说整个战役中,总共斩敌六千余人,还俘虏了一万余人就不足为奇了。只可惜静塞军大将军野利图里最后没有抓到,被他逃回了西夏。 最后他才斩钉截铁的说道,“那六千余具夏军的尸首,他们打败逃走的时候都没有来得及带走,还留在环州城外。 还有那一万多被俘虏的夏军,都被通远军收了他们兵器和衣甲看押在洪德关的军营里,不信诸位大人可以去看!” 正文 第494章:朝令夕改 送来军报的斥候把整个过程大致说了出来,这下文武百官都放下了心中的怀疑,原来环州真的取得了大捷,而且人家没有半点虚报功绩。 众官员心中无不为环州取得这样的大胜利感到骄傲,连那些一直主张交出杨怀仁的主和一派也感到了发自内心的骄傲。 宋军取得了这么大的胜利,自然是一件举国振奋的事情,这个时代的文官,有一种让人不好理解的认知,他们丝毫不认为他们先前的主张有什么不妥之处,并不是他们脸皮厚。 他们的理由很简单,如果牺牲了杨怀仁,能保住西北边地的和平平稳,那么就算是杨怀仁在他们面前,他们也愿意这么说,而杨怀仁也应该主动承担这样的牺牲。 圣人之书中明言“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人,有杀身以成仁”,还有“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在他们眼里,杨怀仁有机会能杀身成仁,舍生取义,那还是天降大任的好运气。 当然,牺牲这种事,放在别人身上,看上去都是应该的,如果是放在自己身上,这帮人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认为。 不知道说他们迂腐好,还是说他们自私好。 既然把夏军打跑了,那危机也就自然不再存在了,这一战的胜利或许只是一个点,看上去对宋夏之间的实力对比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改变。 但是明白人自然明白,从局面上讲,这样的一场几十年不遇的大胜,完全可以极大的鼓舞所有大宋边军,甚至是大宋百姓的士气。 而西夏呢,吃了这个败仗,损失惨重不说,夏军的士气和信心也会受到难以估量的影响,此消彼长之下,大宋一方便有了扭转局势的势头。 范纯仁和吕大防两位宰相,同时他们又是枢密院的长官,在仔细推敲了一下这场胜利的大致过程之后,觉得这条捷报并非虚报或者夸大,自然也兴奋了起来。 他们立即转身跑回了大庆殿,去追上了太皇太后和官家,想他们二人禀报这一条天大的喜讯。 高太后也赵煦在听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表情可就不一样了。 赵煦喜形于色,提起仪服的裙裾便冲向了前殿,他希望从送来捷报的斥候嘴里,详细的知道在环州发生的一切。 而高太后则是怔住了。她心里自然也是为这场大胜高兴的,只是她刚刚下了的旨意,似乎要立即收回了。 作为一个当权者,朝令夕改的事情,本就不多见,因为怕百姓们知道了之后笑话。 可旨意是当着文武百官说的,朝堂上好几百人都知道的事,想瞒住不让宫外的人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文人们就喜欢拿这种事说事,甚至作个诗啥的出去传唱也很常见。 高太后丢了脸,心中又气又恨,恨这个斥候为什么不早来半刻的工夫。 杨怀仁现在不但不是罪臣,而且成了功臣,还是个将来几年里从朝堂到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功臣。 她身边本来就缺这么一个人来辅佐自己,帮助自己积累威望,可如此一来,不知道杨怀仁知道了她执意要牺牲他的旨意,会怎么想。 不过高太后也不是个蠢人,既然收回了前一道旨意,那么她完全可以再下一道新的旨意,来弥补上一道旨意的错误。 杨怀仁的留灶示好之计,高太后其实也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好像这场大胜,跟这个计谋关系重大。 既然如此,那就先赵煦一步,对杨怀仁以及通远军司的上上下下大肆赏赐,或许可以挽回不少人心。 所以一道赏赐杨怀仁以及通远军上下将领以及众将士的旨意又下达了出去。 对于杨怀仁来说,他现在是个大红人,是高太后必须拉拢的,而要拉拢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加官进爵。 进爵这种事,高太后的地位虽然高,可还是必须经过赵煦这位正牌皇帝的首肯的,高太后想了想,杨怀仁这么年轻,如果一下子进到公爵,那是不是太快了,所以权衡之下,还是觉得加个郡公的爵位。 这一点高太后相信赵煦听了也不会反对,既然他在环州立了功,听说他在环州还有个不小的牧场,那就封他个通远郡公,多加些食邑也就是了。 而加官这种事,高太后就有完全的权力了,吏部就跟她家开的差不多,随便寻个什么高品秩无实际职事的高官,还是没有问题的。 于是又赐了个永兴军路节度使的名头。虽然这个从二品的官位是个虚职,并没有任何实权,可这名头传出去,也够吓唬人的了。 赵煦穿过大庆殿,拨拉开围着听故事的文武百官,逼着那个已经说得口干舌燥的斥候又把故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听完之后赵煦乐坏了,一开口就赏了这个斥候三百两银子。 又轮到斥候乐坏了,他本来就是个通远军里骑术不错的令官,通远军大胜夏军之后,才被委派传递军报,充作了驿使。 一路上确实跑疯了,马都跑废了几匹,人也快跑得半死不活,可如今被官家亲口赏了这么多银子,他觉得这一趟跑的真值。 拟旨之人见旨意里有进爵的赏赐,还是要跑来请示下官家的,赵煦看了他祖母下的旨意,并没有反对,而且还加了几条。 赏金嘛,赵煦一想杨怀仁也不缺钱,他再添多少,杨怀仁也看不上眼。 美女嘛,那就更不行了,他自己都不喜欢祖母给他安排的皇后,他怎么又好给杨怀仁去乱点鸳鸯? 最后想来想去,赵煦就在旨意里加了十个字。在赐封通远郡公后边,加上了“世袭罔替”四个字,在永兴军路节度使后面,加上了“开府仪同三司”六个字。 围观的文武百官看傻了。 世袭罔替,就是说杨怀仁的爵位可以一代一代传下去,这就是福荫后代了,北宋末年封爵的人多了去了,有个爵位也不值什么大钱,可世袭罔替,就是直接把这人整个家族提升到贵族行列之中。 而开府仪同三司,那就更了不得了,以后通远郡公杨怀仁可以开府,这是无上的荣誉和权力。 正文 第495章:化险为夷 话说杨母万念俱灰之时,横下一条心来求死,一脑袋撞向了早已经备好的棺材。 她这一下太突然了,谁也没反应过来,想阻拦已经为时晚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还是林冲这个练过把式的人眼疾手快,见杨母一头撞向棺材,他已经来不及伸手去拉,下意识地用尽全身之力,极速地向前冲去。 等杨母睁开眼睛时,发现她竟然神志清醒,却是撞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可她这一下用力过猛,倒把横身挡在她的脑袋和棺材之间的林冲撞了个七荤八素。 杨母既感动又痛苦,“你这个傻孩子,为什么不让老身死?” 林冲捂着肚子,痛得他脸色苍白,“杨妈妈,万事都有办法解决,何必想不开呢?就算朝廷真下了旨意要捉拿仁哥儿,可保不定他们就抓不到他呢?” 杨母泪如雨下,瘫坐在地上,“哪里还有机会?吾儿又如何逃得过官府的追捕?” 林冲接着说道,“仁哥儿吉人天相,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话刚说完,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殿前司的侍卫见马上之人的装扮,立即分拨开人群,给他让出了一条道路。 等他策马直跑进宫里,林冲心中大喜,扶起了杨母兴奋地说道,“杨妈妈可看到方才跑过去的一骑?那便是边军传递加急军报的信使。” 杨母听了大惊道,“难不成环州已经失守了?那吾儿……” 林冲忙解释道,“看样子不像!若是环州失陷,送军报的一定是庆州的驿使,面容上看也应该是惶惶不安,面带惨色。 可刚才快马跑过去的那个人,看打扮是个边军,背上背着八百里加急的红色小旗,脸色上虽然看上去疲惫不堪,却是略微带着些兴奋之色。” “你的意思是……” “对,他快马加鞭送到京城来的,一定是一条好消息,可能……或许西夏人已经撤退了?” “撤退?” 杨母半信半疑,半信是因为她正希望结果是这样,只要西夏人退兵而去,杨怀仁就多了半分希望活下去。 而半疑则是因为无缘无故的,夏军为什么要撤退呢? 林冲只凭借自己军中的经验,猜出了这位送信的斥候送来东京城的并不是一条坏消息,可具体是什么好消息,他也猜不透,只好先安抚下杨母的情绪,不让她再寻短见。 “杨妈妈稍安勿躁,等宫里传出来什么新的消息,再做打算不迟。” 杨母点点头,痴痴地望着宫门的方向,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 等了好一会儿,忽然从玄德门里跑出来一个小黄门,气喘吁吁地跑到被殿前侍卫阻挡驱赶的人群面前,眼睛扫了一圈,便看见了身穿诰命仪服的杨母。 “官家有旨,命通远郡公杨怀仁之母,三品诰命夫人杨刘氏进宫觐见。” “通远郡公?杨怀仁?进宫觐见?” 杨母一时没转过弯来,心道我家仁儿何时成了通远郡公了?官家要召我觐见,又是为何? 还是林冲楞了一下,突然反应了过来,杨怀仁的名头改了,而且是爵位升了一级,他立即猜到了刚才那个边军的斥候,带来了是什么消息。 环州一定取得了大胜!而且这场胜利一定不小,而且肯定是跟杨怀仁有莫大的关系。 宫里不管是官家还是太皇太后,一定是听了这个绝好的消息,心情大好,才大喜之下立刻赐封了杨怀仁新的爵位。 林冲琢磨明白了其中奥妙,便小声在杨母耳边说了出来,杨母听后大喜,忙起身跟着小黄门进宫。 杨母进宫,无非是受到太皇太后的一番安抚。刚才要抓了杨怀仁交给西夏人换取夏军退兵也是她,现在情势大逆转,高太后立即又再拉拢杨家,可见这人心机之深。 按说被进爵这种事,是要在大朝会上官家亲自赐封,以彰显皇恩浩荡的,可环州的大捷实在是让赵煦欢欣不已,这才没有按规矩,直接便下了圣旨。 杨怀仁也立即从从三品的环县侯直接连升三级,成了正二品的通远郡公,同时还有了个正二品的职事,永兴军路节度使。 节度使在宋朝已经是虚职,也是不用赴任只需遥领的职事,但名义上来说,他还是一路的最高军政长官。 远在环州的杨怀仁,并不知道东京城里发生的这一切,若是知道杨母刚刚化险为夷,即便被加官进爵,恐怕也开心不起来了。 现在的他,正在忙着给身负重伤的柯小川准备几道药膳,好让小川弟弟的伤势赶紧好起来。 当日黑牛哥哥把柯小川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时候,两人那副样子差点把杨怀仁给吓死。 柯小川被绑在马背上,被颠簸地嘴里咕嘟咕嘟吐着鲜血,那时他整个人看上去,真的像是不太行了,呼吸极其微弱,全身因为失血过多而惨白如雪,模样甚是吓人。 黑牛哥哥一路跟着马儿跑回来,整个后背也没法看了,血肉翻卷,就这么淌血淌了一路。 不过好在他只不过是皮肉伤,并未伤及筋骨和内脏,一进城,便到处嘶吼着寻玄参。 玄郎中知道柯小川身受重伤眼看就快奄奄一息之后立即疯了,要是他不能让柯小川起死回生,柯小巧估计会恨他一辈子。 一帮人抢着把柯小川从马背上抬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出现了暂时性的休克,玄参查看过了伤势,从黑牛哥哥口里问明了他怎么受的伤,便立即开了一服救命的方子,熬药的时候又给他外敷了许多创药。 药煎好了,可一帮人怎么喂都没法让柯小川把药汤吞下去,玄参情急之下,只要嘴对嘴才勉强给柯小川喂了几口药下去,勉强吊住了他的性命。 可这样也不是办法,他苦思冥想了半天,才想出另一个法子,命人寻了一个洗澡用的大水桶来。 水桶里装满了热水,玄参便让几个兄弟扶着柯小川把他放到了大木桶里。 然后玄参调制了好多药物,也一股脑儿投到大木桶里去,然后就是不断的添热水,不断的添药,就这么忙活了两天两夜,总算让柯小川化险为夷,慢慢转醒了过来。 正文 第496章:黄芪人参鸡汤 人醒过来了,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柯小巧最是欣慰,这些天她衣不解带在弟弟身边照顾着他,不知流了多少眼泪,恐怕他再也醒不过来。 杨怀仁听了玄参的医嘱,在柯小川昏迷不醒的日子里也没法给他正常喂饭,只能熬了一些米粥勉强维持他的生理机能。 如今他醒过来了,那就是可以正常进食了,杨怀仁便在自己脑袋里扒拉前世学过的一些药膳,看看那一种在眼下的条件下材料齐全,又能帮助阳虚体弱的柯小川尽快恢复体力。 按照玄参的诊断,柯小川属于受到外伤而导致的缺血体虚,杨怀仁便由此入手,想出了一道比较常见的药膳菜谱,黄芪人参鸡汤。 这道药膳所用的材料在环州相对比较好找,百姓家自家养的土鸡是现成的,几种主要所用的中草药,黄芪,当归,枸杞,药房里都有。 人参原来找不到很大个的上等人参,好在杨怀仁在和玄参商量着找人参的时候,玄参说柯小川现在的情况还不适合用上好的人参大补,因为他虚不受补,用少量参须起到固本培元的作用就可以了。 宰杀之后的土鸡去毛去内脏,洗净了剁成大块,先在煮沸的清水锅里汆水去血和其他沫渍,等汆煮的鸡肉块不再出现油沫之后,捞出来放到冷水中待用。 找一个大砂煲,其中加满清水,以加入鸡肉块后的砂煲中汤不溢出为准,加入切成片的老姜后把水煮热,然后往砂煲中点一些白酒,点一些醋。 有些人认为煲汤味道越是纯净越好,切忌加白酒和醋这样的调味品。 实际上煲汤和煲药膳的不同在于,药膳的目的是让食物起到药物的作用,或者说把药物融合到食物中,更利于人们食用和消化。 所以少许的白酒和醋,就能促进药物的成分和食物的精华融合在一起,味道上影响其实很小,但却能让人对药物的吸收更好一些。 之后加入汆煮后的鸡块,然后大火把汤煮开。在煮沸的水中下入当归,黄芪和参须等其他几味中草药。 这其中,黄芪和人参补中益气,当归补血活血,这三味是主药,另外加入少许的麦冬、地黄、陈皮、地骨皮等中药,起到滋阴、散瘀、清热以及补肝肾等脏器的作用。 加入了药物之后的鸡汤先大火猛煮一小会,等药物均匀分布在砂煲内之后,在改文火慢炖约小半个时辰。 慢炖之后的鸡汤会把药物的精华都吸收在汤汁中,但是汤中的药物残渣却非常影响鸡汤的食用。 所以此时换另一个先预热过的砂煲,把肌肉块捞出来转移到新的砂煲中,然后用白绢过滤汤汁到新的砂煲中,剩下的调味料和药渣都可以舍弃了。 新砂煲中这时应该有差不多半个砂煲的汤汁,此时依旧文火慢慢煮,加入几颗大枣,一小把枸杞子,再煮个小半个时辰,以半砂煲的汤汁再收缩一半为准。 最后只需要加入少许盐调味即可出锅了。大砂煲实在是太大,即便四分之一砂煲的鸡汤依然非常多。 杨怀仁也是早有打算的,这么一大份药膳一个病人也吃不了,所以他把鸡汤和鸡块都分成了两份,一份送去给柯小川,一份给同样失血不少的黑牛哥哥。 人在生病或者受伤的时候,总是很难有胃口的,不过杨怀仁的厨艺解决了这个难题。 柯小川闻到鸡汤的味道,似乎比刚刚醒来的时候精神了许多,柯小巧谢过了杨怀仁,这才给弟弟喂饭。 淡黄色却相对比较清澈的鸡汤不仅闻上去惹人食欲,喝起来更是醇厚香甜。 柯小巧一勺一勺地喂柯小川喝完了鸡汤,才又仔细的把肌肉块上的鸡肉用手撕成小块,然后扮着稠一点的稀饭,喂他吃了个干净。 黑牛哥哥一直看着,也没喝了他那一份,等着柯小川吃完,便问他够不够,不够他这里还有一份。 柯小川躺在床上,微微欠起身来,脸上露出了笑脸说道,“哥哥快吃吧,我已经吃饱了。” 说着他还打了个饱嗝,“仁哥儿做的鸡汤实在是人间的美味,即使加了不少药材,可还是香甜如饴。” 黑牛哥哥憨憨地笑了笑,这才吃他那一份。 天霸弟弟在一边看得直流口水,喉咙已经干咽了好几回。 杨怀仁看着就想笑,于是在他背上使劲拍了一把说道,“就知道你看见好吃的就走不动道,你去厨房里看看,我其实还顺便做了好几份煲鸡汤,不过是没加药材的,就是专门给你做的,可别说哥哥偏心,没做你那一份。” 天霸弟弟听了眼睛都亮了,脸上却是一副不好意思的怪样子,他拍着自己脑袋笑道,“哥哥说的哪里的话,洒家怎么会怪哥哥偏心呢?哥哥向来都是有啥好吃的都记得小弟的,哈哈……” 话一说完,没等杨怀仁答话,他便迈着大步子跑出了好几丈远,众人笑着叹气的工夫,估计这小子早吃上了。 柯小川生命无虞,可毕竟是受了重伤,特别是内脏受到了些损害,玄参说幸亏不算太重,不过也需要几个月的调养,才能恢复到原来的强健体魄。 夏军是打退了,可通远城内长时间内都无法恢复往日的平静,向西的商路暂时也停了下来。 将士们因为打了胜仗而感到非常鼓舞,可同时也为逝去的几百名将士感到惋惜。 日落时分,杨怀仁独自走上城头,望着城外日暮下的战场,一时说不出话来。 记不起哪位哲人曾经说过,战争,永远没有胜利者。 杨怀仁这一刻渐渐理解了这句话。 春天终于来了,城外的土地上,渐渐冒出了些绒绒地嫩绿。偶尔有一小片淡黄色,仿佛刚刚才盛开的小黄花。 小黄花的不远处,是一片新坟,那里边埋葬的,是那几百名战死的边军将士们。 杨怀仁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可脑海里仿佛有着挥散不去的他们的面孔,他只愿意,那些坟冢里埋葬的不只是逝去的生命,还有无尽的仇恨…… 正文 第497章:圣旨到 世界和平,终究是一个不知道何时才能真正实现的美梦,起码杨怀仁知道,一千年以后,世界和平还只是许多人挂在嘴上的美梦而已。 城外的小黄花迎着春风开得越来越旺盛的时候,圣旨到了,杨怀仁和通远县军政官员们像模像样地跪了一片。 传旨的内侍还是老样子,把圣旨唱得比说的要好听的多,只可惜杨怀仁大多数是没听懂的。 等到童贯在他背后提醒他领旨的时候,杨怀仁才朝着东方拜了三拜,口里念叨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领旨谢恩”。 可杨怀仁心里想的却是,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当皇帝的是不是没学过这个至理名言,怎么都喜欢别人喊自己万岁,当个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 给传旨的小内侍打赏的是童贯,这一次童贯似乎很大方,掏了一块拳头那么大的银块塞给了小内侍。 小内侍说着客套话,一开始没敢接,又给推了回来。童贯挤眉弄眼地又塞了过去,小内侍才感恩戴德的接了过来,眼睛都不看一眼,只上手掂量了一下,便堆着笑塞进了自己怀里。 杨怀仁不服气了,这官家的旨意虽然是给大家的,可主要还是给我的,怎么打赏传旨的小内侍这种事,让童贯给抢了先?这小子平时没这么敞亮啊? 哥们这么趁钱,还用你替我打赏?我我我……我今天没带钱,就让你相信自己装一回暴发户好了。 童贯是个灵巧人,早看出了包括杨怀仁在内,还有一些识字不多的武官根本没听明白这道圣旨说的什么意思,等打发走了小内侍,这才赶紧给众人又翻译了一遍。 杨怀仁这下懂了,他这是被加官进爵了。通远郡公的爵位,他十分喜欢,反正是比环县侯听起来好听了不少。 而永兴军路节度使的名头,就比较吓人了,之前通远县的官员给他面子只是看他的侯爷身份,如今可是实打实的永兴军路的最高长官了。 对于自己的顶头上司,恭喜的时候,那就笑得更卖力了,只可惜一个个的用力过猛,笑起来跟哭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杨怀仁欠了他们多少银子似的。 童贯官升一级,被调回了京城,而杨世虎等将军们,也都各有提拔和赏赐,而通远军所辖的各营将士们,赏赐可谓丰厚,除了原有的按军功该得的赏赐之外,旨意里又额外给所有参与了保卫环州的将士们每人一定数额的金钱赏赐。 不过杨怀仁听完了所有人的赏赐,还是觉得太不公平了。 他只不过是动动嘴出了个点子,真正打仗他也没没出多少力气,就被连升三级。 而那些在战场上拼命搏杀的将军和将士们,得到的赏赐和他比起来实在是太少了。 当着所有人的面,杨怀仁直接埋怨道,“官家真抠门,诸位沙场拼杀,取得了这么大的胜仗,就赏赐了这么点钱,真是太少了。” 这话一出口就把所有人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们不知道杨怀仁和赵煦以及高太后之间的关系,但是敢这么说话的,要么是愣头青,要么……还是个愣头青。 不过杨怀仁到不担心有人私底下给他告状,就算赵煦站在他面前,他也敢这么说,就是这么爷们! 当然,不守着高太后的话。年少无知的皇帝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年纪大又心眼多的老太婆。 童贯可算明白了,这个杨侯爷,啊不对,杨郡公爷实在是太牛了,起先只听说他跟嘉王爷关系甚笃,今天听了他这种口气,才明白他跟官家的关系,那可真是不一般。 其实在边地当官也好,当兵也罢,想立个什么功劳加官进爵的,原本是很难的,和西夏之前虽然打打和和,可并没有多少立功的机会。 如今都能立了功劳,有了赏钱,这些人还是非常满意的。也有不少人像童贯一样的想法,能通过这次的事情,争取动动地方,从西北苦寒之地调到中原或者江南去任职。 童贯从听完了圣旨,就明白杨怀仁是他将来要死死抱住的一颗大树了。 这次击退了夏军,杨怀仁的功劳是不小,可要是直接连升三级,还有“开府仪同三司”这样高大上的赏赐,可绝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 别看杨怀仁年纪轻轻,看上去也不像是个多么有能耐的人,可他说出的话,做出来的事,却总是出人意料,又让人觉得这个人高深莫测。 年轻时在宫里,童贯也不是没见过朝堂上的官员和贵族们,可杨怀仁这样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他一时没法凭借他的阅历解释这种人和这种事,最后得出来的答案,就是高人都是深藏不漏,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的。 杨怀仁平时越是看起来跟个普通的小书生或者小厨子没什么去别,就说明这人城府很深,起码比环江还深。 童贯觉得跟着这么一个人混,他的将来是无可限量的,说不定过几年能混个大内总管当当也不错。 杨怀仁呢,现在看童贯也不像是看一个将来的大奸贼,大媪相,而是觉得或许他的出现,改变了童贯的一生,也许,他将来没有成为六贼呢? 杨世虎将军也被加官一级,成了通远军司真正的最高长官军指挥使,还加了个宣威将军的头衔。 可他却开心不起来,朝廷里有个习惯,如果边军的将军升了官,过不久就会调到禁军里去任职。 别人或许都盼着能到东京城那样繁华的地方生活,谁也不愿意呆在西北边地这种穷地方受苦,可他偏偏喜欢环州,喜欢在这里能真正的带兵打仗,而不是回到中原享福。 杨怀仁对于节度使的官职,其实也没有什么感觉,反正也不用他真正管事。 可是他也不傻,心里是明白开府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的,所以将来他要用的人还很多,仅仅凭借他身边这几个兄弟,是远远不够的。 像杨世虎这样的人,他非常喜欢,也非常希望能把他留在身边…… 正文 第498章:模特儿天霸 杨怀仁接了圣旨加官进爵之后,自然要回京感谢皇恩浩荡。 童贯和杨世虎等人也升了官,按道理他们之中大多数也会有所调动,比如调回东京城当京官,算作对他们在这一场胜利中所付出的一种奖励。 不过由于担心夏军会卷土重来,他们才临时留在环州。童贯很技巧地向杨怀仁表达了依附之意,杨怀仁也没有拒绝。 在他心里,能成为一代媪相,一代大奸臣的人,一定是有他特别的本事的,一个蠢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达到那么高的地位。 所以说如果不论忠奸的话,童贯肯定是个能人,既然他现在还没有成为大奸臣,那么杨怀仁就没必要拒绝他,或许给他点正面的影响,他也不至于发展到后来那么害民误国。 或者从另一方面考虑,如果童贯现在是个还没有露出獠牙的恶狼,与其放出他去任由他将来祸害人,不如留在身边,好好看住了他。 那么既然他要投诚,那就给他个梯子,让他顺着合理的道路往上爬。 柯小川需要休养,同时也不便于一路颠簸,所以杨怀仁让他留了下来住在百花园,这样柯小巧照顾他,而已方便一些。 玄参最近表现不错,在柯小巧眼里,也是个值得托付之人,所以他也不愿意回京,于是也陪在柯家兄妹身边,留在了通远县。 临走之前杨怀仁分别嘱咐了陶勇和玄参,算是最后做一回媒人,只要陶勇点头,等过一段柯小川身体好一些的时候,便寻个合适的时间让他和柯小巧把婚事办了。 天霸弟弟整天往西域楼跑,也不知道他跟赫斯缇雅两个人发展到哪一步了,不过杨怀仁发现天霸弟弟如今也比较在意自己的形象了,新衣服可是裁了好几件了。 杨怀仁看见他的样子就拿他打趣,说“老弟你马上有成为时装模特儿的趋势了。” 天霸弟弟没搞懂啥是“模特儿”,但也听出了这话里是拿他开玩笑,便解释道,“人家妹子就会做鞋,给我做了好几双了都,小弟总不能脚下踩着新鞋,身上却穿的破破烂烂。” 杨怀仁听了这话就骂,“你真能找理由,跟哥哥短了你穿一样,你原来那些衣袜鞋帽,也是你嫂子帮你弄的,怎么,现在嫌弃了?” 天霸弟弟理屈词穷,说不出话来反驳,只好一个劲的装傻充愣,看着杨怀仁生气的样子呵呵傻笑。 还别说,天霸弟弟的傻笑对杨怀仁还是很有杀伤力的,他一笑杨怀仁就感觉头皮发麻,忽然就联想到一地肥皂的,天霸弟弟屁颠屁颠地准备去捡起来。 怎么说喜新厌旧呢,自从有了赫斯缇雅,天霸弟弟就不粘着杨怀仁了,有些时候杨怀仁也觉得有点失落,特别是看着他每天换三回新衣服满街上溜达,真想建个t台让他开一场“赫斯缇雅的秘密”时装发布会。 本以为天霸弟弟也会要求留下来,没想到他要跟着杨怀仁回东京城。 一开始杨怀仁以为“见色忘义”这词有点夸大其实了,后来看见麦老板和赫斯缇雅收拾东西也准备跟着去京城,他才明白天霸弟弟是个有本事的,能做到见色不忘义,而且还让“色”能跟和他到处走。 环州城里基本上所有人都挺开心的,从边军的将士们到平民老百姓,都为这一场大胜感到欢欣鼓舞。 当然除了两帮人。一帮是当探子被抓起来的契丹人,在通远县衙的大牢里关了几天,算是把他们关老实了。 其实他们想不老实也没有那么大胆子,一说起要送他们去伺候耶律洪基,他们就开始瑟瑟发抖,手捂宝贝不肯松开。 从夏军的俘虏里挑了百十个人,只给了十个人的武器,让他们押着这帮契丹探子回西夏,顺便还带上了他们认罪画押的认罪纸,还有杨怀仁写给梁乙逋的两封信。 一封是以前就写好了的,信里说明梁乙檀被杀是契丹人所为,跟杨怀仁,以及大宋都没有关系,让他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别跟大宋过不去。 当然杨怀仁又新写了一些新的内容进去,署名也变成了通远郡公杨怀仁,意思是宋夏之间不宜继续争斗下去,写得明明白白这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至于谁是鹬谁是蚌其实没多大意义,只要两边知道谁是在这边扮演渔翁就行。杨怀仁相信梁乙逋不傻,自然知道渔翁是谁,也不会想不通这里边的深意。 而第二封信嘛,则是由杨怀仁代表大宋向西夏表达一个愿意和平的诚意,愿意商量一下西夏死在大宋的那六千多名士兵的遗体,西夏愿不愿意,又用如何的筹码赎回去。 那一万多名俘虏的事,信里也提到了,却不提要他们赎回俘虏。 杨怀仁的意思是,若是白白放了这些人回去,说不定西夏重新组织一下,又是一帮精锐的夏军,杨怀仁是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的。 特别是这些俘虏里有不少是汉人,也有不少其他民族的人,不如就地教化他们,让那些汉人尽量留在大宋,给他们生计,让他们的生活变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留下来。 而那些党项人和其他部落的士兵,就尽量感化他们吧,只要让他们认识到战争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就可以了,等把狼养成了羊再放回去,就没有什么威胁了。 这件事投入很大,也不一定就间成效。一开始大家是不太同意杨怀仁的做法的,但是其他的办法,也实在无法安置这么多的俘虏。 总不能学野利图里把俘虏全部杀了,要是宋军也这么残暴,那跟野利图里这样的禽兽还有什么区别? 另一个不高兴的人就是兰若心了。 她受伤之后,也在杨怀仁这里受到了病号的待遇,顿顿饭都是杨怀仁亲手做的好吃的,兰若心忽然有了一种别样的心情,怎么说呢,乐不思蜀? 可这样美好的时光,似乎太短暂了,圣旨要杨怀仁回京,她也没有必要自己一个人留在环州地界上。 可要是回了东京城,她不得不担心,她在杨怀仁心里,现在算是个他的什么人呢? 正文 第499章:隐藏的愤怒 杨怀仁、黑牛哥哥、小七和莲子三兄弟带领着内卫们,以及百余名在环州一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边军将士们一起回京。 这也是圣旨里提到的,让杨怀仁带些战功彪炳的将士们回京,一来展现边军将士们的威武雄壮,二来让他们接受官家亲自封赏,以显示皇恩浩荡。 同时,队伍里还带着那四名在清平关一战中英勇战死的四名内卫的遗体,他们都是有家室的人,要安葬也要他们的家人亲自安葬。 路过庆州的时候,庆州各军政要员还热情招待了杨怀仁一行人。 杨怀仁不喜欢庆州军的这帮官员们。环州告急的时候,向身后的庆州求援,庆州上下官员没有一个站出来愿意帮助通远军的。 庆州军近万人的编制,竟然只派了寥寥千人的老弱残兵去环州充数,后来他们给朝廷的军报里,也极尽数落杨怀仁的不是,好像这场战争要是输了全部都是杨怀仁一个人的责任。 而如今环州军大胜夏军,个个都有了赏赐,他们又眼红了,这次杨怀仁回京路过环州,他们又摆出一副阿谀奉承加摇尾乞怜的样子来,杨怀仁看见就来气。 他们的意思表达的很明显,环州大胜,论功劳第一肯定是杨怀仁和通远军,可他们庆州军也出了力,那一千援军,不管是不是精锐,也算是支援了环州,要论起来,庆州军也算有功的。 这一次官家的圣旨里只表彰了通远军和环州上下官员,唯独没提庆州军什么事,他们就不平衡了。 他们希望杨怀仁回京之后,能在官家面前,好好替他们庆州军也美言几句,环州大胜夏军的功劳,他们也想捞一份。 杨怀仁越听越气,心想打狼的时候你们站一边看热闹,让我们在前边拼命,现在要吃狼肉了,你们想起来要分一杯羹了? 要是放在以前,凭杨怀仁的直率性格,脸上是藏不住心里的怒火的。可现在不同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知道现在就和他们翻脸,对他自己,还有环州上下都不利。 毕竟庆州军还是通远军的上司,他若是现在就跟们掀桌子翻脸,等他离开环州之后,不知道这帮小人又要给通远军的将士们什么样的小鞋穿。 所以杨怀仁压住了内心的怒火,脸上却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模样来,半推半就的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至于这帮人向他这位新的永兴军路节度使表达的意思,杨怀仁则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庆州上下官员觉得这位新的节度使还是懂官场规矩,会来事的,于是拍马屁舔屁股更来劲了,不但送了很多金银财宝,对于其他人的招待也是无微不至。 直到杨怀仁一行人离开庆州,他们还出城相送了数里地,有不少人甚至激动的潸然泪下,跟送走了亲爹一样伤心。 黑牛哥哥和小七他们,对于这种事也不怎么计较,只是笑笑不说话装哑巴,可兰若心这样的江湖儿女,可就看不下去了。 她坐在马车里,派人唤了杨怀仁过来,掀开帘子对着骑在马上的杨怀仁叱骂道,“姓杨的,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杨怀仁歪着头笑道,“我是哪种人?” 兰若心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便更气了,嘟着嘴巴瞪着眼睛继续骂道,“打败了西夏人的功劳,是环州将士们用生命换来的,凭什么分给庆州军那帮孙子? 难道他们送了你不少钱财,说几句恶心人的屁话,你就把自己的骨头卖了?” “男人的事情,女人少插嘴!” 杨怀仁就丢下这么一句,板着脸走开了。 兰若心更气了,自己一片好心劝他,却没料到他竟然直接不讲理地走开了,连解释都懒得跟她解释一句。 想到这里,兰若心望着杨怀仁跑远了的背影,觉得自己心里无限的委屈,大眼睛扑簌了几下,就流出了眼泪来。 黑牛哥哥一脸尴尬地紧赶了几步马,来到兰若心的马车边上,小声问道,“这个……那个……洒家能喊你一句若心妹子吗?” 兰若心抹了一把泪,撒气似的回道,“你爱怎么叫怎么叫,你们跟着那个大坏人的,也没一个好东西……” “这个……” 黑牛哥哥被人无缘无故也骂成了坏东西,更尴尬了。 “若心妹子,其实你对仁哥儿不够了解,你这么找他还拿那样的话质问他,他生气也是咋情理之中。” “啥?他还有理了?这天下的道理,总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吧?”兰若心不依不饶。 黑牛哥哥苦笑道,“那倒不是,不过这次你真是误会他了。听哥哥一句,有些事情,仁哥儿心中有数,可是他不说,也不表现出来。 跟他在一起时间长了,你就能体会出他这种性格来。有时候是不想让家人担心,有时候是他还没等到把心里话说出来的时机。” “黑牛哥哥,你这话是啥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呢?” “其实挺简单的,仁哥儿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说‘凡是不能只看表面’,洒家也对这句话,其实也是一知半解……” 想了一下,黑牛哥哥接着说道,“就拿昨天的事情说吧,庆州那帮当官的说的那些话,你当仁哥儿不懂他们的意思吗?你当他心里不生气吗? 他也是愤怒的,可是他当时不表现出来,是有他的用意。后来他收了他们的礼物,却是一文钱不差的都让人记了下来,而且他是一文钱也没动过的。 你再想想,他为什么这么做?” 兰若心听了之后忽然想到了点什么,急问道,“难道是他还另有打算?比如秋后算账?” “嗯嗯,还是若心妹子你有文化,能说出这样深奥的话来。” 黑牛哥哥点头憨笑道,“洒家脑子笨,不过洒家却不是看不懂人心的人。仁哥儿这次其实很生气,只不过他不表现出来罢了。 但是凭仁哥儿的性格,他是喜欢钱,可绝对不是你说的那样见利忘义的人,洒家看来,庆州这帮家伙,将来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正文 第500章:是时候爆发了 兰若心似乎听懂了,后来她找了个机会,委婉地向杨怀仁道歉。 杨怀仁没说什么,只是对她微微一笑,说没什么。兰若心不知道他原谅了自己没有,可又不好再说下去,只好说了句,“有火就撒出来,憋在心里难受,还容易憋出病来。” 这话在杨怀仁听起来挺暧昧的,没让肚子里的气憋出病来,差点因为憋笑憋出病来。 杨怀仁也没法在兰若心身上发泄火气,人家刚拿屁股为自己当了一刀,伤还没好呢,那多不好意思? 不如择日再说。 没想到他们一回到京城,杨怀仁的火更大了,是想憋也憋不住了。 杨府在京城出了事,杨怀仁从家中送信的人口里听了一些,一开始也没太当回事。 人的关系就是这样的,你风光的时候自然有人锦上添花,来抬你一把,你遇到危难的时候自然也有人见利忘义,再踩你一脚。 只不过当杨怀仁从家人嘴里听到若不是林冲救下了母亲,母亲差点在宫门前一头撞死在棺材上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些虚假的传闻,竟然差点害的他家破人亡,真是让他后怕不已。 杨怀仁觉得事情太离谱了,惊讶和后怕之余,他意识到这样的年代,单单有钱是远远不够的,在强大的权力面前,再多的钱也不过是浮云。 一个人,如果没有足够的硬实力,只是有钱的话,很容易就被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一脚踩在脚下,永不得翻身。 宫里的两位,杨怀仁以前觉得这都是他的靠山,可现在看来,无论高太后还是赵煦,都是信不过靠不住的,关键时刻,他们还不是要牺牲了自己? 若果不是在环州得了胜,怕是如今的杨府,早已经被人家啃得骨头渣都不带剩的,他的母亲和妹妹,还有两位身怀六甲的妻子,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下场。 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全是坏事。杨怀仁起码知道自己以前做老好人的时候,算是为下一些值得信任的人,比如林冲,比如赵頵,比如那些廉希宗的弟子们,以及杨家庄子的庄户们。 他们没有在杨府看上去落魄的时候落井下石,而是雪中送炭,一直坚定地站在他的一边,所以这些人值得他信任,值得他对他们好,值得他把他们看做了兄弟、朋友和家人。 杨怀仁的做人准则,就是恩怨分明,有恩必报,而有仇的话嘛,要加倍奉还。 朝堂上那些说话不嫌腰疼的主和派官员们,在他心里其实还算不上仇人,那帮人一直在他心里的印象就是那个样子,自私自利惯了,从来不从别人活着国家民族的角度着想。 他们主张把杨怀仁交给西夏人,在杨怀仁看来,其实根本不用想也知道他们会这么做,而且他们这么做倒还不是跟杨怀仁有私人恩怨。 他们起码还是打着畏惧战争会给边地百姓带来灾难的幌子,起码在他们迂腐的意识里,屈辱的和平才是为了国家好。 杨怀仁倒不怪他们了,只是觉得他们这样的思想的存在,是整个时代造成的,是必然的,即便换一拨人,也不会站在他这一边。 官场的风气和社会的整体意识就是这样,整个国家都懦弱惯了,不能指望他们当官的就能有超越历史的前瞻性。 或许这就是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吧。 他们乐意享受和平,那就让他们继续享受下去,跟他们较劲,没有多大意义,真要跟他们争执起来,说不定他们会大于凛然的拿出“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这样的高尚理由来证明他们的高义。 可笑吗?答案是肯定的。可杨怀仁有办法改变这一切吗?答案是否定的。 杨怀仁还没有固执到非要改变一个时代人们的思想,那样做太傻,而且他也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和能力。 可是他有能力让别人改变以前对他的看法。杨怀仁不只是个老人,不只是个小厨子,不只是个温顺的兔子。 即便是个兔子,也是个红了眼的兔子,逼急了,兔子是会咬人的。 所以那个敢领了一帮泼皮无赖上门叫板的赵奎和他身后的赵士暅,杨怀仁觉得这是私仇,可就不能放过他们了。 他似乎想明白了一切,便安抚了母亲和韵儿等人,让他们去庄子上住上一段日子,也顺便让韵儿和莲儿安胎。 而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他了,一个上过战场的人,一个一条留灶之计就毒杀了数千夏军的人,如果还成长不成一条汉子,那这世上就没有真汉子了。 现在手下就有黑牛哥哥、天霸弟弟和小七在身边,还有近百内卫,还有近百的从通远军带回来的真正在战场上拼杀过的将士们,杨怀仁觉得他心中的火气,是时候爆发出来了。 …… 城门的侍卫是见到杨怀仁进了城的,可他没有按规矩进宫先去见官家和太皇太后,而是直接回了家。 宫里等着接见杨怀仁的赵煦和高太后脸上就有点难看了。 几个枢密院的大佬、六部的几位高官还有几位大学士有点看不过去了,开始说通远郡公不知礼仪,应当严惩。 有的人则琢磨着是不是人家的了这么大的胜仗,朝廷竟然没有派人去城门外迎接,通远郡公闹了小脾气? 可不应该啊,在知道了他在环州打败了夏军之后,官家已经给他破格连升三级了,还给了他开府这样的至高无上的荣耀,他应该知足了。 其实杨怀仁至今仍然没有进宫复命真正的原因,赵煦和高太后心中最清楚了,迂腐的文官眼里或许那件事只不过是一场误会,可在杨怀仁这种性情直率的人心里,或许就是一个解不开的疙瘩了。 高太后脸色最是难看,哪里有官家太后和朝堂上的高官等着他一个小小郡公的道理? 于是直接命叶公公去杨府传旨,让他立即进攻觐见。 可等叶公公到了城南的杨府,发现府上除了几个看家的仆子,主人没有一个在家的。 询问之下才知道,杨母和通远郡公的两位妻妾已经收拾行李去了城外的杨家庄子,而杨怀仁这位正主,去了濮王府…… 正文 第501章:准备上阵!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些最在乎的事,最在意的人,是不允许别人夺走和伤害的,如果有人敢侵犯,那只有跟他拼命。 简单的说,杨怀仁可以不在乎钱,不在乎官职和爵位,可是母亲和妻子是他的最在乎的家人,她们如果受了委屈和欺负,那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所以他以安胎的理由,让母亲带着韵儿和莲儿去了杨家庄子。 她们还沉浸在杨怀仁大难不死的欣喜里,对于这样的安排,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疑惑。 也许就像杨怀仁的一些话说服了她们,虽然他现在被封了郡公的爵位,可是手上也没有多少权力,留在城里指不定又要惹上什么事,不如回到庄子上躲清静。 而他,则会在见过了官家和高太后,禀报完了环州的事情后,就去庄子上和她们汇合。 何之韵似乎察觉到了杨怀仁温暖语气中的一丝怪异,可也说不出什么,既然官人回来了,在东京城里是不会再有什么意外的,于是便没有再多想。 送走了家里四个女眷和大多数的仆子丫鬟们,杨怀仁忽然变了一个冰冷的脸色。 他召集了跟着他回京的一众内卫和边军将士,对他们说道,“诸位,大家都知道,我杨怀仁刚刚被官家赐封了通远郡公,永兴军节度使。 听起来这俩名头都好大,规矩上讲,诸位都是我杨怀仁的属下,我要是命令你们随我去办一些事,你们从道理上说也应该听命于我。 但是今天,我要办一件私事,跟我的名头没有关系的私事……” 杨怀仁严肃的脸上忽然轻笑了一下,“其实这件事就算凭这两个名头,也不顶什么用。 所以今天就放下所有的那些身份和名头,我就以我杨怀仁的身份,拜托各位今天帮个忙,跟我去办这件我个人的私事。 这件事很危险,可能要动刀动枪,也许会得罪不少权贵,也许会被官家判我一个重罪,所以这件事我局对不勉强诸位。 愿意跟我杨怀仁去的,以后你就是我杨怀仁的生死兄弟,但凡我能吃上肉,绝对不让兄弟们只喝汤。 这不是命令,所以不愿意跟着我去冒险的,将来我也绝不会为难大家。” 杨怀仁说完面无表情,只是眼神阴沉地望着北面的某个方向。 黑牛哥哥、天霸弟弟和小七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站了出来,站到了杨怀仁身边。 莲子三兄弟明白杨怀仁这是打算干什么了,他们也知道这次的事情绝对不简单,结果也非常严重,可是他们跟着杨怀仁这么长时间,也知道杨怀仁的秉性。 如果这次他们兄弟三个不跟着,那以后绝对跟杨怀仁是形同路人。连子庚不敢犹豫,站出来说道,“我们三兄弟都是公爷的人,公爷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不管上刀山下火海,我们兄弟绝无二话。” 这些内卫们一直跟着杨怀仁,虽然真正和杨怀仁接触的不多,可这段日子以来,他们感受到了杨怀仁和他们原来那些上官不同。 无论是平时的吃穿用度,还是杨怀仁帮助他们成家,还有在清平关城墙上一起奋勇杀敌,一件件事情汇合起来,让他们感受到了杨怀仁绝对不是只拿他们当一个使唤的下人,而是把他们当做了兄弟一样的对待。 所以他们也没有犹豫,纷纷站出来说道,“愿听公爷调遣,上刀山下火海,绝无二话!” 杨怀仁感激的冲大家点了点头,又转向了他从环州带回来的一百多边军士兵们。 这一百多边军的将士,都是环州一战中表现最英勇杀敌最勇猛的老兵们,带头的正是黄大银。 黄大银的兄长黄大金受伤断了一条腿之后,原本凭借边军的医治水平和条件,不但那条短腿肯定是废了,而且还有生命危险。 在兄弟俩最伤心难过的时候,是杨怀仁吩咐玄郎中给他哥哥用最名贵的药材,不惜任何代价,不但保住了黄大金的命,还说他将来有七成的可能还能站起来并且能走路。 感叹玄郎中高深的医术的同时,他们兄弟俩也十分感激杨怀仁。 黄大金虽然有七成可能将来还能走路,可惜他的身体条件已经不能留在边军中了,尽管他因为战功得到了不少的赏赐,但如果他大半辈子都在边军中任职,如果离开了边军,一个残废干不了体力活种不了地,恐怕生计也会成为一个大困难。 是杨怀仁把黄大金破格提拔,又安排到了通远军司,担任一名文职的录事参军,负责一些通远军后勤方面的事情。 黄大银从那时候开始,就打定了主意,以后要跟在杨怀仁身边,哪怕是做一个最小的亲兵保护他的安全,他也要报答杨怀人的大恩大德。 听了杨怀仁说的话,黄大银自然第一个从边军的队伍里站出来表示不管公爷要他做什么,他都万死不辞。 原本这些边军的将士们,都是第一次来到东京城,他们只忙着观赏繁华的东京城,感叹京城的富庶和青楼小姐们的花枝招展。 对于京城杨府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不知道,也不懂这里边的利害。见杨怀仁召集了他们,说了一段奇怪的话,他们大多数人还都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通远郡公爷这么严肃。 不过这帮边军的汉子们虽然不懂京城里权利场上的事情,但是他们对杨怀仁是十分认可的,能带领边军将士们用计谋战胜西夏精锐的,都值得他们追随。 他们都是性情直爽的实在人,也不知道郡公爷要让他们跟着去干什么,更是绝对没有衡量这件事利害的心思,既然杨怀仁发话了,他们也跟着严肃起来,异口同声的答道,“任凭杨公爷差遣,吾等誓死追随,莫敢不从。” 杨怀仁很欣慰,他没有看错人,内卫里没有一个退出的,通远军的将士们之中更没有一个软蛋,这帮人,都是值得他信任的人。 杨怀仁高举右拳大喝一声,“兄弟们,全副披挂,准备上阵!” 正文 第502章:包围王府正门 二百多人全副披挂,一路浩浩荡荡来到城北的濮王府。 他们都穿的边军的军服,虽然没有禁军的军服那么好看,也许没有禁军看上去那么英姿飒爽,可是那种威武冷峻的气质,却是不曾真正参加过实战的禁军所不具备的。 东京城的百姓对于这样的军人是没怎么见过的,一时间街头巷尾对路过的这支队伍议论纷纷,猜测城里可能要发生什么大事。 濮王府位于内城东北的马行街上,大门朝西,整个院落大约占地五六十亩。 听起来濮王府的规模是比不了南阳郡王府和嘉王府的规模的,但是它的地利位置却比前边提到的两个王府要好了许多。 濮王府的门外就是宽阔而繁华的马行街,周边多是些商铺楼宇,在寸土寸金的马行街上,有这么大的一个府邸,也可以看出濮王府的尊贵。 要是单独拿地价来计算,面积并不是东京城里诸王府中不是最大的濮王府,却是价值最高的。 濮王府的大门也是气派的很,一对两人高的汉白玉大理石的团头石狮子分居左右,门楼的地平面修的也是高出门外的地面三尺多高,门楣上一面巨大的匾额,红底金字写着三个大字——濮王府。 濮王赵宗晖也享有开府的待遇,所以府内有自己的侍卫,门前便一左一右各站了六名王府侍卫,他们手持一丈长的钺戟,身上整齐的甲片在阳光里反射着耀眼的银光。 侍卫们本来享受着路过王府门口的百姓们羡慕的目光,可突然之间,从南边来了数百全副披挂的兵丁,转眼之间就围住了王府门口。 王府侍卫大惊,看这一批人马的样子不像是禁军的装束,也不像是五城兵马司和殿前侍卫营的装束,一时猜不出是谁敢胆大包天堵住了濮王府。 杨怀仁策马“哒哒哒”地缓缓行至王府门前,立即有一个王府侍卫站了出来,手里钺戟一横,指着杨怀仁骂道: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厮货?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胆大包天堵在王府门口,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杨怀仁面色冷峻,也不答他话,骑在马上望着王府内,说道,“让赵宗晖马上出来见我!” 王府侍卫听了这话,心道今天可算开了眼了,如何也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如此大言不惭之人。 他虽然不认识杨怀仁是谁,可也知道在这世上,除了官家和太皇太后好像还没有能让自家王爷出门来迎接的人。 “大胆!我家王爷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杨怀仁还不看他,冷冷地又说了一遍,“让赵宗晖马上出来见我!” 王府侍卫见这些人来者不善,心中却也没把这帮人放在眼里,接着骂道,“老子劝你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别等着我喊了兄弟们出来,到时候让你好看!赶紧滚蛋!” 杨怀仁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小七,说道,“哪里来的看门狗乱吠,给我掌嘴!” 话音刚落,小七像灵猴一般从马上飞了起来,连身形都没看清楚,便听见“啪啪”两声脆响,那个说话的王府侍卫脸上已经被打了两个耳光。 王府侍卫没想到来人还真的敢打他,而且不仅打了他,他连打他的人是谁都没看清楚。 濮王府门外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二百多命全副披挂的士兵手持长枪短刀围住了门口,引的周围不少过路的行人和做买卖的店家都赶过来观看这场难得一见的热闹。 当着这么多人面前挨了打,王府的侍卫脸上挂不住了。他捂着脸后退了几步,嘴里还大叫着,“好,你小子给老子等着,今天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个死法!” 他转身往王府里奔去,看样子是回去禀报或者喊人去了,而剩下的十来个侍卫生怕这帮兵丁们冲突了王府,急忙并成了一排,挡在王府门前。 他们也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手里钺戟冲着门外来人的方向,虽然他们也是出身禁军,可是并未参加过真正的战斗,眼见来人气势汹汹似乎并不畏惧濮王府的名头,他们心中也是有些打鼓。 只过了半盏茶的工夫,从王府里奔出来近百名王府侍卫,一样的甲胄鲜明,手持丈长的钺戟。 那名被打了的王府侍卫脸上似乎有些得意,走出门来便指着杨怀仁对另一个像是侍卫队长模样的汉子说道,“王都头,就是这个小子带人堵了王府门口,还大言不惭说要见王爷,却是完全没把咱家王爷当回事,出言极其轻蔑。” 那个王都头听罢点了点头,再看向杨怀仁,却是眉头紧蹙。 他是认得杨怀仁的,去年归雁楼杨怀仁和魏财比试鮓的时候,他曾经跟着他家小王爷去归雁楼观看过。 杨怀仁是个什么人,像他这样的人还是比较清楚的,比如官家就比较喜欢这个人,而且这人和嘉王赵頵的关系好似也不一般。 作为一个军人,对于杨怀仁身上在最近发生的事情,他就更清楚不过了。 杨怀仁在环州,设计以三千边军击溃西夏猛将野利图里的两万静塞军精锐,斩敌六千余,俘获一万的消息,这几天早就传遍了东京城的大街小巷。 老百姓听了这样的消息欢呼雀跃,而当兵的对他这种富有传奇色彩的一场对外战争的大胜,却是另一种感觉,是充满了敬仰和崇拜的。 如今不知为何,听说这个杨怀仁刚刚回到京城,怎么他忽然带兵围了濮王府大门,这又是什么意思? 再看他带来的二百名军士,王都头一看他们的军服和武器便猜出了这些人都是些边军,猜想这些人一定就是杨怀仁从环州通远军带回来准备接受官家亲自嘉奖的将士。 这下他就更搞不懂了,杨怀仁和濮王爷又有什么恩怨,竟然能让他不顾身份和法度,全副披挂的要和濮王爷交恶? 王都头毕竟在禁军里呆过十几年,为人处世没有刚才那个守门的侍卫那般狂傲,他猜出了这里边可能是有什么误会,于是走上前来,抱拳给杨怀仁施了一礼。 “不知通远郡公爷为何要围了濮王府门口?” 正文 第503章:你是要造反吗? 杨怀仁骑在马上,只是轻轻点了下头算是见过了,接着对王都头说道,“你回去喊赵宗晖出来见我。” 王都头大愕,心道这是碰上不讲理的了。 要是按照官职来说,面前的杨怀仁是新任的永兴军路节度使,而赵宗晖是镇南节度使,听起来两个人都是节度使,可这官也是个假职,是名义上的,实际上作不得数的。 而从爵位上来说,杨怀仁就没法跟赵宗晖比了。 杨怀仁虽然是官家刚刚赐封的通远郡公,可赵宗晖可是嗣濮王,兼领宗正寺卿,检校司徒,无论爵位还是勋位都最少比杨怀仁高尚好几等。 说句不好听的,北宋末年爵位很多,老百姓听个什么名头心里觉得怪吓人的,实际上什么侯爷公爷在朝堂上多了去了,那些朝廷上站在前排的人里边,谁还没个爵位啊? 可到王爷这一级别的人就没多少了,郡王里还算又几个不是赵氏皇族里的外姓人,可亲王这种之高无上的王爵的,就官家的亲叔叔和亲兄弟那么几个,而赵宗晖的嗣王爵比较特殊,笼共就这么一位。 要论起这些来,杨怀仁是无论如何也不够格这么猖狂的在濮王府闹事的,就算比较在朝廷里的根基,那杨怀仁就更不是个儿了。 王都头算计了很多,可这些都没有用。杨怀仁还就是实打实的站在他面前,口气也没有半点畏惧的意思,就是冷冷地直接喊赵宗晖的名讳让他出来见他,好似他杨怀仁才是地位高高在上的当权者一样。 跟着杨怀仁来的那些边军的将士,听着身边围着看热闹的老百姓们的议论,也明白这是谁家的门口了。 濮王是谁,天下没有人不知道,那是当今圣上的亲堂叔祖,那地位可不是能让他们这帮人围在家门前闹事的。 可他们见杨怀仁骑在马上昂首挺想毫无惧色的样子,反而也跟着没有任何顾虑了。 在他们心里,大宋缺少的就是这种不畏强权的人,虽然杨怀仁不会武功,不能带兵打仗,可他们就是觉得这个年轻的郡公爷就是值得他们誓死追随的人。 王都头原本是看不上边军的,认为他们军纪涣散,军容邋遢。可今日见到这些通远军的将士们,他看到了的是他们脸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决绝和冷峻,眼神里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坚毅和杀气。 好似他们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副机器,只等着长官下达了军令,他们不管前方是什么敌人,都要坚决地扫平一切障碍冲杀过去一般。 王都头忽然心中一紧,头皮感觉发麻,这要是不能制止,说不定就是一场大事要发生。 他转变了口气,略显恭敬的又说道,“若是通远郡公要找我家王爷有事商议,不如请杨郡公让这些兵士们回去,末将这就回府去禀报王爷,请郡公爷先入府等待片刻如何?” 杨怀仁还是面无表情,心里平静的像一潭湖水。他眼神淡然,没有理会王都头提出来的建议,“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不如赶紧去喊赵宗晖出来见我,告诉他,若是他不出来见我,后果自负。” 这话太狂了!王都头也有些听不过去了,可人家地位摆在那里,现在又是风头正胜之时,他一个王府侍卫都虞候还没有资格让人家听自己的建议。 王都头思量了片刻,叹了口气,嘱咐属下的王府侍卫们不要轻举妄动,说完赶紧回府去禀告王爷。 一直守在杨怀仁左右两侧的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也觉察出了杨怀仁今天有点不太对劲。 他们二人从外表上看,都是傻大憨粗的粗汉样子,可人不能貌相,外边憨厚粗壮,不代表就不如别人聪明,相反的,他们还都是心思机敏之辈。 天霸弟弟知道仁哥儿因为赵宗晖的孙子赵士暅在杨府危机之时,假意说赵宗晖在朝堂上为杨怀仁求情为条件,实际上他根本就从来没这么想过,目的就是巧取豪夺杨家的产业。 不仅这样,赵士暅为了达到目的,竟然指使王府的一个管事赵奎,领了四五十个市井里的泼皮无赖围堵杨府,大声叫骂,以及诅咒杨怀仁和杨府上下众人。 更可恨的是,赵士暅似乎对何之韵有些歪心思,在外边和他那些狐朋狗友们吹嘘,将来杨怀仁叫西夏人宰了,杨府破败了之后,他便要接手何之韵这位美人儿。 这样的话在京城的纨绔圈子里疯传,让杨怀仁和何之韵的声誉极大的受损。 作为一个男人,诅咒自己这种事或许还可以忍,可对自己的女人出言调戏,还在外边损毁她的清誉,那就是不能原谅了。 天霸弟弟以前也许还不懂那种感受,可如今他也有了心上人了,要是换做了赫斯缇雅被别的好色之徒在外边胡乱编排,陈天霸想想也不能忍。 黑牛哥哥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从杨怀仁送走了杨母等人回庄子上,又召集人马开始,他就想到了杨怀仁是要找濮王府讨回公道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杨怀仁和以前找人报仇出气的情况还不同,这次杨怀仁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了,这样的事情恐怕很快就会传遍全城,宫中也不会不知道。 而他的目的似乎不仅仅是找赵士暅报仇这么简单,似乎他的报仇之心太重了,也太猛烈了,行事也太过不留后路,这跟杨怀仁以前思定而后动的性格似乎有些不符。 黑牛哥哥有点看不懂,不过他是最坚定的站在杨怀仁身边的那个人,自己的兄弟今天就算要跟濮王拼命,他也会一直站在他的身边,哪怕一起死也绝不分开。 杨怀仁坐在马上依旧纹丝不动,像一尊石佛一般宁静。 濮王府里走出来一个身穿华服的中年男子,他面带愠色,眼神里却是一种严厉之色。 此人正是赵宗晖唯一的一个儿子赵仲璲,他走出门来,见这样的局面,心中的怒气更重了。 他背着手站定,仰头口气不善的说道,“姓杨的,你这是什么意思?竟敢带着数百全副衣甲之士在东京城里横行,还敢包围濮王府正门,这是要造反吗?” 正文 第504章:你要做主了吗? 赵仲璲作为赵宗晖唯一的儿子,将来的嗣濮王,说话分量感十足。他说的这几句话,听起来很简单,可是里边的意味可就非常厉害了。 他没有像刚才那个守门的王府侍卫一样先大骂杨怀仁胆大包天围堵濮王府,而是先说他纵兵在东京城里横行,就是先安了一条天大的罪名在杨怀仁头上。 东京城周边屯驻着二十多近三十万的禁军,这些禁军的作用就是卫戍京畿。可历朝历代的当权者,绝没有一个人因为在京城周边屯驻几十万禁军就安枕无忧。 因为纷乱之始,不一定是来自外部,很多时候这些禁军,对当权者的安全就是一个最大的威胁。 所以禁军人数虽众,却往往被掌握在不同的利益集团手中,比如龙武卫的军官可能出自某位开国的勋戚,而龙骧卫的将军则出身自另一位新崛起的文官集团的家族中。 就是利用相互制约相互监督的关系,来平衡朝中各方面的势力。 另一方面,制定了严格的制度,来限制禁军的行动和权力,比如在禁军之中,即便是一卫的将军,如果没有皇帝的虎符为证,是无权调动超过百人的禁军的,擅自调动了,那就如同谋反。 而东京城内,同样规定了严禁整编制的禁军同时进城,人数限制同样是以百人为限,不管是谁,哪怕是个宰相或者王公,超过这个限制,御史台的谏官们足够以图谋不轨的罪名参你一本了。 这也是为帝王者非常忌讳的,同样是朝中百官不敢逾矩的一条禁令。 赵仲璲来到门前看到杨怀仁带了这么多当兵的,便立即想到了用这一条来禁令先给杨怀仁来了个下马威。 这样一来,赵仲璲就觉得他已经站在道德规矩的制高点了,如果杨怀仁知趣,立即带人散去,或许这件事只不过是报奏到官家那里,对他稍作惩戒。 如果他不知趣,不肯散去,那么赵仲璲就以意图谋反的罪名将杨怀仁告上朝廷。 黑牛哥哥意识到了赵仲璲这句话的厉害,赶忙对杨怀仁小声提醒道,“小心被赵仲璲抓住了把柄。” 杨怀仁微微点了点头,却没有要屈服的意思,而是回道,“哥哥放心,我自有打算。” 赵仲璲的下马威确实很厉害,可杨怀仁依旧坐在马上纹丝不动,似乎根本没把他威胁的话当做一回事。 “你就是赵仲璲?快去喊你爹出来,你还做不了濮王府的主。” 赵仲璲本以为杨怀仁会听懂了他的话中意思,赶紧带人离去,可没想到这个杨怀仁就是个天下第一的大愣子,竟然不知好歹,连他都不放在眼里了。 赵仲璲大怒道,“姓杨的,你别以为你打了个胜仗就能在东京城里横行无忌了,这天下还是姓赵的,不是你姓杨的!” 杨怀仁忍不住想笑,这个赵仲璲说话还真是有点水平,一步一步把一顶造反的大帽子扣在自己头上。 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恐怕下一句就是直接说他要谋反了。 杨怀仁成竹在胸,并没有接他的话茬,“怎么,现在濮王府你做主了吗?要是你能做的聊你爹的主,那么我跟你说也无妨。” 杨怀仁这话也是学赵仲璲的风格,你不是给我扣帽子吗,我也会给你扣帽子,你说我造反,目无君上,那么我也给你扣帽子,说你盼着你爹死了你好做主。 反正动嘴皮子的事情,杨怀仁是不怕的,既然这年头最讲究的就是“忠孝”二字,你冤枉我不忠,我就冤枉你不孝。 诛心的话杨怀仁不在乎,赵仲璲当着那么多围观群众的面上,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 北城住的都是些权贵,像濮王府的周围,就是住了不少在朝廷里都有些脸面的人,虽然人家家里宅子么有濮王府的大,位置也没有濮王府的好,可人家也是实实在在的朝廷实职的官员。 这年头事情就是这样,有些事自己心里怎么想都行,你做梦当皇上也没人管你,可要是被人背后议论你哪怕是一点屁大的小事,特别是被这些当官的议论起来,你绝对受不了。 东京城里赵家人挺多,可有一条,即便是祖宗传下来的爵位,老子还在世,儿子是没有份的,即便你生下来就身份尊贵。 赵仲璲铁定的是将来的嗣濮王,可他老子赵宗晖还在世,他就还不是个王爷,外边人当着你面前喊你一句小王爷,那也是人家给面子或者巴结讨好你而已。 赵仲璲这样的身份,自然是好脸面的人,谁都知道他四十多了还不能继承老爹的爵位心里肯定有怨言,可这种事谁也不会当着人家面前说,更不会大庭广众之下当着这么多人说。 杨怀仁这么做了,这么说了,就是铁了心跟赵仲璲过不去了。杨怀仁觉得事情不怪他,是别人先给他扣帽子的,既然要加倍奉还,那就给他扣两顶大帽子。 趁着赵仲璲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的工夫,杨怀仁接着说道,“看来你是默认了,濮王府看来已经是你赵仲璲做主了啊,那如今看来,你刚才话里的意思,是赵家的主,也应该你来做喽?” 卧槽!赵仲璲心中大骂,话赶话地竟然让姓杨的小子钻了空子。 他刚要反驳,却不料杨怀仁一改方才只会一句要赵宗晖出来见他的话,如今说起来却不肯停了,连他插话的份都没有。 “原来你真是这么想的啊,赵仲璲啊赵仲璲,想不到啊,原来你还挺有想法的,全东京城的人都小瞧了你了。 你不仅要当赵家的主,是不是还要当大宋的主? 对了,刚才你说我胆大包天是吧,原来你胆子比我可大多了,你说我堵了你家门口就是造反对不对?你可千万别抵赖不认账,在场的所有人可都不是聋子,人家可都听的清楚着呢。” “你,你,你……” “我什么?我说道你心里去了吗?” 赵仲璲从来没遇到过这么一个不讲理的人,情急之下从身旁王都头腰间拔出一把利刃来,便要向杨怀仁扔过来。 “住手!” 忽然从王府里传出一声叱喝来…… 正文 第505章:别装清纯 听到这一声“助手”,杨怀仁知道这是正主来了,以为在濮王府里只有一个人敢跟教育儿子似的这么跟赵仲璲说话。 赵宗晖是见过杨怀仁的,那还是在大殿之上,可当时杨怀仁眼里朝堂上人太多了,他可认不过那么多人来。 说来赵宗晖长得也算是器宇轩昂,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是个帅哥,就是人过六十之后,总有些老年人的虚胖,整体看上去有点笨拙,可能因为长期不怎么出门的缘故,脸色有些惨白得吓人。 赵仲璲听了这一声叱喝,不敢再过放肆,愤恨地看了杨怀仁一眼,最终还是把手里的的刀刃换给了王都头。 王都头长出一口气,回身去迎了赵宗晖出来。 赵宗晖看清了他家门前的局势,倒没有慌乱,而是气定神闲的慢慢走出门来,冲人群扫视了一眼,转而装作看不到杨怀仁,用缓慢的语气问道,“这是何人到访啊,璲儿怎么把客人挡在门外,不把客人请进府中看茶呢?” 到头来还是赵宗晖城府深啊,杨怀仁心中叹道,这老头这举止谈吐总算没有辜负了他濮王爷的名头,有句话这么说来着,肉还是老的腊,对,在杨怀仁眼里,赵宗晖白花花的就跟一块老腊肉似的。 不过赵宗晖再怎么装悠闲,杨怀仁要是认为赵宗晖会真把他当了客人,还要给他看茶,那就太天真了。 赵宗晖能坐在濮王这个位子上,能混到今天的权力和地位,如果把他看做是个和蔼客气的老人,也只能说明你幼稚。 北宋神宗哲宗两朝是个什么情况?用杨怀仁的看法就是瞎嚷嚷加瞎折腾。 搞不清民情只为了自己的理想要变法的,嚷嚷着要变法却连麦子韭菜都分不清楚的,为了保护自己的既得利益反对变法的,为了自己的仕途也跟着嚷嚷着要反对变法的,还有趁着别人瞎嚷嚷的工夫为自己谋权力谋财富的,还有无奈之下远离是非寄情山水吟诗作赋的。 大致上这二十来年朝堂上就这么个情况,这么些人。 听起来挺简单,其实在波诡云涌的不断变化里,能屹立庙堂左右逢源的人,实在没有几个,赵宗晖就是那个老赵家里的聪明人。 有的人明着争权夺利,比如高太后,有的人明面上装好人,实际上暗地里争权夺利,比如赵宗晖,虽然都是争权夺利,但是后一种人似乎潜伏的更深,反而更有成功的可能。 其实若不是杨怀仁经历了环州和眼下的事情,或许他还不会对赵宗晖有什么看法,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说,他还有点佩服这种能够隐忍的人,也不会招惹这种人。 可经历了生死之后,杨怀仁忽然想明白一件事,有句话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想来这话不止后世说得通,即便放到一千年前,也同样好使。 既然杨怀仁是个厨子,那自然不能饿死,要死也是要撑死,所以他便下了决心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尽管目前看起来像是一场没有多大胜算的赌博,他也要放手搏一把。 出于对一个老人家的尊重吧,杨怀仁下马了。客客气气走上前来,给赵宗晖叉手施了一礼。 赵宗晖有些错愕,可眼神里的惊疑也是一闪而过,便立即露出了笑脸,也叉手回了一礼。 赵仲璲有点看不过去了,凭着他家濮王府的地位,怎么姓杨的小子上门来捣乱,还带着兵士如此狂妄无礼,他爹怎么还跟他相互拜上了?难不成还真要把他当成了王府的客人不成? 杨怀仁接了赵宗晖的还礼,却没有多行半礼,他也懒得跟赵宗晖斗嘴耍花腔了,这老狐狸毕竟不是他儿子赵仲璲,跟他要斗,也不会在嘴上这么简单。 “濮王爷,咱们有话直说,我就问你一句话,要是大宋的将士们在前方卖命抗敌,后边他的家人受了某些人的欺负,这事该怎么算?” 赵宗晖脸色一阴,似乎立即就懂了,不过他也没有因为杨怀仁这么直白的质问似的口气而动怒,而是反问道,“照通远郡公的意思,应该怎么办?” 杨怀仁从他那一刹那的眼神里,便明白了他的猜测不假,赵士暅想趁着杨家有了危难,便想借机侵吞霸占杨家的产业,肯定不是赵士暅这种纨绔子弟能有的眼光。 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想出那么一条理由欺骗杨家的女眷,还指使赵奎领人大闹杨府逼迫杨府就范,更不是赵士暅这种阅历和智商能想出来的主意。 赵士暅的背后,肯定有人指点他这么做,从目前来看,杨怀仁的判断是准确的,赵仲璲并不比他的纨绔儿子强了多少,他们的主心骨,只能是赵宗晖这个老狐狸。 杨怀仁也没有心思跟他踢皮球了,直接大声说道,“要我看嘛,这跟通敌没什么区别,应该开刀问斩!” 这几句对话,杨怀仁故意扯着嗓子说得特别大声,让他身后的将士们和围观的群众们都听得十分真切。 将士们对杨怀仁的看法是十分赞同的,这些边军的将士们,成了家的有妻儿,没成家的也有父母,他们在边地守卫边疆,若是他们的家人在老家还受了欺负,那就是他们最担心也是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将士们义愤填膺,围观的百姓们似乎也有同感。 虽然以往边军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事迹,百姓们也对他们有些看法,可如今通远军在环州大败了夏军之后,百姓们正是群情激昂的时候,听了杨怀仁的话,自然也就站在了他的一边。 赵宗晖见杨怀仁身后的将士们和围观的百姓们情绪被这么一句话调动了起来,脸色有点阴郁。 他会看时候赚便宜,看来杨怀仁也不是个好惹的货色。只不过赵宗晖似乎觉得这话和他没有关系,装出一副茫然样子问道,“杨郡公这是受了谁的气,不如说出来,本王愿意替你做主。” 杨怀仁哈哈大笑,随即愤然说道,“濮王爷,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没意思了,大家都是老司机,就别装清纯了……” 正文 第506章:怀仁的演讲 杨怀仁已经把话说到脸上了,可赵宗晖似乎倚老卖老,直接装聋作傻,眯着眼睛问道,“老死鸡?啥是老死鸡?” “嘶……” 杨怀仁这才发觉自己说秃噜了嘴,把老司机都说出口了,赵宗晖还真不可能知道老司机是啥意思,于是立即换了一种说法。 “意思嘛……” 杨怀仁做手势指了指赵宗晖,又指了指自己,“咱俩都是老郎中了,谁也别跟谁玩偏方,前几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有数,我也猜的出来,谁也别把谁当傻子。” “呵呵”,赵宗晖抚胸笑道,“有趣,有趣,没想到通远郡公小小年纪,说话还真是有趣。那照通远郡公的意思,你要怎么才满意?” 赵宗晖一口一个通远郡公叫着,听起来是对杨怀仁高看了一眼,实际上是在强调杨怀仁的身份,意思就是即便你现在是个郡公,可这地位的高低也是讲究对比的。 在普通百姓和官员的眼里,你个通远郡公好像挺厉害,其实你要搞清楚,我可是嗣濮王,从高贵的地位上讲,可以说是两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你个小小的郡公在我眼里,还不算是个角儿。 杨怀仁忽然想起江湖上的一个规矩,叫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不是指使赵奎堵了我的家门吗,今天我堵了你的家门,算是有来有往。 只不过你是暗地里躲在背后,像个见不得光的鬼魅,而哥们则是站在台前,光明正大。 杨怀仁怎么才能满意?这个其实很简单,杨怀仁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赵宗晖背后操纵的,可这种事即便大家心里都有数,可说不到明面上。 就算到了官家和高太后那里评这种没有十足证据的道理,杨怀仁也自认没有胜算,反而会因为打不着狐狸惹一身骚。 既然今天的行动这么直接这么猛烈,就不会在一件没有把握的事情上下赌注。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杨怀仁要的是达到他的目的,所以要抓住最有把握的事情来攻击对手,而赵宗晖的七寸,就是他一直以来极力装出的一副与人无争的正义形象。 杨怀仁转身面相自己带来的将士们和围观的百姓们,开始了他的演讲,“众所周知,我杨怀仁前段时间在环州跟入侵大宋的西夏人打仗,取得了一场小小的胜利……” 话刚说到这里,便有不少百姓为他和边军的将士们唱起了好来,杨怀仁赶忙停下来抱拳给所有为他叫好的百姓们抱拳施礼。 赵宗晖和赵仲璲父子脸上就不好看了,他们依仗的是他们的高贵身份,预料杨怀仁不敢把他们怎么样,反而事后他们把杨怀仁带兵围堵濮王府的事情上奏到官家和高太后那里,杨怀仁会很难收场。 可没料到杨怀仁很会借势,他不借权贵,反而借了百姓的势。现在城内的百姓谁不是在议论环州大胜夏军的壮举,边军的口碑因此有了很大的提升,而杨怀仁的声望也正是如日中天。 而且事情很快就会传遍大宋,杨怀仁这个设计大胜夏军的人,或许会被社会舆论鼓吹成一个民族英雄似的人物。 如果是这样,就算他今天真的犯了什么错,连官家和太皇太后也不好真拿他怎么样了。 杨怀仁高举双手示意大家静下来,他接着说道,“我个人那点事情,其实算不得什么功劳,在这场击溃夏军的战斗之中,功劳最大的是那些长期离开了家人,驻扎在荒芜边地的将士们!” 说着他摊手指向了在场的将士们,百姓之中又是一阵鼓舞叫好之声。 “但是……” 杨怀仁高举右拳,“要是没有这些将士们奋勇拼杀,以血肉之躯抵挡了外敌的入侵,或许夏军就打到我们大宋的腹地了! 这一场战役的胜利,意义不仅仅是守住了环州不失,也不仅仅是挫败了西夏侵吞我大宋的国土,以及抢劫我大宋子民的财产的图谋。 更重要的,是鼓舞了所有守卫大宋边地的将士们的士气,并且让那些蛮夷胡虏不再敢轻视我大宋,不再敢轻易进犯我大宋的边地,更不再敢欺负我大宋的百姓们!” 杨怀仁一段话说的铿锵有力,激情澎湃,越来越多的围观的百姓们也跟着热血沸腾起来,叫好之声一浪高过一浪。 杨怀仁对他掀起来的火热气氛非常满意,演讲还在继续,可他的话锋却突然一转,回身直接指着濮王府的正门说道: “可有些人,趁着将士们在前方为国卖命,竟然在背后编造虚假消息,诋毁于我,还盯上了我家的家产,采用极其恶劣的手段,围堵我家门口,意欲强取豪夺我家财产。 更为甚者,某些人自负是王族贵胄子弟,便在外边言语羞辱于我和我的家人,想必这些事情大家都有所耳闻。” 百姓们大都听说过赵士暅吃花酒说过的一些浑话,联想起这个纨绔子弟平时的德行,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大家一点都不稀奇。 赵宗晖脸色更加苍白了,腮帮子都哆嗦了起来。他就这么一个孙子,自然是疼爱至极,赵士暅在外边多么狂妄自大,他并不是不知道。 他安排赵士暅趁着杨家危机之时想谋取一些杨家的家产,是他料定了大宋的边军不是西夏精锐的对手,杨怀仁惹下的祸事,肯定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可他活了大半辈子,宋夏之间交恶的事情也见的多了,西夏跟大宋打来打去无非是为了利益,即便夏军攻下了环州,也没有足够的实力威胁到大宋的安危。 一般都是仗打完了了大家再坐下来谈判,大宋或出些钱财,或让出些土地,或允诺些别的好处,取胜的夏军便会退回西夏,大家又能有几年表面上的和平共处。 见惯了这一切,赵宗晖才觉得这里边有利可图,他自己顾忌脸面不好出面,就找了赵士暅,让他再吩咐赵奎去做这件事。 可没料到杨怀仁在环州竟然施计大胜夏军,可他们做的龌龊事情却因为赵士暅在外边说大话吹牛皮,最终留给了杨怀仁把柄。 正文 第507章:不留余地 赵宗晖意识到,杨怀仁这是借了百姓和社会舆论的势,来攻击赵士暅了。 濮王府的人平时做事看上去非常谨慎没有遗漏,但那也是对赵宗晖父子来说。 像赵士暅这样濮王府的独孙,是从小就锦衣玉食嚣张跋扈惯了的,在外边也惹了不少事情回来。 但这些也无非是些纨绔子弟身上常常发生的一些鸡毛蒜皮不影响家族名望的小事,很多都很容易花些小钱就能摆平。 可现在这件事,是赵宗晖在背后指使的,他原本以为杨怀仁冒然带兵来堵了濮王府,指使找回些颜面罢了,没想到他都出面了,杨怀仁却完全没有就此作罢的意思,而是抓住了他的痛脚又猛地踩了一脚。 事情不能再发展下去了,赵宗晖现在明白杨怀仁要做什么了,这是要跟他撕破了脸面斗个两败俱伤了,所以杨怀仁不在乎他用擅自带兵在城内冲突的罪名来参奏他。 可要真这么斗下去,两边的结果对比来看,赵宗晖是绝对不愿意承受的。 或许杨怀仁以前还真不算什么,也没有什么背景和依仗来抵消他今天这样的行为。 今天的情况却是不同的,杨怀仁名声远播,一个冲突濮王府的罪名,还不至于让他损失惨重。 可濮王府和赵宗晖就不同了,他多年来积攒的形象和声望,很可能因为此事毁于一旦,而整个濮王府也许会被他搞得声名俱毁。 赵宗晖坐不住了,他走到杨怀仁身边小声说道,“杨郡公这是何必呢?非得斗个两败俱伤,对谁都没有好处你才满意? 不如本王代表我那不懂事的孙儿给你道个歉,看在本王的脸面上,你开个条件,要多少好处多少钱财,你说个数,本王尽力满足你。 从此之后咱们两家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今天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就算官家或者太皇太后老人家追问起来,本王只推说是个误会,你看如何?” 赵宗晖说了这些话,算是他能给杨怀仁最大的面子了,也算是他代表濮王府服了软,愿意向他表示点意思,算作前几日之事的赔偿。 可同时,他也隐晦的指出了杨怀仁今天带兵冲突濮王府的后果,要是赵宗晖不在官家和高太后面前给他解释,相信杨怀仁要承担的后果也是非常严重的。 杨怀仁斜眼看了赵宗晖一眼,看着他卖力装出一副慈善可亲的样子,忍不住心中一阵恶心。 刚才给你面子的时候你不兜着,还跟哥们装聋作哑玩难得糊涂那一套,如今见百姓们眼睛雪亮马上就要认清你濮王的丑恶嘴脸了,愿意出来讲和了? 现在想起来说对不起了? 对不起,晚了。 杨怀仁从召集人马来濮王府兴师问罪的那一刻起,他就笃定了今天的事情不会善了了,费尽辛苦琢磨出这么个办法,是费了很大的工夫和脑筋,动用了很多资源和人脉,需要很大的勇气又冒了很大的风险的。 现在说收手?当哥们真是跟你过家家撒尿和泥巴玩老鹰抓小鸡呢?说不玩就不玩了,你当我三岁小孩好糊弄啊是不? 你害的我娘差点一头撞死,还有编排我老婆,还诅咒我死,在东京城数百万老百姓眼里就跟扇了我杨怀仁一耳光一样。 你打我一耳巴子,现在说赔点钱就算完事,你真当这天下是你当家做主了啊? 要不我扇你千儿八百的大耳瓜子,然后和你商量商量赔偿事宜,你看咋样?哥们啥都缺,就他姥姥的不缺钱,你能把老子咋地? 杨怀仁强忍着不去把心中的怒气表现出来,人就一脸波澜不惊的样子慢条斯理的回答道,“想道歉啊,可以。你家小孙子不光惹了我的,还惹怒了我这二百多将士们。 要不你让你孙子滚出来,给兄弟们磕头认错,大叫十声‘我是狗比养的’,我也不用你赔钱,这事就算了了,赵宗晖,你看如何?” 赵宗晖心中大怒,恨不得冲上去从杨怀仁身上要下一块肉来才能解气。 我宝贝孙子是不对,可要磕头认错,怎么轮也轮不到你杨怀仁,还有大叫十声“我是狗比养的”,这不骂我濮王是条狗吗? 要是真答应了你,我濮王的名声无异于毁于一旦了,以后我还见人不? 赵仲璲先忍不住了,指着杨怀仁破口大骂,“放你女良的狗屁,就凭你个小泼皮,还想让我儿子给你磕头认错,你承受的起吗你?” “我承受得起承受不起,不是你个狗比养的能做主的,你老子都没发话,你跳出来装什么大盖子王八?” 杨怀仁听到赵仲璲又对杨母出言不逊,一点也没有迟疑,立即就给赵仲璲怼了回去,这次更是直接骂他老子,要么是狗,要么是王八。 耍嘴皮子互怼,杨怀仁最不怕,要说骂人的艺术,老子可以说上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你家祖宗十八辈听了都得气得从坟里跳出来再死一遍。 赵仲璲被怼地一脸懵逼嘴唇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赵宗晖恶狠狠地问道,“你的意思,今天的事情没打算留余地了?” “哼哼,你交出赵士暅来,让他磕头认错,我可以给你留点余地,否则,我就当自己战死在环州了!” 最后一句杨怀仁说得非常大声,跟他来的内卫们和将士们也不禁心中骇然,他们也没想到杨怀仁今天的行为,竟然做的这么决绝,这才明白他着急大家的时候,说的那些话,绝不是信口胡说。 可短暂的惊骇之后,众将士并没有任何畏惧,兄弟们都是真正上过战场,经历过生死的人,大家在清平关上誓死不退要守卫的,正是自己的妻儿父母,今天杨怀仁冒死跟濮王府交恶,捍卫的正是自己的妻子和母亲的尊严。 二百名全副披挂的将士们心中忽然热血沸腾起来,后果在严重,能怎么样?就当我们已经死在了环州战场之上! 黄大银一脸视死如归的神色,猛地站出来,大声下令道,“列阵!” 众将士立即摆出了一套进攻阵型,向前迈了一步,甲片“哗啦啦”作响,整齐的一排长枪面前一横,大吼一声,“喝!” 正文 第508章:王都头的愚忠 濮王府是地位高不假,可像赵宗晖父子这样的人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哪里见过这种阵势? 见杨怀仁带来的全副披挂的将士们哥哥精神抖擞,一脸杀气腾腾,还有枪头和刀刃在日光下反射出的耀眼的寒芒,赵宗晖和赵仲璲吓傻了。 赵仲璲下巴快掉到了地上,恨得他牙齿碰得“嘚嘚”响,却感觉浑身颤抖,双腿发软,连嘴巴也不停使唤了,想骂人,却好似有什么卡在喉咙眼里,一句话也骂不出来。 还是他老爹赵宗晖算是见过大场面的,毕竟活了大半辈子,他胡子被吹的老高,喘着粗气指着杨怀仁大骂道,“你,你,你这是要造反了,本,本本王一定要在官家面前告你一状!” 杨怀仁笑道,“你孙子说我死无葬身之地,你儿子冤枉我造反,你也冤枉我造反,你们濮王府都喜欢编排人给人家扣帽子是不是? 麻烦你搞搞清楚,你犯的事,要是今天我不出面对你以示惩戒,恐怕大宋七十万边军真的要被你们这种人逼的造反了!” 濮王府开府,赵宗晖有自己的府兵。不过按制,开府的府兵不得超过五千人的上限,留在东京城内的府兵不得超过二百人的上限,否则就算是逾制。 规矩是规矩,很多被皇帝御赐开府的王族贵戚或功勋朝臣,为了不让皇帝猜忌,一般不会真的养那么多人,而是象征性的留一些亲兵,把开府仪同三司当做一种尊贵的荣誉。 像赵宗晖平时装作这么低调的人,据说只养了不足一千的府兵,濮王府里留下的亲卫,也区区不足百人而已。 就这不到一百人的濮王府侍卫,也说只是站个岗摆摆花架子,当铠甲模特儿,要说战斗力,肯定是不能跟真正生死拼杀过的边军将士相比的。 濮王府门前,今天就站了五六十名王府的侍卫,虽然他们穿得铠甲比边军好了不止一倍,论模样也算是人模狗样。 可连围观的百姓们都看出来了,这帮家伙们除了人长的好看一点穿得好看一点之外,实在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真本事。 边军将士们横枪立马,大喝一声之后,王府的侍卫们就感觉边军将士们的气势像是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了他们的头顶,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有的双腿发软,差点跪倒在地上。 事情就是这样,在真正的老虎面前,披了虎皮的一群吗绵羊,终归还是绵羊。 而在杨怀仁眼里,不论内卫们还是边军的将士们,经历了清平关一战之后,他们都成长成了真正的威武之师,是真正的雄狮,而濮王府的侍卫,雄狮眼里,就应该是些铜皮罐头。 “赶紧让那孙子出来给我和我的兄弟们磕头认错,要不然的话,我这些兄弟们可都是杀过人的,别以为他们会跟你闹着玩。” 赵宗晖父子听到“杀过人”三个字逮住了,不敢相信杨怀仁会真的这么做,杀害一个嗣濮王,这是什么样的罪名?杨怀仁这样的地位,还担当不起。 可再抬眼看看边军将士们的表情,他们有一种发自心底的恐惧。因为从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怜悯,除了杀气,还是杀气。 王都头有点左右为难。当他听说杨怀仁在环州领兵设计大胜夏军的时候,他心里是不知道多么的解气。 作为一个禁军出身的汉子,他当年参加武举的时候,就是想着能保家卫国,上阵杀敌的。 可自从得了赵宗晖的赏识,从禁军把他调到了王府侍卫担任了都头,他便知道他上阵杀敌的梦想,是永远也实现不了的。 他为大宋边军的壮举感到欣慰,也感到自豪,同时也为自己如今的身份感到尴尬。从心底里,他是佩服杨怀仁和这些边军的汉子们的,而且还有些羡慕。 但是眼下的情况,他身为王府侍卫队的队长,从职责上讲,他必须守卫濮王府上下的安全。 赵宗晖是个什么样的人,外人眼里是一个样,在他眼里,确实另一个样。 作为赵宗晖的近卫,赵宗晖很多事情他都是知道的,可是他知道又能怎么样? 在东京城里这么多年,这些有权有势的朝堂上的当权者们,像这样外边装一套,家里阴谋算计谋财谋权的人多了,他一个小小都头,又能改变什么呢? 一方面,他不愿意跟杨怀仁和这些为国立下大功的将士们为敌,甚至看到边军将士们这么整齐有富有杀气和战意的军阵,他内心还感到作为一名军人的自豪感。 而另一方面,他作为濮王府的侍卫都头,必须要保护赵宗晖父子的安全,这样的局面下,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杨公爷,事情没有到那种地步,不一定非要喊打喊杀。” 王都头站出来斡旋,“我家少公子年少,很多事情不懂,不如看在他年幼的份上,就当他吃醉了酒说错了醉话,我替他向杨公爷和诸位边军将士们道个歉。” 王都头说罢,便要伏身给杨怀仁请罪。 杨怀仁抬手扶住了他,“王都头说笑了。赵士暅做下的事情,你何必替他道歉?” 王都头面露难色,抱拳道,“杨公爷,如此下去,对我家濮王还是对你,都没有好处的,真的没有必要这样。 小底职责在此,不敢违背当日入濮王府时许下的诺言,若是杨公爷执意要动手,莫怪小底带领部下拼死抵抗,等事后,小底一定上公爷府上负荆请罪。” 说罢王都头回身走到侍卫队伍里,发出了一道命令。众王府侍卫见都头并没有胆怯,又觉得杨怀仁应该不敢真的动手,因此似乎感觉自己的胆子也壮了三分,纷纷从新站成队列,挡在了王府门前。 杨怀仁内心里其实很赞赏王都头的做法,也欣赏他的人品。不管什么情况下,履行自己的职责,的确是一个军人值得赞赏的高贵品质。 只不过欣赏归欣赏,不代表杨怀仁就赞同他这种做法,王都头这么做是显示了自己的忠诚,可这种愚忠,似乎太刻板了,太愚蠢,让自己的牺牲变得没有意义。 正文 第509章:濮王府的援兵 王都头心里不是不知道,就凭他手下这几十号人,面对二百来个虎狼一般的边军将士,实在是没有办法阻挡的住的。 可命运就是这样,既然他现在的身份已经注定了,那么今天不管是死是活,也是上天早安排好的事情,王都头并没有打算改变命运。 杨怀仁看着王都头的眼睛,似乎读懂了什么,王都头身不由己,自己又何尝不是?今天他要做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要做的,谁也抵挡不了。 就在这时,忽然从马行街南北两边各来了二百来兵士,把围观的百姓驱赶到路边,反倒把杨怀仁和他带来的人马围在了中间。 杨怀仁并没有因此惊慌,扭头看着来人,立即判断出了这时五城兵马司的巡防营的兵马。 按照常理,要是城内发生了什么治安事件,一般都是开封府的捕快们出面,可事情要是牵涉到某位官员或者贵族,事情又闹得比较大的话,开封府是不敢管,也管不了的。 这时候就需要出动五城兵马司的守城卫兵了,杨怀仁料到了他们回来,只是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 五城兵马司出兵处理城内比较大的治安事件或者混乱情况,正常也就出动个百八十的兵士也就了不得了,像这样一下动用了四百多人的情况,并不多见。 围观的百姓们这下觉得事情更有看头了,当他们看到赵士暅站在带兵来的一位将领身边的时候,便猜到了这四百多名五城兵马司的卫兵,是来赵士暅请来支援濮王的。 百姓们同时也为他们心中暗暗支持的杨怀仁,为她捏了一把汗,毕竟刚才还是杨怀仁的人数占优,可现在濮王府请来了救兵,一下扭转了人数上的劣势,现在人家的兵数是杨怀仁的两倍有余,而且还把杨怀仁带来的人马围在了路中间。 赵士暅领着那个带兵来的将领从人缝里挤出一条道路走到赵宗晖面前,带兵的将领给赵宗晖父子见过了礼,说道,“末将五城兵马司步兵营参将张崇威,见过濮王殿下。” 说罢张崇威扭头轻蔑的看了杨怀仁一眼,接着对赵宗晖说道,“末将听闻有狂妄之徒竟然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带人围堵濮王府大门,故领兵来镇压,敢问王爷,开始这白面书生模样的泼厮?” 泼厮?还是白脸面的?杨怀仁听了想笑,很想问问这个张崇威,你见过长得这么白净这么帅气的泼厮吗?不过人家马屁拍的有境界,什么叫拍的早不如拍的巧呢,就张崇威这样的。 说起来张崇威还真来巴结赵宗晖的。刚才杨怀仁带人来到濮王府门前,王府侍卫去后宅请赵仲璲的时候,赵士暅也得到了消息。 赵士暅昨夜不知在哪里吃醉了花酒,到清晨早回到王府,一觉睡到过午。正是王府的几个仆子匆匆忙忙叫喊着说有人带兵围了王府,才把他吵醒了过来。 赵士暅醒了之后大骂下人们不懂规矩,可等他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便猜到不妙了。 看着他爹赵仲璲去了前院许久都没有解决问题,他便从后门跑出王府,去请了张崇威来给王府壮势。 张崇威今年三十冒头,能干到东京城五城兵马司的一位六品的参将,在同期参军的武人中,都是爬升的最快的。 可他能升官这么快,并不是因为他本事就比别人强,他靠的是会在官场上钻营。 这年头武人地位低,文人地位高,他在王公贵胄子弟亲信云集的京城禁军和兵马司里,想获得提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必须得有个地位权力都比较高大的靠山才行。 张崇威原本认了个兵部的员外郎做干爹,极尽所能的巴结才让他在每次的晋升中得到了朝廷中人的助力。 可后来那位员外郎东窗事发,在南阳郡王受贿一案中被牵连,贬官外放到地方上去了。 于是张崇威在朝廷中没有了依仗,眼看这自己仕途无望,他便急切的开始寻找新的靠山。 后来通过一些酒肉朋友牵线,让他认识了赵士暅,张崇威一听赵士暅的身份,便知道这个巨大的靠山是绝对不能错过的,所以平日里对赵士暅又尽力讨好巴结。 张崇威怎么巴结赵士暅,在赵士暅眼里也不过是个酒肉朋友罢了,他区区六品的小小参将,赵士暅也不会真当一回事。 濮王府真正掌权的是赵宗晖,张崇威也苦于没有机会在赵宗晖面前表示自己的依附之意。 没料想今天一个天大的机会摆在他面前,赵士暅亲自来请他去濮王府给赵宗晖解围。 张崇威心中大喜,于是便带了自己能力范围内能带动的所有人,以出兵镇压在濮王府门前闹事者的名义,来到赵宗晖面前表现一番。 杨怀仁是谁他并不是不知道,可杨怀仁毕竟是个刚刚被赐封的郡公,而赵宗晖可是一位几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嗣濮王,而且人家是姓赵的,这一点就绝非杨怀仁可比。 所以他宁愿得罪杨怀仁,也要卖力地在赵宗晖面前表现,好趁着这个绝好的机会,拜入濮王府门下。 杨怀仁见识了张崇威对他的轻蔑,可也全然不在意,而是去打量赵士暅这个人。 赵士暅见杨怀仁眼睛闪烁着上下打量他,他也打量起了杨怀仁,心里想的却是,这小子长的是不错,可没有本公子俊气,不知道就凭这小子这副模样,怎么娶到了那么美的小娘子。 不过今天正好,姓杨的小子没死在战场上,今天濮王府门前,就是你的死地,等你见了阎王老子,你家美艳的小娘子,老子就顺便抢过来。 杨怀仁没理张崇威,而是对赵士暅说道,“你是赵士暅?” 赵士暅见张崇威带来的人起码是杨怀仁的两倍,说话底气也足了不少,语气中更是充满了轻视,“你就是杨怀仁?” 杨怀仁笑道,“公子此言差异,你舅不是杨怀仁,你舅爷爷才是杨怀仁。” 赵士暅听了一脸愠怒之色,对怒目而视,破口大骂道,“你找死!” 杨怀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才调侃道,“我找的正是你这摊臭狗屎……” 正文 第510章:杀出包围 (如果喜欢,记得投出您的推荐票,多谢了!) 杨怀仁心道,连你爹和你爷爷哥们都没当颗大葱,别说你这个孙子了。 赵士暅也确实是个色厉内荏的货色,他平时在外边嚣张跋扈,也是仗着他爷爷是嗣濮王的身份,实际上他自己半点本事没有。 赵士暅的目光里充满了阴郁之色,回头给张崇威第了个眼色,示意你怎么还不动手? 张崇威会意,立即站出来对他带来的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大喝道,“来人啊,给我把这帮聚众闹事的暴徒拿下!” 说罢他便伸手来捉杨怀仁的胳膊,看样子像是要来一招“擒贼先擒王”,意欲把杨怀仁这个闹事的头子先擒拿住了再说。 杨怀仁脸上微微一笑,动都懒得动弹一下。 张崇威手还没有抓到杨怀仁的胳膊,突然从一侧伸出一只大脚来,势大力沉的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 这一脚力量太大,张崇威从未想到过在东京城里还有人敢动他一个五城兵马司的参将,是一点防备都没有,就被这一脚踹得生生飞到了半空,摔出去一丈多远。 杨怀仁见状,冲着身后的天霸弟弟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听了张崇威的命令,纷纷围了上来,把二百来人的内卫和边军围在中间。 围是围上了,可谁也没有动手,也许在他们的意识里,但凡是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出面要处理的事情,或者要捉拿的人,被捉拿者一向都是束手就擒的,这里边也包括一些曾经的朝堂上的官员。 可这次他们亮出了手里的家伙,气势汹汹的包围上来,人家不但没有半点放下武器投降的意思,反而听到一个边军都头模样的人一声大喝,被包围的军士们立即转变了阵型,调转枪头指向了他们。 等他们惊疑不定扭头去看他们的上司张崇威参将的意思之时,发现张大参将远远的捂着肚子趴在地上,脸色应为疼痛扭曲得变了形,跟个大苦瓜一般模样。 这,这,这……这啥么情况? 五城兵马司的兵士们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在东京城地界上,还有人敢对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动手的? 其实他们想错了,关键还是没多少人看清楚张崇威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看清楚了,就知道人家根本也没动手,动的是脚。 四百多个五城兵马司的兵士们怔住了,赵宗晖爷三个和濮王府的侍卫们也愣住了,围观的百姓们更是不敢相信他们的眼睛,竟看得呆住了。 这还是不算什么,杨怀仁见自己人被围了,也一点不担心,反而朗声对着身后的人喝问道,“我大宋边军将士,若是被敌人包围了,应该怎么办?” 边军将士们毫不犹豫地大喊着回答道,“大刀长枪为锋,血肉之躯为盾,杀出重围,所向披靡!” 二百人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嘶吼之声震耳欲聋,所有围观的百姓们都为之一震,吓得后退了几步。 而在五城兵马司的兵士们耳朵里,这种真正战场上才有的发自内心深处对生存渴望的嘶吼,更是如龙吟虎啸一般。 杨怀仁问完了问题,在边军的将士们听来可就是下了军令一般,他们吼完了,便立即向前迈了一步,手里长枪向前刺了出去,口里还齐声大喝了一声“杀!!” 站在包围圈最前边的无偿兵马司的兵士们吓傻了,立刻就拥挤着后退了好远,期间不少人相互碰撞牵绊,有几十个人狼狈地摔倒在地,是爬着逃离前沿的。 杨怀仁看着他们连滚带爬的样子,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大宋的禁军都如此废物,也难怪胡人不把大宋的军备当做一回事。 即便如此,边军的将士们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旧摆着严格的阵列,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又行进了一步,同时手里长枪仍旧向前刺了出去,嘴里也大喊着“杀!” 兵马司的兵士们被吓得瞠目结舌,因为他们也不是普通人,平时也是操练过战场拼杀的,可今天见到真正的边军将士列阵刺杀,才真正明白了他们平时练习的,都是些猴戏而已。 因为他们看得仔细,人家的刺杀和阵列,那绝不是摆摆样子糊弄上官,每一个人,每一枪刺出去,瞄准的都是敌人的要害! 也就是说,在这些人眼里,他们不是兵马司的兵士,而是敌人,对敌人,他们没有怜悯,只有遵循着严格的军令,义无反顾的向前冲杀! 五城兵马司的人这下是真的怕了,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他们平时也就是欺软怕硬的主,真正遇上不要命的有真本事的,他们还真就是些土鸡瓦狗。 围观的百姓们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边军列阵刺杀的样子,就冲着边军将士们那些威武的气势和凌厉的神采,也都心悦诚服了。 反观五城兵马司的人马连滚带爬退出去老远的狼狈样子,才知道原来张崇威这个平时威风凛凛的五城兵马司的参将,也不过是个废柴,他手下的一帮平时看上去很威风的兵老爷,是一帮废柴。 刚才还看上去对濮王府非常有利的形式,顷刻之间就又被扭转了,而且不仅仅是扭转,是大反转。 赵士暅请来的救兵,原来在人家杨怀仁和边军将士们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人多又怎么样?包围了人家又怎么样? 人家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就让你原形毕露,还被吓得哭爹喊娘。 杨怀仁这时才高举右手,做了一个手势,黄大银则立即接令,重新让边军将士们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调转回了枪头,冲准了濮王府的正门。 这一套令行禁止,行动统一的变化,百姓们看在眼里,却喜在心里,甚至觉得内心有些小小的兴奋。 每个人都幻想着,如果大宋的所有将士们都能像杨怀仁带回来这些环州通远军的将士们一样素质,大宋还需要怕什么契丹西夏吗? 百姓们又叫起好来,这一次叫的声音特别大,气氛也更加热烈。 杨怀仁自然知道百姓们在为什么叫好,他也知道这不是他的功劳,而是杨世虎将军带兵有方,更让他坚定了要把杨世虎收为己用的决心。 正文 第511章:谁跟你闹呢? 话说好事多磨。 杨怀仁也不清楚他今天做的事情,算不算是件好事,可是不断的出现人来磨上一磨,也够他烦的。 传旨的叶公公顺着味找来了。 前边说到叶公公接了太皇太后懿旨,去杨府宣杨怀仁进宫觐见。叶公公到了杨府,却发现杨怀仁根本不在家,连杨母和其他的女眷,以及仆子丫鬟也都不在了。 留守的随园的伙计不知道宫里传旨让杨怀仁进宫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便把杨怀仁去了濮王府的事情告知了叶公公。 叶公公心里纳闷,杨怀仁这小子交友还挺广泛,单在赵姓皇族里,不光跟嘉王赵頵和端王赵佶关系不错,没想到跟嗣濮王赵宗晖还有交情。 他又扭头从城南回到了城北,离濮王府还有半里地的时候,就发现马行街已经被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 好不容易大喊着“咱家是宫里传旨的公公”,费了半天劲才好不容易挤到濮王府门前不远处。 叶公公看见前边出现了两拨兵马的时候,差点吓出点什么让他下半生生活不能自理的毛病来,尽管他本来就下半“身”生活不能自理了。 瞅清楚了对峙的两伙人,一边是几百五城兵马司的兵士们,而另一边是些穿着边军装扮的将士们时,叶公公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杨怀仁的确把事情闹大了,这动静,恐怕当天就能传遍全东京城,用不了多久就能传遍全大宋去。 叶公公作为内卫头子,消息灵通的很,起码东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都逃不脱他的眼睛和耳朵。 他自然知道杨怀仁为什么要跟赵宗晖过不去,还这么肆意的动用了内卫和边军的将士们。 可他不愿意看到这两边闹矛盾,要是真打得你死我活,传出去让外人笑话,而且现在这个关键时期,太皇天后老人家还要用这两个人。 高太后要用杨怀仁,除了用他寻找传说中可以让她名正言顺继承皇权的九天玄铁之外,眼下还需要杨怀仁在环州大胜夏军的功绩,来笼络一众朝廷的武官和军队出身的勋贵们。 而赵宗晖这位嗣濮王,对高太后同样重要。他如果要学武则天当女皇帝,必须得到赵氏皇族的妥协,而嗣濮王赵宗楚作为赵氏皇族的一位关键长辈和名誉族长,就愈加关键。 要是这俩人闹的不可开交,高太后的事情就会有麻烦,叶公公作为高太后的忠仆,自然要竭尽全力组织这样的事情发生。 等他离濮王府门前越来越近的时候,五城兵马司的兵士们已经被边军的气势吓得屁滚尿流,连连败退。 叶公公再想往前挤,是如何也挤不动了,围观的百姓太多,人站得也太密,他们情绪正在激动之中,热烈的叫好声掩盖住了叶公公的声音。 他带来的小内侍想去挤开人群给叶公公挤出一条道路来,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可能了。 情急之下,叶公公也顾不得在众人面前掩饰自己的武功了,“蹭”地一下来了个旱地拔葱,一跃而起,跳起来三人多高,跳到了濮王府的高大院墙之上。 再一转眼的工夫,叶公公已经轻巧地连续疾奔几十步,然后再一跃而下,跳下来落到到濮王府门前。 杨怀仁被突然从天上跳到他面前的叶公公吓了一跳,定了定神看清楚是叶公公,才长出一口气佯嗔笑骂道,“你个老叶,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啊,要不是你站在太阳地里能看得见影子,我还真以为闹鬼了呢!” 杨怀仁身旁的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见杨怀仁认识这个从天而降的公公,刚一紧张,便又稍稍放松了下来。 可这一放松不要紧,叶公公突然闪身到杨怀仁身边,抓住了他的手腕,趴在他耳朵上轻声说道,“我的杨大公爷,闹够了啊,事情再发展下去,无论谁脸上都不好看,不论谁都给你收拾不了这个烂摊子!” 叶公公这么快的身形,连一向以轻功好自居的小七也没看清楚,等他看到叶公公抓住杨怀仁手腕的部位,便知道叶公公这是抓住了一处能随时制服杨怀仁的穴位来威胁他了。 “闹?” 杨怀仁即便知道叶公公抓住他手腕的地方定是他有办法能立即制服了他,可他仍旧没有屈服的意思。 杨怀仁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或许对于他来说,当他真正上过了战场,经历了生死,见多了鲜血淋漓的场面,他已经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成长了,从一个大男孩成长成了一个男子汉。 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并不是说他胆子就大到无边无际,而是在逆境之中,更能够看清楚事情的本质,能够在困难或者被胁迫的时候,能做到临危不惧,坦然面对。 “谁跟你闹呢?你看本郡公的样子,像是跟你闹着玩的吗?” 叶公公听了杨怀仁的话心中来气,这小子怎么这么不知好歹,不知进退呢?怎么到了这种时候了,还拿郡公的名头来压我呢? 论起来,叶公公虽然是宫中的内侍监大总管,可也不过是个五品的小宦官,无论比起杨怀仁二品的通远郡公还是永兴军路节度使的头衔来,差了不知道多少级。 可背地里两人心中都明白,他们都是太皇太后的秘密组织菊花内卫的头头,叶公公这位大总管,还比杨怀仁这位名义上的副总管和实际上的金菊堂堂主要高出好几头。 叶公公咬着腮帮子说道,“杨怀仁,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你非要闹事坏了太皇太后老人家的好事不成? 你应该懂得,事成之后,我们俩都会飞黄腾达,子孙万世无忧,你甚至比咱家的前途更加光明远大,你怎么就看不清楚呢?” 杨怀仁听罢差点一口腌咸菜水喷死叶公公,别的事且先不论,你叶大公公子孙根都还给祖宗了,哪里又来的子孙万世无忧?你以为你属蛇虎流子的呢,“尾巴”掉了还能长出新的来不成? 看在叶公公言辞恳切的面上,杨怀仁轻笑道,“老叶啊,这就是你不懂了,本郡公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太皇太后老人家的千秋大业!” 正文 第512章:给你两条路 别人不知道杨怀仁是个什么秉性,叶公公可是清楚的很,近一年前何之韵进了杨府开始,叶公公就一直从他的心腹内卫那里得到杨怀仁的消息。 个人隐私的事情或许他不从得知,可是从杨怀仁以往惹出来的那些事情里,他也大致了解了杨怀仁的脾气性格和行事习惯。 所以从对他杨怀仁的了解来看,杨怀仁说这种话,有八成的几率实在忽悠他。 但是杨怀仁这么说,还真是对叶公公有吸引力的,即便他话里只有二分真话可以相信,可涉及到了高太后的大事,叶公公也不敢自作主张。 “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你说明白些。” 杨怀仁见叶公公神情紧张,便卖起了关子,“这种场合下,说这个不合适,而且这种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说的透彻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对,就这么个意思。” 叶公公其实很想把杨怀仁现在就捏死。这小子太滑头,滑头到让他觉得可恨。可高太后看上的人,就是觉得杨怀仁以后有大用处,所以叶公公也不能只凭着自己的一时意气就真把杨怀仁怎么样。 “不管你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今天的事情,必须到此为止了。” 叶公公这话就是赤果果的威胁了,他说着捏住杨怀仁手腕上的穴位的手指似乎还加了些力道。 杨怀仁也不是一点也不害怕被他捏死,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又好比这种关键时刻裤子都脱了,这种时候你再让我把裤子提上? 要不你也憋泡尿试试?想歪了的先去面壁三秒钟。 事情既然闹到这种地步了,对于杨怀仁来说,是绝没有可能现在收手的,兄弟们都带出来了,前边又说了那么多无法挽回的话,闹得全城人尽皆知,就算前边是万丈深渊,他也要义无反顾的……绕绕道也得走过去的,回头?不可能的。 好比赌场的规矩,无论是赌徒还是庄家,下定离手,不可能把赌注收回去的。 杨怀仁对着叶公公凛冽的眼色笑了笑,“叶公公,我敬你是条‘汉子’,我的兄弟们都拉出来了,就算现在我想走,也走不脱了,你让我如何面对我的兄弟们? 眼下我也不跟你废话了,给你两条路走,要么你闪开,让我把该办的事情办完了,要么你现在就捏死我,我杨怀仁要是喊一声疼,我的杨字倒过来写。” 叶公公一愣,没想到杨怀仁竟然连他都不怕了,反而杨怀仁说话的语气有些打趣的成分,可他说话时的神色和气势,让叶公公觉得面前年轻人似乎有了一种上位者才有的的威严。 他作为高太后最信任的人,也曾经幻想着高太后上位之后,他能跟着飞黄腾达,可是他身体的残缺时时刻刻在提醒他,他也只能站在朝堂上当权者的身侧,永远也不可能站在朝堂的另一侧成为朝臣。 当杨怀仁这位年轻才俊出现的时候,他其实是心怀嫉妒的,高太后表面上看是处处为难杨怀仁,可叶公公知道高太后这么放心的用他,实际上也是对杨怀仁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信任。 叶公公心中一直想着,即便如此,他还是高太后最信任的人,杨怀仁毕竟是外人,而且他还太年轻太气盛太能惹祸,高太后用他也不过因为他某些事情确实需要他来办罢了。 前段时间环州事发,朝堂上高太后虽然想支持下杨怀仁,可在朝臣的压力之下选择弃车保帅放弃杨怀仁的时候,叶公公心里甚至还暗喜。 可后来事情来了个大反转,杨怀仁又一下从人见人踩变成了人见人爱了,高太后又想再次拉拢他,又给他连升几级,封了郡公,叶公公心中的妒火就更盛了。 以前在叶公公的眼里,杨怀仁无论如何,在他面前还是应该有些忌讳的,不论和高太后的远近亲疏还是内卫中的地位和权力。 可眼下看来,短短几个月的工夫,杨怀仁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年少无知的少年人了,身上却有了一种让他难以企及的男人般的气势。 叶公公心绪难定,捏住杨怀仁手腕的手指也松了五六分。 杨怀仁见他面色和手上都有所松动,便立即甩开了他的手,不再理他,而是对赵宗晖爷三说道,“赵宗晖,你孙子赵士暅也来了,只要你让他给我和我的兄弟们磕头认错,今天的事情就算过去了,若是这孙子不肯,我就只能来硬的了。” 赵宗晖自然也是和叶公公相熟的,见叶公公来了,嘴里还喊着什么传旨,心中本已大定,想着杨怀仁就是再胆大包天,再无法无天,也不敢违抗高太后的旨意吧? 却不料杨怀仁低声和叶公公说了什么悄悄话,叶公公竟然沉思了起来,似乎被杨怀仁的话吓到了一般。 这就让赵宗晖惊讶的无以复加了,叶公公是什么人?那可是大内第一号的太监,太皇太后身边的亲信,别看他是个阉人,看上去也没什么实权,可朝廷上下哪一个不知道,要想走高太后这条线升官发财,那必须巴结叶公公。 连他赵宗晖这位濮王爷,见了叶公公都要给他七分面子,旁的宫廷内侍给一位王爷见礼,王爷看都懒得看一眼,可若是换成了这位叶公公,他濮王爷也会客气的还上一礼的。 可就是眼前这个杨怀仁,竟然连叶公公都不放在眼里了,这不就是说,这小子疯了,根本没把高太后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赵宗晖忽然觉得这是个机会,要是单纯跟濮王府过不去,带兵在濮王府门前闹事,这种罪名或许还不至于把杨怀仁这位当下的热门人物和功臣置之死地,可得罪了一个心胸不那么宽广的手握大权的女人,这小子就离死不远了。 赵宗晖想明白这些,胆子似乎又壮实了不少,大声回道,“让我濮王的孙子给你磕头认错,门都没有,有本事你就带兵杀进我濮王府拿人吧!” 说罢赵宗晖对赵仲璲和赵士暅摆了摆手,随即转身就往王府里走。 正文 第513章:内卫辩主 见赵宗晖往府里走去,杨怀仁大喝一声,“众将听令,捉拿赵士暅!” 边军阵型听令立即摆出了进攻阵型,向濮王府门前前进,每迈一步,都发出令人窒息的“哗啦哗啦”的甲片的碰撞声音,还跟着大喝一声——“喝!” 围观的百姓们立即就陷入了疯狂,无不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之声。谁也不可能料到竟然能在东京城里看到边军将士们列阵打仗的样子,那种威武不屈的气势,震撼了每一个人的神经。 王府守卫们吓了一大跳,这气势实在是太慑人心魄了,行进的边军士兵摆成的阵列像是一只钢铁猛兽一般向他们头上压了过来,让他们呼吸都感觉到困难,脚下仿佛灌了铅一般,想挪动一下都没有了足够的力气。 赵士暅在张崇威被对面杨怀仁身后的一名壮汉一脚就踹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时候,就心里害怕了,眼里连五城兵马司的正牌将军都不怕的人,说他们要攻入濮王府抓他,他是不会怀疑的。 他苦着脸颤颤巍巍地赶忙跪在赵宗晖面前,抱住了他的大腿哀求道,“祖父救我,孙儿还不想死!” 赵仲璲也意识到最初他们对杨怀仁的看法错了,这个人看着是一位年轻有为的书生模样,心里却是个无法无天的疯子,拼着命都不要了,也要跟濮王作对,这样的疯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见儿子吓的全身瘫软跪倒在地,他也忙向父亲求救道,“求父王救救暅儿,他可是我唯一的血脉啊……” 赵宗晖见自己的子孙都是如此的软骨头,心中大怒,边扯着二人松开自己的大腿,边大声叱骂道,“你们这些不争气的东西,咱们是姓赵的,怕什么!?!” 赵仲璲不知怎么,一时被门外的场面吓破了胆子一样,情急之下说了句他老子最不爱听的话。 “父亲,对姓杨的做的一切,可都是父亲的主意,如今人家找上门来讨账了,怎么你就不管孙子的死活了?!” 赵宗晖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这样的话别人说可以,可是从自己的亲生儿子嘴里说出来,他就真是恼羞成怒了。 “啪啪”,连着两个大耳巴子扇在赵仲璲的脸上,赵宗晖瞪着眼睛盯着赵仲璲,嘴唇哆嗦着骂道,“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乱说的什么话?怕外边人不知道吗?” 赵仲璲自知一时语失,转而冷静的一想,濮王府的顶梁柱终究还是他爹这位嗣濮王爷,若是杨怀仁找他爹讨账,那情况就一点扭转的余地都没有了。 赵仲璲挨了两耳光,腮帮子立即又红又肿,嘴角也留出了血来,也不敢多嘴了,赵士暅更是第一次见祖父当着众人面前打了他爹,还打的那么狠,吓得他也不敢多说一句。 赵宗晖有转回身来,对着还愣在一边的叶公公喝道,“叶公公不是来传旨的吗?怎么杨怀仁抗旨不遵,你要袖手旁观吗?” 这句话说的机巧,不但想到了制止杨怀仁继续动兵冲突濮王府抓人的办法,又点明了在场的人当中,唯一能制止杨怀仁的,也之后叶公公了。 叶公公如梦方醒,想拿话去威胁杨怀仁,可看到他脸上义无反顾的表情,也不知道杨怀仁会不会做出让他都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如果杨怀仁真是抗旨不遵了,他又能怎么样?当场杀了他,他没有这样的权力,更还没有这样的胆子去当众杀死一名官家和太皇太后刚赐封的一位郡公,何况他还是刚刚带领大宋边军击退了西夏军的功臣。 叶公公正不知如何是好心中大急,忽然发觉杨怀仁带来的人里边,有几个熟悉的面孔。 莲子三兄弟?这不是自己带出来的内卫中人吗?怎么今天他们穿上了边军的军服,也跟着那些通远军的将士们站在一个队列里? 叶公公这才想起来,朝廷当初发往环州让杨怀仁奉旨还朝的圣旨里,让他带回来一百名在环州一战中建立功勋的边军将士。 可大致往这些人里一看,明显人数上不太对。那些正在列阵前行的,确实是杨怀仁从环州带回来的边军将士,可后边站立待命的,却是内卫金菊堂中之人。 一刹那的思绪,让叶公公忽然想到一个制止杨怀仁的办法! 他跳到内卫的队伍面前发令道,“咱家是内卫大总管,金菊堂内卫听令,命你们立即捉拿杨怀仁,并立即押送他进宫面圣!” 杨怀仁没想到叶公公忽然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来,心中也是一惊,可惊讶之余,却并没有露出恐慌之色。 他缓缓扭过头来,望向那近百名内卫,特别是莲子三兄弟的脸色。 叶公公下完了命令,却发现身边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下来一般,连他的声音传出去的回响,似乎都听得那么清晰。 可内卫队伍中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哪怕动弹一下! 莲子三兄弟为难吗?为难。可他们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就是巍然而立,没有动。 当内卫的,每个人都知道违抗上峰的命令是个什么后果,可这一刻,他们看到面前怒目圆睁的叶公公和扭过头来面无表情平静的看着他们的杨怀仁,似乎立即就辨明了谁才是他们的主人,他们应该听谁的命令,又应该效忠于谁。 不错,叶公公是内卫大总管,名义上就是他们顶头上司。这近百人的内卫队伍里,也还有许多人,像莲子三兄弟一样,是叶公公买回来,养大并教授他们武功的人。 同样的,他们以前的冷漠,也正是来自于叶公公的教导。可这一刻的他们,像杨怀仁一样,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帮没有感情,没有自己的思想,只知道听从命令去杀戮的行尸走肉了。 他们记的清楚,是谁在他们浴血拼杀的时候,和他们站在一起! 他们分辨的明白,是谁让他们有了感情,是谁让他们有了家,是谁让他们体会到了做一个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他们更懂得,是谁把他们真正当做了一个人,是谁把他们当做了自己的生死兄弟! 正文 第514章:格杀勿论 从生存的角度讲,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在于,如果动物知道你控制着它能不能吃饱肚子,它就会听你话。 而对于人来说,除了要喂饱他们的肚子之外,还要付出感情,去喂饱他们的精神需求。 在内卫们眼里,或许这就是叶公公这位大总管和杨怀仁这位副总管的区别。 虽然正副有别,可名头终归是假的,虚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可吃什么东西,得到了家庭的温暖,感受到自己的人生价值,那都是实实在在的。 一个简单的道理,看上去很普通,可在关键时刻,就决定了内卫们最终站在了谁的一边。 叶公公面对这样的情况,是他如何也没有想到的,他的脸色也愈加的苍白,感觉自己就像失重了一般。 是的,就是那种感觉。叶公公再扭头去看杨怀仁的时候,看到的是他脸上一如既往的不露声色的微微笑意。 笑意里有一种气势,仿佛结结实实的把叶公公踩在了脚下一般,叶公公似乎也明白了点什么,惨然的自嘲一笑,一个字都不想再说了。 眼看着边军的阵列就要跟濮王府的侍卫们冲撞在一起了,赵宗晖额上也渗出层层的汗珠。 他算明白了,杨怀仁这回围堵濮王府,是早就计算好的,也是铁了心要给他难看,根本没给自己,也没给濮王府留一点余地。 这几十个王府的侍卫,除了王都头有点真本事之外,其他的人,十中有九都是些花架子假把式,人长的好看,却只能摆样子行,真打起来,屁用不顶。 不过在赵宗晖眼里,现在也不是完全无人可用,张崇威带来的五城兵马司的人马,虽然一开始被边军的气势吓得连滚带爬退出去老远,可那也只是因为他们从来没预料到有人敢在京城跟他们五城兵马司的人对刚而已。 五城兵马司平时能缉拿城内盗匪和暴徒,也不是没有些战斗能力的,只不过是他们在东京城里横行惯了,毫无防备之下遇到个硬茬,才一下子吃了瘪。 要是这时候有人能给他们信心,让他们重振士气,四百人对两百人,就算打不过这些威武的边军,也能给濮王府争取很多时间,最起码让赵宗晖爷三逃跑的时间是能拼出来的。 只要他们能走得脱,到宫里见到官家和高太后,把今天的事情一说,赵宗晖觉得他不怕没有人不给他撑腰,因为他始终觉得杨怀仁的行为,是官家和高太后所忌讳的。 赵宗晖对着还趴在地上装死的张崇威大喝一声,“张参将,你是干什么吃的?五成兵马司的兵马就被你带成这个熊样?” 张崇威被人一脚踹得跟死狗似的,觉得丢了好大的面子,心里是恨毒了杨怀仁。 原本这是他在濮王面前好好表现一下,表忠心的大好机会,事先就想好了他要擒贼擒王制敌先机,却不料自己还没出手,就先被别人占尽了先机。 听到赵宗晖这么一叱喝,他才赶紧爬了起来。这样的机会或许在他人生中就只有一次,他若是抓不住,或许就永远要在小小参将的位子呆一辈子。 所以他赶忙冲出去整理他的人马,五成兵马司的人马也很快重新集结了起来。 杨怀仁根本不理他,在他心里,反正一个濮王府的侍卫队也是干,再多一个五成兵马司的四百兵士也是干,干一个和干两个,对于边军的将士们来说,没有一点区别。 赵宗晖见五城兵马司的人马重新集结,在张崇威的指挥下又重新拾起武器围了上来,他跳出来大喝一声,“五城兵马司的将士们听着,本人就是濮王,今日杨怀仁非法纵兵冲突濮王府,目无王法,形同造反! 尔等恪尽职守镇压叛乱,是正义之举!事后本王一定禀明圣上,今日在场的不论将军还是士卒,都平乱有功,都会重重有赏!” 赵宗晖以一个嗣濮王的身份站出来振臂高呼,确实非常具有煽动性。 不论是他王府的侍卫们还是五城兵马司的士卒们,听了他的话也觉得濮王身份尊贵,有人带兵围堵濮王府,听起来跟造反确实没有什么区别。 再听到事后濮王会做主禀明圣上给他们请功,一个个的内心的就兴奋了,虽然边军将士的威武气势看在他们眼里是非常吓人的,可他们刚才丢了面子,也想着找回来一把,再说毕竟他们人数是对方的两倍,真拼杀起来,终归是要占一些便宜的。 他们刚壮起了胆子重新围了上来,却见对方带头的杨怀仁似乎毫不在意,脸上看着他们冷冷的一笑,随即对自己手下的将士们说道: “赵宗晖欺我边军在先,污我边军造反再后,置我边军将士于不忠不孝之地,其心可诛! 众将听令,凡持械阻拦者,都是我边军将士不共戴天之敌,格杀勿论!” 杨怀仁一句“格杀勿论”说得斩钉截铁,威武霸气,丝毫没有半分犹豫。 重新被包围的边军将士们,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大道理,可是他们知道,今天不论是什么情况,都是你死我亡的局面了,这种时候,这种感觉,就像他们又一次站在了清平关之上,心底的狂怒和血性又一次燃烧了起来。 别说人数比他们多一倍的五城兵马司的兵士们,就是什么西天佛祖,什么玉皇大帝,什么炼狱阎罗来了,他们也一样要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围观的百姓们惊恐地赶忙四散后退,无形之间就腾出了一片空地,正好做了临时的战场。 黄大银经验丰富,这种情况之下,赶忙从新下达了命令,只留下五十名边军将士继续进攻濮王府正门,分出另外一半人马和其余的近百内卫相互接合,摆出了另外两套阵列,去迎击从宽阔的街道两边围攻上来的人马。 霎时间里喊杀之声四起,兵器相接之声不绝,数道猩红的鲜血迎着阳光飞起,立时就传来几声惨叫之声…… 正文 第515章:一鼓作气 边军将士们的确按照杨怀仁那句“格杀勿论”在执行军令,冲在最前边的五城兵马司的兵士们,乍一跟边军的将士们接上手,就直接被刺倒在地。 战场上见了血,只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将士们越来越嗜血,拼命的去搏杀,另一种就是吓破了胆子,仓皇逃窜。 要单论个人的武艺,或许兵马司的士兵们也不比边军的将士们差多少,可从鲜血四溅的那一刻开始,两边的将士就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状态。 边军将士刺杀了前排的敌人,并没有任何停滞,也没有其他感情上的波动,冰冷的脸上散发着阵阵的杀气。 而五城兵马司这一边,见前排的兵士被对方好不留情的直刺要害而死,再看到边军将士们杀气更加旺盛,顿时就再一次萎靡了下来,一个个的脸上全是恐惧之色,刚刚积攒起来的士气,也再一次一泻千里。 这就是有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的区别。家里好吃好喝养着的狗永远没有残酷环境下为了生存竭尽全力的狼有斗志。 张崇威吓尿了。他这种做参将的,从来也不会冲锋在前,甚至当了这几年参将,都没有跟任何人打斗过。 这样的场面,他不是没见到过,当然,在他的梦里。梦里的他一人持枪策马,单挑数百胡骑,大胜之后被册封为什么什么大将军,什么什么侯,名利双收。 可那毕竟是梦里,现实中他也只有被单挑的份。他的确想在濮王赵宗晖面前表现一番,可无奈他实在没有本事。 不过他也不傻,他也怕死,见情况不妙,他也只好躲在众下属的身后,趁机后退开溜。 一个活在梦里的参将都怕死开溜了,他手下的人也不用指望谁能拿出勇气来英勇作战。 五城兵马司的人马这一次溃败的很彻底。赵宗晖极其富有煽动性的话,也只能起一次效果,兵法有云“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就是这么个道理。 边军将士们一直在一种一鼓作气的状态之中,而五城兵马司,一开始就谈不上有多少士气,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边军将士们的气势所吓倒,就再也没有机会和勇气再站出来作战了。 不是他们不想得到赵宗晖口中许诺给他们的赏赐和升官发财的机会,而是他们在温暖舒适的生存环境中呆惯了,就算贪图财色名利,可他们还是怕死。 赵宗晖其实从听到杨怀仁那句“格杀勿论”的时候,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因为他也怕死,或许他知道杨怀仁还不会真就亲自动手杀了他,可打起仗来场面混乱,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杀红了眼的将士根本不管刺死的人是谁,赵宗晖也不敢赌命,他也怕死。 王都头还算是衷心耿耿的,他一直守卫在赵宗晖身前,像一只护崽的动物一般,情绪紧张,目光凌厉。 赵宗晖看着王都头,再回头看看早已蜷缩在王府大门后吓得瑟瑟发抖的儿子和孙子,一脸的失望和无奈。 “杨郡公,本王输了,本王愿意让暅儿磕头认错。” 赵宗晖说罢回身冲着赵士暅大骂一声,“你个不肖子孙,还藏个什么,还不敢进出来给杨郡公磕头认错!?!” 赵士暅惊恐的抬起头来望了望气势如虹的边军将士,又望了望平日里对他无限宠溺的祖父,心中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赵宗晖给王都头打了个眼色,王都头会意,走到赵士暅身边,把他扶了起来,半拖半拽着带到了杨怀仁面前。 杨怀仁举手示意将士们停手,黄大银立即大声下令。众将士听令之后立即停下手里动作,退到了杨怀仁身后,重新整齐的集结在一起,巍然而立。 他们脸上原本的杀气也忽然就转变成了一种肃穆之色,好似刚才的冲杀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王都头看在眼里,心里也是对这些将士们的令行禁止感到欣慰,再看向杨怀仁的眼神里,则是充满了羡慕和崇敬之色。 这样的将士,正是王都头想变成的那种军人,也正是他想带领的一群军人。 赵士暅被带到杨怀仁面前,他佝偻着身子,微微抬起头来,看向杨怀仁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之色。 杨怀仁看了看闭起眼睛努力平静自己心境的赵宗晖,也不去看赵士暅的熊样子,直接呵斥了一句,“跪下!” 赵士暅被这声怒吼吓的浑身一哆嗦,双腿一软,一滩烂泥一样趴跪在了地上。王都头见自家的孙少爷这副怂蛋样子,忍不住松开手站在一边,头扭向了另一边。 “磕头认错!” 杨怀仁又气势威严地大喝了一声,赵士暅吓得肝胆欲裂,伏跪在地上哭泣起来,结结巴巴说道,“我,我,我错了,都是我不,不,不对,求,求,求杨郡公原,原,原谅我无知……” 杨怀仁听了其实不太满意,可赵士暅这种样子,杨怀仁也懒得听他说了什么,因为他的目的不在赵士暅身上。 “濮王爷,你不说点什么?” 赵宗晖听见杨怀仁竟然不依不饶又问自己,心中抑郁难平,“杨郡公什么意思?刚才你说要我暅儿给你磕头认错,现在按你说的,他都已经磕头认错了,你还要怎么样?” “事情是他办的,但主意是你出的,你老人家不表示表示?” “我……你你你……” 赵宗晖一时语塞,一口老血从喉中咳了出来。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叶公公忽然幽幽地说道,“能饶人处且饶人,杨郡公,既然赵公子已经给你磕头认错了,不如今日之事,见好就收吧……” “哈哈哈哈……” 杨怀仁仰天长笑,“你觉得我还能有好吗叶公公?嗯?既然没有好,又哪里来的见好就收呢?” 笑罢他又转向了赵宗晖,“刚才我说赵士暅给我磕头认错,是刚才的价码,你煽动五城兵马司的人马跟我作对,污我造反闹事,现在的价码可是涨了呢。 赵宗晖,既然坏点子都是你出的,你就不但算说点什么?看在你年事已高的份上,我也不用你磕头了,你认个错,认完了咱们一起进宫去面圣!” 正文 第516章:告上朝堂 赵宗晖没有认错,他最后的一点脸面还是想要保住的。 可明眼人都明白怎么回事了,赵士暅和赵奎做的那些事,背后是谁指使的,自然没有第二个人。 赵宗晖最在意的,也是最想保住的脸面和形象,顷刻之间就像失去了所有支柱的大厦,崩然倒塌。 围观的百姓们对着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时候,杨怀仁觉得今天濮王府的事情可以到此为止了,是时候转变另一个战场了。 …… 大殿之上,百官俱在,官家高坐,唯独不见了太皇太后。 官家说太皇太后身体不适,回宫休息了,可杨怀仁明白,老太婆是怕见了他和赵宗晖之后,没有话说,才借身体不适的由头躲了这件棘手的事情。 照理说杨怀仁今天的行为有点莽撞了,擅自带兵围堵濮王府,在谁眼里都是一项大罪,可高太后偏偏不敢在这种时候给杨怀仁降罪。 杨怀仁要是以前的身份,高太后不用说话,一个眼神,就能让叶公公轻而易举的结果了杨怀仁的性命。 可现在杨怀仁是个什么身份?他刚在环州得了那么一场大胜,朝野上下都对他拍手称赞,是武官心中的偶像,文官口中的英雄,高太后敢因为他带兵围了濮王府就降罪于他? 杨怀仁现在可是她极力要绑在身边的一枚重量级的棋子,只要杨怀仁站在她这边,将来要办的大事,就会得到更多的武人的支持。 拉拢住了杨怀仁,就代表着起码在众多心思单纯的武人之中,是不会有太大的排斥情绪的。 反之,无异于她失去了众多武人的心,没有军队的力量支持她,她什么事情也办不了,更谈不上想大权在握了。 可赵宗晖是什么身份?她也不敢轻易站在对立面。当初他能上殿听政,也是得到了赵宗晖代表的赵氏皇族的支持的。 赵宗晖今天吃了大亏,在那么多百姓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他一定不会放过杨怀仁,一定会在官家和太皇太后这里讨回公道。 太皇太后敢给他做主吗?不敢。可也不敢因为护住了杨怀仁得罪了赵宗晖。 赵氏皇族中的王爷侯爷什么的太多了,虽然说他们平时不参政,可他们之中有不少人在朝堂上都有代言人的。 另一方面,除了他们控制了朝堂上的政治资源,在整个大宋还控制了相当数量的财政资源,跟他们站在对立面,高太后就会失去许多的有权有势的支持者,失去太多的资源。 她现在要学武则天,可从大宋的体制上,她也无法拥有武则天那时候对整个朝廷和军方的控制。 所以她想坐大,必须得是名望也想要,资源也想要,少了任何一方,都无法达成她的最终目的。 想透了这一点,高太后只有装病离开大殿,把这块摸一下就能烫秃噜皮的山药留给赵煦去接手。 赵煦毕竟才十六岁,他就是再聪明再圆滑,也解不了这个局,反而会因为想和稀泥,得罪了两边,最终得利的,终成了她高太后。 等叶公公回宫把发生在濮王府门前的事情一说,高太后先是对杨怀仁这种作死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 按照她以前对杨怀仁的了解,他是会惹事,可不至于作死到这种地步,通俗点说,就是胆子也太肥了,这种事放在任何另外一个人身上,那都是自寻死路的行为。 可她听到杨怀仁亲口对叶公公说做这些事正是为了高太后的大事之时,高太后稍一琢磨,竟开怀地笑了起来,嘴里还不断念叨着,“置之死地而后生,好计谋,孺子可教啊,将来可为本宫的心腹之人。” 叶公公没太明白,见高太后笑的开心,也只好陪着皮笑肉不笑。可对杨怀仁,他却是更加羡慕嫉妒恨了。 赵宗晖见了赵煦就一通告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前就对杨怀仁破口大骂,至于安了多少罪名,杨怀仁估计是脱了鞋用脚趾头都算不过来的。 带兵冲突濮王府,这条罪名杨怀仁是认的,成百上千人在那看着,他不认也不行。 像什么造反之类的罪名,杨怀仁也懒得跟他争辩,两位宰相和数位大学士在场,赵宗晖这样的话听在他们耳朵里,逻辑上就不过关的。 冲突了濮王府是对濮王不敬不假,可造反?哪跟哪呢? 赵宗晖说的越是夸张,几位大佬们就越是觉得赵宗晖这是受了委屈故意往杨怀仁头上扣屎盆子了。 他情绪越是激动,杨怀仁越是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反而让大家觉得赵宗晖有点疯狂了。 赵煦心中是站在杨怀仁这一边的。说杨怀仁造反,他肯定不信。杨怀仁在他心里一无背景二无多么大的实权,就凭着二百人造反的说话,道理上就站不住脚。 加上赵煦个人对杨怀仁的看法,很自然的就认为只不过是杨怀仁因为一时冲动才做出了有违常理的冲动之举。 即便死了几个五城兵马司的兵士,那也不过是两边对峙之时,在混乱之中两方兵士们相互打伤了对方罢了。 论起来赵宗晖毕竟是赵煦的长辈,要是不惩戒一下杨怀仁,似乎也说不过去,可怎么惩戒能让赵宗晖能满意,又不伤害杨怀仁,就成了一道难题。 赵煦琢磨不出个办法来,就把问题又抛给了几位宰相和大学士。 几位老头算是听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可他们面对这样的问题,也吃不准该如何是好。 赵宗晖是个什么性格,他们几位老家伙自然清楚不过,赵宗晖装低调装好人,是做给无知的百姓们看的,实际上他是个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情,是瞒不过这几位大佬的。 赵宗晖扯了半天,说的他口干舌燥,胸闷头晕。稍微冷静了一下,他观察了朝堂上众人的表现,才发现事情不好。 赵煦这个侄孙看样子是不肯为他做主了,可几位宰相和大学士,似乎也吃不准该怎么决断,他再看看杨怀仁,似乎一副凌然正气的样子,他更是怒不可遏。 赵宗晖跳出了吼叫道,“这天下还有王法吗?这天下还是姓赵的天下吗?” 正文 第517章:先令其狂 话说欲令其亡先令其狂。赵宗晖这一嗓子嚎出来,在大殿之上就有点张狂了。 按道理他一个六十多岁的人了,无论是阅历还是城府,都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在几位高官们眼里,杨怀仁带兵冲突濮王府的行为,确实不应该,但是这里边有杨怀仁年轻气盛不计后果的因素,他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人,做些离经叛道放荡不羁的事情,他们还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赵宗晖这种行为在他们眼里不但有失斯文,而且当着众官员面上在朝堂之上咆哮,反而跟一直一言不发的杨怀仁形成了鲜明的反差,给人的印象就不好了。 杨怀仁见赵宗晖这种样子,心里暗喜,看来今天在他家门口闹的确实足够凶了,把这老小子逼得够呛。 再看看朝堂上众官员对赵宗晖那种轻蔑的眼神,杨怀仁就更乐了,哥们自带新手光环,似乎还真是占了不小的便宜。 赵宗晖似乎也觉察到了他在大殿之上这样的有失一位王爷的仪态,引来了众多官员的不屑,并没有达到他骗取同情的目的。 更严重的是,他这两句话,当着官家赵煦面前说出来,似乎就太不给赵煦面子了。 赵煦脸色却是很难看,忍不住要站起来反问他这位堂叔爷,什么叫没有王法?什么叫这天下还姓不姓赵? 天下姓赵不姓赵不是你一个本来就姓赵的人该问的,而且姓赵也是我赵煦的赵,不是你赵宗晖的赵! 既然先前赵煦觉得他已经说过要几位宰相和大学士一起斟酌这件事情怎么处理,他就没有把心里的气爆发出来,而是等着那老几位想出个办法来。 大殿上一阵冰冷的寂静之后,众官员又重新议论起来。可就在赵宗晖以为他咆哮大殿的事情告一段落的时候,杨怀仁却站了出来。 原来杨怀仁就决定了如果赵宗晖你给我扣一顶大帽子,我就给你扣两顶绿帽子的,不过扣绿帽子眼下的场合似乎不太合适,于是他决定踩上两脚。 “濮王爷,你这话我听着耳熟啊,方才在你家门口你就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什么‘天下是你姓赵的的天下’,别怪我不识数,实在没给你查清楚你到底说了多少遍,但是没有一百遍也有九十七八遍了吧? 好吧,我当你吓唬我三岁小孩不懂事,可没想到你到了朝堂之上,对着文武百官,对着我如此敬仰的陛下还敢如此口出狂言,看来这是你的心里话啊。 这天下是姓赵的天下,可那也是咱们陛下才能这么说,因为陛下可以代表千千万万的大宋子民,陛下的天下,就是全大宋百姓的天下。 可你这么逮着这句话说个没完没了,听得我耳朵都生了茧子了,起先我还没明白,现在我懂了,你是当大宋是你濮王府的天下了啊。 好你个赵宗晖,怪不得我去你家讨个说法,你口口声声说我造反呢,原来说的我是造你的反啊……” 赵宗晖见杨怀仁越说越离谱,仿佛触碰到了他内心最不愿意被触碰的到地方,心头一紧吧,突然发了狂,冲过来就想扇杨怀仁。 杨怀仁反应快,却也不去躲闪,反而顺势抓到赵宗晖打过来的右手捂在自己嘴巴上,嘴巴却装作吱吱呜呜断断续续的叫道,“别捂我嘴,呜呜……让我……把话说完……你还说……陛下年幼……” 赵宗晖本来没想捂他的嘴,可见杨怀仁竟然不知从哪里编排出了他的某些心底的话来,也顺势尽力的去捂他的嘴巴,生怕他越说越离谱。 杨怀仁污他的目的却是达到了。 换成一个旁的什么人,说出这种污蔑赵宗晖的话来,是绝对不会让人相信的,可偏偏眼下杨怀仁就是他的大仇家,他口口声声要官家为他做主杀了杨怀仁,现在又极力的去捂杨怀仁的嘴巴不让他说下去,反倒帮杨怀仁把他的话坐了实。 从赵宗晖疯狂似的表现来看,赵煦似乎有点觉得杨怀仁说出来东西,是符合赵宗晖这种身份的人会私底下考虑的事情。 赵煦从他即位的那天算起,他这位濮王堂爷爷似乎就不想看到他成为皇帝。正是一众文官和赵宗晖的怂恿之下,他皇祖母上殿听政,才逐渐掌握了朝堂上的大权。 赵煦忍不住怀疑,难道赵宗晖和他皇祖母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他的皇位已经被逐渐架空了,今年他年满十六,却没从他皇祖母那里听到过要按当初的约定还政于他的意思。 这么一想,赵煦心态有点炸了。他不顾一位皇帝的沉稳,忽然跳起来瞪着眼睛指着赵宗晖大骂道,“好你个赵宗晖,你是想湔肠伐胃,除旧布新了?!” 这话从赵煦的嘴里说出来,把朝堂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不少本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官员惶恐之下,下意识的扑伏在了地上。 赵宗晖听了更像是十八般兵器在他心里挨个交锋了一遍一般,赶忙松开杨怀仁,五体投地似得伏跪在地上,嘴里颤抖着叫道,“圣上明鉴,微臣万万没有此心啊!” 说着他瞪着一双憋红了的眼睛,又指着杨怀仁争辩道,“都是他,都是这个姓杨的小子,他编排的微臣,微臣是从未说过,也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啊……” 两位宰相也意识到这么一来事情可就严重了,赵宗晖在他们眼里虽然人品也不怎么样,可是要是因为发狂之下说出来的话被人家抓了把柄让赵煦误会了,会连累许多濮王府无辜的家人,于是赶忙站出来帮他说话。 “圣上息怒,老臣看来,濮王爷大殿之上言语不当,确实有错,可二人争吵之下说出来的话,圣上万万不可当真啊。” 几位学士和尚书也赶忙出来齐声喝道,“臣等附议。” 赵煦喘着粗气,再一想几位重臣说的也在理,刚才的确是赵宗晖发了狂,说了疯话才被杨怀仁抓了他的话柄。 按照赵宗晖的身份,他一无政治资本,二无军事资本,说他平日里装好人,暗地里敛些钱财这种做法,也不像是真要谋反。 可就在这时,杨怀仁突然站出来朗声说道,“赵宗晖意欲谋反,证据确凿!” 正文 第518章:微仲圆场 就在大殿上的众人觉得濮王赵宗晖只不过是言语失仪才触怒了赵煦,纷纷帮他解释求情的时候,杨怀仁这么一句愣头愣脑的话,引得朝堂上又炸了锅。 赵宗晖横眉怒对,怒道,“杨怀仁,没想到你这么阴险啊,今天带兵围堵了我濮王府,让我丢尽了脸面,大殿之上本王说你要造反确实是一时的气话,可你又反过来污我谋反,你好算计啊!” 大殿上议论的声音很大,百官似乎也都觉得杨怀仁这么做有点过分了,无论是官员之间政见不和也好,勋贵之间有矛盾也好,大不了找理由或者抓对方的把柄踩上一脚,可没有把对方逼上绝路的必要。 杨怀仁这么言之凿凿的污蔑一位嗣濮王意图谋反,道理上和逻辑上基本上很难站得住脚的,所以对于杨怀仁这种另类,众人指责之声一时间不绝于耳。 杨怀仁知道他们吵吵嚷嚷之下,现在说什么他们都听不进去,于是悠闲地站在原地,笑而不语。 吕大防出来替赵宗晖说话了,“杨知义,老夫知道你跟濮王之间有嫌隙,而且直言不讳的说,确实是他有错在先。” 听到一位宰相站出来发言,百官这才慢慢收声,竖起耳朵认真听了起来。 吕大防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今日你带兵冲突了濮王府,给了濮王难堪,你的面子也算是找回来了。 退一步海阔天空,老夫本来想劝两位各自都退一步,此事你二人既然都有错,不如官家做主,对你二人各施惩戒,望你们今后谨言慎行也就算了。 但你二人各不相让,还在朝堂之上言语相向,甚至差一点大打出手,你二人恃宠而骄,成何体统?!” 吕大防一席话说的铿锵有力,加上他三朝元老两朝重臣的身份,一番话让大殿上的众官员都觉得非常值得认可。 杨怀仁瘪了瘪嘴,似乎不太认可。赵宗晖喘着粗气,一只手按着剧烈起伏的前胸,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另一位宰相范纯仁站出来打圆场道,“启奏圣上,老臣非常赞同。濮王和通远郡公各有过错,盛怒之下言语冲动,圣上不必当真。 通远郡公杨知义环州大胜夏军有功,濮王爷匡正皇族辅佐陛下勤勤恳恳,不如就对他二人各自施以处罚,以示惩戒,此事就算过去了罢。” 赵宗晖想想自己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要是就这么算了,他心中肯定是不甘心的,可这样的局面下,他也意识到杨怀仁在环州刚刚为大宋立下的大功就是他的一道护身符,在这时候不论他怎么闹,官家和高太后都不会动他的。 与其就这么斗的两败俱伤,而且他捞不到任何好处,好搞臭了自己的名声,实在是得不偿失的无谓之举。 不如就听了两位宰相的建议,此事就算别过,等以后他在寻找别的机会报复杨怀仁。 于是赵宗晖装出一副明明受了委屈却要顾全大局的嘴脸来,缓缓说道,“微臣知错,微臣认罚。” 赵煦深吸了一口气,想想他刚才也是有点头脑发热了,赵宗晖的地位摆在那里,和他闹的太顶了,对自己将来收回权力并没有好处,所以轻轻点了点表示接受赵宗晖的认错态度。 众人又看向了杨怀仁。 杨怀仁拧着眉头环视了一圈,清了清喉咙,大声又说了一次,“赵宗晖勾结契丹,意欲谋反,证据确凿!” 大殿上“哗”地一下又炸了,不论是赵煦还是赵宗楚,两位宰相还是诸位大学士以及文武百官,脸上形态各异,搞不清楚杨怀仁是疯了还是傻了。 两位宰相出来打圆场,实际上是暗中帮你杨怀仁的,赵宗晖是暗地里使坏想谋夺你家家产,可这种事说道台面上,也只不过是他的道德问题,论起罪名来,并不能把赵宗晖这位濮王怎么样。 可你杨怀仁的罪名就逃不脱了,带兵在东京城里横行,还冲突了濮王府,杀死了无偿兵马司的兵士,哪一条哪一项要深究起来都是大罪名。 那么多人虽然是给你二人说和,实际上暗中还是帮你抿去了罪名的,你不但不知道见好就收,顺着梯子往下爬,还要这么执着的去污濮王一个无论怎么听都不合理的罪名,这又是何苦呢? 但是从他们对杨怀仁的了解来看,他虽然总惹事,可并不是个无理取闹之人,在大殿之上,官家和文武百官面前如此的言行,实在让众人想不通。 说濮王谋反,是谁都没法相信的,还说他勾结契丹,就更谈不上了,除非,这里边有不可告人的内情。 又是吕大防站出来让众人安静下来,他走到杨怀仁面前,疑惑地问道,“杨知义,你可知道你这么说,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濮王真的勾结了契丹,污蔑一位嗣濮王的罪名,可不是你能承受的起的。” 吕大防轻声劝到,“你若是现在说你发了失心疯,胡言乱语了一通,或许官家和百官还念在你年少又为大宋立了大功的份上,还不会跟你计较。” 杨怀仁笑道,“学生多谢吕相公的教导。可是学生说的话,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杨怀仁这句话说出来,众人脸上的表情突然就变成了惊恐,心里想的是,难道杨怀仁说的是真的? 特别是一些曾经在边地任职过的武将开始猜测,说不定杨怀仁在环州之时,得到了什么惊人的消息也说不定,看来这环州一战,大有故事啊。 吕大防盯着杨怀仁的眼睛看了看,仿佛觉得看到了一片幽静的海面,波光粼粼,又深邃厚重,他似乎也开始相信杨怀仁不是信口胡说了。 赵宗晖抬头看了看赵煦,正脸色非常的难看地朝他望了过来,他紧张地不敢跟赵煦对视,转而怒向杨怀仁喝道,“你你你,你血口喷人!” 杨怀仁灿然一笑,“我喷没喷人,待会你听完了我的故事,就会明白了……” 正文 第519章:一场豪赌的受害者 “我喷没喷人,待会你听完了我的故事,就会明白了。” 赵宗晖再想开口骂人,张开嘴却失了声,只发出一声“你”便喉咙嘶哑了,众人本来是对杨怀仁如此笃定的说赵宗晖勾结契丹意欲谋反是半信半疑的,此时赵宗晖突然紧张地失了语,便又多信了杨怀仁二三分。 赵煦急切地说,“通远郡公知道了些什么,快快道来。” “微臣遵旨。事情还要从半年多以前说起……” 杨怀仁对赵煦叉手躬身施了一礼,整理了下心情,慢慢说了起来。 “想必在场的诸位同僚之中,很多人都知道,去年秋上,原魏家正店的魏财魏掌柜的因为和在下有些不睦,相约在归雁楼比试厨艺。” 听到这里,殿上许多人都是现场观看过那场比试的,现在想起来还记忆犹新,想起面前的杨怀仁当时的精彩表现,那道红油鮓和米饭的完美结合,还忍不住口舌生涎。 而当初的一位小厨子如今已经成了大宋的大功之臣,还被赐封通远郡公,永兴军路节度使,在想起自己多少年来想在官途上再进一步是如何难于登天,又开始唏嘘感叹。 可到了最后,他们又不禁疑惑,这跟杨怀仁说的濮王赵宗楚勾结契丹听起来好像也没有半点联系,所以也不知道杨怀仁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那场厨艺比试的结果大家也都知道了,殿上当时在场的人也不在少数。其中,就包括濮王赵宗晖。” 赵宗晖见几个当时见过他去归雁楼的官员狐疑的向他看了过来,做出了一副无辜的表情,他忍着喉咙的撕痛问道,“杨怀仁,本王去归雁楼看一场厨艺比试,有什么好奇怪的? 当时在场的还有二百多人呢,你怎么不说这些人?这又跟你冤枉本王私通契丹有什么关系,你最好说清楚一点!” “你别急,听我慢慢说。” 杨怀仁嗤鼻一笑,“那场厨艺比试我是赢了,也因此从魏掌柜的哪里赢得了赌金。可魏掌柜却因为输了这场比试,搞得自己倾家荡产……” 赵宗晖又是不屑的冷笑着打断了杨怀仁的话,“姓杨的,你异想天开了吧?魏财输了一场比试就倾家荡产? 你可知魏家正店在东京城里早已经享誉百年之久?他家生意的盘子做的多么大,每年有多少流水,有多少盈余,大殿上就算没做过买卖的,也应该算的出来个大概。 魏家正店传到魏财这一代,就算家产没有一百万贯,最起码也有六七十万贯。 当初嘉王坐庄开了这场比试,就算魏财输了,也不过输了二十万贯,还不至于倾家荡产吧? 杨怀仁,你也是个家产最少几十万贯的人,换你输了二十万贯,也不至于,起码还有庄子,有房产,有铺子……” “濮王爷好算计啊,哈哈!” 这回轮到杨怀仁打断赵宗晖了,杨怀仁拍着巴掌笑道,“濮王爷早就看上我家的产业了,怪不得算的这么清楚呢,哈哈…… 诸位,按濮王爷的道理,他说的似乎没有错,一个家产几十万贯的人,输了二十万贯钱,也不会倾家荡产。 可诸位再想想,这件事情之后,魏家正店是不是关门大吉了?魏财是不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东京城里出现过?” 这种事其实平时这些官员们也不太在意,现在被杨怀仁这么一问,有几位经常去魏家正店光顾的官员也想起来了,魏财和杨怀仁在归雁楼厨艺比试输了之后,确实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魏家正店,也确实不再开门做生意了。 杨怀仁顿了一下,等众人回忆起这件事之后,才接着说道,“原因嘛,其实很简单。当时魏财想出要跟我厨艺比试的主意,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醉温之意不在酒,而在乎山水之间也”是嘉佑宰相欧阳文忠公的名句,在场的文官们自然是熟悉不过。 这话意思本来是很有诗意的,被杨怀仁用在这里,形容一个人另有它意,用的既巧妙又生动,倒是让众人觉得杨怀仁还是有些文才的。 “魏财之所以这么做,其实是和东京城里的黑帮黑虎帮串联演一出好戏,想接着开地下赌盘的方式,攫取更大的利益。 可他们没想到他们的阴谋诡计被在下识破,也跟着他们演了一出戏,最后让他们输掉了自己开的赌盘,两方面都遭受到了巨大的损失。 魏财因此把家产输了个差不多,而盘踞京城已久的一个大帮派也因此一蹶不振,从此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杨怀仁这么说,大殿上的众人才恍然大悟,想到那时候东京城里的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暗潮汹涌,原来里边还有这么个故事。 到最后魏财确实是在东京城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而市井里大名鼎鼎的黑虎帮,自那以后,也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如此想来,众官员也觉得杨怀仁这么说出这件事背后的真相来,确实符合当时发生的一些怪事,也符合最后的结果,所以认定了杨怀仁所说非虚。 “这件事情里,当时参加了那个赌盘的百姓不在少数,很多人都输了钱,或赢了赌盘也没有拿到收益,绝大多数人都是这场赌博的受害者。 这些受害者里,其实还有一位损失惨重的人,那个人就在这大殿之上!”说着杨怀仁笑眯眯地看向了赵宗晖。 赵宗晖脸色立刻变成了铁青之色,想掩饰都掩饰不住自己的惊慌。 杨怀仁故意挑衅似的问道,“濮王爷,我说的这些,可有半句虚言?” 赵宗晖心知杨怀仁既然敢这么说,肯定是跟当时开放赌盘的黑虎帮和青莲帮之间有莫大的联系,不承认的话,怕杨怀仁能直接拿出证据来扇他的脸。 所以他不假思索的承认道,“小赌怡情,眼下大宋风气如此,我学百姓们随便下几贯钱玩玩,有何不可?” “只是玩玩?濮王爷好大方啊,二十万贯钱砸下去血本无归,你就一点都不心疼?” 正文 第520章:濮王的算计 赵宗晖心中一惊,杨怀仁是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连我赔了二十万贯钱的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赵宗晖虽然不参政,可是在东京城地界上,以他的身份,还是很有力量的。东京城内帮派众多,鱼龙混杂,可东京城毕竟是皇宫所在之地,如果没有上层的照拂,这些帮派是难以做大的。 像黑虎帮和青莲帮这样数的上号的城内大帮派,在朝廷里的权贵之中,是各有靠山的。 赵宗晖倒没有高调的认了哪一个帮派,给他们撑腰。却暗中通过自己的特殊手段制衡着这些帮派之间的关系。 所以即便濮王府不是这些帮派背后的正主,可这些帮派却要孝敬濮王府,从而得到濮王的认可。 赵宗晖便从中得到了不少的好处,而这些帮派之中的头面人物,以及各个帮派的势力范围以及从事的何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也如数家珍。 当初杨怀仁和魏财在归雁楼厨艺比试的事情闹的人尽皆知,赌盘越开越大,导致黑虎帮这样的东京城第一大帮派,也感觉有点接不住这么大的赌盘了。 所以汪老虎便派人联系上了濮王府,瞒着魏财把他和魏财大赚一笔的计划告诉了濮王赵宗晖,一方面想借赵宗晖的钱出来撑起赌盘,另一方面想拉赵宗晖入伙他们的赌盘。 这样一来,只要赢了赌盘,汪老虎的黑虎帮既能赚一笔大钱,又能送濮王赵宗晖一个好处,从而让黑虎帮能在赵宗晖这位濮王的羽翼保护之下,越发的发展壮大起来。 可后来的事情超出了他们的控制,兰若心的青莲帮联合杨怀仁设计赢了厨艺比试又赢了赌盘,导致黑虎帮、魏财还有濮王府三家全不输的很惨。 魏财差一点家破人亡,只好逃离东京城去避难,而汪老虎自知害的濮王赵宗晖的二十万贯血本无归,自知赵宗晖一定不会放过他,于是汪老虎才想着携款潜逃,又去追杀魏财。 赵宗晖赔了二十万贯钱,心疼的他好久没能缓过气来。嗣濮王这个特殊的位置,让他平时敛财的时候都很小心谨慎,也不敢做到明面上来。 所以赵宗晖积累的家财其实也不过四五十万贯,一下赔掉了一半,他怎么能不恨的要置汪老虎这个黑帮头子于死地? 可后来他派出去的王府侍卫,暗中查遍了东京城以及周边的州县,也没有找到汪老虎的踪迹,连黑虎帮都破灭了,他也只好认栽。 事后在这场赌博里获得了胜利的青莲帮,主动上门结交濮王,并白白送给了赵宗晖五万贯钱,并表示如果濮王能作为他们在白道上的靠山,将来钱财的孝敬还会陆续有来。 赵宗晖大喜,并相信他在黑虎帮身上损失的二十万贯钱,会陆续从青莲帮身上慢慢找回来,而他要做的事情,不过是给青莲帮一张护身符,只不过是他动动嘴的事情。 赵宗晖纳闷,这些事情都是极其隐秘的,外边人是很难知道的,杨怀仁只不过一个小厨子,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杨怀仁接下来果然把赵宗晖如何又跟另一个取代了黑虎帮的京城帮派取得联系,又如何收殓不义之财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不用提青莲帮和兰若心的名字,可朝堂上这些官员却是没有一个心中不明白杨怀仁所言是指的谁的,自然非常相信杨怀仁的话。 听到这里,很多人其实已经有点明白杨怀仁说的这些看似不着边际的话,是要表明什么问题了。 因为赵宗晖二十年前做过宋使出使大辽,那时候便结交了如今的辽使耶律迪迪,今年耶律迪迪出任辽使来到东京城,濮王赵宗晖还专程登门拜访过,由此可见两人关系不是一般。 要是单纯看两人之间的关系,放在以前的眼光看,赵宗晖这位濮王和辽使打好关系,一方面是正常宋辽正常邦交的体现,另一方面很多朝臣也非常希望宋辽之间的关系能一直这样下去。 所以大家对于赵宗晖结交耶律迪迪,并不认为这是通番卖国的表现。可再联想到杨怀仁在环州发生之事,也开始怀疑赵宗晖在整件事情里,到底扮演了一个怎么样的角色了。 杨怀仁开始说起耶律迪迪了。 “诸位大人也知道,我被圣上赐封环县侯之后,曾经请旨回乡祭祖,修缮家父的坟冢。当我回到东京城之后,便发现在我家随园对面,又开了一家叫做聚园的酒楼。 我原本也以为大家都是做这一行生意的,虽然开在我家对门有点不太友善,可我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做生意嘛,各走各的路,谁也管不着谁。 后来一番竞争之下,聚园并不是我家随园的对手,还被我收购了,想必这件事诸位也有所耳闻。 可大家不知道的是,聚园原来的东主,就是辽使耶律迪迪的儿子耶律迪傲!而给这两个契丹人出主意想通过一些阴谋诡计跟我作对的,正是以前那个因为跟我比试厨艺,而导致自己家破人亡的魏财!” 这些事情越联系越奇怪,似乎有点进一步把赵宗晖牵扯到事情里来的迹象,众人小声议论起来。 杨怀仁看着赵宗晖说道,“大家可知道这魏财又是如何投到辽使耶律迪迪门下的?” 众朝臣看这样怀仁目光的方向,已经明白他想说什么了。 “魏财逃离了东京城,却没有逃出黑虎帮残余的魔掌,最终害的他家破人亡。等他再一次回到东京城的时候,已经是身无分文,孑然一身。 魏财这个人很固执,他混到如此境地,从来不考虑他自己的问题,却把所有的错误,都归结在我的头上,所以立誓要找我报仇。 可是凭他当时的实力,已经完全不是我的对手了,他想要报仇,只能再找一个靠山,帮助他实现他的复仇计划。 他想尽了他能找的所有人,要么是像他一样的商人有钱没有权势,要么是有权势却跟他没有什么交情的人。 到最后,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或许可以帮他,那就是赵宗晖!” 正文 第521章:美食中的线索(上) 赵宗晖神色慌张,却无法反驳杨怀仁接下来要说的话了,只好努力从杨怀仁的话中寻找漏洞,好解释他做了这么多事,只是一时贪念,和私通契丹无关。 “诸位一定不明白这个魏财是怎么跟濮王爷攀上交情的吧?” 杨怀仁接着说道,“从刚才的故事里,我们都知道赵宗晖因为参与操控赌盘而损失了二十万贯钱的家财。 虽然是汪老虎害他赔了钱,可这里边,参与到那场厨艺比试的魏财,也是难逃其咎。可赵宗晖却怪不到魏财头上来,为什么? 因为濮王是一直相信魏财的!这又为什么呢? 原本我也不会知道魏财和赵宗晖之间的联系,可后来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一道美食中的线索,让我顺藤摸瓜,想明白了赵宗晖和魏财是怎么扯上的关系。 那一场归雁楼的厨艺比试之后,我杨怀仁凭借着厨艺在东京城内外名声大噪,那一道鮓,更是声名远播。 当时我参加厨艺比试之所以跟魏财比拼他最擅长的鮓,就是为了在他最擅长的厨艺领域战胜他,让他输得心服口服,而我的胜利,也更加有说服力。” 几位大学士听到这里笑了笑,确实觉得杨怀仁某些程度上来说不只是年少轻狂了,而是太狂傲了,特别是在厨艺水平上,他自信得根本没有道理。 魏财在东京城也是位名厨,还有那位倭国第一名厨,在杨怀仁眼里,这种级别的厨子,根本就不值一提似的,可见他对他的厨艺是多么的自负。 杨怀仁也笑了出来,“几位大学士别笑我,我就是这么一个人,我不懂的领域里,我有自知之明,我不说话不评论。 可是在我擅长的领域里,我觉得我就是最好的,没有人能超越我。如果我自认是第二,我不相信有人敢站出来认第一。 当然,如果有人敢,那我就站出来拍死他,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你们觉得我狂也好,自负也罢,我压根儿不在乎,就是这么自信! 那之后,我家的随园应顾客的要求,可开始提供鮓。我做的鮓好吃,不是没有道理的,那就是在选材、腌制、制作也调味上是有独门秘方的。 俗话说物以稀为贵,正是因为这道鮓的制作过程太复杂,需要时间长,材料珍贵,所以每天的供应量,也只有十份。 那么多人等着吃这道鮓,可我每天只能做十份,我就没法满足每一个人的需求了,总不能顺得哥情失嫂意,所以我也只好用一种暗拍的方式,来出售每天仅有的十道鮓。 也正因为这样的暗拍方式,把这道鮓的价格炒的很高,在这里我也没有必要瞒大家这个价格。 最开始的时候,一道鮓最高能卖到三百贯钱一份!后来大家的开价也都趋于平稳,最终基本稳定在每份一百贯左右的价格水平上。 虽然说价格是暗拍,但出价的人,大多数都是报上了姓名的,这大殿上就有不少这道鮓的老客户嘛,诸位这么给我家随园捧场,趁着今天这个机会,我在这里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照拂。” 说着杨怀仁转着圈行了一礼,搞得好多官员有些不好意思。他们之中很多文官平日里装清高,可在美食面前,也不得不低头。 问题是他们花这么多钱吃一道鮓,在他们的身份来说,传出去并不好听,容易被人诟病生活奢靡,特别是当着官家的面上,就更不好看了。 杨怀仁也意识到这么说人家,虽然明面上是夸赞人家,可实际上却好似挤兑人家一样,立即收起了刚才的笑容,继续讲述他的故事。 “暗拍竞价的时候,有一位顾客,是隐去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的。按道理客人不愿意暴露身份,我们做生意的,也不好去查探人家。 可后来的事情就奇怪了,参与暗拍竞价的顾客,有人是三五天来竞拍一次,有人是十天半月才来竞拍一次。 唯独这位隐藏了身份的人,可以说基本上是每天都来参加竞拍的,出的价格也一直一个样,可从来都是打包放在食盒里带回家,行为极其低调。 算是出于好奇心吧,我就很想知道这是谁这么支持我家随园的生意,又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呢? 如果他只是个普通的权贵勋戚或者富贾商人,能从随园竞拍到鮓,而且天天吃得起的,应该是一件非常有面子的事,甚至会在友人面前极尽炫耀的。 我就怀疑,是不是某位朝堂上的高官,比如两位宰相这样的,顾忌自己的名声,怕人家说自己天天花高价买一块小小的鮓是生活糜烂,甚至有那么一次,我都怀疑是不是咱们的官家馋嘴……” “咳咳!嗯!” 赵煦拉着脸清了清嗓子,打断了杨怀仁,杨怀仁也意识到这么说话在百官面前折了赵煦的面子,这才赶紧不再提这茬。 “那个,接着说啊。我当时实在是太好奇了,所以某一天,我安排了个伙计,暗中跟着买鮓的人,就是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爱吃这道菜。 你们猜这个一直这么照顾我家随园生意的人是谁?” 众人稍微一琢磨,似乎把几个单独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无一例外的看向了赵宗晖。 “哈哈!” 杨怀仁笑道,“不错,正是这位濮王爷赵宗晖!我这才知道原来是濮王爷一直这么赏脸。 我也知道这么做,似乎说出来不太体面,要怪就怪我实在是好奇心太强了。 不过即便这样,也不能说明赵宗晖跟魏财的关系,是后来的事情,让我产生了怀疑。 从那道鮓上市出售开始,知道我回了一趟老家再回到京城的时候,赵宗晖是一天不落的照顾我的生意。 可就在我回到京城之后,赵宗晖这个坚持了很久的习惯,突然就停了下来。而又过了半个月的时间之后,他这个习惯却又开始了。 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魏财回到东京城了,还成了当时聚园的老耶律迪傲的得力助手,二人想通过断了我家随园牛肉来源的方法,来挤垮我家随园……” 正文 第522章:必须揍他 (月底了,求票求票!) 有些时候,事情总是跟你开玩笑一样,绕了一大个圈,才绕回到。 杨怀仁得意的一笑,“他们的阴谋并没有得逞,幸好之前我就暗中从吐蕃的部族那里,买了上万头牦牛,养在了环州。 随园的牛肉确实断供了几天,为了不流失顾客,我只好想了其他的办法,比如做了一道臭豆腐。” 杨怀仁做臭豆腐的事情是惊动了开封府的,当时臭豆腐的味道臭得整个南城都感觉东倒西歪,百官之中有人是有所耳闻,有人是亲生经历的。 特别是住在南城的官员,想起里还心有余悸,当然也有想念那个味道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吃过杨怀仁亲手制作的油炸臭豆腐的官员,还真是有点念念不忘。 “这件事情之后,契丹使节耶律迪迪知道再没有办法能挤垮随园,而他们的聚园因为此事搞坏了名声,生意也做不下去了,与其晾着聚园赔钱,不如转让。 通过这件事,我才知道,虽然同业之间的竞争是好事,可这种竞争如果是恶性的话,对整个行业的发展就都没有好处了。 所以我不想聚园换一个主,再继续给我捣乱,刚好随园的生意也正需要扩大了,也正苦于没有一个号店面,于是我便高价把聚园盘了下来。 魏财自知不是我的对手,万念俱灰之下,只好再次离开东京城。而就在这时,濮王爷又开始来照顾我家生意了,大家说奇怪不奇怪? 反正我是觉得奇怪的。濮王看来是对这道鮓情有独钟的,中间这段时间没听说他离开过东京城,怎么就突然不吃了呢?难道是他转了性子? 后来我派人调查了一下,原来那时候赵宗晖以为我家随园要完蛋了,他很快就会得到我那道鮓的最后一样他们没有的调味料——辣椒。 可最后的结果证明,他什么也获得不了,而是证明了另一件事,赵宗晖和耶律迪迪之间,不仅仅是寻常的朋友这么简单。 这其中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从我在环州养牛的牧场往东京城运送牦牛的时候,半路上遇到一伙契丹人。 我家牧场的掌柜是个胡商,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拨契丹人似乎是对运送牦牛的队伍有阴谋打算的,但是奇怪的事,他们跟踪了一天,又扭头向西而去。 开始我觉得可能是契丹人发现运送牦牛的队伍中护卫较多,他们没有胜算。可后来他们不继续跟踪,而是向西而去,我就行不明白了,契丹人要去哪里?又要做什么?” 这时赵煦好像想什么事来,突然问道,“杨知义你发回来的信件里说在环州捉拿了几个契丹人的探子,这两件事里边,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杨怀仁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来,赶忙躬身对着赵煦行了一礼,“圣上未卜先知,机敏聪慧,微臣拜服!” 几位老臣却挤着眉头瞅向了杨怀仁,好似再说赶紧说事情,这时候了还有工夫拍官家的马屁,这个杨知义还真是过于鬼机灵了。 杨怀仁也怕这几个老头瞪自己,赶忙继续讲了下去,“后来证明,这几个人正是契丹的探子。 后来我也到了环州,起先我就是想,既然有了过错,陛下让我去环州静静的思考,理清一下头脑也是不错的,完全是为了我着想。 我也没想过要惹事生非。可后来我还是在通远县城的西域楼吃饭的时候,惹了事生了非。 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这一切,都有这些契丹人的密谋,是早就安排好的。等后来事发,通远军司在县城里抓西夏探子,最终却得到了意外的惊喜,抓出一窝契丹的探子来。 这些契丹探子伪装成贩卖毛皮的胡商,一下就被我识穿了。大家想啊,一个契丹商人,往咱们大宋贩卖牛羊毛皮,干嘛在和西夏打边界的环州做生意? 契丹每年往咱们大宋贩卖的毛皮还供不应求呢,他们没必要舍近求远,跑到环州去从西夏人那里进货,再贩售到大宋。 他们这么做,利润上要被西夏人从中截一层利润,而且生意还不好做,从一个商人的角度讲,这就是多此一举不讨好的行为。 既然商人逐利,没有必要放着利润高的买卖不做,偏偏跑那么远去做利润低的买卖。 等抓他们的时候,他们又叫嚣是辽使耶律迪迪的人,那时我就有点明白怎么回事了。 后来他们也一直很骄傲,觉得他们的身份,我是不敢动他们的。可他们完全想错了,他们家主子我都斗败了一回,他们这些人,我会怕他们? 逼问之下,他们不得已交了老底,梁乙檀之死,就是他们下的毒。而这一切,都是他们计划好的,目的就是为了陷害一个大宋有脸面的人,从而引起宋夏战争。 为什么这么说呢?也是我倒霉,正在这种时候去了环州。到了环州之后,通远县军政官员给我这个环县侯面子,自然要给我接风洗尘。 通远县是个小地方,也没多少像样的酒楼,童监军做东要请客,自然是在通远县最大的酒楼西域楼。 那些契丹人摸清了这些事,买通了梁乙檀身边的人,让他们引着梁乙檀去西域楼,调戏西域楼老板的美丽的女儿。 我杨怀仁是什么性格,相信很多人都是了解的,最看不惯的就是有些宵小之辈仗势欺人,而且这次的恶霸还是个西夏人。 一个西夏恶霸,在大宋的地界上闹事,这还有天理吗?我是肯定不服气的,当我们大宋像西夏一样可以让他们无法无天吗?白日做梦! 当时我也不知道梁乙檀就是西夏权相梁乙逋的儿子,可我也不管你是个什么身份,管你是什么西夏权相的儿子还是阿猫阿狗的崽子呢,当着我杨怀仁的面前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娘子,我必须揍他! 众目睽睽之下我狠狠揍了梁乙檀,就坐实了我跟他之间的仇怨,契丹人就是利用这一点,当晚就暗中毒杀了梁乙檀,而这个屎盆子,自然而然地就扣在了我的头上……” 正文 第523章:有没有胆量 “后边的事情,大家也就都知道了。当晚揍了梁乙檀之后,我才知道他是西夏权相梁乙逋的儿子。 可揍也揍了,我也是……一点后悔的意思没有!没想到第二天这小子就死翘翘了,这种情况下,人们第一反应肯定想到是我要宰了梁乙檀。 这个逻辑是严重没有道理的。我是个什么人,相信诸位都比较了解,我只要钱,我不要命。 宰了梁乙檀对我有什么好处?一文钱利益都没有还要惹一身腥臊的事情,我又不是傻子,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梁乙檀的死讯传到西夏,西夏人可不这么想,所以静塞军司的那个野利图里为了讨好梁乙逋,擅自就带兵进犯环州来了。 西夏人一进环州,各路消息就传回了京城,这里边有我写给朝廷的信件,也有通远军司的军报。 当然,还有各路的军报,但更多的应该是些私人的消息,传到了东京城某些人的手里,比如契丹人和赵宗晖。 大家想想赵宗晖前几天在做什么?煽动和他有交情的官员,明面上说主张跟西夏讲和,要把我交出去,为的是大宋的安宁。 可暗地里呢,他吩咐他的孙子赵士暅安排人去我家诈骗我的家产,说什么这种时候只有他濮王能在官家好太皇太后面前保我杨怀仁一条小命。 其实呢,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因为在他的判断里,咱们大宋的边军是打不过西夏的精锐的,这一仗一定会失败,而我这个小小侯爷,是必死无疑。 所以他才要趁机编个能救我的故事,去欺骗我的娘亲和娘子。也幸好我家娘子没有上当,赵宗晖派赵士暅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办这件事,还真是用人不当。” 杨怀仁顿了一下,想说杨母后来抬棺长跪宫门外的事情,可当时高太后压力之下没有选择保他,而赵煦也迫于没有话语权没能保住他,这时候他提起这件事来,只会让赵煦难看,所以想了一下,他还是省略过了。 至于那些自命清高的官员们,杨怀仁刚说的话,足够让他们脸红了。 可是那种情况下,他们的意识里或许软弱了点,可局限于见识上的框框,他们被煽动起来主张讲和,也是正常的表现,杨怀仁虽然心中不喜,可对于这些误国的书生们,杨怀仁对他们失望,可并不能一下改变了他们的思想。 所以他也懒得再拿着自己在环州的胜利去打人家的脸,打开天窗说亮话是不错,可说到人家脸上就不好看了,还得罪人,不如接着说赵宗晖的问题。 “大家想想,国家有外地入侵,他不想着如何团结大家一起想办法抵御外敌,却在忙着敛财,这样的赵宗晖,他也配说他姓赵,他也配当一位王爷?” 众人现在听明白了,赵宗晖在这件事上,以他的身份地位,确实没有站在一个忠君爱国的层面上去做,可即便这样,大家可以鄙视他,却并不能证明他就通番卖国。 赵宗晖面如死灰,但他也听出了杨怀仁话里的意思,他突然扑跪在地上,用嘶哑的声音大声告罪,“臣有罪,国家危难之时不但帮主陛下排忧解难,反而只顾一己之私贪恋财富,臣有罪啊,求陛下降罪! 但是杨怀仁说臣通番卖国,这样的事情臣可从来没有做过,也没有胆量去做,求陛下明鉴啊……” 一位曾经风光无限的嗣濮王,今天被人家堵了门口丢了天大的面子,大殿之上又被人指摘得如此悲惨,一下子让大殿上的文武百官也有些心生怜悯之意。 可杨怀仁却没有打算就此收手,俗话说打蛇不死反被蛇咬,杨怀仁可不想当善良却愚蠢的农夫。 “你没有胆量?赵宗晖,你啥时候变小胆了?我看你胆子大得很嘛。” 杨怀仁接着转向了众人,“大家看到赵宗晖现在这副惨样,或许都心软了,但你们先不要着急下判断,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等听完了整个故事,诸位再下定论不迟。” “故事还没完?” 范纯仁纳闷了,事情的经过不是已经说的比较清晰明了了吗?赵宗晖是犯了错,可罪不至于被说是通番卖国吧? 杨怀仁点了点头,“从刚才的故事里,大家也许听出来了,这里边有一些环节,其实是不太明了的。 也许在大家心里,这些细节或许并不能影响大局,可在我这里,正是从这些细节里,证明了赵宗晖就是通番卖国的。 环州一战的过程,相信官家和诸位大臣都已经从军报里得知一二了。通远军只有三千将士,却战胜了西夏静塞军野利图里带领的两万精锐。 这或许难以置信,个中原因,也是错综复杂。咱们大宋的边军之所以能取胜,有环州地利的优势,本来就是易守难攻的,可最大的功劳,应该是那些浴血死战的将士们! 而我杨怀仁也有那么一点功劳,那就是设计给西夏军下了毒,让他们失去了作战的能力。 在诸位心里,在厨房里烧菜造饭的厨子,或许都看不太上眼,可我杨怀仁就是这么一个地位卑微的厨子,我一点也不避讳这一点,我是个厨子,我骄傲! 但是一个厨子,既会做饭,又会下毒,听起来似乎是件很恐怖的事情。这一点,我也不避讳。 我只能说,做饭是我的事业,下毒是无奈之举,只是为了自保。 我所用的毒呢,其实很简单,就是河豚毒,加上一点我自己的调料混合而成。河豚毒的毒性众所周知,天下用这种毒的人可能也不是我杨怀仁一个。 但是这种配方混合毒药,是无色无味的,原本也只有我杨怀仁一个人会调配。后来有个江湖上的朋友,他对我这种独门的毒药非常感兴趣,于是便从我家庄子里偷走了最主要的两种原料。” 这里杨怀仁有点打马虎眼了,因为没有必要把兰若心这个人放到台面上来聊,更没有必要把兰若心在杨怀仁毒杀汪老虎那件事知道这种毒药,又私下里去杨家庄子偷走河豚和曼陀罗花的事情说出来。 正文 第524章:濮王买毒 这时刑部侍郎蹇周辅似乎听出了事情之间的联系,若有所思的突然问道,“通远郡公,你意思是说,梁乙檀是中了这种特别的混合毒药而死?” 杨怀仁仿佛好不容易看见一个聪明似的应和道,“正是!蹇大人明断之名果不虚传,故事听到这里,或许已经猜出个大概了。” 蹇周辅为人刚正,听了杨怀仁半拍马屁的话也没有开心的意思,而是一脸怒容的指着赵宗晖问道,“难道是濮王从中联系,把这种毒药交给了契丹人的? 如此说来,契丹人整个阴谋毒杀西夏权相梁乙逋之子,让他死在咱们大宋,然后挑起宋夏战争的计划,赵宗晖是从头到尾都知道的喽? 此事事关重大,关系到很多人的性命和前途,可不敢妄加判断,不知杨郡公可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 “有!我当然有证据,才敢从一开始就认定了赵宗晖通敌之罪!” 说着杨怀仁从怀里取出几封信笺来,交到了蹇周辅手上。 蹇周辅一一打开检阅,越看越是心惊,捏着信纸的双手也颤抖起来,等看到最后,直接顾不得自己的身份了,指着赵宗晖破口大骂,“卖国狗贼,人共愤之!” 杨怀仁叫出来的信笺,正是赵宗晖所书。当初耶律迪迪作为新的辽使,奉耶律洪基之命,向大宋朝廷要求大宋每年交给大辽的岁币翻倍。 朝堂上也因为此事争论不休,可最终也没有给出定论。耶律迪迪知道大宋朝廷是要拖,所以想出了一条计策,来逼迫大宋朝廷不得不就范。 计划说起来很简单,可是做起来,是极其隐秘和曲折的。宋夏之间虽然一直不睦,可十多年来也没有发生什么大规模的交战。 为了让宋夏之间发生战争,耶律迪迪在宋夏交界的十几个州县处,开始寻找机会,后来在环州的探子,发现了西夏权相梁乙逋,在环州竟然有一个大客栈,在做宋夏贸易的买卖。 更让他们惊喜的是,操控这个买卖的,并不是梁乙逋随便找的一个掌柜,而是他的儿子梁乙檀。 于是他们想到了让梁乙檀死在大宋,再陷害一个大宋的边地重臣的打算,由此挑起宋夏战争,而两边打起来两败俱伤之时,大辽再站出来充好人居中斡旋,从两边获得他们想要的利益。 让梁乙檀死在大宋地界上其实十分简单,可要构陷一位大宋的重臣,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梁乙檀既然行事嚣张霸道,设计让他跟环州通远军司的某位高官产生矛盾之后,在暗中毒杀了梁乙檀,就能坐实大宋边军谋杀梁乙檀的事实,西夏也一定会因此发动战争来报复。 可通远军两位位置比较高的长官,杨世虎虽然恨梁乙檀的恶霸行径,可他一直在军营里训练士卒,眼不见心不烦,让契丹探子无从下手。 而另一位童贯童监军,则直接装作看不见梁乙檀似的,任由他在通远县作恶。 直到后来杨怀仁来了环州,凭借他们对杨怀仁脾气性格的了解,判定了杨怀仁如果在环州遇上一个恶霸当中作恶,一定会站出来行侠仗义。 加上杨怀仁原本就跟耶律迪迪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矛盾,还通过一服能治疗耶律迪迪肝病的药膳方子敲诈了耶律迪迪一笔,让契丹探子觉得终于找到了这么一位地位足够背锅的人选,也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这么说起来,杨怀仁成为契丹人选定了的背黑锅的人选,确实有意外的成分,可他跟耶律迪迪之间的微妙矛盾,也只能说杨怀仁背这个锅,也是天意弄人。 不过老天捉弄的不是杨怀仁,而是这个阴谋计划的制定者耶律迪迪,还有一个参与者赵宗晖。 耶律迪迪如何也想不到,他在大宋的合作者赵宗晖,办了一件蠢事。 要杀梁乙檀,不能明着杀让大宋或者西夏发现他们暗中的计划,一定要暗杀,为了不留下破绽,他们选择的毒杀。 赵宗晖这时恰巧从青莲帮那里听说他们的二当家兰若心得到了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能够杀人于无形又不留痕迹,所以便出价要得到这种毒药。 为了不暴露自己,他没有安排任何一个濮王府的人,而是直接让青莲帮派人去环州把这种毒药运送个契丹探子。 兰若心被杨怀仁从汪老虎手中救出来之时,便发现了杨怀仁用了一种闻所未闻的毒药毒杀了汪老虎。 出于对这种毒药的好奇也好,出于把这种高效的毒药收为己用的目的也好,他凭借这跟杨怀仁的关系,便从许多线索中猜到了这种混合毒药最关键的两种原材料,河豚毒和曼陀罗花毒。 她能够很方面的从杨家庄子里得到这两种原料,配毒这种事,青莲帮这么大的帮派,自然有这方面的专业人才。 赵宗晖作为青莲帮认定的在黑虎帮覆灭之后的朝中依靠,找到青莲帮里的江湖中人寻找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还出了一个高价,这种利益交换对于青莲帮来说是有利无害的。 只是当兰若心听说赵宗晖要青莲帮派人把这种毒药送到环州的时候,她才产生了一些怀疑,因为杨怀仁的牧场就在环州,而杨怀仁正是被赐封的环县侯。 当得知官家降旨让杨怀仁去环州的时候,兰若心虽然还不清楚这两件事之间的联系,但是她还是选择了亲自带了帮中的十来个高手,暗中跟随杨怀仁去了环州。 毒药送到契丹探子手上的时候,兰若心和青莲帮的人就感到不爽了,可这件事关系重大,他们为了帮派利益的考虑,还是交出了毒药。 几天之后梁乙檀被毒杀的消息传出来后,兰若心便很快想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原本可以把事情的真相告知杨怀仁的,但是她忽然之间发现了一个机会,可以让她永远把杨怀仁留在自己身边。 就这样,兰若心的私心,没有让整件事在刚露出苗头的时候被制止,而是顺着契丹人的计划进行了下去…… 正文 第525章:加密的信件 梁乙檀被毒杀以后,最大的嫌疑便落在了杨怀仁头上,而此时兰若心跳出来跟他挑明了一切,同时也让杨怀仁想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即便如此,杨怀仁还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来揭穿赵宗晖的真面目的。 兰若心和杨怀仁共同经历了清平关之战,感情爆发之下,向杨怀仁坦白了一切,并交出了赵宗晖交给她的一封信件。 兰若心和隐蔽在环州的契丹探子交接毒药的时候,便是凭借着这封信件来确认对方的身份。 杨怀仁把事情的经过和他是怎么找到线索,然后顺藤摸瓜找出赵宗晖这条隐藏的很深的大鱼。 只是把兰若心的身份隐匿了下来,只说是一个帮派中的爱国之士,不愿大宋中了契丹人的奸计,更不忍见到大宋的百姓遭受涂炭,才把证明赵宗晖通番卖国的这份信件偷了出来,交给了杨怀仁。 赵煦听罢大怒,命蹇周辅把几封信笺呈上来给他过目。 等赵煦看到了信笺中的内容,却皱起了眉头问道,“这个……杨怀仁,这几封信笺怎么都是些文字的偏旁部首和几句不着边际胡乱拼凑的诗句?这又怎么证明这些信笺是濮王和契丹探子互通的证据呢?” 杨怀仁看了看蹇周辅和两位宰相,笑而不语。 蹇周辅凑上去,小声对赵煦说道,“陛下,若是这些信笺用普通的格式书写,倒不能证明什么了,正因为赵宗晖用了信件加密的格式书写,才显得令人怀疑。” 赵煦恍然大悟,“你是说,这几封信的书写格式,是加了密的?” “对。” 蹇周辅是刑部侍郎,平时就对加密解密的文字格式有所研究,他指着信件上的几个混乱的符号跟赵煦解释道: “陛下请看,这几个符号,其实表达的就是一种顺序规则,而下边的看上去像是把某几个字拆分了的部首、偏旁或者笔画,就是用它们组成字的顺序,来读再下边的看上去不不相干的短语或诗句的顺序。 这些短语或拆分的诗句,每一条都对应着一个意思,比如‘春风’代表这时机,这个‘大锅’,就代表着他们的计划。 ‘柴火’呢,则代表着被赵宗晖派人送过去的毒药,‘肥羊’则代表着他们阴谋计划的目标人物。 按照前边的顺序,把后边的短语组合起来的这句‘春风吹的柴火旺,更将肥羊下大锅’,看上去是句浅显粗俗的诗句,可意思却是毒药送到了,时机也正好,可以把目标引入计划中了的意思。” “哦?朕想起来了,嘉祐时朕的曾祖仁宗皇帝曾命人编撰《武经总要》,这本兵书里好像提到过,军队作战之时,相互之间传递消息,为了防止被敌方窃取,所以用加密的方法来对信件加密。” “圣上所言不错。” 吕大防说道,“当年宣靖公和文简公奉仁宗旨意,收集整理数代兵书,撰《武经总要》,乃是历代兵书中的可谓集大成者。 书中提到信件加密的方法,正如蹇侍郎所述,有拆字法和替代法,所以这几封信笺按照蹇侍郎的解读,应该不会有误。只是……” 赵煦立即明白了吕大防的疑虑,将手上的信笺交还到蹇周辅手上,示意他把信笺传递给吕相公,让他再重新辨别一下。 吕大防从蹇周辅手里接过那几分信笺,从新细细的品读了一番,发现蹇周辅的解读,并没有差错,更让他确信无疑的是,那书信上的字迹,正是赵宗晖的无疑,也就证实了赵宗晖通番卖国正是如杨怀仁所说,证据确凿。 吕大防读完点了点头,又把信笺传递给范纯仁。他先看了看杨怀仁,又看向了赵宗晖,一脸沉重的又问了一次,“赵宗晖,如今证据确凿,你还作何解释?” “我……我……” 赵宗晖吱吱呜呜说不出话来,脸色比死了还难看,“我”了好一阵子,才惭愧的摘下了自己的长翅笼帽,放在身体的一侧,正经地拜服在地。 “启禀陛下,微臣有罪,微臣贪恋一时利益,置国家安危于不顾,微臣该死,请陛下赐臣死罪! 只是,微臣的儿子和孙子并不知情,濮王府上下,侍卫和家眷等更不知道此事,微臣乞求陛下念在亲情的份上,饶恕濮王府上下人等。” 怎么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呢,赵宗晖见自己的事情败露,再无狡辩之心,最后时刻,心底最深处的一丝丝善良,乞求赵煦看在亲人的面子上,能放过他的儿子孙子等家人。 赵煦叹了口气,作为一个皇帝,他现在才意识到真的当一个皇帝,是多么的难。 赵宗晖是赵姓皇族,说起来还是他的家人,连他都不在乎国家和大宋的子民,只贪图眼前的利益,与外族人阴谋算计大宋的利益,又何况其他人呢? 他环视了一圈大殿上的文武百官,这些人在他心里,不管是心向高太后的还是心向他的,要真的分辨起来,对大宋的忠诚来说,他们也都算不得是奸佞之人。 可就是这些看上去道貌岸然的忠君之臣们,他们私底下难道不也是把自己的个人利益放在国家利益之上吗? 为了升官,为了发财,他们今天可以说一套,明天也可以做另外一套。可真到大宋面临危机之时,又有几个人能真正站出来,舍弃了个人的一切,去为大宋卖命呢? 这时赵煦再看杨怀仁的眼光,就更是充满了欣赏之情。 在环州,他不顾生死带领自己的家将冲上了清平关,主动参与到那场殊死的搏斗当中,守住的不仅仅是一道关口,更是大宋的尊严。 之后设计大胜夏军,让朝野为之振奋不已。可就是这样一名真正的忠君爱国之人,却在朝堂上被绝大多数人建议绑了交给西夏人。 他的母亲抬棺跪在宫门口时,朝堂上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就连他自己在那时候都没有站出来反对。 而他回到东京城之时,又一次不顾个人安危,带兵冲突濮王府,同样是拼着自己的性命,把赵宗晖这个通番卖国的王爷给抓了出来…… 正文 第526章:怀仁认罚 杨怀仁的目的达到了。从兰若心向他说了赵宗晖的事情之后,他在回东京城的路上就在考虑一个问题,赵宗晖是濮王,我要怎么让他现形? 一开始他是没想到主意的,单纯给别人讲一个有点离奇的故事,别人也只会当做是一个故事,不会当真的。 巧合的是,当杨怀仁回家听说了母亲的事情之后,才意识到赵宗晖安排他的孙子赵士暅找杨府的麻烦,是他自己找死。 所以他从寻私仇开始,寻找到了这个突破点。只要赵宗晖承认了他要侵占杨家的财产的事实,就没法解释他是怎么事先知道杨怀仁在环州必死无疑。 也因为这样,让整个利益的链条变得完整起来,而这个完整的利益链条,也让耶律迪迪的阴谋呈现在人们面前。 这时候杨怀仁再讲故事,那这个故事就自然而然的变得可信了。 一条完整的利益链条,一个从杨怀仁嘴里讲出来极其生动的故事,几封足以证明赵宗晖和契丹人有见不得光的联系的信件,组合在一起,就是一计打倒一颗参天大树的重拳。 杨怀仁不是没考虑过万一事情失败了,他会怎么样,也许,那些跟着他大闹濮王府的内卫和边军将士们会跟着他为了真理而陪葬。 想想的确有点后怕,可杨怀仁并不觉得后悔。就像当初他领着兄弟们冲上清平关的那一刻的感受是一样的。 一个男人,一生中总需要有那么一次,为了自己所爱的家人和兄弟们置生死于度外而拼死一战的时刻,也同样有为了国家和民族而肝脑涂地的冲动的那一刻。 杨怀仁觉得,即便在他身上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可他仍旧只不过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凡人。 他或许贪财,他或许好色,他或许有一些不切合这个时代的理想。 他本来可以选择无视他看到的这个时代的一切,不去想那些不合理的事,不道德的人。 他可以选择逃避的,眼不见心不烦,管他是谁当皇帝,管他宋夏还是宋辽之间的烦心事呢,我自去做我的逍遥小侯爷,不也可以心安理得吗? 可总是在自己和自己的心理搏斗时,他还是选择站了出来,把这个包袱扛在了自己肩上。 包袱很重,如果要问他累吗,答案几乎是肯定的,那为什么不扔下?他却一时之间找不到答案。 人生总是面临很多选择,有人总是在做出选择之后,爱我安慰似的说这是身不由己。 杨怀仁没有这样想,而是在做出选择之后,真的找不到答案。 他的选择很冒险,有时候在别人眼里就是冲动,就是傻缺犯愣。 上下五千年,数不尽的对外战争,数不尽的变革时代,如果没有这些傻子们愣子们,我们现在又应该在哪里呢? 在杨怀仁的心里,正是像他一样这些傻子愣子们,这样一群小人物,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把民族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赵宗晖并没有被赵煦定了死罪,而是像他的兄弟南阳郡王赵宗楚一样,贬配去了另一个穷困的未开化之地当野人王爷去了。 赵煦气归气,可他还是心软了。或许他害怕严惩了嗣濮王,无论皇族当中还是百姓当中,都会留下一个不讲亲情的坏口碑。 这是赵煦的选择,杨怀仁也不想腹诽什么,只能表示这件事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 两位宰相做主,对环州之战中阵亡的边军将士进行了加倍的抚恤,而活着的将士们,也得到了比平时更多的奖赏。 那一百名来到东京城的边军将士的代表,他们是什么样的战斗力,城里的百姓们见识过了,朝堂上的大佬们,估计很快也会听说,对他们的赏赐,相信赵煦也不会后悔。 但赏赐到最后,唯独没有再提杨怀仁。 杨怀仁心里清楚,对于他的战功,通远郡公的封号已经是极大的恩赐了,而对于扳倒了通番的濮王爷,他还真不敢再要求什么。 钱财什么的他也不缺,按照赵煦和吕范二人的脾气,也不会赏赐他金银什么的东西。 所以杨怀仁明白赵煦和吕范二人为什么不提杨怀仁,这实际上是有点打马虎眼的意思,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就在杨怀仁以为事情可以结束的时候,又是刑部的那位愣子侍郎,突然提出来杨怀仁虽然目的是引出赵宗晖通番卖国的事情来,可他在东京城内带兵冲突,还是触犯了律法的,应该施以惩戒。 蹇周辅说的有道理,百官虽然觉得此事情有可原,但毕竟法不容情。 要是这次纵容了杨怀仁,那以后其他人也举着正义的旗号把全副武装的兵士们带到东京城内四处冲突,那还了得?这个口子,是绝对不能开的。 杨怀仁看着国字脸的蹇侍郎发愁,心道这位大叔你还真够可以的,我今天办的事情就够那愣的了,没想到你比我还愣。 别人评价你蹇周辅的时候说你刚正,在我眼里,你就是刚愣,哥们这么牛掰把濮王都给干趴下了,你一个小小刑部侍郎,也敢跟我刚正面? 杨怀仁看着蹇周辅炯炯目光的时候,自己先目光躲闪了。怎么说有理行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呢,人家蹇侍郎有理,人家就是敢跟你刚正面,你能如何? 杨怀仁只好叹气,自己进了厨房就是个天才,上了床就是个武功奇才,上了战场就是个纯爷们,归结在一起那就是一个大好人。 而做好人的坏处就是必须讲道理,跟坏人怎么刚都可以,可跟蹇侍郎这样的已经极其罕见了的好人刚,没有意思,不如就认罪,看赵煦怎么罚而已。 杨怀仁被蹇周辅这么硬刚,自己还没觉得没面子,赵煦脸上先挂不住了。 杨怀仁今天的形象在他心里格外的高大,可蹇周辅说的话有道理,律法的存在就是让人们遵守的,所以即便杨怀仁是为了做好事,但是触犯了律法,那也一样要遭受惩罚。 两位宰相还是通情达理的,他们从赵煦的脸上也摸透了皇帝的心思,最终对杨怀仁的惩罚就是回庄子上自我反省一年,无诏不得进城。 正文 第527章:皇帝要听故事 蹇周辅其实就是摆个姿态,从皇帝那里要个态度,至于惩罚是个什么程度,恐怕不是他一个刑部侍郎可以左右的。 所以他对这样的惩罚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意的意思,反而他刚正不阿的形象,再一次在百官之中旗帜鲜明的树立了一次。 杨怀仁赶忙认罚,心里想的却是,还是老范和老吕两个老伙计够意思,改天哥们再琢磨几道好菜,好请你们吃酒。 回庄自我反省这种惩罚,名义上是惩罚,实际上就是一种软禁,其实也算不得是惩罚,杨怀仁觉得大不了哥们不进城就是了。 在自家庄子里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陪陪老娘和妹子,逗逗老虎,没事寻几个兄弟来吃吃酒吹吹牛,照顾老婆待产,以后还要伺候月子啥的,算不得是惩罚。 当然也不能全是玩。杨怀仁想起刚才蹇周辅提起的那本叫做《武经总要》的兵数,听起来好像很牛比的样子,回去以后弄一本来读读,也算是自我增值。 毕竟是当了郡公的人了,还有个从二品的虚衔,连兵法都不懂,似乎显得自己没有文化。 还有书里提到的信件加密方法,杨怀仁这种后世职专文凭的人都能看懂的保密方法,是不是有点太low? 说不定自己从后世的知识里想出一个更高级更严密的加密方法来,那是不是也可以出书立传,流芳百世? 想想就觉得非常可乐。 今年重点培育的番茄土豆等新式蔬菜已经交给嘉王和端王两个人去大面积种植,杨怀仁也可以利用这个时间把心思放在其他几样蔬菜的培育上。 还有,现在无论是经营餐饮连锁还是卖酒卖菜,赚的钱已经很多了,金子银子放在仓库里也不会下崽,是时候该花钱了。 不是说得会花钱才能更多的赚钱嘛,杨怀仁给老家的村子里修祠堂修路修学堂,那点钱都不算花钱,是时候琢磨个怎么把钱花出去,又能花到地方上的事情了。 杨怀仁活在自己的白日大梦里正在傻乐的时候,吕大防总结了一下环州之战的得失,反正都是些杨怀仁听着拗口的话,所以他也只好只顾自己乐。 折腾了一天,赵煦看上去好像有点累了,既然事情就有了个结果,于是便散朝。 苏公公厚了一嗓子,殿上大臣们齐声拜辞了官家,一众官员呼啦啦地提着官袍的裙裾跟屁股找了火似得便往外跑。 杨怀仁拉住了一位跑的最快的,实际上他也不怎么认识的武官模样的大臣,问人家《武经总要》这本兵书哪里有卖的。 那武官也不听他说话,头都不扭过来,留下一句“改天洒家赠你一套便是”,强扯开了杨怀仁的手就往殿外跑。 杨怀仁纳闷,宫门口这是有送钱的还是怎么了,咋所有人都跑得这么快呢? 他走到门口想看个究竟,却发现众人跑是跑的快,却不往宫门外跑,而是齐刷刷跑向了偏殿后边的一幢建筑里。 杨怀仁更摸不着头脑了,也跟着众大臣去偏殿看个究竟。还没走到偏殿门口,便听见偏殿里发出一些“啊”“哦”“呜”的叫声,还叫得很暧昧。 哎吆我去,杨怀仁惊到了,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啊,这可是大内啊,一帮仪表堂堂的朝中大臣们竟然在宫中干这种事? 那我也撒一泡吧…… 解决完了问题的大臣们看杨怀仁的眼神都不太对劲,杨怀仁也露出不好意思的歉意表情,也确实怪他,他在外边跟濮王斗,害的朝堂上的大臣们在大殿上站了两三个时辰。 人家本来年纪就大,要是害得人家某某县发炎导致夫妻生活不和谐了,那还真是罪过罪过。 上完了小号出来,杨怀仁准备出宫回家,却看见赵煦身边的那个苏公公离着八步远挤眉弄眼的给他使眼色。 杨怀仁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却走到他身边逗趣道,“苏公公你这是肿么了?眼皮子抽风吗?” “杨公爷真会拿咱家打趣,是官家吩咐咱家请杨公爷去叙话。” 苏公公说话很客气,杨怀仁想起以前这小子对自己不客气的时候,就忍不住想笑。 人都是这样,你没有地位没有钱的时候,总是被人眯着眼睛看,仿佛你就那么一点个儿,等你有地位有钱了,他们还是眯着眼睛看你,只不过是把眼睛眯得跟两个小月亮似的好玩。 杨怀仁跟着苏公公来到大庆殿后的一处小阁,赵煦早站在门口等着他了,没等杨怀仁走上期那里行礼,赵煦先降阶迎了上来。 杨怀仁才要施礼,赵煦摆了摆手道,“免了。赶紧给朕讲讲环州打仗的事情,还有那个什么关……对了,清平关一战,好像打的很好玩嘛。” 杨怀仁心中叹气,不知道该怎么评判眼前的这位皇帝。 赵煦十六岁了,这年代十六岁的人,就算是成年人了,结婚生子的也不在少数。但十六岁的赵煦在杨怀仁眼里,却真的还是个孩子。 刚才大殿上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赵煦在听到赵宗晖通番卖国的时候,还是很生气的,在那一刻,杨怀仁似乎从赵煦稚嫩的脸上看到了那么一点点威严。 这才过了一刻钟的工夫,他便又原形毕露了。在他眼里,打仗似乎是好玩的,清平关一战那么惨烈的战斗,在他看来或许就是个故事而已。 杨怀仁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了。不过后来想想也不能把责任全部怪到他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头上,他虽然是皇帝,可基本上是个活在祖母羽翼下的皇帝。 他和一辈子出宫的的次数估计都屈指可数,东京城估计是从来都没出去过的,在安逸中成长的孩子,是不会明白战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 胡乱想了一通,杨怀仁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这不是他应该担忧的问题。 历史上绝大多数皇帝都是这么生活的,一辈子没出过京城,甚至一辈子都没出过皇宫的皇帝都不少,如果没有这样的皇帝,又如何来的奸佞们指鹿为马呢? 既然他要听故事,既然讲故事是自己的强项,那杨怀仁就给他讲讲清平关上发生的事情…… 正文 第528章:天生我材必有用(上) 杨怀仁还是小看了赵煦了。也许不能说是小看或者轻视,而是把赵煦看得简单了。 讲故事杨怀仁很在行,故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他可以信手拈来,只不过故事中他自己的戏份,肯定是要加码的。 比如他是怎么在西域楼海扁了西夏权相梁乙逋的恶霸儿子梁乙檀,就吹嘘的有点过分。 “你说啥?你一个打十个?” 赵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瘪着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看上去瘦瘦的杨怀仁。 “怎么?你不相信?” 杨怀仁说着就要撸起袖子来秀肌肉,袖子撸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也没肌肉可秀,这才作罢。 不过牛已经吹出去了,当然不能再抽回来,自己打自己的脸,只能发挥他的逻辑思维能力,帮助自己把夸张了十倍不止的故事情节给圆回来。 “我问你,当时我这一边就我和我两三个兄弟,梁乙檀那小子那边可是五六十个人呢,我要不是一个能打十个,我这边又是如何占据了优势的?” 赵煦噗嗤一笑,“你就装逼吧,我才不信呢。” 我去,敢说我装逼,你小子还学会活学活用了,看我不……不得不夸你是个人才。 西域楼的事情可以开玩笑似的讲出来,但讲到清平关一战的时候,杨怀仁就严肃了起来,还是基本还原了当时的真实场面。 赵煦哪里听过这么真实的战争故事,听到通远军的边军将士们大吼着“守卫家人”浴血奋战,没有后退一步的时候,赵煦简直比亲自到了清平关上还要热血沸腾。 有几次竟忍不住摩拳擦掌跳了起来,要不是杨怀仁好几次都拽着他的衣服把他拽回来,仿佛他也要上战场跟夏军厮杀一番一般。 赵煦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疑惑地问道,“清平关上宋夏两军打得那么激烈异常,怎么光听你说别人,没听你说你自己在清平关上都干了什么?” 这里杨怀仁就不敢打马虎眼了,再说他本来就觉得这一战里,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像样的功劳可以吹嘘的,更不好把别人的功劳强行安排到自己的头上。 往自己脸上贴金,抬高自己光辉形象的事情杨怀仁是没少干的,可对于清平关一战,他是绝对不肯的,这点觉悟他还是有的。 “实话实说,这一战里,除了私自带人上了关之外,我还真没做什么,这一战能守住清平关不破,应该是整个环州大战的关键,功劳嘛,都是那些不惧生死的边军将士们的。” 赵煦满意的点了点头,心想若果杨怀仁说他杀了多少敌人,怎么怎么威武霸气,是没有人能证明他说了假话的。 可杨怀仁并没那样做,而是很无私的把功劳都留给了边军的将士们,这样一个不冒功的人,在赵煦眼里还是十分值得赞赏的。 杨怀仁嘴里“嘶”了一声,想想自己也不是一点功劳都没有,接着说道,“在清平关上的时候,我确实不能射箭,也不会挥刀,可我扔了好几十块大石头去砸顺着攻城梯攀爬城墙的夏军呢。” 说着他比划了一下石头的大小,比一个人的脑袋大上那么一点。 这一点赵煦是相信的,虽然不曾亲眼看见,但是他也读过不少兵书,一些基本的防守手段他还是知道的。 在他心里杨怀仁原本是个书生,同时又是个厨艺精湛的厨子,并不是一个武功高强的将军。 他拉不了弓挥舞不了刀枪,而扔石头这种事,并没有多少技术含量,正是他力所能及可以在一场战斗中可以做的,所以没有必要去怀疑。 “你扔了那么多大石头,可看见有夏军被你砸的脑袋开了花?” 杨怀仁没想到赵煦会问这种问题,他想也不想便答道,“凑,我哪里知道?当时场面很混乱,两边兵士的喊杀声震天响,头上来往的箭矢跟雨点一样密集。 我只管搬起石头往城墙下扔,哪敢伸出头去往墙下边看有没有砸到西夏人?又怎么可能知道他们谁的脑袋被砸开了花?” 赵煦若有所思的幻想着当时的场面,杨怀仁说得的确没错。 杨怀仁仔细想了一下,觉得要是不说自己砸死一个半个的夏军,好像在赵煦这位皇帝心里,自己参加了一场那么剧烈的战斗,一个敌人都没杀死,是不是也太蠢货了一点? 于是他郑重其事的看着赵煦的眼睛说道,“我觉得吧,应该是砸死了几个夏军的…… 你想啊,当时夏军攻了上来,清平关下的夏军密密麻麻的跟蚂蚁一样,我可是扔了好十几块大石头下去呢,总不可能一个人都没砸到吧? 那个……现在想来,我在清平关上的时候,有那么几次,每当我把石头从女墙的凹口上扔下去,确实听到了墙下传来了几声夏军的惨叫的。 如此说来,我就是砸死了几个敌人的,哥们在清平关一战里,也是有实打实的战功的,哈哈……” 赵煦琢磨着杨怀仁的话,觉得听起来非常有道理,从概率的角度去看,他说他砸死几个夏军,完全合情合理。 他跟着杨怀仁开怀大笑,可笑了没多久,却郁郁寡欢似的刹那间收了笑容。 他看着屋外的新绿的一排盆栽喃喃道,“要是我也有机会能像你一样参加一场清平关之战那样的战斗就好了。 现在的我,就像是那些养在精致的花盆中的盆栽,好看是好看,光鲜是光鲜,可除了能观赏之外,又有什么用呢?” 杨怀仁也察觉到了,从赵煦的神情和言语里,似乎像是一个少年人在抒发内心的烦恼。 杨怀仁本想大大咧咧安慰他一句“你将来也有机会的”,可想想这么说似乎不太合适,这种事他也做不了主,只好换了一种方式劝慰道: “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不是没有用的,就像农民种的庄稼,就是为了秋天的收成,让天下人不会饿肚子。 道路上种的大树,就是为了在烈日里,能给过往的行人以阴凉,而这些盆栽和花卉,美化了我们的生活,我们看到它们的时候,不也是感到身心愉悦了吗? 所以说啊,天生我才必有用。” 正文 第529章:天生我材必有用(下) “天生我材必有用?” 赵煦喃喃道,“话是这么说,可你能在战场上杀敌,又能引出个通番卖国的王爷来,这种事,假若换做是我,还能办得到吗? 再不济,就算你不当官,不封侯,凭借着一身的厨艺,走到哪里都可以安身立命,吃喝不愁,可我呢?如果我不是皇帝,我又是个什么样子呢?” 杨怀仁听着赵煦越说越悲戚,也觉得他的情绪越来越不对劲。 在他看来,对于赵煦这样的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人来说,这个时期正是性格和人生观的形成期。 当一个人,告别了童年,逐渐步入成年人的行列中时,难免对事物产生了新的看法,然后拿这种成年人的看法去衡量过去少年人的自己,多多少少都会产生困惑和忧虑。 心理学上讲,这是一种自我否定的过程。这种成长的阶段,要么有个长辈来逐步引导,要么让他自由发展,通过犯错,感受痛苦,再知错能改的步骤强行成长起来。 杨怀仁想了想,在宫中确实缺少这么一个引导赵煦的人,高太后自然不会教他怎么变得更强大,而朝中的几位身为帝师的大学士们,只是按照他们的想法,强行把自己的观点灌输给赵煦。 在他们眼里,赵煦或者是一个挡在他们争权夺利前边的绊脚石,或者是一个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随意操纵着去跳舞的提线木偶。 不得不说,北宋时期的皇权,实在是太孱弱了,要么是外戚当权,要么是文官对皇权进行道德绑架。 而北宋后期的几位皇帝,也都是性格太文艺太软弱了,被别人操控了不说,还像养金丝雀一样养在金丝镶边宝石做缀的豪华笼子里。 这种事,杨怀仁不敢,也没有能力当着赵煦的面去点透,他能做的,只能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尽一点绵薄之力,但求无愧此生,仅此而已。 面对这样的赵煦,杨怀仁似乎也不再怨恨他当初在杨母抬棺跪在宫门口时,没有站出来在高太后和百官面前替他求情了。 “既然‘天生我材必有用’这句话有理,就不要武断地去怀疑自己。 就拿我是个厨子做菜来说,一道美味的产生,厨艺的技法是非常重要的,同时,制作这道菜所需要的食材,还有调味所用的调料,也同样重要。 如果追溯到上古时期,人类还是茹毛饮血的呢,随着时间的推荐,人类才渐渐学会了圈养牲畜,培育和种植粮食作物。 也正是因为人类变得聪明了,才学会了这些,而有目的的圈养牲畜,有计划的种植农作物,让人类的食物更加种类丰富,人们的饮食也变的更加富有营养。 丰富的营养摄入,又让人类越来越聪明,又逐渐尝试着去创造和发现更多的食物种类,就这样一种良性循环中,人类才逐渐走到了今天。 食物的发展其实和一个人的成长,是比较类似的。我们的人生路途,越走下去,经历的事情就越多,正是从这些或痛苦,或快乐,或疑惑不解的经历当中,我们逐渐的成长。 每一个人都是从呱呱坠地,什么东西不懂只知道啼哭的婴儿开始的人生历程,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什么都懂,或者有一技之长的。 经历的天真的童年,懵懂的少年,才会慢慢成长到成熟的成年。你之所以觉得自己没有用,正是因为你还没有成熟起来。 不过你也不用着急,很快你就会经历很多事,也很快就会成熟起来,到那时,你就找到你是哪块材料,你的人生意义在什么地方了。” 杨怀仁讲了一大堆,话中口气也根本没把赵煦当做一位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当做一个年少的弟弟来教育的。 其实说完了之后,杨怀仁也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了,这种事,他不说是对他一点影响没有,但是说了,要么赵煦真的当你是个兄长一样的人生导师,要么会觉得你懂得太多了,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教育去皇帝来了。 好在赵煦这个皇帝性格还是比较好的,他抬眼望着窗外,回味这方才杨怀仁说过的话,似乎陷入了沉思。 就这么过了好久,眼见着外边的天空从明亮逐渐变得昏黄起来,赵煦才回过神来,转过头来对着杨怀仁灿然一笑。 “今日朝堂上作出让你禁步在你家庄子里的决定,希望你不要在意,过段时间这件事情慢慢被朝臣们淡忘了,就放你出来。 听说你两位娘子都有了身孕,这段时间正好你可以留在庄子里好好陪陪她们。 还有一件事,你在家也别闲着,通过环州一役,说明咱们大宋的边军也不是那么无能的,既然通远军能战胜夏军,那其他地方的边军实力也不应该差到哪里去。 你在家抽空想一想,总结一下环州大胜的经验,将来大宋军队的革新,我还指望你能给朕出谋划策。” 杨怀仁刚才还在埋怨赵煦这小子怎么神游起来也不管别人了,眼看着日暮将近,他这一趟进宫还要去高太后那里一趟,跟老太婆解释解释为什么他要怼濮王,省的老太婆怀疑他而背后要除掉他呢。 没想到赵煦神游了半天回来,就想了那么多事情。总结环州一战的经验,这个是没问题的,可后边一句话就不对劲了。 什么叫为以后大宋的军队革新想想?以后还要给你出谋划策?难道……赵煦要革新军队,整饬军事了? 他又是怎么这么有把握,凭他目前的话语权,在朝堂上提出这种想法来,高太后和那些大臣们能同意呢? 整饬军事本身没有错,也是朝野上下愿意看到的,可这种事说出来容易,做起来难。 大宋禁军、厢军、边军人数众多,军队的官员也数量巨大,想革新,最大的困难就是免不了要平衡各方面的利益,要花费大量的金钱,可这些,赵煦有办法吗? “今天我很开心,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回吧。” 赵煦没注意杨怀仁惊讶的表情,兀自站起身来向殿后走去,只留下杨怀仁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正文 第530章:四点关键(上) 杨怀仁从大庆殿后殿走出来,便看见了叶公公阴着个脸跟吃多了盐齁着了似的站在那里等着他了。 想起今天可算是把这位叶大公公得罪了,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杨怀仁便堆着笑脸迎了上去。 “叶……” “什么也不用说了,太皇太后要见你,赶紧跟咱家来吧。” 叶公公还是臭着个脸,根本不给杨怀仁说话的机会。说罢他转身就走,杨怀仁也只好跟了上去。 杨怀仁边走边想,反正也把这个老太监得罪了,再说什么好听的话,在人家耳朵里也都是废话,既然如此,也就懒得再多说什么了。 再说无论如何,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时间,但高太后的命数肯定是在今年结束的,这位叶公公的将来,也是一片黑暗。 说起来这位叶公公虽然对他不怎么友善,可两个人之间也没有什么大的仇怨,在杨怀仁看来,叶公公只不过是因为妒忌他快速得到了高太后的重用,才对他冷眼相向而已。 实际上杨怀仁眼里的叶公公也是个人才,一个阉了进宫当公公的人,能有这么狠的手段,这么高的武功,能成为高太后的心腹,还被委以重任掌握内卫,那叶公公铁定不是一般人。 放开善恶不说,单看一个人的本事的话,叶公公是个人才。目前的内卫能发展到这样的规模,有这么多的高手,并不是高太后的功劳,而是叶公公操持了一切。 不过欣赏一个人的能力,并不代表杨怀仁就欣赏这个人,何况叶公公的身份,也注定了和杨怀仁不可能是同路人。 寿安宫里,黄铜盘凤雕纹的香炉里冒着袅袅香气,高太后支着一个大靠枕斜躺在一张金丝楠木的软塌上,身上盖着一层丝被,正眯着眼不知在琢磨着什么。 杨怀仁进门见过了礼,叶公公便屏退了宫女等人,自己却留下来守在了门口。 杨怀仁见这架势觉得不太对劲啊,心中咯噔一下,难不成高太后这是要关门放叶公公的架势? 他开始组织语言,想明白怎么把今天的事情跟老太婆解释。正在这时,高太后突然睁开了双眼,直勾勾的瞪了过来。 “杨怀仁,你今天功劳很大啊。” 杨怀仁要是听不出这时老太婆在说反话,那么他可以不用等叶公公动手,自己撞死在那张金丝楠木的大床上撞死算了。 可他还就是愿意不按常理出牌,高太后越是板着脸看着气势汹汹,杨怀仁呢,则越是一脸喜庆的笑模样。 “多谢太皇太后赞赏,微臣小小功劳,何足挂齿?” 杨怀仁没想到他这么厚脸皮说浑话,高太后不但没有更气,反而笑了,就是那笑容,让人忍不住感觉有点瘆得慌。 “哼哼,本宫是说今天的事,你功劳不小啊,本宫从来没想过你会有这样的胆识,以前还是小瞧了你了。 你现在都敢做赵家的主了,以后是不是本宫这位外姓的太皇太后,你都不放在眼里了?” 杨怀仁见高太后虽然笑着说话,但表情却有点阴狠,想想目前来看确实还是老太婆实力更强,他也不敢再嬉皮笑脸了。 “太皇太后此话句句诛心,微臣惶恐。” “你还知道惶恐吗?哼,本宫怎么不信呢?今天你敢带兵围堵了濮王府,明天是不是就敢带兵围堵宫门了?!” “微臣不敢!就算有一天臣要率军围堵宫门,也只能是为了太皇太后啊!” 这话一出,高太后忍不住一个战栗,猛然做起了身来。杨怀仁这话就是向她表明态度要忠心于她了。 但以前她并没有当着杨怀仁的面说过这种话,即便知道她一开始任命杨怀仁为内卫金菊堂堂主,让他寻找九天玄铁的时候,杨怀仁就明白她的想法了。 今天突然把事情摆在了桌面上说出口来,还是让高太后心中一惊,惊骇之余,高太后却隐隐觉得内心里对杨怀仁所说的那一天,似乎还有点期待,想想要是这件事真的发生了,她心中还有些暗爽。 而杨怀仁想的却是,要真有天要我带兵围堵宫门,那一定是为了……抓你这个老太婆! 今天且先少说一个“抓”字,哄你开开心罢了,作为一个预先知道了历史进程的穿越者,真到了那种关键时刻,是不可能站错队的。 高太后意识到刚才的举止,在杨怀仁面前有些失态,忙平复了下心情,笑着问道,“你说除了濮王,是为了本宫的大事,又是怎么个意思?” 高太后既然这么问,杨怀仁就觉得她已经七八分相信自己今天的一切不合理的举动,都是为了她了。 于是他郑重其事地解释道,“太皇太后要想日月当空,无非有四点关键所在。” 杨怀仁说“日月当空”意思就是暗喻高太后要学武曌当女皇帝了,高太后听了也确实受用,急切的问道,“哪四点?” “这第一点嘛,便是民意。直白点说,就是让老百姓承认殿下的权力。 而殿下之前吩咐微臣寻找九天玄铁,正是要证明您老人家是君权天授,老百姓是认天不认人的,只要殿下召唤出神龙,天下人见此神迹,必会认定殿下才是上天承认的天下之主。” 高太后听了肯定地点了点头,正如杨怀仁所说,她要取代当今的圣上做女皇帝,最难的就是堵住天下人的嘴。 而九天玄铁的神奇传说,正是让她掌权之后,让天下人无话可说不得不臣服的保证。 虽然她也不曾见过神仙,可在她的观念里,只有真正的统治者,才会被天神所接纳和承认,更是赋予了他统治天下的权力。 赵氏皇族能当皇帝,听说就是太祖和太宗皇帝受了上天天神的指引,在乱世中统一天下的。 杨怀仁自然知道老赵家赵大赵二是编故事欺骗天下人,好证明他们的当皇帝是上天的旨意。 更知道九天玄铁召唤神龙的传说,尽管出自他手,但既然高太后信了,那就顺着她的思路继续骗她无妨。 迷信的思想,也正是他能忽悠住高太后的关键所在。 正文 第531章:四点关键(中) 杨怀仁心里清楚,历史上每一次改朝换代的时候,新的当权者都要弄出点什么违反人类认知的天象来,或者搬出个什么天神来给自己撑腰,好糊弄老百姓相信,他才是真正的天选之人。 而老百姓呢,在那种大环境、大时代的背景下接受的思想意识里,又让他们不得不相信这种天马行空的传说。 倒不是说老百姓就是笨或者愚蠢,实在是在古代的知识局限内,对于某些自然天象实在做不出合理的解释,所以就有人利用这些原本正常的天象,编撰出一个天神降旨的故事来蒙骗百姓罢了。 杨怀仁自然知道九天玄铁是怎么回事,当初就是忽悠奸商骗第一桶金的时候,胡编乱造的一个故事而已。 就算高太后真集齐了七块九天玄铁,她也召唤不出神龙实现她的宏大愿望。 也许她的认知里是不太相信收集七块天外来铁就能召唤出个几十仗高的神龙,还能实现她任何的愿望的。 因为神龙的存在,就是对她现在既有权力的一种威胁和挑战,如果她可以召唤神龙实现愿望,那么别人同样也可以。 但是他选择相信,实在是因为她心虚。谋朝篡位,改朝换代,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有这种想法是特立独行,同时也是背负了巨大压力的。 即便背负的压力很大,但历史上从来都不缺少被权力迷昏了头脑,做出一些蠢事的人,原因就是权力对于一个人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好比一个从来没有吃过肉的人,没吃过肉的时候不知道肉是个啥滋味,也就没有多少去吃肉的欲望。 但是等他吃过了肉之后,却是不能从此再不吃肉了,他不但要继续吃肉,还要把肉都舀到自己的盘子里来,看不得别人和他分肉吃。 每一种生物从出生到这个世上开始,都是贪婪的,植物都尽力的生长,努力把自己的叶片长得更高去贪婪的吸收阳光,就更不用说更高级又有智慧的动物了。 杨怀仁接着说,“这第二个重点,就是得到朝廷文武百官的支持。没有这些大臣们的力挺,就好比失去了左膀右臂,想干什么都干不成的。” 这一点高天后也表示赞同。北宋的政治制度,决定了朝廷的文官集团,拥有比任何一个其他朝代都更高的权力和地位。 太祖皇帝扬文抑武的遗训,本是为了抑制武人的权力,无论在朝堂还是军队里,让性情相对平和的文人,通过以文制武的方式,防止五代时期藩镇割据的局面再次出现。 太祖皇帝的出发点是好的,他怕他的子孙受到武人的阀害,可重文轻武的基本制度发展到一百年后,文人集团不断的疯狂包揽权力,不光剥夺了武人的权力,连皇权都绑架了。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在其他朝代那种“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说法,在大宋是绝对不存在的。 文官集团制定了严格的制度,来限制了皇帝的权力,君让臣死,必须有充足的理由,必须合理合法,要不然,他们就不承认,可以集体来反对皇帝的决定。 用制度来管理国家,管理人,本是一种文明的进步,可制度制定到偏执的时候,往往造成的最大的限制,就是对自己。 皇帝这么威风的职业,在北宋有点变相的成了一种摆设,所以像赵煦这种年幼的皇帝,就很容易被外戚夺权。 不过有一点不得不说,这种制度下,也造成了别人想抢皇帝的皇权,也是极其不容易的。 极致的制度和思想观念的约束下,文人对皇权还是相当忠诚和认可的,听起来这话有点好笑或者矛盾。 可是在文人心中,我就是忠君爱国的,但是皇帝也不能左右我的思想,我有什么政见,皇帝必须得认可才行。 于是文官集团开始逐渐因为政见的分析或者各自的利益,逐渐分为模糊的两大派系,而之后朝堂上的党同伐异,相互攻讦也就不足为奇了。 杨怀仁也不好从一个已经知晓了历史发展进程的后世的角度,去给高太后分析她想夺得皇权,从这一点上就行不通的。 只能转换角度装作去给她分析利害和优劣。 “文官们嘛,本来就是赞成太皇太后殿下的,太皇太后殿下当政这七八年时间里,也得到了他们的一致支持,这么说来,文官上的阻力是不大的。 而五官呢,本来在朝堂上就没有话语权,而掌控军队的大权都在枢密院和三司手中,太皇太后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武将们也能像文官们一样赞同太皇太后您继续执政。 武将们不想文官们思想复杂,他们头脑简单的很,到时候只要我这个大胜西夏的功臣站在您这一边,相信大多数武将也就不会站出出来闹事了。” 杨怀仁这几句话说的其实逻辑上有漏洞的,但是高太后似乎考虑不了那么多。 在她意识里无论文官还是武将,都是墙头草一类的人,只要到时候有几位在朝中具有代表性的人选择了站边,其他人也会跟着风向站,选择顶风的人一定会是少数,大不了除掉他们就是了。 “这第三个重点嘛,就是财富。这一点就更不用担心了……” 杨怀仁对于第三点就简单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往下说了。 高太后是明白人,她早已经将掌管朝廷钱粮的三省和宫廷财政的内府监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话说有钱好办事,手上有钱,心里不慌。不仅如此,高太后私下里也在民间拥有数额不小的秘密财产。 这些财产都是暗中交给叶公公,让内卫来打理的,一开始是内卫的行动资金,后来内卫里的人经营的好,反倒成了一项给高太后提供巨大财富的资金来源。 高太后越想越高兴,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丝骄傲的笑容。 杨怀仁偷偷抬眼睨见了她的神情,意识到这时候正是说第四点的好机会。 “第四个重点,正是赵姓皇族的支持。” 正文 第532章:四点关键(下) 杨怀仁说到第四点的时候,抬起头来一脸笑意地望着高太后。 高太后对于他提出的这四点,都非常的认可,只是对于杨怀仁既然也认为赵姓皇族的支持是关键点,那为什么又去招惹了濮王,还要把他一踩到底呢? 站在门口的叶公公似乎也觉得杨怀仁说的话和做的事情,似乎有些前后矛盾,他今天在濮王府门前受了杨怀仁的气,这时仍不住插话道,“杨公爷,你说的有理,那么你今天这么做可就没有理了啊。” 说着瞅向了高太后,好似这话是说给高太后听的。 高太后脸色也凝重了起来,“听叶公公说,你今日在濮王门前执意要讨回公道,却跟他说你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本宫,又是何道理?” 杨怀仁没有慌张,缓缓说道,“微臣说的和做的,看上去自相矛盾,其实并不是像殿下想的那样。 赵姓皇族百年以来,到如今人数已经上千,虽然眼下他们大多数人都没有参政,看上去也没有影响力,但实际上他们无论财力还是势力,都是不可小觑的。 或者说从他们当中随便提起某一个人来,势力都不见得有多么大,但是如果他们团结起来,那势力就足够大了,大到谁也无法撼动他们赵姓的江山。 且先不说民间,单单是朝中,有哪一位文臣武将和他们没有关系,没有利益连接,没有交情? 也许太皇太后殿下之前的打算,是拉拢赵宗晖,并许以高位重金,让他去说服其他的赵姓皇族,眼下的官家并不是一位合适的官家。 可太皇天后殿下有没有想过,即使能让他们跟官家作对,好处也不一定是太皇太后殿下的,而极大的可能,最终的好处还是他们赵姓皇族自己的。 就像赵宗晖今天在微臣面前反复强调的,这天下是姓赵的,是他们赵家的。 这样的意识是根深蒂固的,是与生俱来的一种骄傲,您觉得他会支持一个外姓人而推翻他们赵家对天下的统治吗? 就算像赵宗晖这样心怀不轨之人,他暗中联络大辽,为的是什么?当今的官家做不成官家,赵宗晖就会借助外力,然后鼓动赵姓的皇族,把他推向皇位,而不是一个外姓人!” 虽然杨怀仁预想的情况和高太后的计划有些出入,但是道理上,杨怀仁说的很清楚,也打动了高太后。 她现在也觉得之前自己确实小看了赵姓的皇族们了,现在看着他们一盘散沙似的各顾各的利益,他们之中也大都是些纨绔子弟的脾性,可万一他们把力量凝聚到一起,也是一鼓非常强大的力量。 之前还好说,当她知道了赵宗晖和辽使耶律迪迪的关系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之后,她不得不怀疑,赵宗晖一直以来都支持她的目的,或许不想她原本想象的那么简单。 她本来生性就多疑,从今天的事情来看,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心里是在利用赵宗晖,而赵宗晖同样是在利用她呢? 赵宗晖或许把自己的内心隐藏的很深,但仔细想想,谁也不能保证赵宗晖就对权力没有一丝的欲望。 假如她站出来夺取本就属于赵姓皇族的皇权,赵宗晖忽然翻脸,再借助来自契丹人的巨大的外力,会不会自己抓住这个机会坐上皇帝的宝座呢? 高太后想到这里,忽然感到后背一阵彻骨的凉意,有点后怕,说不定她酝酿了好久的计划,差一点就变成了替赵宗晖做的一件皇帝的新装。 要是这么看来,杨怀仁今天的举动,还真是为了她好,无形中帮助她事先解决了一个极大可能在关键时刻给她反戈一击的对手。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赵宗晖通番卖国,现在已经被杨怀仁用一种另类又冒险的方式给整倒台了,可至于他刚才说到的第四点关键,她又如何能压制住来自赵姓皇族的反噬呢? 杨怀仁偷偷的观察到了高太后的表情变化,虽然不清楚她心中到底都想了些什么,但是从这些或忧愁或喜悦的神情变化中,他似乎捕捉到了高太后的想法。 不等高太后开口问,杨怀仁先开口说道,“如今濮王是倒了,可濮王府却依然存在。而濮王府这个金字招牌,就是太皇太后陛下可以掐在手中的可以应对赵姓皇族的一个最大的筹码。” 高太后一时没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疑惑地问道,“此话怎讲?” “很简单。” 杨怀仁接着说道,“这些皇族之中,的确是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利益,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他们在整个皇族中的地位,是分高低的。 倒不是说他们头上顶着的一个贵族的爵位高低,而是在赵姓皇族当中的话语权,这个话语权,就代表了在皇族中的实际权力和地位。 太皇太后殿下,您说这个话语权,又是什么能代表的呢?” 高太后恍然大悟,原来杨怀仁早就想清楚了赵姓皇族的突破点在哪里。 众所周知,仁宗赵祯在位时,并无长成年的子嗣,于是过继了当时汝南郡王赵允让的第十三子赵宗实为子。 后来赵宗实继位成为皇帝,更名赵曙,也就是宋英宗,高太后的丈夫。 英宗在位时,为了他生父赵允让的身份界定问题,当时还发生了一件举国上下持续争论了十八个月之久的大事,也就是被后世历史学家称为“濮议”的皇考名分事件。 最终的结果是英宗不得不贬斥了当时朝堂上近半数的官员,才为自己的生父得到了一个应有的名分,当今的两位宰相范纯仁和吕大防,正是在这个事件中被贬斥的两位代表人物。 赵允让也被追封为濮安懿王,他的次子赵宗朴成为第一任嗣濮王,同时兼领大宗正寺,成为赵姓皇族的名誉族长。 而这件事最眼前的影响就是,皇族当中谁能得到嗣濮王的名头,谁便可以任大宗正寺,作为皇族的名誉族长领导整个赵姓皇族。 高太后完全明白杨怀仁说得濮王府还在的意思了,一个没有濮王的濮王府,就是高太后可以利用起来控制赵姓皇族的关键所在。 正文 第533章:宽容与理解 杨怀仁已经把他的分析讲了出来,向高太后证明了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并不单纯是为了自己的私仇而对付了赵宗晖。 单纯从逻辑上讲,杨怀仁如此的解释,在高太后的心里是可以过关的,这一点杨怀仁还是比较有信心。 只是高太后想明白了这件事中的一切,看向杨怀仁的眼神里,却有了一种担忧。 这个杨怀仁,和以前的杨怀仁有所不同。他是一直就这么机灵,还是进了官场之后,慢慢变的机灵了呢? 如果答案是后者也就罢了,如果是前者的话,那么起先的那个傻不愣登的杨怀仁,难不成是故意装出来给本宫看的? 这样一个人,如果是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将会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高太后虽然这么想,但她还是非常有把握杨怀仁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因为她有绝对的自信,杨怀仁起码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胆子敢跟她作对。 从发生在他身上的一件件事情来看,这个人的弱点,就是那些被他看做了是家人的人,为了他的母亲、娘子或者兄弟,他往往会不计后果地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情来。 有时候觉得他这个人太天真,太莽撞,也太没有头脑了,而有时候他的想法确实那么缜密,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胆量和计谋。 高太后更笃定了她最初对杨怀仁的看法,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厨子,就是她成就大业的一颗关键的小卒子。 虽然是一个小卒,可是只要他过了河,就是一个可以横冲直撞的搅局者,而在此同时,既然让他过了河,他也没有可能回头了。 这想法若是让杨怀仁知道,那他一定会笑出声来,哥们明明就是杆车,你看哥们走到哪里不是横行无阻? 你个老太婆竟然把我当做送养入虎口的小卒子用,真是暴殄天物。 天已经擦黑了,高太后又装好人对杨怀仁劝慰了几句,让他老老实实留在庄子里修身养性一段时间,等这一阵风头过去自然会有差事给他。 杨怀仁听了心里叫苦,赵煦这么说,老太婆也这么说,真把哥们当毛驴使唤了?就不怕哥们石头倔毛驴随时尥蹶子? 是叶公公把杨怀仁送出宫来的,跟下午接了杨怀仁去寿安宫的时候一样,叶公公一路无言。 叶公公已经清楚杨怀仁在高太后心中的地位了,即便今天杨怀仁不给他面子的事情还让他耿耿于怀。 所以他就装聋作哑不说话,杨怀仁偶尔说一两句不痛不痒的闲话,叶公公也不接。 直到最后两人走到宫门口要分别的时候,杨怀仁突然来了一句,“将来若是叶公公有什么难处,尽管可以找我杨怀仁。” 这是他的真心话,虽然杨怀仁知道这的事不太可能发生。 未来的几个月,高太后这个在大宋宫廷里叱咤三朝的女人会香消玉殒,叶公公作为她的忠仆,几乎可以肯定会为她殉葬。 叶公公听了这话只是稍稍顿了一下,眼神里流露出的疑惑稍纵即逝,接着又一声不吭的回声走了。 穿过宫门的时候,杨怀仁看着那两扇巨大卯铜皮的大红色的宫门,忽然想起,自己一边忽悠赵煦,一边忽悠高太后,是不是有那么点两面三刀的意味? 回头望了望被门洞切割成半圆形画面里的大庆殿,杨怀仁摇了摇头,坦然一笑。 在他的内心里,其实并不是选择站边,既然不站边,就不存在两面三刀的问题。 他的选择,其实是他内心里的一个缥缈的愿望罢了。 之所以说是缥缈的愿望而不是执念,是因为他渐渐学会了用历史的眼光去看待眼下的局面。 如果可以,他愿意尽一点自己的力量,去改变一些事情,也许三十年后北宋没有被灭在女真人手里,数百万无辜的汉人也没有罹难。 但是仅仅凭借他一个小人物的力量,能否推动历史的车轮改变方向,是谁也没有办法预测的,杨怀仁能够做的,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宫门外等着一个熟悉的人,是赵頵的一个贴身侍卫,杨怀仁看到他,才想起来今天在朝堂上没见到赵頵。 从侍卫嘴里听说,是王妃今日突发头疾,赵頵才刚忙回了王府照应,不过知道杨怀仁进宫之后,才派了他来报信。 有些事,杨怀仁懂的,他相信赵頵的为人,也理解王妃不愿意赵頵这位嘉王为了杨怀仁和赵宗晖这位濮王交恶的心情。 今天这样的事情,处在赵頵这样的位置,也确实难做。人与人之间,朋友之前,兄弟之间,也需要一种宽容和理解。 长庚星第一个照亮了刚刚阴暗下来了夜空。 杨怀仁抬头望望天空,觉得同一个星星,早上最先闪耀在东边的天空,预示太阳的升起,又在太阳落下时转移到西边,第一个照亮夜空,他还真是有点理解这颗星星的心情。 宫门外,是他的二百多个兄弟们在等候着他,他们看到杨怀仁安然无恙,还面带笑容的从宫门中走出来,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舒心的笑意。 杨怀仁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整个计划,他们是不知道的,他在朝堂上耍酷装威风把赵宗晖的罪行揭露出来的时候,他的这二百来个兄弟们却在宫门外为他担心。 他们不得不担心,杨怀仁的做法实在是太激烈了,尽管刚被赐封了通远郡公,可凭着一个郡公,胆敢带兵去冲突一位地位更高的濮王的府邸,这罪名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的。 他们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朝廷要处罚杨怀仁,他们就请愿,愿意替杨怀仁受罚,说辞都想好了,就像杨怀仁今天在濮王府门前说的话,“就当我死在清平关上了”。 黑牛哥哥、天霸弟弟和小七等人,因为这些边军将士们的忠诚所感动,他们深深感触到了那句话,平日里吃酒吃肉称兄道弟的朋友,永远都不如生死战场上站在你身边同你并肩作战的战友。 如今见杨怀仁毫发无损的从宫门里走出来,让他们有一种忍不住内心的激动欢呼起来的冲动。 正文 第534章:“大恶人”(上) 杨怀仁心里有点愧疚。今天的整件事,他都是事先在心中预演过了好几次,才最终下了决心这么做的。 事情成功,揪出一位通番卖国的权贵来,事情失败的话……爱咋咋地。 如今看来结果是好的,自己受到的惩罚,也更是形式大于实际意义,总结的说,就是非常非常的成功。 杨怀仁赌赢了。起先的时候,他倒不是故意要欺骗这些一直相信他的人们,只是担心他们的演技不一定能过关。 万一忽悠不住赵宗晖,引起他的怀疑,像他这样的老狐狸,是不会轻易的钻进杨怀仁早编织好的牢笼的。 也正是因为这些将士们在濮王府门前表现出来的决绝,才让赵宗晖毫不怀疑的认为杨怀仁是绝对的疯了。 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可要不要把事实告诉他们呢? 这些人在宫门外,是从散朝是百官的议论之中知晓了官家对杨怀仁的惩罚的,庆幸之余,也免不了佩服杨怀仁的刚正。 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两个人,其实最了解杨怀仁,看到杨怀仁脸上那意思愧疚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杨怀仁还在犹豫要不要把事情托盘而出的时候,黑牛哥哥迎了上来,拍了怕他的肩膀说道,“事情都过去了,不如就这样吧。” “不如就这样吧?”杨怀仁反复咀嚼了几遍,看着他们脸上真诚的表情,也跟着露出了轻松的笑脸。 是啊,不如就这样吧。就像以前他自己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对于相信自己的人,不需要过多的解释;对于不相信自己的人,没有必要跟他说过多的废话去解释。 在宫门口等着他,为他担忧的这些人,也许他不认识每一个人,知道每一个人的名字,但是杨怀仁知道,从他们毫不犹豫的愿意跟着他冒险的那一刻起,他们都是他这辈子的兄弟。 对于兄弟,就不需要去解释什么,懂你的人自然懂,相信你的人自然会坚定不移的相信你。 “咱们回家!” 对,回家。每个人都能明白杨怀仁这句话的含义,我杨怀仁的家,也就是你们的家! 嘱咐嘉王府那位传信的侍卫帮忙去随园帮杨怀仁穿个话,杨怀仁则上马,领着众人从西门直接出城回庄子。 今天在濮王府门前发生的事情,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东京城,市井之间议论的话题,也很快从环州的大胜,转移到杨怀仁带兵冲突濮王府的事情上来。 有人觉得杨怀仁这么做太莽撞了,就算赵宗晖向暗中谋夺你家的家产,你杨怀仁也没必要非得做出这么激烈的举动来。 毕竟人家是嗣濮王,身份特殊,你领兵在东京城内横行,就已经犯了官家的大忌了,还当着众人面前打了赵宗晖的脸,你摊上这么件事,实在是不好收场。 也有人觉得杨怀仁做的没错,杨怀仁是环州大胜夏军的功臣,人家在外边为了大宋打仗流血,家人却在东京城里受人欺负,换做任何一个人,也不可能忍得了。 至于冲突濮王府,也并不是一点理都没有,一个男人,如果连他的母亲和家人都保护不了,那还活着有个啥意思? 就在人们吃过了晚饭议论着今天着这件难得发生的大事,同时为杨怀仁得罪了濮王而怕他受到不公正的裁决感到扼腕叹息的时候,杨怀仁骑着高头大马,后边跟着二百个全副武装的将士迈着整齐的步伐从街面上走过。 百姓们伸出头来观看这个场面,看到边军将士们威武的行军气质之时,无不为自己的将士感到骄傲,也为看到一个安然无恙、面带笑容的杨怀仁感到欣慰。 有几个胆子大的吃醉了酒的书生模样的人,甚至为他们击节叫起好来。 杨怀仁也为百姓们的举动感到欣慰,至少从他们对自己的态度来看,他并不是一个恃功而狂的人,为了家人而做出的肆意妄为之举,也被他们接受和理解了。 这也许就是正义的一方取得了最终的胜利那种感觉吧。 天已经黑了,杨怀仁也不想着赶路出城了,不如就让将士们多感受一下来自百姓们的爱戴和崇敬之情。 有了今天的这一幕,或许他们会更懂得自己在清平关上拼命跟西夏人浴血奋战,是有意义的。 他们的家人就像这些平凡的百姓一样,用自己的青春和生命守在边疆,换取百姓们的安居乐业,让他们不再去怀疑他们所经历的一切,是否是有意义的。 不过正因为如此,杨怀仁他们错过了出城的时辰,队伍走到西门的时候,远远的看见守门的袛侯下令门卫们正在关闭城门。 黄大银有些担心,关闭了城门,就代表着他们今夜是出不了城了。城内的杨府并不大,院子里站二百人可以,可住二百人,实在有点困难。 不等他把心中的疑虑说出来,杨怀仁微笑着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杨怀仁好像比以往更有信心,他今天做了一天的恶人,不差这个晚上。更关键的是,他做恶人做得很开心。 一开始杨怀仁是不理解的,可现在他懂了,当老实人,那些有点权势的人根本不管你说了什么好听的话,或者话里有没有道理,他们根本不把你当做一回事。 反而你拉下脸来做恶人,有时候都不用过多的废话,事情都会进展的出乎意料的顺利。 门袛侯见刚关闭了城门还有人乘马走了过来,脸上有些高傲的不悦。 “来者何人,你是不是眼瞎?没看见城门刚刚关闭吗?要出城,早干什么去了?滚滚滚……” 杨怀仁面色冷酷,扬起手里马鞭冲着门袛侯的脸就抽了下去。 门袛侯站在骑马的杨怀仁的灯影里,也没看见他抽过来的鞭子,“啪”地一声脆响,被抽翻在地。 他蹭地立即跳起身来,大吼着就要吩咐自己的手下士兵要把杨怀仁拿下。 可他的手下刚提枪冲了过来,忽然发现骑马之人的背后,跟上来一群全副武装的将士,立即散开了阵势,把他们围在了中间。 正文 第535章:“大恶人”(下) 杨怀仁现在懂了,什么所谓的帅毙酷炫,都不是语言能形容出来的,有时候不说话,就单纯的去刷脸,比说什么话都来的更酷。 昏黄的火光里或许守门的兵士们还看不清杨怀仁的脸,可是他们认得围上来的那些将士们身上所穿的衣服。 边军的军服如果放在以前,十个人中会有九个半说不如禁军的衣服好看,甚至可以说是又粗苯又丑。 但是今天杨怀仁带着这些边军围堵了濮王府,一声令下刺死了几个不长眼的五城兵马司的兵士之后,这身军服在整个东京城的人眼里,那种威严就不一样了。 等守门的兵士们看到他们的军服,胸中的心肝跟放到大冬天的冰窟窿里一样冰凉冰凉的,他们也终于知道骑在马上二话不说就抽了他们的袛侯一鞭子的人是谁了。 这还了得?命还要不要了?这是正常情况下他们的第一反应。 杨怀仁现在是什么人?无论是通远郡公的封号还是节度使的官职,其实都还不算什么,关键是他今天才传遍了东京城的大宋第一愣子的称号。 愣子何解?无知者无畏也。无知且先不去判断是真是真假,可是无畏二字,从他们的人生经历来看,这俩字放在杨怀仁头上是最恰当不过的。 据说他在环州,领着三千通远军的边军大胜西夏大恶人野利图里带领的两万西夏精锐,说明什么?说明他比西夏大恶人野利图里还要凶恶! 据说他带兵砍了六千余西夏精锐的首级,这是什么概念? 单是听数字仿佛也不是那么多的样子,可是如果六千多个首级摆在你面前,恐怕换做谁都得三五七天吃不下饭吧? 敢领着三千人跟人家两万人干,这如果不是傻的话,那就一定是愣子无疑了。 如果这还不能证明,那么今天的事情,更能够说明问题了。 一个刚封的郡公,好像以前也没听说他有多么大的来头,更在朝廷里没有多么大的背景,可人家就是敢带兵去围濮王府的门口。 嗣濮王这么高的身份又怎么样?不还是当着那么多人面前丢了脸面,还给这个愣子赔礼道歉了吗? 张崇威的名声是彻底完蛋了,领着四百多人的五城兵马司的人,本想着去替濮王解围,自己也混个好前程。 结果呢?人家一声令下,仅仅是一百个边军随便列了一下阵型,就把四百多五城兵马司的军爷们干的屁滚尿流,好像还刺死了几个不长眼的。 然后呢?做了这么多事情,官家和太皇太后什么都没说,人家这不还好好的骑在马上立在咱们面前吗? 咱们就是守城门的小兵,难道觉得自己比西夏的精锐厉害?还是觉得比五城兵马司的人牛比? 杨怀仁进宫这段时间,他也不知道他今天做的事情在东京城里被传成了什么样子,更不知道这些守门的小兵们这会儿工夫都琢磨了些什么。 可他们傻站在原地装泥菩萨,就是不给我这号新晋的大宋第一愣子面子了。 不用说话,一个眼神瞪过去,脸上刚刚被抽了一鞭子的门袛侯差点吓尿了,心脏差点从喉咙眼里给跳出来。 这小子赶忙拍着身后几个守门小兵的脑袋,大叫着,“快快快,没看见是通远公要出城吗,赶紧打开城门,瞎看什么看?眼瞎啊你们……” 他手下的小兵呆了一下,心里也闪过一丝疑惑,这门禁不是没有被打破过,要么是有宫里的旨意,要么是枢密院的下的军令,才能在门禁的时间里开门。 上次杨怀仁着急进城救宗泽的时候,就是拿着内卫的牌子装作是宫里下的旨意才蒙混过关的。 这种事,当值的门袛侯会记录,也不会上报,就算上报了也不会有人真的去宫里印证,何况那些记录,也不是真的有人时常去察看。 除此之外,就算是什么皇族的权贵或者禁军的大将军,那都是不能开门的。 可稍微一丝的犹豫之后,小兵们还是转身飞快的跑去打开了刚刚才关闭上的大门。 这位杨大郡公的事情他们都听说了,方才还在议论,如今见了真人,才真正感受到面对面见识到这么一号人物的时候,内心是多么的颤抖。 对的,就是那种颤抖的感觉。濮王府的王府侍卫人家说打就打了,五城兵马司的兵士说宰就宰了。 而且人家不是偷偷地干,而是当着数千人的面前干,一点也不怕事,更没有半分的犹豫。 比起那些人来,自己的命好像也不金贵几分,万一杨大郡公一怒之下,要大开杀戒,那如何了得? 不如老老实实赶紧给人家开门,一个愣子大恶人,是惹不起的。 杨怀仁心里有点暗爽,也有一些不悦,他心里骂道,怪不得这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因为人人都欺善怕恶。 从大了说,整个大宋就好比一个大善人,以天朝上国自居,总是对别人妥协,给被人好处,和平是和平了,安逸是安逸了,可正是这种善良把自己推向了无底的深渊。 周围的那些胡子们,并没有因为你的善良大度就尊重你,反而因此觉得你好欺负,就是喜欢欺负这样的善人。 从小了说,大宋的所有州县,甚至乡镇村庄,基本上都有像什么这老虎那豹子似的恶人,在地方上,专门欺负老实人。 官府没有能力管吗?肯定不是的,而是官府里享受着安逸的老爷们,不屑的管,也懒得管,他们操心的事情,不是百姓的生活过的怎么样,而是他自己要如何钻营才能升官发财。 所以这个时代,身上披一张虎皮,就能横行无阻,换做披一张羊皮,走到哪里都受欺负。 杨怀仁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可就是做出一副大恶人的样子,比说什么都管用。 他领着人出城了,大摇大摆地,慢慢悠悠的出了城。 走出城门外好远,才远远的听见身后的城门“吱嘎吱嘎”缓缓关闭的声响,仿佛还看到刚才那位不可一世的门袛侯陪着笑脸目送他们离开的样子。 正文 第536章:家和成长 月色皎洁,仿佛给大地铺上了一层淡淡的糖霜。 出了城之后,杨怀仁可没有享受这夜色的心境了,因为大家折腾了一整天,也都饿坏了。 一路猛赶,到达涡河边上的杨家庄子的时候,已近三更。 让杨怀仁意外的是,杨家庄子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进入梦乡,而是灯火通明,就好像是在等待着英雄的凯旋归来。 杨母和两位娘子都已经在大宅的门口等待,看到前头骑着高头大马的杨怀仁,她们才放下心来。 送她们回庄子上,杨怀仁也不能把心中的计划全部说出来,只是告诉她们,他要办一件大事,你们放心的回庄,最多一天的工夫,他就会回来。 其实这么说的时候,杨怀仁也是不确定的,如果他今天回不来,不知道结果会是如何。 可当他从马上下来走到家人的面前,才发觉从她们的表情上看,似乎今天发生的事情,她们都已经知道了。 杨怀仁有点好奇,杨家庄子距离东京城有四五十里的距离,散朝的时候都已经是日近黄昏了,她们就算知道整个事件的经过,也需要明天才对。 杨母的身后,好像还有一个人,等那个人从几人身后闪出来,露出一张杨怀仁再熟悉不过的脸。 是兰若心! 这么说来,一切都能说得通了,杨怀仁从她的脸上看到了久违了的羞怯,瞬间自己也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韵儿似乎察觉到了他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却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醋意和怒意。 杨母很自然的捏着兰若心的手把她拽到身边,杨怀仁现在明白,兰若心已经向杨母她们交代了一切。 无论清平关上,还是通远县城内发生的事情,她们都知道了,当然,还有回来的路上,兰若心把她告诉杨怀仁,她是为何要去环州的缘由,也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 杨怀仁本想着等心情平静一下,再慢慢把这件事情告诉母亲和韵儿的,没想到兰若心事先把整件事坦白了出来。 和何之韵一样,兰若心也是一个曾经混迹江湖的女人,她们性格里有相悖的地方,但更多的地方是相同的。 那就是性格激烈,敢爱敢恨,而且很执着。而在杨母心中,能为她的儿子甘愿放弃一起,包括生命的女子,她都心怀感激,也会打心眼里喜欢。 韵儿是这样,莲儿也是这样,现在轮到兰若心这里,杨母的心情还是一样的。 也许在以为母亲心里,儿子能吸引这么多优秀的女子,也是儿子有本事的一种体现,至于这几个女子之间的微妙关系,不是她应该担心的事情。 就像一句老话,儿女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烦好了,而做长辈做父母的,只需要考虑将来能不能抱上孙儿,能抱几个孙儿而已。 杨怀仁到了大宋这一年来,地位涨了,财富涨了,经历了这么许多事之后,性格也慢慢变得成熟起来。 从一个后世似乎永远都长不大的中二少年,变成了一个有责任心有担当的青年人。 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似乎不再懵逼了,也不再因为有几个如花似玉的美女都欣赏自己而犯花痴了,而是能够适应这个时代的一切,并欣然接受。 本来心里有好多话想说,无论是安慰的话,还是感谢的话,这时候忽然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在自己最亲近的家人面前,似乎一个微笑就抵得上千言万语,这就足够了。 大宅的前院点燃了成千上百的灯烛,而且早就摆满了几十桌酒席,杨府的前院变成了一个露天的酒店的大堂一般灯火辉煌。 庄户们面带笑容忙碌着在摆弄着桌椅板凳,上菜上酒,随园春美酒的泥封被打开,刹那间整个院子里都是迷人的酒香。 撩人的月色,就应该是这样来享受的,杨怀仁感到很幸福,也很满足。 内卫们和边军的将士们早已经饿坏了,只是这样的场面下,似乎刘姥姥走进了大观园,显得有些拘谨。 杨怀仁回头拽过黄大银来,笑着骂道,“你们装什么斯文人啊,今夜好酒好菜,兄弟们不醉不归!” 欢呼声响起,杨怀仁和杨母开始挨个拉着将士们开始落座。杨母笑得很慈祥,在许多久居边地的将士们眼里,这个满脸慈爱的老妇人,就像他们家乡的母亲一样。 而杨母抬棺长跪宫门外的故事,似乎也感染到了每一个人,让所有人都对这位妇人又多了些发自内心的崇敬之情。 惊喜还在继续,早已经安顿在杨家庄子里的内卫们新过门的娘子们,这时也从后院涌了出来,眼含热泪,同时又带着欣慰的笑容的她们奔向了自己的官人。 内卫们也再一次感受到有家的幸福,家,就是离开它的时候想念,回到它身边的时候感到的温暖。 边军的将士们这一边看着内卫们个个都有娘子,心中则是充满了无限的羡慕之情。 这些将士们之中,有些在参军前是在老家娶了媳妇的,可这些年来,也没真正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 更让他们惭愧的是,有些人离开家乡的时候,妻子身怀六甲,如今经年已去,除了从家信里知道家中的娘子给他们诞下了儿子或女儿之外,他们连自己的孩子生得什么模样都未曾见过。 而他们之中更多的人,还未成家,眼看着自己的脸庞从一个未经世的懵懂少年慢慢被岁月刻画的日渐沧桑,看到这一幕,心中难免有些凄凉。 杨怀仁和杨母同时察觉到了两边的人脸上露出了不同的神情,杨母向他微笑示意,杨怀仁也立即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端着一碗美酒站出来大声说道,“诸位兄弟们,今天的事,我杨怀仁多谢大家一直不离不弃站在我身边,我先敬大家一杯!” 说罢豪饮了一杯,又从新抱起酒坛将自己的酒碗盛满。 “这第二杯酒,我杨怀仁把话撂在这里,咱们都是一起同浴血共生死的兄弟,有我杨怀仁一口饭吃,就绝不饿着兄弟们! 所以说,还没成家的边军兄弟们,你们的大媒,我杨怀仁做定了!” 正文 第537章:拟建英烈祠 单身的将士们听了有些腼腆,其他人一起哄,他们也只好跟着开怀地笑了起来。 杨怀仁很想把这些边军将士们留在身边,可他也知道这些人是有编制的,要想让他们成为郡公府开府的府兵,要走很多程序的,具体是怎么样,杨怀仁也不是很清楚。 当然,前提条件是他们必须是自愿的。 这一点杨怀仁倒不是很担心,大家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以后,他相信他们也把他当做是兄弟,当做是一个可以倚靠的人。 将士们是从来没喝过这么好的美酒的,既然今天高兴,那就让他们开怀畅饮一番。 杨府的厨子水平是保障的,都是经过杨怀仁调教出来的,加上杨家人对于食材都特别的讲究特别的实在,所以饭菜的水平也相当高。 有好菜,有好酒,伴着美好的夜色,这一夜注定会给所有人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只是一下子猛灌了两大碗高度的随园春,杨怀仁首先有了些醉意。 回想起清平关之战的惨烈,还有那几个战死在城墙上的内卫,杨怀仁心里还是有些感到愧对他们的家人。 他们的尸体早就运了回来,安葬在了庄子的墓园中,他们成家才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这么离开了人世,离开了他们的娘子。 那几个来自杨怀仁齐州老家的女人,肯定是非常悲伤的。 可她们并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在庄子里那么多人面前得到朝廷的抚恤,她们感到一种骄傲,因为他们的夫君都是为国战死疆场的。 但是人前的光荣,也掩饰不住人后的悲凉,一个女人,背井离乡跟着夫君来到这里,转眼间的工夫,就已经是寡妇了,她们的内心就是再坚强,也无法面对这样的现实,更无法面对无尽空虚的未来。 杨怀仁在酒席上悄悄的把这些心里话告诉了身边的母亲和韵儿,如果她们不愿意守寡,就让她们回乡,将来的生活保障,都算在杨怀仁的头上。 杨母和何之韵同时摇头,说她们的夫君战死疆场,对于她们个人也好,她们的家族也好,都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 她们会选择守节,这就是这个时代一个传统的女人最值得被提倡的美德,反之,如果她们选择改嫁,反而会成为人见人骂的贱妇。 杨怀仁有点无语,从道德上说,守节对于她们来说,或许是高尚的,可对于一个人的情感和生活来说,她们下半辈子的时光要在无尽的寂寞和孤独中度过,又何尝不是一场悲剧呢? 他无法评判怎么做才是对的,更无法改变这个时代人们的道德准则,只能从物质上尽力满足她们,让她们衣食无忧,杨怀仁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不过杨怀仁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就是在杨家庄子建一座英烈祠。 杨家庄子原先是南阳郡王的皇庄,土地都是赵宗楚的,庄户们也大都不是本地人,而是他长期雇佣的佃户,所以庄子里,不像其他一些家族传承的庄子那样有祖祠的。 杨怀仁的杨家祖祠在老家齐州,肯定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在杨家庄子再建一座祖祠,所以他觉得不如建一座英烈祠,来供奉那些为国为民做出贡献而牺牲了自己的英雄们。 杨怀仁一提出来,便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成。建一座英烈祠所需要的土地都是现成的,费用更不是问题。 而如果建一座英烈祠的话,对于每一个庄子上的人,都是一种激励,让他们知道,庄主杨怀仁是一个怎么样的人,重视什么样的人。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举动,将来肯定会在整个庄子里形成一种隐性的凝聚力,一种庄子里独有的可传承下去的文化传统。 一夜尽欢,一夜无眠。 大宅里的宴席直到东方微微露出了鱼肚白的时候才结束,内卫们、庄户们和住在庄子里的学者们各自回了自己的新家,而边军将士们,则也都住进了杨家庄子新建起来的新房子里。 经过大半年的建设,杨家庄子还真是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杨家大宅本就富丽堂皇,而西边的荒地也都利用起来,建成了一大片白色的,整齐的新院落。 安排下这么多人,连庄户们也都从大宅东侧的土坯房子里,全部搬进了新居。 庄户们不知有多么的高兴,有时候看着自己的新房子,一整天都乐得合不拢嘴。 附近庄子里的庄户们见了只有羡慕,即便有几个心怀不轨的好事者,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诋毁杨怀仁,人家明说了房子盖了还是杨家的,免费给庄户们住,是人家乐意,谁也管不着。 老李头觉得庄户们能遇上这么一个好庄主,是庄户们八辈子积了德。 听了这话杨怀仁只有笑,笑着说百年来庄户们生息在这片土地上,用自己的一生侍弄着这片土地,现在所拥有的这一切,确实是自己的祖宗用劳动积攒下来的德行。 只不过这样的建设对于杨怀仁来说,也仅仅是刚刚开始而已,既然东边破旧的宅子都空出来了,不如就全部推倒了,再原有的地基上再建设一片新房子,钱的事都不算是事儿。 既然皇帝都给了开府的权力,那就利用起来,将来杨怀仁打算要招募更多的人才,来帮助他实现他的伟大理想,所以新房子,盖得再多都不够用。 说道招募人才,杨怀仁有点犯愁了,他的人际关系的圈子就这么大,真是要招募他想要的人才,还真是不够用的。 武人的话,也许还好说,他身边本来就不少,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觉得可以尽量从通远军里再调用几个将领或校尉来用。 内卫就是个武人积聚的地方,未来几个月内,如果高太后倒台的话,那么整个内卫,他都会想办法招揽为己用。 而文人的话,说起来就真是有点捉襟见肘了。 家里做买卖,掌柜账房啥的倒还够用,从南阳郡王府里赎回来的人里边,也不少这方面的好手。 再其他的,就真不好找了。 正文 第538章:怼回去 杨怀仁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下的,熬夜喝酒,难免有些犯迷糊。 可他也没睡上两个时辰,刚过了中午,他就被韵儿叫醒了,说是庄子里来了客人。 杨怀仁有些宿醉,睁开眼就感到口干舌燥,肚子里难受,脑袋也晕晕乎乎的。 接过何之韵递过来的一杯温水喝了下去,才稀里糊涂地说道,“什么客人我也不不见”,说完又翻身睡了回去。 何之韵看着他的样子脸含笑意又推了推他,“是嘉王和端王来了。” “唉……” 杨怀仁无奈的叹着气,晃晃悠悠坐了起来,嘴里嘀嘀咕咕地骂道,“这俩熊孩子,这么早来找我干毛啊,真没眼力见……” 韵儿越看越是喜欢这样真实的杨怀仁,笑嘻嘻地拿着一块温水打湿的布巾帮着他擦脸擦手,杨怀仁的脑袋也跟着她手上的力道摇晃了起来,甚是舒服。 等何之韵帮他穿戴整齐了,杨怀仁满足的在她脸上左右两边各亲了一口,笑眯眯地说道,“娘子真好。” 何之韵自然知道这句话里,有夸她把自己的官人伺候的很舒适的成分,更是为了昨天兰若心上门把环州的事情说了出来,她没有生气,反而有点接受了兰若心的意思。 也许人的感情就是这样,兰若心想独占杨怀仁劝他跟她私奔的时候,杨怀仁选择为了家人留了下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已经证明了何之韵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至于其他的,感情中的对错是很难说的清楚明白的,只要知道对方的心里,把自己看得最重要就足够了。 前堂里没见着人,杨怀仁就来气,一脸怒气的直奔厨房,果不其然,赵頵和赵佶叔侄俩是在厨房踅摸着什么东西吃。 杨怀仁是一点面子也不用给他们,站在厨房门口叉着腰就开口大骂:“你们两个家伙,属老鼠的吗?进庙不拜佛,专门偷佛爷的东西吃?” 赵頵和赵佶两位王爷,被这么骂了也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反倒皱着眉头苦着脸埋怨了起来。 “谁偷你东西吃了?我们也没找到啊……” 赵頵和赵佶相视一笑,接着说道,“你个杨怀仁,当了郡公就目中无人了是吧?我们两个贵客来了,还赶着饭点来的,你也准备个十几二十道菜招待一下?这说得过去吗?” “狗屁的贵客!老子昨天摆宴席请边军将士们吃酒,吃到今天早上才吃完,这才刚回房准备补个觉,头刚挨着枕头,就被你们两个吵醒了!你们赔我的觉!” 杨怀仁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赵佶年纪小还没反应过来,赵頵做出了一脸嫌弃的表情骂道,“你放狗屁,你让谁陪你睡觉呢?” 这话说完,三个人同时觉得一恶心,又同时大笑了起来。 至于午饭嘛,杨怀仁宿醉之中,也懒得亲手去做,吩咐家里的厨子随便准备了几样小菜,再准备两壶酒,三个人就坐在厨房外边的一张小桌上开饭。 尽管如此,几样小菜还是很不错的,基本都是按照杨怀仁的手艺规范做出来的,比城里的一般的酒楼还好好吃了些。 赵頵和赵佶倒也不挑,只是来气,杨府里一个普通的厨子准备的几样小菜,都比他归雁楼的的大厨做的好好吃的几分。 杨怀仁的厨艺就先不论了,连经过杨怀仁调教的厨子做菜都这么好了,他能不来气? “等明天我叫归雁楼的厨子也来你这里学学艺”,赵頵不停的夹菜,还不忘说上一句心里话。 学艺?杨怀仁不在乎,本来归雁楼的厨子就学了好几种随园特有的美食制作方法了,多学几样,其实也无妨,算是给赵頵一个面子。 只不过他心里明白,这俩人今天来访,肯定不是要他杨怀仁帮着培训几个厨子这么简单,赵佶不停的瞅赵頵,就是等着他领头把话说出来。 赵頵则只顾着吃才喝酒,同时也不忘给赵佶打眼色,意思好像是说,先吃饱喝足了再说,省的一会儿他听了掀桌子。 倒是杨怀仁先开口了。 “你来今天来,是想问濮王赵宗晖的事情吧?” 叔侄二人一怔,接着不自然的点了点头。杨怀仁心道,赵宗晖怎么说也是你赵頵的亲叔叔,他被贬了你肯定心中有点不舒服的,这个可以理解。 但是看来你们两位亲王和那位嗣濮王也没什么很深的交情,要不然我害的濮王被贬了,你们还能主动上门找我喝酒? 最大的可能,是你们觉得自己和我这个愣子关系不错,而我却带兵冲突了濮王府,在赵姓皇族里面,其他人看你们的眼色,是给你们难堪了。 “大兄弟,大侄子,你俩听我一句,”杨怀仁笑着说道,“赵宗晖是你们的亲戚不假,可他勾结契丹人,通番卖国的罪名也是不假。 现在在旁人眼里,也许你俩脸面上有点不好看,但是你俩往深了想,要是赵宗晖得逞了,宋夏之间必定是一场更大规模的恶战。 仗一打起来,百姓就要受苦受难,百姓们没有了活路,自然会造反,到最后损害的,还是你们的利益。 更可气的是,整件事情里,大宋和西夏都损失惨重,而契丹人却从中的了最大的利益,万一将来契丹人趁着大宋内外交迫之际,举兵南下,那大宋将如何?” 赵頵和赵佶很想辩驳说大宋和大辽是兄弟之邦,可从他们对契丹人的了解来看,这种话也就是说说好听罢了,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又怎么拿来说服别人? 正像杨怀仁所说的,往更深了想,他们也感到脊背发凉,满脸虚汗,一阵阵地后怕。 要是赵宗晖真的得逞了,将来说不定大宋就是赵宗晖做皇上,但确实契丹人的扶植的一个傀儡皇帝。 其他的赵姓皇族也就罢了,而他们这样的亲王,肯定是不被赵宗晖和契丹人所能容的。 杨怀仁看着他们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变化,也猜到了他们听了这话后怕了,于是举起一杯酒来说道,“所以说啊,凡是不论亲疏,但以大局为重! 往后要是哪个皇族里脑子不灵光的再拿这事给你俩脸色看,你们就用我的话把他们全怼回去!” 正文 第539章:何为开府?(上) 见赵頵和赵佶叔侄二人心中稍定,杨怀仁举杯安慰道,“你们其实不用怕这些事,更不用你们去担心,也轮不到你们去担心。 不如……你们就好好帮哥们种菜,咱们一起发大财!” 赵頵鄙视地盯了杨怀仁一眼,“就知道钱,也不知道赚那么多钱到底又啥用! 你现在就已经啥都不缺了,有宅子又有地,有地位又有名声,钱这东西,够用就好了,钱是赚不完的! 有那赚钱的工夫,陪陪老婆孩子多好?” 杨怀仁一脸惊讶,连赵頵都开始教育他了,他怎么能……不给他怼回去? “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躺着跑步不爬谢烂的快,你什么人啊?你可是个大王爷,你就是闲在家里啥都不干,照样吃喝不愁,钱随便花。 可我不行啊,你看我家里养了多少人?店里厨子伙计得吃饭吧,嗯?家里仆子丫鬟得吃饭吧,嗯? 我回一趟老家,眼看着自己老爹的坟破破烂烂,我那时候也是当侯爷的人了,老爹的坟墓那么寒酸,总说不过去,总得修的体面那一点吧,嗯? 老家的庄子里,祠堂是破的,学堂是破的,连庄子里的路也都是破的,既然我看见了,总不能装作看不见吧,嗯? 边军的将士们来了京城,兵部也没明说给安排住处和花销,他们如今住在我家,我总得好吃好喝好住的供着吧,嗯? 还有呢,你也知道,我很快就是当爹的人了,以后老婆孩子吃饭的花钱吧,嗯? 两个孩子我是不满足的,十个八个我也不嫌少,将来这些孩子们长大了,要娶亲的娶亲,要出阁的出阁,该预备的聘礼也好,嫁妆也罢,总得未雨绸缪先给他们预备下吧,嗯? 孩子将来还会生孩子,每个都生上十个八个的,如此下去,我杨怀仁的子孙后代无穷尽已,我这个当祖宗的,总得为自己的子子孙孙着想吧,嗯?” “好好好,你赶紧打住”,赵頵实在听不下去了,“别人还在只顾眼前的时候,你这一未雨绸缪,都预备下好几百年出去了。” 杨怀仁笑道,“你被认为我这是夸大其词,大家都是读过圣贤书的斯文人,圣人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个道理你应该不会不懂吧?” 赵佶呵呵一笑,“理是这么个理,可从你嘴里说出来,总听起来觉得有那么点别扭。” “大侄子,”杨怀仁按着赵佶的肩膀说道,“你别别扭,你将来的路还长着呢,到你娶了媳妇有了孩子,你考虑的说不定比我还多。” 杨怀仁心里计划好了将来的许多事情,都是需要自己掏腰包的,现在虽然看上去家财万贯非常风光,实际上这些钱真要花起来,还真不够看的。 这些事情现在还没到说的时候,自然不会跟他们两人挑明,只好东一榔头西一棒棰的打马虎眼。 “对了!” 杨怀仁忽然想起一件心中疑惑之事来,正好可以向这俩货请教一下。 “官家恩赐我可以开府,可这个开府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又是怎么个开法?” 赵頵这下乐了,“原来还有你杨怀仁也弄不明白的事情呢?我原来只当你是个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风土人情,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万事通呢,哈哈……” 杨怀仁嗤鼻一笑,“这有什么?孔老夫子还不耻下问呢!” “对对对,哈哈……唉?不对啊,你这是请教我们,怎么还能是不耻下问呢?” 杨怀仁指着赵佶对赵頵说道,“你说我跟赵佶,我们俩谁辈分高?” 赵頵想也不想便答道,“自然是我俩比赵佶要高上一辈。” “那不得了?既然我是长辈,去请教一个小辈学问,是不是不耻下问?” “那也不对啊,”赵頵反驳道,“你刚才的问题是冲我们俩问的,干吗捎带上我呢?” 杨怀仁板着脸指着赵頵佯嗔道,“你看你这人,就是个不肯吃半点亏的主,我问赵佶,捎带上你又怎么了?至于这么小气吗?” “我……” 赵佶年纪小,眼里两个成年人为了一个词的用法争论起来没完,还真是觉得三个人里边,自己才是那个最成熟的人,这种情况下,还得他出来打圆场。 至于打圆场的方式嘛,赵佶也机灵,反正他怎么说,都会让二人误解他是骗帮了一遍,所以不如直接开始回答杨怀仁的问题。 “这开府嘛,始于汉朝,当时的三师、三公还有大将军等朝中文武要员,还有皇帝赐封的王爵、郡王、国公这样尊贵的爵位,都是可以自己开幕府的。” 杨怀仁和赵頵见一个后辈嫌弃她们斗嘴,一本正经的开始介绍起开府的由来和现状,也不好继续闹下去,只好认真听赵佶讲述。 杨怀仁似乎非常感兴趣,竖起耳朵听得格外仔细。 到咱们大宋这一朝,开府仪同三司已经不是一种官职,而是一种散官,一种名誉,算是给予他对朝廷和国家做出的贡献的一种褒奖。 但是被赐封开府仪同三司的皇亲或者功臣,同样有开府的权力,只不过开府之后的所属官员,也都是散官和虚职。 允许开府的人,按说是应该有自己的府兵的,但本朝惯例,府兵的将军职事,也都是挂职摇领,是虚衔。 而所谓的府兵,也是挂靠在禁军底下的一个名头而已,并不是真的给你招募五千府兵的实际权力。 当然,既然开府,府兵也不是没有的,像我跟我皇叔,也都有自己的府兵,就是那些王府的侍卫,大致在一二百人左右的样子。 这里我也要提醒一下通远郡公,你现在被恩赐开府,开府的一些官职,的确是你可以随便任命的,但这些官员,在你府中是官,朝廷也给相应的品秩和官凭官印,只不过在外边这些并没有任何实权而已。 府兵是朝廷指派的禁军中的一军挂到你的名下,但你并没有实际的指挥和调动的权力。 至于你府上的侍卫,随便你自己安排个一二百人也无妨,切记,不要超过三百人就好。” 正文 第540章:何为开府?(下) 听完了赵佶的介绍,杨怀仁似乎明白什么是开府了。 和他以前对于开府的认知总体上来说差不多,但是从实际上对他的意义的来说,又是大相径庭。 原来开府仪同三司,从东西两汉到隋唐时期,都是真正的高级官职,可以真正的开幕副,养府兵的。 但是到了宋代,这个官职因为整个制度的约束下,转变成了一种荣誉性质的虚职。 开府之后,自己可以任命的官署的官职,其实他本也不怎么在意,散官也好,虚职也罢,反正也只是个名头而已,也不需要在府外有什么真正的实权。 但是自养府兵的权力也被大大削弱了,就让他有点头疼了。自己事先预想的培养点自己的武装的打算,这样一来便落了空。 像赵佶所说,将来的通远郡公府可以有府兵,但那也只不过是名义上的,皇帝随便在禁军中指出五千人来,说那就是你的府兵,可你却没有任何指挥和调动的权力,那还算是自己的府兵吗? 郡公府的侍卫可以有,恐怕这才是真正的府兵。但是在数量上,赵佶也点明了,最好就随便养个一二百人的府中侍卫,站站岗充充场面也就算了。 但杨怀仁并不需要这样的模特儿兵,穿的再光鲜又有个屁用?还不如以前自己养着的那一百来个装作了护院的内卫。 最难堪的是,以前没有这个开府仪同三司的闲职还好,多养上一些人,都把他们划到自己的护院里去,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可现在有了这个高贵的名头之后,反而有了人数的限制,会有很多人,很多御史台的官员们会时刻盯着你,时刻提醒你不要越线。 要是将来超过了三百人的限度,或许就触碰到了统治者的心理底线,到时候被参上一本,还真是够他受的。 杨怀仁现在有点切身体会到为什么在大宋当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是多么的受限制了。 不进官场,不登朝堂,你就没有足够的权力,没有足够的影响力来领导社会的变革。 而进了官场,登上了朝堂之后,却又处处受到限制,处处掣肘,让你想被一根沾了水的牛皮绳子捆了一样,想干点什么事,都难上加难。 杨怀仁心中难免感慨,大宋啊大宋,你这是肿么了,本来经济和文化都是中华历史的鼎盛时期,可为什么偏偏自废武功,非要挑战地狱难度呢? 这也许就是后世人们常说的原本没有困难,也非要给自己制造困难的心态吧。 杨怀仁这么一算,心里觉得不对啊,我好歹也是立了个几十年来没有过的军功,皇帝和太皇太后给我的全部赏赐,听起来是一个比一个名头响,可到最后真正算起来,没有一个实际上有用的啊。 你说我不缺钱,不赏赐钱财绢帛什么的也就算了,哥们也不跟你们计较,可哥们一心为国为民,可一点施展的空间都不给哥们,是不是也太说不过去了? 我去,杨怀仁越想越气,心里开始暗骂,合着哥们冒死折腾了半天,到头来啥实际好处也没得着啊。 虽然说为人民服务是哥们心甘情愿的,可总也不能光让马儿跑,不给马儿吃草对吧? 只见杨怀仁眼珠子滴溜一转,忽然想到了另一个主意。 “呵呵……呵呵,两位王爷,你们看啊,官家下旨让我在庄子里呆着,不让出庄子,更不让我进城,我有点小小的要求,想劳烦二位,你们看如何?” 赵佶听了这话禁不住琢磨,杨怀仁这话,听着就没好事啊,所以首先答道:“这事我可能帮不上郡公,小王虽然是官家的弟弟,可不论我说什么话,官家一直就当我是个孩子胡闹罢了,不一定听啊……” 说着暗暗地对杨怀仁使了个眼色,眼珠子瞟向了旁边的皇叔,把这个麻烦事给推了出去。 赵頵也不是傻子,知道杨怀仁既然这么说,就是要让他帮着向官家和太皇太后讨好处了,可眼下这种情况下,赵佶说的没错,也只有他能办这事。 “你说吧,不过咱们事先说好了,能办的事我一定帮,办不了的事,也别为难我。” “一定一定,咱哥俩这关系,咋能为难你呢?” 杨怀仁笑得很肆意,让赵頵头皮都发麻。 “其实对你来说,这件事并不是什么难事。你看,我现在被封了郡公,官家和太皇太后那里是光给了名头,没给任何赏钱和土地。 连个郡公府都没说给我一套,连开府都是个虚职,总不能让我做个光杆郡公吧? 钱我可以自己赚,土地我也可以自己买,可是郡公府,总得给我一套吧?这东京城里寸土寸金的,我是有钱也买不到一处好地方建个郡公府,这话没错吧?” 赵頵听着杨怀仁说话,不断的点头,觉得他说的确实有道理,不过他也越听越紧张,搞不明白杨怀仁这话里的雷,到底埋在哪里。 “你想要官家赐给你块城里的好地,让你盖个郡公府?” “那多麻烦啊,内城的地早就被分的差不多了,外城三教九流,以前我还是侯爷的时候也就算了,如今这么大顶帽子戴着,要是连个府邸也没有,是不是咱们官家也跟着掉面子?” 赵頵问:“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杨怀仁笑答:“很简单。像濮王府这种的,贬到下边去的,宅子不是留下来了吗?” 赵頵差点急眼,“你想什么呢?濮王府那宅子特殊着呢,就算赵宗晖走了,那宅子也是要留给下一任嗣濮王的,你想都不要想。” 赵佶也受了惊似的眼看杨怀仁,帮腔道,“别人说你胆大包天是天下第一大愣子,我以前不信呢,今天听你说了这些话,我才知道你真是个愣子!” 杨怀仁忙摆了摆手,“我就是打个比方,值当的你叔侄俩扎着膀子批判我吗?愣子怎么了?我听着挺好听的。 我其实并不是想要濮王府的宅子,我想说的是,南阳郡王的那个大宅子,不是还闲着吗?” 正文 第541章:转弯(上) 人生就像一条路,很多时候直着走是走不通的,既然走不通,不如就转个弯,绕一条路走。 虽然这样的理解可能被解读为走了人生的弯路,或者绕了远路,但总比走不通闷头往墙上撞来的好。 赵頵也真是不错,对于杨怀仁这个朋友,他一向是不计报酬的帮忙。 当杨怀仁的愿望,通过赵頵的嘴巴传到赵煦和高太后耳朵的里的时候,赵煦是没有意见的,高太后稍微考虑了一下,也应允了下来。 赵煦是觉得像杨怀仁所说的一样,他在环州立了这么大个功劳,确实从奖赏上来说,不太实在。 赵煦也了解杨怀仁的性格,对于那些虚头巴脑的爵位或者高品秩的虚职,这样的名头杨怀仁看不上眼,他只在乎实际的回报。 听起来这个人有点市侩,但仔细一想,又觉得这样的人,才是大宋真正需要的良臣。 干实事,请实赏,往坏了说是贪图物质,往好了说,起码比那些占着茅坑不那啥的,总说着梦想却从来不去付诸行动的人好。 所以说光说不干那是假把式,对于能说又能干的真把式,人家讨点赏赐,也是理所当然。 高太后考虑的是,杨怀仁讨要南阳郡王的大宅子,是不是和他的娘子何之韵有关系。 别人不知道何之韵的真正身份,她是一清二楚的。南阳郡王府是她出生的地方,现在杨怀仁替她讨回去,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目的。 不过想起当初她是利用了杨怀仁和何之韵的,虽然她心里没有多少愧疚之意。 南阳郡王的大宅子闲了很久了,既然杨怀仁开口讨要,不如就给他这个面子,也算拉拢他以后一心一意为自己效力。 杨怀仁最终还是如愿以偿得到了城内的一座数一数二的大宅,南阳郡王府的牌匾也被换成了通远郡公府。 只需要请人从新修缮一下,打扫一下,花费个把月的时间之后,就可以入住。 当然,杨怀仁现在还得在庄子里禁足,即便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座府邸,至少他是无法住进去的。 杨怀仁在家呆得有点郁闷,即便他回到庄子才刚刚三天的工夫。 在环境优美,空气新鲜的田园之中养胎,对于何之韵和王夏莲来说,的确是非常好的选择,可对于杨怀仁来说,就享受不了这种宁静了。 因为全庄上下,就他一个闲人,是真的闲得蛋疼那种。 杨母和李妈妈忙着安排韵儿和莲儿养胎,二丫没了母亲的管束,也跟放了羊似的,整天的领着臭蛋和毛球在后山上满山的撒欢的跑。 那一百个回京受赏的边军将士们,即便回了中原这种安逸的环境之中,也不忘记杨世虎的嘱咐,依旧每天在黄大银的带领下,进行着操练。 他们坚持操练不要紧,惹的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他们也兴致盎然,撺掇着连子庚一起,也领着那一百来人的内卫也跟着边军将士们一起操练。 反正在自家庄子里,杨怀仁身边也不需要人随身保护,连小七也加入了操练的行列,即便他的体型站在操练的队伍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他们操练本来是件好事,最多也是弄的杨怀仁无事可做。 可是后来搞的庄户们那些半大不大的孩子们也难得来了热情,也不知是谁组织的,也跟着将士们学了起来,直接给庄子里弄出一支崭新的童子军来。 男孩子们每天练得兴高采烈,回了家就跟父母和姐姐讲述边军将士们的威武英姿。 然后嘛,那些庄户家里的未出阁的小娘子们也来了兴致,也整天的去看边军将士们操练。 事情就是这么有趣,有了人看,特别是那些如含苞待放的花朵一样的小娘子们围着看之后,将士们操练的热情就更浓厚了,射箭也射的准了,被当做假想敌的木桩子,一天要砍烂好几十根。 杨怀仁觉得自己这个“媒婆”怕是要失业了,因为后来庄户们也来看,还对着操练的将士们指指点点。 脸上的表情和话里的意思,就跟说自家的姑爷一般。 后来还有外庄的小娘子们也来看,本庄的小娘子们就撵人家,差点闹出女子世界摔跤冠军大赛来,还惊动了附近几个庄子的保正。 边军将士们中的单身汉们如此吃香,让他们自己都没有想到。想想以前在环州的时候那种无人问津的局面,如今的光景可谓是人间天堂。 杨怀仁是可以解释这种现象的,西北的边军,饷银不高,养不活一个家庭,加上他们长期居住在荒凉的边地,时间长了人也跟着变的面目沧桑。 边地女子数量偏少,加上边军懦弱的名声所累,他们不受待见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自从他们来到中原之后,那可是以有功之臣的身份回京来接受嘉奖的,首先从身份上就比禁军还高出了一头。 杨怀仁领着他们冲突濮王府,干翻五城兵马司的兵士的传闻一出来,就更是把边军将士们高大威武的形象刻画进了每一个人的心中。 而他们受了官家加倍的赏赐之后,身家上也比普通的百姓和禁军还多出不少,城内也许不好说,但是在京郊买个小院子买几亩地过上安逸的小日子,那是足够了。 所以他们这么一操练,便吸引了很多庄内庄外的庄户们的围观,让他们打起了招一个边军将士做女婿的打算。 女人之间争风吃醋,杨怀仁也不好拿出郡公爷的官威来吓唬人家,可也不能不去护着自家庄户们的利益。 最后还是保正在这方面比较有基层工作的经验,给杨怀仁出了个主意,算是解决了这个上不来台面的难题。 边军将士里边没成家的有七八十个之多,而杨家庄子里适龄的未出阁的小娘子也不过三四十人而已。 所以大家根本不用抢的头破血流,就算杨家庄子里的适龄小娘子们全部都愿意招个边军将士做夫婿,也还有一半多的空余可以留给外庄慕名而来的小娘子们。 事情就是这么转了个弯去想,去看待,便有了不同的结果。 正文 第542章:转弯(下)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杨怀仁忽然变得开朗起来,也不觉得那么无聊那么闲闷了。 实现自己的远大理想也好,还是想把自己的心中所想付诸实践也好,并不一定只有一条路的。 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就不要固执的继续往墙上撞,搞的自己头破血流心情郁闷,不如就转个弯,绕点远路。 所以路好不好,不在于路本身直不直,也不在于绕不绕,只要是能达到目的地,那这条路就是一条好路。 杨怀仁知道想让大宋的百姓人人都吃上好东西,提高民族的体质,是一件长期要付之努力和汗水的事情,所以也不急在一时。 无论是栽培、种植、普及那些高营养的蔬菜还是通过规模化圈养牲畜的方式来提高百姓的蛋白质摄入,都已经在有条不紊的按照计划进行中。 牧场的模式已经逐渐摸索出一种发展方式,最开始是养殖繁育来自吐蕃的牦牛,成功之后,就要仿照环州牧场的方式,在其他的路或者州县建立新的牧场,养殖繁育更多种类和数量的牲畜。 庄子里的养鸡场也初具规模,产蛋量虽然还没法跟后世的养鸡场相比,但是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杨怀仁没打算故步自封,而是打算把开心农场的模式免费开展下去,交给附近的庄子,让他们也养鸡养鸭,开辟更多的荒地用于种菜。 当鸡蛋在普通老百姓的眼里不再是一种高贵的食物的时候,人们的饮食质量和水平就会自然而然的比以前提高一个档次。 而到夏天的时候,赵頵和赵佶种植的那两万亩蔬菜也将可以采摘,三分之一用于育种就足够下一阶段普及种植的所需。 余下的那些,除了供应东京城这座大城市的需求之外,还将通过陆路和水路,运往大宋的其他的州县,为下一步的普及种植打下基础。 当然,这第一批规模化种植的蔬菜,将会产生一笔巨大的利润,按照当初和两位王爷越好的利润分成比例,杨怀仁也将获得大量的资金来发展他下一步的计划。 杨怀仁的确想蓄养私兵的,可这个私兵却不是为了自己,他本来也对权力没有多大的野心。 除了保护家人的安全因素之外,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挑选出五千人的精锐兵士,让杨世虎这样经验丰富的将领来操练。 把这些挑选出来的兵士操练出一副强健的体魄和高超的实战技能以及阵法之外,更重要的是培养他们的军事素养。 让他们不光自己成为一个合格的军人,更要让他们能带兵,能领兵,而且能打得了实战,这才是最重要的。 培养五千个个人战斗素养高的军人容易,可五千人相对于整个大宋的军队来说,数量还是太少了,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培养这五千人,如果能带动五万人向他们看齐,也成为他们一样的军人,哪怕这五万人只不过是一个火长或者小队长,那他们能带动的最基层的将士就会以几十万计。 如果大宋有这样的几十万高素质的军队,那将提升整个大宋的军事实力和水平。 可这一切似乎因为通远郡公府开府的象征意义而破灭了。 杨怀仁懂的了转弯的道理之后,忽然觉得要实现这个目标,不一定非得走一条路。 他现在想到的办法是,开一所庖厨学校。 也许有人会觉得这件事很搞笑,难不成杨怀仁是想把蓝翔技校带到大宋来? 这听起来确实很搞笑,不过杨怀仁这个想法中,厨子学校只不过是个幌子,是个掩饰而已。 他是想通过一个培养军队中的伙头兵的厨子学校的方式,变向的去培养他想象中的那种军事人才。 赵煦之前跟他说过的话里的意思,就是要改革军队了,也许这不过是他一时的念想,凭他现在的权力,还不足以改变现状。 但是在杨怀仁心里,既然赵煦这位皇帝有这样的想法,那就是一件好事,特别是他作为一个后世人预先知道将来即将发生的事情之后,更笃定了这件事能成。 直接上奏朝廷说要开一家军事学院那是不现实的,就算宫里两位大佬没意见,那些文官们也会站出来说三道四,最终的结果可能是导致整个计划的失败,所以杨怀仁想到办法转了一个弯。 如果杨怀仁只说是开一架培养厨子的学堂,那阻力就相对小的多了,大不了也被那些看不起厨子这种职业的所谓“君子”们诟病几句,说他不务正业而已。 只要能达到目的,其实要穿什么样的外衣,找什么样的借口,走什么样的弯路,在他心里都不是那么重要,更何况几句骂声呢? 再说这件事其实也是一举两得。 既然是厨子学校,厨子自然是要培养的。更多优秀的厨子,也代表着大宋人民可以享受更多种类的美食。 杨怀仁一身的厨艺,光靠他自己的力量,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发扬光大的。 教授更多的学生,将来学生出师之后,回到家乡,再收更多的学生,那他的厨艺也能够传承和普及下去。 这样既能培养一批厨子去帮助他实现他的让美食遍及天下的理想,又同时为他强国强军的第二个理想做了一个完美的掩饰。 想明白这一切,杨怀仁就乐了。傻乐了一会,才发现要实现这个计划,也不是想象里那么简单。 最最基础的问题,要建设一座新的学校,要费时费力,而眼下,他手上连一块足够建设这所预想中的庖厨学院的土地都还没有着落。 买地的钱他是不愁的,愁的是没有足够大的荒地可以让他使用。 京城里是想都不用想了,那地价简直就是要人命。放在外地也不行,自己总不能来回跑,太浪费时间。 既要满足离他的庄子近,地价又不能太贵,地方又足够大,还不能占用耕地,杨怀仁挠着脑袋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绝佳的好地方。 正文 第543章:怀仁要地 赵宗晖的事情之后,朝堂上平静了许多,契丹人也不再追在礼部的大臣们屁股后边催债似的要求岁币翻倍,西夏人也不再要求效仿辽宋之间一样要求岁币。 最新的消息显示,西夏权相梁乙逋收到杨怀仁的信之后,好像相信了信中所说,他的儿子是被契丹人暗杀的,而整个事情全部都是契丹人的奸计。 梁乙逋开始也是不相信杨怀仁的,野利图里的静塞军白白损失了六千多将士,梁乙逋最先想到的是还是复仇,替自己的儿子,还有阵亡的夏军复仇。 可西夏朝堂上的明眼人也不是傻子,梁乙逋这么做,只不过是想把西夏的大权进一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罢了。 之后赵宗晖和契丹人勾结的事情传到西夏,梁乙逋才相信杨怀仁所说不假,西夏是被契丹人当狗一样连蒙带骗的使唤了。 尽管西夏和大辽之间有盟约,可是这种约定同样是形式大于实际意义,当他们有共同的利益的时候,自然是盟友,反之,两边是什么关系,谁也不好说。 梁乙逋跟大辽要说法,契丹人就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装糊涂不认账,于是两边便开始来来回回的扯皮。 他们忙着扯皮,大宋这边就安静了下来。朝堂上都是些小事,高太后也放心交给两位宰相去处理。 散朝之后高太后回到寿安宫,像往常一样,跪在佛龛前诵经拜佛半个时辰。 只是她心灵最宁静的时刻,这时候,也是她脑袋最清明的时刻,这半个时辰里,她幻想着她已经黄袍加身,百官对她伏低跪拜,山呼万岁。 她享受这一刻,更盼望着幻想中的那一幕,在将来不远之后,能够实现。 仪式结束的时候,淘汰后轻咳一声,便有两个贴身的宫女缓缓走上前来,搀扶着她的双臂扶起她来,然后回到靠窗的软塌上,倚着软垫小眯上片刻。 再睁开眼的时候,又有两个宫女端上一杯温热的淡茶来,让她漱一漱口。 眼前的小方桌上,本应该只有一个香薰炉的,可一封奏折却不合时宜的出现在了桌面上。 高太后脸上稍微有一丝愠色,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怨道,“不是说有什么折子都送到枢密院去交给两位相公批阅吗?怎么还送到寿安宫来了?” 叶公公这时站上前来,轻轻地答道,“这一封,是通远郡公的奏折,说明了是只能给太皇太后一个人看的。” “哦?” 高太后迟疑了一下,目光在那封奏折上停留了一小会儿,才轻摇了下头叹道,“这个通远郡公,就是不想让本宫清静片刻。” 说着她坐起身来,叶公公打发了站在软塌前伺候着的几位宫女,亲自将一块靠垫放到高太后的背后。 高太后拿起桌上的奏折来开始翻看,看着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看到最后,竟把那份奏折甩手丢在了小卓上。 见高太后气得说不出话来,叶公公也猜不到杨怀仁这道只给高太后看的奏折里到底说了些什么,可又不好擅自去捡起来看,便瞅了瞅地上的奏折,自言自语道,“这……” 高太后打了个眼色,叶公公才匆忙弓着身子转身去把杨怀仁的奏折捡了起来,翻开一看,脸上也露出了难看的表情。 “这个杨知义,越来越贪得无厌!” 高太后见叶公公看完了奏折,指着杨家庄子的方向骂道,“他做了那么离经叛道之事,本宫却一直护着他,让他在自家的庄子上禁足,就是让他最近安分守己一点,不要再生是非。 可是他呢?先前撺掇着頵儿进宫来帮他要府邸,一张口就要了南阳郡王的旧宅子,谁不知道那座宅子是东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宅子? 念在他在环州的功绩,且先不跟他计较,一座宅子而已,闲着也是闲着,给他便是了。 可他也不想想,他年纪轻轻被赐封郡公爵,官赐二品节度使,这是多么大的恩宠,他不但不感恩戴德,竟还不知足,这不,今天又上奏折来要地了!” 等他看完了奏折,弄清楚杨怀仁想要的是哪块地,叶公公仿佛也回过味来了,也明白了为什么这封奏折杨怀仁只给高太后看。 杨怀仁索要的土地,并不是皇家账面上的土地,而是高太后拥有的一块秘密的土地,此地不是别处,正是菊花内卫的秘密财产,金菊堂的山洞所在的那一片巨大的荒地。 单论地方的话,这块地还真值不了多少钱。 虽然这块地跟杨家庄子只隔了一座山,可山的东边,杨家庄子还临着涡河,有大片的河滩地,引水容易,用河中淤泥养地也方便,这些地上种粮食产量比平常的土地还要多少一两成。 可山的西面,则是大片的荒地,同样有一条河穿过一片相对平缓的河谷坡地,但是这片地的土层比较薄,种粮食产量低,所以一直以来都是是杂草丛生的。 所以西面的荒地面积虽然是杨家庄子的数倍,可要卖的话,价值上还不如杨家庄子的十分之一。 几十年前这地方就是因为不长庄稼,又地处京郊相对偏僻的地方,才被军器监选了其中一部分用来作为火药作坊。 后来军器监由于种种原因,撤销了这个火药作坊,这片地就更闲置无用了。 再后来高太后觉得这种地方设置一个内卫中的堂口不错,又有山洞可以藏不少兵马和军械,这才暗中从朝廷把这块地划到了她的名下。 高太后生气,倒不全是因为她觉得杨怀仁真的如她所说的贪得无厌,这块荒地根本不值几个钱,她气的是杨怀仁这小子想到哪哪里就是一出戏。 他的奏折里说,他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庄子后边的荒地要过来,圈起来再盖上几处房子,他可以开一所庖厨学院。 高太后能不气吗?让你在家不是让你瞎琢磨这些无聊的事情,而是让你好好帮她谋划那件大事。 刚想着事成之后要对杨怀仁委以重任呢,结果这小子又不长出息琢磨着怎么当好一个厨子,还要教出更多的厨子这样的事情了。 正文 第544章:另一道奏折 与此同时,赵煦也收到一封奏折,与高太后收到的奏折不同,杨怀仁这另一道奏折里,一明一暗,说的是不同的事情。 明里的那一封,就是杨怀仁向朝廷回报他这个通远郡公开府的一系列事宜。 比如,请求朝廷给允许他自行任命府中的一应官员,并请求官家给他指定府兵,而府上供自己差遣的侍卫等二百人的额度,他自行安排。 很普通的一道奏折,奏折里的言辞诚恳,有点流于形式。实际上就是杨怀仁向朝廷表明,自己明白所谓的开府只不过是一种对他的名义上的褒奖罢了,至于真正的权力,他都交还给了朝廷。 对于自行任命通远郡公府文职官员一事,本就是宋朝的一种惯例,反正任命了也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力,朝廷要做的就是颁发官凭而已,几乎什么成本都没有,所以没有理由拒绝。 至于由皇帝指派禁军中的一军作为通远郡公府的府兵,同样是名义上的,赵煦交给枢密院,让两位宰相去处理就是了。 最后那二百人府中侍卫的事情,也不过是原来杨家的护院换上一身行头,改称叫做郡公府侍卫而已,二百人的额度,也在朝廷的接受范围之内,故也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这道奏折的最后,杨怀仁说要在自家庄子附近购买土地,新建一所庖厨学院,教授出更多的厨子,在朝廷的几位大臣眼里,觉得有点可笑。 在有些人眼里,杨怀仁这样的地位,还在想着要把他的厨艺传承下去,是不是有点舍本逐末了。 在他们思想里,还是尊崇着圣人的教导,“君子远庖厨”,总想着下厨的读书人,不但不是一个好的读书人,更不是个有出息的人。 也有人觉得,杨怀仁这样的思想和举动,其实无可厚非。 这世上的人,特别是读书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有人爱书画,有人爱琴棋,大家都是各有所好的,人家杨怀仁就喜欢下厨做菜,现在想着把自己的手艺传承吸取,没什么可腹诽的。 也有人对此有独到的看法。他们认为杨怀仁抵御外敌的确立了大功,可皇帝的赏赐也太过丰厚了,他如此年纪,已经官拜二品,即便是虚职,但也可以说是位极人臣了。 加上扳倒濮王的事情,虽然所有官员大臣都觉得赵宗晖勾结外族,落得这样的下场是罪有应得,可这个过程中,杨怀仁的作为也太过激烈了。 这样的愣头愣脑横冲直撞的性格,难免得罪人,或者被许多人看不惯,如果他此时不知收敛,从此嚣张跋扈起来,自然会成为一些人的眼中钉,恨不得不除不快。 杨怀仁自知朝中水深也好,或者是得了什么人的指点也罢,在风头正劲之时,懂得藏芒露拙,韬光养晦,也算是他有自知之明。 而他上书说他要开设一家庖厨学院,一定程度上可以给那些看不惯他的人,或者担心自己的位置受到威胁的人一个假象,他并没有打算在朝堂上争夺一席之地的野心。 杨怀仁这样的行为,在不同的人心里,会有不同的理解。可不管他们怎么理解,杨怀仁这样些不着边际的想法虽然不被他们理解,但是却很容易被他们接受。 所以杨怀仁要开个厨子学校,就让他开去得了,只要他不在朝堂上瞎折腾争权夺利,他爱开什么学校开什么学校。 赵煦看了之后,却从这条明确的信息里,读出了杨怀仁暗中的意思。 前几天才跟他说了要革新军备的想法,没想到杨怀仁就来了这么一个主意。 赵煦似乎从这道奏折里,读到了点其他的意思。他想革新军事,改变大宋军备羸弱的现状,但是受限于他的能力和权力,赵煦也只是有个初步的想法,并没有任何要付之行动的详实计划和可行办法。 杨怀仁要开设一家厨子学校,还专门在一道感谢皇恩,回报开府的奏折里专门提到这一点,想来肯定不是他头脑发热的冲动而为。 那么开设这家厨子学校的目的,在赵煦心里就有点不言自明了。 再联系到杨怀仁讲述环州战事的那些话,里边极尽的推崇边军将领杨世虎的练兵和指挥军队作战的才能,赵煦似乎有点懂了,杨怀仁这是想从基层军队的训练方式的革新上着手。 这个着手点,看上去很小很小,可赵煦明白,如果一开始改革的着手点太大,难免要触及很多人的利益,如果那样的话,改革必然会受到极大的阻力。 反而从一个看上去很小的着手点开始,反而受到的阻力很小,如果像杨怀仁这样挂羊头卖狗肉似的,挂一个厨艺学院的牌子,甚至可能不会受到阻力。 要是换一个皇帝,或许对于杨怀仁这样的想法,会觉得是小打小闹,入不得法眼。但在赵煦心里,反而是正合了他的心意。 在一个特殊的位置,特殊的环境中看待不同的问题,自然会是不同的结果。 赵煦眼下还没有从高太后那里收回皇权,就算他有什么宏大的志愿和想法,下道圣旨下去,那些文武大臣们或许也不会当做真正的圣旨来执行。 往好了说,也是得经过他祖母高太后点头之后,他的旨意才能生效,否则,下边人只会阳奉阴违,做做样子给他看而已。 而杨怀仁这样的计划,恰好符合了赵煦的心理所需。 赵煦作为皇帝,在态度上去支持一个没有实权的,又喜欢不务正业的郡公去开设一家培养厨子人才的学院,自然没有人会反对。 赵煦甚至觉得,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在他和他祖母貌合神离的微妙关系中,有一个像杨怀仁这样的,在两边都受宠的臣子能给他办事,而且把事情办到他心里去,实在是让他感到十分欣慰。 所以赵煦非常支持杨怀仁开设庖厨学院的想法,心情大好之下,他立即唤来了内侍,在桌案上铺纸研磨,写下了四个大字——“庖厨学院”。 正文 第545章:兄凶妹悍 高太后最终还是把那片地给了杨怀仁,或许她也像赵煦一样,想到了点别的什么,也开始相信,杨怀仁单单跟她要一块荒地,绝不会是闲得无聊开设一家厨子学校那么简单。 赵煦也命人把一份手稿送到了杨家庄子,杨怀仁接过来展开一看,便开心的自言自语道,庖厨学院的门脸算是有了,以后谁要想动庖厨学院,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胆。 祥符县的官员同样接到了宫里的旨意,除了土地的转让需要官府过走程序地契之外,还命他们全力支持杨怀仁的庖厨学院的建设工作。 这些小官员们一看这片土地是从内侍监的名下转让给通远郡公的,自然不敢怠慢,任哪一边不满意他们的工作,他们也吃罪不起。 县令不敢延误,当天就直接亲自跑到杨家庄子,现场办公,很快就完成了土地的交割工作。 官府的人办事利索,杨怀仁自然高兴,本想着人家既然这么给面子,咱们也不好显得不懂礼数。 原来是要尽一尽地主之谊,留他们吃个饭再走的,可杨怀仁笑眯眯的一出现,吓得祥符县的县令等一众官员和小吏赶紧收拾东西伏拜告辞。 杨怀仁客气话还没说出口,这帮人就爬起来一溜烟似的跑了,只剩下不知是谁的一只虎头纹的官靴孤零零的在尘土飞扬之中哀叹。 杨怀仁心中暗骂,你们的姥姥啊,我长得很吓人吗?怎么一见我就跟见了老虎似的? 骂完了,他才回身抚弄着臭蛋和毛球的脑袋说道,“你们看,哥们是不是很厉害,现在都不用动手,看他们一眼,就把他们吓跑了,嘿嘿……” 臭蛋和毛球好似听懂了一样,朝着杨怀仁吐了吐舌头,嗷嗷叫了几声,好像偷笑似的说了一个成语——狐假虎威。 臭蛋和毛球两岁半了,已经算是成年了,体型比杨怀仁刚从清河郡主那里把它们俩牵回来的时候几乎大了一倍还多。 由于在杨府吃得好睡的香,这俩货体型比野生的东北虎还要大上一圈,显得格外强壮。 人畏惧老虎,是人之常情,对于传闻中凶猛的野兽,自然心怀忌惮。 当然也有例外,有人是不怕老虎的,杨家庄子里的人就不怎么怕,见天的看着二丫头骑着老虎满庄子转悠,满后山的瞎窜,都见惯不怪了。 而那个最不怕老虎,还和老虎非常亲昵的二丫头,开春以来性子变得有点野了。 杨怀仁一开始还认为是二丫成天和老虎在一起,让她学到了猛兽身上那种自由散漫的性格。 可后来一想,臭蛋和毛球即便现在是老虎的外表,可内心里其实还是温顺的猫咪,只要不被惹急了,它们基本都是乖乖的。 难道是二丫影响了它们? 杨怀仁开始莫名的担忧,自己的妹子回了趟齐州,认识了李清照之后,是开始偶尔也看看书写写字了。 可问题在于,看书写字,并没有让她改变了自己原来的性子,每天醒着的八个时辰,她顶多只有一个时辰不到是斯文的大家闺秀,剩余的时光,比真小子还要野性。 眼看这妹子在成为女汉子的路上越走越远,杨怀仁这个当哥哥的也深感自责,将来杨家有他们这么一个恶人,难道还要再出一个女恶人? 正琢磨着怎么让二丫重新回到大家闺秀的正确道路上来的时候,门外清脆的一嗓子,二丫招了招手,臭蛋和毛球便起身奔了出去。 杨怀仁再想喊住他们已经完了,转眼的工夫,二丫身姿敏捷的跨到了臭蛋的身上,小脚丫子轻轻一踢,臭蛋就猛地一跃而起,跳出去两丈远去。 再之后,毛球和跟了上去,接着就是欢快的“嗷嗷”声和“咯咯”声渐行渐远,杨怀仁只好收回来伸出去的手,无奈的叹着气摇了摇头。 这妹子是管不了了,也都怪自己这一年来惯得她,将来让她的未来夫君好好管教她便是了。 想到这里,杨怀仁忽然又开始苦笑,杨府现在这身份,就算把妹子嫁出去,又有哪个人家敢管教她呢? 现在外边都传说杨怀仁是个非常凶悍的人,以至于没见过杨怀仁真人的人,脑袋里稍微幻想一下,都把他想象成了身高八尺,体型彪悍,面目凶恶的恶汉。 可见过他真人的人,却知道杨怀仁一副书生模样,是要比恶汉的形象还要可怕的,他就是这么笑眯眯的,领导三千通远军将士愣是杀了六千余的西夏精锐。 在濮王府门前,他同样笑眯眯的,可一声令下,濮王府的侍卫们同样被挨个干翻,五城兵马司的兵士们被打的屁滚尿流。 还有一些不为旁人所知的事,比如火烧梁山,给七位头领做菜上菜的时候,他同样笑眯眯的,可之后呢,还不是毫不犹豫的一把火把梁山烧成了荒山? 杨怀仁有点不同意这一点,他笑,并不是因为口蜜腹剑,而是他做过的那些事情,大多数他都是被逼无奈之下。 他笑,有时候是真觉得那些对手们想法可笑,有时候是因为这颠倒黑白的现实而发出的苦笑。 有人怕他,杨怀仁也分不清是件好事还是件坏事。同样的,外边还有不少人恨他,妒忌他,这都是他决定不了的事情。 既然决定了要做一个能干大事的人,就要不断的提升自己的实力,壮大自己的队伍,就一定要经历这一些。 开府的事情虽然是形式大于实际意义,名誉大于实权,但也不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赵煦除了大笔一挥给将来的庖厨学院题了名之外,又大笔一挥,把那一百个原来通远军司的边军将士,奖赏给了杨怀仁做通远郡公府的府兵。 一百人听着不算多,可杨怀仁算是很知足了。有原来的一百多金菊堂的内卫,加上现在的一百名边军将士做府兵,通远郡公府的府兵实力,那肯定是冠绝大宋的。 天色还早,杨怀仁打算把这个消息告诉黄大银他们,然后就去山后边看一眼刚刚被划到他名下的那片土地。 这时堂上来了两个人,把杨怀仁堵在了门口…… 正文 第546章:柔石和利水 来的两个人杨怀仁是认识的,他们正是廉希宗那些跟着他来到京城的几十名弟子中的两个,尽管杨怀仁平时和他们接触的不多,也没说过几句话。 两人都四十多岁,同样续了山羊胡子,儒雅之余,给人的感觉仿佛还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 白袍子的号柔石先生,黑袍子的号利水先生,杨怀仁甚至不知道他们的真实姓名是什么,但认识这俩人的人们,却都用他们的号来称呼他们。 这一石一水,在杨怀仁的印象里似乎不太合群,从他们的名号里,杨怀仁就读不太懂柔软的石头和锋利的流水,到底是个什么意境。 廉希宗的弟子们来了杨家庄子以后,先是在庄子里新盖的房子里安顿了下来。 后来有些人像是从廉复和廉希宗那里学了些植物学的知识,对杨家庄子的新式农场的运作模式感到很新颖。 他们见识了杨怀仁培育新式蔬菜的蔬菜大棚之后,虽然也感到惊讶,却没有平常人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那种特别新鲜好奇之感。 当时杨怀仁就猜想,可能廉复先生曾经跟他们提过有这么一种可以让蔬菜或者农作物在寒冷的冬季里也能照常开花结果的一种种植方式,只不过么有条件亲自实践而已。 不过有了这些农学家一样的人物,杨怀仁内心是欢喜的,他也正缺乏这方面的人才,他虽然能根据记忆设计个蔬菜大棚,可他吃的菜不少,种菜的经验其实也没多少。 有了这些专业人士,起码那些新式蔬菜的培育和推广,会是事半功倍的。 赵頵和赵佶的皇庄开春种了新式蔬菜之后,杨怀仁便让他们常驻到两位王爷的皇庄里去了,在那里,他们才能更好的发挥他们的才华。 除此之外,剩下一些醉心文学或者科学研究的人,杨怀仁虽然没有多少面子能帮他们在朝廷里谋得一官半职,但介绍他们给国子监和太学的几位学正,让他们能在京城的文人中交一些朋友,还是不难的。 这年头读书人都特讲究,随园里就有不少常客,是些国子监和太学的先生或者学生们。 这帮读书人自从品尝过了随园的各种美食美酒,基本就不怎么去旁的饭馆吃饭了,他们也大都是官员或富贵人家走出来的子弟,自然不缺那点酒菜钱。 廉希宗的弟子也不是饭桶,个顶个的是学富五车之辈,跟国子监和太学的先生们交流,常常有惊人之语,时间久了,他们便渐渐因为学识上的共性,慢慢走到了一起成了朋友。 杨怀仁觉得他算是对廉希宗老前辈有了交代,他的这些弟子们,不论是在皇庄种菜的还是跟国子监和太学的先生学生们交往的,将来都有机会走上仕途。 当然,这群人里边,也有些性情怪异,性格孤僻之辈,一直留在杨家庄子里,就这么安静的住着,也不知道是躲在自家院子里拜佛还是念经。 柔石先生和利水先生就是这些人中的代表人物。 杨怀仁觉得他们这样也无妨,反正家里也不缺养着他们的那点粮食钱。 同时也理解他们的行为方式,或许是因为在齐州的时候,这些人隐居习惯了,乍一出世,有些心理上或者生活上的不适应。 所以杨怀仁也没太往心里去,由着他们做他们的闲云野鹤便是了。 今日柔石和利水两位先生突然到访,反而让杨怀仁跟见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一般的奇怪,好奇心都差点发作了。 两人走进大堂,对杨怀仁行了礼便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杨怀仁见状也不好自己擅自离去,只好又坐了回去。丫鬟上了茶点,两位先生只是端起杯子来,用茶盏盖碾着漂浮起来的茶叶轻轻的吹着,还是没有说话。 既然两位先生惜字如金,杨怀仁只好先开口。 “不知两位先生今日到访,是有何事啊?先生尽管直说,学生自当尽力而为。” 杨怀仁此话一出,柔石和利水立即便扔下手里茶盏站了起来,“郡公何故自称‘学生’,‘先生’二字,弟子二人如何也不敢当。” 这下轮到杨怀仁受惊了,赶忙也站了起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论是按年龄还是按学识和修养,杨怀仁在两位中年人面前自谦的称一声学生,应该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可柔石和利水两位先生这么突然的反应,又学生又先生的,让杨怀仁实在搞不懂他正常的一句话,怎么激起了两位先生这么大的反应。 柔石躬身行了一礼说道,“通远郡公与家师平辈论交,吾二人自然以师叔之礼相敬,郡公又如何自称‘学生’?可是折煞弟子二人了。” 我去,杨怀仁心道,原来是这么个原因,这古代的读书人真是穷讲究,这都能联系到一起,还真是在山上呆的久了,迂腐得有点吓人。 杨怀仁转念一想,他们这么说有他们的道理,尊师重道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立人之本。 但是两位先生在他眼里都是中年人了,称自己师叔实在是让他感到非常尴尬,于是他说道,“两位先生此言差矣。 在下跟尊师虽然是朋友,可并非以平辈而论。尊师也曾授业于在下,所以要论,在下也是尊师的弟子。 如此论起来,两位也该是在下的师兄,而不是师侄。” 柔石和利水两个人也是可爱的很,歪着脑袋算了一下,相互看了一眼对方,才默默的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杨怀仁这个论法比较可行。 “既然如此,吾二人便腆以师兄的身份与通远郡公相论了。” 杨怀仁长舒一口气,即便这样,他还是觉得这么论好像把他论的老了二十几岁一般。 “既然如此,不知两位师兄是为何事到访?两位师兄不要见外,直接说出来,我这个当师弟的,自然尽我所能,帮你们办到。” “呵呵”,利水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今日我们两人听说师弟上了到奏折,要建一所庖厨学院,可是真的?” 正文 第547章:怪才 听他们提起庖厨学院的事情来,杨怀仁似乎猜到了些什么。 廉复老先生虽然跟杨怀仁是同类,可杨怀仁并不十分清楚他是不是和他一样来自差不多的年代。 杨怀仁猜测的是,廉复在现代,应该是一位学者,而不是一位实干家。 廉复先生来到大宋初年,并没有闹出多么大的动静来,而是隐居山林,闲暇时把自己脑子里的学识都记录了下来,然后收些徒弟去传道授业。 他没有像杨怀仁利用超前的知识去赚钱,去改变古代人的生活,这种超脱和淡然,杨怀仁除了敬佩他的品格之外,只能猜测他不像自己一样出身市井。 高雅的人有高雅的生活方式,平凡的人有平凡的生活方式,这里不论孰优孰劣,只是从现实的角度来分别二者的不同。 他的徒子徒孙们跟着他久了,自然从他的恬静生活之中,沾染了些超凡脱俗的气质和品性。 但人在世上活,总要做出点什么成绩来,就算不愿意为声名利禄所累,也会想办法一展拳脚,来验证自己的所学。 到第三代这一批人,也就是廉希宗的这些弟子们,既然愿意跟着杨怀仁来东京城,就是有想法要出仕的。 凭他们的本事,自然不会屈尊跟自己的学生辈的学子们去挤科考这条独木桥,所以通过杨怀仁这里,致力于走出一条孝廉的路来。 无论是在王爷庄子上种菜的,还是结交了京城文人名士的,算是都迈出了第一步,而留下来的诸如柔石和利水两位先生这样的人,也许只是在等待最适合施展他们才华的时间点和地点。 杨怀仁要建设的是庖厨学院,可他可以肯定的是,柔石和利水两位先生,自然不可能是会厨艺的。 那么他们的所学才华和庖厨学院能扯上关系的,从他们的话中猜测,重点应该是“建设”二字。 “二位师兄,可是在建筑和土木方面,有什么想法?” 杨怀仁猜测着问了一句,然后仔细观察两位先生的表情,当他看到利水先生的眼皮好似抽搐了一下的时候,杨怀仁便知道他的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 利水先生没想到杨怀仁一语中的,平静了下激动的心情,慢慢说道,“师弟果然目光如炬,为兄二人正是建筑和土木方面小有所学,才冒昧到访。” 柔石先生面色稍有惭愧,补充道,“利水师弟精于此道,为兄的专精嘛,还是跟建筑略有偏颇的。” 杨怀仁听到这里已然心中暗喜。建设一个庖厨学院,跟在自家庄子里盖民居,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单纯盖民居的话,并没有多少难度和技术含量,几间平房,无非是四堵墙,几根大梁托起来个屋顶。 庄户人家也不用多么心灵手巧,盖间平房的本事,大多数人还是有的。 庄子里那一片新盖的房子,只不过是让他们把往常用的泥胚换成黏土石砖,建材的升级,并没有给盖房子带来另外的难度。 但是要建设一座能容纳千百学生的学院,就不是那么简单了。最基本的一点,盖间教室的房子就比普通的民房要大上不少。 内部空间大的房子,需要更合理的设计,如何承重,如何通风等等,这都是学问。 而纵观全局,一座学院的整体规划,也不是普通人随便画个图任意安排安排就可行的。 教室要怎么盖,盖多少,还有学生的食堂啊,宿舍啊,活动场所啊,藏书的图书馆啊等等其他的配套设施,都需要合理的规划和设计。 这就需要相对专业的建筑学和规划学方面的人才了。这一点,杨怀仁事前也担忧过,还曾经考虑过是不是能花钱让赵頵帮忙请一些专门建造宫廷建筑的大师和工匠们一起来规划。 没想到就在他对这件事还没有具体打算的时候,就有柔石和利水两个先生自己找上门来了。 更让他事前没想到的是,柔石和利水两位先生这样的人才,竟然已经在他庄子上住了半年之久,他一直都没有发现,反而只是单纯的当他们是些有特殊方面才华的怪人。 如此看来,他们性格上虽然怪癖,可才华却不一定是假的,何况他们还是廉复先生的徒孙,对于后世的建筑知识,不知道他们生活在这个时代,又会有什么标新立异的新理解。 这也提醒了杨怀仁,不能用他后世的眼光来看待古人,同样的,也不能单纯用当代的眼光去看待古人,古人之中,也不是没有具有超前的眼光和知识的大才。 如今仍旧住在杨家庄子里的十几近二十个廉希宗的弟子们,既然能走出两个柔石和利水来,如果对他们加深一下了解,说不定能挖掘出更多的具有特殊才华的人才来。 看着杨怀仁若有所思似的发呆,柔石先生继续解释道,“利水师弟的毕生所学,正是建筑学,而为兄所学,虽然也是建筑学,但跟利水师弟的所学,还有所不同。” “哦?” 杨怀仁心中又惊又喜,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突然在脑海中升腾起来,柔石先生所说的,他的所学既能归结到建筑学之内,却又和人们对建筑学的普通认知又有所不同,那么…… 难道是…… 他急切的问道,“柔石师兄的专精所在,可是和军备有关?” 柔石张大了嘴巴,错愕地看着杨怀仁问道,“师弟从何而知?为兄可从来没在旁人面前提起过。 即便是同门师兄弟,虽然同属师祖门下,可各有所好,各有所专,学艺之时,也是相互分开,各自研习自己的所好之学。 像为兄和利水师弟这样的性格孤僻之人,更是无人问津,师弟又是如何猜到为兄的专精之处的?” 看着这两个怪才,杨怀仁面露开怀的微笑,心中大呼天助我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如今有了大片的建设用地,本来就拥有了足够的建设资金,如今柔石和利水两位师兄正是先前所欠缺的专业人才。 如此面面俱到之下,建设披着庖厨学院的军事学院的计划,便可以顺利的去施行了! 正文 第548章:往高大上了建 杨怀仁从来都不是一个急性子,可忽然冒出这两个怪才宝贝来,他还是心里稀罕的很。 不多废话,立即吩咐人准备了马车,几人很快便绕到了山后,望不到边的那一片荒地便展现在大家眼前。 山后的荒地,说白了其实是一片山谷,一条小河从山谷中流过,小河两岸分别又不少相对平整的平地,延续一两里的距离,才开始是缓坡。 山谷里之所以成为荒地,正是因为那一大片的土地在数百上千年的时间里,经过几百上千次的暴雨冲刷,带走了原有的富含养分的土层,导致即便种上庄稼,也没有多少产出。 加之道路交通不甚方便,所以千百年来才没有人选择这里定居下来。 山谷东侧是杨家庄子,而另一侧也有几个零散的村庄,毗邻着水产丰富的贾鲁河,庄户们在河岸的土地行种植庄稼解决了口粮的问题,还能通过打鱼等方式,获得不少的额外收成。 一百年前朝廷的军器监不知道怎么发现了这个地方,才在这里修整出一片隐秘的平地,在山脚开山凿洞,作为制造和试验火药以及各种炸雷的基地。 这个军火基地运营了也有几十年的光景,后来某位大臣上书皇帝,形容火药说“大凶之器,其患猛于虎,今养之,则将必为其害”,故将其封闭,逐渐废弃了。 再后来内卫不知如何得知了这个秘密的所在,可能是发觉这是个藏匿兵马和军械的好地方,于是便又从新利用了起来,成为金菊堂的堂口所在。 这一处秘密的所在,跟整个山谷比起来,占地上来讲也不过九牛一毛,柔石先生只不过遥望了一下,便粗略的算出了整个山谷的大致面积,应该相当于半个东京城那么大。 只是缓坡上零零散散的分布着一些凸起来的巨石,是不能用于正常的建设用地的,真正可用来建设的地方,大概占整个山谷荒地的四五成左右。 即使这样,杨怀仁也非常满意了,这片隐秘的山谷怎么说也是个相对封闭的所在,就算养上万八千的兵马在此训练,也不太容易被外人察觉。 而建设一座庖厨学院所用的土地,大概只需要山谷的进出口处,那一片小河西岸的千亩平地就足够了。 把庖厨学院建在山谷口,确实正如杨怀仁所愿。以来从山谷口再修个五六里的道路,便可以连接到大路上,交通的困难便可以迎刃而解。 而山谷口的位置开设大门,便阻拦了外人去查探山谷内部究竟的步伐。 将来山谷的腹地,包括金菊堂秘密山洞的所在在内的大片地方,可以用来建设军营,秘密训练军士。 柔石和利水先生两个人看完了需要修建学院的土地,开始琢磨着学院的规划问题。 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和很久,好似也没讨论出个统一的结果出来。 杨怀仁确实也不懂基建的事情,对于他们二人讨论的话,听得一头雾水。不过最终还是大致听明白了他们二人心中,将来的庖厨学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格局。 杨怀仁在脑子里幻想了一下,两位先生的规划,大体上还是比较专业的,也是比较可行的,只是对于学院的规模,好似有些不太满意。 他们的规划里,杨怀仁分出来的千亩平地,他们好似觉得用不了那么多,三四百亩,就应该足够了。 按照他们的想法,一个庖厨学院,虽然是个教授厨艺,培训厨子的学校,但是毕竟这个学校是通远郡公所办,那也不能建得太小家子气,丢了郡公的颜面。 但是一千亩的土地,实在是用不了。三四百亩的大小,就已经很大了,放眼全大宋,面积超过三百亩的书院,也不会超过三个。 那些起名叫什么山什么湖的书院,听起来好似占了整个一座山那么大,实际上真正利用的土地,或者说实际面积,也不过一二百亩左右。 未来的庖厨学院占地三四百亩,在教书育人的学院里,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了。柔石先生和利水先生这么想,也是为了杨怀仁着想。 杨怀仁眼下虽然贵为郡公,可他若是真建设一个教授厨子的学校,把全大宋超过九成的教授圣人之书的书院的规模都给比下去,名声是有了,只是这名声是好是坏,就不太好说了。 两位先生虽然长期跟随师父隐居,生性也有些怪异,但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之人。 当下的文风日盛,各个州县都有自己上点规模的书院。这些书院一定程度上带动了当地的文化发展,可建设书院的时候,从朝廷可以拿到的资金是比较有限的。 各地的官员都想从书院的建设上捞上一些政绩,所以便从当地的富贾乡绅中募集了些捐赠,用于当地书院的建设和平日的维护运营之用。 可毕竟各地情况不同,像江南鱼米之乡,富庶之地,书院自然建设的大一些,上档次一些,富人少的地方呢,则建得相对差一些。 即使如此,像江南那几个名满天下的书院,规模也没有超过三百亩,学院中的先生学子们,也就千余人而已。 因此柔石和利水的想法里,这个庖厨学院既要让郡公能拿得出手,不至于丢了面子,又不能超过那些江南著名书院的规模,以至于朝堂上的一些文官们拿这个说事。 可杨怀仁不这么认为,一千人?这够干什么的?就算培养一个厨子,在学院修习三年,那么每一年能招收的学生,也不过三四百人而已,更不用说将来他还打算在此地训练成千上万的士兵了。 杨怀仁也知道柔石和利水两个也是一片好意,只不过这个规划离他的预期实在相距甚远。 他调侃道,“两位师兄这是替师弟省钱呢吧?建设资金的问题,两位师兄不用担心,你们只管规划,只管建设,钱的问题,对师弟我来说,从来都不是问题。 你们就可了劲的建设,往高大上的规模上去建,建得比皇宫还高大上,那才叫气派!” 正文 第549章:就不缺钱 柔石虚心问道,“敢问师弟,何为高大上?” 杨怀仁第一反应是,廉复先生看来比他所在的年代还要早一些,随口答道,“高大上嘛,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咱们建设庖厨学院,就按这个标准来。” 利水不断的点着头,好似学到了新东西,转而笑着问,“其实真不需要建得那么大,占地三百亩,已经可以容纳一千名学子了,如果安排的紧一些,容纳两千人同时学习生活,也是没太大问题的。” “不不不,有问题。” 杨怀仁摆了摆手,心道是时候把心中的想法透露一些给两位师兄知道了,不过他也不是不怕两人太迂腐,把事情想复杂了,所以他决定一步一步来。 “咱们要建的,虽说叫做‘庖厨学院’,可在我的想法里,庖厨学院只不过是一个起步而已。 将来这个学院,不仅仅是为了教授厨艺和培训厨子,而是要向着大宋最大最气派的,综合性的一座学院发展。 比如,一开始教授厨艺为主,将来也可以教授文学、艺术、化学、物理,甚至是军事等等的各种门类和学科。 之所以跟官家申请的时候,说的是建设一座庖厨学院,是怕以我目前的身份,直接说建一座比国子监和太学的规模还高大上的学院,容易被别人诟病。 所以只说是建庖厨学院,但未来这座学院的目标是绝对不会停留在只教授学生厨艺上的,而是要逐步发展成为大宋最大、学科最全、学术水平最高的一座综合性学府。” 柔石和利水两位先生听罢,却不是吃惊的表情,而是一脸的感动,让杨怀仁不知道该自豪还是该疑惑了。 柔石和利水激动地对视一眼,说:“这不就是师祖的梦想吗?只不过师祖和师父两人生性淡泊,隐居在山林,才没有把这个梦想实现。 如今知义师弟有这个想法,我们两个做师兄的能切身参与到这个伟大的梦想之中,心中感到无比的感动和骄傲。” 原来如此。杨怀仁现在觉得对他们俩比较放心了。 或许刚才他们说这样的话以前,杨怀仁还会觉得他们自己找上门来,要参与到这座学院的建设中来,只是为了一展才华而已。 现在看来,读书人和读书人也不全是一样的,有些人为了自己的信念或者理想,并不是市侩了为了当官或者出人头地。 “所以说嘛,照占地一千亩的规模去建,能建设的多么高大上就怎么建,这也不过是第一期工程罢了。 将来如果两位师兄有本事能把整个山谷利用起来,资金方面,我也绝对不会有任何迟延。” 说到资金,柔石和利水还是谨慎的看了一眼杨怀仁,再次望向那片规划建设的大约千亩的荒地,柔石小心翼翼的问道,“先前规划要照三百亩建的话,建设费用大约需要五六万贯钱的样子。 如今要是按照一千亩的规模从新规划,那整个工程造价大约要在十五到十八万贯之间。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就算师弟是个郡公,恐怕也难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钱来吧?” 杨怀仁听完就笑了。十七八万贯钱,换做个别人听到,肯定觉得这投入实在是太大了。 可放在杨怀仁这里,这些钱还真不算是什么。柔石对工程造价的预算,杨怀仁还是比较认可的,只是他对自己的财富有所怀疑,就让他觉得想乐了。 他恨不得叉着腰大吼一声,哥们啥都缺,就是不缺钱。可如今不是装逼的时候和场合,在两位师兄面前,他也不便摆出一副暴发户的嘴脸来。 他们只知道杨怀仁的官职和爵位,也猜测杨怀仁的家产,除了杨家庄子之外,也许还听说过他在城内的一家酒楼而已。 照这样的家产算,杨怀仁是个富一代,加之他实在太年轻,能有个十万贯左右的家产,就算是顶了天了。 可他们并不了解杨怀仁的赚钱能力,十七八万贯,对他来说也不过如此而已,跟他现在所拥有的财富相比,顶多占五分之一。 杨怀仁确实喜欢钱,也喜欢赚钱。但是他并不迷恋财富,他喜欢的,准确的说是那种靠他的厨艺或者超出千年的见识,赚到钱那一刻的满足感。 百万贯的家财,在他的意识里也不过是一个数字罢了,与其让财富在仓库里发霉,不如拿出来花到有用的地方。 要不是想到建设一座学院的主意,恐怕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把钱花出去,他现在的想法就是,赚钱的速度太快,他需要用一种也非常快的速度,把钱给花出去。 “二位师兄,建设资金的事情,不用你俩担心,我决定先拨付你们二十万贯钱作为庖厨学院的建设资金,如果不够,还可以追加。” 柔石和利水没想到从杨怀仁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个师弟花二十万贯钱,似乎云淡风轻,根本没当做一回事,仿佛跟花了一文钱在街边的小摊子买了个炊饼一般悠然自得。 可是他这话说得实在太自然了,绝对不是打肿了脸充胖子,而且还可以追加,一时间柔石和利水好似灵魂出窍,神游到了千里之外一般。 而他们脸上的表情,似乎也在日暮时凉爽的东风里,渐渐凌乱了…… “天色也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杨怀仁看着他们二人的样子,忍不住想哈哈大笑,于是扭过头去,努力板着脸,尽力不失礼的笑出声来。 “回庄之后,就劳烦两位师兄尽快把庖厨学院的整体规划图画出来,并做好详细的预算,到时候咱们再碰头讨论一下。 只要确定好了整体规划,施工就要尽快开展开了,争取在仲秋之前,就能让学院能够投入使用。” 杨怀仁的想法,就是在秋天的时候,能够招收第一批学生入学了。 他心里也知道,这样规模的一座学院,正常建设,起码需要一年的时间,如今把工期压缩到三分之一,也是他觉得时不我待,急于实现心中的计划。 不过他相信,只要钱到位,不愁建设的速度不够快…… 正文 第550章:三教九流 庖厨学院规划和预算的问题算是解决了,既然杨怀仁选择信任他的两位师兄柔石和利水,那么就让他们放手去负责起整个建设的相关事宜。 不过两位先生毕竟只是设计和预算方面的专业人士,具体到工程的建设,还是需要比较专业的工匠来完成。 要把工期压缩到四个月内,就意味着要多出比平常高三倍的工匠。盖普通的民房的工匠倒是有的是,可他们只有盖民房的经验,真正一些上规模的宏大的建筑,他们也是有心无力,力不从心了。 所以杨怀仁觉得,目前最大的问题,是要去哪里招募那么多有经验的工匠。 这让他想到当日柔石和利水两位先生到访之前,他要赶着出门的目的上来。 什么样的工匠最好?答案其实很简单,那些能被朝廷招募起来,给宫里盖宫殿的那些工匠肯定是全大宋最好的工匠了。 但是这样的工匠,并不是杨怀仁说招募就能让人家乖乖来的,而且他们人数众多,你也不可能挨个去请。 杨怀仁想起赵頵曾经在一次闲聊中,跟他提起过,他的侄子端王赵佶的端王府,年后新建了府中的中殿。 那些能给端王府盖殿宇的工匠,应该就是那一批最好的工匠中的一部分人。 只要能联系上他们,花高价请他们来加入到建设庖厨学院的工程队伍中来,对于学院的工程质量,是一定有保障的。 而且可以通过招募他们,让他们帮忙联系更多的同伴,一齐加入到杨怀仁庖厨学院的建设大军中来。 原本杨怀仁是想派个人进城去拜访一下端王府,然后请赵佶从中联系一下的。可是他又怕这样是不是对于那些工匠们来说太没有诚意? 花更多的钱,用更高的报酬,或许能吸引他们,可是这样做,杨怀仁总觉得心里不太对味似的。 好比有个有钱人,花高价请他去家里做一桌宴席,却不自己露面,而是随便派个仆子来说,对于杨怀仁这样性情高傲的人来说,那就是一种极大的不尊重。 这样的事情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杨怀仁全部都拒绝了。 其实这样的事情发生,也不难理解。无论是厨子还是其他方面的工匠,在这个时代似乎都不太被社会尊重。 从整个时代的风气和文化氛围中来说,传承了数千年,三教九流的职业地位划分,还是被整个社会所认可。 在这样的职业地位划分之中,九流分别是指身份高贵的帝王、文人和官员;地位中等的医卜、僧道和兵士;地位最低的农民、工匠和商人。 除了贵族阶层,文人的地位无疑是最高的,武人虽然低一些,但是有官职或者有真把式的武人,在民间也是受人尊敬的。 农民因为在整个职业划分里数量最多,实际上地位就是平民,跟医僧道兵其实也差不多。 出去少量卖身的贱藉奴仆之外,就只有商人和工匠,在整个社会体系中的地位相对较低。 商人地位虽然低,但是因为他们积聚了大量的社会财富,又用这些财富建立起来和上层人士的关系,让他们的地位,在民间的眼光里,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而最后,剩下的工匠就成了地位最低的一批人。 最让人吃惊的是,在律法之中,甚至明确了有某些特殊的职业类型,他们在社会中的权利比平民要少了许多,有些职业的后代,甚至是不能参加科举的。 杨怀仁即便无法理解,推动整个社会文明进步的最重要最基层的一批工匠,竟然社会地位如此低下,可是他也无力改变这种普罗大众传承了千百年的认知。 他这个厨子,就属于工匠的范畴。他不但不以此为耻,反而觉得像他一样的,付出辛勤劳动来改变人们生活的一批人,应该是这个社会的主力,应当觉得骄傲才是。 所以要进城请工匠,他觉得他应该亲自去请,对那些工匠们表示出诚意和尊重,就是对他自己厨子这个职业,也是对他自己的尊重。 要他禁足在庄子里的圣旨,他现在也管不了了,或许在他内心里,正是用这种离经叛道的举动,来捍卫自己的认知和信仰。 当然要进城,也不能大摇大摆明目张胆的抗旨直接走进城去,没有必要给那些一直对自己虎视眈眈等着抓自己痛脚的人把柄。 何之韵就是易容高手,杨怀仁决定让她给自己装扮一下,例如装扮成一个普通的庄户人家的青年人,进个城还是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 黑牛哥哥、天霸弟弟和小七不知怎么知道了杨怀仁要偷偷进城的消息,也要跟着他回城,杨怀仁现在身份特殊,没有保镖就这么进城,要是有意外发生可就不好了。 杨怀仁知道他们说的也有道理,自己身上确实发生过很多意外的情况,可他盯着这三个好兄弟,心里的确是感激,但却不能让他们跟在身边。 理由实在是简单不过,这三个人的体型那是太有特点了,三个人往他身后一站,只要是曾经见过他们的,即便是个傻子都能猜出他们是谁,那么杨怀仁的身份,也就极其容易暴露出来。 可不让他们跟着,何之韵便非常执拗的很不放心他一个人进城。 杨怀仁只好说带几个刚刚成为通远郡公府府兵的,那些原本是边军的士兵陪着他进城。 何之韵摇摇头,说他们虽然能打,但是他们对东京城不熟,路都不认得几条,出了意外的话,他们连找人都找不到。 杨怀仁又该口说带几个内卫,何之韵更不同意了。内卫的武功她是认可的,但是城里还有众多的内卫是高太后的眼线,让内卫跟着保护,难免不被那些隐藏起来的高太后的内卫们发觉。 杨怀仁刚打算说不行就带几个家里的仆子做随从跟着他去,可后来一想何之韵肯定会说他们不会武功,起不到保护他的作用,才把这话又咽了回去。 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兰若心早已经换了一个小童的装扮站在他们面前…… 正文 第551章:偷偷进城 一身青衣,头上两个羊角髻,兰若心显然已经变作了一个大户人家里伴读的小书童模样。 杨怀仁有些讶异,这样的形象,若是放在以前,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在高傲的兰若心身上的。 同时他也觉得非常好笑,在他心里,或许兰若心这副样子,才是那个他理想的情况中出现的清纯可爱,又真实的她。 毕竟她也只有十七岁,本就是花季少女的年纪,像以前那样,总是一身翠绿衣衫板着脸装冷酷,的确让她在杨怀仁的印象中,成了一个滑稽少女。 黑牛哥哥他们发了一会儿愣,竟没有第一时间认出这是兰若心来,可寻遍了杨府的仆子里,也找不出第二个这么清秀的人来了。 何之韵莞尔一笑,上前打量了一下兰若心,点点头说道,“若心妹妹这打扮着实讨人怜爱呢。” 说着又看了一眼杨怀仁。 杨怀仁尴尬地傻呵呵笑了一声,“这样也好,有若心陪我进城,既能让韵儿放心,也不怕在城内迷路了。” 杨怀仁也没搞懂何之韵和兰若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心境,照理说她们之间应该是情敌的关系,以前也确实有过一些不愉快。 眼前两个女人相互微笑着对视着对方,不但没有一丝的火药味,反而显得那么融洽和和谐,让杨怀仁不知道是她们真的大度,还是故意把压力抛给了自己。 “只是若心妹妹如此装扮,官人就不便再扮庄户人家了,嗯……” 何之韵也学杨怀仁平时里想事情的样子,摸着下巴思索了一番,“不如就扮作一个教书的先生,书童陪着先生进城买书,总不容易被人怀疑。” 杨怀仁当然没有异议,反正你们怎么给哥们装扮上,哥们就演什么人,这就是一个实力派演员的基本素养。 片刻之后,杨怀仁就变作了一个目光矍铄的花白胡子老先生,天霸弟弟看着他的样子开始拍手叫好,说若不是非常熟悉仁哥儿之人,怕是很难把他认出来。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安全起见,杨怀仁吩咐几个内卫也化装成了普通的马夫脚夫的模样,乘着马车一路来到西门外二里地的一处茶摊。 稍作休息之后,让他们再次等候,而他和兰若心则准备进城。 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天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上午的西门有些忙碌,赶着牛车拉货进城去卖的,挑着担子去西市上摆摊的小贩络绎不绝。 看守城门的守卫们严格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近日来也没有什么官府通缉的盗匪,所以出城的其实也倒没有怎么管,对于进城的百姓,是要查验一番的。 带进城的货物,总要打开让他们看一眼,让他们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摆摆手放行。 杨怀仁对于韵儿的易容水平还是很有信心的,守门的士兵,恐怕也难得见过他。 等排队等着进城的队伍离城门越来越近的时候,杨怀仁看见了一个熟人,这让他心中难免紧张起来。 今日当值的袛侯,正是当日他领兵出城的时候,被他抽了一鞭子才给他打开城门那个人。 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杨怀仁怕当日的恶人形象,给这位袛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今天色明亮,万一被他认出来了,怕是要节外生枝。 兰若心似乎察觉到了杨怀仁细微的情绪变化,也没想到那么多,只是嘻嘻笑着,低声说道,“先生莫慌,你现在易了容,不是那么容易被人认出来的。” 这句话的确给杨怀仁壮了胆子,他想想也是,即便是同一张脸,愤怒和快乐的时候,也是大有不同的,更何况他现在花白胡子老头的打扮。 杨怀仁随即稍稍佝偻了下腰,把手捂在嘴巴上,装模作样的咳嗽了几声。兰若心也很是贴心,双手自然的扶住了他的胳膊。 那位袛侯像往常一样板着脸,刚查验了一个挑担子卖梨子的小贩,转过头来,正瞧见缓缓走过来的杨怀仁。 门袛侯接下来的举动,让杨怀仁是又意外,又感觉确实在情理之中。 袛侯见迎面来了一个被书童扶着缓缓前行的像是个老学究一样的人物,看穿衣打扮像是城里哪家权贵家里请来的教书先生,所以不敢怠慢,竟挤出了些笑模样,稍稍躬身算是打了个招呼。 杨怀仁心里偷笑,果然没被他认出来。于是他也装作非常受用的点了点头,扯尖了嗓子点着头说道,“京城的守门军爷都如此知礼,果然是天子脚下啊,咳咳……” 袛侯听到老先生夸他,更确定了他刚才的猜想,这年头读书人受尊重,能教授读书人的老先生,自然是更受尊重的。 他板着脸却声音稍显平和地斥了一句身后的属下守卫,让他们拨开前头走的缓慢的进城的百姓队伍,又回过头来,笑眯眯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让杨怀仁这位老先生先行。 杨怀仁颔首表示了感谢,在兰若心的搀扶下慢慢地走过了城门洞子。 等他们二人绕过了一个街口,融入到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时,杨怀仁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化白山羊胡子被吹起来老高。 兰若心似乎想到了什么,悄声问道,“方才那个守门的袛侯,可是跟你之前认识?” 杨怀仁见街上人还很多,把兰若心拉倒街边一处不容易被人注意的地方,才笑着答道,“认识倒谈不上,不过当日出城回庄的时候,这个袛侯因为刚关闭了城门被我抽了一鞭子。” 兰若心自是知道杨怀仁从环州回来之后的变化,这也是她更加欣赏他的一点,就是那种男人的味道,在他身上越来越明显了。 “许是那日天色已晚,昏黄的灯火之下,他也没看清我的模样,加上今天我这样的打扮,刚才那样精湛的演技,所以没有让他察觉到什么吧,哈哈。” 兰若心心里清楚,其实是他这个老先生的装扮起到了作用,至于演技嘛,她只是笑笑,却不说话。 或许,当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肆意又开心地吹牛的时候,是把这个女人当做了亲近的人了吧。 正文 第552章:点茶 要说起对东京城的熟悉程度,兰若心这个地头蛇,恐怕不是杨怀仁这个外来者能够比拟的。 虽说在东京城生活了将近一年的时光,可杨怀仁除了随园附近的街道之外,其他的就不太熟了。 也许那些城内的主要街道他也知道大致的位置和方向,不至于一个人走失了,但要论起一些窄街曲巷,他就不熟悉了。 既然是偷偷进城,杨怀仁也不急于先行回到随园,而是直接寻找那些经验丰富的建筑工匠的工头们。 杨怀仁这样的装扮,要是在街上健步如飞,自是有些怪异,于是兰若心先跟他走进了一家茶馆,让他在此稍事等候,由兰若心先行去城北的端王府一趟,打听一下那些工匠的消息。 杨怀仁觉得这主意不错,妹子愿意跑腿,那他也乐得躲在茶馆里清闲一会儿。 这是一间座落在热闹的西市上的小茶馆,名字倒是清雅,叫做绿茗小肆。店面面积虽然不大,却是分了两层,店内的装饰也是上下楼有所不同。 一楼是些散座,每张方桌上都摆着一个大茶壶,一叠粗瓷的茶碗垒在茶壶旁边,却不见有小二哥招呼客人。 大茶壶里看来应该不是下的什么稀罕的茶叶,茶馆门前过路的人,如果走累了,便走进来随便一坐,自己动手倒上一两碗茶,咕咚咕咚喝下去,喝饱了便随意丢下一文钱,接着走出去继续赶路或者忙碌自己的生意。 而二楼则是另一番光景,首先不论桌椅板凳还是茶壶茶碗,比起一楼来,都精致讲究了许多。 尽管不是单间,供客人喝茶的每一张茶桌,却都摆放的稀疏宽敞了许多,茶桌与茶桌之间,都有一道折叠的木雕的屏风分隔,形成了一个半开放的幽静的空间。 这样的差别化经营,杨怀仁并不是觉得多么出奇,反而觉得茶馆的老板把店开在喧闹的西市之上,这么才真正把茶水生意做到了雅俗共赏。 楼上客人其实并不多,零星的几个衣着光鲜的富贵人模样的老头,舒服地倚坐在椅子上,悠闲的品着茶盏中的茶水。 杨怀仁选了一个临街靠窗的空桌子坐了下来,小二非常有眼色的走了过来。 “老先生,要喝点什么茶?” 说着随手递过来一片木牍,木牍上雕刻着茶馆里提供的上等的茶叶名称,或许是为了方便客人们分类,在不同茶叶名称的刻痕里,又填入了不同颜色的漆料,显得格外生动。 杨怀仁以前也不怎么喝茶,来到大宋之后,才渐渐喜欢上喝茶,特别是劳碌之后,一碗清凉的茶水,又解渴又解乏。 只不过他在家的时候,买茶煮茶的事情,都是莲儿吩咐丫鬟们在做,家中的茶水好喝,他却不太清楚到底是喝了什么样的茶叶。 看着许多陌生的茶叶的名字,他稍稍犹豫了一下,便笑呵呵的向小二问道,“小二哥,小老儿平日里在家喝茶也不曾讲究这茶的名称,今日乍一来到贵店,倒是露了怯了。 不如你随便选两样贵店里新上货的品种,冲上两壶便是了。” 小二听了有点挠头,这家店在西市上也是开了几十年了,他在这里干小二哥的营生,也有七八年的工夫。 店里的熟客,他自然是知道他们的喜好,经常都是不用客人们发话,见到客人上楼,便可以对着楼下煮茶的伙计吆喝上一声,要煮一壶什么样的茶。 这么做恰也迎合了老客们的心意,自是让他们感受到了宾至如归的感觉。 即便有些新客走上了二楼,把精致的茶牌给客人,客人也自会说出名称点上一两壶的茶水品尝。 倒是像面前这位老先生有些奇怪。看他的穿着打扮,要么是个教书的先生,要么是个老学究,这样的读书人对于茶叶的了解,自然是精熟于胸的。 可偏偏这位穿着这么斯文的老先生,似乎对茶叶一无所知似的,看过了茶牌,连那些大宋比较有名的茶叶都不认得一般,真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不过能走上这二楼的客人,在小二哥的心里,都应该是不差钱的主,或许这位老先生是乡下来的呢,第一次进城,难免不太了解这些上好的茶叶罢了。 “老先生,咱家店里的茶,都是新茶。” 小二哥说着指了木牍上的一个名字介绍道,“比如这越州兰亭花坞,就是前几日才从江南运到京城的。” 兰亭花坞茶,杨怀仁自是知道名字的,心想原来北宋时就已经是名茶了,于是随着小二的介绍,微微点了点头。 只是他对小二说的“都是新茶”的说法应该还是不太认同的。如今才是五月里,大多数茶才刚刚采摘,东京城里又哪里来的今年的新茶? 虽然有些绿茶的种类,是在清明前后就采摘的,不过这个时节采摘的嫩茶,清气是有了,却是少了许多香气,味道中略显青涩而且不耐冲泡。 不过他转念一想,当时这种交通运输的条件下,或许去年的茶叶,在今年喝,通俗的认知中,也就算是新茶的,所以小二哥这种说法,也不算欺瞒了他。 见杨怀仁只是点头没有作声,小二哥又介绍了另外一种茶,“要说最新的茶嘛,要属这荔浦修仁了,这可是今年刚下来的新茶。 桂州那边茶叶下的早,咱们这边还没开春呢,那边就可以采茶了。” 实际上,荔浦和修仁,是两个地名,都在桂州辖内。两地都产出一种比较特色的茶叶,运到北方来,人们便以两个产地来给它命名。 杨怀仁听了修仁茶的名字,似乎很感兴趣。他名字有个怀仁,这茶叶叫做修仁茶,大家都是仁义的代表,那不如就点上两壶尝尝味道。 小二见这个老先生光是尝尝味道就点了两壶每壶卖价五十文的茶水,忙恭敬的收回了木牍,笑滋滋地噔噔噔跑下了楼去。 忽然从楼梯上传来一个老汉的笑骂声,“你这小厮,看把你乐得,捡了银子还是怎么了?” 正文 第553章:讲究的老汉 杨怀仁循声望去,从楼梯口渐渐冒出一个头来,接着一个身材匀称的老汉背着手笑呵呵地走上楼来。 老汉似是个熟客,对茶馆二楼的格局很是熟悉。他站在楼梯口,没有立即落座,而是先环顾了一周。 期间有几个正在品茶的客人或许是之前就认识的茶友,老汉便微笑着点头示意一下。 等到老汉的目光扫到杨怀仁这里的时候,似是觉得杨怀仁的老先生模样有些面生,他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 “这位老哥哥,不知可否同在下拼一张桌?” 杨怀仁见这老汉五十多岁将近六十的模样,却喊自己老哥哥,心中觉得好笑,忽而想起自己如今是装扮了的,这才反应过来,急收住了笑容,只是微笑着沉声说道,“无妨,请坐。” 老汉也不客气,说了句“多谢”,便在杨怀仁对面坐了下来。 杨怀仁有点好奇,茶馆的楼上此时还是有不少空桌的,这老汉却偏偏选了他坐着的这个靠窗的位置。 说起来这个位置确实也不错,反掀的窗棂向上打开,用两根细木棍一支,便遮挡了晌午刺眼的阳光,同时这里视野极好,外边街道上的场景又能一览无遗。 最让人感觉舒服的,是偶尔从脸庞吹拂过的穿堂的微风,已是夏初的时节里,这样的清风总让人感觉心旷神怡。 杨怀仁默默的像,也许人家平时就喜欢这个位置,早就已经在这里坐习惯了,只是今日他来的早了一些,反而占据了人家的熟座。 他约莫了下时间,兰若心从此去端王府走一个来回,即便她熟识城里的街道,也要小一个时辰的光景才能返回。 既然如此,不如就陪这老汉喝一壶茶,随性的谈谈天,打发了这一段闲散的时光。 杨怀仁看着老汉的穿衣打扮,试着猜测这老汉是个什么样的身份。 他身材匀称,却不是一般老人那种削瘦,胳膊看上去就很结实,应该是个有把子力气之人,但从他的神态来看,又不像是个时常练武的武人。 他身上的穿着也比较普通,比起茶馆二楼其他人或长跑儒衫或一身富贵的绸缎翁袍来,老汉所穿的衣服略微显得有些寒酸,更像是个寻常的百姓人家之人。 只是他素色的衣服看着并不新,一定是浣洗过很多次的,但整体上却又格外的整洁,穿在身上也没有什么褶皱。 由此可以判断出,他的衣服一定是洗得很仔细,晾干之后也是经过了熨烫,才穿在了身上,也就说明了这个老汉是个对生活以及穿衣打扮极其讲究之人。 老汉看上去并不是富贵之人或者饱学之士,能到茶馆的二楼来喝茶,便说明品茶应该是他的个人所好了。 老汉落座以后,估计是因为对面坐了个陌生人的缘故,略微显得有些不自然,不时地扭头看看楼梯口小二是否已经上了他点的茶水,或者转过头去刻意地望向窗外。 这么一来,弄得本来想开口和他随意聊聊天的杨怀仁也有些尴尬,本想说些什么新鲜的话题,却又怕惊扰了对方。 过了一小会儿,一阵“噔噔噔”的上楼的脚步声,小二走了上来,手中端着一个陶制的托盘,托盘里是两个黑瓷的茶壶,还有五盏同样是黑瓷的小茶盏。 “客官,请慢用。” 杨怀仁随手从宽大长袍的袖筒里掏出一块碎银,塞到了小二的手里,“劳烦小二哥再跑一趟,随意来几样茶果。” 小二看见那块碎银,脸上笑开了花。两壶修仁茶二百文,再上几碟十文钱一叠的茶果和瓜子果干等小食,加在一起也不过二百四五十文钱。 而手里这块碎银子,稍微掂了一下,便已知道这块碎银起码有四钱多重,接近半两。 他在茶馆干这跑腿迎客的小二哥,一个月下来的工钱也不过五六百文的样子,照茶馆的规矩,客人若是高兴多给了茶钱,便算作了他的打赏。 这样一来,便让他平白无故的多了一旬的工钱。平日里茶客不是没有赏,只不过都是一两文的散钱,一整月下来,也不过三四十文,好的时候顶多百八十文而已。 这位第一次上门的老先生一下就给了他近二百文的赏钱,他岂能不开心?他连声道了好几声谢,才匆忙下楼去端茶点,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对面的老汉看到这一幕,稍稍有些吃惊,头虽然还是朝着窗外的方向,却不自然地斜眼睨了杨怀仁一眼。 杨怀仁也发现了,好似对方也在打量着他的穿着打扮,猜测这他的身份。 杨怀仁其实也不是炫富,刚才给小二哥那块碎银,已经是他身上所带的最小的银子了,腰里倒是别着十几枚铜钱,那本事打算进了城随手在街边吃些小摊的小食的,要支付二百文的茶水钱,实是不够的。 既然茶水上来了,杨怀仁也不好自己喝茶让人家一个老人家在对面看着,同时他也想着,或许眼前的两壶茶水,正好让他可以找到两个人共同的话题。 “这位老哥哥,咱们今天能同坐到一桌,就是缘分,不如就让我请你喝一壶茶吧。” 老汉听见对面的老先生模样的人跟他说话,这才转回头来,抬手抱了一下拳。 “呃……我点的茶水马上就来了,就不必了,多谢这位老哥的盛情。” 见他想都没想便拒绝,更让杨怀仁确定了他对这个老汉的猜测,这人挺讲究,也挺固执。 杨怀仁笑了笑,分别拿了两个精致的黑瓷小茶盏,摆到了自己和对面老汉的面前,接着端起一壶茶来,先给老汉倒满了一杯,才又给自己斟满。 “老哥哥见外了,俗话说相聚就是缘,既然你我二人在此萍水相逢,共饮一壶香茗,无须客气。” 说罢杨怀仁放下茶壶,左手端起自己的茶盏,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老汉稍微思量了一下,觉得杨怀仁说的似乎有道理,要是一而再的拂了人家的好意,似乎也是折了人家的脸面。 想想待会儿自己的茶水上来,再请他吃一盏便是,于是也跟着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来,面带笑意的道了一声,“请!” 正文 第554章:饮茶的正确姿势 中国人是人类历史上最早喝茶的民族,《神农食经》里介绍中国古代人早期的饮食,就有“茶茗久服,令人有力悦志”的记载,可见公元前三千年前,中国人已经开始饮用茶叶了。 用现代的眼光看,茶的饮用或者食用,都可以归类到我们的饮食文化中来,但其实茶最早被我们的祖先食用,其实并不是作为一种饮品,而是当做药物来使用的。 到春秋时期,茶便有了个雅致的称号——“香茗”,从对茶这样的称呼,我们可以猜测,早在那个时代,或许茶便已经从中药的范畴里分类出来,作为一种独立的饮品了。 但确切的说,上古时代被称作的茶的东西,和我们现代的茶叶,实际上并不是一回事。 那时候的茶,或许是一些类似茶的多种植物绿叶复合在一起,人们饮食过之后,达到一种药用的目的。 直到西汉,从史料的记载当中对当时茶的描述来看,我们才可以判断,这个时期的茶,从植物学上来讲,才跟我们当今的茶,有了紧密的植物学上的亲密关系。 当时有几位我们如今耳熟能详的历史人物,如司马相如在《凡将篇》中的《荈诧》说茶,以及《九怀》的作者王褒在辞赋《僮约》中“武阳买茶”的故事,都生动的描述了茶叶在西汉的盛行。 只不过当时的饮茶文化,似乎有种怀念上古的复杂情愫。 茶叶虽然已经作为煮一锅茶水的主料,但在味道上,由于复杂的调味步骤,甚至加入盐、草药以及各种香料,导致我们想象一下,免不了会觉得当时的茶饮,好像更像是一锅下饭的菜汤。 即便如此,当时的茶,也不是普及的,由于茶的产地大都是在南方的川、赣、闽和浙一带,所以只有在中国的南方,在属于少数人的文人墨客当中流行。 而汉朝的北方,这种制作复杂的茶饮也只是被极少数的权贵附庸风雅似的食用而已,至于平常的百姓,其实并不知道,也不怎么注意到茶的存在。 到隋唐时,由于京杭大运河的开凿,交通的便利,让煮茶的文化逐渐在文人之中流行,这种混合味道的茶,也在大江南北开始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当中。 唐中还出现了一位奠定了后世茶文化基调的茶艺大家——“茶圣”陆羽。他一生精于嗜茶,又精于茶道,并成书人类历史上第一部茶文化著作《茶经》。 到了北宋,茶的食用方式,才逐渐有了后世茶流行世间的雏形。 人们煮茶,不再混合那些多种的香料,也不再加盐,而是单纯的去品味和享受茶叶原有的那种清香的醇香之味,并将整个过程融合到思想当中,追求那种淡泊和纯粹。 北宋中期盛世之时,这种茶文化发展到了顶峰,开始出现了数量繁多的茶叶种类。 也正是因为这个时期文风鼎盛,文人们也开始把烹茶饮茶,当做和琴棋书画一样能够证明斯文和风雅的一种方式当中。 文人之间平时聚会,除了卖弄些诗词歌赋或者笔墨书画之外,也开始比拼茶道和茶艺,这种比赛烹茶的方式,被称作斗茶。 …… 老汉享受了杨怀仁的修仁茶,似乎渐渐打开了话匣子。 他是嗜茶之人,却因为家境没有那么宽裕,也只能隔三差五的来到家附近的这家能提供比较正宗茶水的茶馆,来享受片刻的宁静。 茶馆的老板伙计也好,经常来二楼打发些闲暇时光的茶客也好,大多是与他相识的。 所以老汉的爱好,这些人也略知一二,他点的茶水,不过是二十文一壶的平常货色,只是偶尔像是发了些小财,才点上一壶上百文的好茶,在靠窗的位置上,悠然坐上一整天。 杨怀仁点的两壶茶水,刚被小二哥端上来的时候,老汉其实光靠闻那从壶嘴里袅袅飘出来的香味,便已嗅出了这是百文一壶的修仁茶。 因此杨怀仁在老汉眼里的,应该是位有钱的茶客,当杨怀仁付了近半两银子的茶钱,剩余的一半打赏给了小二哥却没有一丝犹豫的时候,老汉便知道眼前这人,应该不一般了。 对方以同坐一桌是种缘分的说辞,要请他喝茶,出于礼节,自然是应当谦让一番的,人家再次言辞恳切的又请,他也不便拂了人家的好意。 杨怀仁把茶盏送到嘴边轻轻啜着还滚热的茶水同时,也偷偷瞄向了对面的老汉。 老汉端起茶来请过了之后,却不是像他一样直接把茶盏送到嘴边饮用,而是缓缓地将那精致的黑瓷茶盏在面前晃了几圈,闭上眼睛,贪婪地用鼻子吸着从茶盏里冒出来的香气。 好似一个虔诚的信徒在举行一场庄严肃穆的宗教仪式,老汉嗅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睁开双眼,似是那茶叶的清香之气抚过了他的脸颊,让他渐渐地展露出一丝欢快的颜色。 他冲着茶水的水面轻吹了几下,吹散了一团热气,又有所目的地吹着茶水面上漂浮起来的茶叶和浮沫。 至此他还是没有急于把茶水送入口中,而是迎着窗外的亮光,瞪大了眼睛仔细观察着茶沫不断变幻的形状。 直到那形状好似让他十分满意了,他才把茶盏缓缓放到嘴边,手指还不断地扭转着让茶盏转动起来,这才让茶水徐徐而自然地流入他的口中。 饮过了一盏茶,老汉的脸上也露出了开怀的笑颜,仔细放下手中的茶盏,又向杨怀仁到了一次谢。 杨怀仁还以淡然的微笑,又抓起茶壶,为老汉和自己从新斟满了一杯。 老汉稍稍露出了些受宠若惊之色,才放下陌生人初见的生分,讲起茶叶的历史来。 杨怀仁以前也没有深入的了解和研究,只是听老汉说得非常有趣,不时的附和几句,也不吝惜对老汉对茶文化了解的赞赏之言。 老汉说着说着,小二这才把杨怀仁要的几碟茶果和果干小食,以及老汉点的一壶相对便宜的茶水端了上来。 老汉佯装出些嗔怒之色,对着小二笑骂道,“你们家茶叶是正宗,就是烹茶的手艺,实在是普通的很……” 正文 第555章:驴唇不对猪嘴 当着杨怀仁的面上,小二即便心中对老汉的这番话心有不喜,却也不好当面发作,只是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 老汉批评店家煮茶不够专业的话,其实也不是刻意说的,只不过是这老汉性子耿直,才说话不留情面,加上他嗓门有点大,倒是惹得临近桌上的客人扭过头瞧了过来。 另一个看上去同样五十多岁,身材有些发福的胖员外模样的人起身站了起来,笑呵呵地走到杨怀仁这一桌,从背后冷不丁地猛拍了一下老汉的肩头,笑骂道,“老孙头,就你会品茶,我们都没有舌头是不?” 胖老汉看了看他面前那壶刚被小二端上来的二十文一壶的茶水,笑得更欢畅了,“你就点一壶二十文的茶水,也好埋怨人家店家烹茶的技艺不行? 让大家说说,这二十文一壶的茶水,还能烹煮出什么花样来不成?哈哈……” 胖老汉的话语,在杨怀仁听来,是有一丝挑衅的意味的,不过胖老汉笑眯眯的样子也倒不算讨厌。 听口气,两个老汉相互之间是认识的,相熟的老人之间,开些玩笑,打打趣,差不多也是这样的口气。 姓孙的老汉却是非常不服气,甩手打开了胖老汉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不屑地说道,“原来是朱掌柜的啊,我以为是哪位茶道大家来教训小老儿呢。 换做是个别的人说点什么,小老儿也倒没什么好说的,你朱掌柜的,可是没有这样的资格。 你是不是年纪大了忘性也大了?年前咱们俩在这里斗茶,小老儿可是记得是你输了呢!” 胖老汉似是被他说出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一般,脸上顿时有些难看,可他还有些生意人的那种沉稳,脸面只是板了一下,立即又狡黠地笑道: “好汉不提当年勇,更何况此一时彼一时,年前斗茶你不过是侥幸获胜,如今再斗一次的话,那就难说得紧了。 你也就喝喝二十文一壶的茶水罢了,真正的好茶,你不曾喝过,也不会烹煮,凭空地议论人家店家的不是,委实有些可笑,哈哈……” 俩老头斗茶是个什么情况,杨怀仁可是不清楚,但是眼下俩人斗起嘴来,可是一个比一个的咄咄逼人,搞得坐在一旁的杨怀仁有些尴尬。 老汉嗤鼻一笑,“朱掌柜,斗不过就是斗不过,早已经分出高下的事情,你如今这么给自己打圆场,可是为了那点油光溜滑的脸面?哈哈! 我今天是点的二十文一壶的茶水不假,可要是在咱们二人之间,论起谁喝过好茶来,或者谁的烹茶手艺更好一些,我孙江山,却是你朱老三比不了的。 想当年……” 胖老汉听他说到这里,忽然打断了他插了一嘴,“打住,赶紧打住,老孙头,你是不是又要吹嘘你当年喝过贡茶的事情了?”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杨怀仁,“是不是每次见到新客来,你都要把这事吹嘘上一番,一点新意都没有,我们老哥几个早都听得耳朵里全生了茧子了。 再说了,一直以来都是你自己自说自话而已,谁也没见过的事情,你只管口若悬河的吹嘘好了,呵呵……” “这还能作假?熙宁年皇宫里修葺殿宇,我当年跟着我爹去做的,工程做完了官家高兴,赐了我们这些工匠一壶“小龙团凤饼”,这事你也是知道的,还能有假不成?” 老汉有些急了,坐直了身子,提高了嗓门,以示他说的话,句句是真。 至于喝没喝过贡茶“小龙团凤饼”,杨怀仁是不好判断的,可他听到老孙头话里的意思,他正是一位修葺过宫廷殿宇的工匠。 这让杨怀仁精神一振,心道今天运气还真是不错,随便找了个茶馆休息一下,惊还能遇到一位老工匠,是不是可以向他打听一下像他这样的工匠在城里的情况? 可是眼前这场面,两个犟老头斗嘴斗得正激烈,他一时之间也插不进话去。 胖老汉蹙着眉头,也来了股子倔强脾气,“那都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谁又能给你证明?宫里也不是吾等可以随便进去看的,谁又知道你是真喝过还是在吹牛皮?” 老孙头瞪起两只牛眼,犟着嘴骂道,“我说喝过就是喝过,这还有什么好吹的?我从小就在西市上混了这些年了,你可曾听说过我孙江山吹过牛皮?”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从开始的相互调侃斗嘴,声音越来越大,口气也越来越激恼,渐渐地变成了真正的吵架。 老朱头说:“怎么没见你吹过牛皮,从小你就吹,我可见得多了!” 老孙头道:“你睁着大眼说瞎话,我什么时候吹了,你说出来,让大家听听,到底是我吹牛还是你故意污我的清誉!” 老孙头说着竟叉着腰站起了身来,急躁的情绪之下,由于说话语速越来越快,恰好面对面喷了老朱头一脸吐沫星子。 老朱头面带恶心嫌弃之色,匆忙拿衣袖抹了一把脸,见老孙头站在他面前越逼越近还毫不相让,下意识地抬手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得一个趔趄坐回了椅子上。 “老孙头,你有个屁的清誉,你以为你还能像小时候一样仗着比我个头大就欺负我吗?休想!” “你敢推我?!姓朱的!谁欺负你了?咱俩虽说是差不多年纪,从小也是一起光屁股长大的。 可你打小家里就有钱,现在却来说我一个泥瓦匠家里的孩子欺负你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你问问在座的各位,你这种说辞,可有人会真的信你?真是驴唇不对猪嘴!” 老朱头急眼了,又把刚刚站起身来的老孙头一把推了回去,“你骂谁是猪呢,你才是驴呢!” “还推我?!真当我不敢还手吗?” 老孙头也急眼了,猛地站起来,一把又推了回去。 可他被推了身后还有所倚靠,老朱头背后可没有,加上他体态有些胖,一个没站稳,自己双脚相互绊了一下,“嘭”地一声跌坐在木质的地板上。 老朱头捂着屁股,疼得他眼睛鼻子嘴巴挤到一起,口中还骂骂咧咧,“姓孙的,你个老不死的,看我今天不跟你拼命!” 正文 第556章:为什么饮茶? 谁也没想到事情闹到如此的地步,原本在清幽安静的茶馆里,两个老汉斗斗嘴就已经打扰了其他的客人。 如今竟动起手来,吵得所有客人都不得安宁,二人多少让人看起来觉得有些为老不尊。 小二哥方才便已听到了楼上两个老汉吵架,且争吵的越来越激烈,怕二人在自家店里闹得不可开交,早就匆匆忙忙去喊了掌柜的上来。 事情从相互的调侃发展成为两个老人家打架斗殴,也让坐在一边的杨怀仁有点始料未及,见老孙头一把把老朱头推倒在地,他也坐不住了,赶忙站起来劝架。 他急忙站在了两个老汉中间,架开了双臂,一只手挡着吹胡子瞪眼的老孙头,让他冷静一下,另一只手则去扶坐在地上“哎哎呀呀”喊痛的老朱头,试着把他搀扶着站起来。 这会儿工夫,茶馆的掌柜也跑上楼来,还有几位邻桌的客人,看样子跟着俩吵架的老头也是相互认识的,大家一同上来分隔开了两人,以免他二人真的动起手来。 老朱头被大家一起用力搀扶了起来,可这时两个人虽然被众人架开了一段距离,可嘴上仍旧没有服软的意思,仍旧指着对方骂骂咧咧,说着些骂人的市井俚语。 茶馆的老掌柜须发皆白,看样子得有六十多快七十岁了,可手脚倒还利索得很。 见两位都是熟客,也都是家住的不远,从小就相识的老兄弟了,不得不摆了一副兄长的架势,对他们两人训斥道: “你们两个也不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了,年岁加在一起都一百多岁了,还能因为几句话就吵起来,竟然还动了手,不论是谁得了便宜,脸上就真的光彩了吗?” 说着老掌柜一顿,分别瞪了两个老汉一眼,可能是他真的比两个吵架的老汉真的年长了不少,拿这种教训子弟的口气教训了两个老汉,他俩也倒没有反驳什么,只好停下了对骂。 老掌柜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唉,也幸亏是在二楼之上,要是在楼下或者外边,你俩这样的德行,也不怕被小辈们看了笑话。 茶馆是什么地方?难道就是闲扯些市井里的琐事,拉拉东家长西家短的地方吗?不是!茶馆是清雅之人躲开世间烦扰,躲上片刻清静的地方! 咱们喝茶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证明自己同文人们一样儒雅风度,或者单纯是为了解一解口舌之渴吗?不是!茶是要品的,除了品评味道,还有修心和养性! 你俩如此有辱斯文,真是败坏了你们喝到肚子里那些茶水的清名!” 老掌柜的话语虽然口气平和,可话语中的道理,却是发人深省。杨怀仁都觉得这个老掌柜的有一种不怒自威的风度。 老孙头和老朱头也意识到方才两个人之间的吵闹,的确是有些过分了。 只是一边被羞辱了一番,另一边被推倒摔了个屁股蹲,心里总是有些不快,虽然不再恶语相向,可看向对方的眼神里,还是有那么一股子不服气。 杨怀仁本想说些什么,可他如今的身份只不过一个第一次上门的客人,还装扮成了一个老学究的模样,话到嘴边,却又觉得自己毕竟是个后辈,说些什么话若是说不到点上,反倒搞乱了他们刚刚平复下来的情绪。 其他几个来茶馆喝茶的客人,似乎也是这种心态,本想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劝劝双方,可此时片刻之间也组织不出什么有效的语言来。 茶馆的二楼,一时之间竟出现了一刹那无言的沉默,窗外时近时远,原本听起来有些嘈杂又恼人的喧闹声,这一刻反倒是这种静默里最能平复下内心烦躁的美妙声响。 老掌柜的忽然莞尔一笑,似乎想到了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两位老兄弟,咱们在此地都相识已久了,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闹得大家都不开心,实在是不值当的。 不如听老哥哥一言,事后此事就当一个笑谈,笑笑就算过去了,如何?” 众茶客听了老掌柜的话,似乎比较赞成,下意识地点起头来。 老孙头和老朱头斜眼相互睨了对方一眼,虽然脸色上谁也不愿意落了下风,但此时此刻,也有心听听老掌柜的如何说和。 老孙头先发话了,他抱拳向老掌柜的施了一礼,“全听老哥哥安排便是。” 老朱头见老孙头摆出如此大度的姿态来,也不好再斤斤计较,也偏着头嘟哝了一句,“且听老哥哥吩咐。” 两人这么说话,让在场的老掌柜和众茶客也放下心来,缓了一口气,渐渐露出了些微笑。 老掌柜稍作沉思之后,便和气地说道,“既然你们二人是因为茶而起了争执,不如就用茶来讲和。 孙兄弟和朱兄弟,你们也都是嗜茶之人,年前也正是在这里斗过茶艺,不如今日之事,也同样用斗茶来解决。 不过这之前,老哥哥要先说一句,斗茶虽然是相互之间的比试,可并非是比试武艺或者行军打仗般的非要比试出个你死我活来不可。 斗茶虽名为斗,却是一种文斗,是一件雅事。重要的不是比试的结果孰胜孰败,而是比试的双方,从茶艺的比试过程当中,享受了茶艺的博大精深。 故你二人斗茶,要把这一点时刻记在心中,做到胜者不骄,败者不馁,才是茶道之所在。 比试之余,大家也要记得,你们二人本就是从小便相识的朋友,这就是你们一辈子的缘分,大家现今仍旧能抬头不见低头见,更应该和睦相处才是。” 杨怀仁心里感叹,这白胡子老掌柜果然很有水平,看来人家开茶馆,不光是为了赚钱养家,而是真正把爱好变成了自己的职业,更是享受这个过程。 想起自己来,就有点自叹弗如了,有理想是好的,可也不要太执拗于此,为一件事奋斗,也不要忘记了生活的意义,不忘初心。 老孙头和老朱头也是相当信服老掌柜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语,同时恭敬的行了一礼,异口同声的说道,“老哥哥所言极是。” 正文 第557章:斗茶(上) 关于斗茶,杨怀仁还是有一些了解的,这项“运动”即便到了一千年以后,也照样在文雅的人们当中盛行。 闲暇之余,约上三五好友,找个清静的所在,斗茶品茶,在嘈杂的城市喧嚣里,总能获得些心灵上的宁静。 随园所在的南城,因为毗邻着夫子庙、太学和国子监,所以也经常听到食客们闲谈时聊起附近的茶馆里哪个文士有组织了斗茶。 杨怀仁虽不曾亲见一帮文人们聚集在一起斗茶的高雅画面,但那样的场景,却是能从记忆里想象出七八分的。 老孙头和老朱头要斗茶讲和,在众茶客眼里,也的确是茶馆老掌柜的一条妙计,说不定将来茶余饭后说起来,也是一桩美谈。 俩老头脸色似乎都是很有自信的,在杨怀仁看起来,老孙头还在为年前那场斗茶比试中的胜出感到骄傲和得意,而老朱头同样的面色轻松,又好像在这段时间里,努力提升了不少自己的茶艺,对于这场比试,也是志在必得。 茶房里烹茶的茶博士很快便端了一个大托盘上来,托盘里是两套一模一样的铜制的小木炭火炉、两小堆小块的木炭块、一块茶饼、分割茶饼用的小锤小钎子、捣茶的铜臼、茶壶以及茶盏和茶勺等器物。 小二搬出来两张竹制的茶几,相互对称着摆在了二楼中间的空地上,茶几古朴精致,大约有二尺乘以一尺的桌面大小,高约一尺,茶几后则摆上了两张草编的蒲团。 等茶博士把斗茶所需的一应器具摆弄整齐,老掌柜的便笑呵呵请两位参与斗茶选手入席。 方才还在互相推搡和谩骂的两个老头,此时也庄重了不少,稍稍正了正衣襟,相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老孙头和老朱头脸上都带着笑容,缓缓地走向自己的茶几后,跪坐在草编的蒲团之上,然后先向自然成了评判的老掌柜和众茶客们施礼,最后又互相施了一礼。 做完了全套繁琐的礼数,老掌柜两边分别看了一眼,确定两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便站到两张茶几中间,面向着众茶客兀自地唱了起来。 “年年春自东南来,建溪先暖冰微开。 溪边奇茗冠天下,武夷仙人从古栽。 ……” 老掌柜这一嗓子,差点把杨怀仁惊得摔个大跟头,且先不论歌词的韵味,这声调在他这个只接触过后世流行音乐的人听来,说好听的那叫古韵古香,说庸俗点,这调子有点……太逗了。 老掌柜闭起眼睛,也不管旁人怎么想,仍旧唱得很执着。 “黄金碾畔绿尘飞,紫玉瓯心雪涛起。 斗茶味兮轻醍醐,斗茶香兮薄兰芷。 ……” 听到这里,杨怀仁似乎知道老掌柜的唱的这是个什么歌词了。他前世曾经工作过的五星级酒店里,有一间专门的茶室,茶室的装饰里,就挂着这么一句。 这首词的出处,正是北宋著名的文学家文正公范仲淹的《斗茶歌》。 北宋的文人们,或许是出于对文正公的尊敬,还有对他在茶道方面的推崇,把他的这首描述斗茶的歌词,当做了一种仪式,每每要斗茶之时,总要有个司仪站出来先唱上一遍。 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种习惯。只不过后人可能没搞清楚人家歌词中优美的意境,装修茶室的时候,想当然的当做一副对联给挂了出来。 老掌柜的歌声时而玩转曲折,时而抑扬顿挫,让听到这段歌词的人会不由自主地或摇晃着脑袋,或附和着节拍拍起手来。 杨怀仁看看左边,瞧瞧右边,诸位茶客便是跟着那古朴的歌声摇头晃脑,让他难免觉得这场面有些搞笑。 可他如今装扮成了一位老先生,另一位前辈唱着一首先辈大文豪的斗茶之歌,这种气氛下若是笑出声来,似乎有些不妥。 于是他也学了身旁一位茶客的样子,也像模像样的伴着节奏开始摇摆了起来。 “长安酒价减千万,成都药市无光辉。 不如仙山一啜好,泠然便欲乘风飞。 君莫羡,花间女郎只斗草,赢得珠玑满斗归。” 老掌柜唱到最后一句这里,歌声戛然而止,似是故意露拙,也或是情绪饱满之下难以自抑激动的心情,仍旧保持这唱歌时的仪态,倒留出了一刹那的突如其来的平静。 一段平静之后,众茶客这才击节叫好,人们的心情也从方才两个老头吵闹的尴尬里,逐渐进入了观赏一场斗茶比试的氛围当中。 老掌柜笑眯眯地睁开双眼,双手缓缓合十,又再缓缓打开,杨怀仁见了也不知这是一个必要的仪式,还是他情绪高涨之下又舞了一段。 到最后,老掌柜才退了几步,让比试斗茶的两人能够相互看到对方,随即才宣布斗茶开始。 杨怀仁本想着激烈的斗茶比试终于正式开始了,却不知道这斗茶,偏偏和其他的技艺或者运动技能的比试有极大的不同。 按照正常的理解,既然是比试,自然是你追我赶似得比拼,追求更快更高或者更强。 可斗茶这种比试,偏偏是特立独行,也不比快,也不比高,更不比试谁强。比试的,似乎是一种韵味,一种文化,比试的是谁烹茶的动作更优美,谁煮的茶水更漂亮更香醇。 所以老掌柜宣布了比试开始之后,比试的双方谁也没有着急的样子,而是做什么事情,都追求一个字——慢。 第一步是先把煮茶的,已经有微微底火的小火炉中,加入挑拣好的大小相似的木炭,让炭火把茶壶中的清水慢慢煨煮起来。 第二步则是慢慢地把茶饼上的茶叶,用一个小锤和小钎子像是雕刻一件艺术品一样,给小心翼翼地开凿下来。 两人都是没有着急下手,而是将那一张微微椭圆形状的茶饼,迎着亮光处仔细地先观察上一番。 等选准了自己觉得相对比较好的位置,才开始下钎子,先是在茶饼的一面轻轻的把选定的那一块茶饼凿上一圈。 然后翻转过来,再另一面又凿了一圈,之后放下钎子,用这只手固定住茶饼,另一只手则用小锤对准了那块选定的茶饼连续地,匀速地敲了起来…… 正文 第558章:斗茶(中) 斗茶仍在继续,两边的动作似乎在此时还不能比出个先后和高下之分来。 等敲得那一小块茶块脱离了茶饼,才翻转过来把茶块取了下来,放进了精致的铜臼之中。 铜臼只有一个成年人的拳头那么大,蛋黄大小的茶块放进去,刚好占据了铜臼的底部。 两人虽然动作都不快,却好似极力让自己的每一个动作,在旁观者的眼中,都显得淳朴而优美。 他们几乎同时抄起了铜杵,在一阵“咚咚咚”地闷响里,一只手不断的转动着铜臼,把茶块杵碎成茶末。 不得不提到一点,这个时代的茶叶,大体上分两种,一种是正规的被称作茶的东西,全都是在制作之后,从茶焙里一出货,就已经被制作成了茶饼或者茶砖的样式。 所以人们想饮用茶叶的时候,都是把这种茶饼或者茶砖整块的买回去,先进行初步的分割和捣碎的加工工序之后,才放到茶壶里或煮或用开水冲泡的。 这样的茶饼和茶砖,其实价格上还比较昂贵,富贵人家中自然不吝惜这点茶钱,但在寻常百姓家里,若不是有贵客登门,茶水也不是平时常常可以喝到的。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茶叶。 确切的说,茶焙在制作正统的茶饼之时,被挑拣出来的是少量的嫩叶和细致的茶叶。 而剩余的大量的粗糙的茶叶和茶梗,甚至混合了采摘、晾晒和烘焙等过程中混入茶叶的其他的一些莫名的植物枝叶,做成一种粗糙的散茶。 散茶虽然粗糙,实际上也是具有正统茶叶大部分的功效,只不过味道上稍微涩口了一些而已。 中下层的百姓若是要饮茶,自是不舍得买茶饼的,于是茶焙便提供这种粗糙的散茶供他们享用,也就成了百姓口中时常提到的“粗茶”。 此间茶馆开在西市之上,面向的自然是各个阶层,无论是文人墨客富贵人家,或者是贩夫走卒市井小民,都可以在此买到茶水。 一楼所提供的一文钱随便喝的那种茶水,便应是这种的粗茶了,贫苦人只为了出门在外解渴解乏,没那么的讲究,也并不在意茶水是不是有名或者高贵。 老孙头和老朱头几乎同时捣碎了茶块,然后把铜臼中的茶叶碎末轻轻倒在了一个洁白如玉的白瓷茶盘之上。 捣碎或者研磨好的茶叶碎末,也不是直接放入茶壶中便随意开始烹煮的,而是用茶勺把茶叶碎末均匀的平摊在底部平整的白瓷茶盘之中。 他们做到这一步,让杨怀仁也不得不开始感叹,茶艺的精致程度,比起他的厨艺来,可以说有些异曲同工,某些不容易察觉到的细节,往往决定了最终的茶水或者菜品的味道。 他们正是在仔细的挑拣,把已经捣到粉碎的茶叶碎末分到一边,而还没有捣碎的那些相对大一些的茶末疙瘩,挑拣出来堆到另一边。 两个老汉都是年近花甲的老人了,此时两个人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上了年纪之人的浑浊,却都是那种认真又炯炯有神的矍铄之色。 在整个挑拣区分的过程中,谁也不会轻易的犯错,以导致最终的烹煮出来的茶水里的茶末大小不一。 挑拣好之后,把选用的那些细致的茶末轻轻用一张纸片,缓缓扫入到铲子形状的茶勺之中。 做完了前边这一系类的准备工作,茶壶的壶嘴里,也已经冒出白色的汽雾来,水看上刚刚要滚,却还没有沸起来。 两人面露喜色,这样的滚水,正是他们所需要的。 打开茶壶盖,把茶勺呈一定的角度斜靠在壶口的边沿上,同时把茶勺微微地左右晃动,让挑拣好的大小均匀的茶叶岁末在重力的作用下,沿着光滑的茶勺内壁缓缓地向茶壶中的滚水中天女散花般地散落。 到此时,杨怀仁或许也有点明白方才老孙头为什么埋怨茶馆的茶博士了。 或许不在人前,那些茶博士们烹煮一壶茶水,也的确没有像他们一样的仔细。 但这也不是不能理解的,茶博士们毕竟做的是天天要重复上许多遍的工作,要是他们对待每一壶茶水,都像这两位老汉斗茶时的认真细致,恐怕一天累死他们也煮不出那么多壶的茶水。 既然是做生意,不管是烹煮茶水还是烹饪一道菜肴,其实都是如此,只要是产品量化生产了,总是要在保质保量的情况下,节省一些步骤,以满足供应上的需求。 除了某些行家或者在特殊的场合下,我们寻常情况下享用成品的茶水或菜品,也不至于吹毛求疵地去搜寻那略微到难以察觉出来的不同。 杨怀仁也意识到这一次斗茶,和那些文人们之间消遣似的斗茶有所不同。 文人们斗茶,在意的无非三点,分别是斗茶品,斗茶令和斗茶百戏。 斗茶品,顾名思义,就是比试选取的茶叶孰优孰略,俗话说“茶以新为贵,水以活为上。” 就是说新茶比陈茶要贵,煮茶选用的水,选取像溪水这样的活水,最终煮出来的茶水,才算是上品。 而斗茶令,则是文人们煮茶的过程中,要吟咏茶令,或是一首诗词,也或是唱些符合煮茶之时淡泊优雅心境的歌赋,以衬托气氛,谁的诗词歌赋好一些,谁便在斗茶中占了上风。 最后的茶百戏,也就是分茶,是一种分辨把煮好的茶水从茶壶如何注入茶杯中的一种技巧孰优孰略的方式,自北宋时才刚刚流行起来。 也正因为是时下最流行的风气,所以在各种斗茶之中,也最开始最重视这一项。 分茶的动作是否优雅,还有把茶水倒入茶盏时,茶末在茶盏中游荡的轨迹所形成的不断变幻的图案是否瑰丽多彩,都是作为评判这一项高低的重要组成部分。 宋代大诗人杨万里曾说“分茶何似煎茶好,煎茶不似分茶巧”,便是说的此样的奥妙所在。 甚至很多文人把这种茶水的图案和琴棋书画中的画相提并论,好似分茶之时,同样是在精心的创作一幅厚重又淡雅的山水云雾,或是一幅活泼又灵动的花鸟鱼虫了。 正文 第559章:斗茶(下) 文人墨客们尚且如此,更可况民间那些嗜茶之人?于是斗茶最重茶百戏的部分,在当今的大宋蔚然成风。 像如这一场斗茶的比试,便是逐渐把这一点表现出来。 由于比试的双方只不过是这间茶馆的茶客,所以一应比试所用的器具和茶品,都是由茶馆提供的。 所以在斗茶品这一条上,两边的起步点都是相同的,所以就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了,最终只能从成品的茶水味道上,来评判他们所下壶所烹的茶叶是否有大叶片影响了口感。 老孙头和老朱头本也不是什么文人,一个是泥瓦匠出身的建筑工匠,另一个看样子应该是个普通的商贾,都不是能舞文弄墨之人。 要他们在煮茶的间隙里吟诗作赋,为免太过强求于人,即便他们二人想吟咏一些此时心中的感叹,想必也不过是些市井之间的打油小诗,难登大雅。 尽管杨怀仁很想听听两个老头能诵唱出些什么有趣的斗茶感怀来,可前边有了茶馆老掌柜那一段文正公的好词在前,恐怕他们也不敢开口了。 看着两个斗茶之人躲在从茶壶嘴里冒出来的蒸腾热气后边闭目养神,跟老和尚修禅似的,杨怀仁便知,斗茶令这一条,看来也是被略过了,只好祝愿他们早日修得正果。 老朱头最先睁开了双眼! 他先是看了一眼对面犹在坐禅的老孙头,嘴角微微扬起一角,然后快速地把已经开了一会儿的茶壶从炭炉上取了下来。 接着他从茶盘中抓了四支茶盏,整齐地把它们在茶盘中摆成了一个正方形。 稍作片刻的等待,让茶壶中沸起来的茶汤自然地在壶中的翻滚变得有规律。 场面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大家屏气凝息,所有的目光都盯着老朱头这一边,似是等待着看他这几月的时间里,他到底又学了什么新奇的茶百戏技艺。 突然,他从新提起茶壶来,快速地把茶壶在摆放好的四个茶盏上方逆时针旋转起来。 茶壶的旋转到达了让他满意的速度之后,他便倾斜了茶壶,让茶汤从茶壶嘴里流淌出来。 茶汤从空中呈现出一种旋转的姿态落下,的确是让人觉得它形态优美,在杨怀仁眼里,像极了微观视角下的dna螺旋。 而茶汤恰好均匀的分别落入了四盏茶盏之中,发出清脆的“噗噗”声,令人惊叹的是,茶汤落入茶盏,激撞着茶盏的内壁,溅起些许的水雾,却没有溅出茶盏来。 此时围观的茶客了有人发出一声赞许的感叹,“朱掌柜的这些日子里,看来是真的学到了精妙的分茶技艺呢,啧啧……” 老朱头听了脸上微微一笑,等茶壶中的茶汤倒得差不多的时候,四支茶盏也都将近八成满了。 大家开始围了上去,伸着脑袋从茶盏的正上方开始观察茶水在茶盏中形成的图像。 四只茶盏里,茶水犹在旋转,水的旋转让细碎的茶叶也跟着旋转起来,一种奇异的力量,使的茶叶末相互分隔,或相互簇拥。 这便让清澈的茶水变作了一张铺开的白纸一般,而那旋转的茶叶末,便成了挥笔泼洒下的油墨,在白纸上肆意地游动,好似作出了一幅任凭看客们想象的画作。 杨怀仁没好意思往前挤,从他的角度,确实看不出什么东西来,这种事,确实也巧妙,也称得上是分茶的艺术,只不过那样变幻的图案,在不同的人眼里,有不同的印象。 也许你看着像翠竹,我看着就像幽兰,或者你看着像腾云,我看着像日暮,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心境看过去,产生在脑海中的影像,总是不同的,任人想象罢了。 老朱头的茶百戏还是获得了茶客们一致的好评,说的最主要的两个字,便是说他取得了长远的“进步”。 另一边的老孙头似乎全然不在意,这时他的耳朵动了动,似是觉得他茶汤也烹好了。 他提起茶壶的时候,众人的注意力又集中到了他这一边,等待着看看在老朱头这样的精彩表演之下,老孙头又要如何应对。 之间他不疾不徐地仔细取了五只茶盏,也是围成了一圈,只不过因为茶盏是五只,倒是被他摆出了一朵花儿的模样。 老朱头看着老孙头的举动皱了皱眉,脸上略有不屑之色,好似再说,弄了半天,还不是跟我的手法一个样? 你摆出五只茶盏来,只不过是数量上多了一只罢了,却并不能压我一头。 老孙头提起茶壶开始分茶,手法上似乎跟方才老朱头所用的手法如出一辙,同样是旋转着茶壶,让茶汤分别从半空流入到五只茶盏之中。 不过杨怀仁似乎察觉到老孙头的注茶的手法,看上去跟老朱头类似,实际上却是有大大的不同——因为他手中茶壶在半空中的旋转,并不是匀速的。 茶壶在他受伤游走到一侧的时候,速度是加快的,而游走到另一侧,则明显有了减速放缓的迹象,如此往复多次,就造成了五只茶盏中所注入的茶水,各不相同。 加快运行的那一侧,茶盏中的茶水注入的自然少了一些,反之在另一侧,因为茶壶游走的慢,所以注入的茶水则相对明显多出不少。 这样的手法,似乎大多数茶客们也不曾见过,只是大家脸上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想看看这样的分茶手法,到底会产生怎么样一种新颖的效果。 等老孙头分茶完毕,大家又凑过脑袋来从正上方往那五只茶盏里看去,接着是一阵惊呼的赞叹声! 原来那五只茶盏里,被注入的茶水量竟是各有差异的,由于每一只茶盏中的茶水量有所不同,倒是恰好让每一只茶盏中的茶水,旋转的速率也有了巧妙的差异。 从上方看下去,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旋转速率的差异,让每一只茶盏中茶叶末在茶水旋转中的造型形态各异。 而五只茶盏中变幻的图案融合到一起,反倒是让这种变幻变得更加瑰丽起来,似是一幅动静相宜的美妙山水。 天空的流云,高处的劲松,山腰的迷雾,山脚的清溪,溪涧里的鱼儿,层次分明的展现了出来。 正文 第560章:茶,以和为贵 这样一来,似乎这场斗茶的比试,在众茶客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话说透过表象看本质,从杨怀仁的视角里,看到的东西或许跟其他的茶客们是有所不同的。 他看到的,除了老孙头高超的茶艺之外,同时也想到了,他作为一名经验老道的工匠,很多技艺和手法,或许是从他平时的劳动当中所感悟出来的。 他的茶艺高,从另一个侧面,也间接的证明了他是一位正是杨怀仁在寻找的那种能工巧匠。 老朱头这边,脸色略有些难看,实际上他心里也清楚,老孙头今天的茶百戏,的确是高出他一筹,只不过最近的两次斗茶比试,他都落了下风,多少会心有不甘。 作为评判的茶客们已然心中有数,只不过还在等待着所有人里边茶艺最高的茶馆老掌柜的站出来发言。 老掌柜仍旧一脸慈祥又淡定的笑意,对着参与斗茶比试的两人都微微点了点头,表示了对他们这一场茶艺表演的感谢。 “两位的斗茶已经结束了,结果嘛,想必大家也已经有了各自的答案。老夫虚长了大家几岁,便由老夫先行判定如何?” 众茶客自是没有反对,微微躬了躬身子表示对老掌柜的评判的认可。 老掌柜把老孙头和老朱头从茶几后请出来,分别站在他的左右两侧。 “朱掌柜的表现相当精彩,想必老夫已不用赘述,自年前你二人那一次斗茶以来,已经数月,朱掌柜在茶艺方面的技艺大有长进,吾等诸人是有目共睹。” 接着他又转向了老孙头这边,“孙老兄方才的表现,可谓是让吾等大开眼界,五只茶盏中的图像各异,却能融合成一个整体,化作一幅层次分明的流云山溪图,可见孙老兄的茶艺,已经精湛到愈臻完美的境界。” 听到这里,杨怀仁觉得老掌柜似乎要宣布老孙头获得了这一场斗茶比试的胜利了,可不料老掌柜顿了一下,却说出了让众人都惊诧不已的话。 “有鉴于此,若是让老夫评判的话,老夫认为,茶,以和为贵,所以斗茶的结果,两人平手,不分高下。” 老朱头从众人的脸上,似乎也看出来了大家的惊诧之色。从他的内心里,他是对老孙头不太服气的。 两人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到达的发小,可这几十年的成长历程当中,似乎老孙头干什么,都比他强上一些。 身体比他壮一些,个头比他高一些,孩童时候一起识字,好像老孙头都比他识得快上一些。 到后来,虽然两人家境不同,可在各自的行业里,老孙头的名气,如果可以类比的话,也是要比他高上半分的。 没想到老了老了,两人又同时爱好茶艺,结果是两人来来往往斗了几次茶,却都败下阵来。 若是今天以前,他是肯定不会服气的,总想着在斗茶这件文雅的事情上,他应该会比从事泥瓦匠的老孙头会高上一些的。 可今天的这一次斗茶,他却是又一次要败下阵来,这无法不让他心中郁闷。 不过老朱头也是个心胸敞亮之人,平日里他和老孙头这一对冤家小老头儿,相互调侃,甚至对骂上几句那是常有之事,其实双方也都没放在心里。 对于胜负,他是看重的,但是他的心里却是明亮的,不是阴暗的,不会为了一场斗茶的胜利不择手段。 刚才老孙头高超的分茶技艺,他如同其他茶客一样,也是看得心中激动非常,是无比感叹的,今天的胜负,他也是有了自己的判断。 输了就是输了,他并不是不可以输,但是要输也是要输的光明磊落,所以他可以不服,但是没有输了不认,再要强词狡辩的道理。 所以当老掌柜的说他们俩平局的时候,老朱头认为这是老掌柜的为了息事宁人,防止他们俩继续争斗下去,所以才做出了两人打和这种评判。 “老掌柜的,诸位茶客……” 老朱头站出来对大家叉手转着圈行了一礼,“这一场斗茶比试,我老朱输了,老孙头的技艺确实更胜一筹。” 老掌柜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老孙头凝眉稍作思考,便站出来谦让道,“朱老弟过谦了,在我老孙看来,朱老弟的茶艺同样的精湛,你我之间,实在是难分高下。” 老孙头说得也不是刻意谦让的打诨之话,而是发自内心。 从二人的技艺来说,单看表面,他的确略高一筹。但是当他看到老朱头短短数月工夫,茶艺却有了让人惊叹的长足进步来说,似乎他也并没有什么优势可言。 两人的分茶手法,本就是相似,只不过是他利用了自己长期作为工匠的优势,在手臂的力量和技巧上略微高出了老朱头一些罢了。 杨怀仁对于二人此时的谦让,看出了两人的坦荡心胸,转念再一想,俩老头从一开始谁也不服谁,还斗嘴打架,到眼下的兄友弟恭似的样子,着实让人觉得这俩老头实在可爱。 茶客们也开始相互私语起来,似乎每个人也都有各自独立的看法。 还是老掌柜的再次站出来说道,“呵呵,既然如此,老夫倒是有一个办法,来证明老夫的评判,是公平公正的。” 众人安静下来,听听老掌柜的又想出了什么能让人信服的说辞。 老掌柜的吩咐茶博士把二人刚才分出来的茶水,又分别倒入了在场诸位茶客的茶杯中,示意让大家尝尝他们两方烹煮出来的茶水,有什么样的区别。 此时两人的茶水已经温热,恰好入口。杨怀仁从自己的桌上取了两只茶盏,分别让茶博士倒入了两人刚刚煮好的茶水。 喝过以后,杨怀仁似乎明白了老掌柜此话的用意。凭着杨怀仁超出常人的敏锐味觉,两盏茶水,他却并没有分辨出来有何不同。 也许就像他煮菜,尽管是不同的人,但是用同样的材料和步骤,制作出来一道佳肴,或许在技艺的美观上有所差别,但是在味道上,并不会有明显的不同。 或许又要回头那个透过表象看本质的道理上来,无论是菜,还是茶,究其本质,还是它们的味道…… 正文 第561章:八大行首 兰若心回来的时候,一场斗茶的比试刚刚在一团和气的气氛中结束。 本来茶馆里斗茶,都是输掉比试的一方来负责整个斗茶过程中在茶馆里产生的消费的。 两个老头打成了平手的结果,是非常少见的。是茶馆老掌柜的站出来说,既然这一场斗茶是他提议的,那么费用就由他来承担。 老孙头和老朱头谦让了一番,最终也只有遵从了老掌柜的意思,几个人又相互行了一圈礼答谢过后,众人才各自回到座位。 这一切本是很普通的人际交往中的客套,却让杨怀仁从中发现了点什么。 老掌柜的给这场斗茶免单,自是他个人的开朗豁达,老朱头抢着要埋单,也是做得自然而然。 唯独老孙头抢着要埋单,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口气上确实也倒真诚,可是总让杨怀仁隐隐里觉得,老孙头有些人穷志短的味道。 方才斗茶所用的茶饼,是老掌柜吩咐茶博士选的两块上好的建安青凤髓,虽然这种茶还到不了贡茶的那种高贵程度,却也是当时排名比较靠前的名茶了。 别看他们每个人只是从茶饼上敲出了鸡蛋黄那么小的一块,要真论起价值来,这一块也得值个二三百文钱。 老朱头是个买卖人,这些钱对他来说当然不在话下,可对于老孙头这样的人来说,似乎就有些昂贵了。 对于当时的工匠来说,凭个人的本事让一家人糊口还不算难,可要发家,那就难于登天了,即便看老孙头的年纪和样子,应该是一位高级的工匠,或者是位工匠把头。 寻常情况下有人要盖房子,或者要起个什么建筑,请了工匠,是要按天给他们算报酬的。 杨怀仁事前也打听过,一位熟练的泥瓦匠,一天的报酬也不过五六十文,年纪轻一些的,或者小工,也就三十来文的样子。 这么算的话,理论上一个月他们也能赚一千六七百文,小工也有近一贯钱的收入,比起普通百姓的收入来说,也算是高的了。 只不过活计并不是天天有的,而且这活计也是分季节,有忙季淡季之分。 忙季的时候一个月能接上二十五六天的活,就算不错了。冬季活少,也大都是些修修补补的工作,所以工钱比往常还要少上一些。 照真实的情况这么算下来,他们一年下来的月平均收入,也就一贯钱多点。 一贯钱维持一个月的吃喝拉撒,倒也足够,算计着花,也能有些积蓄,只不过吃的喝的,总是上不了档次的。 像老孙头这种嗜茶之人,也是不能天天的泡茶馆的,一没有时间,二是他也泡不起。 抽空闲忙的,能到这间茶馆里来点上一壶二十文的茶水,悠闲的坐上一天,对老孙头来说,已经算是奢侈的享受了。 杨怀仁绝不是因此就轻视了老孙头,而是通过这一点,他觉得他是不是可以比较容易的请到很多像老孙头一样的工匠,加入到庖厨学院的建设中来。 因为钱对于他来说,是最算不得问题的事情。 杨怀仁还在酝酿着如何开口跟老孙头提起这件事,刚回到茶馆的兰若心,开始小声地在他耳边说着她这一趟去端王府打听来的消息。 原来在泥瓦匠这个行当里,也是分出了八大行首,而他们的姓氏,恰巧是百家姓的前八家——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这八大行首,在东京城里,算是泥瓦匠这一行里最具有权威,同时也最具有人力资源的八家。 像很多其他的行业一样,这个年代,行业里也讲究门派之分和传承有序。 这其中的某一家,整个家族都是从事这个行业,手艺的延续,甚至传承了成百上千年。 每个家族都有代表性的人物,或许是一个大家长的这样形式的存在,除了有责任把家族手艺传给家族中的下一代之外,也对外招收了许多徒子徒孙,也就是如此,形成了带有各自特色的工匠队伍。 这样的工匠队伍,有点像后世的包工队,队伍里都是一个村子里走出来的,有的都是亲朋好友。 眼下的情况也差不多,一个这样的工匠队伍,少则百八十人,多则数百人,作为领导的把头技艺精湛,同时也负责在外边招揽活计。 若是若干小的工程,他便分别把工作分摊出去,若是一个大工程,他便把手下的工匠们组织起来,集体行动。 这一点也正是杨怀仁所希望的,零零散散的雇佣一些工匠,一是太麻烦,二是他们组合在一起干同一项工程,也缺乏必要的协作能力和默契程度,必然会拖慢了工程的进度。 而整体招募一支或数支像这样的工程队伍,那就不同了,每个队伍负责某一个建筑的施工,他们之间有默契,那么工程的进展就会加快了许多。 这八大行首里,赵家是专门给皇亲国戚干工程的,寻常百姓的活,他们也不接,端王府的修葺工作,就是他们做的。 不过端王府上,倒是有对这八大行首比较熟悉的管事,赵家的工程队不接民间的活,但如何联络另外七家,赵佶还是吩咐这位管事详细的记录了下来,交给了兰若心。 当然也不是没有代价的,赵佶送兰若心走的时候,絮絮叨叨了好几遍,改日要去杨家庄子拜访杨怀仁。 这个拜访,杨怀仁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无非是让他亲手下厨给这小子做几道菜而已,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兰若心立即找了城里帮中的一些人,打听剩下的七大行首现今的情况,看看他们是有 活在身,还是赋闲在家。 结果是这其中的钱家接了西京长安的一个大工程,不在东京,而周家和吴家去年开始早就带着自家的队伍去江南一带谋生计去了。 剩下的孙李郑王四位把头,如今倒是在城里,没听说他们接了什么大活,应该都能请到。 杨怀仁听罢,想到那现今还在城内的四大行首中有位姓孙的把头,不自觉的就抬起头来,看了看对面的老孙头。 正文 第562章:有本事的人有性格(上) 这世上,但凡是有点本事的人,都是有性格的。 老孙头见来了一个小书童模样的人在对面的老先生耳边窃窃私语了些什么,许是觉得自己坐在对面有些不太合适,于是站起身来,谢过了杨怀仁请他喝茶之后便要换坐。 杨怀仁忙招呼他从新坐下,简单介绍了下兰若心,至于她男扮女装一事,也没有过多隐瞒,因为他从老孙头看向兰若心的眼神里,已经看出来他早就猜出了兰若心的女子之身。 “呵呵,”老孙头笑道,“老汉就说嘛,你家的书童生得也太清秀了,比起那些富家大院里的小娘子们,都还要水灵了许多呢。” 杨怀仁的坦白,也获得了老孙头的一些好感,只不过这种坦白也是有所保留的,比如杨怀仁的真实身份,眼下是绝对不能在城内透露的。 “老哥哥见笑了,我家女儿说要跟我进城见见世面,可又怕人生地不熟的会有诸多不便,因故假扮了个小子模样。” 兰若心还没弄清楚坐在杨怀仁对面的这位姓孙的老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身份,但是见杨怀仁对他礼敬有加,也是恭恭敬敬的对老孙头福了一礼。 杨怀仁很欣慰,兰若心真的变了不少,变得更有女人味了。这也许也代表着她已经真正的放下了她江湖中一个大帮派二当家的身份,愿意留在他身边。 老孙头呢,毕竟是在西市这样的市井之间生活了一辈子的人,多少有些庸俗,他看了看杨怀仁,又看了看兰若心,脸上微微一笑。 “老先生还真是,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对了,老当益壮啊,呵呵……” 杨怀仁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后来看着兰若心脸上忽然浮上了一片红晕,才恍然大悟,心中忍不住暗骂老孙头,你这个老不正经的! 他装扮的老先生看上去没有七十也得有个六十好几了,虽然嘴上把兰若心说成了女儿,可明眼人从兰若心看向杨怀仁的眼神里,却没法不察觉到那种爱慕之意。 这年头老来纳妾,也是平常之事,特别是有点地位或者家境不错的读书人,纳了一个比自己小上三四十岁的小妾,说出去也是件值得吹嘘的事情。 世俗的眼光也不是想当然的开放,背后的议论和腹诽,肯定也是有的。 也许在老孙头眼里,斯斯文文的一位老先生,就是怕了这种世俗的眼光,才带了自己的小妾进城,为了掩饰才假称作自己的女儿罢了。 这种事没有躲过老孙头的老辣眼光,杨怀仁自然也不便过多的去解释什么,兰若心竟也没有面露愠色,反倒是看着杨怀仁尴尬的样子,心里好似在偷笑一般。 “呃……” 这件事让杨怀仁又从何谈起呢?不如言归正传。 “方才从老兄嘴里听闻,你可是位土木和建筑行当里的工匠把头?” 老孙头招呼了茶博士来给他们桌上的几壶茶添了热水,给兰若心倒满了一杯,摆摆手示意她也坐下来说话。 “嗯嗯,正是。” 他顿了一顿,“既然老先生今天请我喝茶,将来若是家中有什么此类的活计,老弟倒可以帮你联系几个小子们去做,工钱我包了。” “呵呵,那倒不必。” 杨怀仁听了这话,心中大喜,没想到他还没开口问,老孙头就先答应了下来。当然,他口中所说的小活,和杨怀仁家里的大活,这之间的区别也是蛮大的。 “不过话说回来,老夫家里还真有新建一个大院子的活,工程量算得上是巨大,不知道孙老哥能不能包的下来。” 兰若心听到这里,似乎也想到了些什么,难不成这位其貌不扬的老孙头,正是她打听到的建筑行里八大行首中姓孙的那一位? 她半疑惑半惊讶的望了杨怀仁一眼,杨怀仁则斜眼对她一笑,来表达他们所想的事情是相同的,而答案,自然就在对面这位老孙头接下来的回答当中。 老孙头如今年近花甲,作为一位行首,许多活计已经不用他亲自去做,何况最近也没有什么大的活,都是些闲散的小活,他只负责从中联系,吩咐他的子孙辈或者弟子们去做就是。 以他在这一行里的资历,他是有资格摆谱的,这也许就是每个行业里,那种天才的工匠应该有的一种性格。 他寻思着当年宫里新建宫殿他都是亲自参与过的,难道这世上还有比给官家盖殿宇更大的工程或者活计吗?想想就觉得想笑。 也许老先生口中的所谓工程巨大,只不过是乡间在他自家的宅基上新建一座十亩八亩的大宅子而已。 “我老孙也不怕老先生笑话,说句大言不惭的话,这东京城内外,你可以打听打听,没有什么工程是我孙江山做不了的,再大的工程,我一句话的事儿。” 杨怀仁自然知道这是老孙头在吹牛皮了,不过他作为一位行首,是应该有这样的骄傲和自大的,只不过,他不知道杨怀仁真正要做的工程,到底有多么大。 没有必要跟他较真,更没有必要戳穿了他的牛皮,终究他的目的,是要招揽老孙头和他背后的工匠队伍为自己所用。 所以话说到这个份上,不如直接就亮底牌。 “占地三百亩,比国子监和太学规模还要大的一间学府,孙老哥可能接的下来?” 老孙头一怔,惊得他一哆嗦,手中刚刚拿起来的茶盏猛地晃了一晃,差点把还滚热的茶水泼在自己前襟上。 他忽然想起一个最近在东京城里的传闻来,传闻里说最近风头正劲的那位东京第一大愣子通远郡公,上书朝廷说要在自家庄子山后的一大片荒地新建一座庖厨学院。 通远郡公杨怀仁其人,老孙头肯定是听说过的,这一年里有过他不少的传闻。 从他的厨艺多么高超开始,到他在环州带领三千边军大胜两万夏军精锐,直到前一段时间还领兵冲突了濮王府,有些都被些说书人变成了段子在茶肆酒楼里传唱。 从内心里他是佩服这么一位有点传奇似的人物的,只不过通远郡公要盖一座教授厨子的庖厨学院的事情,在他一个工匠来说,听起来令人振奋,但是做起来就让人觉得有些儿戏了。 正文 第563章:有本事的人有性格(下) 身怀技艺的工匠,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地位不高,老孙头作为过来人,是深有体会的。 像他一样的各行各业里的工匠们,他们技艺的传承,也都是师傅弟子之间的口耳相授,像圣人之学那样开学立院的,不是不多见,而是从来都没有过。 教授圣人文章,可以开书院,在这个时代所有人听起来都是理所当然之事,朝廷会拨款,商贾也会捐赠。 但是你要开个学校,不教这些而是去教授厨艺啊之类的工匠技艺,一定是不被人认可的,甚至会被人认为是不务正业。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教育是一个国家的根本”,可这样的话在杨怀仁和老孙头这样的人耳朵里,听起来就不服气。 难道传授圣人文章就是教育,教授工艺技艺就不是教育了?职业教育,也是教育。 而且在杨怀仁看来,在大宋这种历史环境下,职业教育比起所谓的正统教育,更能培养对如今这个社会更加有用的人才。 这样的理念是美好的,可走出第一步,确实也很难。要不是他有现今这样的地位和财力,恐怕建设一所综合性的学府的梦想,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这一点老孙头是不知道的,他不相信有人愿意拿出数万贯的家财来干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 但是老先生说的占地三百亩,要建设的比国子监和太学这两所大宋最高最大的学府还要大,让他觉得老先生是在跟他开玩笑。 “老哥哥可是城西南通远郡公庄子上的人?” 杨怀仁点了点头。 “老哥哥确定通远郡公要盖一座占地三百亩的教授厨子的学院?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杨怀仁又点了点头,笑着开口道,“这只是一个初步的规模,在杨郡公的计划里,先期肯定是拿教授厨子厨艺为基础,以后嘛,各行各业的工艺和技能,可能都会专门设置学科,也都会教授的。” 老孙头又是一惊,看样子那个姓杨的郡公胃口还挺大的,他是个厨子出身,建个教授厨艺的学院已经有些离经叛道了,如果他的梦想真的有那么大的话,还真是一件大好事,或许将来可能会改变工匠在整个社会中的地位。 杨怀仁见他发愣不说话,接着说道,“如果将来学院开设了建设这一门学科,像孙老哥这样的经验娴熟的泥瓦匠,也许会被请来去当先生也说不定呢。” 我也能当先生?老孙头又惊又喜,想不到他这一辈子还有当教书先生的机会。 建筑这一行,技艺并不像各门派的武功一样是本家的不传之秘,对于老孙头来说,他的本事还恐怕子孙们不乐意继承呢。 他手下的一支工匠队伍,除了他的子孙和亲戚之外,绝大数人都是为了谋生,才拜他为师加入这一行的,但凡是有点别的本事的人,也不会做社会地位低下的工匠。 他当然是愿意多教一些人来传承他的手艺的。 杨怀仁也知道,也许老孙头文化水平不高,他有些知识和理论,可能不太会用书面的方式表达出来。 但是凭借他多年的经验,教授学生成为一名合格的泥瓦匠,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所以他才那么说。 老孙头还是有点半信半疑,毕竟这件事听起来,是有点匪夷所思。杨怀仁见他仍然心存疑虑,便直接抛出了更大的鱼饵。 “你若是能带更多的熟练工匠加入到这座学院的建设中来,我这里可以打保票,工钱翻倍,而且绝对不拖延。” 这话他是相信的,杨怀仁败家子和大愣子的名头城内人尽皆知。 杨家庄子如今在城内也是相当出名,郡公盖了一水的新房子,庄子里好几种作坊做的风生水起。 而庄子里的庄户们除了种地那点微薄收入之外,还能去这些作坊里做工,给郡公盖房子,都有不错的报酬,也没听说过杨大官人拖欠过任何人的工钱。 “只是……” 老孙头本想说要召集自己的工匠队伍,可能要三五天的时间,因为他们都在东京城内外的各个地方接了些散活,总得给人家干完了,才能去杨家庄子上去帮郡公盖学院。 杨怀仁却不管这一些,以为是老孙头还有其他的条件。他想的是,像这样的身怀技艺的老工匠,一定是有自己的个性的,若是提一些特殊的条件,尽量满足他就是。 而且与其等着人家开口提,不如自己主动一点,也显得比较有诚意。 “不用只是了,孙老哥喜欢喝茶对吧?” 说罢他招呼了茶博士过来问道,“请问贵店最贵最好的茶叶,是哪种?” 茶博士被他这么没头没脑的问题搞得稍微有点愣神,不过他想了想,还是盘算出了几样他们店里现有的最好的茶叶的名字出来。 “要说最好嘛,茶这东西,自然是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品位,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喜好的……” “那最贵呢?” 杨怀仁嫌他啰嗦了,谁跟你谈论茶叶呢? “最贵的话,本店现有的,一是黄隆的双井白芽,一是袁州金观音,都是价格昂贵的茶叶。” “怎么个价钱?” “一壶的话……” “我不论壶买,我论饼买,一饼多少钱?” “呃……” 茶博士总被他打断了话,也打断了思绪,慢慢地便跟不上杨怀仁的节奏了,只有慢慢嘟哝着计算了起来。 “黄隆的双井白芽,一壶四百文钱,一饼可以烹五十壶,那就是二十贯钱……袁州的金观音茶,一壶五百文,一饼可以烹四十来壶,同样是二十贯钱一饼。” 当时不同产茶地方的茶焙制作的茶饼,大小和重量并不是统一的。 杨怀仁也不在意这些,直接吩咐道,“把你家店里的这个双井白芽和袁州铁观音都给我包起来,送到孙先生府上去。” 茶博士懵了,从来没见哪个茶客这么买茶,怔怔地说道,“这种贵价的茶叶,店里存货不多,好像两种加一起也只有五饼。” “我不管你有几饼,全包上就是。” 说罢从怀里摸出一块金瓜轻轻放在了桌子上。杨怀仁心里笑道,哥们也是有本事的人,也是有性格的! 正文 第564章:既看破莫说破 茶博士脑袋里有点懵,跟他们刚刚烹煮出来的茶水有点像,停不下来的旋转,而且转得他很晕。 战战兢兢摸起来那块足有十良重的金瓜,分别看了看桌上坐着的三个人,然后转头跑下了楼去。 老孙头似乎想到面前这个老先生是谁了。从个性上来讲,这样的性格脾气,跟传闻中的那位杨大郡公有点相像。 这年头随身能带着金子就两个人敢在西市上走的人,胆子可谓够大,除了那位通远郡公,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有这样的作风。 所有的信息汇总起来,他得出了一个结论,面前这个花白胡子的老先生,就是那位通远郡公杨怀仁假扮的。 接着他又想起来通远郡公因为带兵在东京城内冲突,被官家惩罚在他自家庄子闭门思过,便明白他为什么要乔装打扮一番才进城了。 冒着这样的风险,进城就为了请工匠帮他建设他的学院,可见这座学院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有多重,同时也说明了他对于工匠们的尊重。 这份诚意,着实让老孙头非常感动,而他们能在这座茶馆里不期而遇,那就是极大的缘分了,或许,这就是天意。 面对这样的邀请,老孙头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他的心里,其实已经欣然接受了去杨家庄子帮他建设庖厨学院的邀请。 不仅如此,在他的盘算里,如果这座学院的规模真的是三百亩这么宏大,他自己手下的一百多人的工匠队伍,是不够的。 所以他决定主动帮忙,帮杨郡公去联系其他的几家。只不过是好奇心作祟,他还是下意识的问道,“你是……” “既看破,莫说破……” 杨怀仁从老孙头变幻不定的表情里,似乎也已经捕捉到了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于是继续装作一个悠闲的老先生,打起了禅语。 老孙头会意,不禁莞尔一笑,“传闻中那人的种种,今日小老儿算是都见识过了,呵呵…… 只不过这些贵价的茶叶,不如就算了吧。 老夫嗜茶,嗜好的是品茶那一刻的心境,至于茶品的优劣,其实并不是那么的在意。一壶二十文的茶是品,一壶五百文的茶同样是品,在小老儿的心境里,并无什么不同。” “这个说法好是好,但是咱们这样的人,听起来总是觉得难以服众的。” 杨怀仁喜欢辩驳的性子又上来了,“一分钱一分货,不能说完全对,但是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对的。 品茶也好,品菜也罢,既然是好东西,价值总是要比普通的货色要高的。而且不光是东西,咱们的技艺,也可以是同理的。 高超的技艺,也是一种商品,技艺高的比技艺高的要值钱,相信这样的道理,你我二人都应该有所感悟。” 这话老孙头心中是极其认可的,尽管在当时的现状里来看,人家请你去干活,还是看工作量,至于质的方面,尽管要求颇多,却是很少会体现在工匠的收入上。 所以杨怀仁这么说,也正好印证了他方才说过要给盖学院的工匠双倍工钱的说辞,其实并不是单纯的因为他不差钱装大款。 这种对工匠的技艺的认可,除了口头上的赞赏之外,给他们更高的报酬,才是最实际的,同时也体现了他对工匠这一行的尊重。 老孙头笑得很灿烂,他觉得很长时间以来,他都没有今天这么开心过。得到应有的尊重,确实比其他事情感受到的快乐,是有所不同的。 这也更让他笃定了要给杨怀仁帮忙联系更多的工匠的想法。 “老先生这茶,我算是代表我的其他工匠的兄弟们和子弟们收下了,到时候带到工地上,让大家休憩的时候都来尝尝,也算是郡公给我们这些工匠们的福利。” “自然自然,不光茶水,到时工匠们吃喝管够,也一定保质保量。” 杨怀仁答应的很爽快,工匠们的工钱和福利,是他早就想好了的。如今立夏已过,天一天比一天热,到时候工匠们在工地上做工,是一定不好捱的。 整个工程的后勤保障,他自然不会小气,“该有的好吃的,好喝的,自然应有尽有,绝对不会亏待大家。” 有了这话,老孙头更高兴了,“那就先多谢郡……老先生了。不过从工程的规模上来算,工程量可不小,光我一家的工匠队伍,怕是人手不够的。不如小老儿就帮老先生再联络几家如何?” 杨怀仁大喜,要的就是这个。 “不知孙先生能不能帮忙联络到李郑王三家建筑行里的行首?” 乖乖,老孙头心道,这杨怀仁还真是心挺大的,请工匠也是请最好的,京城建筑行里的八大行首怎么个情况,他门清。 八大行首里只剩下四家能接他家这个活,他倒是清楚的很,找到他老孙一家还不够,非得剩下三家也一齐找齐了才开心。 不过转念一想,这人的性格可能就是如此,干活要干的最好,请人干活,也一样要请最好的,有要求有原则,在匠行里,算是一件值得称道的好事。 “联络倒是能帮你联络,只不过这三家行首的领头人,也是各有个性,要请动他们,让他们开开心心帮你干活,光我去请不行,还要投其所好。” “此话怎讲?” “呵呵,”老孙头笑道,“我们这几家行首,领头的人眼光都高,不是说你花得起钱,就能亲自上阵的,大多数活都是派自己的手下人去干而已。 要是请动他们亲自出马,我们四家一起干,这座学院一定会建设成为大宋第一学院,学院的建筑,也一定是全大宋最好的。” 杨怀仁忙着点头,“嗯嗯,我要的就是最好的,不是最好的我还不要呢。只是在下也不清楚李郑王这三家行首的领头是是谁,又各自又什么特殊的喜好,又要如何投其所好的?” “这个简单,这三家的领头人,分别是李家的李垒,郑家的郑荣穗,还有王家的王老七,我们从小就都相识的,他们喜欢什么,小老儿是再清楚不过。” 正文 第565章:投其所好 老孙头继续娓娓道来…… “李家的这位李垒,名字起得好,干我们这一行,不就是‘垒’房子砌墙嘛,呵呵。他一生所好,就是吃!” “原来是个吃货啊,这个对我来说,正是最容易的事情,我家随园开在南城,这位李垒李把头,无论他想吃什么好东西,我自然有本事给他做出来!” 老孙头笑着点点头,“不错,说起李老弟的这一喜好,算是正中了郡……老哥哥的下怀,哈哈。若是你还满足不了他对美食的要求,那这天下恐怕没人能做到了。” 杨怀仁想起民间所传的他是神仙弟子的传言,恐怕好多像老孙头这样的普通百姓,或多或少都会信上几分,至此也不好过多解释,只是笑笑。 “那第二位,郑家的郑荣穗呢,他的喜好又是什么?” “这个郑荣穗啊,自封西市上的酒仙,一生最爱的东西就是酒,只可惜即便他耗尽了家财,也没真正喝过多少名贵的好酒。 你家随园的随园春,据说是当今最好最贵最美的美酒,可惜价钱嘛……呵呵,不是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吃得起的。 前段日子还听说郑荣穗到处借钱,倒是从黑市上买了一坛随园春回去,可惜他还是买到了假货,唉……” 随园春在世面上出现假货的事情,杨怀仁是知道的,这种事自古到今都是如此,一样商品有了名气,自然会有各种造假和山寨的假货冒出来。 只是这个郑荣穗,也有点倒霉,贪小便宜,却吃了大亏。 杨怀仁也知道他家作坊产的随园春,价格是太高了,东西本身的制造工艺也好,原料也好,成本原本就高,所以价格自然也就比普通的白酒高了不少。 从作坊了出货的时候价格已经是高位,经过了运输,批发等流通渠道,中间每一个环节的商人们肯定是要层层剥利的,到了零售的商家那里,自然也要赚钱,价格就已经很高了。 而因为杨怀仁奇货可居的销售策略,又导致了市面上的随园春一直处于一种供不应求的局面当中,所以商家也好,好酒的客人也好,经过了一番炒作,价格更是一高再高。 卖随园春杨怀仁是从中赚了不少,可其他的环节也好,终端的销售也好,每一个参与到其中的商人们,也都赚的盆满钵满。 正是因为这种火爆的销售,高额的利润催生了大量的假冒产品冒充随园春出现,有些跟后世的造价贩假或者山寨模仿的手段差不多。 比如京城里就随处可见诸如什么“随园冬”啊,“随圆春”之类的酒品,杨怀仁虽然痛恨这些造假的和山寨的,可是屡禁不绝,他也实在是管不过来。 郑荣穗买了山寨的假货,实属正常。这样也好,他喜欢随园春是吧,请他去了工地上,离的随园春的作坊也不远,他愿意喝,就请他喝个够。 “要投其所好,这一点也不难”,杨怀仁气定神闲,“还有一位王老七呢?” 老孙头脸色有些不自然,抬眼看了看旁边的兰若心,欲言又止。 兰若心被他这一眼瞅得莫名其妙,开口问道,“王老七又有什么不靠谱的个人喜好,老把头但说便是,这样看我倒看得我心里怪怪的。” 老孙头既然知道了杨怀仁的身份,那么便才想到这位装扮成了书童的女子,极大可能是杨怀仁的娘子或者妾室了。 当着人家的老婆面前说些烟花柳巷之地的事情,总是觉得不太体面。只是既然他都开了口了,也只好合盘托出,不再隐瞒和忌讳些什么。 “这个王老七啊,他的爱好嘛……这个……说起来有点不雅。” 老孙头吱吱呜呜,杨怀仁“噗”地笑了出来,他大概猜到这个王老七喜欢些什么了。 “这个王老七,可是喜欢上了哪一家勾栏妓院里的花魁小姐儿?” 老孙头尴尬的笑了笑,“正是。王老七这个人,算起来今年只有三十出头,在京城从事建筑行当的八大行首里,是最年轻的一位。 不过可别小瞧他,他虽然不像我们一样是老汉,但他七八岁就跟着他爹干这一行了,不论经验还是技艺,可是绝不输给我们这些老头子的。 而且更为重要的一点,我们这些老家伙们,手下的匠人都是有数的,少则百八十,多则二三百。 可这个王老七,手下人跟着他干活吃饭的,足足有五六百人,这些人里,也大都是技艺纯熟的能工巧匠。 他爷爷那一辈上,神宗朝修建大庆殿,工匠里就是他爷爷王老五带的头。他爷爷也因此在我们这行里可谓名满天下,收徒也最多。 到他这一辈,技艺还在,所以一直跟着他们王家做工的匠人,也是数量最多的。 只是……王老七这人有些恃才傲物,又贪恋女色。因为他喜欢吃花酒,弄得他家里的娘子都受不了而央求着他写下休书。 事情至此,王老七还是不知悔改,只要是有了点钱,就会泡在烟花风月之地里,钱不败光了,是绝不肯离开的。 要想请他出来领着队伍踏踏实实去地处偏远的涡河那边做工,怕是很难。” 杨怀仁听完皱起了眉头,喜欢吃喜欢喝,他都能满足,喜欢钱大不了给钱便是,可是这喜欢女色的,还迷恋到了这种地步,在他的意识里,应该是一种病态了。 在兰若心听来,王老七可不是病态这么简单,而是变态。 若不是杨怀仁现在需要这样的匠人去建设学院,她若认识了这样的人,非把他开肠破肚大卸八块,看看这人到底是什么毛病不可。 老孙头看见二人脸上或忧或怒的颜色,圆场道,“其实这个工程,有我们孙、李、郑三家一起接过来,工匠的人数已经足够了,并不一定非要请王老七亲自出马,联系他手下一些匠人填补插缺便可。” 老孙头的话也有道理,不过杨怀仁执拗的性格却让他觉得有挑战的事情才有意思。 “那就劳烦孙先生帮忙联络李垒和郑荣穗两位把头,条件给他们说清楚。至于王老七嘛,就由我亲自出马!” 正文 第566章:简单的快乐 “呵呵,”老孙头放低了声音说道,“事情老汉倒是可以跟李垒和郑荣穗两位把头说,不过还得是郡公也出面,才比较容易说得动他们。” 杨怀仁摊了摊手,“可我如今这身份进了城,怕是有心无力啊。” “无妨,到时见了李垒和郑荣穗,当面老汉只说你是通远郡公府的一位管事便是,他们也都是粗人,心思没读书人那么精巧,想不到的。 再说了,你现在去寻那王老七,是寻不见的,王老七在这个点上,还不知道躲在哪个温柔窝里睡大觉呢,不到天黑,他是不露面的。” 杨怀仁一想也是,昼伏夜出,或许就是王老七这种人生活的常态,如今是大白天,连老孙头都不确定能寻见他,那么自己就更没有办法找到他的所在了。 “那好吧,就劳烦孙先生帮忙引荐了。” 说完三人喝下了最后一杯茶,站起身来下了楼。老孙头站在茶馆门口停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空,又往长街的两头分别望了一眼。 “两人的家,一个在西市的北边,一个在南边,不过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李垒和郑荣穗两位把头,可能在同一个地方。” 说罢不等杨怀仁发问,老孙头便背着手前边快步走了起来。杨怀仁不明所以,也只好跟在了他后边。 已然到了正午,烈日高悬,街市上也变得燥热起来。可这份燥热并没有挡得住来来往往的小贩和百姓们为了生计而奔波。 市面上仍旧很热闹,顶着烈日拉着装满了枣儿小车的妇人,扛着大包却快步地从身边走过的脚夫,挑着担子在熙熙攘攘的人去那种腾挪闪躲的茶饮子小贩,让杨怀仁感受到一种融入了平民生活的快乐。 在富贵人眼里,他们是受苦受累的一群卑贱的人,可在他们心里,受的这些苦和这些累,似乎并不怎么在乎,脸上还带着一种欣欣然地自得。 杨怀仁想起最初认识黑牛哥哥时的样子,他也是个扛包的脚夫,每天抗些散活,赚上几十文钱,常常还要被工头克扣些工钱。 可他并没有觉得委屈,也从来不觉得气愤,他出了力气,通过劳动赚了能养活自己和母亲的饭钱,他就很容易快乐。 做人简单一点就挺好,杨怀仁这么觉得,起码比较容易快乐起来。 这些最淳朴简单的人,一生都在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单纯的日子,高高兴兴地希望着今天多出点力,可以多赚一些钱。 然后给老婆扯一块花布,给孩子带一颗糖果,就这么把这种简单的快乐传递下去。 杨怀仁就这么受到了感染,也觉得快乐了起来,觉得自己多受点累,也有了个更能让他继续把心中梦想坚持下去的理由。 老孙头在一家小酒馆的门前停了下来,酒馆的门脸儿很小,以至于酒馆的牌子,杨怀仁都没有寻见。 走进去,也是最普通的摆设,掌柜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见老孙头走了进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堆着笑脸迎了上来。 “吆,是孙把头啊,可是有日子没来光顾咱家的买卖了……” 老孙头没接她的话,直接问道,“老张家的,李把头和郑把头可在后院里吃酒呢?” “是啊,刚坐下。” “那就好”,老孙头回头对杨怀仁笑了笑,“跟我来。” 然后他也没理老板娘,便带着杨怀仁穿堂而过,去了后院。 杨怀仁路过老板娘身边,琢磨着这也是个同行,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才跟上了老孙头的脚步。 老板娘似乎也不在意老孙头这样略显无礼的举动,脸上带着笑,装出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剜了老孙头的后脑瓜子一眼,接着又接着去忙活她的事情。 小酒馆前边的店面不大,所以也坐不下几个客人,可后边却是有个有棚顶的院子,可以摆放下几张矮桌,客人们便一人一个马扎这样子坐在阴凉里吃着午饭,喝着小酒。 老孙头打眼就看见了李垒和郑荣穗两个人,带着杨怀仁和兰若心走到那张小桌前坐下。 李垒和郑荣穗年岁上看样子比老孙头年轻了十来岁,不过鬓角里也开始冒出不少银丝,一看就是下过力的人,四十几岁出一片白发,印证了他们的沧桑。 老孙头也不先介绍杨怀仁他们事先说好的那个身份,而是大大咧咧的以一位兄长的姿态拍着两人的肩膀,问道:“有个大活,不知道你们想不想跟我一起接下来?” 杨怀仁尴尬地笑着坐了下来,可李垒和郑荣穗似乎对老孙头很熟,至于他领了两个生人过来,也没有感到好奇,依旧兀自夹着一个小盘中的盐水豇豆,喝着自己的小酒。 却是在听到老孙头这句话的时候,两人都是一怔,相互对视了一眼,这才又疑惑不解的打量起杨怀仁来。 在他们的意识里,如今他们这个行当里,活是不少的,东京城内外,总有人盖房子或者修缮铺面,让他们这些人吃饭不愁。 只不过活虽多,却都是些散活,真正能赚大钱的那种大工程,一年也遇不上几次,有钱人或者那些权贵们加盖院子楼宇什么的,是更少见。 老孙头这句话里的意思,是他接了一个大活,连他自家的匠人队伍都接不过来的大活,这可就有意思了。 “孙老哥,到底是什么活这么大,你一家还做不过来,还要拉上我们俩?” 老孙头故意卖了个馆子,脸上只是得意的笑,却不直接告诉他们他接了个什么活。 杨怀仁起先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后来一想既然相信了老孙头要帮他的忙,且就看他如何让李垒和郑荣穗两位把头主动说要跟着他去干。 “活肯定是大活,你俩一辈子都没接过这么大的活!” 老孙头好像是在用激将法了,“不过在我说出这是个什么活之前,我先请你俩去一个你俩梦寐以求的地方吃顿饭,咱们吃饭的时候再慢慢聊。” “哦?” 李垒和郑荣穗蹙着眉头更摸不着头脑了,不过他们认识老孙头好几十年了,倒不觉得他会跟他们开这种玩笑,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你说去哪?” “随园!” 正文 第567章:我结账刷脸 “随园?!” 李垒笑了出来,“哈哈,孙老哥,你没事干吗消遣我们?” 郑荣穗也摇了摇头,苦着脸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说道,“你看咱们是什么人,那随园是咱们这样的匠人能去的地方吗?” “唉……” 李垒叹了口气,“说起来我也是去过一次的,吃过随园的牛肉面,那味道……啧啧……想起来就流口水,恨不得能天天去。 可惜那牛肉面太贵了,要五十文一碗哩! 即便如此,也不是有钱就能吃的上的,随园的牛肉面是限量供应的,要排队拿了签子,凭着签子才能进门,进了门,也只能买一碗,多了人家不卖。” “是啊”,郑荣穗接过话来,手里比划这一个小小的杯子模样,“那随园春,京城驰名,我也想能有机会品尝一番,哪怕只是一杯呢? 可惜太贵了,供应量也有限,到如今我也没机会尝上一尝。咱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家,总不能用一个月的工钱,去换那一小壶酒吃,等哪一天……” 两个人摆出同病相怜的姿态来,相互倒着苦水,又吹嘘了一番有了钱之后要怎么怎么样,倒是让杨怀仁看着觉得他们又可爱又好笑。 他们也是实诚人,最后李垒总结发言道,“人家贵也是有贵的道理的,东西就是好,总不能和咱们手里这些粗食粗酒一样的价格。” “呵呵,谁说我是在消遣你们呢?喏……” 老孙头笑呵呵的说着,给他们二人示意了一下杨怀仁。 杨怀仁见他们二人转头打量过来,也明白了老孙头的意思,笑着对李垒和郑荣穗拱了拱手道,“孙老哥所言不虚,咱们就是要去随园,老夫来结账便是。” 李垒和郑荣穗疑惑的看了看一直都笑的很神秘的老孙头,又转过头来从新猜测起这个老先生模样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看他模样,六十出头,须发花白,衣服嘛,普普通通,虽然全身上下透露出一种读书人的儒雅和整洁,却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富贵人。 就算是个富贵人家,请客去随园吃饭吃酒,那也不是随便说的。吃碗牛肉面要凭签子,看着光景,吃牛肉面是来不及了。 要是去楼上的雅间点一些随园特色的小菜,那就跟不可能了,这里有五个人,就算一个人点一个小菜,两壶随园春,算下来也得几贯甚至十几贯钱的消费。 权贵们之间请客吃饭,自然是不在乎这点钱,可是谁会没事闲的请他们这些粗鄙的匠人汉子去吃那么贵的一顿饭? “你说你做东?老先生,别开玩笑了,你也不像是个有钱人啊,呵呵……” 面对李垒和郑荣穗的不可置信,杨怀仁也打算顺着老孙头的意思演下去,不过该演的戏,是绝对不能落下的。 “我说了做东,是一定不会食言的,尽管现在我身上,只有些散碎的银子和十几枚铜板儿……” 出门的时候,杨怀仁就没带多少钱,平时就这样惯了,他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那一根买茶的金瓜,还是兰若心在茶馆门前分手的时候硬塞给他的。 李垒和郑荣穗听了半句,心里就觉得好笑,这老先生实在是教书教坏了脑袋了,你说做东,缺又说身上没钱,人家随园也不是庙里的菩萨,看你长的和气就不收你银子啊。 杨怀仁顿了一顿,等着语气的停顿营造出了一个比较好的效果,才接着上半句话说道,“不过老夫去随园吃饭,从来都是不带钱的! 因为……别人吃饭结账靠银子,老夫去嘛,结账靠刷脸。” 李垒觉得老头这话又好气又好笑,一副不屑的样子笑骂道,“没听说吃饭不给钱的,怕是你吃过了这顿霸王餐,人家要报官把你抓到开封府去了。 对了,我只听说过刷墙刷家具刷盘子刷碗,没听说过刷脸,啥是刷脸?” 兰若心似是在杨怀仁身边呆的久了,以前听他说话也是一知半解,觉得这人讲话好生奇怪,而这段日子以来,她似乎也慢慢地弄明白了杨怀仁的语境里,一些特殊的词汇,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她笑嘻嘻地道,“刷脸嘛,很简单,就是吃完了饭,喝完了酒,结账的时候,让人家掌柜的用目光‘唰唰’在他脸上刷一遍,这账单嘛,就算是结了。” 李垒和郑荣穗跟半夜遇到鬼一样张大了嘴巴,瞪着两个大眼盯着杨怀仁和兰若心,心道这俩人要么是疯了,要么……还是疯了。 不管他们信不信,心中又多么的诧异,老孙头已经把他们俩拽了起来,往小酒馆的门外走去,二人就这么傻不愣登地被老孙头半推半就地,走出了小酒馆。 酒馆的老板娘扭头看了看院子里,刚给他们上的小菜和酒还都没怎么动过,忙追了出来,“你们去哪啊,还没结账呢!” 老孙头笑哈哈地头也不回的大声喊着,“有人请我们去随园吃酒,走啦!” 老板娘一愣,立即便怒从心生,横着眉头叉着腰扯着嗓子,指着老孙头的背影骂道,“好你个老不死的孙江山,还带着人来撬老娘的买卖来了……” 骂道一半,老板娘才琢磨过味来,忽然破涕为笑,捂着肚子对邻里几个摆摊或者开店的人笑骂道,“这个孙江山,牛皮吹到西山顶去了啊,哈哈。 还说什么有人请他们去随园吃酒,做梦都梦不到的好事,能让他们给赶上? 随园是个什么地方?一杯酒都上百文,他们这些臭泥腿子烂蒜头,进的了人家大门才怪,看不让人家把你们敲着个臭腚撵出来才怪!” 杨怀仁也觉得这么一来撬了个同行的买卖不太合适,也不知道他们在小酒馆里的账是多少,把身上剩余的几钱碎银子掏出来塞到了老板娘手里。 老板娘被一个陌生的老汉没头没脑的塞了几钱银子,脸色变得也快,想起和老头是跟老孙头一起来的,也不再骂人了,笑眯眯地数着银子头也不抬地走回了小酒馆。 正文 第568章:走后门 自从杨怀仁被官家下旨在庄子里禁足之后,王明远便觉得随园应该低调一点,特别是这段时间里,不能再给女婿惹上些别的事儿。 可想低调,也不是能轻易低调的下来的,即便如今收编了聚园,又把相邻的铺面盘下来之后,整个营业的面积已然扩大了数倍,但是来享受美食的宾客仍旧络绎不绝。 京城这种地方,也向来不缺有钱的富贵人,既然食客付得起钱,买卖自然没有不做的道理。 时值正午,早午市供应的牛肉面也早已经卖光,单独的雅间是早就被预定出去的,一楼的散桌也变成了供应炒菜的餐位。 一辆马车从北边疾驰而来,停在了随园门口。 从马车上跳下五个人来,看到这个场面的人,无不讶异地赞叹道,“最后跳下车来那个花白胡子老汉,身姿还真是矫健……” 不由得杨怀仁不麻利一点,李垒和郑荣穗发了一路的牢骚,说今天要是不让他们进随园吃上一顿大餐,就要跟老孙头绝交。 老孙头没心没肺的笑眯眯的跟没事人一样,杨怀仁却着了急,以后大家是要一起合作帮我盖学院的,绝了交总是不行的,大家要和睦相处才对。 随园的门口如往常一般排了长长的队伍,排队的多是些大户人家的小厮模样的人,他们的主子们则躲在蔡水河边的柳树荫里打着闲腔。 今天“守门”的是杨喜,自从黑牛哥哥跟着杨怀仁去过了环州之后,这把守随园大门的重要工作,便由福禄寿喜他们几个轮流当值。 他们几个虽然没有黑牛哥哥那般极具威慑力,可仆以主荣,杨怀仁如今可是一位郡公大官人,他们几个自然可以似模似样的狐假虎威一番。 杨怀仁领着老孙头几人,在一众排队的小厮们怒目而视之下,好不容易挤到了门口。 杨喜拦住了杨怀仁的去路,指着门口两边挂着的牌子说道,“这位老先生,就餐请先排队。” 杨怀仁二话不说,一个大爆栗敲在他正脑门上,“你猪啊,看看我是谁?” 杨喜被弹得脑门里“嗡嗡”作响,疼得他直跳脚,口里吱吱呜呜叫怨着,“你你你,你怎么动手打人……呃……老爷?” 自从何之韵和王夏莲有了身孕,杨怀仁的身份也就变成了老爷,而少爷嘛,自然是留给两个老婆肚子里的那俩小家伙的。 杨怀仁年纪轻轻到了老爷,起初是很不习惯这种称呼的,只不过杨母对家里的人们教导的紧,总不能真等到两位夫人的腹中孩子呱呱坠地了,才去改口。 那一声错愕之中的“老爷”声音并不大,杨怀仁赶忙跳上去一手揽着他的脖子,一手去捂住了他的嘴。 “小声些,怕旁人不知道我偷偷进了城吗?” 杨喜眼睛瞪得老大,急切的点点头。杨怀仁这才撒开了他,转念又小声问了一句,“我这扮相难道骗不了人?” 杨喜这就为难了,认不出来要挨板栗,认出来了老爷又不开心了。 “这个嘛”,他支支吾吾地,“外间人怕是如何也认不出来的,亲近的人才比较容易认出来,所以老爷不必担心。” 杨怀仁一愣,心道我去,这小子也会说话的艺术了,一句话就满足了我的心意,又拉近了两人之间的关系,看来这小子守门员是没白当啊,哈哈。 “今天我请人了几个重要的人物吃饭,你去吩咐他们腾一间单间出来。” “老爷,单间是早先就预定出去的,现在让小底到哪去给你弄间单间出来?不如回宅子里吃吧,一会让小天做好了给老爷送过去便是。” 杨怀仁一想也是,既然是打开门做买卖的,总不能撵了人家早就预定了的雅间自己占了去用。 可回家里吃,也不太合适,说好了是请老孙头他们几个来随园吃饭的,若是不在随园里边吃饭,怕是没有那种效果。 他正瞎琢磨着的工夫,给自家老爷们或者官人们排着队的那些小厮们见杨喜和一个后来的老先生在小声说着什么,怕要被他后来先进加了塞,纷纷鼓噪起来。 王明远在店里听到门外闹哄哄地,怕是出了什么事情杨喜一个人处理不了,忙走了出来,还是他老眼毒辣,打眼就认出了扮作了老头子的自家女婿。 “姑爷怎么进城了?这胆子也……” 见杨怀仁又要上手去捂他的嘴巴,王明远立即便收了口。 “咱家不是要盖学院嘛,进城来请几个匠人把头,我不亲自出马,怕难请动他们。” 王明远看看他身后疑惑不定的三个人,很快便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着许多排队的已经有了怨言的小厮们,他眼珠一转,指了指旁边的巷子。 “姑爷还是走后门,雅间是没了,但可以在花园里吃啊,墙阴凉底下,单独摆一桌,吃得也凉爽。” “走后门?对啊,走后门!” 杨怀仁这才想起来,自家的馆子,自己走个后门那还不容易嘛,也省的当着这么些排队的人面前坏了随园的规矩。 他大手一挥,领着老孙头三人拐入了店铺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几十步的距离,便进入了随园的后院里。 李垒和郑荣穗一路懵圈,也不知道怎么,就来到了随园的后花园里。 花园里王明远早吩咐伙计们安排好了阴凉里的一张小方桌,几个小板凳,看上去环境优雅,这样的就餐地点,对于三位把头来说,倒是又熟悉又难得。 熟悉的是他们习惯了这种坐个小板凳或者小马扎的吃饭方式,难得的是这里不同于别处,而是在随园的后花园里。 去随园吃个饭是很难得,可这些人的数量算起来总是还有不少的,可能在随园的后花园里吃饭,这待遇可不是寻常的客人能够享受的。 杨怀仁礼让三人先入席坐定,便有伙计们恭恭敬敬的上了两道凉菜,一道卤牛肉,一道卤豆子,还有一坛泥封还没有打开的随园春。 老孙头自是喜不自胜,李垒和郑荣穗两个则就是难以置信了,既紧张又局促,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正文 第569章:就是这个味 杨怀仁见他们一直愣着也没开动,忙和兰若心配合着,一个给他们夹菜,一个给他们倒酒。 那坛子随园春的泥封一打开,酒香就先一步溢了出来,此生最好酒的郑荣穗,闻见这个味道,就跟丢了魂一样喃喃道,“这世上还有如此香醇的美酒?” “一般一般,全国第三,呵呵……” 杨怀仁一边笑着,一边帮发愣的两个人端起面前的美酒,“来来来,咱们先吃一个解解渴。” 说罢他不断的扬着手,示意大家先来干一杯。 老孙头已经知道了杨怀仁的身份,这时似是故意要看李垒和郑荣穗的土包子样子似的等他们闹笑话,毫无心理压力的端起酒来吃了一杯。 李垒等着老孙头吃完了,才放心的把自己的那杯酒吃进了嘴里,倒是郑荣穗,手里端着那杯酒,看着酒杯的眼神,跟看见了一个大美人儿一般的深情。 杨怀仁算是服了,一个人的爱好也好,嗜好也罢,像郑把头能把一种东西或一件事物喜爱到这么一种程度和境界的,那他也肯定不是一般人。 就郑荣穗这个表情和眼神,若是把他手里的美酒真的换做了一个美人儿,怕是那位美人也抵挡不住那深情眼光里的爱意。 有的人为爱痴狂,有的人为酒痴狂,人一旦遇上了一生所爱,总是要痴痴狂狂的。 郑荣穗没有像正常人一样酒一饮而尽,而是小心翼翼地伏身把嘴巴凑到酒杯边沿,竖着嘴巴轻轻吸了一小口。 “啊……美酒!美酒!!美酒啊!!!” 原来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是从郑大酒痴这里开始的。 李垒夹了一口卤牛肉放到了嘴巴里,也只嚼了几下,脸色就变了,鼻息抽搐着,眼睛里噙满了眼泪,嘴巴也不听使唤了。 “就,就就,就是这个味……” 杨怀仁一脸茫然,心里很想问问他,你舅舅来了的话,不如请他也一起落座…… 老孙头一脸嫌弃地指着这俩货笑骂道,“你们看看你们这副熊样子,真不长出息,一杯美酒,一盘美食,就让你俩变成了这副骚包样子?” 李垒尽管吃过一次随园的牛肉面,可那个味道确实让他这种吃货终生难忘。 一碗牛肉面里几片牛肉,味道自是精彩绝伦,但一碗面里的牛肉片毕竟有限,他当时吃的时候,都是循着牛肉的肌理一小撮一小撮那么咬下来慢慢咀嚼的。 如今眼前一大盘牛肉摆着,也难怪他语无伦次,美酒配美食,对于吃货们来说,是一种此生足矣,夫复何求之感。 这种情况下,至于老孙头怎么去埋汰他们,他们直接就可以无视,或许在他们心里也怼了回来。 你老孙头喝到好茶的时候,那样子可比我们还骚包,若不是我俩看在你年长了我俩的份上,那话早就说出口了。 很快伙计又上了几道小菜,杨怀仁轻他们三位把头先尝,自己才下筷。 对于随园后厨的实力,杨怀仁非常满意,以前教授给羊乐天他们几个徒弟的东西,他们并没有死记硬背。 像这几个小菜,都是在他教授的基础上,有了一定的创新的。 羊乐天看上去性格木讷,但在厨艺方面,其实有过人的天赋,而曹安如今在随园做地也很踏实、很卖力,后厨里几人之间的相互学习和融合,造就了随园如今的火爆盛况。 等李垒和郑荣穗感激涕零的对着杨怀仁感激了十好几遍,酒过半酣之后,老孙头才把通远郡公要请他们一起去建设庖厨学院的事情说了出来。 两人听罢怔怔地看着杨怀仁,从这一天来杨怀仁的表现来看,似乎不太相信面前的这位老先生只是一个郡公府的老管事。 起码刚才随园的掌柜的对他的态度,如果他仅仅是个管事,那是没有道理的。 杨怀仁脸上微微笑了笑,觉得现在也没有必要在扮下去了,于是撕掉了粘在嘴唇和下巴上的假胡子,露出一张年轻人的脸来。 随园的后花园虽然是个空旷的场所,但也是个隐秘的所在,四周的高墙把后花园隔绝成了个如仙境一般的地方。 前边虽然是随园的二层小楼,但是此时小楼和后花园之间的一排树丛正是郁郁葱葱的季节,后花园里的光景,从楼上模糊地看着秀丽,却不容易看得清真容。 “诸位,在下就是通远郡公杨怀仁。” 杨怀仁拱拱手道,“今天请诸位来的目的,方才孙把头都说得清楚了,在下诚意相邀,希望两位把头也能加入进来。” 听了老孙头所说的那个大活是什么之后,李垒和郑荣穗就已经惊得下巴快掉下来了,如今杨怀仁自报了身份,他们俩直接化作了雕像,石化了一般。 他们以前不是没给有地位又身份的人盖过院子,修过房子,可这种事,那些高贵的人们是不会亲自露面的,打发管家和他们交际,便是给了足够的面子了。 眼下的事情,一件件综合起来,不由得他们两个不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传说里那个在环州杀人不眨眼的通远郡公,大愣子杨怀仁。 通远郡公这种他们心目中的遥不可及的大人物,竟然亲自请他们吃酒,亲自请他们这种小人物,那他们的面子可不是一般的大。 让他们惶恐之间,还有些恍惚。二人愣了好久,好不容才缓过神来,战战兢兢地对视了一眼,这才匆忙放下手里的酒杯和筷子,站起身来促狭地去重新施礼。 杨怀仁也跟着站起身来,按着他们的肩膀又给按着坐了回去。 “二位把头不必多礼,更不必惊慌,说起来咱们也是同行,你们是泥瓦匠,我是厨子,说起来咱们都是三教九流里边下等的匠人。 什么郡公啊,什么节度使啊,这都是个名头而已,说起来停响亮,其实当不得饭吃,也当不得酒吃。 我要盖这座庖厨学院,不光要培养厨子,以后还要慢慢发展成为一种专门教授各类技艺的综合性学院,培养更多的像我们一样的能工巧匠! 不知二位可愿意加入到我这个远大理想里边来呢?” 正文 第570章:颓废的王老七 看着桌上的精美的酒菜,李垒和郑荣穗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即发自内心的笑意便浮现了出来。 杨怀仁这个提议,他俩基本可以不用任何考虑就能答应下来。 首先,以杨怀仁通远郡公这个身份,就是他俩这种层次的人不能,也不敢拒绝的,哪怕杨怀仁从来也没利用他高贵的身份来压他们。 关键在于杨怀仁这个人,民间传闻里有点太传奇了。 比如说,如今他在老百姓心里可是响当当的抗夏大英雄,能为一个大宋的英雄人物做工,在他们看来,也是一种荣誉。 其次在于要他们干的这项工程,对于他们这样的匠人来说,是极其具有吸引力的。 专门培养匠人的一所学府,是所有像他们一样的匠人不敢想的事情,可以说是功在千秋,利在当代的大好事。 杨怀仁能有这样的想法很容易,可是他愿意自己掏腰包去做这件事,就不简单了,这可不是一个常人能有的觉悟和思想。 最后呢,从老孙头嘴里说出来的,通远郡公给他们的工钱和待遇,那简直就是百年难遇了。 他们每个人手下差不多都有近二百匠人跟着他们吃饭,眼下零零碎碎接了不少散活,总的收入上来讲却也并不是很多。 如果接下这么一个大工程,将来一年之内,这些人吃穿都不愁了,不仅如此,双倍的工钱还能让他们每个人都能积攒下不少余钱来。 双倍工钱,这个还能偶尔遇上个一次半次,有的富贵人家逼着工匠赶工的时候,也是用着何种提高工钱的方法来实现的。 而给杨怀仁做活的待遇,可就比任何一家富贵人家都优厚的多了,管吃管住,饭还是有像随园里的厨子这种水平的人做出来的,这就让这些吃货们无论如何也难以拒绝了。 李垒和郑荣穗两个恨不得当场就跟杨怀仁立个什么字据,生怕他反悔。 听说新的通远郡公府,也就是原来的南阳郡王府需要修葺,二人拍着胸脯说这个活免费给杨怀仁做了,算是让他见证一下自己手下人的手艺。 杨怀仁这才想起这个茬来,最近在光忙着建设庖厨学院的事情了,都把这件事给忘的差不多了。 原来的南阳郡王府其实很豪华,并不算旧,赵宗楚就是个十分懂得享受之人。 可是原来的风格,似乎太奢靡、太浮华了些,杨怀仁觉得不太符合他的风格和审美,让他们根据自己的要求从新装饰修葺一番再全家入住,确实如他的心意。 而且柔石和利水两位师兄的规划图看样子还要过几天才能绘制出来,这段日子,也只能联系石材和木材等建筑材料的商人,提前预定好所需的大量的材料。 既然有这么几天的空档,李垒和郑荣穗提出来了,不如就按照他们的意思去做,杨怀仁只好道了声谢,接受了他们这份好意。 老孙头算了一算,他们三位把头的手底下,大致能凑出五百多人的工匠队伍,按照杨怀仁的规划里这座学院第一期的工程规模,这些人已经绰绰有余了。 至于另一位手下工匠最多的王老七,他们三个说起来就纷纷摇头,郑荣穗的话也许最优代表性,“老七已经魔怔了,天天泡在窑子里,也许魂魄也丢在那里了,唉……” 不过照杨怀仁的意思,王老七还是要请的。虽然按照老孙头的计算,五百人的工匠的队伍,已经足够了。 其他的做些搬搬抬抬等杂活的小工或其他工人,只需要他们有力气就行,不需要他们有技术,从工地附近的几个庄子里雇佣些有把子力气的庄户人就行。 这样的杂役,杨怀仁是一点也不担心,不过他心里有点急,总希望工程的进度可以进展的快一些,如果有了王老七手下那近五百人的匠人,或许整个建设的工期可以缩短一半。 老孙头说道,“郡公爷要我们赶工,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这样的工钱和这样的待遇,让我们赶工我们也是心甘情愿。 有了王老七手下的那帮匠人,工程进度自然会加快许多,只不过若是查缺补漏似的联系他们中的一小部分人,那是没问题的,要是请他们一大部分人,怕是要坏了规矩。” 杨怀仁点点头,这一点他懂的,各行有各行的山头,也有各自的规矩,不管王老七这人怎么样,规矩不能坏。 李垒似乎想到点什么,“老七这人吧,原来其实很好说话的,手艺也是顶尖的,为人也和气,就是这两年,不知道怎么了,让人感觉好像突然就变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都颓废了,唉……” 郑荣穗补充道,“对,就这两年的事,我琢磨着,可能是窑子里的姐儿们给他下了什么迷药了,才让他跟中了邪一样,天天往哪儿钻。” 这样的事情,让杨怀仁也觉得好奇,不过关于迷药嘛,也只不过是他们的凭空臆断而已。 要是说被迷晕了一晚,甚至是几晚,他还能相信,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法相信一种迷药可以让人沉迷长达两年之久。 杨怀仁打定了主意要去见一见王老七,老孙头他们三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把自己所知的东西说出来给杨怀仁作为参考之用。 酒足饭饱之后,杨怀仁约好了五日之后让他们集合手下匠人去杨家庄子,又吩咐人给他们每个人包了十斤卤牛肉,两坛随园春,才送他们回家。 稍作休息,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杨怀仁才和兰若心改变了装扮,来到了李垒所说的王老七最常光顾的一家名叫听雨楼的青楼。 听雨楼同样在南城,在东边蔡水河北岸不远的地方。这个名字听起来非常清雅,可地方实在是有点名过其实。 杨怀仁来到大宋,也没怎么去过青楼这种地方,从他的第一感觉来说,见到听雨楼的时候总要跟上次去过的万花楼比较一番。 比起万花楼来,听雨楼的规模和档次都要差上几分,而听雨楼里的小姐儿们的质素,恐怕也能说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了。 正文 第571章:听雨楼 去青楼的话,杨怀仁原本的一身老学究的装扮就显得不怎么合适了。 好在兰若心也是个善于易容的江湖人士,比起何之韵的路子来说,兰若心的易容路子并不是同出一家,没有韵儿的手艺那般的多种多样,却是走的惟妙惟肖的路数。 逛青楼嘛,最常见的无非是四种人,有钱的商贾、好色的浪子、故作风雅的士子和纨绔子弟们。 兰若心开玩笑说从杨怀仁的身上,她能找出全部这四种人的特点。 杨怀仁则是开怀一笑,心道你这么评价哥,哥只能认为这是夸奖哥是个演技派。 哥们的确是有钱,说好色也认了,但是纨绔子弟嘛,哥们不太像,倒是将来我儿子要是没教育好倒是有可能成为个纨绔子弟,而故作风雅的士子?骂谁呢? 哥们是真正的文化人,根本不用故作风雅,哥们天生的一张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脸。 “臭美!” 这就是兰若心的评价。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笑意,给杨怀仁装扮成了一个士子,只不过为了防止他被人认出来,故意把眉眼和口鼻化装得轻佻了些。 而她自己,还是一个小书童的装扮,只不过比上午的扮相,更显得单纯傻愣了些。 天刚擦黑,青楼一条街上都掌起了各色颜色暧昧的灯笼,花花绿绿的,总是照射出那种朦胧而昏沉的光线。 在此间步行,任凭多么意志坚定的男子,原本纯净的心也要沾染了那一丝风花雪月的情绪。 后世的影视剧里那种一排花枝招展的小姐儿们站在二楼的窗台,把冗长的衣袖故意甩下来拂过公子哥脸颊的光景,那都是骗人的。 即便是从事了这个不光彩的行业,小姐儿们也都有一些矜持,长袖是用来善舞的,并不是把整条街变得旌旗招展。 虽然是卖笑为生,可她们也都尽力地去遮遮掩掩,营造出一种半露还羞的娇柔来,才能提高了自己的身价,同时也更加吸引了腰包鼓鼓的客官们。 一路笙歌,断续的莺莺低语,在初升残月的温柔月光里,容易让人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听雨楼的位置不算优越,杨怀仁和兰若心不知在笑意灿烂的龟公面前数了多少个花样繁多的牌匾,才终于寻到了听雨楼的牌子。 既然来了,戏份自然要做足,杨怀仁昂首挺胸,也学了那些逍遥公子哥儿的样子,背着手像是驾轻就熟的样子信步迈进了大堂。 从外面看上去并不怎么起眼的听雨楼,大堂里还是几近坐满了客人,三四个人一张台子,桌上摆了些各色的酒菜,客人们怀里搂着柔弱无骨的小姐儿们,眉飞色舞地被她们喂着喝小酒。 一个老鸨子笑意盈盈地扭着腰身迎了上来,说了些什么公子生得好俊逸,光看面相就是个大富大贵的命格这样的话。 话虽然听起来有些甜腻的恶心,起先杨怀仁和兰若心也没觉得怎样,这是人家的职业,干这一行的,不拿蜜漱了口,是不会出来说话的。 话中虽是些浮夸的马屁,只不过是为了赚到你荷包里的银子罢了,当不得真,杨怀仁甚至觉得,就算是个癞蛤蟆揣着金子走进来,这位妈妈估计也会说出同样的话来。 只是后来这位妈妈拽着杨怀仁的胳膊贴在自己饱满的胸前蹭来蹭去,就让杨怀仁尴尬了。 更尴尬的是兰若心,或者说她脸上那一刻的表情,用尴尬来形容似乎还不太恰当,应该说是一种愤恨,恨不得把青楼的妈妈大卸八块然后煮了吃肉那种恨。 杨怀仁也不好立即抽回手来露了怯,只好一个劲的暗暗给兰若心使眼色,生怕她一时意气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真的把这位妈妈打得满地找牙,那可就耽误了事情了。 一楼大厅里,中间舞台周边的座位基本都坐满了,妈妈要请他们上楼单独开一间雅间。 杨怀仁一琢磨,像王老七这样的庸俗嫖客,估摸着是开不起单间的,所以他如果来听雨楼光顾,也一定是坐在大厅里,所以他示意兰若心给这位妈妈一些银子,让她帮忙找个台位。 兰若心一脸怒气地掏了一两银子,才让那位妈妈松开了一直抓着杨怀仁手臂的双手伸手去接。 在青楼里消费,能用得起银子的,都不是差钱的主。 更何况这两位,一进门什么事都还没干,连酒菜都没吃一口,光是为了寻个位子,便能使出一两银子当小费的,那肯定是土豪级别的。 妈妈笑得更欢畅了,嗓门也提高了两个八度。她只是扭头这么一扫,便看到了一个人少的台位。 “王老七,你自己别占着一个台位了,不如你换个位子和别人挤挤去。” 杨怀仁听到这个名字,便感叹今天的运气挺好,王老七果然在听雨楼,而且如今就在他面前。 结合老孙头介绍的王老七极具个人特色的样貌,杨怀仁果然也看清了他下巴上那个豆子大小的黑痦子,便确定了他找对了人。 只不过眼前这个汉子,身体瘫软地坐在一个宽敞的台位里,脸色难堪至极,若不是事先知道他只有三十岁,怕是说他五十多岁也不为过。 他整张面皮,像是被酒色掏空了一般,阴沉发暗,却又露出些惨白。 一个酒糟鼻子让人没法分辨是啊原本的长相便是如此,还是酒醉之下才让鼻头像个小丑一般红彤彤的好生逗趣。 面颊上的皮肤松弛的像是上了年岁的老人,眼神是宿醉之后的那种迷离,没有神采更找不到焦点,眼睛里的微微发红似乎已经沉着到了眼球之中。 乍一看王老七的样子,让杨怀仁和兰若心没法不失望,不过这也让杨怀仁感到越是这样的人,越应该挽救一下,毕竟像他一样的手艺精巧的匠人,毕竟不多了。 王老七没有站起身来,只是斜靠在软长椅上稍稍拧过了身子来,面对着冲着他嚷嚷的妈妈,翘起来的二郎腿换了个方向,看了看妈妈身后的两个人,浑然没有半点要让座的意思。 “你个贪财的老杂肉,老子怎么说也是你家的常客,要不是老子见天的光顾你家小姐儿们,你家早关门大吉了……” 正文 第572章:骂谁王八头呢? 王老七骂得十分难听,那妈妈听了立即反击,也露出了滚刀肉本色来。 “指望你?你这个死穷鬼,杀千刀的货,指望你我这听雨楼早关门大吉了才是!要不是看在红儿的面上,我喊人拿扫把把你打出去!” 红儿的名字,杨怀仁听起来有点耳熟,好像白天的时候郑荣穗吃醉了酒提起过,正是听雨楼里那位跟王老七相好的小姐儿。 说是小姐儿,其实年龄也不小了,好像跟王老七年纪相当,也有近三十岁了。 三十岁在后世还不算大,可在当下,在这个行当里,就算不能说是年老色衰,也可以说是黄花不再了。 那些小姐儿们大都是从小就被青楼从教坊司,或者从人牙子那里买回来养着,教到豆蔻初开的年纪,便让她们出来接客了。 姿色好一些的,或许做上三两年,遇上个好人能给他们赎了身,还了良人的身份嫁给人家当小妾,就是不错的命运了。 而姿色平常的小姐儿们,一般情况下干上个十来年,风华渐消却风韵犹存的年纪上,妈妈也会让她们自己掏一些钱银,释出卖身契,自赎还良。 也有一部分因为常年呆着这样的环境当中,失去了独立生活的能力,才甘愿留了下来,浑浑噩噩地就这么过一生。 当然,青楼也不会白养闲人,当这些人不能以色侍人的时候,也就打发她们干些洗刷打扫的杂活,当个妈子使唤,以聊此生。 这个红儿,年轻的时候,姿色也不是普通的那一种,虽然算不得是听雨楼的头牌花魁,那也是能跻身什么馆内的四大美女的。 只不过当她同期的姐妹们都找到如意的人家还了良之后,她仍然留在听雨楼,就只能用造化弄人来形容了。 随着一波又一波的后起之秀不断的崛起,红儿小姐儿也渐渐淡出了雅客们的视线,也正是如此,才能让王老七这样的人有机会和她成为一对相好的。 王老七似乎对妈妈的话浑然不在意,没有半点要挪窝的意思。 妈妈叉起腰来,看着劲头是要摆开架势对他大骂一通,杨怀仁忙拉住了她。 “无妨无妨,便跟这位仁兄同坐一台便是了。” “这……” 兰若心愤愤地出着气,又掏了一两碎银给她,她才笑眯眯地塞进了怀里,唤着一个小厮赶紧过来上酒。 一壶酒,几样看上去还算精致的小菜摆在了桌上,杨怀仁只是呵呵笑着谢过了这上酒菜的小厮,却不曾开动。 倒不是他对这样场所提供的酒菜有心理洁癖,只是他这种吃惯了喝惯了好东西的人,对于普通的酒菜,还真是难入得了口。 大厅的中间有个小舞台,几个乐姬吹拉弹唱着杨怀仁听不懂的词牌,一个穿得像足了蝴蝶的小姐儿真的把一条数尺长的水袖甩下台来抚摸着公子哥的脸。 王老七就那么面瘫了一样,一动不动的望着台上,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换了是个其他什么人,杨怀仁总是能找到点什么话题寒暄上几句的,可面对这么一位,他还真是一时没找到开口的语言。 这时走过一个红衣女子来,打扮的比起大厅里任何一个小姐儿都素净了许多,肤色在那一身红色的衣服映衬之下,显得特别白皙。 她走到这张桌前,盈盈地微微屈膝对杨怀仁和兰若心福了一礼,之后才凑近了瘫坐在椅子上的王老七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杨怀仁看着女子的年龄,便猜到了这一位小姐儿应该就是那个王老七的相好的红儿了。 她说话声音虽小,但因为杨怀仁离得他们不远,隐约间还是听见些零碎的语句。 方才王老七和妈妈针锋相对的互骂了几句,妈妈不乐意了,当着杨怀仁面前没有发作,转过头去大概是寻了红儿小姐埋怨了王老七一番。 她这趟过来,是来让王老七让出整个台位给杨怀仁他们的。王老七扭头朝一个方向用鄙视的眼神瞅了一眼,还是没有起身。 不仅如此,他眼含柔情地看了红儿一眼,便伸手把她搂紧了自己怀里来。红儿脸色还是有些难看,等触碰到王老七的眼神,这才渐渐放松了下来。 就从这一点,杨怀仁倒是挺佩服这个王老七的,起码从两个人相互对视的眼神里,他就知道这两个人,并不是一个嫖客和青楼小姐儿那般简单的关系。 要是从两个人的长相上看,红儿虽然不再年轻,可姿色并没有比年轻的小姐儿们逊色多少,反倒是王老七如今这个样子,是无论如何也配不上她的。 杨怀仁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他们俩如果对对方是真心相待,似乎能更好理解如今的状况。 前几年红儿小姐没有选择自赎,或许是因为从小长在青楼里边,已经不能适应外边的世界。 也或许是被哪个巧舌如簧的公子哥骗走了多年积攒下来的钱财,才导致她最终不得不留在了听雨楼。 后来遇上了王老七,而老七又真心待她,连家里老婆都休了,可见他对红儿小姐的迷恋之情。 只不过是因为他囊中羞涩,一时凑不出为她赎身的钱财,或许是青楼的妈妈觉得王老七不是个适合红儿的良配,才处处为难了他,最终导致了这种情况的出现。 杨怀仁还没酝酿出如何开口之时,还是兰若心有江湖经验,绕着弯直入正题,倒是引起了王老七的一点兴趣。 “公子,咱们盖院子,请了孙把头了,怎么还要再多请一位王把头?” 杨怀仁看着兰若心机灵的眼神,立即会意,笑着答道,“孙把头不是说了嘛,这位王把头号称建筑这个行当里八大行首之中的行首,那技艺自然是最好的,他手下做工的匠人又众多,自然是得请他的。” “叫我说啊,”兰若心顿了顿,“这个王把头的技艺应该没孙把头说得那么好,喜欢出入烟花柳巷的人,能有什么真本事?” “我也只是从他们嘴里听说,没见过啊……” “行了!” 王老七不屑地拐了拐嘴角,“你俩演够了吧?会说话是不会?骂谁王八头呢?” 正文 第573章:无声胜有声 红儿见王老七突然来了怒气,怕他像以前一样招惹了什么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暗地里又被人家敲了闷棍,忙面带歉意的对杨怀仁笑了笑,又指着台上跳舞的舞姬岔开话题。 “七哥你看,飒儿妹妹这一曲醉刘伶,舞得是越来越好看了呢,啧啧,真美啊……” 红儿并不知道这里边究竟有什么事,王老七是心中有数的。 杨怀仁其实就是故意发音不准,把“王把头”说成了“王八头”引起王老七注意,结果就是王老七果真误会了。 “呃……你看我这条舌头,总是发不对这个字的音,把仄声发成了去声,让这位七哥误会了,呵呵…… 你看看,真是不好意思,不如小弟请七哥吃酒……” “有话直说,有屁痛快了放,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喜欢挤着屁股眼放屁,越是不想让人听见,却放得越是大声,非得追求个无声胜有声,真他女良的……” 王老七也太直爽了,性子直,说话也直,让杨怀仁错愕的同时,又觉得跟这样的人说话痛快,不用拐弯抹角的自找不自在。 至于把斯文人好脸面放屁不带响形容成了追求“无声胜有声”,也只能说他看上去粗鄙不堪,实际上还是挺有才的,将来有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段子手的潜质。 “哈哈!” 杨怀仁忍不住大笑起来,“王把头……那个七哥说话就是痛快,那个‘无声胜有声’嘛,小弟实在是受教了,哈哈……” 王老七摇了摇头,“别废话一大堆了,有什么话直接说,也省下我骂你的废话。是孙江山介绍你们来听雨楼寻我的?” 既然不让说废话,杨怀仁干脆闭着嘴巴一个字不说,默默地笑着点了点头。 “你家要盖大宅子?” 王老七说起盖房子这种事来,他的眼神中似乎突然来了一丝闪亮的光彩,他疑惑地用手指在他的红鼻头上摩挲了几下,“你得盖多大的宅子啊,这活老孙头自己还干不过来?” 杨怀仁还是没言语,而是对着他伸出了拇指,食指和中指三根手指。 “三十亩?” 王老七下意识的说了一嘴,说完了一想不对,要是三十亩这么大的宅子,老孙头不可能自己拿不下来。 所以他疑惑地又打量了一下杨怀仁,自己都不可置信的又问道,“三百亩?” 三百亩的话,在王老七的意识里,像老孙头这样手底下有百十来人的队伍,其实也是可以拿的下来的,只不过如过主家急着赶工期,才会再寻一队匠人。 杨怀仁这是才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又把伸出来的三根手指收回来两根,只留了一根食指。 “这只是第一期工程。” 乖乖,王老七这样盖过无数房子的把头也惊得说不出话来。不要说东京城周边,就是放眼整个大宋,除了皇宫,谁也没胆子住超过三百亩的宅子。 那些个王公大臣们,也不过住占地几十上百亩的大宅,就已经是体面的不行了。就不说住了,敢盖这么大院子的人,那就肯定不是一般人。 “地点?” 王老七似乎真的感了兴趣,这活一听就不小,要是能跟老孙头一起接下来,他手底下四五百号人起码一年吃喝不愁,他自己更是能赚一笔大钱。 杨怀仁知道说出地方来,自然是暴露了他的身份,可此时也不能隐瞒什么了,只能稍微隐晦的把地点的大概描述出来。 “出城西南四十里外,涡河西边……” 这个范围其实还是蛮大的,但是王老七联系到能盖三百亩大院子的富贵人家,那片地域里,也只有通远郡公杨怀仁一家了。 对于杨怀仁这个人,他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在他的印象里,这个新晋的年轻的郡公爷,说起来就俩字,有钱。 他这时才从椅子里坐了起来,神色严肃地瞅了瞅周围,跟做贼似的问道,“这位公子,你贵姓?” 杨怀仁笑道,“免贵姓杨。” 王老七听罢深吸一口气,确认了自己的判断,稍作盘算之后,他笃定的说,“这活我接了!” “痛快!” 杨怀仁大喜,“就喜欢你这种痛快人。” “不过嘛……”王老七那种颓废的神色如今一扫而光,而是露出了一副商人的嘴脸,“我可以领着手下的匠人去接这个活,不过我有几个条件。” 有条件正常不过,刚才杨怀仁连工钱待遇的问题都没说,王老七就敢接下来,现在再来提条件,估计就是这一套而已。 “七哥快人快语,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只要小弟能做到的,绝无二话。” 杨怀仁已经从王老七说话的口气里听出来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自然不用再多做隐瞒。 王老七看了看台上还在舞动的舞姬,露出了一丝让人感觉十分诡异的笑意。 他转向了一直偎依着他的红儿,轻声细语的问了一句,“这段日子可是这个飒儿给你脸色看了?” 红儿不知他忽然提起这件事来跟他们两个男人聊得正事有什么关系,只是下意识的点点头,嘴上却说着“无妨的……” 王老七突然旁若无人的在她樱唇上用力亲了一口,堵住了她的嘴巴。 杨怀仁被他这样的行事方式搞的想笑,倒是一旁的兰若心尴尬地目光赶紧挪开了去,也不知该往哪儿放才好。 王老七亲得够了,才放开了红儿,大声笑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时不同往日,今天,我王老七就让你红儿扬眉吐气一回!” 红儿小姐儿不知道他为何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狂妄至极的话,心里却是砰砰砰跳地越来越快。 “飒儿妹妹年少,又是当今听雨楼的头牌小姐儿,平常时候傲了些,也没什么大碍。今日是她盘发开红之日,七哥便不要多生是非了罢?” 王老七笑得很柔情,和他的如今的样子有些严重不符,他抚摸着红儿的手背,仿佛告诉她没事的,相信哥。 接下来他转过头来对杨怀仁说道,“我这个条件很简单,只要你帮我把红儿,还有台上正在跳舞的那个飒儿小姐一齐把卖身契赎过来!” 正文 第574章:开红挂衣(上) 杨怀仁一听这条件对他来说简单不过,花钱的事,那都不算是个事儿。 见到王老七之前,从旁人的嘴里听来的所有关于王老七的传闻,杨怀仁用后世的眼光去判断,王老七可能是有一种叫做xing瘾的精神疾病。 到如今真正接触到了王老七,他才发现很多事情,不能只是听别人说,更是不能从表面看透本质的。 王老七是流连青楼妓馆,可说他好色吧,似乎他也没有足够的本钱去好色风流。 而他和他听雨楼的相好的红儿,二人应该是两情相悦的。人的语言可以骗人,可是杨怀仁从王老七看向红儿的眼神里,确实看到了那种真情的目光。 这种一个男人注视着一个女人的深情目光,是做不了假的,起码王老七这样一个人,完全没有必要跟一个过气的妓女逢场作戏。 如果是这样,或许就比较好理解整个事情的大概了。王老七或许不是这两年才认识红儿小姐儿的。 红儿还是听雨楼数一数二的台柱之时,一个偶然的机会,王老七见到了红儿,从此便一见钟情,喜欢上了她。 那时的红儿小姐儿风华正茂,有许多的名流和才子追捧,是不会看上王老七这样一个无钱无势的匠人把头的。 而王老七呢,也有自知之明,便渐渐地把对红儿那种爱慕之情,埋在了心底。 后来王老七成家,红儿小姐儿却遇到了人生的转折,当许多年后两个人再一次偶然相遇的时候,两个人的内心里,都默认了这就是冥冥之中命运的奇妙安排。 此时的两个人,王老七还是那个王老七,红儿小姐儿却已经是风华不再了,也正是如此,岁月抹平了两个人之间的原本难以逾越的鸿沟。 经历多年沧桑,王老七的生活也让他逾感乏味沉闷,重遇红儿,让他把内心里那种暗恋之情重新蓬勃激发了出来,随着两人相熟相知,逐渐变成了一种义无反顾的迷恋。 所以渐渐地,王老七的病态的形象在旁人的印象里慢慢形成了。他休了妻子,在外人看来是被青楼里哪个狐媚子下了迷药,可在他看来,只是追随着自己的内心罢了。 两年相处下来,两个人慢慢变成了情投意合的一对苦命的鸳鸯,红儿被骗走了钱财,王老七本就不是有钱的主,导致两个真心想待的人始终无法走到一起。 在这样的精神压力和折磨之下,也就不难想象王老七是如何一步一步颓废到如此的模样和境地了。 杨怀仁这一次的出现,似乎让王老七看到了一种希望,当他从杨怀仁的话中猜到他的真正身份的时候,他和红儿的未来,也在他的憧憬里渐渐清晰了起来。 兰若心不曾联想到那么多,还在好奇的问着,“王老七,你就不问问你和你手下的将人们的工钱?” 王老七斜着眼一笑,“给某人做活,听说工钱都不会少。至于我本人嘛,今天只要某人帮我实现了愿望,这辈子不要钱给他做牛做马,我也心甘情愿。” 说着他转过眼珠来瞅着杨怀仁这个“某人”。 杨怀仁陪着他笑笑,“某人不用你一辈子做牛做马,把该做的活做好,某人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便是。” 红儿在这种地方呆了这许多年,即便他们之间这些话说的俏皮又隐晦,却能把话中的大致意思,猜出了六七分。 她这样的光景,有王老七这样一个痴情之人还能为她倾倒,她自然清楚这是非常难得的一件事。 所以听完了这话,她只是温顺地往王老七身上又倚靠得近了些,脸上带着柔柔的笑意,却不开口去打听细节,显得十分乖巧。 兰若心撇了撇嘴,本打算扭头去寻青楼妈妈的身影,却见那个妈妈脸上堆满了笑,扭着腰身快步走上了舞台。 舞台上的乐姬们停下了弹奏,缓缓退了下去,那个舞得衣袂飘飘的飒儿小姐儿则掩着嘴角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娇柔模样来,惹得台下的公子哥们一片色眯眯的目光。 几个龟公抬上了一个小几案、一个衣架和一面精巧的屏风上来。 几案上放的是一叠看不清的衣物,还有一套金漆笔墨,而那面屏风并不是如常的糊了白纸的山水或花鸟,而是一张简简单单的,却有些扎眼的大红纸。 妈妈开始说着一些场面话,辟如飒儿小姐儿多么多么优秀,是个美人又是个才女,她又是如何如何含辛茹苦把她扒扯大的,总之在杨怀仁听起来,换了是飒儿小姐的亲妈来了,听了这些话都得感动的流泪。 只是方才还言语粗俗不堪的妈妈,此时说话倒是文绉绉的,期间还用了些杨怀仁听不懂的词语,听起来类似黑道中人说的黑话,却又不太像。 杨怀仁下意识的用一种咨询的眼光看向了兰若心,兰若心迎着他的目光,没好气的来了一句,“看我干吗?那女人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杨怀仁没想到她怎么就来的这么大火气,只好憨憨地笑了笑,算是表达了歉意。 也许人家说的就不是黑话,这年头,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行话,他本也没正式逛过青楼,听不太懂正常。 兰若心一个混江湖的,按说是该明白的,也许为了撇清自己和这种地方的关系,她才装作听不懂;也许是话里的内容有点浅薄,于是她又气又恼,才不肯承认她听得懂。 王老七已经知道杨怀仁的身份,也猜到郡公爷可能以前也没来过这种档次的烟花风月之地,这才清了清嗓子,解释了起来。 “今天晚上公子来的巧了,正遇上了听雨楼今年才崭露头角的头牌小姐儿飒儿的开红挂衣之仪。” 开红挂衣?杨怀仁坦然地笑了笑,表示了解。单从字面上,着四个字确实不难理解,放在这个特殊的地点,又是在一个特殊的场合之下,就更不难想明白了。 对于台上那位长袖善舞的飒儿小姐儿,今天是她生涯中最重要的日子,因为今天,她要第一次接客了。 正文 第575章:开红挂衣(下) 这个年代,不论是干这一行的商人,还是从事这一行的从业者们,都是有业内的规矩,都是分不同的层次的。 青楼和妓院,听起来意思相似,其实并不是能完全的划等号。 名称后边带“馆”、“院”、“班”、“阁”、“室”的,不管名字起得多么雅,其实就是专门从事风月行业的妓院。 而名字带“楼”的,却不仅仅是妓院,除了也有同样的服务之外,主要的服务其实更加具有综合性,结合了勾栏、书画院、歌舞院、诗社、酒楼和茶肆等等各色行业,更像是一种娱乐业的综合体。 自诩多才多艺的文人和社会名流,聚集些同行朋友或者同学在此间聚会,或谈古论今,或吟诗作对,或谈生意说趣闻,总是一些归结起来算作附庸风雅之事。 而歌姬舞姬们的表演,只不过是为这些聚会和饭局增添些光彩罢了。 这些楼内的小姐儿们,也多是些艺伎似的清倌人们,倒不是说她们卖艺不卖身,入幕为宾的事情,也是常有的,只是从旁人嘴里说出来,她们总是要自我清高一番的。 像当下的一些名姬,琴棋书画歌舞音律,她们无一不擅长,哪怕是跟一些才子们吟诗作赋,总也不轻易落了下乘的。 当然,这行当里全能的才女,又天生丽质的上等货色,并不是那么多见,大多数能精于其中的某一项,或能歌,或善舞,加上一些先天后天的柔媚,总是能让客人们趋之若鹜的。 听雨楼在这样的“楼”里边,说起来名头不算响,行里人若是真较起真来,听雨楼也只是勉强刚刚算得上楼罢了。 即便如此,经营听雨楼的妈妈还是十分骄傲的。 每隔数年,听雨楼里也总有几个能拿得出手的,能吸引些文人才子或富贵公子哥儿们的头牌姑娘,红儿数年前便可以算作一个,眼下的飒儿小姐儿,就是楼内正如日中天的头牌了。 说起来飒儿年幼之时被买入听雨楼,起先只不过是一个伺候红儿的小丫鬟,随着她慢慢长大,妈妈发现她生得越来越精致,才逐渐训练成了如今能歌善舞的飒儿小姐儿。 刚出道的时候,根据妈妈的教导,飒儿也总是要矜持一些的,卖艺不卖身,那娇柔的身段和妩媚的面容,也勾得不少所谓才子们三魂丢了七魄。 听雨楼这样的规模,终不能始终保持飒儿一直这样矜持,抻得时候久了,难免要流失客人。 待到时机合适,妈妈终归是要让她开红挂衣的,只是这第一次,把仪式做的场面一些,好哄得那些公子哥们纨绔们好多掏些银两,才是这行业的生财之道。 听王老七解释完了这一切,杨怀仁恍然之间,觉得原来干哪一行,都有哪一行的道道。 他开饭馆把新鲜的菜式或者蔬菜摆上货架,用竞拍的方式从那些富贵人手里赚取最大的利益,这种营销方式原来不是首创,人家干青楼的,早就用把这种形式玩了成千上百年。 只是他们出售的货物嘛,说起来难免让杨怀仁这样后世来的人感到尴尬。 想象一下那些平日里自诩清高的才子们,还有扮作了才子的大豪客或者纨绔富二代们,带着色眯眯的表情,叫嚣着自己的出价,去竞拍一个处子的初夜,那场面难免有些不堪入目。 再一想他为了达成王老七提出的条件,待会儿自己也要参与进去,又觉得自己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好色是一码事,男人与生俱来的本能,没什么好羞愧的,但是滥色,就是另一码事了。 杨怀仁看着舞台上摆着的几样家具和器物,疑惑地给王老七指了指。 王老七讪讪地笑了笑,好似有些嘲笑像杨怀仁这样的书生模样之人,不知道是真单纯,还是假清高。 红儿此时开口了,“那面糊了大红纸的屏风,是供一会儿中了魁首的宾客,拿沾了金漆的毛笔写字用的。” “写字?” “对,写字。用金漆在屏风上写一个‘彩’字,寓意‘红上画金’,表示他给飒儿妹妹添了头彩。 只是写到最后一笔的时候,要用了力气,让那最后的一点戳破了红纸,寓意‘破彩’,也就是‘**破红’之意。” “哦……” 杨怀仁听罢有些不自在,心道原来古人一点也含蓄啊,事情搞的这么直白反而觉得是一种情趣,思想还真是开放。 “那几案上放的那块绸布手绢,还有那副衣架,摆上来又是何意?” 红儿抿嘴一笑,“公子看错了,那不是一块绸布的手绢,那是……飒儿妹妹的贴身肚兜…… 咳咳……开红破彩之后嘛,自然要行挂衣之礼。挂衣之礼其实民间成亲仪式里,也有类似的程序。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这个变成女人的过程,也是自有礼数的。俗话说的‘上床挂衣,下床盘头’,就是这么个意思。” 杨怀仁这才想起来,自己成亲的时候,也是有过这样的过程的,只不过当时自己不清楚这是一种必要的礼仪程序,只是当做顺手帮新娘子做的一件简单的事情罢了。 这种烟花风月之地,讲究的礼数,还真是一点不比其他地方少,飒儿小姐儿这一次的开红挂衣之礼搞的这么场面浩大,确实也让她身价倍增。 王老七要为红儿小姐儿赎身,这个杨怀仁十分理解。可是他还要为另一位听雨楼的头牌小姐儿赎身,就让他不太懂了。 最根本的一个道理,他说着些话的时候,红儿就在他怀里,他就不怕红儿听说他一下要赎买两个女子的卖身契,就不会难堪,就不会吃醋吗? 不过既然答应了王老七,就按照他的意思去做好了,就算他要一次纳两房妻妾,也不是杨怀仁能管的事情,那是人家王老七的自由。 兰若心既为开红挂衣的礼仪感到双颊发红,也同时为红儿小姐在如此的情况之下还能处变不惊,把事情娓娓道来感到不忿。 这时,台上妈妈洪亮的声音传了过来,“众位客官们,请喊出你们的开红挂衣之资吧!” 正文 第576章:年少多金 有人说年少多金不是好事,年轻人太多钱,一是容易变坏,二是容易失去奋斗的动力。 当然,自己赚的钱嘛,不在此列。 杨怀仁以前是赚钱的时候感到很有满足感,如今花钱如流水,是另一种难以言表的快感。 建设学院,将来几十万贯都是要花出去的,眼下买个头彩,这点钱不算啥。 竞拍一开始,似乎就进入了白热化。不少公子哥模样的人,悠闲地坐在位子上,右手轻轻一扬,便喊出个价格来。 “我出三十两!” “我出三十五两!” “我出……” 台上的妈妈听了他们报了价格,便笑眯眯地大声点着出价人的名字,然后重复了一遍价格,而飒儿小姐儿也乖巧地对着当下出价最高的那位公子点头笑笑,以示赞赏。 其实她们心里都明白,当前出到的价格,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这些喊价的公子哥们,也不是今晚的正主,只不过是凑凑热闹,铺垫和烘托一下气氛而已。 回到那个青楼分层次的问题,很多时候,青楼的档次,也就觉得了这个青楼里小姐儿们的质素和价值。 若是在东京城里排得上前几号的大青楼,人家的花魁小姐儿也举行类似的仪式,有人为她们一掷千金,也并不罕见。 这样的奢靡传了出去,自然会被听到这件事的百姓们骂做败家,但是与此同时,这种千金一掷只为红颜的故事,也往往会传为佳话。 对于有钱人来说,花钱买东西是不看东西的真正价值的,他买回来的,其实就是一乐,或者是一时的好面子而已。 听雨楼这样的档次,自然没法跟那些早已扬名立万的青楼相比,妈妈是有经验的,飒儿小姐儿的质素,应该能拍出个什么样的价格,她自然心中有数。 从最近的行情来看,飒儿的开红挂衣若是拍出个二百两的价钱来,是绝没有问题的,拍到三百两以上,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最开始那些还出价几十两银子的人,大都是些托儿,正主一开始不会出手,而是先让自己的托儿先行一点一点的出价,把气氛托起来。 等到众人出价不那么热烈的时候,正主突然跳出来喊上一个别人都望尘莫及的价格,自然要收获更多的面子。 王老七是见识过这样的事情的,杨怀仁虽然第一次正式来青楼,可这样的操作,他自然也略知一二。 倒是兰若心见一开拍形势就如此激烈,却要忙着替杨怀仁出价,好似生怕飒儿被人硬抢了去做山寨夫人一般。 杨怀仁笑着拍拍她的手背,让她稍安勿躁,价是一定要喊的,只不过还不到时候,先看完了戏再说。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大堂中的几个台位上的人,以他的眼光看,有那么两桌上的人喊价喊得最欢,而那两桌上,分别坐着一个衣着华丽,却沉稳的不动声色的公子哥。 这两个人,应该就是真正能竞争到最后的那些年少多金的正主了,他们越是不动声色,才越是显得他们胸有成竹。 那些跳出来喊价的,一个比一个喊的声音响,却很明显的能看出来他们是随着正主的脸色办事的。 即便他们每一次大声的喊价,都要作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可惜每次喊完了价格却好拱拱手好像去贺喜正主的那个样子,出卖了他们当托儿的本质。 果不其然,等喊到一百两出头的时候,刚才那些喊价还很积极的托儿们,渐渐安静了下来,好似在等着请了他们来当托儿的正主,给他们新的指示。 台上的妈妈也看清了局势,最后的夺魁者,一定在这两位公子中间产生。 她脸上堆满了笑分别看了看两位公子,说道,“胡公子出价一百一十两,还有出价更高的吗?” 身穿白色缎子的公子先发话了,言语淡淡地,也不怎么高,“我出一百五十两。” 听了这个价格,先前出价更高的那位胡公子,也意识到了今晚他注定成了不了主角了,人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开口就把原先的价格提高了四十两。 这说明什么,人家那才是志在必得,你五两五两加价的,在人家眼里那都是小打小闹的,胡公子只好叹了口气,尴尬的朝白袍公子这边拱拱手,好似恭喜他即将中标。 妈妈一听这次加价一下就加了四十两,心中乐开了花,她知道真正的竞价,从这个出价起,才算刚刚开始。 “牛公子出价一百五十两!” 牛公子那一桌上,刚才还喊价喊得很激烈的几个狐朋狗友们欢呼了起来,同时也望向了旁边那一桌的一位红袍的公子。 红袍公子头也不歪,斜着眼不屑的看了那边牛公子一眼,手里折扇“啪啪”在面前桌案上敲了两下,忽然嘴角一扬,“我出一百五十一两。” 这样的竞拍,是没有规定每次加价的数额的,加四十两是加,加一两也是加,只不过红袍的公子虽然只加了一两,气势上反倒把加了四十两的白袍公子给压了下去。 白袍公子这边微微面露愠色,随即轻轻一笑,“刁兄好大方啊,只加了一两?可是囊中羞涩,加不动了呢? 呵呵,既然如此,我就出二百两罢!” 事到如此,杨怀仁反而不急着出价了,这场戏没刀光也没剑影,不过这样的对峙,比打打杀杀的一出戏还要好看。 从服饰上看,这两个人都是标准的年少多金的公子哥模样,他们年岁也都不大,约摸着二十来岁样子。 举止之间,貌似也是读过些书的,言语之间,总要卖弄些斯文。 而且他们两个应该是认识的,看来以往里就是喜欢相互争斗的,今日只不过把战场转移到了听雨楼里来。 杨怀仁心里憋着坏笑,他倒要看看今天这两位,到底是牛公子更牛,还是刁公子更吊。 刁公子并没有被牛公子的言语相激而变得恼怒,依旧一副我就是吊你咬我啊的表情,又用折扇在桌案上敲了两下,才慢慢说道,“那我就出二百零一两。” 正文 第577章:黄雀捕螳螂,老鹰在背后(上) 二百两的价钱,已经达到妈妈的心理价位了,像飒儿这样质素的小姐儿,在她心里能有这样的价格就算是不错了。 飒儿善舞,可是在文采上,就没有什么突出之处了,单凭姿色,才子们对这样的不是很感冒,真正有钱的看不上,所以想得到的她的,大都是些好面子讲排场的富二代纨绔公子哥。 不过看两位公子的架势,竞争是绝不会在此时就停下来的,喊出来的价格,只会越来越高,这让妈妈心中暗暗狂喜起来。 牛公子这边板起了脸来,他身边的几个朋友似是看不过了,站起来指着刁公子那边骂道,“你们什么意思?每次就加一两,这不故意捣乱吗?” 刁公子这边的狐朋狗友们立即便站出来反驳,“谁家规定加价的时候不能只加一两?” 另一个也附和道,“对!加一两就比你出的价高。本来就是大家公平竞争,价高者得的事情,你有钱,可以继续加啊! 我们刁公子这么玩,任凭你怎么说,你若认为是捣乱,那就当做是捣乱好了,哼哼!” 第一公子又把话接了回来,“这就叫战略战术,你可听说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管牛公子怎么出价,我们刁公子就是要多你一两,你又能把我们怎么样?” 牛公子这边反击道,“你们这是报复!前几日堂上先生考较作对,刁兄对不上来,输给了我们牛兄了,你们是要想今日在此找回些脸面来吗? 哈哈,怕是是到最后,丢脸的还是你们!” 有意思,杨怀仁笑得很欢快,闹半天这帮小子们还是学子呢,课堂上先生考较做对子,刁公子输给了牛公子,今天是要在这里找回场子来了,哈哈,有意思。 兰若心弄明白怎么回事,轻轻地笑骂了一句,“都是些书呆子。” 红儿适时的插了一嘴,“这两位公子,都是国子监的监生,家里都是做官的,自然也不差银两的,今日恐怕妈妈要得意了,飒儿的挂衣之资,要拍上一个好价钱了。” 不差钱?杨怀仁这下差点笑破了肚皮,在哥们面前装不差钱的,哥们待会儿就教他们知道哥为什么是个传说。 牛公子这时心中无限的恼怒,恨不得冲上去把刁公子的嘴给撕了。当日当着二十多个同窗他让刁公子丢了脸面,今日这个姓刁的就要让他当着上百人面前丢个更大的面子。 这听雨楼,他以往就是这里的常客,他跟飒儿小姐儿之间,也是早就眉来眼去了好久的,而那姓刁的,却是最近几天才开始来。 他们这样的公子哥,平日里自诩是才子,可那些有名的大青楼,像他们这样层次的,还是不太敢去的。 因为出现在那里都是些真正的才子和权贵,他们无论是才华和财富都比不了人家,遇上人家吟诗作对或者千金一掷,他们就露了怯了。 所以与其在那里当配角,不如在听雨楼这种层次的青楼当主角,这就叫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他跟刁公子两个,家里都是外州当官的,职位虽然不高,但是地方上还是十分有权势的,敛财能力也差不多。 以前他们俩刚进国子监那会儿,两人关系还不错,可后来越是这种家境相似的,就越是会产生一些相互之间的竞争。 他才学上比刁公子还是略高那么一点点,正是因此,几天前一次堂上先生考较作对子,他稍稍胜出了。 不料刁公子竟怀恨在心,也打听出了他时常光顾的这家听雨楼,便有了今日故意给他捣乱添堵的事情。 那些助威的公子哥们,也都是他们的同窗,平时他就吹嘘他是如何跟飒儿两情相悦,今日若是让姓刁的抢走了他喜欢了好久的飒儿小姐儿的第一次,那他将来在同学之间,估计也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可他今日就带了三百两银子,这还是他打着交通学院里先生的幌子跟他当官的老爹才讨要的。 他也并不是不知道,像飒儿这样质素的小姐儿,二百两买她的开红挂衣,已经算是价超所值了,如果再提价,怕是要多花了冤枉钱。 但是眼下这场面,他是宁可当冤大头,也不能当缩头乌龟。他平复了下心情,依旧强做出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来,淡淡地说道,“我出二百五十两!” 价格一说出来,牛公子这边的公子们又大声叫起好来,好事者站出来对刚才对着他们叫嚣的两位刁公子那边的人讥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牛公子自然清楚的很,只怕是你们没搞清楚,到底谁是螳螂,而谁又是黄雀吧?” 他说到螳螂之时,便指了指那边一桌上的众人;而说到黄雀,便指了指自己这边的牛公子等人。 在这个语境里,用“螳螂捕蝉”这个谚语来形容,似乎不是那么恰当,只不过最终的效果,确实达到了这些公子哥用来讥笑嘲讽对方的目的。 说来说去,飒儿小姐儿似乎便变成了这些公子哥口中的好似毫无反抗之力要被他们捉弄的“蝉”。 可飒儿小姐儿似乎全然不在意似的,反倒因为他们口中喊出来的价格越来越高,心中欢喜的紧,就这么欢欢喜喜地做了那只蝉,等着被他们捕一般。 听雨楼开了也十几快二十年了,上百的小姐儿在这块舞台上举办了自己的开红挂衣之仪,细数从前,拍出来的最终价格,从十几两到二百多两不等。 而听雨楼的小姐儿们曾经拍出过的最高价格记录,恰好是二百五十两。 无论妈妈还是飒儿小姐儿,如今想的都不是做不做蝉的问题,而是只要刁公子再喊一次价,哪怕只增加一两,就已经破了听雨楼过往的最高纪录。 妈妈自然是激动的很,凭他的经验,飒儿的质素在他培养训练出来的小姐儿当中,也就勉强排得进前五,前三都够呛的。 但是能拍到这样的价钱上,就说明了她的身价,传扬出去,自是对听雨楼和飒儿本人的名声,都有所提升的。 正当她们还在各自盘算之时,刁公子又敲响了桌案,“我出二百五十一辆!” 正文 第578章:黄雀捕螳螂,老鹰在背后(中) “我出二百五十一两!” 牛公子怒极,刁公子今日摆明着是铁了心的要给他难看。 刁公子这样的出价方式,每次都比他多出仅仅一两,可在势头上,气场上,却起到了三两拨千金的好效果,几乎每一次喊出那个价格,都把他的气势压制了下去。 想着自己只有三百两银子,这也就是今日他能出得起的价格的上限,牛公子犹豫了。 飒儿小姐好吗?在他心里是好的,尽管谈不上国色天香倾城倾国,但也是个少见的美人儿了。 在美女才子众多的京城,或许还不够资格排上前几名,可若是放到他老家的州中,那可就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了。 特别是那纤瘦玲珑的腰身,每一次她在台上像蛇一般扭动起来,总是让他那么痴迷。 他无数次幻想着,飒儿小姐儿在床上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婀娜柔媚,跨在这样一个玲珑柔媚的美人儿身上驰骋,那感觉一定美妙绝伦。 可三百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换做姿色稍稍普通一些的小姐儿,可以赎回来两三个了。 这么把钱花出去,有点太亏,牛公子不是没这么想过,但是眼下的局势是,他若是让了步,那就是在刁公子面前认了怂。 要是刁公子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们以后在国子监里添油加醋的吹嘘一番,他牛公子就没法混了。 钱财事小,面子事大。他再喊一声三百两,若是刁公子再喊出来三百零一两,他又该如何是好? 难道跟自己身边的几个同窗借钱?他面子上也过不去。借钱宿鸾的事情传扬出去,也是一定要被人笑话的。 或者,他也学了刁公子的办法,喊个二百五十二两?刁公子能每次多加一两,他为什么就不能呢? 但是如此一来,怕是要被刁公子猜到他囊中羞涩,荷包中银子是有限的,如此一来便露了馅,将来还是要被他不断的拿出来讥笑他。 牛公子凝眉沉思着种种办法,始终没想出来一个万全之策。 这时台上妈妈问道,“牛公子,刁公子这边价钱出到二百五十一两银子了,公子可还要加价?” 牛公子有点愤恨,平日里自己在这听雨楼里也送了不少银子,以前看到妈妈那张永远堆着笑容的脸,他是觉得当大爷的感觉是那么爽。 可如今再看那张脸,却觉得妈妈的笑脸太虚假,太势利了,她原本的样子就是唯利是图,实在是可恶至极! 他再一转眼,正迎上了飒儿看过来的眼神,那眼神里,说不出的楚楚可怜,好似柔情似水的哀求,好似在表达她是属于你牛公子的,而刁公子只是横刀夺爱,棒打鸳鸯。 牛公子看着这一份柔情似水,心都快融化了。他咬了咬牙,暗暗下了决心,飒儿小姐,一定不能把第一次给了姓刁的,对他来说,这就是奇耻大辱! 他站起身来高亢的喊了一声,“我出三百两!” 这下可是真的破了听雨楼的纪录了,不光牛公子这边的人帮着他叫好,连一直在看热闹的其他客人们也叫喊着些荤话鼓噪了起来。 牛公子很满意,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名气和面子,在这一刻他都有了,飒儿小姐儿深情地望着他,眼神里说不出来的亢奋。 她确实是亢奋的,这一日她期盼了好久,之前她也紧张过,怕自己的开红挂衣,拍不上个好价钱。 他也幻想过种种,如果是一直以来给他捧场的牛公子能出一个高价,那是她最欢喜的情况。 牛公子生得就不赖,家里还是做官的,可以说有钱有势。将来好好伺候了他,把他哄得舒舒服服,某一天他会下决心把他赎了回去做小妾也说不定呢。 站起身来的牛公子这一刻显得鹤立鸡群,他也十分享受这一刻如众心捧月般的感觉。 可好景不长,刁公子也站了起来,那把不离手的折扇在手心里“啪啪”拍了两下,正当旁人以为他这是要放弃出价,恭贺牛公子得魁之时,他又忽然张开双臂,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牛公子心情紧张地看着仅仅几步之外的刁公子,整个大堂中的焦点,也瞬间从他身上转移到了他的对头身上。 等众人都静了下来盯着刁公子的时候,他才对着牛公子轻蔑的一笑,“我出三百零一两!哈哈……” 说罢他放声大笑,好似早就知道牛公子的底细了一般,他算计了这么久,就是等着看牛公子脸面尽失的这一刹那。 牛公子面如土色,想不出是谁把自己的底细透露给了姓刁的,可这时再想这些为时已晚。 他没法再出价,便意味着一切都完了,学院里对刁公子的压制,听雨楼里的风流形象,这一刻完全崩塌下来。 将来会怎么样?旁人会怎么去议论他?他不敢想,姓刁的将来不知道怎么去编故事诋毁他,而他也再也没有面目在姓刁的面前抬起头来。 飒儿小姐儿从这样的气氛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心中有些小小的失望。 不过刁公子嘛,虽然来听雨落楼光顾的日子不算长,但他跟牛公子的情况类似,若是将来他能对自己好,舍得给自己花银子,那其实,也是一样的。 妈妈看着牛公子一脸阴沉,也明白他不会再出价了,既然如此她便拉着飒儿转向了刁公子,一样的堆着笑,而飒儿也一样的柔情似水的眼神去望着刁公子。 除了牛公子,对于妈妈和飒儿来说,这样的结果也不赖,三百零一两这个数字,明天传了出去,听雨楼的名声会更高,更不用说飒儿也一定会身价倍增。 春风得意的刁公子此时也不忘在高公子脸上再扇一巴掌,他口气里极尽的讥讽,“如今看来,谁才是螳螂,谁才是黄雀呢?哈哈……” 妈妈这时候可不会去照顾牛公子的脸面,让中魁的刁公子高兴了,才是她最关心的事情。 她站到舞台中央准备宣布结果,“今晚中魁的是……” 这时台下突然传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出五百两!” 正文 第579章:黄雀捕螳螂,老鹰在背后(下) “我出五百两!” 这一声喊出来,大堂里立即炸了锅,众人纷纷伸长了脖子去寻找是谁喊了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价格出来。 刁公子和牛公子两位,听了这个价格之后的惊讶之色,可就难以形容了,眼睛眉毛鼻子嘴巴,好似都不知道该往脸上哪块地方放了一般。 他们俩斗了那么久,难道只不过只是让一个旁人看了笑话? 妈妈乍一听到五百两的出价,那叫一个心花怒放,脸上那一刻差一点就真的笑出一朵菊花来。 只是隐约之间,她好似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等她循着声音的方向寻了过去,看到那个红鼻子的时候,气得她心肝脾肺肾差点一齐炸个满堂红。 飒儿看见那个喊价的人正是搂着红儿的王老七时,那脸色就更精彩了,那小眼神好似万箭齐发,要把王老七和红儿一起扎个万箭穿心才肯罢休。 “王老七!” 妈妈黑着脸开口骂道,“你个杀千刀的腌臜玩意,你捣得哪门子乱?这里有你什么事?” 边骂着边给几个龟公打眼色,他们也立即撸起袖子来冲过来,看样子要把王老七架起来赶出去。 红儿只当王老七是吃醉了酒说胡话,却护在了他面前,哀求着几个龟公不要伤害了王老七。 杨怀仁一脸讶异,也站起来挡在王老七身前,指着那些气势汹汹的龟公们对台上的妈妈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不让别人出价了吗?” 杨怀仁自从上过了战场经历了生死搏杀之后,尽管他说话口气还是和和气气的,但总是让听到他说话的人,能隐隐的感受到一种威严和令人压抑的气势。 龟公们心中一震,竟愣在了原地。妈妈也是觉得心头一颤,却搞不清楚是为什么它的精神如此紧张了起来。 从杨怀仁的穿着打扮上来讲,也的确是个贵公子的模样,妈妈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身份,但看他所穿衣服,所佩戴的玉佩等物,却也能看出这公子也是个有钱的主。 这样的新客,正是她极力想培养成熟客的那一种人,所以她也不能不给面子,只好陪着笑脸解释道,“这位公子,你有所不知,这个王老七啊,他就是个穷鬼。 他刚才的出价,纯粹就是捣乱的。别说五百两,就是区区五贯钱,你问问他,他能拿得出来吗?” 杨怀仁脸色波澜不惊,还是用一种平静的语气笑道,“呵呵,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怎么就知道王老七兄弟拿不出五百两呢? 今日本公子高兴,和王老七兄弟也投缘,既然他看上了飒儿小姐儿,无论是什么价钱,本公子给他出了,呵呵……” 所有在场的人一脸懵逼,还有这种操作?不是没见过有钱的,可是没见过有钱这么任性的。 萍水相逢的一个穷鬼,就能帮他出五百两这么多钱?我怎么没遇到过这种人?这……他女马的上哪儿讲理去? “公……公子不是开玩笑吧?” 妈妈一脸难以置信。 “没开玩笑,”杨怀仁淡淡地说着,“今日王老七在听雨楼花的钱,都算在本公子头上了。” 说完了他便自然地坐了回去,整个听雨楼里却出现了一片少有的安静。 妈妈脑筋转的快,她才不管是谁买走了飒儿的第一夜,她眼里,白花花的银子才是最实在的,其他的嘛,都得靠边站。 她清了清嗓子,对另一边犹在发呆的刁公子问道,“刁公子,这位公子出价五百两了,你还要加价吗?若是不加,那……” 刁公子伸出手示意她先不要说话,他需要静一静想想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本是他和牛公子两个看不对眼的公子哥在相互竞争,两个人斗的火热,眼看着他就要赢了,他想不通为何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而且这人此前一次价也没喊过。 对于飒儿小姐儿,他也是喜欢的,虽然他是最近才认识她的。 来听雨楼的目的,就是他打听到他在国子监的同窗,也是他的死对头牛公子喜欢上了听雨楼的一个小姐儿,他才想到了这么一个办法来讨回面子。 眼看着事情就要达成了,牛公子将来无论在哪里,说起今日之事来都要矮上他一头。 可若是最后是另一个人中了魁,那么结果就是他和牛公子都丢了脸,要一起被旁人笑话成跳梁的小丑。 牛公子眼下的身家有三百两,他也是买通了一个牛公子身边的人才打探出来的,所以今天他带了五百两,就是计划好了让他难看。 这个陌生的公子一下就把价格从三百两出头一下抬到了五百两这样的高价,他就有点发愁了。 花三百两买将来在同窗们之间的面子,搭配上飒儿小姐儿的开红挂衣,他还是觉得值的,可五百两?他心里只有骂女良了,飒儿是金子做的吗,值五百两? 眼下的局面,让他有点骑虎难下,若是不出价,他要陪着姓牛的一起丢脸丢到姥姥家去,可继续出价,他肉疼啊。 他挣扎了好一阵,觉得为了面子,还是应该最后搏一搏的,他不想成为旁人的笑柄。 “我出五百零一两!” 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出价了,刁公子幻想着,也许这样的出价会让这位陌生的公子认清形势,为一个粗鄙的酒糟鼻子汉子,不值当的花这么多银子。 也或者,让他误以为他根本不差钱,无论他再出什么价,他刁公子都会云淡风轻的在他的出价上再加上一两,也由此让他知难而退。 刁公子的喊价还没过去一秒,他刚刚幻想的一切,都化作了镜中水月,被别人敲了个粉碎。 “一千两!” 这次是杨怀仁亲自喊的,这样的出价在他看来也不过是玩玩而已,可在旁人眼里,那种震撼可就是无以复加了。 “呵呵,”他对着在座的众人拱了拱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一场戏,本公子看得很开心呢。 不过本公子也不管你多么牛多么吊,也不管你是螳螂还是黄雀,本公子也都看不上眼,要做嘛,当然要做它们背后的老鹰……” 正文 第580章:赎身 在杨怀仁眼里,无论是牛公子还是刁公子,都幼稚得可笑。 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这样的命题,他实在想不出一个原因为什么他们能争个你死我活,哥们不一样,哥们要做就做翱翔天际的苍鹰。 螳螂嘛,直接看不上;黄雀嘛,勉强塞塞牙缝,给老鹰当个小零食也不错。 一千两银子,哥们坐在这里说话的工夫,自家买卖就赚了这么多了,毛毛雨而已。 花一千两银子让哥们无聊的时候爽上那么一下,给牛公子和刁公子两个毛头小子示范一下装逼的正确姿势,也算是在学院建设起来之前预先练习练习如何教育学生了。 只不过杨怀仁没想到,在场的人里边,最吊的还不是他,而是悠然地坐在他身边的那一位红鼻子。 听雨楼里所有人都傻了,一千两?这种一掷千金的事情竟然听雨楼这种档次的青楼里发生了。 可以预见的是,飒儿肯定会因为这个出价一夜爆红,而听雨楼,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会逐步向那些知名的大青楼靠拢。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客人们自然看得津津有味,牛公子和刁公子自然知道他们在这位陌生公子面前,还就真是跳梁小丑。 听雨楼里的其他小姐儿们,无不心怀羡慕嫉妒恨地望着乐坏了的飒儿,心里暗骂着为什么是她一朝得意,飞上枝头变了凤凰。 而最开心最兴奋的,还是她们的妈妈,在她眼里,杨怀仁现在就是座浑身冒着金光的财神爷一般。 一千两的价格,是肯定没有人再站出来出价了,妈妈欢天喜地地如天上终于掉了个大金元宝砸在了她头上,就那么晕晕乎乎地,高调地宣布了结果,差点自己要在台上先歌舞上一曲“今儿真呀真高兴”。 她领着飒儿走下台来,来到杨怀仁面前答谢,众人也站起身来盯了过来,都想看看有钱人一掷千金那个掏钱的样子,到底是个什么场面。 杨怀仁没等妈妈开口说话,先行说道,“开红挂衣,本公子不在乎,本公子要说的事,是我要替红儿和飒儿两位小姐赎身。” “赎身?” 妈妈有种多年以来终于得偿所愿的感觉,终于他奶奶的遇上一个款儿。 按照行里的计算方法,每一个小姐儿赎身的身价,都是有迹可寻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算她能在青楼里干几年,能赚回多少钱来。 按照这个算法算出来的价钱,打上一点点的折扣,就算是赎买她卖身契约的赎身价。 红儿这种过气的小姐儿,到了这种年岁,也给青楼赚不回多少钱了,随便给个百八十两的,便可以让她赎身,青楼掌柜的也乐意看到她还良嫁人,于此同时,还能给其他年轻的小姐儿腾出地方来。 飒儿这样刚刚出道,又正是花季妙龄的当红头牌,那价格可就高了。 她以后揭幕迎宾的价钱,很大程度上跟他开红挂衣之时的竞价有莫大的关系。 第一次嘛,自然是身价百倍的,若是按照三百两计算,此后要接客,入慕之资起码也要三五两银子。 可如今他开红挂衣拍上了千两银子的高价,那名气就不同了,以后的价钱也自然要加倍的提高。 听雨楼这样的青楼,赚钱快,但同时开销也巨大,一年的净收入有个五六千贯的样子,若是将飒儿的卖身契释出直接能赚回一年的收入,妈妈当然不会拒绝。 在飒儿心里,搞不懂这位陌生的公子和王老七的关系,他要替红儿赎身,卖王老七一个人情,她是理解的。 可是如今这位公子刚刚花费千两的高价拍得她的开红挂衣,还没等说上半句感谢捧场的话,他便又要替她赎身,这又是什么情况? 莫非,他对自己一见钟情?她悄悄抬眼瞧了那公子的模样,生得好生风流倜傥,加上此等花钱如流水,那肯定是个巨富之家的公子哥。 她如今还是处子之身,若是直接跟了他,做了他的妾室,尽管她出身听雨楼这种地方,但在她心里,她也是清白的。 如此想来,飒儿内心里一阵狂喜。干她们这一行的,能有个人自己中意之人娶回家去做个妾室,就算是最好的结果和归宿了。 妈妈算计了一下,开口说道,“公子要给红儿赎身,奴家也不多要,一百两便足够了。只是飒儿嘛……” 杨怀仁摇头笑笑,这妈妈到了这种时候了,还要卖关子,还真是无奸不商。 “你尽管开价,本公子没空听你啰嗦。” 怎么说有钱口气都硬三分呢,妈妈听了毫不犹豫的伸出三根手指,“五千两。” 心花怒放之下,妈妈的声音都高了八度,大堂里众位客人听了这个价格,都觉得妈妈开价太黑,飒儿的开红挂衣虽然是拍了一千两,可谁都心里清楚,她值不上这个价的。 五千两,可以再买一座青楼了,若是给听雨楼估价,也不过一万贯钱上下。 让他们更没有料到的是,杨怀仁这个“冤大头”二话不说,直接给身边的随从打了个眼色,那随从便把随身带着的一个包袱拍在了桌上。 妈妈急切地便伸手去打开来看,当闪闪金光映上了她的脸,她整个人都感觉飘飘欲仙了——那是一整包袱的金瓜。 就当她要把那包袱金瓜抱在怀里的时候,兰若心伸出手来,把那包袱死死按在了桌上。 “妈妈还未曾点算过吧?” 妈妈吸了吸嘴角的口水,“奴家一看便知,不少的。” “你就不怕多了吗?” “不多的不多的,多了就当奴家给女儿尽一些心意,为她置办嫁妆了。” 兰若心也是个对钱没概念的主,包袱中的金瓜,换算一下也差不多五千贯钱出头,她故意为难妈妈一下,只是看不惯她那副贪财的嘴脸罢了。 收了钱,妈妈赶忙嗔骂着几个还在发呆的龟公赶紧上来护着她,头也不回地就要回后院,嘴里不忘叫着,“红儿飒儿你们赶紧回房去收拾东西,我便去取了你们的卖身契来……” 正文 第581章:王老七的逆袭(上) 只用了一盏茶的工夫,两张卖身契就递到了杨怀仁手里。 杨怀仁虽然渐渐适应了宋朝的生活和社会现状,可这样的两张卖身契放在他手上,还是让他有点无所适从,莫名其妙的感到一阵厌恶。 妈妈开始赶着红儿和飒儿赶紧回房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好像生怕这位大豪客临时反悔了一般。 红儿和飒儿一时有些失神,特别是飒儿,好似眨眼之前整个听雨楼还在竞拍着她的花红初落,而睁开眼之时,她却已经不属于这里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们暗自感叹人生际遇的奇妙,也有了一种脱离苦海的幸福感。 红儿先前听王老七说了那许多话,又是要给她赎身什么的,她起先是不太相信的,王老七是什么人,他又有多少家底,她清楚不过。 也许只是他像往日里一样吃醉了酒胡言乱语,这种时候豪言壮语是不少,美梦成真的时候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哪怕是王老七的酒话,她觉得如今还能有个男人有这样的心,她就已经知足了。 如今美梦真的成了真,她有些恍惚,迷雾中好似抓不到那种真实感。十几年的青楼生涯似乎一股脑儿像是放电影一样不断的闪现在她的脑海里。 从一个青葱少女到如今黄花已过,这些过往的滋味,酸甜苦辣仿佛一下找不准了记忆中最真实的味道。 终于,两行清泪,从红儿的双眼里默无声息的流了下来。 王老七也是有些感慨的,他一个粗人,也感慨不了那么许多,更没有一块像样的手帕掏出来去擦拭心爱的女人脸上的泪痕。 他只是戴着欣慰的笑容,自然而然的抻着自己的衣袖,温柔地去帮红儿擦了擦脸,尽管他笑起来的样子配上他那个红鼻头有些好笑,总让人误解了他的那一份柔情。 “奴家没什么好收拾的,一个小匣子,几样廉价的首饰,便是奴家的全部了。” 杨怀仁似乎听懂了红儿话中的意思。听雨楼,曾经是红儿小姐儿依赖的地方,曾经让她觉得离开了它,她便不知道在世上该如何生活。 可是她并不依恋它。她住在这里,这里就是她整个生活的圈子,可这里,并不是她的家。 而王老七笨拙地为她擦拭眼泪的动作,才让她感受到了家,究竟是什么。 飒儿呢,风华正茂,豆蔻初开,一个十五六岁的花季少女,却因为出生的不幸流落到了这样的烟花之地。 或许她没有像红儿那样的蹉跎经历,没有那样多的感怀和悲伤的情绪,比起感怀来,她更愿意去憧憬她将来的少奶奶生活。 收拾东西?别开玩笑了,像她们这样的女子,恨不得跟这样的过往一刀两断,划清了界限,谁还愿意带走这里的东西? 她同样只有一个小匣子,那里存放着她积攒的一些私房钱,除此之外,她不想带走任何和这座青楼有关系的物件。 她开始努力施展自己的毕生所学,在杨怀仁这位她的未来主心骨面前极力表现出那种温柔娇媚。 即便她这样的身份只能入府做了妾室,但是她明白,只要从此开始能哄得他开心,让他迷恋了自己的美色,若是将来诞下一男半女,她的地位还是有保障的。 杨怀仁自诩见多识广,可像飒儿这样经过专业训练如何去魅惑一个男人的小姐儿,这么大庭广众施展出这样的狐媚之功来,他还真是有点消受不起。 倒不是他害怕身边的兰若心又有了什么想法,或者是他自己的意志是多么的坚定,而是这种妖媚的特色,还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杨怀仁意识到飒儿小姐儿这是误会了,以为他一千两银子拍下她的开红挂衣,又花了五千贯钱把她赎了回来,是要自己享用。 即便飒儿的一颦一笑,是那么的妖媚,惹得在场的许多汉子们都心中瘙痒难耐,火气冲顶,可杨怀仁还是尴尬的把手中的两张卖身契,一齐交给了身边的王老七。 “你的愿望,我帮你达成了。” 王老七的目光也不像刚才那般的散漫,也不知是不是红儿这一刻已经是成了他的人的关系,他忽然变的精神了许多,整个人重新又有了光彩一般。 “多谢公子,在下答应公子的事情,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杨怀仁得到了他想要的,满意的坐了回去,留下目瞪口呆的飒儿愣愣地站在原地。 她还没有弄明白这是到底怎么一回事,王老七轻轻放下了怀里的红儿,站起身来,扬了扬手中的两张卖身契。 他忽然高声发言,好似要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诸位,今天是我王老七人生中的一件大喜事!” 众人不明就里,盯着他手里的两张卖身契,不知道他要表达些什么。 王老七扶起身边的红儿来接着说道,“红儿以后就是我王老七的人了,我要娶她过门,明媒正娶,让她风风光光的做我王老七的老婆!” 大堂里一阵哄堂大笑,笑王老七这人太傻也太实在,傻的是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休妻,还要把这么一个黄花不再的风尘女子明媒正娶进家门,无疑于自贬身价。 当然,这种哄笑,最大的原因还是起哄,这样的场合说这种事,着实有些好笑。 可他们听到王老七接下来的话,就都笑不出来了,而是近乎崇拜的看着这个长着一个好笑的红鼻子的猥琐汉子。 “飒儿的卖身契如今也在我王老七的手里……” 他顿了一顿,从新扬了扬另一张卖身契,等众人安静了下来,专心的期待着听他如何打算。 “我娶了红儿,自然要给她配一个贴身的丫鬟伺候她!飒儿嘛,我觉得勉强凑合着可以用了……” “卧槽……” 整个听雨楼立即炸了锅,站起来指着他鼻子叫骂的,肝颤儿手发抖茶水酒水撒了一身的,从羡慕嫉妒恨变成了等着看笑话的…… 这下轮到飒儿小姐儿哭成了个泪人儿,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她还是个丫鬟的命? 正文 第582章:王老七的逆袭(下) 杨怀仁是如何也想不到王老七要给飒儿小姐儿赎身,竟然就是为了说这一句话,让他不禁去想,王老七你脑洞也太大了吧? 花一百两给红儿赎身,因为王老七喜欢她。也许在旁人眼里,王老七为了红儿这样一个人老花黄的风尘女子舍弃了太多,这种行为看起来有点傻。 不过被人笑话是一回事,自己的感受是另一回事,感情这种事,原本就是这样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旁人眼里已经风华不再的红儿小姐儿,在王老七眼里却是如珠如宝的。 而爱情,就更难解释了。但是杨怀仁认为,像王老七和红儿之间,这种超越了年龄、容貌、金钱、权势和身份地位的爱情,似乎才是真的纯粹。 只是王老七后边对于飒儿小姐儿的安排,就完全是出乎意料,甚至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了。 五千贯钱买个青楼的头牌小姐儿,就是为了让她当丫鬟伺候你的娘子?而这个丫鬟的身价还是你娘子身价的五十倍? 这是本末倒置呢还是单纯的犯傻? 旁人不理解,杨怀仁却是懂的。虽然今天晚上才刚刚和王老七认识,可这个人的性格直率如此,杨怀仁也不得不佩服了。 王老七,一个看上去不怎么突出,或者说长相有点丑陋的男人,他以前能为自己喜爱的女人做的事情,也是在不多。 当有了这样一个机会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便要把事情做到极致。 飒儿几年前未长熟,还只是个小丫头的时候,只不过是当时红儿的使唤丫头。 也许当年红儿对她不够好,也许就是飒儿单纯的嫉恨,当她一天天长大,有一天亭亭玉立,能够成为听雨楼的花魁的时候,她免不了有些骄狂了。 而红儿随着年纪的增长,在这个行业里渐渐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边缘人,两个人地位的翻转,让飒儿开始对当年的身份耿耿于怀。 平时对红儿言语不敬,甚至恶语相向,满足了她的报复心理。红儿在经历了这样的半生之后,可能是想开了,看透的,对于飒儿对她的恶劣表现,她根本没有在意。 她可以不在意,但王老七看在眼里,却疼在心里。 于是当这样一个机会摆在王老七面前,王老七无论如何都不肯错过。 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杨怀仁,一开始在他眼里跟牛公子和刁公子那样的公子哥是没有区别的。 一番交流之后,当他意识到杨怀仁的真正身份,知道了杨怀仁不差钱,便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来为他心爱的女人讨回面子。 飒儿你不是看不起我家红儿吗?那我就给你赎了身,让你去我家给红儿做丫鬟,不仅如此,我还要当着众人面前说出来。 这样一来,飒儿出了丑,红儿有了面子,而他王老七,也完成了人生的一次逆袭。 王老七这么做,说起来是有些小家子气的,女人之间一些小算计,男人原本不该掺和的。 但是王老七这样的做法,也无可厚非,守护自己心爱的女人,原就是一个好男人的责任。 看不得自己心爱的女人受委屈,说明他和杨怀仁性情有些类似,情义至上,随性而活。 别人看不惯,就让他们看不惯好了,谁也不是为了别人而活着。 事已至此,他们也没有留在听雨楼的必要了,杨怀仁和王老七起身往外走,就在众人或讶异或还没有回过神来的奇怪目光中。 兰若心站在杨怀仁身边,不时地看看他的表情,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意。 而红儿和飒儿抱着各自的小木匣跟在他们背后,一言不发。 红儿面露难色,好似要酝酿些什么话要开口,给飒儿说些安慰的话,比如,要她知道王老七刚才那么说,只是一时意气,当不得真的。 可是她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飒儿,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妈妈欢欢喜喜地送出门来,倒不是舍不得她培养起来的两位小姐儿,而是来送杨怀仁这位款爷的。 只不过刚刚,她和飒儿还在台上的时候,两个人那股亲密的劲儿,好似飒儿比她的亲生女儿还要亲上一百倍。 如今飒儿哭得那么绝望,她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还是那副一成不变的笑模样,看上去是那么亲和喜人,可在杨怀仁看来,或许这就是这种人的本质,让人厌恶。 大街上依旧灯红酒绿,比他们来的时候还热闹了些,每一座建筑里总是灯火辉煌的,在这灯火辉煌之下,则是些衣着光鲜的莺莺燕燕,用轻歌曼舞,挑弄着那些人模人样的公子哥儿们开怀大笑。 转过街口,把那一片朦胧暧昧的光影丢在了身后,而整个世界从新又回到了平静祥和,仿佛褪近了浮华,东京城里的夜,才是最真实的。 王老七突然停下了脚步,恭恭敬敬地给杨怀仁行了一礼。 “在下能有今日,全靠公子所赐。公子所说之事,在下做牛做马,当做报答公子对在下和贱内的恩情。” “老七哥哥言重了。” 杨怀仁虚扶了他一把,“举手之劳的事,不必在意。这几天便劳烦哥哥召集工匠,五日之后便去我家庄子上,此事早跟孙江山,李垒和郑荣穗三位把头定好了的。 等人手到齐,一起参详一下整个工程的设计图样,咱们争取尽早开工。” “呵呵,包在我身上了,公子放心。” 王老七笑了笑,“飒儿的事……其实就是我一时意气了,才害得公子白白多出了那么多银两。” 红儿终于听到王老七说起飒儿来了,想上前来替她说几句好话,可看到王老七对面前这个陌生的公子如此恭敬,她又不太清楚这位公子的身份,一时之间想说话,可又怕失了礼仪,只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把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 王老七看着样子粗鄙,其实这人外粗内细,什么也逃不过他的眼睛,看到温顺的红儿的复杂神色,便猜到了红儿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话。 正文 第583章:王老七的人生哲学 王老七对杨怀仁说道,“在下有红儿就够了,至于飒儿小姐嘛,不如就交给公子处置吧。” 杨怀仁这下尴尬了,本来他还想走到人少安静的地方之后,便开口跟王老七提一提飒儿小姐儿的事情。 飒儿是对红儿说过些不好听的话,不过她才十五六岁,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只不过是年少无知的一时骄纵罢了,不必跟她一个小丫头去斤斤计较。 既然已经当着那么许多人面前折了她的面子,让她丢尽了脸面,这之后嘛,实在没有必要真的糟践人家,真的让她去做个使唤丫鬟。 人的性格,有一部分是与生俱来的,而另一部分则是后天受环境影响逐渐形成的。 在听雨楼那样的成长环境中,身边都是些喜欢争风吃醋的风尘女子,耳濡目染之下,飒儿喜欢争风头,善妒忌,她养成了这样的偏激性格并不稀奇。 话说回来她也真的是命苦,从小被人卖进青楼做使唤丫头,等长大了便被妈妈推出来招揽生意,她经历的这一些,并不是她的错误,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杨怀仁想的是,既然都给飒儿小姐儿赎了身,虽然她出身风尘,如今却还是个处子,不如就让王老七纳她为妾,也造就一段姻缘,将来说出来,也算是一桩美谈。 王老七听了杨怀仁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多谢公子厚爱。今日在下非要公子也给飒儿赎身,起先就是为了逞一时意气,想着为红儿出一口气。 可后来,当咱们走出听雨楼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么做,确实也伤害了她的感情。 她先羞辱了红儿,如今我替红儿羞辱了她,当时是很开心很爽,可走完了这一段路,从灯红酒绿重新回到宁静的夜晚,我才觉得心情平静了下来,这种感觉,才是真实的。 我觉得我这么做,是不合适的。伤害别人,并不能快乐自己。” 杨怀仁随着他的话点点头,王老七很多心理活动,和他还真的有些类似,最后一句话,还挺有哲理的。 人啊,还真的不能貌相,别看王老七长得其貌不扬,那个红鼻子还略显好笑,可人家说出来的话,还都说得条条有理,发人深省。 他沉迷在烟花柳巷里,只不过是人生路上一时转不过弯来,卡住了而已,如今抱得美人归,得常所愿,被污浊的心灵,一下就重新敞亮了起来。 这时王老七拿出了飒儿的卖身契,交还到杨怀仁手中,“我娶红儿,是因为我喜欢她。可若是让我纳飒儿为妾,那又算什么呢? 她也许会欣然接受,也许是被逼无奈的接受,可是她内心里,会是心甘情愿吗?他嫁给我了我,以后我会觉得为难,她也得不到幸福。 她年少时的光阴,都浪费在听雨楼里了,她的一生,不该如此的。就像公子说的,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她值得去拥有更好的生活。” 服了,杨怪人必须得承认,三人行必有我师,圣人的话是很有道理的。 即便他作为一个穿越者,一个来自现代的人,是比古人多了上千年的见识和知识,也有更先进和更开放的思维方式。 但是在人生道理上,不管是古代现代,其实都是一样的。杨怀仁前世二十八年,加上如今这一年来的人生阅历,毕竟是有限的。 他从身边的人身上,也慢慢学到了很多他以前学不到的东西,这样让他更意识到,他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单单凭借自己有限的能力,是远远不够的。 很多事情,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需要有人能在他身边时时提点他,他需要帮手,需要各方各面的人才来帮助他辅佐他,远大的理想才能实现。 “老七哥哥一席话,小弟直觉胜读十年书啊。” “公子见笑了,在下胡乱说的,哪有什么大道理,都是些市井里老百姓的小道理罢了。 说穿了我只是个泥瓦匠,也没读过几年书,字还认得几个,文章都读不通顺。 我只会盖房子,跟着我爹我爷爷,从小就学了的。闲着发呆的时候,吃醉了酒糊里糊涂的时候,我就喜欢瞎琢磨,呵呵。 我就觉得这人生啊,其实就跟盖房子差不多,房子盖得好不好,不是光看外表体面不体面的,最关键的是埋在地下看不见摸不着的地基。 地基打好了,房子盖起来就结实。当然还有一点,盖起来的房子看着高大,其实也不过是一块砖一块砖垒起来的。 每一块砖看着小,但少了它们中哪怕一块,房子就有漏洞,就透风,就可能不结实。” 王老七看似说了一番盖房子的道理,跟眼下聊起的飒儿的事情也毫不相干,杨怀仁却是听懂了。 圣人有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话没错。王老七所说的民间智慧里,组成你人生的每一件看起来的小事,其实都不是小事,都有可能影响你的一生,这话也有道理。 纳不纳飒儿小姐儿为妾,看上去无关紧要,对于王老七来说,娶两个老婆在这个时代理所当然。 即便纳了她为妾,红儿出于为妻之道,自然不会对王老七有什么怨言,以后的生活当中,她的性格也不会去可以为难飒儿。 可是王老七不去这么做,以为他只喜欢红儿一个,飒儿即便青春年少,风华正茂,姿色更佳,可并不是他的菜。 这世上好东西多了去了,人人都贪婪,人人都要占为己有,可他偏不,他就跟随着他的本心,只要那个唯一他最喜欢,也是最在意的女人。 性情中人。杨怀仁只好这么去评价王老七。 飒儿默默地在他们身后听了这一段对话,不知道听懂了多少,似乎也有了些感悟,她也不再悲伤的哭泣了,只是一时看不清自己的未来。 王老七带着红儿告辞而去,只留下杨怀仁和兰若心,还有仿佛等待着接受命运的飒儿。 杨怀仁也想把卖身契还给她,给她自由。可这个时代,一个少女在偌大的东京城里边孤苦伶仃,怕是她为了生存又要去走了回头路。 此时也一下想不出怎么安排她来,只好先带她回府,再做打算。 正文 第584章:睡不着 今天的一切都很顺利,城内的四位把头都让杨怀仁包了圆,五天后,一千名左右的熟练的工匠就将聚集在杨家庄子,庖厨学院的工程也将正式开工。 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杨怀仁闭上眼睛,却睡不着,想起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他也分不清楚他做的这些,到底对是不对。 他是真的做好了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准备了吗?从物质上说,目前他有源源不断的资金来源,钱是不缺的。 可思想上呢?决心是下了的,可当事情做起来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没有底,好像被人举的高高的,甚至感觉自己飞了起来,伸伸手,就能抓到旁边白色的云彩。 这样的感觉很好,但总是心里发虚,担心自己会不会有一天行差步错,会从天上掉下来,摔个稀巴烂。 心里劝了自己一百遍一定要低调,一定要低调,可事情总是无缘无故的找上门来,让他不得不高调地去处理,出了风头,涨了名气。 古代的生活,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除非心甘情愿的去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庸人。 那样的生活,杨怀仁是不肯的,一件这么离奇的,不符合科学认知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或许就是预示着是命运用这种特殊的方式和安排,让他完成一些别人想不到,也不会去做的事情。 何况做庸人,也难免遇到自扰的烦恼。 既然如此,那就做一个能人,去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可做大事,必然要心烦,要意乱,要累,比起身体来,心累更加折磨人。 杨怀仁开始想念父亲,那个一千年后的父亲,每次在自己烦恼的时候,老爸总是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吐槽他几句,或者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瓜子上。 老爸就是用这种方式,时刻让他保持清醒,让他认识到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让他知道他应该去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如今时空相隔,杨怀仁是自由自在了,可也没有人再给他一巴掌,让他清醒的活着了。 “我竟然想念老爸那一巴掌了,哈哈。” 双手交叉着垫在脑袋瓜子后边,杨怀仁仰面躺着,开始傻笑。 不知道老爸看到他如今这样的成就,会有什么想法。起码他是肯定想不到他的儿子,一个小厨子,竟然也能腰缠万贯,住超级大别墅,娶了两个貌美如花的老婆,还被封了个郡公的爵位。 可现在想这些都没有用了,过去的生活,对于现在的生活来说,就是一场梦,看不见,摸不着,只能在感到孤独的时候,从记忆里拿出来怀念。 就在眼前,许多事情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就说兰若心,他已经能分的清楚,这一世的兰若心,和前辈子的兰若心,是不同的两个人。 尽管两个人长得很像,名字一样。 兰若心回家去了,就回去一晚,明天一早,就会回来陪着他出城回庄子。 这样的行为,其实不难理解。她的心里,可以是你的女人,也愿意从此跟着你一辈子。 但是在没有那个名分之前,她却很自然的没有,也不能,跟杨怀仁孤男寡女住在城内杨府的后宅之中。 从年后去环州开始,她就笃定了跟定了杨怀仁的信念,偌大的一个青莲帮,说不要就不要了。 不知道她的父亲和兄长会怎么想,杨怀仁也只跟他们有过一面之缘,如今想来,自己就这么让人家的女儿这么跟着自己,有点说不过去,于情于理,也有点不合。 她是不是等着我上门去提亲? 杨怀仁自问道,也许她也在等着他这么开口。环州的事情之后,杨母和何之韵她们,是接受了兰若心的。 只不过韵儿和莲儿都怀着孩子,杨母一时也没好跟她们开口提,兰若心自然也不好说些什么,或许这就是原因所在。 杨怀仁默默的想了这些,觉得这件事不难,只是需要一些耐心,让大家能互相理解,等待着水到渠成。 开府的事情报给了朝廷,官家那边说照规矩会给他安排一些文职的职事官员,可这些日子过去了,也没个准信。 想起来杨怀仁就想骂人,朝廷办事的效率,还真他女良的不行,总是磨磨唧唧的,一句话的事情,总要拿一天来办,能一天办好的事情,总要拖上一个月来办。 他倒不稀罕那几个文职的官员,他在乎的是那几个武职的官员官凭,什么时候给他发下来。 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他们这些兄弟们,就这么跟着自己,总不能让人家立了功劳,还是一介白身。 小川兄弟在战场上受了重伤,至今还留在环州修养,小七他们那些内卫当初也是舍了新娘子跟着他去环州的,还有那些黄都头带回来的一百边军将士,总要给人家个像样的官职和身份。 这些人都是跟着自己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一定不能亏待了他们,即便他们觉得无所谓,可杨怀仁不能觉得无所谓。 兄弟义气是一回事,也不能因此就把人家这样的无私付出当做理所当然。 那个飒儿小姐儿,哦,现在人家离开了听雨楼那种地方,也不能叫小姐儿了。 她才十五六岁,性格上有些缺陷,从她的人生经历上,是不能怪她的。如今给她赎了身,虽然只是满足王老七的一时意气之举,可也不能慢待了人家一个小姑娘。 当丫鬟,那是不可能的。就算不差钱,也没有花五千两银子买一个丫鬟的道理。 杨怀仁想起他先前带回来的莺儿和僧儿,她们的人生经历,似乎跟飒儿有些相似之处,或许把飒儿带回庄子里,让她去跟莺儿去住,也许成熟很多的莺儿,会引导飒儿回到正常的生活中来。 莺儿现在在庄子里教授庄户们的女娃子们识字,生活过的很开心很充实,飒儿也可以效仿她,比如教授一些身心健康的舞蹈,对那些女娃子的健康成长,也是有好处的。 学院的建设,也许一个夏天加一个秋天,就能初具规模,可以投入使用。到时候教授厨艺的先生们,现在也得开始琢磨了…… 正文 第585章:劳工大军 天刚亮,兰若心就来了,催着昨夜没睡好的杨怀仁赶紧出城。 兰若心这么着急,杨怀仁理解,毕竟圣上下了旨意,杨怀仁现在应该禁足在自家庄子里面壁思过,不应该逍遥地在城内逛完了茶楼逛青楼。 按照兰若心这种江湖人士的说法,杨怀仁在城里多呆一会儿,就容易夜长梦多。 杨怀仁双手挤着惺忪睡眼,很想埋怨几句,入夏之后的白天比夜晚长,留给人们做梦的时间,其实不多。 飒儿早早就起来了,不知道是不是认床,住了新的地方,昨夜同样一夜无眠。也或许是她想明白了,也甘愿做杨怀仁的丫鬟,起码比在听雨楼里卖笑来的好。 杨怀仁没打算让她今天就跟着他回庄子,而是让她先留在城里的宅子里住几天,先平复下心情。 也给她讲了不让她做丫鬟,就是先住着,想清楚她的未来,她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如果老家还有什么亲人,就帮她去开封府换了良籍,给她盘缠让她回老家去,做点什么小生意,也能养活自己。 要是没有去处,也可以留下来,将来去杨家庄子上,跟着莺儿去教授女娃娃们读书认字,也可以像僧儿一样学着做卖菜,帮着杨怀仁做做生意。 飒儿听愣了,又开始哭了起来,抽抽嗒嗒了好一会儿,才说她孤身一人,并无亲人,若是公子不弃,愿意去庄子里,无论是做丫鬟,还是做管事,她都会尽心尽力,把杨家庄子当做自己的家。 毕竟从年龄上说,她还是个孩子,在那样的环境中被影响了而已,如果换个好的,积极向上的环境,那个善妒又毒舌的性子,或许就能改过来。 安排好了飒儿,杨怀仁才草草洗漱了一下,又给王明远和羊乐天交代了几句随园的事情,这才被兰若心给扮上了新的装扮。 进城的时候装扮的老学究,昨夜逛青楼扮得的纨绔公子哥,而今天的扮相,就一落千丈了,是个破衣烂衫的乞丐。 其实要装扮个别人认不出来的样子,伪装个什么身份为了蒙混着出城,杨怀仁是没有多少意见的,扮老头扮年轻人,他都无所谓。 就是装扮成一个乞丐,是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杨怀仁很想对兰若心说,哥们怎么说也是个小鲜肉美少男,却要故意往脸上抹灰,把头发弄得蓬松乱糟的,是不是有损哥们的光辉形象? 好吧,这也都无所谓。反正装扮的能力在你兰若心手里,你想把哥们怎么装扮,哥也没办法,但是……起码给哥们穿件像样的衣服吧? 这几块破麻布往身上一披,衣不蔽体的,就算这季节这么穿确实挺凉快的,可是袒胸露那啥的,你这个兰若心小丫头,是要占哥们什么便宜不成? 杨怀仁一通牢骚,兰若心就跟听不见似的,头也不回地拽着他出了门。进城的时候走西门,现在离的南门近,自然向南走南门出城。 南门的守卫们对于杨怀仁这样的装扮,也的确是看都懒的看一眼的,更不用说盘查了,身上就那几片破布片子,仿佛能被一眼就能看到骨头似的。 好吧,杨怀仁不得不承认,这扮相,确实很难引起旁人的注意,谁也想不到,堂堂的通远郡公,会穿成了一个叫花子。 在西门外等待他们的马车,兰若心也早差人送了信去,要他们在南门外二里地的官道上等。 出了城,杨怀仁就没心理压力了,只有一件事让他觉得奇怪,过往的老百姓们,看过来的眼神有些怪异,背地里嘀咕着,“怎么今天遇上这么多花子,没听说哪里又发大水闹饥荒啊?” “叫花子很多?” 杨怀仁自言自语,有点摸不着头脑,城里叫花子本来就很多啊,这有什么奇怪的,他很想追上刚才那位说这话的大婶,说她少见多怪。 兰若心不说话,就是一个劲的捂着嘴笑,杨怀仁就心里暗骂,看见哥们袒胸露背有什么了不起的? 在环州的时候哥们帮你换药,可是看过你……那啥的,比起来,好像你兰大当家的更丢脸才对。 等他走到南门外二里地的时候,他就知道人家大婶那么说话,不是毫无来由了。而兰若心一路上的坏笑,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自家的马车和车夫就在眼前,杨怀仁自然是认得的,出人意料的是马车周围,围了几百个造型各异的叫花子,宽阔的官道,也被他们堵住了一半。 杨怀仁拉住了兰若心,“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丐帮是要打劫我不成?” “说什么呢?” 兰若心依旧坏笑着,“我们丐帮叫丐帮,可也不差钱,这些人这么个穿衣打扮方式,是一种习惯,是他们的生活方式,没必要打劫你家。” “逗我呢?以为我不知道啊,以前我家门那些花子们,不也见天的跟领工资似的天天早上等着我发铜子儿?” 兰若心笑得更欢快了,“以前啊,哈哈,那是他们都知道你人傻钱多,每天领几个零花钱,不领不白领,领了也白领,哈哈……” 我去…… 杨怀仁苦着脸,“姑奶奶,那今天这又是什么意思?开丐帮大会?” 兰若心好不容易收了笑,认真地说道,“这不都为了你嘛!” “为了我?”杨怀仁实在听不懂他们的江湖黑话了。 “当然啦。你不要盖学院吗?盖学院跟盖民房可不一样,匠人们昨天是找好了,可小工们呢?杂役们呢?拉石头的,搬搬抬抬的,总也需要人手。” 杨怀仁听她这么说,觉得也有道理,盖那么大规模的一座学院,光有泥瓦匠也是不行的。 这年头也没有大型机械,很多活都是要苦力用简单的铁锨锄头来完成的,方方面面需要的杂役和小工,比工匠的需求一点也不少。 庄子里的劳力,都用在了那几个作坊里,庄稼也不能荒废了,所以原本也需要对外招募一些干累活的工人。 看着那几百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们,他忽然意识到,这不就是他正所需要的劳工大军吗? 正文 第586章:所以说你傻 带着好几百名叫花子一路回庄子上,杨怀仁总觉得怪怪的,这要是遇上官府的人,说不定就能误以为是叫花子们组团造反。 不过杨怀仁对于兰若心给他找了这么多劳工,还是很开心的,这才明白今天早上兰若心执意要把他打扮成一个叫花子,原来不是随心而为。 杨怀仁让赶车的马夫走的慢一些,生怕这些劳工们掉了队。兰若心说不打紧,他们都识得地方的,走不丢。 看来是昨夜兰若心帮他找了这些乞丐了,兰若心这个当过一个大帮派二当家的人物,很多事情上比杨怀仁想得还周到。 杨怀仁想跟她说谢谢,又觉得见了外,只好用他的微笑来表示谢意。 兰若心也很快读懂了他这个笑容中的意思,打趣道,“不用谢,这么多人,虽然是给你干活,但是也需要你管吃管住的。” “那是自然,不仅如此,我还要给他发工钱的,省的他们去你那里告状,说我克扣农民工工钱。” “呵呵,不会的。他们可不都是农民,不一定是老家遭了灾,才沦落成了流民灾民,最终才成为叫花子的。 每一个当了乞丐的人,不一定都是被逼无奈的,有些时候,他们就是自愿放弃了过去的他们不喜欢的生活,做了花子,过这种群体生活。 对了,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说话这么有趣,你师父教的?” 杨怀仁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他从兰若心的话里,听到的意思,乞丐这个职业的形成,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正常情况下,人们会以为,能去沿街要饭的人,都是被逼无奈的,或者生活所迫。 现在想来,或许古代和后世的乞丐,也是有相似之处的,有些人做乞丐,或许只是为了体验另一种不同的人生。 在车厢里,杨怀仁想起自己还是个乞丐的样子呢,这才开始收拢了头发,把脸擦干净了,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兰若心很自觉地背过脸去,却是能听见她偷偷的笑声。 “笑什么?” “没什么,嘿嘿……” “没什么还笑?傻笑吗?” “不是,笑你傻。” “我……” 杨怀仁竟无言以对。能赚钱,能败家,比较起来好像优点似乎更明显一些,所以他不觉得他傻。 “你说傻就傻了?” “嗯!这些人本来你管吃管住,他们就会很卖力的干活的,昨天我那么一说,当他们听说是去杨家庄子给你通远郡公干活的时候,他们都抢着要去。” “管吃管住,是我自己乐意,人家给我干活,我给人家开工钱,这是基本的道义。” “嗯嗯……所以说你傻。” “你喜欢吗?” “???” 兰若心楞了一下,听见身后的杨怀仁好像换好衣服了,转回头来看着他的表情,不知道他突然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杨怀仁在这段对话中逆势而上占了上风,接着调侃道,“我是想问,你喜欢我什么?” “我……” 轮到兰若心无言以对了。 杨怀仁得意的笑了,心道想当年,哥们阅女无数……呃,这就是吹牛了。 他前世唯一谈过恋爱的女生,还就是兰若心,在那段感情中,唯一值得人印象深刻的,就是杨怀仁被甩了三回。 两个兰若心,一样的模样,曾经让杨怀仁迷迷糊糊的认为,或许这就是一个人的前世今生,一样的样貌就是同一个人。 在两个人经历了许多,摸过了又看过了她的那啥之后,他才意识到两个相同样貌相同的名字,跨越了千年,其实是不同的人。 前世那个兰若心为了她想要的东西,放弃了爱情放弃了他;而千年之前的这个兰若心,抛弃了她已经拥有的所有一切,就为了爱情,就为了他。 杨怀仁一开始不喜欢这个时代,迂腐的朝廷,迂腐的统治阶级,迂腐的读书人,迂腐的社会。 呆得久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开始喜欢上了这个时代了,后世看起来很普通的谋生技能,在这个年代里,配合着他能说会道的一张嘴,便造就了现在的他。 更让他喜欢这个时代的,是这个时代的人。古人和现代人的模样,除了穿衣打扮的区别之外,其实没什么大的变化。 要说变化,那就是这年代胖子没那么多而已,大多数老百姓,还是比较苗条的,一些清苦人家,也谈不上是面黄肌瘦——饭总是能吃上的。 这个时代的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单纯,很可爱的那种单纯。不是说他们就没有心机,没有贪婪,没有欲望。 而是说,大多数人的心机、贪婪和欲望,也是很简单的那种,或者说是套路不够深。 那些套路深的,都是些读了书,有了见识的,在这个时代属于上层阶级的人们。 这样的人杨怀仁接触了不少,有些自己也搞不太懂他们的套路,若不是他事先知道有些事情将来会不可避免的发生,或许他如今已经性差踏错了。 所以他尽力远离这些人,这些事,不管格局怎么变换,他都努力地去接受,做出来的反应无外乎就是让自己置身事外,不参与,不评论。 男人嘛,他认识的这些兄弟们,起码对他都是很坦诚的,哪怕是生死为难的时刻,他们也相互维护着对方,这一份男人之间的兄弟义气,都是真挚的。 而女人,杨怀仁看来比男人更简单。这个时代女人或许是生来接受到的文化也好,思想也好,都被禁锢在一个圈圈或者框框里。 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限制了女性的人身和思想的自由度,用批判的眼光去审视它,这种思想的禁锢,肯定是不好的,是错的。 但是与此同时,这种思想的限制,其实也把这个时代的女人规矩得传统了,简单了,纯粹了。 很多时候她们没有权力去选择她们的人生,也因为这样,让她们的想法简单纯粹了许多,那就是找个疼爱自己,珍惜自己的丈夫,成了她们一生最大的目标。 当然像高滔滔这样的女人是例外的。 想到高太后,杨怀仁不禁凝重了起来,六月天了,她是不是已经开始行动了? 正文 第587章:开工大典 六月初六,老黄历上看恰好是个宜破土,宜动工的好日子。 杨怀仁也不懂看老黄历,就是觉得六月初六,这个数字听起来挺喜庆的,六六大顺嘛,今天举行开工大典,也预示着工程能进展的顺利。 孙江山作为最年长的把头,领着李垒、郑荣穗和王老七,以及上千的匠人们提前两天就聚集到了杨家庄子。 据他们说,当他们跟手下那些匠人说是去杨家庄子后山山谷里,去给通远郡公杨怀仁做工的时候,匠人们的积极性是空前高涨的。 杨怀仁听了很高兴,他也不用去细琢磨这些匠人是因为真的仰慕他的名声,还是因为想吃上杨怀仁家里的厨子做出来的饭食,或者单纯就是因为那双倍的工钱,只要匠人们积极性高涨了,就值得他高兴。 王老七也特别高兴,整个人样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那个颓废可笑的样子无影无踪,如今是一副脸上跟抹了油一样容光焕发的模样。 原因很简单,他趁着这几天的工夫,就跟红儿成亲了。也没办婚宴,没请客人观礼,就是小两口在自己家燃红烛添红帐,就这么拜过了天地,就算是成了夫妻。 这次来做工,红儿也是跟着来了的,就是为了随时随地的伺候着她心爱的男人。 红儿是原来在听雨楼的雅号,现在也不能这么叫了,再见了面,红儿便应该称作是七嫂了。 为了区分挺着大肚子的小七的娘子,杨怀仁只好管王老七的老婆喊老七嫂子,管小七的老婆喊小七嫂子。 其实这两个称呼都不太讨喜,老七嫂子容易把人家喊老了,而小七嫂子,容易让人家听见以为你骂人家小气。 好在这俩嫂子都很心胸敞亮,不在乎这些。 来得早也有来得早的目的,他们几个把头先跟两位总设计师柔石和利水先生研究一下工程图纸,哪里有意见的,就说出来相互讨论一下,两边也做到心中有数。 吉时一到,孙江山开始指挥着手下人杀猪宰羊,祭拜他们的先师公输子。 公输子就是公输盘,我们习惯上称呼他鲁班。这个知识杨怀仁以前是不知道的,是赵頵和赵佶告诉他的。 是的,赵頵和赵佶也来凑热闹,据说还带来了赵煦的口头祝贺,祝贺庖厨学院正式开工,还说等这座学院落成了,赵煦还要亲自为它题字。 赵頵和赵佶来,可不是单纯来凑热闹,或者来传达官家的口谕,或者是单纯来打发无聊时光的。 他们皇庄里种的几样蔬菜都开始挂果了,他们看着心里喜欢,却又心急还不清楚杨怀仁要怎么去售卖。 按照当初的协议,赵頵和赵佶只管种,卖菜的事情杨怀仁说了算,最后的利润三七开,他们三,杨怀仁七。 所以杨怀仁不想理他们。用他的话说,“告诉你们又如何?还怕我短了你们那一份吗?” 两位王爷在以为郡公这里吃了瘪,也不生气上火,更不翻脸发脾气,而是一副斯文的样子,学者败类的样子说些酸话。 不外乎是东京城里最近又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杨怀仁错过了之类的话,比如京城里每年都举办的蹴鞠大赛已经开踢了。 不就是足球嘛,杨怀仁前世也是个球迷,看过不少,国内的国外的,真说起技术战术来,杨怀仁觉得他起码比赵頵和赵佶这俩货强。 北宋的蹴鞠、角抵和叶子戏,算是当时最流行的民间爱好,跟现代也没什么大区别,不就是足球、格斗和打麻将嘛。 说到这里,杨怀仁觉得北宋挺可惜的,要是当时就邀请世界各国来大宋比赛蹴鞠,举办个类似世界杯的足球赛,国足世界杯夺冠的梦想也许提前一千年就实现了。 杨怀仁本就是齐州人,离足球的发源地临淄也不远,自然知道这年头的蹴鞠,虽然是一个竞技项目,可当时的玩法和规则上,似乎观赏性更足一些,重视的程度上,“艺”是略高于“技”的。 见杨怀仁似乎不感兴趣,赵頵和赵佶面面相觑,很怀疑杨怀仁究竟是不是个正常人,男人不喜欢蹴鞠,又不喜欢角抵,更不玩叶子戏,这年头很罕见。 杨怀仁心里想的却是,老子那是真刀真枪上过战场的,也是拿石头砸死过胡人的,角抵对于老子来说就是小儿科了。 而足球和麻将,老子不是不会玩,真是要玩,你俩再找十个八个你们这样的,在老子眼里都不是个儿。 赵頵和赵佶没辙了,今天他俩也是微服来的杨家庄子,他俩肯定也不是主角,所以不如老老实实坐着看人家拜鲁班,等着中午吃点好吃的。 大典上仪式这种东西,杨怀仁不懂,虽然心里觉得这些形式非常繁琐,但是他内心里还是尊敬这样的传统,虽然他觉得无聊了,可并不会轻视了匠人们的信仰。 整个仪式上他要做的事情也不多,很多事情都是自家的管事们帮他处理的,只是最后的时候,作为雇佣了这些匠人们的东家,他自然要上前去致礼。 祭拜公输子,是对先贤的尊敬,对匠人们致以谢意,是对他们未来劳动的感激,也是一种尊重。 整个仪式其实也就进行了半个多时辰,可杨怀仁觉得时间还是过得太慢了些。 等整套仪式结束,杨怀仁以为要摆席庆祝一番,等来日再行开工,可不料祭拜完了公输子之后,老孙头就发话,匠人队伍集结,向后山进发,今天就直接开工干活。 人家这么热情的给他干活,杨怀仁也不好阻拦,只好吩咐府上的厨子们赶紧开炉造饭,不要耽误了人家吃饭。 府上的厨子给一千多人做饭,肯定是不够的,不过庄子里的老李头早就提前替杨怀仁这位东家想到了这些,召集了庄子里的妇女们,一起加入到做饭的工作中来。 内卫们刚娶进门来的新娘子们,也不好闲着,作坊里有些技术活她们一时还没学会,可她们也大都出身庄户人家,做饭还是没问题的,所以也自愿加入了进来。 正文 第588章:开工饭(上) 匠人们做工,吃的第一顿工作餐,也就是开工饭,在他们看来是很重要的,一定程度上,一顿开工饭的优劣,就能说明东家对他们匠人们的态度。 杨家庄子在山前,学院的建设工地在山后,听着好似也不远,绕路过去的话也有几里地的距离。 王老七带来的人最多,按说他应该是总把头的,要是他自己带队伍干活,那他一定当仁不让,可眼下四位把头里边,就属他年纪小,所以大家一致推举了老孙头做了总把头。 总把头责任重大,在匠人心中权力和威望也大,说白了就是类似总包的那么一个人,带领大家干活,制定计划,分配工作,在匠人、东家和设计师之间居中调节各方面关系,让工程顺利有效的进行。 同时,后勤保障的工作,也是总把头来完成的,比如工人们的吃喝拉撒,他都要安排妥当。 第一天开工,其实也不会直接开始干,而是先领着人去场地上熟悉一下工地的环境,先把简易的工棚盖起来。 工匠们在工地附近得有地方生活,入夏了,天也热了起来,在露天的环境中干一天活是又晒又累的,总不能让匠人们在庄子和工地两边来回的跑。 除了居住用的工棚,像大厨房啊,茅房啊,像这样的必要设施都要提前盖好了,工人们的生活安排妥当了,干活也没有后顾之忧。 居住的工棚用的木杆做了个框架,然后用干草扎成的草席做墙面,屋顶同样也是干草顶的,屋顶和墙面之间留了很大的空窗,能保证通风顺畅,让大热天里也有点凉风。 工棚盖的简单,工人们可以各自建各自住的草棚,大厨房就不同了,因为需要用石头来砌。 大厨房垒的都是大灶,烧柴火烧石炭都行,不过只能做大锅饭。除了做大锅饭之外,大厨房最大的功能就是烧水。 用做饭的大锅烧了取来的河水,然后倒到大厨房外的草棚里的大木桶里,就是供应给工人们喝的凉白开。 因为取水的原因,厨房是一定建设在河流的上游的,而茅房则建在下游。 洗澡倒是简单了,在中游随便弄一排可以存放衣物的棚子,工人们下了工,就直接在河边洗澡。 这些东西从老孙头嘴里说出来,看似很普通,可在对此不了解的杨怀仁听起来,就觉得这里边都是人家老孙头的经验之谈了。 各行业都要行业内的经验,往往都是看着简单,真换了外行人,不一定想到,也不一定做好。总把头第一天上任,就用自己的能力征服了杨怀仁。 匠人们第一天来,都是随身带了些干粮的,因为他们知道刚开工,大厨房需要现盖,所以第一天嘛,吃不上菜也是常态。 他们意识里开工饭是明天才算的,不过杨怀仁不同意,执意要提前一天,让他们吃上开工饭,让他们知道自己这个雇主和东家,对他们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在庄子里做好了,再给他们送到工地上去,麻烦了点,不过就这么一天,也不打紧。 好在庄户们都想的周到,提前给逍遥大庄主杨怀仁做了打算的,昨个儿就开始杀猪宰羊,预备下了大米和面粉。 今天是开工饭,按照每人一斤肉的定量,宰了五头猪十只羊,就是要让大家吃好,吃饱。 杨怀仁精湛的厨艺,此时仿佛有点派不上用场,干活的加起来得有一千五六百人的样子,要是用小灶一盘一盘那么去做,一口气不喘炒一天,他也炒不出供这么多人吃的菜来。 大锅饭,他没做过,不知道如何才能让大锅饭也尽量有开小灶那样的精致味道。 正当他为难之时,还是庄子里的老李头提醒了他,工匠们其实也都是些庄户人出身,没有城里那些富贵人们那么娇贵。 就算给他们吃龙筋凤髓,他们吃到嘴里也索然无味,不如块肥光流油的大肥肉来的美味。 杨怀仁稍稍一琢磨便恍然大悟,我们所说的美味美食,貌似是说的高贵的食材,精致的菜式,实际上最重要的,还是食客的感受。 吃饭的人觉得好吃,觉得味道美,有食欲,那才是美味的精义所在。 老百姓所认知的美食和美味,不一定非得是精湛的厨艺才能做出来的那些精致的外观华丽的菜式,让他们吃的时候感到幸福,那么对于食物来说,不在乎它是小灶还是大锅饭煮出来的。 杨怀仁认同这一点,但是作为一个厨子的自我修养,除了要遵从这样的道理之外,还是要尽量把大锅饭也做的严格一点。 大锅饭无非是就是炖菜,关键似乎就是油多油少,肉多肉少的问题。 虽然不需要多么高超的技法,杨怀仁觉得还是应该通过自己的厨艺,让一大锅炖菜,能更加可口。 比如肉块的大小,肥瘦的比例,盐度是否合适,配料的搭配,还有翻炒的频率保证整锅菜的成熟度等等,每一个细节,都尽力的去精益求精。 在一个厨子心里,就算是用大锅炖一锅猪肉炖白菜和豆腐,也是要对自己有要求的。 猪肉、白菜、豆腐等一起炖,看着简单,实际上人体所需的各种营养,基本都齐全了。 拆下来的猪骨头羊骨头,可以慢炖成骨头汤,工人们劳作一天之后,可以补充钙质等各种矿物质。 另外庄子里的养鸡场也减少对外的鸡蛋销售,保证每个工人以后每天能再加一个白水煮蛋,确保他们的营养足够。 大蒸笼里蒸的是白面大炊饼,量也足够多,让工人们可劲吃,管够管饱。 大家都在厨房内外忙活得热火朝天,倒是把赵頵和赵佶两位大王爷晾在了一边,看样子杨怀仁是没有工夫给这俩货开小灶了。 杨怀仁其实也有点不好意思,他在庄子里受罚禁足,人家堂堂王爷能来看望他,是给足了他面子的。 忙活完了,杨怀仁看着俩无聊的王爷,忽然有了一个有趣的念头,于是他走过去揽着他俩的肩膀笑道,“今天让你们两位王爷体验体验生活,尝尝最平凡的百姓们心目中的美味,究竟是什么样的,哈哈。” 正文 第589章:开工饭(中) 几辆马车,拉着装了菜饭的饭桶,装了炊饼的簸箩,还有一大车酒坛,赶在正午时分到了工地上。 眼前的工地,跟杨怀仁前段时间和柔石利水两位先生来察看现场之时,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一方面是两位先生提前订购了很多的木材石材等建材,已经整齐堆放在一个特定的区域。 另一方面,仅仅一上午的工夫,孙把头已经带领大家把自己所住的简易的草棚盖好了,其他的诸如大厨房等其他生活设施也初见雏形。 按照孙把头的计划,这都不算快的,一千来个熟练的工匠,建这点草棚本就是很容易的,而下午,他还打算把从工地到官道,以及工地到杨家庄子的道路也重新平整扩宽一下。 杨家庄子山前到山后,只有一条半仗宽的小路,如果是供人徒步走的话,是足够了,可是如果行驶马车,却勉强只能容得下一辆马车而已。 当然,要修两条路,一下午的时间是远远不够的,孙把头的意思也不是一次性到位,修两条整齐宽阔的道路。 而是简单平整一下,修补下坑坑洼洼,适当拓展一下道路的宽度,将来要赶工程的进度,运输建材和砂石的时候,狭窄的道路不至于成为一个影响进度的瓶颈。 工人们忙碌了一头午,已经是满头大汗,躲在新建的工棚的阴凉里擦拭着脸上身上的汗水,有一些已经取出随身带着的干粮,就着水壶里的凉水,或者酒葫芦里的糙米酒开始用饭。 杨怀仁见状,急忙站上了一处大石上的高处,让大家停下来。 “诸位工友们,小弟已经给大家准备好了酒菜,咱们的开工饭,今天就吃!” 工匠们精神一振,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果然有人赶了马车来,车上放着大饭桶,还有一车美酒。 大家纷纷放下手里的干粮水壶,向杨怀仁这边围了过来,闻到饭桶中的菜香和新出锅的炊饼的面香的时候,都喜上眉梢。 他们找出自己的大碗来,杨府的厨子和帮忙的庄户们开始用又大又长的木勺给他们盛菜。 杨怀仁看着这些淳朴的人们那种看见饭菜的可爱样子,心中感到十分欣慰,也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骄傲。 “大家不要急,饭菜、炊饼和美酒管够!” 杨怀仁喜滋滋的叫喊着,享受着这一刻,他作为一个厨子的幸福感。 老孙头等几位把头,没有仗着自己的把头地位先行盛菜,而是站出来呵斥着自己的手下人,让他们不要乱,也不要相互拥挤。 那呵斥的声音在杨怀仁听来是有些刺耳的,老孙头见他面露不悦,反倒来劝慰他。 “郡公爷别介意,俺们都是些粗人,骂些这样的话,你听起来可能不舒服,其实我们平时说话就这个样。” 杨怀仁听了心中稍安,想想也是,不能指望老百姓们都斯斯文文的,原本这些匠人们大多都是没读过多少书的,确实就是老孙头话中的粗人俗人。 大多情况下,当把头的跟他们骂骂咧咧的讲话,他们才听话,也并没有觉得不被尊重或者多想些别的什么。 反倒有时候斯斯文文跟他们交流,他们不但听不进去,还会觉得你说话酸兮兮皱巴巴的,让他们难受。 也许老孙头这么说,有他的道理在里边,把头要有把头的威严,对手下的工人们太随和了,反而会失去了领导力。 想明白了这些,杨怀仁也就释然了,既然如此,不如就让他们这些把头们唱红脸,他也自得其乐的唱白脸,管理嘛,也是讲究文武搭配的。 饭菜和炊饼大家随便吃,可要喝酒,老孙头就站出来不同意了。 按照他的说法,下午大家还要开工,这些匠人们喝了美酒肯定就停不下来,等吃得醉了,下午就甭想指使他们再干活了。 这一点意见杨怀仁也接受,中午不让喝,是因为怕耽误干活,不过他提议既然是开工饭,酒总是要喝一点的,等下午收工了再喝,也不算迟嘛。 大家还是很听话的,即便闻见了酒坛里的美酒都馋得不行,可总把头的话,他们也不敢不听,行里的规矩,他们还是心中有数,既然吃这碗饭,该遵守的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等饭菜分得差不多,大家也都三五成群的聚集在阴凉里美美地吃了起来。杨怀仁这才跟站在一旁看傻了的赵頵和赵佶盛了饭菜。 为了不暴露身份,赵頵和赵佶都是换了便装来的,人靠衣装马靠鞍,他们这样的打扮,混在人群里,也看不出他们高贵的身份。 一高一矮,一老一少,倒是挺像杨家庄子里一对管事爷俩。看着盛在一个大海碗里的炖菜,两个人有些发怔。 杨怀仁手里同样端着一个普通的海碗,半碗炖菜上还码着两个炊饼,搭着一双筷子。 他笑着引着两人也来到一处工棚的阴凉下,就随意地坐在小方桌边的小板凳上,示意他俩吃饭。 赵頵和赵佶什么时候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他们这样的身份,平时吃饭都是很讲究的,就算不是八大盘八小盘那样的奢侈,起码也是饭菜精致,一表斯文的。 海碗里装满了看着有些粗陋的猪肉炖白菜,还有两个大炊饼,饭菜都放在一个大碗里就这么用饭,他们还真一时不会吃饭了。 “快吃吧,你俩还要想好了摆个什么姿势才肯动筷吗?” 杨怀仁笑着让他们把大海碗放在小方桌上,分别把筷子递到了他们手里,“你们可能不知道,寻常的老百姓,都是这么吃饭的。 今天嘛,就是特地让你们体验一下,咱们大宋的百姓,平时吃的什么饭菜,又是怎么吃饭的。 你们也别小看这一碗炖菜,就这样的饭食,穷苦的庄户人家里,也不是天天这么吃的。不过年过节,他们也是吃不上这么好的饭菜的,如今有菜有肉,很不错了。” 两位王爷手里提着筷子,看着眼前的饭菜,看脸上为难的表情,好似也有了些什么感悟。 杨怀仁看着他们的样子,笑着开始开动了。他就是特意要这两位王爷进行下基层教育,让他们从中了解到杨怀仁让他们种菜,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意义。 正文 第590章:开工饭(下) 猪肉炖白菜,看着很普通,可按照杨怀仁的做法炖出来,比寻常人做的味道确是好吃了不是一点半点。 首先就是用的油多肉多,这菜名称里既然把猪肉放在前边,并不是没有实际意义的。 这么叫,那么猪肉就是主料,而其他的比如白菜也好,其他配菜啊豆腐啊也好,都只能算是这道菜的配角。 这就是杨怀仁做菜的不同了,对于老百姓来说,他们不讲究菜式的外观多么精致,用料的搭配多么巧妙,他们在意的,是实不实在。 油多肉多,在寻常百姓眼里,就是实在的表现。一碗炖菜,几乎接近一半都是冒着油光的猪肉,光看着就是食欲大增。 做大锅饭的时候,切好了的白菜看着挺多,是猪肉的好多倍,可白菜里都是水,一遇热菜本身就收缩了,到炖好之后,看着猪肉就显得多了。 而植物蛋白含量丰富的豆腐,放在炖菜里是最合适不过的,搭配猪肉的动物蛋白和脂肪,相互融合之下,那种味道是寻常百姓最喜欢的口味。 这年头百姓家里煮菜,就真的是煮菜,热锅的时候倒油这种操作是根本不存在的。杨怀仁就亲眼见过原来庄子里的庄户们,家里都是没有油壶的。 他们居家做菜的时候,就直接烧热了锅,直接下菜煮,就加一点点的盐,就算是一家人的一顿菜了。 这还是家境一般的,家境不好的,常年不开火,吃萝卜腌菜的也大有人在。 而稍好一些的,家里有油壶的,煮菜放锅底油,也是用筷子在油壶里沾一下,筷子上粘上个两三滴的油甩到锅里,最后煮出来的菜汤里能见到些零零星星的油花,就算是好饭食了。 加肉?除了过年过节,整个庄子里谁家也不会单独买肉吃。过年的时候全庄子几百口人,就杀一头猪,一家就分一条肉。 都知道炒着吃好吃,可谁家也舍不得那点油,剁碎了做成馅儿吃顿猪肉馅的饺子,这就算过了年。 城里人生活和饮食水平,因为收入水平相对农村高,物资上也丰富不少,手里多少有些现钱,所以整体上比较,是比庄户人家高出不少的。 不过那种奢侈的享受,也不是普通人家可以企及的,七十二名楼,那也是达官贵人,王公贵族和富贾之家才能去的,没有身份没有钱的百姓,只能路过的时候伸着脖子往里边看看,也只是看看而已。 其他的小酒馆,路边小食摊子,才更适合普通人,这里的普通人也是指有工作有收入的中产阶层。 比如李垒这样的匠人把头,月收入一贯多钱,去随园吃碗牛肉面,也不过是偶尔之为,让他天天吃,他一没有那排队拿签子的工夫,二嘛,他也舍不得,吃不起。 这就是大宋百姓生活的基本状态,有富人,更多的还是平凡的百姓们,穷苦人也有,乞丐叫花子也有,不至于饿死,但也吃不饱,一文钱一粒米的算计着过日子。 杨怀仁就是来自最平凡的百姓中的一个厨子,他见识了那些庄户们的生活,也感叹过,所以在他的性格里,才决定了他潜意识里执拗的认为那些勤劳的人们,值得吃上更好的食物,过上更好的生活。 赵頵和赵佶,他们是从小就生活在金窝窝里的富贵人,天生的高贵身份,决定了他们经历的,看到的听到的,离百姓的真实生活,其实挺远。 他们各自家里都开着酒楼,王府里养着来自全国的名厨,吃顿饭,甚至是不比皇宫里的御厨做的差多少的,而百姓平时吃什么,他们不关心,也没有途径去知道。 这样的体验,对于他们来说,难免会有些尴尬,不过更多的,还是新鲜感。 看着杨怀仁吃的嘴上吧嗒吧嗒响,虽然这个吃相不怎么雅,但是这样的景象里,却是表明了这一晚看上去不怎么样的大锅炖菜,味道应该不错。 赵頵下筷了,加起来一块瘦的多肥的少的煮肉,犹豫了一下,填进了嘴里,嚼了几下,脸上为难得挤在一起的五官才渐渐松弛下来。 他们这样的人,平时是不吃猪肉的,还是那个从北宋盛行的理学的道德绑架的问题。 不过自从跟杨怀仁接触了许多,他也不是那么迂腐,猪肉也开始试着吃一些,他们也会发现吃到他们嘴里的猪肉,没有那些崇尚理学的大儒们描述的那么脏,味道还是不错的。 比起他们平时吃的饭菜来,猪肉炖白菜豆腐,味道上肯定是比不了的,但是这样的体验,还是超出了他们的预期,最起码,这道粗俗的菜式,比他们原本想象中味道要好很多。 赵佶见皇叔都动了筷子,也开始试着吃了一口。感觉上味道有些油腻,但是满口油油的感觉,也算还不错。 杨怀仁看着他们的样子,面露微笑。他们肯吃,说明他们也会开始想一些原来不会去想的问题。 跟他们这样身份的人,没法讲人人平等的思想,杨怀仁想通过这种方式,让他们体验下百姓的生活感受,或许对于他们现在帮着杨怀仁种菜的事情,能感悟出更深层次的意义。 这样的开工饭,匠人们,还有兰若心带来的那些职业乞丐们,吃起来是最香的。 筷子在他们手里不是用来夹菜的,而是用来扒菜,把大海碗放到嘴边上,大口的往嘴里扒拉,猪肉,白菜,豆腐,一起扒拉好多,把嘴巴塞的满满的。 然后就开始大嚼,跟杨怀仁一样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嚼得满嘴流油,让那种最淳朴实在的美味充斥了整个口腔。 他们吃饭的样子虽然不怎么好看,可他们脸上总是带着笑的,真诚的,幸福的,心满意足的那种笑。 没有人因为杨怀仁这位东家说了管够管饱就浪费食物,大海碗被筷子拨拉的“铛铛”响,是他们把碗底的碎肉和菜渣也都扒拉到了嘴巴里,最后菜汤也一滴不剩的喝了下去。 最后,喝一口水压一压食道,把最后一口饭菜咽到肚子里,身子向后依靠着木头柱子,或者是一块石头,摸着鼓鼓的肚皮,打一个饱嗝,这就是他们的幸福生活。 正文 第591章:不好理解的合理提议 这顿开工饭,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交口称赞。 为什么说几乎呢?因为孙李郑王四位把头,对这顿开工饭不太满意。 倒不是四位把头觉得这顿饭标准太低,而是觉得类似这样的饭,以后还是不应该天天做。 对于这样的提议,杨怀仁觉得从他的角度,实在是不太好理解,或者说有点匪夷所思。 难道让工人们天天吃上好饭食还不对了?杨怀仁本来还准备高调宣布一下以后天天给他们提供这种水平的伙食呢。 孙把头发话了,“郡公爷……” “别这么叫我……” 杨怀仁有些来气,总觉得他们对他这样的称呼,仿佛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没有把他当同样是工匠的正常人。 “这……” 老孙头有点为难了,那天在城里,开始不知道杨怀仁的真实身份,怎么称呼其实都无所谓的。 后来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一位郡公了,称呼自然就发生了变化,总不能因为他不在乎,自己就不放在心上而失了礼数。 阶级和地位的概念,在这个时代在每个人心中都是根深蒂固的存在的,处在高位的人自然可以潇洒的作出一副清高的样子,说不在乎这些,而愿意和阶级地位低于他的人平常论交情。 最开始赵頵这位嘉王愿意和杨怀仁这么一个小厨子交朋友,也是有这样的想法在里边的。 但是处在地位低的那一方,却不能因此就有恃无恐,难免要有自知之明,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不遵守。 杨怀仁觉得他刚才的语气有些不太礼貌了,想想人家对他恭敬,也是出于礼和理,便和和气气地解释道,“几位把头不必把我当外人,那样的称呼,真的就见外了,不如……就直接喊东家吧。” 依据雇佣关系而来的这种称呼,在杨怀仁看来,总是比出于阶级不同来的称谓要好上许多。 老孙头这才放松了心情,缓缓地说道,“东家,这样的饭食,当做是开工饭也就罢了,若是平时就这样层次的饮食,怕是工程要干不好了。” 听着听着杨怀仁便皱起了眉头,这话他就实在搞不懂了,工匠们做工,难道不是吃得好了吃的饱了,干起活来才更卖力,更有干劲吗? 对于杨怀仁的疑问,老孙头只有苦笑。 “东家,你说的道理也对,但是不全对。” 杨怀仁拉长了脸一副如何他都弄不明白的样子,好似从老孙头的嘴巴里说出来的,简直就不是人话。 老孙头接着解释道,“让匠人们吃饱了吃好了,他们干活就出力,这个说来好像也合理,可是放在眼下这种情况下,就不那么合理了。 说出来不怕东家笑话,我们几个手下这些匠人们,都是些草包肚子,平时谁家也不是天天这么个吃饭的。 偶尔一次往肚子里塞了这么多油水,吃的时候觉得好吃,觉得吃得爽,嘴巴是爽了,可肚子受不了的。 东家若是不信,可以留下来看。中午吃得这么饱,还都是些油腻的猪肉,到下午再喊他们干活,干不了多久,肯定有不少人要闹肚子的。” 这种解释,杨怀仁以前确实没考虑过,不过让他从科学的角度讲,老孙头的说法,也的确是合情合理的。 平常肉类蛋白和脂肪摄入比较少的人,如果一下子在一顿饭中吃了过多的肥腻的肉食,吃的时候是解了馋了,可肠胃能不能受得了,这是个大问题。 人类的消化系统,也是有记忆能力的,平时素食,粗粮吃的多,我们的消化系统就会自动调节各个器官分泌不同比例的胃酸,胆汁等消化液,来帮助人体消化食物,吸收所需的必要的营养。 假如食物的摄入突然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消化系统还没来得及改变长期形成的习惯,就会导致分泌的消化液不适合消化蛋白和脂肪,导致这些食物难以消化吸收。 而那些帮助消化植物蛋白等营养物质的消化液因为没有被消耗,反而会伤害人体的各个消化器官的内壁和黏膜。 结果就是人会因为消化不良而发生胃疼、胃酸过多、腹胀和腹痛等应激性肠胃不适和疼痛。 这么想来,杨怀仁就有点理解老孙头的意思了,也许他不懂这么多科学的道理,但是从他的人生经验中的出来的民间的理论,却也实实在在的说出了问题所在。 杨怀仁理解归理解,可还是有些为难,“总不能让匠人们卖力加班的工作,我这个做东家的,本来能提供更好的食物,却要故意把饭食做的简陋了吧?” 老孙头笑了笑,“也不是让东家难做,就是平时的伙食,也可以有肉有油,但比起今中午的饭食来,少放些就好。 比如说,我大概统计了一下,现在工地上做工的匠人和杂役,总共有一千五百来人,大厨房里消耗的猪肉嘛,一天大概有一头猪就够了。” 杨怀仁稍稍算了一下,当时的猪远没有后世饲料养的猪那么肥,可以养到七八百斤,现在一头猪也就出三百斤左右的肉。 一千五百人一天吃一头猪,平均算下来,一个人可以分到不到二两猪肉,这个量不多不少,不会对消化系统产生不良影响,也算是合理膳食了。 杨怀仁点点头,表示对老孙头的提议比较认可。这时四位把头的神色也放松了下来,王老七适时地站出来打哈哈,想缓解一下他们和杨怀仁之间的尴尬气氛。 “东家啊,不是我们自己作践自己人,而是我们带队伍当把头的,也不好干啊。” “哦?老七哥哥此话怎讲?” “你想啊,这帮匠人们以前哪里吃过这么好的开工饭啊?要是你以后也按照这种档次提供伙食,用不了半个月,他们就吃馋了嘴了。 东家这个活,干活的人是平常的两三倍呢,一年的活,往紧了赶,三四个月就能做完,等做完了你家,再去做别家,饭食没有你家这么好,工人们就没心思干活了啊。 所以啊,我们当把头的,队伍也不好带啊,哈哈……” 正文 第592章:史上第一根冰棍 一个人,心肠好,心地善良,这都是好事,但是做好事,不一定就是做对了事的。 杨怀仁现在对这句话有了更直观的理解,午休之后,匠人下下午再开工,果然像孙把头预计的那样,出现了不少跑肚拉稀的。 好在老孙头等几位把头提早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并没有让问题扩大化,不然整个工期,怕是又要耽搁几天。 各行业有各行业的道道,他们当把头的,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只是让杨怀仁自责的是,作为一个厨子,只想着让人吃了他做出来的食物发出赞美,自己得到了满足感,却忘了食物之美,除了外观,香气和味道之外,最重要的还有让人吃了能健康,让食物中的营养均衡,膳食合理。 扭头再去看一边热得忙着直擦汗的两位王爷,杨怀仁才想起来,忽悠着他们帮忙种菜,不正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嘛。 过午之后天变得更热了,即便站在阴凉里,如果没有风,人就很难呆得住。 初夏的热是那种燥热,人也会在这种气氛里跟着性情急躁起来,可以理解。 眼看着没几天就会入伏了,那种夏季的热很快就会变成闷热起来,汗水总是挥发得不那么及时,粘在皮肤上,其实让人感觉更是憋闷得难受。 对于两位王爷,杨怀仁觉得今天也已经让他们体验了生活了,毕竟他们皮娇肉嫩,老待在这种地方,他们要是热出个什么病来,可就又是他的一项罪过。 他们几个干站着,都能感觉到额上身上不断的出汗,就更不用说那些顶着个大太阳还在做工的匠人们了。 杨怀仁摸着额上的汗珠,想起来这一年来,可是没吃过冰激凌了。 这时他捏了捏鼻子,心想对啊,后世不论单位上还是工厂里,到了夏天,也是有夏季福利的。 尽管可能只是一天一瓶盐汽水或者一支冰棍儿,可这点福利,对于在高温中工作的人来说,也是必不可少的。 冰激凌用料太复杂,可能当时还做不了,不过杨怀仁仔细琢磨了一下,在目前的情况下做点冰棍儿还是难不倒他的。 要是有了冰棍儿,可以犒劳犒劳这些大热天里干活的工匠们,还有跟着他转悠了一天的两位王爷,家里两个怀着身孕的老婆也可以少吃一些解解暑。 “给你俩整点好吃的。” 没头没脑这么来了一句,赵頵和赵佶愣了一下,接着就乐了,异口同声的问道,“你又想出什么好东西来了?” “呵呵,跟我来,说不定这个新食物可以让我们的餐饮连锁的买卖更上一层楼。” 赵頵对于杨怀仁一向很信任,只要是涉及到吃的东西,他从来不开玩笑,既然他能这么说,那他说的那样食物,一定是要惊天地泣鬼神的。 赵頵和赵佶屁颠屁颠跟着杨怀仁回了庄子上,杨怀仁却没有准备材料的意思,而是找人喊了庄子里的木匠和铁匠来,请了笔墨纸砚来,兀自画了一些旁人看不懂的图纸,让他们立即去照样子把所需要的器具做出来。 而杨怀仁则不急不忙的吩咐人帮他准备了大小不一的铜盆,大铜盆里边都装上一定比例的清水,然后开始让家里几个仆子帮着他剥水果。 杨府倒是准备了许多水果的,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杨母觉得多给家里两位孕妇吃些酸味的水果,好像她们将来就能给杨家生儿子。 北方的梨子、李子、杏子、桃子都比较常见,而南方的水果,则主要是梅子和橘子这几种。 其实南方,特别是岭南的水果种类很多,产量也比北方高了不少,只是由于当时运输的不便,加上费用昂贵,除了少数当地官府献给宫廷里的供品,大多数南方才产出的水果,在北方是很难吃到的。 两位王爷在一边看着好奇,想搭个手帮忙,却又一时没搞懂杨怀仁到底要做什么新的菜式,不知该从何下手。 杨怀仁让仆子们剥了这么多水果,也不是为了做菜,而是用压榨或者捣碎的方式,把水果都弄成了果浆或者果汁,分别盛装入了不同的小铜盆中。 他尝了尝味道,又适当往果汁里边或加些糖霜,或加了些盐巴,再加入少量清水,然后不停的把小铜盆中的这些果汁搅动均匀。 铁匠和木匠很快就回来了,木匠带回来一个大木箱子,而铁匠带回来的,则像是些盛装调味料的铜制的模具。 大木箱子从外边看很简单,可打开顶盖,里边还套着一个小了一号的木箱子,两个木箱之间,夹了一层棉被,而里边那个木箱子上,也用铆钉钉了一层棉被。 另外,木匠还削好了许多大小差不多的木棍,杨怀仁边忙着搅拌果汁,边吩咐人去把那些木棍都用热水煮一下在晾干,以达到卫生消毒的作用。 铁匠制作好的几套模具,都是铜皮做的,每个模具上大约有几十个模坑。模坑里大约三寸长,不到一寸见方。模具的底部是活的,可以用外力推拉。 同样的,杨怀仁也吩咐仆子把这些模具也要从新洗刷干净,然后用开水煮过了,才能放心使用。 等一起都准备妥当,杨怀仁开始把小盆里的不同味道的果汁,倒入了洗刷干净又消过毒的模具中,每个模坑里豆都插上一根晾干了的木棍,最后把模具放到大铜盆的清水中。 杨怀仁笑眯眯地看着两位看呆了的王爷,“你们看好了啊,我又要施展滴水成冰的戏法了哦,哈哈……” 说完他把家里库房里常备的硝石粉,缓缓地倒入到大铜盆里。那美丽的一幕又发生了! 大铜盆中的清水开始急速的降温,不一会儿工夫,就已经开始凝结。 而铜制的模具,本就是良好的热导体,模坑中的果汁,也开始慢慢的结冰,等冰块结得很实了之后,他才把模具从大铜盆中的冰块里凿了出来。 因为模具是活的,从底部稍稍用力推拉几下,模坑中结冰的冰块就跟模具渐渐分离了。 等杨怀仁捏着冰块上插着的木棍,把一根制作好的冰棍儿抽出来的时候,史上第一根冰棍儿,就在此诞生了! 正文 第593章:宋朝的冰饮子 由于杨怀仁这是第一次做,所以很大程度上是试验性质的,他咬下一块来尝了尝,感觉冰棍儿的口感是有了,但是味道上,多少差点事。 不过这也不是多大的问题,果汁的调配,或许还需要更多的试验来尝试,才能找出最合适的味道。 最关键的,是他随意想出来的这种在当时的条件下制作冰棍儿的工艺,基本上算是成功的。 在这样的基础上,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建造一套完备的设备和器具,能把冰棍儿规模化量产。 如果这个主意成功的话,那么这个夏天,在东京城内的连锁酒店里,就可以每一家都设立这么一套设备,从而面向市场推广他的随园冰棍儿。 赵頵和赵佶也分别拿了一支,学着杨怀仁的样子咬了一口尝了尝。跟杨怀仁审视的品尝观点不同,在他们尝起来,这样的冰棍儿,已经很好吃了。 赵佶年纪小,他吃得很开心,“刚才你说这东西叫什么来着?吃起来味道还真不错,冰冰的,夏天吃刚好可以降温解暑。要是天天都能吃上这么一根,那可太好了!” “这叫做‘随园冰棍儿’!”杨怀仁笑着答道。 赵頵吃了开始点头,觉得确如赵佶所说,冰棍儿确实是个好东西,只是他好像想到点什么。 “仁哥儿这冰棍儿,我怎么吃着便想起来城内的冰饮子呢?” 杨怀仁也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只是我做的这冰棍儿,和冰饮子相似,却又不同。” 冰饮子,是北宋时期开始在民间盛行的一种夏季的解暑食物。 饮子这种叫法,自秦朝就有了,起先就是对各种无酒精饮料的一种统称,可以是茶,也可以是果汁,或者是不同的饮料混合在一起的混合物的称谓。 甚至是药汤,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饮子。饮子大多数时候被叫起来,其实都是说的热饮料,与此相对的,夏季的冷饮,便叫做了冰饮子。 东京城内,就有为数不少的专营冰饮子的店铺,尽管做这行买卖受到很大的季节限制,但是有些冰饮子老店,还是做的风声说起,利润颇丰,一个夏天的净收入,甚至比一家普通酒店整年的收益还要高。 当时比较出名的冰饮子种类,主要分两个大类,一种是把熬煮好的热饮放凉,然后往里边加入预备好的冰块做成,俗称“冰雪”或者“冰凉水”; 而另一种,则是在制作的时候,把饮子放置在冰冷的环境中,让它结冰,或者凝结成一种清凉爽口的膏状物。 细化到冰饮子的小类,那就不胜枚举了,比如“冰雪”大类里的砂糖冰雪冷元子,绿豆甘草冰雪,细粉素签冰雪冷元子,水晶皂儿生淹水木瓜冰雪; “膏”类里的梅子膏儿,柿子膏,白藕甘蔗露,药木瓜露,凉水荔枝膏等等。 这些冰饮子制作其实也不是多么精良,但是在当时没有空调风扇的炎热夏季,也足以深受人们喜爱了。 硝法制冰,其实在很早之前古人就发现了这种制冰的方法,只是古人不了解其中的科学道理,把这种制冰的方法当做了一种奇门异术,或者只当做是变戏法儿。 这种方法也一直停留在少数术士和方士的小圈子里,很少被民间拿来使用。直到北宋,或者说北宋前的五代时候,才被有心人用在了食物的制作上,用来做买卖。 城内那些比较出名的冰饮子老店,大多应该是知道这样的方法的,他们严格地遵守着行规,也没有把这种方法外泄出来,所以他们的生意才做得好。 而老百姓们,是没有在夏天获取冰块的途径的。 不过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官府也都有在夏季向宫廷、贵族和官员供应冰块的传统,叫做“颁冰”,这一点远在春秋时期的《诗经》中便出现了最早的记载。 到了北宋,除了官府建立冰窖,在冬季从附近的江河湖泊里采冰收集起来预备夏季使用之外,由于北宋商业发达,财富积聚众多,出现了很多达官贵人和富人在自家建立的“府第冰井”。 另外还有用于商业用途的“商用冰窖”,说的就是商人为了牟利而设立的冰窖。 官府的冰窖供给宫廷和官府使用,规模是最大的;商用冰窖次之,一般沿河或沿湖而建,夏季里向民间和商户出售冰块以获利;府第冰窖只供应自家使用,规模较小,有时就是一口藏冰的深井而已。 只不过除了官府的冰窖在采冰时相对严格控制采集冰块的质量以外,商用和私人的冰窖在采冰和藏冰的时候控制的都不怎么严格。 往往用这种野外的江河湖水封冻后的冰块制作出来的冰饮子,食用了之后容易产生腹泻等不良的后果。 杨怀仁发明的冰棍儿,比起冰饮子来,优点还是很明显的。 首先就是制作方法上的优势,相似的制作方法,城内冰饮子店里大都做成了冷饮,而冰棍儿这种形式就显得独树一帜了。 其次,味道的控制上,杨怀仁可以完全不去考虑传统的问题,他可以根据他的经历和厨艺上的优势,让冰棍儿可以拥有更多的口味。 最后,那就是销售优势和价格优势。 这一年里随园可谓名声大噪,不光东京城里,凡是来到京城的士子,还有商人们,进了京城,总是要去随园尝尝那些新式的菜式的,不然感觉上仿佛没来过京城一般。 那十三家同随园协议结成连锁同盟的酒楼,也都会享誉大宋的著名酒楼,这样的声势,可不是那些独门独户的冰饮子店可以比拟的。 在最后的价格上,杨怀仁如今已经不差钱了,原本他也没打算靠卖冰棍儿赚钱积累财富,完全可以把利润空间压缩一下,让冰棍儿的价格更加亲民,只要给那些连锁的酒楼留出部分利润空间就可以了。 酷暑即将来临,等制作冰棍儿的整套工艺成熟之后,在工地上顶着酷暑干活的匠人们可以享受到这样夏季福利,而城内的百姓们也可以吃上廉价却高质量的降温解暑的冰棍儿。 杨怀仁想想便乐了起来。 正文 第594章:养胎工程 制作冰棍儿的全套设备器具,其实也不需要杨怀仁多么操心。 需要的只是他比划出一个大致的流程和形制,在已经有的几样器具的基础上,让庄子里的木匠和铁匠们自己去琢磨,相互配合着搞出来就行。 果然没用三天,比较成熟的设计方案就出来了,经过试验之后,量产冰棍儿的想法就可以很快实现。 实际上冰棍儿主要成分还是水,含量可以达到百分之九十九,所以成本也不高,稍微贵一点的原材料就是水果,糖霜和牛奶而已。 看上去材料消耗很大,可平均到每一支冰棍儿的成本上,就微不足道了。 硝法制冰所用的硝石,当然需要用纯度高的,价钱也相对贵一些,但硝石是可以反复使用的,重新回收的方法简单,整个过程中的损耗比例也很低。 推广的事情嘛,就更不用杨怀仁操心了,赵頵和赵佶吃过了冰棍儿,自然知道这东西的好处,特别是才十一二岁的赵佶,说白了还是个小屁孩,这东西他最喜欢。 连锁的那些酒楼都乐得见到杨怀仁这位少年厨神又搞出了新食物,他的名头和口碑一向不错,他们就更不会怀疑冰棍儿在这个夏天的受欢迎程度了。 事情有别人上杆子帮这他去办,杨怀仁也乐得清闲。两个老婆的肚子都鼓了起来,他也有了时间多陪陪她们。 这一点杨母对杨怀仁是有些抱怨的,虽然搞不清楚儿子到底在忙活些什么,但是在她看起来,就是瞎忙活。 眼下杨府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两位夫人的养胎工程,而不是什么学院工程。 在她眼里,学院工程什么时间都能建,早一天晚一天的,能有什么大碍?倒是韵儿和莲儿肚子越来越大,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传宗接代,在老一辈心里,就是最最重要的事情,事关重大到什么程度呢?比如杨母就说这关系到她百年之后有没有脸面去见老杨家的列祖列宗。 母亲每次拿出祖宗来说事,杨怀仁只有服服帖帖的份,一个字都不敢言语了。 杨母的这种理论,杨怀仁也实在也没什么好说的,即便到了现代,百善孝为先,也是中国人最基本的道德准则。 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把繁育后代当回事,那你就是不孝顺父母,不尊重祖宗。 杨怀仁不是不当回事,而是他实在帮不上什么忙,他总是笑着说他就是最原始的农民,种地从来都是只管种,不怎么打理,然后就看天等收成。 杨母没有笑,看那一副急切的样子就像是要扒开杨怀仁的脑袋瓜子看看自己的儿子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儿子现在是郡公了,在庄户们和老百姓眼里的地位是超然的,她自然不能真的动手失了斯文。 杨怀仁的确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因为他插不上手。杨母是真的把两位儿媳妇的养胎当做了一项世纪大工程来做。 伺候韵儿和莲儿的,原本就是府上的丫鬟们,这些人有些是当初莲儿见她们可怜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的,而更多的则是原来南阳郡王府上那些贱藉的奴婢。 无论在杨怀仁眼里,还是韵儿,或者是莲儿眼里,能在郡公府做过丫鬟奴婢的,伺候人的经验那是自不必多说的。 可是杨母不知道怎么寻思的,反正是不放心。理由就是她们都是些十四五甚至年龄更小的半大丫头,都是跟二丫头一样的货色,毛手毛脚的,放不得心的。 所以她就从庄户里,又找了些好命婆,都是些三十多岁生养过几个孩子的农妇,来了后宅和丫鬟们一起服侍两位孕妇。 伺候孕妇这种事,其实并不是人越多就越好的,正常讲,一两个人,就足够足够的了,可是一二十人伺候一个孕妇,那场面就太夸张了。 杨母这个做婆婆的,恨不得两个怀孕的儿媳妇吃饭有人给送到嘴边上,还得是嚼好了的。 这样的情况下,杨怀仁如何也插不上手,想跟媳妇儿说点体己的悄悄话,当着这老多人面前,说出来的味道都生硬了几分。 韵儿和莲儿一开始不懂,以为孕妇可能就是这样的,到后来也是实在被烦的不行,上个厕所都七八人陪着,你说难受不难受? 想出门走走,那是想都不用想,杨母是担心害怕她们受了热中了暑,可实际上一直憋在屋子里被一群人围着,在这样的天气里才更容易中暑。 韵儿和莲儿嘴上不敢违拗婆婆,心里可憋屈的很。她们也不跟杨怀仁说,怕他操心。 杨怀仁不是不理解母亲的做法,可还是帮媳妇出头,把她们不敢说的话,在母亲面前说了出来。 说了半天物极必反啊,顺其自然啊的道理,杨母也终于觉得自己做的有点过火了,毕竟儿媳妇也是人,不能像宠物一样关在笼子里养着。 尽管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一片好心,可要是儿媳妇不开心了,总也要影响肚子里胎儿的。 于是杨母也做出了适当的让步,每个儿媳妇身边伺候的人减少到了四个,也让她们出门适当活动一下——不过范围也规定的很死,只允许在大宅子里边走动,不能出门。 杨母能做出这种程度的让步,韵儿和莲儿也就满足了,哪怕是在后花园里走动走动,她们也很开心。 杨怀仁一早一晚的陪着两个老婆散步遛弯,常常都是一只胳膊挎着一个,就这么领着两个大肚子在后花园里溜达,也成了杨府的一道风景。 她们的生活水平已经很好了,吃的也好,用的也好,杨母做足了准备,只要是两个儿媳妇养胎所需要的,她都吩咐人去城里买最好的。 杨怀仁不担心她们的物质生活,而是担心她们总是呆在家里,觉得闷得慌。 讲笑话给老婆解闷,哄得老婆笑,杨怀仁倒是拿手的,不就是讲段子嘛,简单。 自然是有些黄段子的,裤衩掉色儿的笑话讲了好几次,她们都跟第一次听似的笑得花枝乱颤。 每到这时候,韵儿就掩着嘴嗔怪道,“都快当爹的人来,还这么没个正形……” 正文 第595章:天霸弟弟的黄段子 麦佳德和赫斯缇雅这对父女,是跟着杨怀仁一齐从环州回的京。 麦佳德作为一个有梦想的商人,觉得在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开封做生意,才能真正的展现出他做买卖的本事来。 于是他把西域楼交给了一个族中兄弟打理,带着几近所有的积蓄跟着杨怀仁来了大宋的京城。 赫斯缇雅其实对做买卖没多大兴趣,比起生意来,她似乎对高高大大的天霸弟弟更有兴趣。 就在杨怀仁忙活着盖学院和陪老婆养胎的时候,这小子就整天的跟赫斯缇雅在庄子里转悠,小河边,小树林,小…… 虽然也没人看见发生了什么,但是大家都懂的。思想开放归开放,但是杨怀仁还是怕这俩货带坏了庄子里的风气,寻思着忙过这一阵子去,抽个闲就去找麦佳德提亲,今早把他俩的婚事给办了。 麦佳德没事就往城里跑,大街小巷的溜达,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商机。见识过了杨怀仁开的随园,还有规模宏大的矾楼之后,他觉得再继续做餐饮,好像是无论如何也赶超不了人家那些老店的。 在城里,和宋人他也说不上什么话,还是在胡商那里,得到了些启示,决定学别的胡商一样做二道贩子。 西域的宝石,塞北的毛皮,都能在中原卖上个好价钱,而大宋的丝绸,茶叶等等,运到西域,又能赚一大笔差价。 做二道贩子,放在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有门路上货卖货,又有官府的关系,能让自己的商队一路通顺。 门路这种事,只要勤奋,总能跑出来最便宜货最好的渠道,而官府的关系,他只有找杨怀仁帮忙。 杨怀仁其实也没有什么官场上的朋友,不过麦佳德要做的买卖,他还真能帮不少忙。 赵頵府上就有原来跟着托掌柜跑西域的伙计,杨怀仁借来帮麦掌柜的忙,就是一句话的事,他和赵頵,也都没当回事。 麦佳德可不敢把这点小忙不当回事,毕竟人家一个是王爷,一个是郡公,于是提出了要给嘉王和杨怀仁分红,每家三成,他只留下四成利润。 杨怀仁笑笑说真的没必要,大宋西域来回的跑货,看着利润很大,实际上也是赚辛苦钱。 一路上关节多了去了,花销也是不少的,他再去要人家分红,那麦掌柜的纯利也就剩不下多少了。 再说了,他跟赵頵,也都是不差钱的主,万儿八千贯的,在他们眼里都是小钱。 麦佳德不肯,执意要给他们分红。他心里明镜儿似的,他这买卖里要是有了嘉王和通远郡公的背景,这一路上肯定是没有人敢出他的商队的霉头的。 大宋境内是一定没有什么阻碍的,只要在官府备了案,交足了规定的商税,谁也不会找他的麻烦。 杨怀仁也想到了这一点,现如今他的名头比嘉王赵頵还大了不少,他带领三千通远军大胜两万西夏精锐的事情很快就传遍的全大宋,杨怀仁的名字,如今可谓人尽皆知,没有人竖着大拇指称赞他给大宋扬眉吐气的。 不过杨怀仁还是不愿意跟人家一个小胡商分利,将来麦掌柜铁定了是他兄弟天霸弟弟的老丈人,也算是自己人。 他想了一下,提出来一个方案,麦掌柜的跑西域这一路,大多数情况下还是要走环州出大宋。 既然如此,不如就让他顺便帮忙从环州往开封运送牦牛回来,这样的话,就等于是两边互相帮忙,不存在分利的事情。 麦佳德还是不敢应话,那股子执拗劲也上来了,帮忙运送牦牛的事情那是顺手就稍带着就能做了的事,但是杨怀仁和嘉王要是不占股,不分红,他就是不肯。 杨怀仁也是明白他这种商人心性,事情不落到实处,他是不能放心的,所以最后答应他跟赵頵一人占一成股,摆出再讨价还价就跟他翻脸的样子,才让麦佳德放下心来。 只要嘉王爷和通远郡公占了股,别管多少,那就等于他麦佳德是打着嘉王府和通远郡公府的旗号跑买卖,这跟单纯的拿出人名来说事,还是有所区别的。 天霸弟弟这小子不知道怎么就学去了杨怀仁的那些笑话,然后去讲给赫斯缇雅听,特别是那些黄段子,这小子讲的最溜。 学起老中医的样子来,被看天霸弟弟五大三粗的,可演技也不赖,他摸着下巴上根本一根都没有的胡子,故作深沉的讲道,“以老夫多年行医的经验来看,你这是裤衩掉色儿,以防病入膏肓,不如割了吧……” “以老夫多年行医的经验来看,你这是……裤衩掉色儿啊……” 赫斯缇雅来自西域,常年生活在大宋,宋话说得也好,自然听得明白天霸弟弟说的笑话,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她没有中原女性那么受封建礼法的思想束缚,对于这样的黄段子,她听了也不显得羞涩,而是只顾着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天霸弟弟看见她笑得这么开心,自然是心满意足,想了想他还偷听了仁哥儿讲给两位嫂嫂的什么黄段子,又讲了另一个。 他讲得总是那么生动,杨怀仁若是当面听了这样的笑话,也要佩服天霸弟弟的泡妞天赋。 只不过赫斯缇雅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她笑完了,总要用一种既逗趣又娇媚的眼神看着天霸弟弟,然后问他,“你今天穿的裤衩掉色儿不?” 天霸弟弟听了立即懵逼,心道我的苍天啊,我的大地啊,谢谢你赐了这么一个极品给我,我们还真天生的一对。 本来天霸弟弟是偷听了杨怀仁讲的黄段子,自己想做一个史上个头最高的段子手的,可没想到赫斯缇雅一句“你今天穿的裤衩掉色儿不”,让他成了庄子里最新最流行的新黄段子的男主角。 男人们听了这样的笑话哈哈大笑,女人们听了之后,心里也是憋得不行,可还是强忍着笑装斯文。 但是每次在庄子里遇上天霸弟弟和赫斯缇雅没事干压马路的时候,总是斜着眼瞪上天霸弟弟一眼,笑着啐骂一句“没正经”。 正文 第596章:人性的弱点 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让杨怀仁越来越认识到,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完美的。 事情是这样的,几个作坊越来越忙,需要更多的人手,特别是有手艺有经验的师傅。 以前的时候用人,都是直接在杨家庄子里喊一嗓子,有的是庄户人上赶着来作坊里干活,很多时候来做工的庄户们还要相互竞争一番。 竞争上岗,是好事,杨怀仁听了之后,也只是简单笑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作坊给的工钱高,待遇好,人们对于这样的工作趋之若鹜,是最寻常最普通的道理。 杨怀仁之所以只笑笑不理会,是因为他相信像闹腾、小花还有那些从南阳郡王府上出来的管事们,会处理好这些事情的,所以他也不会去干涉他们,更不介意他们用什么方法来筛选工人。 被选上的庄户自然开心万分,没被选上的,心里虽有不忿,可大家都是一个庄子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好去较真。 再说现在杨家庄子弄的跟合作制的大集体似的,每家每户都有给东家的做工的,有的酿酒蒸酒,有的种菜养鸡,手里都有了现钱,日子也过的一天比一天好,跟以前那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庄户们做工拿到的工钱,普遍都比其他地方类似的作坊要高出不少,而且从不拖欠。 所以家庭收入上,虽然各家之间有所不同,但大家都过上了好日子,所以说起来所有庄户们都对现在过的日子是相当满意的。 人穷的时候,就显得格外淳朴,反倒是有了钱了,总有些人的花花肠子又都长出来了。 刚来作坊做工的时候,因为给他们开现钱,没有人是不真正下力干活的。 但是时候一长,那种热情自然而然的就开始下降,反正少出点力也不会少拿了钱,于是就出现了一些人开始琢磨着怎么偷奸耍滑,能少出力就少出点力。 起先这种情况也只是出现在个别人身上,没有影响到作坊里的正常生产和运作,那些管事们虽然稍有察觉,但也没太放在心上。 可后来事情发展的越来越严重了,一开始可能是一个人偷懒,可后来慢慢的有人看着那个偷懒少干活的人也拿着和他卖力干活一样的工钱,心理上难免出现了不平衡。 于是原来勤劳的人也开始有样学样的开始偷懒,偷懒的人累计到一定程度,作坊的生产效率的降低一下子就显现出来了。 这段时间杨怀仁在忙别的事情,那些管事们怕说了这种事惹恼了东家,所以也不太敢拿这种小事去烦他。 为了保证生产,只好继续招人,招的人也是庄子里的,新人见老人都不下力,他们也就觉得他们也没必要卖力干活,就这么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一个作坊里也许原本就需要五十人就能干好的活,却有七八十人在干,而且还没有原来只有四五十人的时候工作效率高。 等杨怀仁无聊的时候去作坊里瞎逛的时候,才发现了这个问题。 其实付给工人们那点工钱,杨怀仁还真没看上眼,说句装逼的话,真是从他手指头缝里**,都比所有人的工钱还多。 要不是怕被人诟病,这些钱就算白给他们,杨怀仁都是不介意的。但他还是不开心了,表情严肃,陷入了沉思。 追究起原因来,倒不能说是人性丑恶,或者说人生来就是懒惰的,其实这些人本性上都是善良的,只能说这种不劳而获或者少劳而获的思想,是人性的弱点。 他不介意给大家多开工钱,也不介意盖新房子给大家免费住,但是如果他们这种懒惰和偷奸耍滑的性格养成了,那就是大问题了。 所以在这样的风气刚刚冒头的时候,就应该从根源上给掐死,特别是在这个特别的时期,万万不能让这样的坏风气传染到学院工地那边的工匠们里去。 杨怀仁苦笑着怪自己,是他有时候太心软了,总觉得这些庄户们生活困苦不易,既然做了他们的东家,就尽量让他们生活过的好一点,轻松惬意一点。 但是正是因为这样的老好人想法,反而害了他们。如今在庄子里,他们还能这样过活,能有口饭吃,以后若是让他们干点更大的更重要的事情,他们便失去了基本的生存能力了。 一个风和日丽阳光普照的早晨,杨怀仁召集了所有作坊的管事,还有庄子里有头有脸的几位老把式,在前院正堂里开会。 以前开这种会,都是好事,要么是过年过节的时候,杨怀仁要给大家发点猪肉啊鸡蛋啊这样的福利,要么是褒奖一番大家最近一段时间内的工作成果什么的。 可今天不同,他们刚一进门,就发现东家脸上不太好看,好像有那么点要发作的意思。 杨怀仁也是早想好了的,发作是肯定的,他发作倒也不是给谁脸色看,而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让他们知道他为什么发作。 劈头盖脸的一通大骂,主要是冲着闹腾和小花等从一开始就跟着杨怀仁的几个,不过在场的所有人都傻眼了。 一些事情不用说得很明白,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杨怀仁在大家眼里也一直都是一副老好人形象,谁也没想到他发起火来,还是很可怕的,杨怀仁更觉得自己演得不错。 这样的反差让庄子里的庄户把头老李头慌了神,想起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他没有及时的去制止,心中羞愧,忙站出来给东家道歉。 “东家息怒,都是老朽对庄子里的几个小子们管教不严,才闹到了这种地步。” 老李头越说越气,下巴上的白胡子也栩栩闪闪抖动了起来,“东家等着,老朽这就去教训大狗子和二蛋子他们几个,他们要是再敢偷懒耍滑,保准把他们腿都给打断!” 每个庄子上都有那么几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的二流子懒汉,老李头不用想就知道是他们几个肯定偷懒不干活,才惹了东家生气。 说完老李头就撸袖子准备去找他们算账…… 正文 第597章:按劳分配(上) 老李头是真生气了,看那样子,要是那几个像大狗子和二蛋子一样偷懒的真被老李头抓住了,还真的可能腿都给他们打断。 另外几个庄户想去拦,可他们也知道老李头脾气倔,他们拉不住,另一方面,老李头在庄子里辈分高资格老,他们也不敢去拦。 杨怀仁也没想要惩治那几个偷懒的小年轻,人在这样的年纪上,难免会耍些这样的小聪明,误以为自己赚了便宜,却不懂得他们正在慢慢输掉了自己的人生。 杨怀仁自己不好出面去劝,只好大眼挤小眼地给闹腾和小花他们俩打眼色。 还是当过山贼的这俩家伙机灵,一开始杨怀仁劈头盖脸地骂他们的时候,他们错愕之后,也意识到了这是姑爷演的一场戏,他们脸上做足了一副苦逼的表情,也是出于一种默契的配合之意。 闹腾和小花赶忙冲过去拉住老李头,说着些好听的话,把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说他们在作坊里偷懒耍滑,是他们没管好。 老李头怎么不知道这是他们俩看在他年老的份上,给他打圆场? 他叹着气,却如何也消不下心头的火气,觉得东家对庄户们这么好,天底下都再也好不出第二个了,那几个懒汉竟然不知好歹还敢耍小心眼,不教训他们一下是难泄他这一腔的怒火。 “花闹两位管事,这事不在你们的,就是他们这几个不长出息的贱皮子又痒痒了,三天不打,他们就敢上房揭瓦。 要这样下去由着他们胡来,庄子都得被他们整得乌烟瘴气的,山后边东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是把这件大事给东家耽误了,我老头子赔了这条命都不够!” 老李头这么一说,在场的不论管事还是庄户们都明白为什么东家因为这件事为什么发这么大火气了。 他们也意识到这件事看着只不过是关系个人的小事,但是坏风气一旦形成并传扬出去,那影响的可就是大事了。 那几个庄户们,本来还是想着庄子里那几个小子从小那就个熊样,这才刚变勤快了几天就原形毕露,就是他们的懒惰本性使然。 原先还是想劝一劝老李头的,可想到这件事的影响竟然有可能会发展到那么大,这才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这才也上了火气,要跟着老李头一起去教训教训这几个小子。 杨怀仁对于这样的场面,是感到满意的,因为他发作的效果,明显已经超出了他原本的预计。 一些事情,他还想着怎么去组织语言,去告诉他们这件看上去的小事,现在若是不制止,将来就会影响深远影响巨大。 没想到像老李头的这样的庄户把式,丰富的人生阅历让他一眼就看明白了事情的本质,从他嘴里说出来,也警醒了在场的所有人。 这些管事也好,把式也好,说白了就是现今杨家庄子里的中层和基层管理者。 庄子的运作,整个农场和作坊的经济生活的生态圈子,他们才是那些最重要的节点,如果他们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作为最高领导者的杨怀仁如何去跟他们讲,他们也很难理解,或许听得进去,但想不透彻。 通过这样的方式让问题爆发出来,在激烈的思想和情绪的冲突中让他们去想明白事情的原因、过程和未来有可能的结果,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所在。 杨怀仁觉得这样的时机,或许已经成熟了,他走到老李头身边,提出了一个建议。 “用暴力的方式去对待他们,并不会改变他们的本质,对于已经发生了的事情,也于事无补……” 杨怀仁一开口,几位管事和庄户们才强按回了火气,谦虚认真的去听东家要说些什么样的道理。 “一些事情,并不是像我们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那么简单……” 杨怀仁顿了一顿,摊开双手向下按了按,示意大家不要着急,先坐下听他慢慢说。 “像大狗子和二蛋子他们这样的偷懒行为,不是开始,也不会是结束。就算今天教训他们一顿,他们也许会消停个十天半月的,可将来呢?谁又能保证他们不再偷懒?” 老李头开始叹气,东家这话说到他心里去了,庄子这几个小子和懒汉,可算是操碎了他的心。 说起来都是一个庄子里,在他眼里都是自己的后辈,都是自家孩子。他们那样不务正业的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是打过骂过的。 打过了骂过了,总能管那么点事,可时间一长,他们又再犯了,以前他们种地也是这样,记吃不记打,都是贱皮子。 杨怀仁接着说道,“大家看着咱们庄子现在看着是挺好的了,可在我眼里,也不过是如此而已,在我的想象里,咱们的庄子,将来会更好! 也许用不了三五年,人人家里就能天天吃肉,天天喝酒,庄子里建的比城里还好,庄户们也不再向往城里人的生活,因为那时候咱们庄户们过的小日子比城里人还滋润。” 说到这里,在场的庄户们也是心头一喜,在他们眼里杨家庄子在方圆四五十里之内,他们所见过的所有庄子里,已经是最好的了。 可在东家杨怀仁眼里,这也许才是一个开始而已,将来的生活能比城里人还好,那可真是他们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他们脑海里还是出现了不同的画面,画面里的对未来的憧憬虽然各有不同,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庄户们都乐得用自己的双手去假设这样一个美好的家园。 “但是……” 杨怀仁突然话锋一转,“美好的生活,是要我们自己来创造的,是用我们的双手,用勤劳和汗水共同去建设这样的一个未来。 所以说,从现在开始,庄子里要施行一个新的制度。以前都是人管人,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听话,也肯干,可这样的方式弊端也非常明显,有人偷懒怠工,就是很好的例子。 我的想法,是制定一套完备的制度,所有人,不管是做工的还是管事的,都要遵守,这里边最重要的核心,就是按劳分配!” 正文 第598章:按劳分配(下) 顾名思义,按劳分配就是干多少活,出多少力,然后拿多少工钱。 这个词也好,还是这种分配的方式也好,并不是后世才有的,自古以来就有这样的分配方式,付出与收获成正比,合情合理,天经地义。 最简单的例子,两家庄户,同样包十亩地种庄稼,勤劳的那一家经常的除草、养地和浇水,庄稼就长的好,收成就多一些。 放到城里的商铺来说,掌柜的有当掌柜的报酬,厨子有厨子的报酬,伙计有伙计的报酬,这同样是一种按劳分配的范例。 只不过这个例子里不是根据“劳”的量,而是“劳”的质,不同的岗位,为铺子创造的收入也是可以区分的。 以前作坊刚开始运营的时候,虽然岗位不同,但是大家都卖力干活,所以在收入分配上,并没有很大的区别,杨怀仁对于庄户们,一向都是同等对待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出现了问题,那么解决问题的办法,始终还是经济手段的调节,指望打骂和说教,也许能起作用,但不能长久。 老李头等几位庄户,还有几位作坊的管事,都是非常同意杨怀仁的这个提议的,争先恐后地表示了赞成。 不过事情说起来好像很简单,但是真正做起来,要把这个思想落到实处,就没表面上看的那么容易了。 按劳分配,只是一个分配的思想核心,具体到怎么去制定详细的施行办法,又要怎么施行下去,让绝大多数做工的庄户们信服,是需要一个缜密的制度的。 首先就是岗位的划分。后世的生产和劳动的理论研究已经证明,越是精细的岗位划分,越是能提高生产效率,有效的把产能发挥到最大化。 这个很容易理解,举个简单的例子。上规模的厨房里,大厨其实大多数时候都只管烧菜,至于洗菜切菜等工作,都是交给下手和帮厨们去做。 可以试想一下,如果每一位厨师都把洗菜切菜到烧菜自己一手抓,很容易忙起来顾此失彼,效率也相对低了很多。 而当每个人都专注地去做同一件事的时候,在一定的标准下,菜品的质量反而更加有保证,用的时间也最少,工作量也有一定的减少,这就提升了整体的效率。 不同的岗位,会根据岗位的技术要求,劳动付出量的大小,来制定每个岗位的基本工钱的水平。 这个基本工钱的制定,也是有学问的,不能根据个人的喜好和认知来鲁莽的制定。 比如技术要求高的工钱自然就高一些,而技术要求低的岗位,工钱自然就少一些,同样放到需要体力的岗位上,也是同理。 当然,工钱的高低差距,一开始也不宜太大,这样会招致大家的抵触情绪,要做到求同存异,又不能矫枉过正。 其次,劳动量的量化界定,也是需要大家一起坐下来讨论,而不是一个带头的管事一个人说了算。 有明确的单位可以量化的,就按照产出的量来划定一个计件工钱的保准,比如这一班人产了一百坛酒,另一班人产了九十坛,就根据单位时间的产量来界定不同班次人的工作量。 有些不能单纯用这种产出的产品量来界定的,可以灵活的用工时来计算。 如果这两种方法仍然不能把劳动量来量化,那么就要各位管事根据各自作坊的特点来制定最合适的分配办法了。 再次,就是提高工作效率的同时,要如何保证产品的质量,不能因为大家都想着多出一些产品去拿计件的工钱,就忽略了质量才是产品的根本。 所以在按劳分配的基础上,还要有一定的强制性的赏罚措施。 比如哪位工匠对于作坊的生产环节提出了改良意见,如果经过试验证明确实能提高产量或质量,那么就应该一次性奖励一定的奖金。 同样的,如果同样的岗位上只顾着产量而忽视了质量,导致产品质量不过关,那么也要对相关的责任人实行罚款。 就是用赏罚分明的制度,来确保一个基本的质量体系。 最后,制度的施行,也不能一蹴而就,而是要本着循序渐进的原则,逐步把制度推行下去,让工人们不要出现不适应和抵触的思想。 杨怀仁觉得,虽然是用调节收入的办法来调动工人的积极性,但是也要保持原有的高福利。 比如,工人们基本的工钱收入,还是要比其他地方同类的作坊里相同的岗位要高一些的,重点是告诉大家,谁干得多,谁愿意出力干活,那么他的收入就会比别人高。 最终达到的目的,就是让大家都看到,勤劳的人每个月拿到手里的收入,会比懒惰的人最少高出一倍。 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来刺激所有人的劳动积极性,相信绝大多数人,会明白杨怀仁的施行这样的制度的用意和良苦用心。 而那些懒汉嘛,如果他们还是不肯悔改,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 他们毕竟也都是自己庄子里的,杨怀仁也不好一棍子打死,真的辞退了他们,不如就安排些不那么重要的岗位让他们去干,每月开些基本的工钱养着他们,让他们不至于饿着肚子就是了。 倒不是杨怀仁要搞大锅饭,而是他相信新的制度施行之后,那些原来的懒汉们不可能一点触动没有的。 看着别人付出更多的劳动,拿到更多的钱,都是一个庄子里住着,他们难道就不眼红,不怕被人戳他们脊梁骨骂他们懒吗? 杨怀仁把大致的情况交代了一下,至于详细的制度,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完善起来的,需要在日后的运营中,不断的发现不合之处,再慢慢改进。 在场的诸位都非常的赞成,特别是庄户们对他们的这位郡公庄主再一次刮目相看。 老李头也开心的笑了起来,说东家不愧是个读书人,做什么事情都是一套一套的,光听听就让人觉得信服。 杨怀仁只是呵呵一笑,他心里清楚,这一些也只不过是一些粗放的管理模式罢了,在眼下的情况下,再精细的管理方式,也要有适合它生存的土壤才行。 正文 第599章:七大金刚(上) 大多数古人,其实都还是挺老实的,制度乍一施行,并没有遇到多少阻力,毕竟勤快人多,懒人终究是少一些的。 那些因为自己的觉悟问题,这段日子里由勤劳变得怠懒了的人,也及时认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重新回到了正确的轨道上来。 而那些原本的懒汉们,经过了老李头的批评教育,也开始像模像样的从新投入到了工作中。 这样的局面,在杨怀仁看来是很可喜的,不管这些懒汉们这样的积极性能保持多久,至少那种坏风气,可以说是刹住了。 至于将来,不卖力就只能拿基本的工资,他们要是觉得他们多卖力多赚钱不合适,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别人也管不了那么许多。 一场整风,倒也没见到多少雷厉风行,庄子里议论的,总体上看是积极向上的,事情也传到了学院工地那边去。 老孙头听了这件事就沉思了那么一刹那的工夫,立即便召集了其他几位把头,说以后在学院工地上,也要逐步实行类似的制度。 杨怀仁是乐见其成的,多付点奖金之类的,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感觉,而工程进度的大大提升,才是他最关心的。 也正因为及时的纠正了庄子里的坏风气,近几日来无论庄子里还是学院的工地上,大家伙都干劲十足,劳动的场面更是热火朝天。 几天后,终于来了一件让人轻松的事情。杨怀仁上奏的开府的奏折,最终批下来了。 吏部的官员送了许多官凭过来,文职的武职的都有,总共四十来张。 听起来这数量也不算多,但是好处在于这四十多张官凭,都是空的。吏部的文书只是写明了官职,盖上了大印,却没有写明官凭是颁发给具体什么人的。 而杨怀仁作为通远郡公府的头把交椅,自然有权力去把这些官凭分发给他心里觉得适合的人,甚至不用管这个人以前是不是有过功名。 府官,只在通远郡公府上有点小权,出了郡公府,其实就是虚职,什么权力都没有,也就只能拿出来给别人看看,脸上多少长点面子而已。 但在普通人眼里,官就是官,也是老百姓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了,何况杨怀仁这个通远郡公如今声名远播,全大宋都在传扬他的故事。 这样的一纸官凭虽然没有实权,但不论谁拿出去说他是通远郡公府的一位官员,那也是极其有面子的。 文职官员上,吏部说如果郡公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过段时间会从新科仍旧赋闲在家的举子中挑选一些干练之人来任职。 这一点杨怀仁没说什么,这些事都是赵頵提点过他的。照杨怀仁的意思,府上真正管事的那几位管家,实际上就可以任职当官。 但是由于他们的身份低微,要是让杨怀仁这么胡来,怕是要被外人笑话。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朝廷亲自安排诸如“府丞”、“长史”这类的文职官员,某种程度上就是官家对这些开府官员的监督。 让朝廷安排的这些文职官员,一方面监督开府大员平日里的行为,另一方面监视其他的官员。 杨怀仁明白这样的做的用意,也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不就是照规矩让官家安排几个酸臭书生来嘛,养着他们几个就是了,反正平时他们说什么都不算,完全是当摆设的。 而武职官员,就随便杨怀仁怎么任命了,就算是他要郡公府看门的封个什么将军当当,外人大不了笑话几句,却也不能干涉太多。 开玩笑是这么说,而将军的职位,实际上也只有一个。按照当时的惯例,其实也就管理二百来人,总让人那感觉将军这个头衔在郡公府里听着太大,好似当了个光杆司令一般。 能管的人少是少了些,不过从五品的品秩,可不是虚的,到了地方上,什么县令之流,也是要视若上官行上官之礼的。 将军就一位,接下来是两位副将,四位参将,若干名都虞候,总共二十来个职缺,足够杨怀仁把自己的那些兄弟们安排的妥当了。 只是官职和品秩都有高低,一下子让杨怀仁也犯了难。武人和武人之间,也是有江湖规矩的。 要给他们什么官职,也要综合来看,比如他们武功高低,过往的功绩,在府上的辈分和资历,总不能厚此薄彼。 杨怀仁越是想做到面面俱到,却越是拿捏不准到底谁该封将军,谁该当参将,以前没有这些东西牵绊,大家在一起都情如兄弟,也没考虑过这种问题。 若是杨怀仁大笔一挥,在那些官凭上单凭个人感觉写上了名字,那些职位低的,会不会觉得不高兴呢? 如今的通远郡公府,也是分体系的,众人之间虽然没有争斗,可感情上,还是和自己以前就相熟的人要交好一些。 内卫这一帮,莲子三兄弟他们和其他的几个有功的人都要照顾到,而黑牛哥哥他们几个,就更不能委屈了他们让他们寒了心。 就在杨怀仁愁眉不展的时候,这几天一直忙着泡妞的天霸弟弟啃着个大骨头棒子走了进来。 天霸弟弟看了看杨怀仁面前桌上摆着的官凭,并没有露出多么稀罕的意思。 杨怀仁打趣道,“天霸,你想当什么官?” 天霸弟弟精着呢,自然知道杨怀仁为什么为难,大道理他也讲不明白,嘴里大嚼着说道,“我从来就没想过我这样的还能当上官,自然是哥哥给个什么官,我就戴什么帽子。” 杨怀仁没想到他这么坦然,笑着继续问道,“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个好士兵,你就不想当将军吗?” 天霸弟弟噗嗤一笑,嘴巴里肉末字喷出不少来,“哈哈,哥哥看我,像是个当将军的料吗?官不官的我压根儿就没在意,哥哥也莫为难了。 只要能留在哥哥身边,哥哥有什么好吃的能想着留给我一份,我在哥哥身后做一被子大头亲兵就行。” 话很简单,也很实在,可杨怀仁忽然明白他的意思了。都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兄弟,能在一起快意杀敌,快活人生才是最重要的。 正文 第600章:七大金刚(下) 既然事情是这样,杨怀仁也就觉得他没有必要再纠结下去,官职只不过是一个虚位,兄弟们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杨怀仁开始挑拣出那些武职的官凭来往上写名字,天霸弟弟也不走,也不帮忙磨墨,更不走过来看,就是站在桌子前继续啃他的大骨头棒子。 通远郡公府属卫将军的职位,给了中过武举,却一直在家赋闲待职的黑牛哥哥。把最高的官职给了李黑牛,所有人都不会有异议。 论武功,也许他不是最好的,但要真是放到战场上实打实地干架,黑牛哥哥还真是府上第一号的人物。 他有天赋,有体力,虽然没有正儿八经练过武功招式和路数,当初何之韵为了让他准备武举,教了他一套棍法,他也没完全学会,也就用熟了六七招而已。 不过就是凭借着这么最实用的六七招,却也足够让他威风八面了。环州一战,清平关城墙之上,他一夫当关,所守的区域竟是一个夏军也没有突破防线攻上城墙来。 他平时话不多,人也显得老实巴交的,可那一战里,是他站了出来,指挥士卒井井有条,协同作战,俨然就是一位大将军。 而在此之前,夏军列阵进攻之时,他数次挽弓搭箭,施展百步穿杨神技,数次射落夏军令官于马下。 也正是他这样的表现,不但稳定了惶惶军心,更是让边军们原本低迷的士气重新振作,为守住清平关不失立下了头功。 之后他跟柯小川追击西夏第一猛士野利图里,虽然没能擒住敌酋,但是能跟野利图里这样的传奇猛人交手,不但全身而退,还让野利图里狼狈逃窜的,在边军眼中看来,他就已经是一员多年罕有的猛将了。 生活当中,黑牛哥哥同样处处为了杨怀仁着想,无论是随园里还是杨府里,他都默默地维护着这个大家庭。 外部有人来捣乱,他都挺身而出,内部有人不和,也是他站出来从中说和,铺子里和府上没有人不佩服这位耿直善良的哥哥。 可以这么说,杨府能有如今安定团结的局面,憨厚老实的黑牛哥哥是功不可没的,现在让他出任府卫将军,可谓众望所归。 杨怀仁在将军那张官凭上写下了李黑牛三个字,心里也忍不住不去想,能有这么一位兄长,感觉真好,有句话怎么说的来这? 对,社会我牛哥,人狠话不多。 接下来两位副将,杨怀仁是这么想的。说到对属下的管理上,剩下那几个兄弟,还真是没有多少经验。 副将这个职位,实际上更多的时候,就是平时要管理府上的侍卫的,不光要负责操练,还包括很多人事上,后勤上的管理。 目前府上又这样经验的人,只有连子庚和黄大银。 连子庚本来就是内卫的百户,按品秩早已经是七品官职。自从他跟随杨怀仁以来,也是功劳卓著,很多隐秘的事情,杨怀仁都是吩咐他去做的。 连子庚这个人,看起来挺复杂,其实他很简单,往往认准了的事情和目标,他就会用尽全力,想法设法的达到;认定了要追随的人,他就会一直忠心耿耿的追随下去。 一开始接触这个人的时候,杨怀仁还是有所保留的,后来莲子三兄弟跟着他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以后,他们也向杨怀仁证明了他们的忠心。 冲突濮王府之时,面对叶公公这位大总管,他们选择了坚定信念站在杨怀仁一边,就已经说明他们认清了谁才是他们要一生追随之人。 黄大银之前作为边军都头,按例本应该有品秩的,只不过因为边军编制混乱的问题,才导致他有职无官。 论年纪他最长,但论认识的时间长短,他也是杨怀仁接触时间最短的一位。 但杨怀仁还是要把另一个副将的职缺留给黄大银。原因很简单,黄大银这个人长期在边军之中,这两个月接触下来,杨怀仁觉得他性格其实很朴实,很纯粹。 没有花花肠子,更不贪恋享受和浮华。像许多其他的边军将士们一样,他们选择追随的人,也不是看地位看官职的。 他们认为最值得追随的人,就是在生死之战中那个站在他们身边共同浴血奋战的人,能凭借智慧和勇气带领大家以少胜多,取得胜利为边军扬眉吐气的人。 黄大银这次守卫环州有功,就算不留在郡公府,也是应该按功劳升职的,也应该按照他的职位授予应有的品秩。 杨府如今真正带兵的,其实也正是这两个人,无论从经验上还是资历上,他们都有资格担任副将一职。 而四位参将,杨怀仁觉得正好留给玄参、小七、陈天霸和如今还在环州养伤的柯小川。 参将,就是参谋将军事,七品小官职,说白了就是参谋,在将军身边为将军出谋划策的。 玄参这样的人生阅历,不说是鬼点子吧,计谋上肯定要比还不到二十岁的杨怀仁他们几个要丰富一些的。 而且他精于外伤医道,将来逐步完善一套军队的医疗体系,从各方面,他都是最好的人选。 剩下三个兄弟,个人能力自然不必多说,进能带兵出战,退能出谋划策,也都是能培养成将军的好苗子。 小七轻功卓绝,适合带领斥候队,打探消息这样的事情,原来就是他的专长。 天霸弟弟勇猛如虎,尽管他年纪最小,可是对杨怀仁忠心耿耿,有这么一个弟弟在身边作为亲兵守卫队长,杨怀仁也十分安心。 柯小川如今虽然受伤还在修养,但玄参也说过他并无大碍,半年,或许三四个月之后,他就又是一条勇猛善战的铁汉子。 剩下的诸如连子禄和连子洲,以及原来就在内卫或者边军里担任小队长的人,还有在环州之战中功劳较大的几个,杨怀仁都给他们提成了都虞候。 这个官职虽然不大,但是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能当上有正规官凭的武职官员,已经是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杨怀仁写完了官凭,伸了个懒腰笑道,“这下七大金刚哥们凑齐了。” 正文 第601章:偷菜的老贼 杨怀仁签完了好多官凭,写了起码一百好几十个字,感觉自己的书法又精进了许多——起码这次用繁体字,没有写错字。 给兄弟们颁发官凭,他也没准备弄个多么宏大的仪式,就是自己下厨弄几个大家都喜欢吃的菜,摆了两桌酒席,把兄弟们都喊过来大家凑在一起吃喝一顿,就算完成任务。 吃喝归吃喝,不过那些从此有了官身的人,从杨怀仁手里接过官凭的时候,还是恭恭敬敬的施了应有的礼数,心情也是激动万分的。 黑牛哥哥拿着那张从五品的府卫将军的官凭,跟捧着宝贝似得小心翼翼,眼睛里似乎要流出泪水来。 心中自然是千言万语的,只是黑牛哥哥这人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出来,嘴唇抖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杨怀仁明白他的心情的,当初考了武举,却因为没有门路没有靠山,一直赋闲待职。 说是赋闲待职,可大宋有多少就这么被赋闲待职在家的文举武举们从此就一直赋闲在家了,一辈子也没混上一官半职。 或许他想说,如果当初不是杨怀仁骗了他两碗汤饼,就不会有他李黑牛的今天,更无法想象他的人生如鲤鱼跃龙门一般,一跃成龙。 从一介白身立即成了一位从五品的府卫将军,即便也不是正统的大宋军队里的军职,可也是一下子就当了将军了。 黑牛哥哥侍母至孝,在杨府没有不知道的,杨怀仁被他那激动的情绪也影响的有些感慨,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哥哥什么也不用说,兄弟我懂的。想给李妈妈看看这张官凭对吧?赶紧去吧,呵呵……” 黑牛哥哥重重地点了点头,那眼神好似在说“知我者仁哥儿也”,然后站起身来迈着大步奔向了后宅。 还是连子庚能说会道,说起话来有那么点在官场混的样子,就是他啰嗦了半天,无非是说当初追随杨怀仁的时候,他就知道他跟对了人呢,早料到他会有今天的风光。 然后就是细数一直以来杨怀仁对他兄弟三个的信任和栽培,感谢的话也说的跟个文绉绉的书生似的,像足了那些官场上的老油子们。 杨怀仁不喜欢这样的说话风格,还是喜欢原来他那副酷酷的跟谁都欠他二百钱似的冷漠样子。 不过倒也不能怪他,他的身世,跟人生的经历,让他养成了这样的为人处世的风格转变。 内卫能混上明面上的官身的,真的不多见,人从黑暗里活到阳光下来,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好似总是小心的保护着得来不易的生活,这也就没法怪他在这种时候拽官腔拍马屁了。 在兄弟们面前要给他面子,不过杨怀仁还是小声提醒了他,“少给哥们喂迷药,以后说话把舌头捋直了说便是,再这么婆婆妈妈酸酸麻麻的,别怪我揍你。” 连子庚也想起来他这位领导是个什么性子了,根本和别的什么王公贵族和达官贵人不一个路子,不喜欢玩虚的,就喜欢来实在的。 他赶忙二话不说敬完了酒,跑去教训教他说官话的亲兄弟去了。 小七趁着兄弟们不注意他,早就抱着他那张官凭溜回家在他大肚子老婆面前显摆,称赞她当初没选错人,别看他个子小,也是块当官的料。 黄大银也不是个会说灵巧话的人,只是吃酒吃的开心,面红耳赤的,不断的感谢杨怀仁让他们边军将士们也有了出头之日。 还一个面红耳赤的,是天霸弟弟。他嘴里也不知道塞了多少好吃的,鼓鼓囊囊地也不耽误他说话。 他忙着拉着黄大银争论他俩到底谁官职高,最后根据天霸弟弟的理论,他是参将,是正的,黄都头是副将,是副的,那官职上他是比黄大银高半级的。 黄大银也不跟他理论副将和参将到底是个什么官职,就觉得天霸弟弟故意逗他,然后两个人就对着喝酒。 就这么吃酒吃到半夜,杨怀仁才晃晃悠悠哼着小调回后宅,然后摸着何之韵的肚子对这肚子里的孩子又说了半夜的酒话。 闹的何之韵哭下不得,摸着他的脑袋骂他,“就你这样当爹的,早晚把儿子教成个酒鬼。” 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辰,杨怀仁才起床,韵儿和莲儿被丫鬟们搀扶着去后院里了,就在凉亭里用饭。 杨怀仁自知昨夜醉酒失态,自己穿衣起床洗漱,出门看看天,想起来山坡上那些蔬菜应该快能收了,便打算去看看。 这时辰正是正午,干活的庄户们都已经回家吃饭,山坡菜地里打眼看过去,一个人都没有。 杨怀仁一片一片菜圃地挨个走过去,看着地里长势喜人的蔬菜,红的绿的青的黄的,都开始结果,看上去再有几天,就有一部分能成熟,可供采摘了。 这让他心中欣喜,准备先摘些差不多已经熟了的尝尝鲜。西红柿是最早成熟的,果子大小已经有了小拳头那么大。 他走过去,低着头察看了一会儿,选了两个最大的摘了下来,就在菜畦旁边挖好的蓄水池里随便洗了几下,然后挽起衣袂来胡乱擦了擦,便下嘴咬了一口。 “嗯嗯,不错。” 杨怀仁大嚼这酸酸甜甜的西红柿,嘴里小声嘀咕着,然后忽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对面的菜畦好像有个地方特别亮,不知是什么东西在反光。 他踮起脚来望过去,渐渐的看见一个大光脑袋抬了起来,脑袋瓜子后边的赘肉还一动一动的,好像嘴里也在大嚼着什么。 我了个去,杨怀仁心中骂道,哥们的菜地还有人敢来偷菜,也不怕哥们放老虎咬他,还真是胆子有够壮的。 “喂!偷菜小贼,给我站住,别跑!” 他边大喊着边顺着菜畦间的窄过道跑了过去,而那个溜滑反光的脑袋也应声转了过来,正看到了气势汹汹的杨怀仁向他冲了过来。 等杨怀仁跑得近了看清楚这人面孔,才发现这是个一身旧僧袍的光头老和尚,一只手里抓着一个西红柿,右手上那一个,正是被他咬了一大口。 杨怀仁叉腰笑骂道,“嘿嘿,偷西红柿的小……老贼,被我抓到了吧?” 正文 第602章:偷菜的老贼(中) “嘿嘿,偷西红柿的小……老贼,被我抓到了吧?!” 老和尚白白胖胖的,看样子得有五十多岁了,特别是脸上肉呼呼的,笑眯眯的样子乍看上去还有那么点弥勒佛的既视感。 听到有人指着他鼻子骂他是“老贼”,老和尚也没有多么生气,依旧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笑着。 “施主在抓贼?” 他左右看了一眼,“哪里有贼啊?” 眼前这老头其实样子挺和善的,笑起来总让人觉得一种难以言表的亲切感,可是偏偏证据确凿,他手上还抓着那个被他咬了一大口,依旧在流着汁水的大西红柿。 要是这么一个老头,说他肚子饿了没钱吃饭,杨怀仁给他点饭钱,或者亲自给这老爹亲自下厨做点吃的都没问题。 但是钱杨怀仁可以不在乎,那些他当做宝贝疙瘩的蔬菜,很多还都是育种的,就被这么糟蹋了,不由得他不来气。 “看哪儿呢?老和尚,说你呢,你就是那个偷菜的老贼!” “哦?小施主这话小僧可不敢苟同。” 你还小?杨怀仁越听越来气,无论从年纪还是体型上看,这老和尚可哪一点都算不上小,就那个大肚子,跟猪八戒绝对有的一比。 老和尚慢悠悠地继续说道,“小僧路过贵庄,不敢叨扰,见地里长着些小僧从未曾见过的红果子,便犯了好奇之心,于是念了三遍经文,祈求佛祖保佑了这菜的主人,算是从施主这里化缘化上两个尝尝。” “化缘?” 杨怀仁心道你找理由也找个靠谱的啊,化缘有这么化的吗? 肯定是他早就听说了杨家庄子里种了些仙人从仙界带回来的圣果,于是便偷偷溜进庄子里来的,看见种着西红柿的菜畦边四下无人,接着辣手摧“果”偷了这两个。 “这理由可说不过去,放在哪一个人眼里,不问自取,那就是偷,你家佛祖老大可救不聊你。” “唉……” 老和尚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要是小施主真要这么误会小僧,小僧也无言以对。” “这就是承认了呗?” 老和尚不再辩驳,坦然地点了点头,只不过脸上依旧带着那副事不关己的笑容,这倒让杨怀仁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了。 抓他送官?就两个西红柿的事儿,不值当的。再说这老和尚年纪不小了,还是个佛门弟子,就算真送到官府那里,也没人当回事的。 杨怀仁又想起来自己也是开府了,到通远郡公府的地盘上来明着偷菜的,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审一审? 其实老和尚光明磊落的承认了这一点,这会儿杨怀仁最初的那点气也都消了,就是眼下觉得反正自己也是无聊,不如就跟这位爱笑的胖和尚逗逗乐。 他故意摆出一副官架子来,沉着嗓子说道:“我说老和尚,你来我家偷菜,胆子可真是不小,不信你去十里八村的问问,我家可是养了两只吊睛白额大老虎的哦。” “听说过,听说过,呵呵……” 似乎老和尚也早看穿了杨怀仁只不过是想跟他逗乐打发些闲暇无聊的时光,浑不在意地接了他的话。 而他嘴里也不闲着,又拿着那个被他咬了一大口的西红柿,接着吃了起来。 杨怀仁心道,这老和尚还真是心大得很,竟自顾自的吃起来了,既然如此……那我也吃。 两个人,一老一少,一胖一瘦,就这么蹲在菜畦边上啃着西红柿闲聊了起来。 “喂,老和尚,怎么称呼啊?” “小僧法号悟能,不过出家人六根清净,名字或者法号,都是一个代号罢了,叫悟能也行,喊无能也罢。 小施主其实可以随便叫,随你喜欢,即便叫了老和尚,或者老秃驴,小僧都悉听尊便。” “二师兄?” 杨怀仁听到悟能二字,差点一口番茄汁喷出来,下意识地就喊了一句二师兄出来。 悟能和尚这下第一次收了笑脸,惊奇地说了句,“小施主,看不出来啊,还会分阴阳,算命数,小僧在师门里排行老二你都算到了,小僧真是佩服,佩服!” “呵呵。” 杨怀仁顺了顺喉咙,干笑了一声,“你这老和尚,倒是挺看得开,不知道该说你是看破了红尘,还是没心没肺。” “都好,都好,随小施主的意。” 杨怀仁见他这么说,觉得这老和尚有点可爱了,他总是那么一副什么事都跟我没关系,我都不用走心的样子,反而让人觉得这个和尚有那么点高深的意思。 不过要这么聊天,就没意思了,他这么回答问题,总是显得没有营养,于是杨怀仁决定问点私人的问题,看能不能让这老和尚生气,哪怕是情绪有点波动,都是有趣的。 “敢问这位大师,你成家了没?” 老和尚没料到他问出了这个一个没头脑的问题,没有像刚才一样立即回到,稍微琢磨了一下这个问题中的深意,才摇了摇头,“何处不为家,何处都是家。” 杨怀仁对于这个答案,心中只有笑骂,谁还跟你讲禅来了? “能好好说话不?鸟语我听不懂。” 这下轮到老和尚笑喷了,“小施主高深莫测,小僧怕说得多了,让小施主笑话了。” “你一个出家人,长得虽然胖了点,但也算是相貌堂堂,来我家菜地里偷菜都没负疚感,还怕旁人笑话你说话吗?” “那倒也是。” 老和尚摸了摸脑袋,用袖子擦了额头上冒出来的些许热汗,“出家人,其实也不是没有家,只不过家在出家人心里不是头顶的片瓦,更不是身边给自己缝缝补补,铺床叠被的女人。” “那你认为是什么?” “呵呵,哪里有饭吃,哪里就是家。” 杨怀仁细想想,老和尚说的也有道理。寻常人眼里,家的概念很容易理解,无非就是有座房子,房子里有上有高堂,下有子女,中间还有个陪着自个儿睡觉的老婆罢了。 而在他们这些和尚眼里,这样的家,他们原本就没有,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或者从削发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和原来的家无缘了。 出来游走四方,也无非是混口吃的,逍遥地过活,四方能填饱肚子,可不就是家。 正文 第603章:偷菜的老贼(下) 老和尚这样的回答,在作为厨子的杨怀仁听来,也是极其欣慰和受用的。 在他看来,家,其实就是人类在文明社会中生存所必需的一种东西,性代表了原始的生理需求,感情代表了精神需求,而食物,则代表了最基础的生存需求。 所有这一些糅合在一起,就慢慢形成了人类社会中,不论在哪个国家和民族里,都相对统一的对家的认知。 老和尚简简单单一句话,能把这世上的事情说得这么透彻,还真是不愧对了一个老吃货的基本原则。 杨怀仁毫不顾忌的伸手去轻轻摸了摸老和尚的浑圆大肚子,笑着打趣道,“大师你还真是心宽体胖,瞧这肚子,怕是没有九个月,也得八个月了。” 老和尚也不怪他孟浪开这种无聊的玩笑,还故意挺了挺他的大肚子,哈哈笑道,“要是小僧有本事能十月怀胎,产下个小孩儿来,那这孩儿也是个胖子的命。” “你倒自嘲的很有水平”,杨怀仁笑道,“叫我说,大师你一定是不守佛门的清规戒律,被师父赶下上来,扫地出门了吧?哈哈……” 这样的话,仍旧没有让老和尚有扎心的感觉,半点没有触动到他的神经。 “酒肉穿肠过,佛——自在心中留。” 说着老和尚捏着手里的西红柿,剩下三根手指头,还是放在面前默默做了了合十礼的样子出来。 “不过这一次小施主又说对了,小僧还真是被师父扫地出门的。” “哦?”杨怀仁半带疑惑地打趣道,“可是因为你偷了山下谁家的鸡,跑回山上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烤了吃,却不料被师父闻见了味道发现了你不守戒律了吧,哈哈……” “要很是如小施主所说,那倒好了,小僧还可以孝敬师父半只鸡吃。” 听了这话,杨怀仁作为厨子的自豪感又要出来装逼了,“那就一定是你烤得不好吃,让你师父嫌弃你浪费了好端端的一只大肥鸡? 实不相瞒,小子就是个厨子,换了我是你,怕是师父不但不怪我,还要夸奖我一番,甚至升个什么院正或者首座之类的职位当当也说不定嘞。” 老和尚跟着笑笑,接着摇了摇头,“前边小僧说了,被扫地出门是真的。小僧在寺里就是专职扫地的小和尚,可有一天,师父突然嫌小僧扫的不干净了。 还说,‘悟能啊,你扫了六十年多年地了,还把院子扫成这个样子,寺里是留不住你了啊’,然后就结果了小僧手里的扫帚过去,示范了如何扫地。 等师父示范完了,小僧便明白师父是要小僧下山了。” 杨怀仁没听明白老和尚师父的话里到底是个什么禅意,却惊讶于这老和尚原来不仅仅五十多岁,能扫上六十年的地,算起来他最少也得有七十岁上下了。 照这么说,这老和尚倒是保养的挺好,皮肤红润细腻,除了因为自身比较胖让皮肤不显得老以外,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他因为练过什么武功或者内功,让他样子保持了相对年轻的状态。 这就让杨怀仁好奇心泛滥了,更让他关心的,是老和尚所谓的被“扫地出门”,究竟是个什么原因。 “尊师此话怎讲?” “什么此话怎讲?” 杨怀仁急切的问道,“你师父说你扫地扫的不好,还亲自示范给你看,这里边又是什么意思?又有什么故事?” 问完了,杨怀仁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一开始正义凛然的站出来抓偷菜小贼,后来因为无聊便找这个老和尚打趣,还拿成家这种问题调侃人家,一直都是一种轻松淡然的心态。 等听到他说了老和尚是真的因为扫地的事情被赶出山门,猜想着这老和尚可能有高深的内功,不是一个简单胖老头之后,便对他的身世来了兴趣。 到眼下追问着人家故事的发展,那副急切的样子,还真是让他有点鲁莽了,也有点跌了面儿,想想有些东西,还真是得有丰富的阅历才行,他还是太年轻了,总有时候沉不住气。 老和尚既然开了口承认他是被师父扫地出门的,这样原本不怎么光彩的事情都能说的这么释然,看来也是没有顾忌或者介意什么。 他伸手比划了几块菜畦,大概有两三亩地那么大一块地方,“这么大一片院子,小僧用不了一刻的工夫便能扫个干净……” 杨怀仁大概算了一下,换了是个常人,用十五分钟扫几块篮球场那么大的地方,说容易也不容易的。 本来以为老和尚想说他师父直接一扫帚下去,施展上什么内力或者奇异的高深武功,那么大一片地方的灰尘落叶都像没了重量一样飞舞了起来。 杨怀仁根据后世看过的功夫电影中脑补了这么一个特效的画面,漫天黄色或红色的枯叶在空中旋转着,随着手里抓着扫帚的一位大师的动作变幻出不同的形态。 或龙或凤,或山或水,或云或雾…… 等看得人忍不住感叹连连,拍手叫绝的时候,大师的动作戛然而止,而天空中飘舞的枯叶忽然中了魔一般,排着队拥挤着汇聚在一起,左后落在地上变成了一堆。 而其余的里面上,空无一物,洁净如洗,若是恰巧有阳光洒落下来,还能如镜子一样反射出点点粼粼的耀眼反光来。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老和尚若有所思地讲着,“我师父就那么一扫帚一扫帚的,扫了半个时辰。” 语气淡淡的,但听到杨怀仁耳朵里,却十分沉重,似乎让他想起了什么。 杨怀仁想了一会儿,似有所悟,等转念回到现实,开始重新打量眼前这个怪怪的老和尚,那个偷了他菜的老贼。 老和尚就这么被他盯着,也不去接上杨怀仁的目光,依旧没心没肺的那样笑着,右手里那个西红柿已经吃完,接着把左手里那一个也在自己胸前粗糙的僧衣上擦了擦,又接着啃了起来。 边啃还边嘟囔着,“嗯嗯,你家这红果子,还真是好吃着呢……” 杨怀仁如今唯一的念头,就是这人到底是谁? 正文 第604章:人生导师 杨怀仁琢磨着,按道理,杨家庄子不同往日了,庄子外边人不少想到庄子里来做工,要是进来什么生面孔,庄子里不会没有人注意到。 眼前这个自称法号悟能的老和尚,穿着虽然是在一般,可他那个弥勒佛似的外表实在是太扎眼,不可能他走进庄子里来,没有一个人看到。 这年头大街上看见个什么和尚道士的,稀松平常,即便是不认识,在路上打了个照面,出于对神佛的敬畏,也总要对这些诚心侍奉神佛的供奉们谦让一下,恭恭敬敬喊一声大师。 杨家庄子里就有不少信佛的,房子里最好的位置,总要摆上个神龛,一个香炉,插上几柱香,早上出门,晚上回来,总要在神龛前拜一拜,叽里咕噜说些求神拜佛的话。 若是真在庄子里见了这么一个样子和善可亲的大和尚,他们不可能不请到家里坐上一坐的。 另一点,对于外人来说,庄子好进,可后山这一片新开垦的菜地,是在杨家大宅子和庄户们居住的一片区域背后,不是熟悉庄子里路径的人,也不可能自己走到这片菜地里来。 老和尚简单的说是路过,就有点没有道理了,好比你说路过人家门前,这个正常,路过都路过到人家院子里来了,那就奇怪了。 杨怀仁知道老和尚应该很厉害,所以也不便直接开口问,便换了一种方式。 “不知大师从何处来,又要往何处去呢?” 话已出口,杨怀仁便后悔了,想起方才老和尚的说话习惯,这样的问题,他一定又要跟你玩禅语。 果不出其所料,悟能和尚笑道,“从该来的地方来,往该去的地方去。” 杨怀仁别提当时心里多恼了,老和尚回答的是挺精辟的,可越是精辟的让人琢磨不透其中道理的话,就越是废话。 老和尚见杨怀仁脸色尴尬,又接了一句,“这句话其实是小僧故意说给小施主听的。” 杨怀仁心中一惊,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大师知道我从何处来?又要往何处去?” 老和尚摇了摇头,“小僧还没那本事,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小施主一切随心。” 这句简单,可是杨怀仁还是没听的太明白,老和尚接着说道,“就比如小施主方才见了小僧,眼睛看见的告诉你小僧是个偷菜的小贼,对吧?” 杨怀仁点点头。 “那么现在小僧和小施主坐在这里闲谈,小施主还当小僧是个偷菜的小贼吗?” 杨怀仁摇了摇头。 “那就对了,”老和尚闭上眼睛,摸着自己的胸口,“这就是一切随心了。” 杨怀仁忽然就懂了。看来这年头,在大街上走动的和尚道士,并不是像后世一样,拗造型骗钱的居多。 这些人,某种程度上讲,思想的层次,看待事物的眼光,还真是有点超脱凡尘。 他们俩以前肯定是不认识的,在这个菜园里,杨怀仁十分确定他们这是第一次见面。 但是有些话,从老和尚嘴里云里雾里的说出来,却每次都说到了杨怀仁的心坎里,触动了他正在疑惑和彷徨的那个地方。 人,总是有两面的。这里不是说人有一好一坏两面,而是作为人和自己两面。 在人前做人做事,总是沾染了尘世的凡尘的,总要追求些什么,证明些什么,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活的更好。 而只有一个人的时候,这样的较量和对话,只有自己和自己。总是争论自己过去的路走的对不对,然后了将来的路怎么走,自己和自己打架。 就是这么跟自己较着劲,人就慢慢长大了,然后再慢慢的老去。 杨怀仁就总觉得自己脑子里有那么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人活着要有梦想,有责任为国为民,出自己的那一份力。 另一个则说费那劲干啥?人生得意须尽欢,如今有钱有地位,快快乐乐过这辈子就行了。 一个说人没有梦想,和咸鱼又有什么分别?吃喝拉撒日复一日的这么过,和行尸走肉又有何异? 另一个则说我乐意,我就是自私了,我就是咸鱼了,你能把我咋么地?你要受苦受累费力不讨好,你自己去! 两个小人就这么打,从白天打到黑夜,甚至打到梦里去,吵得杨怀仁不得安宁。 有时候真想给自己开瓢,把那两个恼人的家伙从脑袋瓜子里抓出来,揪出他们的舌头来把他们给吊死。 只是手伸出去还没抓到他们的舌头,两个小人就都乐了,好似在讥笑杨怀仁很傻很天真。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吊死了我,你也就没命了。” 这话挺吓人的,也挺有道理,杨怀仁想了想,还是放过了他们,也放过了自己。 说服别人容易,说服自己,才是最难的。 前世今生,拢共也没活过三十年,人生阅历,总是有限的。耍心眼勾心斗角的事情,不是没经历过,可要说精于此道,杨怀仁知道自己还真是差的太远。 这就是真实的情况,普通人能有此穿越重生的机会,就很难用科学解释了,要是从普通人穿越了就变成了万事精通叱咤风云的当世枭雄,做梦呢吧? 杨怀仁还是有这点自知的,在这个世界里,他也总是在寻找一些人,能给他些建议,无论是开导还是训诫,他都乐意接受。 只是他并没有多少长辈能做他的人生导师,特别是他如今这样的身份,就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装大爷讲道理了。 杨母算是一个,只是作为母亲,他能教育儿子的,就是平安是福,家是他的坚强后盾。她也曾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是如何去保护一个家的。 廉希宗,应该也算一个。杨怀仁和他接触,无非是钓鱼时候的闲聊,不过廉前辈是说的少,做的却多。 无论是无私的传授了内功,还是交付给他那么多弟子,从实际意义上讲,事情既然做了,话不到位也不打紧,杨怀仁都懂的。 眼前这位老和尚,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却从另一个层次,让杨怀仁的心平静了下来。 正文 第605章:烟熏鸡肉(上) 杨怀仁其实也想明白了,老和尚到底是什么人,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为自己解惑,默默的做了一个人生导师。 偷菜的事情,杨怀仁自然不会再去计较,不仅如此,既然悟能大师都来庄子上了,请他吃顿饭款待他一下,总是应该的。 “大师,中午小子亲自下厨做几个小菜款待大师,望大师赏光。” “呵呵,”老和尚笑道,“能让‘少年厨神’给我一个小和尚做一顿饭,小僧还真是受宠若惊。” 话是这么说,可他脸上却没有一丝丝受宠若惊的样子,接受的很坦然。 至于小和尚或者小僧的说法,杨怀仁每次听了从老和尚嘴里说出一个“小”字来,就憋不住想笑。 老和尚用这个小字,还真是跟天霸弟弟用的那个小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每一次越是着重地说小,反而让他们的形象在人们眼里觉得更大。 杨怀仁用眼睛量了一下老和尚的腰围,那个大肚子,还真是对得起他的法号,他师父赶着他下山,说不定还有那么层意思,他这个净坛使者留在庙里,容易把庙里吃穷了。 人真的不能貌相,即便眼前这个人很明显就是个老和尚。 因为老和尚接下来没有挪窝,而是指了指菜畦的篱笆外,那些在庄子后山上散养的鸡。 “既然小施主要亲自下厨请小僧吃饭,小僧也不好做个只等着吃闲饭的人,不如小僧也活动活动,给小施主也做一道菜,让小施主来品评品评。” 我去,这画风不对啊,杨怀仁心道,老和尚这么说,看来也不是闹着玩的。 刚才还恭维说杨怀仁是厨神呢,怎么第二句话就成了他要给厨神露一手?这是来砸场子踢馆的? 不过杨怀仁倒也不怕,论起别的来,杨怀仁自知不是老和尚对手,可要论起下厨做菜来,自从他来到大宋这一亩三分地上,还真是没怵过谁。 正儿八经的厨子他都不惧了,更何况一个老和尚呢? “比试斋菜吗?” 杨怀仁试探到,素菜对他来说不算擅长,不过也没有多少问题,就算是萝卜豆腐白菜,他也照样能做出花儿,很好吃的那种。 虽然他手指想的方向明显就是一些满地啄食的鸡,但杨怀仁还是要确定他要做一道肉菜,而不是斋菜。 老和尚摇摇头,手上着重指了指篱笆外,“做鸡。” 这俩字从一向说话高深莫测的老和尚嘴里说出来,让杨怀仁好不尴尬,一脸的黑线。 老和尚误以为杨怀仁觉得他一个和尚吃肉也就算了,还要杀生,好似有点对不起他的这个造型。 他解释道,“小僧这不能算杀生,而是超度了它,让它早登极乐,乃是美事。” 这语境是越来越奇怪了,杨怀仁再听下去,可能真要一嘴的番茄汁喷出来。 他擦了擦嘴角滋出来的西红柿的汁水,开口问道,“不知大师要做一道什么菜呢?” “烟熏鸡肉。” 老和尚说得很平淡,但是表情却是充满了自信。杨怀仁心中一凛,这道菜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了的,没有实打实的金刚钻,还真揽不下这件瓷器活儿。 老和尚口中的烟熏鸡肉,可不是后世各色的西式的餐厅或者快餐店里提供的那种烟熏鸡肉。 那种快餐式的烟熏鸡肉,味道也是不错,只不过在专业人士眼里,算不得上乘。 从制作方法上来讲,那种烟熏鸡肉也相对简单便捷,现成的熏烤箱,现成的熏烤香料,甚至现成的鸡胸肉,人需要做的事情其实不多,也没有多少技术含量。 老百姓家里即便没有专业的熏烤厨具设备,用普通的铁锅,其实在家也能做出来那种味道,因为熏烤料超市里都有卖的。 而中餐里的这道烟熏鸡肉,可是十分考验一个厨子的厨艺的,原理上讲跟西式的烟熏鸡肉也类似,但是做法上就不如中式的那么考究了。 城市里的酒楼餐馆,一般是没有这道菜可供客人点的,倒不是厨师们不会做,而是因为工序繁杂,在流行快餐文化的城市中,这样的传统中国特色的菜式因为缺少利润渐渐地消失在人们的视野当中。 反而是在一些农家乐,或者山野小饭馆里,烟熏鸡肉作为一道具有乡野特色的菜式,从新焕发了青春。 这道菜还有个神秘之处,在于烟熏这种烹饪手法,在整个菜的味道中得到淋漓尽致的展现。 同样都是需要火,却不用火来给菜加热成熟,而是利用燃烧柴火产生的烟气中附带的热量,让鸡肉成熟。 同时鸡肉和熏制所用的香料完全不接触,而是通过干烧受热,把香料中的味道的精华,通过烟气熏入鸡肉之中,这样的食材和香味料的巧妙融合之法,比起传统的炒焖蒸煮涮,更具有鲜明的特色。 老和尚开口就说要做这道菜,从另一个方面,重新改变了杨怀仁对他的看法,而且这种改变,是颠覆性的,完全超越了人不可貌相的范畴。 一个诵经念佛,时不时老喜欢打上几句禅语的和尚,不但吃肉,还会做一道极其难得的荤菜,这有点严重违反了常人对一个和尚的认知。 特别是在杨怀仁面前这么云淡风轻的说出来,总让人觉得有点挑衅的味道。 大概这么说充满了敌意,在杨怀仁想来,也许老和尚只是通过这种方式,来提醒他一山还有一山高的道理。 也有可能,老和尚故意说了这么一道不寻常的菜式,是一种试探,试探杨怀仁这位新晋的少年厨神,是不是名副其实。 老和尚故意是在用激将法,不是用言辞去激,就简单说一道菜名,足以让杨怀仁这样的对自己的厨艺极其自负的人,愿意用同样的菜式,来和老和尚相互比较一番。 杨怀仁不是笨蛋,可即便他想通了这一点,还是没按耐住心中那个作为厨子的骄傲。 “既然如此,不如小子也给大师做一道烟熏鸡肉,咱们就此切磋一下厨艺。” 老和尚貌似早算到了杨怀仁这么说,开怀笑道,“很好,很好……” 正文 第606章:烟熏鸡肉(中) 烟熏之法,其实不论中外,自古有之。只是最早出现这种食物加工方法,并不是烹制食物,而是为了延长食物的保质期。 古代没有冰箱,人类通过抓获或者捕捞获得的肉类和鱼类,一顿吃不完,很可能放置到第二天,蛋白质就会腐烂变质,变得无法再食用,造成了原本就非常珍贵的食物就这么白白浪费掉了。 在人类还没有广泛使用盐的时候,腌制保存食物的方法也还没有被广泛使用。 古人抓到野兽,捞到鱼类,在炊具都还没有的时代,直接用最原始的钻木取火的方式生一团火,将食物烤熟了食用。 吃不完的食物,便留在燃尽的柴堆的架子上。肉类或者鱼类,就这样持续接受着微火和烟熏,表层的蛋白质和脂肪慢慢焦化,反而让内部的蛋白跟外界隔绝,延缓了蛋白质的氧化或发酵的变质过程。 人们就是这样发现烟熏食物的方法,可以延长食物的保质期。到后来人们的食物种类越来越丰富,烹饪手法也越来越多样。 而烟熏之法,逐渐从单纯保存食物的一种处理方案,变成了烹饪方法,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享受烟熏之后的肉类或鱼类那种独特的味道。 直到像宋代这样食物相对丰富的年代,烟熏法就变成了一种独特的烹饪手段,逐渐获得人们的喜爱。 而不同的厨子们,也通过自己的不断试验和革新,创立了具有个人特色的烹饪手法。 杨怀仁便觉得像悟能老和尚这样的人,或许他不是专业的厨子,但是可能他对烟熏法做出来肉类或鱼类情有独钟,才有了独特的见解。 而杨怀仁本身,是学过烟熏法这种烹饪手法的,而且后世的这种方法,可以说集历史诸多同类方法之所长。 抓鸡的事情,杨怀仁觉得自己年轻,本想他来动手的,老和尚却摆摆手示意他坐着别动,让他来。 之间老和尚在地上扒拉了几下,拣了一块豆子大小的小碎石,接着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土,走到了篱笆边上。 庄子里养了不少鸡,大都是在在后山上就这样散养的,白天鸡自己就出来跑到山上找食,天黑了又非常遵守纪律似的回到鸡窝里去。 除了按照杨怀仁说的方法定期给鸡喂一些掺杂了药材或矿物质的饲料保证鸡的健康之外,这些鸡基本上都是吃野食长大的,也就相当于后世的走地鸡,比单纯圈养的鸡口味上要好出不少。 一只年轻健壮的公鸡走到篱笆边上,昂首挺胸,神态里充满了骄傲,扯了嗓子“嗷嗷”两声,便把其他几只也在这边的鸡赶地仓皇逃开了去。 确定自己独占了这一片区域,大公鸡才开始低头去找食,钩子一样的爪子在地上刨几下,把泥土和小石块刨到一边,石头下边躲着一直小虫被惊得开始四处乱窜。 大公鸡晃动着脑袋,鸡冠子都跟着一颤一颤的,似乎在瞄准,等预判好了小虫逃跑的线路,它猛地啄了下去,坚硬的鸡喙一下便把小虫啄了个半死。 小虫痛苦地原地翻滚,却再也没有能力逃跑了,大公鸡这时才慢悠悠地下嘴把小虫啄进了嘴里,一伸脖子,囫囵个儿吞进了肚子里。 篱笆这一边的老和尚默默点了点头,觉得这一只年轻健壮的大公鸡,正是制作烟熏鸡肉最好的食材。 他闭上眼睛,嘴唇上下一张一合,也不知念了什么经文,算是超度了这只大公鸡,等睁开眼睛的时候,手上的那块小碎石便架在了食指上。 拇指轻轻一弹,看上去也不是多么用力,更看不清石子的轨迹,只听见细微的“嗖”一声响,只见那支骄傲的大公鸡应声而倒,连晃都没晃悠,仿佛瞬间石化了一般。 老和尚笑呵呵的转过头来,伸手对杨怀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杨怀仁忍不住拱了拱手,心里想着要是我也能学这样的“弹指神通”的绝技就好了,以后连手枪都省下了。 可是后来转念一想,这样的武功,估计又是什么三十年小成五十年大成的,练到七老八十才能用,所以……不学也罢。 一人做一道烟熏鸡肉,这一只大公鸡也就足够了。人家老和尚负责抓了鸡,那么杨怀仁很自觉地负责杀鸡拔毛。 其实杀鸡这一步也省了,杨怀仁翻过篱笆捡起那支倒地不起的大公鸡来,发现他脑袋上凹进去一个洞,那一块边缘锋利的小碎石还嵌在上边,大公鸡没有出多少血,可却在倒下那一刻,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杨怀仁指着手里的公鸡笑骂着,“叫你装老大,这不挂了吧?所以说枪打出头鸟,石头打出头的鸡……” 二人来到大宅里的厨房,厨房里柴火充足,可以在厨房外边的小院里的生火堆。 家里的几个厨子刚忙活完了家里的午饭,刚要休息,见老爷来了厨房,便急急地跑过来询问老爷要吃点什么。 做菜的事,杨怀仁也不用他们,就让他们搬出些木柴来,在院子里的树荫下生两堆火。 而杨怀仁则自己找来了木盆,厨房里有常备的热水,他开始亲手给鸡放血拔毛。 这只大公鸡的鸡毛非常好,也不是直接就扔掉了浪费,而是选出那些比较坚硬整齐的羽毛来,将来可以做成鸡毛掸子,而剩下的软绒毛,收集的多了以后可以做冬天里棉袄的内填。 杨怀仁这种基础的食材处理的活以前在老爸的店里做的也很多,上手也非常熟练,三下五除二,一直赤条条干净净的公鸡便处理好了。 他回到厨房里,掏出厨刀来掐头去尾,鸡身子沿着胸骨一刀下去,整只鸡便一分为二。 重新出来的时候,杨怀仁手里端着两个盘子,每个盘子里都是半只鸡。 杨怀仁双手把两只盘子递到老和尚面前,“喏,你先选。” 老和尚笑了笑,顺手就接过了一盘。 杨怀仁接着说道,“需要什么餐具,厨具,刀具,还有油盐酱醋各种调味料,厨房里都有,大师可以随意取用。” 老和尚点点头,笑道,“那就开始喽?” 正文 第607章:烟熏鸡肉(下) 每个人一个小桌案,一个墩头,一把菜刀,没有什么复杂的仪式和礼数,两个人就默默的对视着一笑,比试便开始了。 后世的养生之道里,有这么一种说法,吃红肉不如吃白肉。 从营养学的角度讲,鸡肉确实是高蛋白低脂肪的优质蛋白,实际上,只能说去皮的鸡肉的确如此,而带皮的鸡肉,脂肪含量一点也不比红肉低。 制作烟熏鸡肉,鸡皮上所带的脂肪,是一定要去掉的,最好干干净净,不然会影响鸡肉通过烟熏法入味。 若是制做任意其他的一道主料是鸡肉的菜,即便是去皮,其实也不用那么严谨,少许的鸡肉脂肪残留,对鸡肉的味道也是有提升作用的。 但是这道烟熏鸡肉不行,残留在鸡肉上的脂肪,在受热之后会溢流在鸡肉表面上,会阻挡外界的味道进入到鸡肉当中去。 特别是烟熏这样的特殊的入味方法,会受到极大的影响,导致整道菜的口感和那种独具特色的味道,要逊色了不少。 考验刀法的时候到了。很多人觉得给鸡去皮,直接拿手用力撕掉就可以,实际上这样粗暴的处理方法,并不能去掉鸡皮下面黏连在鸡肉上的那部分脂肪。 最好的方法,还是用刀,一点一点的去把鸡皮从鸡肉上剥离下来,而剥离了鸡皮后的鸡肉,不但不能损坏了整体性,还要不留一丝脂肪,这就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了。 这一点对于拥有高超刀法的杨怀仁来说,并不算难事。 他小心翼翼的左手按在半只鸡上,用小指、无名指和中指按压住鸡,而拇指和食指,则稍稍用力捻起鸡皮来,让鸡肉和鸡皮之间的露出一条细微的缝隙来。 右手拿刀,用刀尖缓缓的片进去,让刀身基本跟鸡肉表面一直呈一种相互贴近又平行的姿态,幅度很小的扯动厨刀,刀锋便一点一点的把鸡皮连带这内皮上黏连的脂肪一起从鸡肉上分割了下来。 这个过程,耐心和仔细是最重要的。 皮也不用全部去掉,而是把选用的鸡胸肉那部分分割好了,就可以了,剩下的鸡架还有鸡腿鸡翅,都可以用作其他菜式,或者可以简单煲一锅鸡汤作为配汤食用。 老和尚选的这只大公鸡确实肉质紧致,是制作烟熏鸡肉的上好材料。 杨怀仁取下来一块巴掌大的鸡胸肉,放在案板上,并没有立即去腌制入味,而是放在砧板上铺平,捋顺了鸡肉的肌肉纹理,让刀和肌肉的纹理呈九十度的直角,开始不断地用刀背轻轻击打鸡肉。 这样的处理方法,如同牛肉的处理方法相似,目的是让原本就相对鲜嫩的鸡胸肉,能口感上更加软糯,也同时在腌制和烟熏的时候,更加容易入味。 与此同时,杨怀仁歪头看向了另一边的老和尚。 老和尚前边怎么去的皮,杨怀仁由于自己也在专心制作,也没太注意到,可去除掉的鸡皮,却摆了在桌案上。 乍一看也没什么,让杨怀仁惊讶的是,老和尚并没有选用鸡胸肉,而是选用了一块鸡后腿上一片肉。 杨怀仁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这老和尚对这道烟熏鸡肉的了解,并不是那么的深入。 从专业的角度讲,制作烟熏鸡肉,最好的材料就是鸡胸肉。鸡肉在普通人吃起来,不同的部位,整个味道和口感相差感觉也不是那么大。 但是对于一个厨子来说,这样的细微差距,足够影响到成菜的整体品质了。 比如说,胸脯肉最嫩,适合制作成各种精致的菜式,不论是炒、炸鸡块、溜段儿,甚至剁碎了制作成鸡肉丸子,都是最好的选择。 而鸡翅上的鸡肉块小,纤维细,容易入味,更适合用作烧烤,炖煮和焖,最后的鸡腿,鸡肉纤维相对粗大一些,紧密一些,更适合直接油炸或者卤煮。 如果用鸡后腿肉制作烟熏鸡肉,在烟熏的时候,烟熏香料所产生的味道,便很难渗入到鸡后腿肉的内部中去,便容易产生外边味重,而里边淡而无味的后果。 杨怀仁正疑惑之间,老和尚接下来的处理,就让他们目瞪口呆了。 老和尚同样把选取的鸡后腿肉想杨怀仁一样平放在砧板之上,但是他没有用刀背去敲打,而是撸起了袖子,直接用手掌拍打了起来。 他动作并不大,但是掌力拍打在鸡肉上之后,仿佛隐约听见鸡肉纤维应力之后的清脆的断裂之声。 这是杨怀仁来到大宋以来,第一次被别人的高超厨艺所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用手掌或手背拍打肉类来破坏肉类的肌肉纤维这种技法,古代确实有,但是到后世就早已经失传了。 电影里演的那种用掌拍法让肉质松软更加入味的演艺,都是纯粹为了夸张的戏剧效果而已,现实中是不存在的,就好比后世没有人能一掌让人筋脉尽断,是一个道理。 杨怀仁和老和尚这两种对鸡肉的处理方法,看上去原理是相同的,技法上虽然截然不同,但最终要达到的目的其实也是殊途同归。 但是从最终处理好的肌肉的效果上来说,在杨怀仁这个专业的厨子来说,差异就是天壤之别了。 细节决定成败,在烟熏鸡肉这道菜的制作上,就显得格外重要。 好比用刀切出来的青菜,和用手掰出来的青菜,最终炒出来之后,入味的程度和口感,是有明显差异的。 在这一点上,杨怀仁不得不承认他落了下风,老和尚有内功,这是他占了便宜的一点。 但仅仅是如此而已,杨怀仁并没有因此就气馁,他还是很有信心,在接下来的制作过程中,把失去的优势,在其他的步骤中重新找回来。 两个人几乎同时处理好了自己砧板上的鸡肉,然后开始往生鸡肉上加入糖、盐、酱等各种调味料,对鸡肉进行腌制。 因为烟熏的过程,除了让鸡肉成熟之外,也是一个让熏料入味到鸡肉中的过程,所以腌制的时间不需要太长,否则反而导致基础的味道太入味了,烟熏味的特点反而不那么明显。 正文 第608章:色即是空 古法的烟熏,就是真的烟熏让鸡肉成熟,这是和后世的烟熏法有极大的不同。 几乎每个地方都有烟熏法制作的地方小吃,类似熏鸡熏肉的,但是后世的烟熏鸡烟熏猪肉牛肉,都是用焖煮法先把肉煮熟晾干在用烟熏法上色入味而已。 古法的制作看上去原始,但是其实做出来的菜品更加精致。 杨怀仁和老和尚都稍待了片刻,觉得鸡肉腌制的差不多的时候,便开始上火小火先进行烤制。 此烧烤和彼烧烤还有所不同,最常见的烧烤,是把要烤制的食材放在火的外焰上方,用火焰最高的温度去加热。 而制作烟熏鸡肉,却是用一种只要热不见火的方式。方法也很简单,把整块肉用竹签串起来,放在下风口的位置,利用热量让鸡肉缓缓成熟,却不让火焰炙烤到鸡肉。 由于这样的热量相对要少一些,所以用的时间也相对多一些。 正是因为如此特殊的方法,让鸡肉中的水分缓慢的蒸发出去,破损的鸡肉纤维开始收缩,即便肉眼无法看到,却正好留出了足够的缝隙来。 鸡肉中的水分蒸发去一半,鸡肉就已经七成熟了。 这时杨怀仁取来一口铁锅,先放在火上烧干,然后在锅里先撒入木屑末,接着在木屑末上边撒了各种研磨好的香料粉末,最后是一层糖霜。 木屑末是现成的,庄子里的盖房子修整木材,有的是多余的刨花和锯末,以前都是庄户们扫回家里填炉子里烧。 至于木屑末是什么木材的,他还一时没弄明白呢。 老和尚这一边,香料和糖霜,都是用的厨房里的,只不过没用杨怀仁吩咐人取回来的锯末,而是自己准备了一小包木头末子。 杨怀仁其实这时候就知道老和尚是早有准备了,自从他接触了这个老和尚开始,从头到尾,他都落在了老和尚的算计里。 烟熏鸡肉,是老和尚提出来的,不过比试的说法,倒是杨怀仁自己说的,不过杨怀仁现在回想起来,似乎老和尚早就猜到了他的想法一样。 在一个自负的厨子面前提起来一道名菜,还要大言不惭的说要给大厨露一手,那明摆着就是用激将法让大厨也跟着要出手的。 跟鲁班门前玩斧凿,关二爷门前刷大片子刀有所不同的是,人家做事很低调,脸上总堆着人畜无害的笑模样,让人不知不觉就跟着他的思路走了下去。 老和尚用的什么木屑末子杨怀仁不知道,但是人家既然有准备,那一定是比杨怀仁用的普通锯末子要好的。 听起来一把锯末子也不怎么起眼,可是在这道烟熏鸡肉里,熏香料里用的什么材料,对于这道菜最后的味道,却是有极大的影响的。 铁锅里放好的熏料,然后架上一个篦子,把已经烤制七成熟的鸡肉放在篦子上,盖上锅盖密封,就可以直接把锅架在火堆上熏制了。 熏制的时间不必太长,十分钟的时间就足够了,等老和尚先把他那一锅的盖子掀开,闻见那个味道,杨怀仁就知道老和尚准备的的那些木屑末子是什么了。 那个松香的胡味,实在是太大了,而夹杂和松香熏味的那块鸡肉,味道更是很快溢满了整个院子。 杨怀仁的烟熏鸡肉也出锅了,香气也是十分诱人,只不过比起老和尚做的那一份来,感觉上总是差了半分。 “大师,”杨怀仁谦虚地笑道,“其实不用尝了,光闻闻这个味,小子就知道我已经输了。” 老和尚这次没笑,认真的闭着眼睛说道,“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这句话杨怀仁听过很多,意思也不难理解,用在这种时候,杨怀仁又感觉受教了。 待相互尝过了各自的手艺,杨怀仁不得不承认,老和尚的手艺确实是好,绝对的是大师级的。 从味道上来说,杨怀仁做出来的烟熏鸡肉其实也不错,若是个平常人吃起来,也一定会赞不绝口了。 但是杨怀仁自己评价,也不过是不错而已。老和尚那一份鸡肉,就因为那点松木末子,却让这道菜有了质的升华。 从口感上说,由于鸡肉是运用了高超的手法拍打过的,即便是鸡后腿肉,但是在拍打之后,肉质比起鸡胸肉来,是同样的鲜嫩软糯。 与此同时又保留了鸡肉粗纤维入口之后那种弹牙的口感,越是嚼下去,越是感到享受食物的那种欢快感。 而最大的差距,就是吃了之后那种感觉,吃了老和尚的烟熏鸡肉,真的让人有种置身野外松林之中,周身鸟语花香,树荫斑驳那种清爽畅快。 所以说,人家做的这道菜,才是具有最原始,最野性的原味,而杨怀仁做的这一道烟熏鸡肉,只是适合放到装潢华丽的酒楼里当做一道贵价菜,也仅此而已。 认输的话已经说过一次,服气的话也不用多说,在一个高人面前,说太多这样恭维的话,也不过是矫揉造作。 这样的失败,其实对于杨怀仁也不算什么,个人感受上来说,他甚至有些自省的味道。 他是接受过超过千年的厨艺知识的学习,也会更多的厨艺手法,懂更多的种类的菜式制作方法。 但是他会做的每一道菜,就真的是做出来就天下第一吗?那是不可能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老和尚看着不起眼,可越是这样的高人,似乎都喜欢伪装个别的什么样子,来掩饰自己真正的身份和真正的本事。 这就让杨怀仁越来越好奇了,这老和尚,到底是什么人?他真的是个普普通通的和尚吗? 他讲过的那些他的过往经历,虚虚幻幻的,又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 他突然出现在杨家庄子里,明显就是冲着他杨怀仁来的,他又有什么样的目的? 杨怀仁一时想不通透,想开口一次性问个清楚,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不显得他那么鲁莽。 “不错不错!” 一旁的老和尚客气地夸赞着杨怀仁的手艺,一边贴到杨怀仁耳朵边小声说了句,“其实小僧……就会这么一道菜。” 正文 第609章:扫地的二师兄 老和尚这么说,看似不像是作假。这世上就是有很多厨子,就精通于一道菜,却也能利用这一道菜独步天下。 从他制作烟熏鸡肉的整个过程来看,他的手法,也的确不像是个正统的厨子,而更像是利用了他高深的内功和武功,运用到了制作这道菜里。 由此杨怀仁起码得到两个结论。 第一,无事不登三宝殿,老和尚既然来庄子里,又算计着跟杨怀仁来了这么一场比试,就是特意来寻他的,即便老和尚具体有什么事情或者要求,杨怀仁还无从得知。 第二,这个老和尚不会对他不利。这一点也很容易判断,凭借老和尚的功力,别说杨怀仁了,就是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一起出手,也够呛是老和尚的个儿。 他既然憋着主意引着杨怀仁入榖,就是想让杨怀仁帮他点什么忙,只不过是因为第一次见面,不好直接开口,所以通过这种方式无形中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而已。 厨子和厨子之间,总是有些惺惺相惜的,哪怕老和尚就会一道菜。 既然是这样,就杨怀仁的性子,也不用跟他啰嗦些别的了,不如直接就搞清楚老和尚的目的何在。 “大师来我家庄子,怕不会是为了做一道菜让我尝尝这么简单吧?” “好吃,兴趣使然……” 老和尚这句话倒是解释了他为什么就会一道菜,吃货好吃,然后学着动手做,熟能生巧,把这道菜做的比专业厨子还好,合情合理。 “庖厨学院,心之所向。” 这半句杨怀仁听来就一知半解了。他建设一座教授厨艺的学院,这事最接近在京城周边都穿的沸沸扬扬的,老和尚听说过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是若是说心之所向,杨怀仁就很难理解了。 老和尚要学厨?不像,而且如果从新让杨怀仁猜他的年纪,没有七十,也得有六十九岁半了,没听说过这年纪还要上学学厨子的。 当教授?好像也不行,一道烟熏鸡肉做得好是不假,可教授学生,需要系统的厨艺知识,只会一道菜,总不能让学生们毕了业全部回家去开一家烟熏鸡肉铺子。 总不能是看着学院里将来人多,老和尚要去讲经说佛,弘扬佛法吧? 这也有点不靠谱,老和尚本来就是个不受戒律的酒肉和尚,他往那一坐,人家看见他那个大肚子,也不觉得他跟佛祖有什么缘分。 见杨怀仁迷糊着,老和尚又笑了,“是小僧的师兄说服我来的。” “哦……” 杨怀仁装作恍然大悟,“你师兄是谁?” 他心里却恶搞的想着,总不能你师兄法号是悟空大师吧?那你可真就是猴子派来的了。 老和尚不紧不慢地说道,“小僧的师兄法号悟性,跟小僧一样,是个扫地的小僧。” 哎呀我去,杨怀仁心道,幸亏你师兄的法号不叫悟空,不然我还真得吓得三天五夜睡不好觉了,庄子后山果树菜地跟蟠桃园似的,可别叫猴子给祸祸了。 先别管老和尚把他的师兄也叫做扫地小僧恰不恰当,不过这个悟性大师,应该也得七十多了,杨怀仁还真是无从猜起,啥时候认识了这么一个和尚。 老和尚见他还是没有明白,这才尴尬的笑了笑,“小僧再说一人,小施主便能明白了。铁臂膀周同,小施主可还记得?他正是小僧的师侄。” 杨怀仁眼睛一亮,脑袋里飞快的转了起来。 周同我当然认得,我们曾经一起喝过酒。虽然就见过那么几次,不过他几个徒弟,我都熟的很,他还有一位师侄,正是在庄子里,还是我烧黄纸的兄弟呢。 杨怀仁再转念一想,算是大概搞明白面前长得跟弥勒佛似的好和尚是什么人了。 周同是老和尚的师侄,那么老和尚就是他师父谭正芳的师弟了,也就是说,传说中的扫地僧谭正芳,正是那个法号叫做悟性的和尚。 那谭正芳说服老和尚来杨家庄子寻杨怀仁,不就是说传说中的古代的第一武术大师谭正芳,认识他吗? 杨怀仁想到这里就乐了,忙问道,“你师兄谭正芳,啊不,悟性大师认识小子?” “呵呵,面应该没见过,不过小施主的名字,周师侄可是在山上提起过几次。” “都说我什么了?” “说你是个难得的好官。” 杨怀仁一头汗,这跟好官咋扯上关系的?再说他有爵位又有官职,但是还真没正儿八经当过官,好官一说,实在是无从谈起。 老和尚见杨怀仁一脸汗颜,补充道,“环州大胜夏军,小施主功不可没。” 杨怀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呵呵,这话要是换了别人说,小子也许还要显摆显摆,可是大师面前,小子不敢冒功。 事情都是赶鸭子上架似的发生的,小子就随便出了个鬼点子而已,真正的有功之人,是那些浴血奋战的边军将士们,跟小子关系不大的。” “通远郡公谦虚了,为将帅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一定上阵拼杀的,更何况小僧听说的事迹里,郡公爷也是真正上了清平关的。” 老和尚也许是出于对杨怀仁这点功绩的尊重,没像先前一样喊他小施主,而是换了郡公的称谓。 杨怀仁反倒因此不适应了,憨笑道,“大师过奖了,小猫碰上死耗子罢了。不知尊兄说服大师来到鄙庄,是有何事?” 老和尚忽然合十行了一礼,“小僧的师兄膀下桃李满园,小僧空学了一身武艺,若不来寻求郡公帮助,怕是要烂在这身驱壳里了。” 这么一说,杨怀仁就明白了,悟能大师这是想收徒弟传授武功了。 他跟他师兄在少林寺藏经阁学了那么多绝世的功夫,师兄收了几个徒弟,如今徒孙都有了,可他却没有一徒半孙的,觉得武功烂在自己心里,总是有些遗憾。 周同一定跟他说起了杨怀仁曾经的一番酒后的豪言壮语,让悟能大师想明白了杨怀仁建设这座庖厨学院,不仅仅是为了教授厨艺,所以便自己寻了过来。 正文 第610章:如虎添翼(上) 杨怀仁忽然就有了种如虎添翼的感觉,悟能法师可不是个普通的老和尚,谭正芳的师弟,那武功也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他不是要传道授业吗,将来披着庖厨学院外衣的军事学院,会有成百上千的人让他教,单单是yy一下,他教出来的学生哪怕只有林冲这样的一半的功夫,那也是了不得了。 天霸弟弟和黑牛哥哥是循着味找来的,看见老和尚,不知道他是个干嘛的,不过见他在跟杨怀仁聊天,还是走过来先行了礼。 杨怀仁拉过黑牛哥哥来,给双方介绍道,“这位悟能大师,论起来是哥哥的太师叔呢。” 李黑牛一愣,再次打量了一遍眼前的老和尚,见他慈眉善目,总是笑哈哈的样子,难免有些难以置信。 杨怀仁解释道,“悟能大师是少林悟性大师的师弟,而悟性大师就是令尊和你周师叔的师父,也就是你的太师父。” 黑牛哥哥这下琢磨过来了,忙退出三步去,恭恭敬敬跪拜了下去,“见过太师叔”。 悟性大师忙迎上去将黑牛哥哥扶了起来,“你就是李三儿的儿子?” 李会是谭正芳的三徒弟,在悟性大师叫起来,就是李三儿。 黑牛哥哥答道,“先父正是李会。” 遇上个自家人,老和尚也不再像跟杨怀仁说话似的老师打禅语,使劲拍了拍李黑牛的双臂,“小子长的真出息啊,比你爹长的可壮实多了。” 黑牛哥哥也是个缺少男性长辈的人,有这样一个长辈跟他热络地说话,他乐得憨憨地笑了起来。 老和尚想起环州之战李黑牛也是一战成名,便打听起当时的情况来。李黑牛便把当时他清平关上箭无虚发,扭转了士气的事情说了一遍。 悟能大师以前从别人嘴里听过这些故事的,只不过那些故事里多少都加入了不少说书人们的臆断,总有些夸张或不实的吹嘘。 反而从李黑牛嘴里老老实实的说出来,才显得真实而又有画面感。 得知李黑牛刚刚成为了通远郡公府的一名从五品的府卫将军,悟能大师也十分欣慰。 两个人聊的热切,倒忽略了站在一边的杨怀仁和天霸弟弟,天霸弟弟其实倒也无妨,他抽动着鼻子,很快就找到了放在桌案上的两盘烟熏鸡肉。 他瞅了瞅杨怀仁,然后嘿嘿一笑,一口一块填在了嘴里,口水横流的声音立即就传了出来。 “咦,味道咋还不一样呢?” 天霸弟弟喃喃道,不过这也没耽误他吃,两块鸡肉确实也不大,他一个嘴巴是填不满的,片刻的工夫,就进了他的五脏庙。 “没了?” 杨怀仁板着脸摊了摊手,“没了。” “唉……” 天霸弟弟叹着气,“太少了,不够我塞牙缝的,早知道给小雅也留一块。” 小雅?杨怀仁哂然一笑,“叫得这么亲昵了?打算啥时候让我去提亲啊?” 说到这里天霸弟弟便害羞了,手指头拧巴的惨白,装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清纯少女样子来,“不急,不急,嘿嘿……” 对于悟能大师是个牛肉和尚这种事,像李黑牛和天霸弟弟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在乎,杨怀仁便让他们招呼几个兄弟,还有记得喊林冲过来,晚上摆席吃酒。 学武之人,平时生活上可能没那么多讲究,可是师徒之间的传承和礼数,是一点儿也不马虎。 晚上林冲接了黑牛哥哥的口信来了杨家庄子,见了悟能大师也是远远地就冲过来先跪地磕头。 其余诸人,不论是黄副将还是内卫的几个武功高强之人,也是对悟能大师毕恭毕敬的。 或许是练武之人都有某种直觉,武功的高低,单是跟这人说上几句话,也不用真正动手比试,总是能感觉的出这人的武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层次。 这帮人在悟能大师面前,仿佛都是见了老师的小学生一样,乖巧的有些出乎杨怀仁的预料。 起先杨怀仁不懂这些,还以为是他们看在黑牛哥哥是府卫将军的面子上才如此,可联想起白天里见过的悟能大师施展的弹指神通的绝技,他也就渐渐地懂了。 都是些好汉,吃起酒来一个比一个猛,每一个都给老和尚敬酒,可吃到最后,他们都晃晃悠悠了,只有老和尚跟个没事人似的,不知道是不是肚子大了,酒量就是海量。 老和尚总是笑呵呵的,看样子和年轻的一辈们在一起,让他感觉自己也重新年轻了几十岁一般。 林冲能见了太师叔,自然是非常高兴的,后来得知像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他们如今都有了官身,也开怀恭喜了一番。 但是杨怀仁看得出来,他的情绪里,总是隐隐地有那么点郁闷的意思,吃完了一碗酒,总要低着头独自沉默一会儿。 他毕竟才十六岁,能在这个年龄中了武举,还能在禁军里担任一名教头,已经算是非常风光的了。 但是神色上的落寞,也越是想掩饰,却掩饰不住的。也许别人想不明白他不开心的原因,但是杨怀仁是知道的。 对于黑牛哥哥如今从五品的府卫将军的官职,林冲倒不会感觉嫉妒,而是通过师兄如今的地位,总难免感叹自己的处境。 禁军的枪棒教头,听起来威风,实际上他混的绝对没有外人看起来那么光鲜。 禁军教头,算不上是个官,他这样的身份和背景,要想在禁军中出人头地,要么会钻营,要么去立功。 林家在开封只能算是小富之家,有房子有生计,衣食无忧,但要说钻营的本钱,他还是拿不出来的。 何况林冲的性格,也不是个能在官场上进退自如的脾气,而想立功,就更没可能了。 所以当他看到黑牛哥哥因功而一步登天做了一个将军的时候,他就感叹自己一身的本事没处使,一腔的热血没地方洒了。 要让他在杨怀仁面前说几句讨巧的话,他又抹不下面子来,所以席间总是瞅向杨怀仁这边,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杨怀仁看在眼里,心笑这实诚人总有磨磨唧唧的时候,还真是好玩。 正文 第611章:如虎添翼(中) 有些话林冲脸皮薄说不出口,杨怀仁觉得他脸皮够厚,没有这样的顾忌。 他唤过林冲来,唐塔坐到了他跟悟能大师中间,林冲以为杨怀仁要跟他吃酒,忙搬起酒坛来要给太师叔和仁哥儿把酒碗满上。 杨怀仁笑着让他放下酒坛来,坐下说话。 “哥哥不在家的时候,要多谢兄弟对家里的照拂了。” “哥哥不必客气,小弟也没帮上什么大忙。” 杨怀仁看了一眼悟能大师,他也许猜到了杨怀仁要跟林冲说什么,深有所悟地点了点头,笑着没有出声。 杨怀仁也跟着点头示意,接着对林冲问道,“兄弟在禁军里当枪棒教头,做得可舒心?” 林冲精神一振,想到刚才仁哥儿说话还客客气气,怎么忽然问起这种事来了?难道他看透了我的想法? 可他不好直说,只好干笑了两声,“还好,小弟虽然年纪不大,在禁军里倒是么有人看不起小弟。” “还好?” 杨怀仁反问道,“禁军里都是些什么货色,你当哥哥不知道吗?” 杨怀仁口气有些严厉,气得是林冲有些迂腐,这大半年来即便见识了禁军中的种种肮脏腐败之事,却也不远在旁人面前提及。 在他心中,禁军作为名义上大宋最精锐的军队,他又作为一名禁军的教头,这名声,还是要维护一下的。 可他见了杨怀仁眼里的语气,也有些自惭形愧了。禁军卫戍京师,可是无论士兵还是将领,素质都比几十年前都差了不止一两个档次。 自从换戍法被废除之后,禁军里的将领们都乐得享受留在京畿之地的安逸和奢华生活。 至于士兵们,上行下效,就不用多说了。也不是说禁军里就都是这样,但却可以说大多数,确实是如此的。 高层的将领们心灰意冷,中层的将校们则大都是些达官贵人的子弟安插进去的,这帮纨绔子弟什么本事,谁都心中有数。 基层倒是有些像林冲一样的有识之士,本事是有的,可限于人微言轻,也改变不了什么局面。 底层的士兵们,也没有多少见识,也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混日子,机灵点的借着身份捞点好处,笨点的就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 吃不饱,也饿不死,可人的精神气,就在这样的日出日落又日出的时光里,渐渐地被消磨的无影无踪。 这要是还好的话,那就没有坏事了。林冲无言以对,杨怀仁也觉得刚才口气有些过了。 “不如将来来学院当教头吧。” 杨怀仁平淡的说了这么一句。林冲自然知道这是杨怀仁在给他递爬山藤了,只要他接过来,顺着藤条往上爬,就能爬到山顶,看到不同的景色。 而他的梦想里,成为如黑牛哥哥一样的将军,或许就再不是遥不可及。 他也知道现在杨怀仁这样的身份,让他来学院里当教头,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不过林冲还是有些犹豫,毕竟禁军才是正规的大宋军队,进通远郡公府或者去学院,未来总是让他有些看不太清晰。 如果将来杨怀仁还有机会能上战场,那么也就是他林冲立功的机会,如果杨怀仁再没有机会上战场,那么他就只有在学院当一辈子教头的份了。 杨怀仁话已经说了,也不能再劝些什么,每个人的人生路怎么走,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杨怀仁只能给他指一条路,他要不要走,选择权始终在他自己。 悟能大师第一次见林冲,对于这个愣头青似的小子,他还是大眼心眼里喜欢的,一看这骨骼身段,就是个练武的好材料。 人嘛,也实诚,可就是性子太纠结了,做什么事情,有些瞻前顾后,考虑的事情太多,不像黑牛他们几个那样率性而为。 这也许跟林冲从小就在开封长大有关,京城里太多官场的尔虞我诈,让他渐渐学得做什么事总要想想后果,想想如何先保护自己在乎的那点东西。 他虽然年少气盛,却很少冲动,骨子里总有些超出他年龄的一股老成持重的劲儿。 自从进了禁军之后,这股劲儿就更加厉害了,要是别人身上的事情,他倒是一直做的仗义,可是事情轮到他头上,可就又开始纠结了。 水浒传里描写的林冲的性格,还很是跟眼前这个林冲的性子有点像,自己被高俅和他的龟儿子欺负成什么样了,也没有为了自己的命运反抗的意思。 而在梁山上见不惯王伦拒晁天王等人于千里之外,却又义无反顾的做出了那么激烈的事情。 小说里这么说,具体有没有发生,杨怀仁也不敢确认,可是林冲这个性子,却是真实的存在的。 悟能大师笑着摇了摇头,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我这个当太师叔的都下山投奔杨郡公来了,你还不明白你太师父为什么要劝我这么做吗?” 林冲本是很聪明的,可这时候却是像钻了牛角尖一样,一时脑袋卡壳,竟没有第一时间想明白。 老和尚见他样子,叹了口气,忽然一巴掌拍在林冲的后脑袋瓜子上,“你个笨蛋,亏你师父还见天的在我面前夸你聪明呢。 叫我看,你就一块榆木疙瘩!” 这一巴掌把林冲拍的脑袋里嗡嗡地响,却还是没让他明白太师叔话中的意思来。 杨怀仁反倒是见了老和尚的举动心里想笑,因为他忽然从这个动作里,想起了自己的老爹来。 这巴掌是打在林冲脑袋瓜子上,杨怀仁却觉得后脑勺也疼了起来。 “笨死你得了!” 老和尚笑骂道,“你当杨郡公花那么多钱盖一座规模这么大的学院,就是单纯为了教授厨子吗? 你看看他做了这么多事,就是为了当个厨子老大?真是小看了他的鸿鹄之志!他现在有老虎了,就是缺翅膀,你还没听懂?” 说到这里,林冲挤了挤他俊逸的眼眉,看了看气呼呼的太师叔,再拧过头来看看杨怀仁,张大了嘴巴,惊愕了半天才从他嘴里挤出一句话不可置信的话来。 “太师叔是说,仁哥儿这建的不仅仅是一座庖厨学院,而是一座军备学院?” 正文 第612章:如虎添翼(下) “都是自己人,咋说都没关系的。” 杨怀仁接话,在场的都是自家兄弟,原本就知道杨怀仁庖厨学院的构想是怎么一回事。 林冲似乎有点明白了,杨怀仁要教授厨子也是不假,也许他的想法还更大,比如将来把这座学院建设成为大宋首屈一指的学府。 不过这也只是个表象,在庖厨学院里藏这一个军事学院,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再往深了想,那就更不难理解了,谁都知道大宋军备羸弱,很多人也想改变这一点。 可这件事看出来,或者发表些不痛不痒的意见,那都是很容易的,真要去做,那可就太难了。 百余年来人们的思想意识已经固化了,扬文抑武乃是国本,耍弄挡枪棍棒的没有耍弄笔墨纸砚的有社会地位。 军备要想搞上去,需要改进的地方太多,统治者和上层阶级的思想观念不改变,下边人做什么都是事倍功半。 就说禁军里,人事关系就错综复杂,官员冗余的状况非常严重,这要进行从上而下的大规模改革,触及到太多人的利益,必然会引起反弹。 杨怀仁这么个法子,倒是不按常理出牌,进行从下而上的改变,将来军事学院里走出来的,大都还是些最基层的军官,甚至连品秩都可能没有。 但是这些人确实直接面对将士们的,让他们从平常的生活训练当中,潜移默化的去影响这些基层的士兵,把根基打好。 经过一段时间以后,或者经过什么大的变故,军队的面貌就会发生自然而然的改变。 林冲这下乐了,从新露出了孩子一样憨憨的笑容,端起酒碗来,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就当你答应了。” 杨怀仁也端起酒碗了跟他碰了一碰,笑着吃了一口。 又喝了大半夜,杨怀仁觉得自己有成为酒鬼的趋势,回房泡了个澡,何之韵都笑着说官人泡完澡的澡桶里都一股子酒味。 杨怀仁也觉得奇怪,照他以前的酒量,这样的喝法,早应该喝糊涂了才对,可最近喝了这几次酒,他发现酒喝的多了,可那种醉意却不再有了。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难得糊涂?一时想不明白,耷拉着脑袋乖乖的先把韵儿扶上床去,自己才在床边躺下。 说了会儿贴心的话,哄着大肚子老婆睡了过去。杨怀仁吹灭了灯,仰在床上望着屋顶发呆。 月光温柔的撒下来,跳跃了之后再落在何之韵的俏脸上。 杨怀仁侧着脑袋看着身边的老婆,心里欢喜,再过几个月,他们就将为人父母,从未有的一种感觉,有欣喜,也有责任感。 想着等自己的儿子长大成人的时候,这个世界会是一副什么样子,忽然就很害怕原来的历史重演一遍,自己的母亲和妻儿,要经历一次那样的灾难。 这么想,自己原本就坚定的理想和计划,似乎更加坚定了。 也许将来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也有艰难困苦的时候,可这些在他眼里,已经不重要了。 第二天一大早,杨怀仁就被吵醒了。吵醒他的是天霸弟弟,前院里他嗷地一嗓子,基本全庄子里的鸡都跟着他打鸣。 狗是不叫的,只有鸡没头没脑的不把两只老虎当回事。 杨怀仁心里暗骂天霸这小子整天卖狗粮还起的这么早,真想学会老爹的铁砂掌,也给天霸弟弟的后脑瓜子上来上那么一下子。 等听清楚天霸弟弟那一嗓子吼的是什么,他也躺不住了,穿着裤衩子跳了起来,抓过衣服来随便一披就跑了出去。 柯小川回来了。 再见到柯小川,杨怀仁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看着小川弟弟安然无恙的站在他面前,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哥哥,杨怀仁鼻子一酸,一把揽过来他的肩膀。 杨怀仁觉得自己大早晨的就流眼泪,当着许多人面前多少有些软弱,可等他再看向他的那几个兄弟们,比他哭的还厉害。 黑牛哥哥这样一向都是铁汉形象的人都两行热泪的,他拍了拍柯小川的另一边肩膀,“活着就好。” 这话很简单,也很容易被误解,可真正经历过那一幕的都明白,这句话其实最真诚最实在。 柯小川抱拳单膝跪了下去,对着黑牛哥哥一拜,“多谢哥哥救命之恩。” “唉,自家兄弟,这说的哪里话。” 黑牛哥哥赶忙把他扶了起来,扳着小川转了两圈,才疑惑地问,“这么快就好了?” 柯小川点点头,忽然玄参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用力推了一下黑牛哥哥,“黑牛,说啥呢,我玄郎中的医术,还用你怀疑?” 说罢几个人都大笑了起来。 杨怀仁默默算了一下,当初他离开环州回京的时候,柯小川还躺在床上被包得跟个木乃伊似的,都还没有醒过来,这才俩月的工夫,已经能说会笑,能跑会跳了。 “好啊,回来就好。” 天霸弟弟插了句嘴,“对啊,前几天仁哥儿分官了,人人有份,你们俩是回来领官职的吧?哈哈……”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最后还是杨怀仁总结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说着他给柯小川递了个眼色,僧儿妹子已经跑了出来,正站在十几步外,只是因为一帮大老爷们揽着柯小川,她没好意思过来,只不过她的眼睛,在初升的明媚眼光里,闪着亮光,如晶莹的露珠。 杨怀仁在柯小川的背上拍了一把,“小川兄弟,冲!” 原本以为经历了生死离别,两个人会如爱情电影里一样在逆光里互相奔跑着相拥在一起,然后画面里缓缓升起字幕。 可出乎杨怀仁预料的是,当柯小川扭扭捏捏走到僧儿妹子面前,僧儿脸色忽然一变,叉着腰瘪着嘴巴骂道,“你还知道回来啊?!” 柯小川还是挨喷了,不过僧儿的语气软腻了许多,更像是把打情骂俏提升到了一种新境界。 没等杨怀仁开口问,玄参开口了,“这次我们其实是跟着杨世虎将军一起回京的,童贯接了圣旨,把整个通远军都带回京来了。” 后半句杨怀仁也没琢磨,前半句让他心头一热,“好啊,这可真是如虎添翼!” 正文 第613章:通远军进京 从玄参口中得知,他们俩这次是跟着杨世虎将军一起回来的。 杨怀仁离开环州后不久,朝廷又来了一道圣旨,除了嘉奖了环州一众官员,还对环州的边军进行了换防。 永兴军路派了另一个将军,带了五千兵马镇守通远县以及诸寨诸关,让打得只剩下不到两千人的通远军残部回京领赏。 童贯自然欣喜非常,因为他可以离开环州这样的荒芜边地,回到他更习惯的京城了。 可杨世虎和他几个属下却不是很开心,似乎他这样的军人,离开了边防之地,就没有了用处一般。 人与人总是不同的,特别是自身价值的界定和未来人生道路的选择。 不过皇命难违,通远军经历了那样一场惨烈的战争,上上下下的将士们,在外人听起来似乎很风光,但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一场难得胜利背后,是他们身心俱疲。 所以让他们回到京城享受些安逸的生活,也是对他们的一种褒奖。 等交接好了军务,通远军便在童贯和杨世虎的带领下准备出发东进。 而这时候柯小川经过了一个多月的修养和治疗,已经能站起来走动了,总觉得这样养着实在是难熬,虽然有姐姐陪着,可也难免郁闷。 于是跟玄参商量了,决定跟着杨世虎一起回来。玄参开始有些舍不得柯小巧,迟迟不想回来。 柯小巧也知道弟弟的想法,再说他也是个大人了,在这场战争中已经真正成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所以也不好把他留在身边一直照顾着。 最后还是柯小巧说服的玄参,用了一句“好饭不怕晚”。 玄参立即就明白了,柯小巧是被“流放”到环州的,这才半年的时间,还不好离开。 不过两个人还是相互表明了心悸,小巧说如果玄参愿意等,再过两年,她愿意以身相许。 玄郎中平时看着一副老不正经的样子,这时候也哭得跟个孩子似的,连着说了二百五十遍“我愿意”。 等坐上马车告别,陶勇和小巧把他们送出环州的时候,人家都说着“一路保重”,他还在说着我愿意。 所以说女人真正动情的时候是越来越娇媚温柔,男人嘛,动情的时候只剩下发傻。 要是男人说着爱你还一副悠然自得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人家演技真的好,二是人家根本对你还没到痴迷的地步。 话说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默默付出的女人,所以说有了一个愿意为你默默付出的女人,男人的生命才算完整…… 一大帮子人浩浩荡荡,一路上路过哪个州县,无论官府还是百姓,都是一番英雄般的款待,所以行程上还是耽搁了几天,今天早上,才到了东京城下。 童贯和杨世虎要进宫去拜见官家和太皇太后,玄参和柯小川便直接来了杨家庄子。 玄参也替童贯和杨世虎捎了话,说从宫里出来,晚些时候一定要来杨家庄子拜谒。 杨怀仁很高兴,想着那将近两千的通远军,是不是该想个办法往自个儿家划拉划拉,这帮人将来弄到学院里当榜样,不愁没人来报名。 让兄弟几个先放过刚回来的俩人先别问长问短,奔波了一路,肯定很辛苦,让他们先去休息,杨怀仁开始准备杀猪宰羊,先弄点硬菜给通远军送过去。 他们应该驻扎在城外的禁军西大营,虽然谁也不敢亏待他们,可怎么也没有杨怀仁犒劳他们这一顿吃得好。 各式各样的青菜豆腐也弄了不少,还有随园春的美酒,一下拉了二十几车过去,他们在边地呆得时候长了,补充点维生素,对于他们的身体恢复也是有好处的。 至于美酒嘛,那就是补充的心理营养了。 杨怀仁上次闹了那么大的事情,让城里人见识了边军的将士们是多么彪悍,这次枢密院早就安排好了他们的住处,没敢让他们进城。 枢密院的几位大佬代表官家和太皇太后,也带了他们应该得到的那些加倍的赏赐,去西大营慰问他们。 只不过比起金银布帛来,似乎他们对杨怀仁送过来的吃的喝的,更加爱不释手,东西吃进了嘴里,仿佛就感觉到了亲人般的暖意。 对于这种味觉上的亲切感,枢密院的几个大佬虽然很尴尬,可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羡慕嫉妒恨。 下午的时候童贯和杨世虎来到了杨家庄子,杨怀仁领着众兄弟在门口迎着,倒是让童贯和杨世虎觉得受宠若惊。 庄子里的气象,是最让他们受惊的,起码在他们的印象里,是没见过这样的农村的,整齐的白房子一片一片的,每一个庄户们都悠然自得的享受着生活。 杨怀仁在京城的事情,童贯也从宫里以前就交好的内侍那里听了不少,从杨怀仁敢带兵冲突濮王府这件事上,他就读出不少东西。 最起码的判断,他当初没有看错人,以后多跟现在的通远郡公交好下去,对他的将来百利而无一害。 杨世虎心胸坦荡,倒没往自己的仕途上多考虑,而是感叹终于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奇人异士愿意跟在杨怀仁身边,这人为人行事,真是太敞亮了。 寒暄几句,便一同入席,杨怀仁坐在主位上,童贯和杨世虎分居左右,其他众人作陪。 童贯这次回京,虽然品秩是上没有变化,但是职位上,却是跟原来的一位边军小县的监军有天壤之别了。 他被任命成了江南织造局的织造使。 官听起来也不大,但是油水足够多,江南那种地方,靠着收丝织造这个行业成了江南巨富的富贾不胜枚举,而这些人对于朝廷的织造使,那都是像财神爷一样的供着。 童贯的了这么个肥差,自然是乐得合不拢嘴。 杨世虎有点郁闷,他的官职倒是连升两级,不过官家要他留在禁军任职,成了禁军虎贲卫的大将军,治下五军,逾八千将士。 可他还是开心不起来,进了禁军,想再回到边军里去,可就困难了,官家认为这是对他的犒赏,可在他看来,离开了他喜爱的,能体现他价值的边地,才是让他闷闷不乐的事情。 正文 第614章:不一样 童贯得了便宜,酒席上不断地卖乖,还邀请了杨怀仁,说是得空的时候,请郡公爷去江南转转,到时候他童贯一定当亲人一样的盛情款待。 杨怀仁跟他打着哈哈,心说本来哥们还想着能出一把手,尽力把你小子能从歪道上带回来,可如此看来,这一把是拉不动了。 杨怀仁所知的历史,有些东西他如何折腾,都没有发生改变,有些东西他可能都没去想,更没去干涉,却发生了有趣的变化。 原来的历史里,童贯是几年后才去了江南,从织造使干起,一路干到了转运使司的头把交椅,跟后来当了皇帝的赵佶玩起了花石纲的游戏。 之后步步高升,才成了一代媪相,最后“一战成名”,当上了历史上的著名的灭国的大罪人。 如今看来,尽管时间提前了,可一切仿佛都是早已注定了的,他还是去了江南,还多了几年工夫收殓财富。 就看他笑得一脸褶子塞把菜刀都能夹住不掉下来的架势,这小子去了江南肯定活得的很滋润,也早晚成为祸害。 杨怀仁心说我还去江南看望你,你还当我亲人一样的接待,你就算当哥们是你亲爹……我也丢不起那个脸。 不过嘛,现在也不能就断定你将来会变成个什么样子,杨怀仁觉得现在看待童贯,就跟看待蔡京是一个道理,总不能因为人家还没做过的事情去剥夺了人家的生命。 虽然说从性格的角度讲,是很难改变的,也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现在就弄死他们,没有道理,也不好收场。 不如且看他们将来的发展,能影响一下是一下,到时候真扭转不回来,内卫里杀手有的是,不怕他们成了精。 而杨世虎这个军事人才,杨怀仁是一定要拉拢的,只是拉拢他跟拉拢林冲还是不同的。 林冲本来就熟得很,那关系也是兄弟般的情谊,跟他掏心窝子拉拉道理,很容易就能勾引,啊不对,吸引他自动加入到通远郡公带领的团伙,啊也不对,是队伍中来。 可杨世虎就不能这么办了,虽然双方是个什么性子相互之间也了解的清楚,可惜实在接触的不多,人家又是正牌将门之后,直接把话说出来,总显得你装大尾巴狼似的。 虎贲卫将军,那可是四品的禁军将领,总不能说让人家自降三级,到通远郡公府来做个虚职的武将。 另一方面,杨世虎现在在赵煦心里,也是宝贝,如今全大宋有过实战经验,又能带兵的年轻将领实在少的可怜,之所以给他连升两级安排进了禁军里,就是希望他能在禁军里带出一支虎狼之师来。 杨世虎的确是一个训练兵士的好手,看看通远军的样子,就知道他平时是多么注重将士们的训练了。 赵煦这么想原本也没错,禁军在他眼里,其实还是很威猛的,就是缺少实战的经验,让这么一个有实战经验的将领带领禁军,他就觉得禁军也能像通远军那么能打。 但杨怀仁知道这不现实啊,禁军二十四卫,先不说基层的校尉和士兵,这当官的就多如牛毛,还是软乎乎会转弯的那种。 就这么安排个硬邦邦的刺头进去,怕是要受到其他将领的排挤。谁都会这么想,哦你是能征善战的猛将,训练士兵还有一套,那我们呢?都是饭桶废物? 现在在你面前说说笑笑恭恭敬敬,那是因为你是带着一个巨大的军功来的,大家心中不喜欢你,也不会直接戳破了这层窗户纸,先给你个好脸色看。 将来呢?跟杨世虎这样不谙官场人情世故的人玩些弯弯绕,穿小鞋拖后腿扎小人的,早晚拖累死你。 这种事,自古有之,谁也躲不过的,尽管杨怀仁没入朝当官,可他这一年里见识了太多,早已经见多不怪,虱子多了不咬了。 好比一个鱼缸里都是些小金鱼,人家本来吃了睡睡了吃没事吐吐泡泡哄着主人高兴的就挺享福,忽然丢进来一条老虎斑,谁见了你都不高兴。 更严重的情况,这鱼缸里的水你适应吗?你能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吗?这才是关键所在。 杨世虎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对于这次升迁,脸上也带着笑,就是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想让他活下去,活的自在,就能给他换鱼缸,换到杨怀仁这一拨不管是人还是鱼或者人鱼或者鱼人的这缸水里来。 跟赵煦直说,那是没事找事嫌自己命长了,指不定人家还会怀疑你是不是要造反呢。 所以杨怀仁现在只能对杨世虎说些宽心的话,让他先留下来看看,遇事要隐忍,等待机会。 杨世虎点着头,其实心里也没明白杨怀仁跟他说的这个机会,到底是什么机会,又要等待到哪一天。 吃饱喝足了,黄大银这个不开眼的就开始说兄弟们一起去泡温泉,又大着舌头吹嘘他就是没事就泡上一泡,就在当初杨怀仁陪着官家泡过温泉的那个草棚子里。 童贯听罢脸立即就绿了,比温泉池子里锅盖子大的荷叶都绿,不过当着杨怀仁的面,他也没跟黄大银这样吃醉了酒的粗人较劲,推说不胜酒力,先行休息去了。 杨怀仁赶忙站起来打圆场,吩咐仆子带着童贯和他们的几个随从去休息。 一帮人往温泉池子那走的时候,还是连子庚跟像童贯一样人的相处的经验多,故意拉住了黄大银,这位如今在通远郡公府和他一样都是副将的同僚拉起了道理。 等黄大银明白过来,才自感失言,不断的回头望着,嘀咕了一句,“哎呀我真是该死,嘴上咋就每个把门的,忘了童监军和咱们不一样了。” 这话本来说得真情流露,充满了愧疚之意,可前边走着的杨怀仁他们几个,听了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杨府里那个新挖的泡温泉的池子,当初挖的时候还弄的挺大的,杨怀仁也挺开明,府上谁都能用,庄户们要想泡,也是随意的,只需要跟府上管家说一声。 不过大家也都是图新鲜体验体验,没人真没事就去泡,特别是晚上。 可今晚上,那温泉池子里和平时也不一样,满池子的酒味…… 正文 第615章:通畅的消息渠道 童贯第二天就告辞了,急着去江南享受传说中的吴侬软语和秀丽温润的烟雨江南。 杨世虎也去禁军赴任,不过虎贲卫编制内的八千人一时间里也没有到位,他也只能领着从通远军带回来的一千五六百人,先适应禁军的生活。 杨怀仁这段日子没在城里,城里有什么消息都是随园每天来运送食材和美酒的伙计来向他报告一番。 随园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可以说是每个月都有那么点屡创新高的意思。 按道理说,一样新的买卖,开始会火一阵,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会慢慢回到正常。 但是随园不同于别家餐馆或者其他生意的地方在于,随园是几乎每个月都弄点新鲜东西出来。 杨怀仁这个当师父的,教授羊乐天等那些徒弟的时间也不多,除了教给他们那些新鲜的菜式,或者大宋原来就有的名菜,经过他改进后的菜式,每一样推出来,都立即成为东京城里的最火菜式。 这个月最火的就是冰饮子了,客人们也感叹随园第一次把东西的价格定的这么亲民,三五八文钱价格不等的冰棍儿,最普通的老百姓也消费的起。 于是满大街上都是含着随园冰棍儿的老老少少们,这场面杨怀仁是没见,要是见了,还很是得笑出声来——太又现代感了。 卖冰棍儿这个买卖,也没用什么特殊的营销手段,玩的就是最寻常的薄利多销,可随园和另外那十三家连锁酒楼,收入额度上却同时上了一个新台阶。 原因嘛,其实也简单,就跟后世超市搞赔本促销是一个道理,一瓶子两块钱的可乐,吆喝着给五毛钱就可以拿走,三四块钱一斤的鸡蛋,一块钱一斤就问你抢不抢? 东西的售价是绝对达不到进货价的,一看就是赔本赚吆喝的买卖。不过搞这样的活动,人家超市的营业额还是往高了走。 因为以这么爆炸的价格卖出去的东西,都是限量的,比如鸡蛋限购两斤,超出的部分还是原价。 你去超市买鸡蛋,总不能就一趟就买两斤,然后进进出出来回的跑吧?除了那些退了休有时间这么溜达腿的老爷子老太太们,大多数人都觉得为了两三块钱不值当的。 可是那几样价格低廉的商品在宣传的时候那种吸引客人进门的效果已经达到了,超市那么大,商品那么多,逛一趟超市,随便捎带些其他日用品,也一二百的花出去了。 做饭店酒楼的,也是一个道理,比如贴个大海报,平时十块钱的土豆丝今天就卖一块钱一盘,人贪便宜的心理就会促使着他登门。 进了店,总不能只吃一道醋溜土豆丝吧?面子上也过不去啊,再点个硬菜,上碗米饭来两瓶啤酒啥的,钱还是赚回来了,名气也打出去了。 随园里买冰棍的人不少,老百姓也许点不了其他的贵价菜,可有钱人来的也多了啊,衣着光鲜的进了随园的门,总不能一手一根冰棍儿啃着立即就出去,对于有钱人来说,那样跌面儿。 只要坐下来,随便点个什么菜,都是冰棍儿的几十几百倍的消费,就这样,随园的生意就一直保持在一种爆满的状态当中。 随园赚得那点钱,如今在整个杨怀仁的收入中占的比例是越来越小了,连锁酒楼那边按月支付的几万贯的分红,都算不上是大头。 番茄土豆地瓜已经开始成熟了,赵頵和赵佶这俩货最近没来杨家庄子打秋风,即使忙这件事。 这是第二茬的新式蔬菜销售,由于产量很大,杨怀仁也没像第一次那样打造那么精美的包装,就让他们直接用普通的菜篮子卖,价钱连第一次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可就是这样,新鲜采摘的新式蔬菜还是爆卖了,赵頵和赵佶家里的账房们这几天光顾着数钱了,真是数道手抽筋那种,因为铜子儿多了,数起来还真是累。 赵頵和赵佶叔侄俩,也是乐疯了,他们也不差钱,但第一次是他们亲自参与的赚了这么多钱,还是刺激到了他们的神经——尽管这些钱里边七成都是杨怀仁的。 这个夏天蔬菜这么一卖,还能大赚一笔,可到来年,这些蔬菜就会被哪些有心的行商们带到全大宋各个地方去,大家都开始种了,就卖不上价钱了。 没了这一大块收入,杨怀仁也不心疼,因为本来就是想好了要普及新式蔬菜利国利民的。 其实城中也是有金菊堂的内卫在打探消息,就是为了保证他尽管在庄子里不能随便出门,可消息的渠道还是要保持通畅的,因为那个时间点,貌似越来越近了。 杨怀仁从多方听了这些消息,也是想从不同的角度来分析这些消息中蕴含的实质信息,想从中分析出一些常人难以察觉的秘密来。 朝堂上的事情,他也不怎么关心,政治上的事情,反正也都是太皇太后和那几位老头子们说了算的。 宫里也貌似很平静,除了不花钱打劫似的从赵頵的皇庄里天天拉几大车番茄土豆之外,没什么值得杨怀仁在意的。 禁军和三司兵马那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消息,除了杨世虎这个从边地调过来的将军,其余的人员调动,无非是些贵族勋戚的子弟们谁又升了官云云。 分析完了这些消息,杨怀仁就独自在后院了看着花花草草的发呆,他实在琢磨不透老太婆到底在想什么。 一只蜜蜂在他耳朵边嗡嗡的起劲,杨怀仁摆着手赶了好几回,蜜蜂就是不走,挑衅似的围着他转悠。 杨怀仁只好无奈地对着蜜蜂叹气,你说你大好的天的干点啥不好,围着我转悠个蛋啊,我长得再好看,也不像一朵花啊。 蜜蜂似乎听懂了,却跟他较劲似的,还是不飞走,竟然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杨怀仁苦笑着拧着头斜着眼睛盯着它,那只蜜蜂也跟得了胜一样瞪着两个大眼盯着他看。 看了好一会儿,才仿佛带着讥笑似的嗡嗡飞走了,杨怀仁揉了揉酸麻的眼睛,忽然就琢磨过来了。 事情就是你越在意,它越找上门来跟你干瞪眼,你不理它,它自然会随风而去。 正文 第616章:要起大风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杨怀仁这一年来极尽办法的去躲,可还是没有躲过去。 六月底的一天,杨怀仁去山后工地上溜达了一圈,这才不到一个月的工夫,整个学院的建筑布局就能看出来个大概了——地基基本都挖好了。 要是有个什么飞行器能从空中俯拍一下,估计那样的画面更加直观。 挖地基其实非常的费时费力,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几位把头带着手下人从早干到晚,这个月基本一天都没歇过,才有了这样的劳动成果。 杨怀仁很想对他们说,我是想工程的进度尽量的加快,可是我想的是大家想着如何更有效的相互协作,提高工作效率,而不是一天也不休息,冒着大日头或者下着雨开工。 老孙头手里提着个巴掌大的小茶壶抿着茶水,笑滋滋地说,“好处我们拿了,那么高的工钱我们也领了,好东西也吃了不少,感觉肚子上都多了一圈肥肉,要是干活的时候不多出点力,怕是很快就要变成胖子了。” 这话杨怀仁爱听,变相了夸了别人,同时赞美了自己的勤劳。 他还是劝老孙头让大家合理工作和休息,已经入伏了,人的身体再好,也总有个极限,要是出现大面积的中暑,可就不好了。 老孙头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也不知道想着什么,应承道,“郡公放心,入了伏,同时雨季也就来了,抹糨子垒砖起墙,下着雨也干不了,有的是时候休息。” 对于老孙头的经验之谈,杨怀仁也不好说什么。又检视了一遍工匠们的生活区域,确定他们的生活保障做的都不错,这才在中午的时候回了庄子。 回到庄子,自己整了俩小菜准备伺候伺候两个大肚子老婆,圣旨到了。 传旨的宫中内侍也不去念圣旨,而是直接交到了杨怀仁手中,这样奇怪的举动便让杨怀仁知道,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看完了圣旨,杨怀仁愣了几秒钟,这条圣旨里没有以往那些啰嗦起来没完的废话,只不过城里和宫中具体发生了什么,旨意里没提,所以他还是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赵煦的旨意里,只说让他带领通远郡公府的府兵,连同杨世虎的虎贲卫的一千余将士,入城守外城十二门,语气似乎很焦急的样子。 杨怀仁立即让天霸弟弟去传令,命通远郡公府的所有府兵全副披挂,准备立即出发,同时吩咐人知会了后宅里的母亲和妻子,让她们不要担心。 连子庚和黄大银被升了副将,总觉得他们还是没有当将军的样子,所以这段日子里每天都会带着手下的府兵们在谷场上训练半天。 这会儿正值中午,训练结束后大家刚吃了饭,正是困的时候,忽然天霸弟弟来传了这么一条命令,他们赶忙招呼大家赶紧换上了戎装,兵器马匹以及随身的军粮携带整齐,很快便在庄口集合。 杨怀仁换好了一副衣甲,骑着马赶了过来,身后是穿戴整齐的黑牛哥哥。 玄参和柯小川也准备跟来,杨怀仁只说小川弟弟重伤未愈,要他留在庄子上,也好领着庄户们守住庄子以防有变,他们才听令留了下来。 骑马行至众军士面前,杨怀仁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不清楚,这一趟进城是要去干吗,他也没搞懂。 想说些鼓舞士气的话,看看将士们精神抖擞的样子,他觉得多余。 这次进城和上次不同,更和在环州战场上不同,因为他们即将面对的,不是对外的战争,而是一场争权夺利的政治斗争。 杨怀仁不想把自己在这样的斗争中陷得太深,只想着按圣旨吩咐的办就好了,其他的,他一概不参与。 想了想,他只是严肃地对大家说了一句,“一切行动听指挥。” 往东京城赶的时候,杨怀仁也没有让行军的速度太快,而是保持一种均匀的中速前进,有些事,不怕赶上,就怕赶巧。 就这么不急不缓地,一个多时辰之后,杨怀仁带领着二百来人才赶到万胜门外。 万胜门大门已闭,杨怀仁抬头望过去,发现守门的并不是往常的城门司的袛侯,也不是其他的禁军的人马,而是穿着边军衣甲的兵士。 队伍行至门前,门楼上的人看到下边穿的是和他们一样边军衣甲的人,便知道是通远郡公府的人马来了,大门缓缓打开,只开了一条留一人一马可以进出的缝隙。 杨怀仁冲着门楼上的人点点头,也没说什么,直接领兵快速穿过门缝进门,待最后一人进了门,身后便传来重新关闭大门的声音。 来到城楼之上,是一位原通远军的队官,如今已经是禁军虎贲卫的校尉,只不过因为禁军的衣甲还没有发放下来,跟杨怀仁带来的人一样,依旧穿着边军的服饰。 队官立即上前向杨怀仁汇报了当下的形势。杨世虎将军如今手下只有不到两千人,要这些人驻守京城十二外城的大门,实在是不够用的。 好在外城墙坚固高大,易守难攻,只要不是大规模攻城战,单纯守住城门不让外人进来的话,一二百人就足够了。 而西城三门中最大的万胜门,杨世虎留给杨怀仁和他的二百来府兵把守,而其他十一道城门,他分派了手下人去把守。 这安排也合理,就算在远来的通远军中,黄大银手下带领的这一百人,也是战斗力最强的,而西城的万胜门,也是琼林苑的禁军入城进宫最便捷的一条道路上的必经之路。 杨怀仁听完神色有些凝重,让这位队官带领他的一百多禁军去协助杨世虎驻守其他城门去了。 黑牛哥哥手里抓着从野利图里手里缴获回来的那根黑芒马槊,背上跨着柘木长弓,往门楼上一战,就威风凛凛,气势逼人。 只是他至今也没搞明白他们接到的这道圣旨,到底是什么意思,见杨怀仁面色沉重,也不好开口问。 杨怀仁看着身边几位兄弟都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要起大风了……” 正文 第617章:真假圣旨 站在城门楼上向城内大内的方向望去,倒是能望见高大的大庆殿的檐顶和宫墙,却看不到宫内到底是如何的风起云涌。 而街市上,过午的时候日头正大,行人不多,进出城的百姓有一些,见城门关闭,他们也只当是寻常的缉捕盗匪临时关闭了城门。 临近西门的酒楼茶肆里零星的几个客人,如往常一样悠闲的享受着懒散的过午时光,谁也没意识到天色要变了。 万胜门上的杨怀仁,见手下的军士们全副披挂着,站在这样的日头里确实是太煎熬了,片刻的工夫,便已经满头的大汗。 城门外也没什么大动静,他便把二百来人分成了三班,只留下一班人站在城墙上关注着城门内外的动静,剩下两班人则躲在阴凉里休息。 就这样半个时辰换一班人值守,大家不至于都耗尽了体力。 几位兄弟都跟在他身边,似乎都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所以都没有开口,至于万一有事情发生了,他们该怎么办,他们也不用去细想,杨怀仁在出发的时候就说了一句话,一切行动听指挥。 留守在城内金菊堂的内卫里,不知怎么知道的杨怀仁就在万胜门门楼上,来了一个人送信。 不过消息里也没有什么实质的内容,他们也只是察觉到今天城内有奇怪的地方,却查不到具体发生了什么。 其他堂口的内卫,他们也不可能完全知道他们的身份,不过有一些认识样子的,发现了他们最近的不正常,但是具体上,也说不出什么原因,搞不懂他们的目的。 宫门已经关闭了,听说上朝的文武百官,头午的时候也都是如常的上朝散朝,与平时也并无二致。 城内的三司兵马,也未发现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杨怀仁从这些消息里,实在也分析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这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的确是有些奇怪。 原来守门的袛侯和军士,见了圣旨就让出了城门,从他们那里,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城内的内卫继续去打探消息,一有风吹草动,立即回来禀报。 半个时辰之后,第二班人刚刚换了岗,城门外就听见跑马的声音,马蹄声杂乱,杨怀仁和众人立即走出门楼来,远远向外边望去,一片烟尘里,奔出一队禁军来。 这一队禁军看样子不过一千来人,为首的一个将军模样的人见城门紧闭,跃马跳出来,手里拿着一卷黄绢,语气不善的向着门楼上喊叫起来。 “我是龙武卫将军卢庭信,奉旨进城,袛侯何故紧闭城门?速速打开城门放行!” 城门之上,众人都看向了杨怀仁。杨怀仁心中纳闷,摇了摇头。 事情很明显,他和杨世虎也是接的圣旨,旨意里让他们把守京城十二外城的城门,就是防止城外的禁军擅自进城。 而城门下这一位卢庭信,自称是龙武卫的将军,是奉旨进城的,这就自相矛盾,有点说不通了。 问题来了,他奉旨进城,那带了这一千禁军,进城是要干吗?是救驾勤王,还是要谋反? 杨怀仁手上的圣旨和这位卢庭信手上的圣旨,肯定有一道是假的,那么在杨怀仁确定了他手上的圣旨是赵煦亲笔所书之后,那么卢庭信手里拿的,就肯定是什么人矫诏的圣旨了。 这位卢庭信,杨怀仁也不熟悉,名字好像有那么点印象,可是从来没见过。看他样子三十五六岁,能干到禁军龙武卫将军,要么是他本事很大,要么是他关系很硬。 任命或者调动一个禁军的高级将领,赵煦有权力这么做,可高太后也有能力让枢密院帮她做到。 眼下的情况是赵煦不可能糊涂到既下旨让杨怀仁和杨世虎领了一批生面孔来驻守京城十二门,又同时下旨让其他的禁军在这种时候进城勤王。 起码杨怀仁心里,觉得他以前还是小瞧了今年才十六岁的赵煦的,越来越多的事情证明,出生在皇帝家里的孩子,看上去都傻的可爱,同时又精明的可怕。 在没有大权在握的时候,他们总是要装一装,演一演的,隐忍了很久之后,突然爆发出来,其实都非常的可怕。 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杨怀仁还不得而知,想猜一猜,也猜不透,不如就懒得去猜。 不如只顾着眼前的事情,卢庭信大将军领着一千禁军拿着一道假的圣旨要进城,那么他八成是高太后的人。 换了一个不知道未来的事件结果的人,或许还要考虑一下,平衡一下,在这种时候到底要选哪一边站队。 可这环节对于杨怀仁来说,都省下了。 在万众瞩目里,在紧张的气氛中,杨怀仁站在女墙凹口背后大声向下边喊道,“吾乃通远郡公杨怀仁,刚接到圣上旨意,圣上命我知会卢将军一声,你不用进城了,带着你的人马立即回琼林苑大营去吧。” 城门外的卢庭信听罢这么一个搞笑的理由,差点笑了出来。这圣旨还有转告这么一说? 这下两边怎么回事,大家都心中有数了。 这时卢庭信身边的一个副将模样的人奔出来在卢庭信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不过卢庭信摇了摇头,“万胜门都关闭了,其他的城门肯定也是一样的,没必要去看。” 他转马后撤了十几步,忽然策马在城门外来回跑了一个来回,接着又对城门上喊道,“通远郡公盛名,末将早就听闻过。 只不过……呵呵,怕是郡公爷还年轻,不明白现在的局势,选择了错的一边,怕是将来要身败名裂!” 杨怀仁听罢微微一笑,心道这个卢庭信倒是说话直接,没跟他玩什么虚的,直接就把事情挑明了。 他的话里,也证明了杨怀仁的猜测,他就是高太后的人,所带的千余禁军将士,也都是他的亲信。 刚才他来回在门外跑了那么一趟,便是通过他的经验,大致猜到了杨怀仁目前带领的把守城门的力量,其实也就一二百人的样子。 所以他说的很直白,变相的承认了他刚才手里举着的那条黄绢,就是假的圣旨。 正文 第618章:哪来的自信? 杨怀仁笑了,他实在想问问这位卢庭信将军,他是如何知道他站对了边,又是哪里来的自信? 看他身材魁梧的外形,也算是是员猛将,就这么一时意气,葬送了性命,损失的还是大宋本就不多的人才。 至于他如此的自信站对了边,那肯定是他的错觉,这是病,得治。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杨怀仁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卢将军,咱们素未谋面,也没有什么宿怨。像你刚才说的,论年纪,我确实比你年轻,自称一声小弟,也是应该。 不过要论起官职来,虽然小弟我带的兵不如你多,可还是比你高上那么一点点的,不如你听小弟我一句劝,带着你的人马回大营去。 你也不用担心,今天小弟就当没见过你。” 卢庭信有点不耐烦,不过杨怀仁话说的诚恳,虽然没有他说得那么露骨直白,但事情的关键可都是点到了。 他原本也是厢军出身,指着家财丰裕,加上自己也是有些真本事,才逐渐混到了一个相对较高的位置。 前几年高太后不知怎么就知道了他这么个人,便派人拉拢了他。卢庭信年龄虽然也不大,但家里也是经商的,很多人情世故上的事情,背后自然有人给他指点。 如果没有高太后的提拔,他可能一辈子就停留在一个厢军将领的位置上了,在地方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生活过的也安逸自在。 只不过人和人不同,有的人就是不安于现状,说好听的就是有志气有理想,说难听点,这个卢庭信就是个官迷。 他想着,只要能到京城来,进了禁军,又投靠了高太后这棵参天的大树,将来入朝成为中枢之臣,还是大有希望的。 到时候光宗耀祖,自然不在话下。 来了京城,进了禁军之后,他也发现高太后在全国提拔起来,并调动到京师的将领不在少数,有些是他娘家人的关系,有些是和他一样的各地家境富庶的地方豪绅。 作为这些人中的一员,卢庭信觉得自己信心满满,开始幻想着自己的远大理想,也许在他四十岁之前,就能提前实现。 禁军里当兵的汉子们,其实也没有多少文化,忠于谁这种问题,平时也没人挂在嘴边,最基本的认识就是禁军都是皇帝家的看家护院,自然是要忠于皇家的。 可实际上,在什么时代,都是有奶的就是娘。 朝堂上什么形势,卢庭信不是不知道,官家势弱,高太后才掌握着实权。就基于这么个判断,卢庭信对于今天接到的旨意,是有心理准备,也有信心的。 眼前面对着高大的万胜门,他自己感觉就像一只健壮的鲤鱼,乘着浪翻过去,可能就一步登天,这样的诱惑,不是所有人都能抵挡的住的。 杨怀仁的话,他听见了,细想也觉得人家说的有道理,可是目前的局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就不知道他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了。 “杨郡公,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如你打开城门,将来老子的功劳,也算上你一份!” 杨怀仁苦笑,这人啊,面对权力的诱惑,还真不是一点半点的执迷不悟,赌徒的心态已经完全占据了卢庭信的内心了,他明白无论他现在说什么,姓卢的都不可能转身走掉了。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东京城的城墙,可比清平关的城墙高大巍峨得多,别看他手上只有二百人,外边是一千来个禁军,就算是再来个十倍的人马,怕是要进城,也没有那么容易。 杨怀仁懒得理他,只留下一句“既然卢将军不听劝,那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吧”,便转身走开。 卢庭信没见过这样的人,不跟他较劲,却是充满了不屑。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无视了。 卢庭信感觉到胸中一股气,被轻视,或者被鄙视,都没有这种被无视来得更猛的一股子气。 “撞门!” 卢庭信扭头狠狠地说到,他听说过杨怀仁在环州大胜夏军的事情,知道他手下的人虽然少,可个个都不是善茬。 但是他对于自己从一卫禁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这一千亲信的战斗力,也是有着迷之自信,跟让他自信的是,他不信杨怀仁敢攻击禁军。 他们此来并没有携带撞门的大木柱子,他身后的一队人马,开始去门外官道两旁砍树,腰粗的大树四根绑结实了,就是简易的攻城锤。 上百个禁军抱着这么撞向大门,虽然一次撞上去坚固厚重的大门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但是连续的撞击,早晚要把大门撞开的。 卢庭信赌得就是城头上的杨怀仁,不敢真的拿禁军怎么样。 黑牛哥哥见状,忙对杨怀仁问道,“这下如何是好?” 杨怀仁明白黑牛哥哥的担忧,人家是禁军,咱们是府兵,性质不一样,虽然手上有圣旨,可府兵攻击禁军,传出去总觉得有些不妥。 可如今的形势,难道就这么看着他们撞门? 杨怀仁心里苦,啥离经叛道的事情,都让他撞上了。他心道这个卢庭信,还真是自信的没有道理。 他并不怕去教训教训这个家伙,可是这样的事情传扬出去,他的名声可就坐实了,全大宋第一大愣子。 赵煦或许会赞扬他当机立断,可将来在那些文官大臣心里,他的形象可就毁得不能再毁了。 万一将来有人那这件事说他骨子里就有造反之心,他又拿什么去辩驳呢? 冲突濮王府,暴打兵马司,今天如果又干死一个禁军将领,全大宋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有他们这么愣子的人。 杨怀仁回答道,“黑牛哥哥,你有没有听到,你箭壶中的利箭,在‘嗡嗡’低吟?” 黑牛哥哥一时没明白过这话什么意思,只是疑惑地嗯了一声。 “它仿佛在说,‘我的利齿,早已饥渴难耐’。” 这么说黑牛哥哥就明白了,“真要射他?” 杨怀仁点点头,“他早晚是个死人。” 正文 第619章:酷就一个字 黑牛哥哥走到女墙边上,挽弓搭箭,还是心软了,右手伸向背后的箭壶,摸了摸三齿狼牙箭,犹豫了一下,又放开手,选了另一边的一只普通的羽箭。 卢庭信见城楼上走出一个大高个的黑脸汉子来,手里捏着弓弦,羽箭的箭锋已经瞄准了他。 他忽然有了一种心颤的感觉。因为他活了半辈子,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拿弓箭瞄准了他。 杨怀仁是什么人,最近城里城外传的挺邪乎,说书的人有时候说的太夸张了,把他夸成了一个能上天入地的神仙儿似得英雄人物。 这种评书故事传到卢庭信的耳朵里,他只是抿嘴一笑,也绝不会相信的,甚至和几位同僚吃酒的时候聊起杨怀仁来,就断定了这是杨怀仁自己在背后使了钱,故意让那些说书的夸赞他,同时也夸大了他的功劳。 可禁军里的士兵们听来,就当是一个故事,不过人家击退了夏军的进犯,这事还是做不了假的,杨怀仁在他们印象里,也算是一条好汉。 但是在禁军的这些将领们看来,杨怀仁无论从身材外形上,还是他以往做过的那些事情来看,说他厨艺好是少年厨神,大家都相信。 若是说他是个能领兵杀敌的军事人才,是个大英雄,他们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相信了。 至于人家现在凭借着功劳获得的地位,他们也之后嫉妒的份,私下里却幻想着,这个姓杨的只不过是走了狗屎运而已,换了是他们在环州,说不定功劳比他杨怀仁还要大。 卢庭信也是从小练武,有真把式的武人,他打眼一看杨怀仁的样子,便立即看出了这人不会武功。 可就这么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却立下了他们一辈子都不敢想的大功劳。 这年头还没有炒作这个词,如果有的话,那么卢庭信心里想的一定是,杨怀仁能有今天的地位和功劳,全靠的是他会炒作,并不是他有真本事。 至于冲突濮王府,干翻五城兵马司,卢庭信觉得凭借杨怀仁这点道行,还不至于这么胆大包天。 肯定是上边有人早看出了濮王通番卖国的事情,但是自己又不好出面去得罪整个赵姓皇族,才给了杨怀仁这么一个天大的好机会扬名立万。 但是事情也不过是他杨怀仁被人当了刀使而已,至于他自己嘛,只不过是摆在明面上那个占了功劳的人而已。 再说了,在卢庭信眼里,五城兵马司的人,跟他禁军龙武卫的人根本没法比,别看他们在东京城内挺风光的,实际上跟那些维持治安的衙役民壮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穿了一层比较好看的皮罢了。 此时此景,他杨怀仁派了一个看上去威武的壮汉站出来拿了弓箭瞄准了他卢庭信,一个禁军的高级将领,那就是虚张声势,他们是没有胆子真正放箭的。 想完了这一切,卢庭信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甚至没有后退半步,在自己这上千个亲信禁军面前,这样的做法会震慑住对方,而他的形象,会获得极大的提升。 他脸上露出了谜一样自信的笑容,开口冲着城门楼子上举着弓箭瞄准了他的黑脸汉子大声嘲讽道,“有本事你就放箭……不怕死的你就放箭……你倒是放箭啊……啊!” 黑牛哥哥放下弓箭来,撇了撇嘴,“可是你让我放的。” 距离是在是太近了,卢庭信还吹着牛逼呢,那支箭就射过来了,那一刻他还张着嘴,眼神里却是由一种极度的傲慢变作了极度的不敢相信。 阳光太猛烈,剑芒闪耀的那一瞬太短暂,包括卢庭信在内,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看清楚怎么回事,一支羽箭已经插在了卢庭信的肩膀上。 箭矢穿肩而过,最后卡在他的肩膀里,也没有出太多血,可是那种剧烈的疼痛感,迅速的传遍了卢庭信的全身。 那种感觉,他此生从来没有体验过,像是烈火的灼烧,烧红了他全身,特别是他那张刚才还无限狂傲的脸。 一股巨大的推力,让卢庭信身子一扭,顺势跌下马来。 他身后的禁军将士们都呆住了,也许他们跟卢庭信想的一样,他们是禁军,是天之骄子一样的皇家近卫,在大宋,没有人敢惹他们。 可事实是他们的头头,已经抱着肩膀痛苦的侧躺在地上,身子有些抽搐,脸色由红变白,苍白的白,没有了血色。 几个副将赶忙跳下马来冲过里想去扶卢庭信,卢庭信却痛苦地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动他,痛,痛得他撕心裂肺,他们一碰,更痛。 “大胆!” 或许忘记了对方在数丈的高大城墙之上,一个副将站出来,蹭地拔出腰间的挎刀,指着城门楼子上的众人大喝了一声。 禁军的将士们也受到了感染,从刚才的呆滞中反应过来,开始学着那位副将的样子,举着手中的长枪短矛的面目凶恶的对着城门楼子上的守兵怒目而视。 凶恶的表情保持了没超过一秒钟,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感到了冰一般的寒冷。 城门楼子上,包括刚才那个还有些嬉皮笑脸的杨怀仁杨大郡公,脸色冷峻,充满了杀气。 而他们的手上,齐刷刷地举起了弓箭或弩箭,对准了他们每一个人,没有任何犹豫,仿佛只等着一声令下,他们就会齐刷刷地放箭。 这样的距离,站在前排的那些禁军,没有人能够躲得过去,那些穿着软甲的小兵,甚至会被一箭穿胸,让人家来个穿膛的葫芦。 这一刻,无论是气势,还是气质,这一帮禁军中的每一个人,都明白了,他们比不了,平时也许觉得自己弓马娴熟刀剑精妙,可在这帮人面前,他们就是赤条条的猎物,对,就是猎物,等着被猎杀,只有哀嚎,却没有反击的份。 杨怀仁拍了拍黑牛哥哥的肩膀,伸出一个大拇指,“酷就一个字。” 黑牛哥哥实话讲有点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也没搞清楚到底是五个字还是一个字,但是猜到了这一定是一种特殊的赞赏。 正文 第620章:越过此箭者死 卢庭信的副将名叫刘江,是个江湖人出身,说是江湖人吧,也有点高抬他了,实际上就是类似街头混混那种地痞,人也不在江湖,但是混江湖。 只不过他这个地痞做得光鲜了一点,靠着一身拳脚功夫,十几年前也在东京城里也算有点小名气。 既然是地痞嘛,做到一定份上,到了一定层次,是要拜山头靠码头的,不然也混不出个什么名堂来。 真正的江湖帮派,比如青莲帮这样的,看不上他这样的无赖,虽然帮里养了不少吃白食的乞丐,但是乞丐是不惹事的。 而黑虎帮呢,盘子大了,不缺他这一路货。起先刘江靠上了一个西城的小帮派,名字起的倒是挺大气,叫做五岳帮,号称要聚集三山五岳的江湖豪客,实际上就一帮无业游民凑一起瞎折腾。 这种人瞎折腾也折腾不出钱来,更翻不起多大浪花来,日子长了,这个刘江就觉得埋没了自己一身的本事。 后来自己寻了条出路,背弃了五岳帮,又去讨好了某位贵族勋戚,这才给某家的纨绔子弟的公子哥当了狗腿,再后来跟着主子进了禁军。 主子有后台,自然是步步高升,刘江也跟着沾了光,加上他武艺还是有一些的,人也会钻营,竟让他做到了参将的位置上。 再后来主子走门路调到地方上当官去了,他不愿舍了眼前的地位,才留了下来。年近四十,也总是幻想着将来能混上个将军当当,好多收殓些钱财。 可原先的主子不在了,他便没了乘凉的大树,知道遇见了卢庭信,才又觉得找回了门路,跟着再转靠太皇太后这棵更大的大树。 今日事发,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生之中难得的一次机会。 原本他作为卢庭信的副将,位置上是有些尴尬的,有了功劳,当然少不了他这一份,只不过卢庭信在前边吃肉,他只能更在人家尾巴后边喝汤。 但是现在不同了,卢庭信被一箭射倒在地上,咿咿呀呀疼得直哆嗦,他刘江就成了那个统兵的最高将领。 今天这样的机会,怕是他这辈子不会遇上第二次了,他又怎么肯带人掉头回去,就这么错过了? 来硬的,刘江不敢,他还没傻到不怕死的地步,城门楼子上那个黑脸的大个子,连龙武卫的将军都敢一箭射倒,他一个副将,怕是更不会当做一回事。 不过毕竟他们这边人多,大头兵的心态,他当了十几年的禁军,自然一清二楚,看到主将被一箭射倒是有些惊愕,有些不敢相信,到后来有些心惊胆战。 但是他们也都是当了多年兵的兵油子了,知道怕死,更怕死的不明不白。眼下的局面,退回去也是死,不如就拼一把,说不定就能拼出个好前程来。 刘江张开双臂,大声说道,“兄弟们,不管城楼上那帮人是谁,他们竟然敢射杀咱们龙武卫的大将军,那么一定是一拨反贼!” 进军的将士们并不是没有的脑子,开始从他的话里分析现在这么个局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刘江见手下的将士们迟疑,接着说道,“咱们卢将军领了圣旨进城,那是去勤王的,兄弟们大可想想,有谁敢踢了守门的袛侯,拿着强弓利箭守在城门楼上?他们不是反贼,还能是什么?” 禁军里不断的有人默默的点头,觉得刘副将的话,还是有很大的道理。 刘江见大家已经动摇的心又重新转了回来,忽然厉声说道,“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天这个时候,就是官家用我们的时候了! 现在大内宫廷里,一定是有人起了反心,要弑君自立,大家可以想一下,要是让他们这么轻易得逞了,咱们这帮心里向着官家的,他们将来会怎么对我们?” 刘江顿了一下,“不但要把我们杀头立威,还要诛我们九族!” 这句话一出来,原本还犹犹豫豫的禁军将士们就开始愤愤不平了,低沉的士气又重新高昂了起来,有不少人开始发自内心的喊叫起来,“冲进城门,亲王救主!” 刘江对自己说的那些煽动的话感到很满意,卢庭信虽然是个将军,可毕竟是一个人,黑脸的大汉敢射一箭下来,只是为了起到一种震慑作用。 他不相信一千人的禁军往去撞门,往城门里冲,城门楼上的人敢全部把他们杀了。 “兄弟们,听我命令,抬起攻城锤来,咱们一起冲!冲进宫城,救下皇上,人人都能封侯升官,富贵无边!” 禁军将士们忽然就被他这么一咋呼给洗脑了,都感到一股子热血冲上的脑袋,想着只要今天能冲进城去,将来就真的能封侯拜将似的。 杨怀仁在城门楼上,听见下边一个副将如此煽动士兵,还真是有点发愁。正如刘江想的一样,让黑牛哥哥射倒卢庭信,确实是杀鸡给猴看,吓住他们,接下来好劝他们回营去。 没想到这个副将一咋呼,禁军将士们都跟打了鸡血似的,眼睛开始泛红,看样子马上就要不顾一切的冲上来。 真要杀了这一千名禁军将士?他还真有点不敢,准确的说,是不忍,毕竟这些人也都是老百姓出身,有父有母,有的还有妻有子。 他们只不过是暂时被人蒙骗了,看不清形势,才血气上脑,一时糊里糊涂地就听信了那位副将的片面之言。 杨怀仁忽然从身边的一个边军手上要过一副弓箭来,冲着那个副将的方向,也没仔细瞄准,一箭射了下去。 杨怀仁的射箭水平,还是那种十箭得有九箭脱靶的水平,精确度是不可能产生什么幻想的,好在他站在几丈高的城门楼上,不需要他太大的力气,那支箭射出去,借着势能,恰好射在了刘江身前,插入了一片泥土里。 禁军这边众人一愣,抬头向城楼上望了过来。 杨怀仁站到明处,大声喊话道,“本郡公奉劝诸位禁军的弟兄们一句,不要着了某些有心之人的道,卢庭信手上的圣旨,是假的! 我奉劝大家转身回营,今天就没你们的事,我保证今天就当没见过你们!但若是有人要硬闯,那就对不起了。” 接着他指了指地上那支箭,“通远郡公府诸将听令,凡越过此箭者,以谋反论,射杀无赦!” 正文 第621章:劝退 “越过此箭者死。” 杨怀仁说完,身边众将士整齐划一的大喝一声,“得令!” 接着把弓弦拉满,只等着有人越过插在地上那支羽箭,立即就让他万箭穿心。 刘江见势不妙,他煽动了半天禁军将士,好不容易让他们要跟着自己冲上去了,这会儿怕是又要让他们停下来细想清楚。 事情就是这样,特别是这种两边说的话听起来都有各自道理的时候,就越是要停下来细想一下,越想,事情的真相才越容易展现出来。 刘江怕夜长梦多,赶忙对着身后的禁军将士说道,“大家不要听他胡说,他姓杨的,就是地地道道的反贼,前一段冲突濮王府,就是为了他今天造反造势!” 这一次,禁军的人没有冲动听信了他的话,而是仔细琢磨两边话里的道理。 杨怀仁在城门楼上哈哈大笑,“你这人说话真是有意思,我杨怀仁谋反?你开的什么玩笑? 我要造反,还他女马在环州冒死跟西夏人死战作甚?引了西夏人进中原,趁着中原大乱不是更好造反吗? 冲突濮王府就是为了今天造势?你也真是异想天开,濮王赵宗晖通番卖国,暗通契丹人,人尽皆知的事情,我杨怀仁造的哪门子势? 说一千道一万,我要造反,应该杀去宫城,守着这个破门又是作甚?” 杨怀仁就是要在刘江给下边一千多个进军将士彻底洗脑以前,把道理扳回来,让他们看清楚形势,同时也看清楚人。 他不等刘江说话,举着手上的圣旨接着喊道,“我就是接了官家亲手所书的圣旨,才在此镇守万胜门,防止造反之人暗通禁军中个别将领,在今日进城起事作乱。 你们想想,是谁在跟你们讲道理,是谁在不断煽动你们的情绪,让你们一时冲动做出将来一定会后悔的事情?” 城下禁军的将士里,似乎有人渐渐咂摸过味儿来了,他们的主将卢庭信和副将刘江,让他们不顾一切的往前冲,反而是城门楼上那个姓杨的郡公,在一直好言相劝。 这种差别之前心情惊愕和激动的时候,还真没仔细考虑,如今再细细去想,还真是人家说的似乎更有道理。 杨怀仁和卢庭信手上的两道圣旨,肯定有一道是矫诏的假圣旨,杨怀仁手上的圣旨,高高地举在他手里,人家的表情和话语也充满了自信。 反观卢庭信那一张,领着他们出禁军大营的时候和刚才刚到城门下之时展示出来,他们也草草望见了那么一眼。 卢庭信也没向他们宣读过圣旨的内容,他们也没见传旨的公公,甚至很多人就看见他手里一张黄绢,都没看仔细是不是圣旨。 再看杨怀仁手上那一张,眼力好的也看清楚了那张黄绢上的双龙盘日的绣纹,不像是作假。 卢庭信的话也好,还是刘江的话也好,都是让他们冲,听起来总觉得有点利用他们,煽动了他们,根本没替他们考虑过后果。 而杨怀仁的话,确实处处替他们考虑。劝他们回去,还说当做没见过他们,那就是说,他们回营之后,不管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跟他们无关,听起来也安全一点。 至于刘江说的什么他们造反成功之后找他们算账,那就更是信口雌黄地瞎咋呼了。 他们回去了,没事自然最好,就算有事也是带兵的将领的事情,他们都是大头兵,大字不识几个,又懂什么呢,无非是听令行事罢了,事情要追究,也追究不到他们头上。 杨怀仁反驳刘江的话里道理,就更容易理解了。 杨怀仁这个名字,他们以前没见过真人,但也是听过的,无非是他家随园做出来的东西好吃的要命,也贵的要命。 他一个书生,不去考功名,偏要做人们看不起的地位低下的厨子,但就是做厨子,也做到了如今这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位置。 这些事,平时也是闲来无聊的时候拿出来扯扯蛋而已,到后来人家领着三千边军大胜两万西夏精锐,那可不是假的,全大宋军队和地方,那可都是朝廷枢密院里下的公文宣扬过了的。 加上平时他的故事听得多了,内心里总觉得这么一个人,他的经历充满了传奇色彩,让人又羡慕,又向往。 刘副将偏偏今天说是他要造反,这个就太说不过去了,人家平步青云,升官加爵这么迅速,家里又传说钱堆得比山高,享受还来不及呢,干嘛去冒着全家杀头的危险去造反?说不通啊。 禁军里众人开始小声嘀咕,都开始对他们的主将和副将的话产生了怀疑,可这时也不太敢第一个站出来说话,违抗军令的罪责,是很严重的,谁也不敢冒然去承担。 刘江看了看躺在地上正在被医士包扎伤口的卢庭信,看他闭着眼的样子,就知道指望不上了,而卢庭信怀里的圣旨,他是不敢拿出来展示给将士们看的,怕一拿出来,就要露了馅。 眼看众将士人心惶惶,都想着退回大营,刘江心里着急,也发恨,恨得睚眦欲裂,往前跨了一步,装作情深意切的对身后将士们劝道,“大家不要听他的,咱们回营,怕是活不过今晚……” 这是站在城门楼上的杨怀仁见刘江上前跨了一步,前脚正好踏在差不多和他射下去的那支羽箭恰好平行的位置上,赶忙给黑牛哥哥递了个眼色。 黑牛哥哥会意,迅速的从背后抄出一支箭来,立即便拉弦,转眼便射了出去! “嗖”地一声过后,城门下众禁军将士里发出一片冷嘶之声,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刘江正激动地大声讲话,可话说道一半,却从他正脸上穿出一支箭头来! 刘江没有立即倒下,或许是太突然了,那一支箭也太快地穿过了他的脑袋,站在前排的禁军将士甚至看到他的眼睛还盯着从面门穿出来的箭头,似乎还看的清楚了之后,身子才直直地向前倒了下去。 正文 第622章:保证 刘江死了,不知道一张脸都射烂了算不算给他留了全尸。 城下的禁军将士们不是没见过死人,可是死成这个样子的,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有些弓箭手,也知道能这么一箭把人的脑袋射穿的,那不是一般的神箭手,这回在看看地上插着的那只羽箭,孤零零的插在那里,可是越过它,就代表着死亡。 卢庭信忍着疼痛耷拉眼看清楚刘江的尸体,心中有些后怕,幸亏那个黑汉射第一箭的时候,杨怀仁没有说那句“越过此箭者死。” 他火急火燎地喊着贴身的随从赶紧拉着他退后,心中生怯的禁军将士们也不自觉地纷纷后退了几步,仿佛这时候谁还敢站在队伍的前头,谁要吃接下来的另一箭。 城门楼子上的杨怀仁再次放话了,“还是那句话,你们还是转身回营吧,我杨怀仁可以给你们担保,今天就当没见过你们。 不过卢将军不在此列,事后追究起来,你总是逃不过的,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你没有珍惜,看怪不到我头上。” 卢庭信心里悔恨不已,第一次觉得当头头,并不是什么好事,自己半生追求的功名利禄,转眼之间要烟消云散了。 这时他也没有心思,更没有能力去煽动手下的将士们了,他想的到,只有逃跑。可城里还有他三房妻妾,还有万贯家财,他舍不得,放不下。 禁军里开始交头接耳,大家小声嘀咕着,相互分析着杨怀仁所说的话,是不是可以相信。 一个老兵模样的士兵站了出来,盯着地上那只羽箭,走到离箭还有三四步的地方,谨慎的停下脚步,双手拢在嘴巴上,开始向城门楼子上喊话。 “对面的,那个……杨郡公对吧,你说的话可当真,我们若是此刻立即回营,你能保证官家和朝廷不追究我们的罪过?” 杨怀仁心中稍定,既然禁军们相信这个老兵,又派他作为代表出来跟自己喊话,那就是说明,此时禁军将士们中的大多数,已经听信了他的话,人心开始想着回去了。 只不过这种事实在是太大了,谁也不敢拿自己的家人妻儿开玩笑,所以想从杨怀仁这里得到更大的保证。 杨怀仁本来就擅长忽悠,一副伶牙俐齿,那绝对不是吹的。不过这时他也不用去忽悠这些禁军的将士,事情已经摆的很清楚了,相信他也已经搞清楚了大致的状况。 “兄弟们!” 杨怀仁直接站上了女墙的凹口,大声喊话道,“你们看清楚了,我就是通远郡公杨怀仁,家住城西南三十里外涡河边上的杨家庄子! 请你们每一位,看清楚我这张脸,我用我项上的人头担保,你们现在立即转头回营,将来一定不追究你们的责任。 如果我说了不算数,你们要是被砍了脑袋,你们大可以化作厉鬼,到我家去报仇!” 什么化作厉鬼报仇的话,后世都变成了一种有趣的玩笑,可在这个时代,这话还是挺有作用的。 在禁军这些普通的将士们听来,不怕厉鬼趴窗户报仇的,那肯定一个吐沫一个钉的英雄人物。 老兵回头看看身后的兄弟们,似乎在等待他们的同意,看到几乎所有人都开始点头表示对杨怀仁的话表示了认可,他才回过头来对着杨怀仁拱了拱手。 接着他转过头来,“兄弟们,咱们回营。” 卢庭信见大势已去,整个人面如死灰,只能被动的被手下的将士们搀扶到一匹马上,被牵着回营去。 至于将来等待着他的是什么,他不敢想,也不忍去想,只是觉得家中父母妻妾跟着他遭了灾,有点于心不忍。 禁军将士们来的时候雄赳赳气昂昂,走的时候可是耷拉着脑袋,步子也稀稀拉拉地,心中对卢庭信有些埋怨,怨恨他为什么把自己牵扯到这样的事情中来。 万胜门外渐渐恢复了平静,只看见一团尘土慢慢地远去。 杨怀仁见他们走远了,这才从女墙的凹口上跳下来,摸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 杨世虎的属下把守的其他城门,杨怀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从城墙这里往城内望去,西城的外三门,应该都是没有多少动静。 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他们几个,似乎对于杨怀仁刚才对那些禁军做出那样的保证,觉得有点草率,可以担保的东西有很多,不一定非得是自己个的脑袋。 杨怀仁脸都笑拧了,跟哭似的,“你们以为我想啊?我也是没办法啊,不那么说,不把我这个通远郡公的脑袋搬出来,怕他们信不过我。” 可黑牛哥哥还是有点担心,“这帮禁军做的事情,那可是造反杀头的事情,仁哥儿你有把握将来官家知道了真的不追究?” “没有。” 杨怀仁心中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好实话实说。 连子庚是懂这个的,他出来安慰道,“郡公的话,是不是有点赌博呢?今天领兵要进城的禁军,肯定不止卢庭信这一路人马,肯定还有旁的什么人。 大致算一算,被牵扯进来的禁军,没有两万,也得有一万五。事情过后,官家就算是生气,也不可能杀光了这么多的禁军,安抚人心,才是最重要的。” 杨怀仁点点头,他想的也是这一点,高太后要篡权,城里城外肯定安排了很多人手,城外这些禁军,其实也只是助势的。 最关键的,还是宫廷内的大内侍卫们,她到底笼络了多少,只要控制住了赵煦,事情才有可能成功。 到那时,再让城外的禁军入城来稳定局面,文人们聚集到一起,威逼利诱也好,或者其他的什么手段也好,给她的权威做一个合法的认定,才算事成。 也许是赵煦察觉到了什么,才及时送出了几道圣旨,让杨怀仁和杨世虎控制住京城十二门,不让禁军就这么容易的进城来。 禁军不进城,对于文武百官和百姓们来说,似乎就没有那么大压迫力,让他们轻易的对高太后低头。 正文 第623章:盘查 日头不那么毒的时候,宫里又来了一条圣旨,还是手谕,赵煦亲手写的。 手谕上还是没说宫里发生什么事,但是告诉杨怀仁城门可以打开了,不过要对进出城的所有人等进行仔细的盘查,没有路引和身份文牒能证明自己身份和进出城目的的,一律不得出入城门。 手谕的最后,赵煦写了一句话似乎是专门写给杨怀仁听的,“朕一直知道杨爱卿值得托付”。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向杨怀仁表示感激和信任。换了是旁人,一定要对着宫殿的方向三拜九叩,感谢皇恩浩荡。 可杨怀仁却皱着眉头,去想这句话里边的深意。 猜测的话讲,宫中如果有发生大事的征兆,赵煦立即给杨怀仁和杨世虎各写了一道手谕,那自然是对杨怀仁的信任,而对于杨世虎的信任,很大程度也是来源于他对杨怀仁的信任的。 赵煦能想到让他们俩领兵把守城门,不让禁军进城作乱,那么说明赵煦心思缜密,很多事情,从起因,到过程,到后果,他都事无巨细想了个透彻。 当然,也有可能他背后有人指点了他,这个杨怀仁就不用去多想了。 让杨怀仁觉得有趣的是,赵煦从来没在他面前自称“朕”,也从来不喊他作“杨爱卿。” 既然这么喊了,那可能是有两种情况,第一,正式的场合,正式的文书里,这么称谓似乎更加合适。 第二嘛,杨怀仁觉得意思就深刻了,是不是代表着赵煦如今,已经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皇帝,如今已经大权在握了呢? 短短半天时间里,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杨怀仁就算脑洞再大,也实在是想不出来。 也许很多事,他想的太复杂了,也许是很多人,他想的太简单了。为了权力而进行的争斗,从来都是隐秘的,史官们不敢如实记载,民间给这些事起了一个吸引人的名字,叫做“宫廷秘闻”。 这个词有点暧昧,惹人遐想,不过叫起来也算合适,不管前宫的还是后宫的,老百姓反正也无从得知,无聊的时候偷偷胡琢磨琢磨,觉得有趣就好。 城门打开了,摆上拒马桩,城门内外各安排了三十名士兵,对进出城门的人进行盘查。 杨怀仁没干过这种事,也不知道盘查到底是盘查个什么,今天这种日子,又要盘查的多么仔细,他都是一无所知。 所以他找了个阴凉里墙角靠着墙眯会儿,这种事交给连子庚和黄大银商量着办。 连子庚和黄大银,按说这俩人也没什么性格上的交集,但是做起事情来,竟然出乎预料的配合默契。 黄大银在环州呆了十几年,对于盘查过往的行商,还是有非常多的经验的,特别是盘查货物,他都知道一辆马车或者货车,哪里可以藏东西。 而连子庚,他的特长在于看人,一双鹰一样的眼睛狠狠地盯着人看,谁是普通百姓,谁是达官贵人,谁有钱谁没钱,谁心怀鬼胎,他都能看出来个大概。 就是目光太凶恶,吓哭了好几个孩子。 百姓们见城门打开,自然该进的进,该出的出,虽然对于突然来的盘查有点怨言,不过也是老老实实接受军士们的检查,恐怕被人误会成了被缉拿的盗匪。 守着门盘查过往人群这种事,看起来无聊,实际上非常有趣,更让人能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待人情世故。 普通百姓,有身份文牒的,看清楚家住哪里,说明白进城或者出城是要做什么,也没什么好查验的,直接放行。 而苦哈哈,穷苦老百姓,还有些是周边的庄户出城的,他们本来就身无长物,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一打眼就看了个通透,更没有什么好检查的。 而那些鲜衣怒马的,才是检查的重点,但是人家能穿的起好衣服,骑得上高头大马的,那肯定也不是一般人,士兵们检查他们,总是要得罪人的。 这种人还有种特点,就是为了省事,不在乎给检查的军士们掏上几十上百个的铜钱,然后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示意小兵们放行。 也有财大气粗的,直接给银子。连子庚这时候就显示出来他见过世面了,直接说越是塞钱塞银子的,越是要检查的仔细,他们给钱,就说明心里有鬼。 于是得罪人的事情都让连子庚做下了。他本来就是内卫,得罪人的事情做的多了,再说又不暴露身份,虱子多了也不咬得慌,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无所谓。 杨怀仁在一边迷瞪一会儿,看着连子庚认真的样子觉得好笑。连子庚的想法很正常,也不能说不对。 只是单单因为人家富人塞钱塞银子,就断定了人家心虚,这么说有点武断。 活在温饱线上的苦哈哈,是没有什么个人隐私可讲的,你就是搜他身,他只会举起手来,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来,任君上下其手。 而有钱人,就不同了,人家给钱并不一定是心虚,而是因为人家为了保护自己的一些个人的隐私。 比如一个六十来岁的富贵模样的胖老头,就是为了掩盖他刚刚从城外的庄户里买了几个十几岁的水灵灵的小丫头,准备弄回家去当妾室的小秘密。 士兵们检查的仔细,样子也凶悍,把人家马车上那几个小丫头都吓哭了,弄得好不热闹,富老头也被其他百姓们指指点点,搞得颜面尽失。 日暮之后,行人变得越来越少,将士们才有空取出自带的军粮和水壶,凑合着吃了一顿。 杨怀仁不知道游师雄老将军那边新式军粮有没有实用过,不过今天这压缩饼干,可是在京城里首先付诸实践了。 这东西味道不敢说好吃,可补充体力的作用很大,见效很快,吃完了一刻钟的工夫,本来站了一天非常疲累的将士们便立刻又来了精神。 直到城门关闭的那一刻,也没盘查出什么真正可疑的人来,倒是盘查出几个小偷小摸,还有几个私贩私盐的,总的来说都是些小鱼小虾,安排人送到开封府里交给蔡京处理就好了。 正文 第624章:皇仪殿 城门徐徐合上,将城内和城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恍惚之间,杨怀仁忽然觉得,搞不清自己应该属于城外还是城内的这个世界。 今天的夜晚格外的黑,或许是天上没有月亮,星星也懒得去争辉。 东京城的中间,繁华的地段里,还是灯火辉煌的,仿佛今天和往常的日子是一模一样的,该做的生意还要做,该赚的钱也还要赚,百姓们谁也没在乎宫里发生了什么。 而城墙周边的都是穷人家,他们早早便吃了晚饭,然后就上床睡觉,也不去点灯,省了买灯油的钱,或许就可以多给孩子买一根冰棍儿解馋。 白日里的燥热开始缓缓的散去,偶尔有一丝微风,闭上眼睛迎着风来的方向,让人感到一种淡淡的惬意。 杨怀仁现在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在这万胜门的城门楼子上,一家人尴尬了。 走?那是不可能的,官家的旨意让你守门,你就得守在这里,没说让你走,你若是走了那便是违抗了圣旨。 留?城门已经关闭,二百多人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吗?宫里不论变成了什么样,他们这边,官家总得给个说法。 派人去最近的一处大门问,杨世虎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一家人也只有守在原位等待新的旨意。 宫里那边,是不能主动去问的,只能被动的等待。 亥时过了一多半,才有人来传旨,旨意里也没说城门怎么办,守门的人是走是留,只说宣通远郡公杨怀仁进宫。 杨怀仁留下黑牛哥哥在这里主持局面,他则带着天霸弟弟跟着传旨的小内侍进宫。 一路飞奔到了宫城下,不知道宫门早已经关闭了还是一直就没开,走正门是不行了,只好把马留在外边。 城墙上几个侍卫丢下一条绳子来,让下边人把绳圈拴在身上,就这么把人拉上墙去。 杨怀仁先被拉了上去,接着是传旨的小内侍,到天霸弟弟的时候,一帮人费了半天劲,绳子断了也没把他拉上去。 杨怀仁想了想,即便把他拉上来,陈天霸也只能留在这里,不如索性就让他留在下边。 跟着另一个内侍一路小跑去见赵煦,路上没见多少宫人,巡逻的侍卫也不多,那种感觉,就像跟平常时候没有任何区别似的,可杨怀仁心里,就是有那么点忐忑。 小内侍领着,没去官家住的紫宸殿,也没去太皇太后住的寿安宫,而是去了皇仪殿。 杨怀仁进了很多次宫,这皇仪殿还是第一次来,夜里借着灯笼里微微的昏黄色灯光,看不清这座宫殿的大概,但进了大殿院门之后,却发现这座听起来比较生僻的宫殿,比大庆殿的装潢,还要华贵了不少。 这里是供奉了大宋历朝历代皇帝牌位的地方! 没有预想中的威严肃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静谧。殿上也没点多少灯烛,杨怀仁只看见供奉了历代大宋皇帝的牌位下边,在供台前边跪了一个人。 看那背影,杨怀仁认出了那是赵煦,只不过此刻他穿着一身素衣,没有穿龙袍,就默默地跪在那里,像一座雕塑一般。 小内侍走到殿门口便停下了脚步,伏低了身子对着殿内喊了一句“通远郡公杨怀仁觐见”。 接着便侧过身来,站立在殿门一侧,高举着手上的灯笼,似是为身后的杨怀仁照清了殿门的高大门槛儿,嘴里又说了一句,“郡公身上可有兵器,请卸下来放在门口便是。” 杨怀仁微微点头表示谢意,此时他确实穿了一身新的将军衣甲,腰上跨着一柄装饰用的宝剑。 他解下宝剑来,犹豫了一下,又从怀里掏出他那一直随身携带的十几把厨刀来,一齐放在了那个内侍脚下。 这是内侍才做了个请的手势,杨怀仁跨过红色的门槛,这才走进了皇仪殿的大殿。 这种地方总是让人不舒服的,气氛太冷,太诡异。特别是这里相当于人家赵姓皇族的祖宗祠堂,杨怀仁觉得他一个外人就这么走进来,总是有些不自在的。 身上穿着锁子甲,重倒是不很重,不过走起路来带响,“哗啦哗啦”的响,让杨怀仁觉得好似冲撞了历代的大宋皇帝一样。 赵煦就那么默默地跪在那里,一声不响,对于杨怀仁走路时发出的声音,似乎没有任何在意。 等杨怀仁走到他身后差不多十步的地方,赵煦才开口问道,“来了?” 杨怀仁一怔,接着自然的伏身单膝跪了下去,嘴上恭敬地说道,“臣通远郡公杨怀仁参见陛下。” 赵煦说的这两个字,语气平和,可在杨怀仁听起来,却是有着万千感慨一样。 就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口气平平淡淡地就像朋友见面最普通的问候,却让杨怀仁第一次感到赵煦是个皇帝,真真正正的皇帝。 有些人,生气的样子不管多么可怕,可就是让人怕不起来,而有些人,不论生气还是高兴,总是把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却有不怒自威的气场。 眼前的赵煦,还是那个十六岁的孩子,身体也瘦瘦的,个头不高,但此时此刻,他身上那种气,是杨怀仁以前从来没有见识过的。 说是龙腾之气吧,没那么夸张,王霸之气呢,也没有感受到多少,就是一种你走近了他身边,就能感受到的一种王者的气度。 赵煦又发话了,“今日若不是有杨爱卿在,恐怕朕就不会在这里跟你说话了,也许根本都没有脸面跪在祖宗面前。” 信息量有点大,杨怀仁也不想去猜了,他知道这时候他唯一说出来正确的话,就是“圣上有祖宗护佑,自然洪福齐天。” 功劳,是不能贪的,今天发生的事情,或许赵煦还没有缓过劲来,在祖宗牌位前跪着,估计是他觉得他这个皇帝当的,差点把祖宗留下的来的基业都毁了,实在是太愧对祖宗了。 赵煦抬起头来看了看祖宗牌位,苦笑了一下。接着转过头来,忽然问道,“朕的祖母,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正文 第625章:赵煦问策(上) 杨怀仁听了这样的问题,恨不得一拳朝赵煦脸上打过去,然后问一句沙包大的拳头你见过没有? 咱俩是很熟,但熟不到这个份上。换句大家能理解的更形象更直观的话说,别人不拿你当回事,你要说别拿室长不当干部,也别拿班主任不当领导。 这里呢,是应该说赵煦太拿杨怀仁当回事了,还真是拿他当国之栋梁来看待了,凉拌海蜇皮好吃又脆生,当个下酒小菜未尝不可,真当大菜上了席,总是差那么点事。 倒不是故意自己贬低或者作践自己,而是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要有杆秤,有些事,不是他能说了算,能开口去说的。 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怀仁依旧一脸懵逼,要是放在以前的性子,早他女马好奇心爆棚急得骂娘了,可如今呢,不能说是成熟了许多吧,但也是理性了不少,有些事不该问的,就别嘴贱。 历史嘛,其实很多朝代都有这种事,甚至一个皇帝在位也没几年,就好多造反的。 民间的就先不论了,朝廷中枢的权贵,皇帝的身边的三姑父七大姨夫的,玩弄权谋想篡权夺位的就不在少数,更不用提皇帝的兄弟子侄们了。 而这些事写进了正史的,往往都是一句话,某某意欲谋反,中间过程半个字不提,最后的结果就是伏诛,或者夷九族,总之下场很惨。 这么说吧,一万个造反的,最后成功的也就那么几个。其中大多数也就是嘴上吹吹牛比,天王老子哥们不当回事,但也顶多打打嘴炮,实际上只不过寻了个山头当山大王而已。 都说什么什么史官刚正不阿,如实记录历史,皇帝一夜骑了后宫多少妃嫔都敢写的清清楚楚,就是不写谁谁谁怎么造反的。 为什么? 听起来两件事都是让皇帝非常忌讳的,但是御女无数嘛,皇帝只不过表面上装作非常气愤,当着众人批评你几句,然后再夸你为人正派,不畏权势,弄好了还能赏赐你点什么金银珠宝的。 其实呢,皇帝背地里偷着乐呢,琢磨着哥们这么英明神武的事情写入正史传扬下去,几百几千年之后人家拿出来说事,总要说一句这个皇帝还是个牛比的。 可是造反呢?这个就不能详细记录了,别人不问,自己也不说,谁问得仔细,就当你要学着造反,或者看了皇帝笑话,是动不动就可能砍你脑袋杀你全家的。 史官也是人,分得清主次,分得清轻重,分得清什么时候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官是皇帝给的,富贵也是一样,没人敢拿自己的人头和家人的性命开玩笑。 很多历史事实,都是复杂的事情往简单了记,简单的事情往复杂了录,大家如此都开心愉快,又何乐不为呢? 杨怀仁好不容易琢磨明白了,所以就不闻不问,你让我干吗我就干吗,不少做,更不多做,至于那些秘密,你千万别说,我不想知道。 赵煦的这个问题,就是把杨怀仁扯进来了。其实扯进这样的事情里来,杨怀仁也是没有办法,在外围做了些事,做了也就做了,不招惹谁,更不想留名。 但是外围毕竟是外围,不涉及事件的中枢,那就没大事。赵煦问起杨怀仁怎么处置高滔滔,杨怀仁真不会回答,也不愿意。 一阵沉默,赵煦又拧着脖子回过头来,说了一句“照说无妨。” 杨怀仁心里十万八千支***在奔腾,你言简意赅惜字如金装酷卖炫,哥们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了啊你懂不懂? 即便知道高太后活不过今年,但是杨怀仁还是不想说,因为赵煦心中已然有数,找个算是知心的人多嘴这么一问,也许只是找个心理安慰。 这个安慰,杨怀仁不想给,怕以后没法面对赵頵。高太后再不对,对她儿子还是不错的,赵頵夹在母亲和侄子中间,更难做人。 但是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杨怀仁若是再装哑巴,也是不合适了,只好支支吾吾回道,“臣不知道……” 他顿了一下,接着坚定地说道,“不过臣知道圣上让臣做什么,臣就做什么。” 这么说话,杨怀仁也觉得很狗腿,可是这样的情况下,也只有这么狗腿一下了。 赵煦眼下是跪在祖宗面前自省罪过,也许明天早上起来,就会豪情万丈。 对于高滔滔的处置,他是一定不会心慈手软的,出生在皇帝家,身体里都流着残忍的血液。 杨怀仁若是继续沉默不说话,或者说句什么“臣不敢”“臣不知”的话,那就是明摆着敷衍他。 要是装大尾巴狼给他讲什么孝道人伦的道理,那后果更惨,这种时候逆着他说话,无异于往他心里扎刺,将来他要拔刺,一定会连带着你全家一起拔除了。 皇帝都是小心眼的,特别的时候,需要特别的姿态来对待,沉默也不行,讲理也不行,只有剩下烂表一下忠心,才能蒙混过关。 就算被他看出来,也无妨,起码让他知道你这个人在他面前谨慎小心,没有外心就行。 赵煦听完杨怀仁的回答,果然回过头去,默默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杨怀仁看不出他表情,也猜不到他心事,但是他知道这件事,赵煦起码不会再向他问策了。 就这么默默地过了一小会儿,赵煦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忽然开口问道,“今天要进城的禁军……多吗?” 这个杨怀仁倒是可以如实回答。 “旁的城门,臣不清楚,万胜门那里,来了不到一千人,叫臣劝回去了,没出什么大事,就是带头的两个,被射死了一个,射残了一个。” “好”。 赵煦就回到了一个好,然后……就没然后了。 不过从语气里,杨怀仁似乎能察觉出来,就像他白天跟那些禁军将士们保证的一样,带头的当官的,肯定是跑不了的,任哪一位皇帝,也没有把要反对自己的将领留作后患的道理。 但是小兵嘛,有句话叫法不责众,杨怀仁根本不用给赵煦多嘴讲这个道理,他自然也是心中有数。 正文 第626章:赵煦问策(下) 像卢庭信这样带头的,赵煦自然有途径得到这样的禁军将领的一个名单,至于怎么处置他们,那不是杨怀仁该关心的事情。 小兵们虽然没有杀身之祸,但是杨怀仁觉得按照一个帝王的心性,留他们在京畿之地的禁军当中,赵煦也是不愿意的。 “今天两位杨爱卿都表现出了对朕的忠心,朕心甚慰。” 赵煦突然又来了这么一句赞赏,杨怀仁又不好接话了,不了赵煦好似自言自语似的接着说了句,“不如两位杨爱卿帮朕看住这些禁军吧。” 这下杨怀仁明白了,今天跟着那部分将领要进城的所有禁军,赵煦虽然没打算追究他们的责任,但是在他心里,是要像阶级敌人一样对待了。 比如,把他们从禁军的编制里分离出来,然后换戍到一个不怎么紧要的地方,让杨怀仁或杨世虎把他们圈养似的看守起来。 这样一来,他们一辈子也没有出头之日了,这样的一支军队的存在,跟被囚禁的囚徒并没有什么分别。 杨怀仁想也没想,直接开口接话道,“不如就把他们交给微臣吧。微臣保证把他们训练成一支忠于圣上的军队。” 赵煦似乎一下就听明白了杨怀仁话中的意思,想起他当初从环州回京的之时,说起的他是如何对待那些俘虏的上万西夏俘虏,心中忽然冒出一个词来。 “当初爱卿跟朕说起过,就像对待那些西夏的俘虏一样,那个词叫什么来这?” “洗脑?” 杨怀仁脱口而出。 “对,就是洗脑。” 赵煦笑了笑,“这个词有意思,只听说过洗衣洗被,原来脑袋也可以用来洗的,呵呵。” 杨怀仁尴尬地跟着笑了笑,心说整个大宋的文人都被二程这样的大儒洗脑了,这样的事你听起来还能算新鲜? 只不过是你也是那一批被洗脑的人,你仗着你身份高贵,察觉不到罢了。 杨怀仁转念一想,这样其实也好,学院的工程进度进行的那么快,每天都一个新样子,估摸着过完了这个夏天,到入秋就能部分投入使用。 招生的事情,现在就应该去考虑了,学厨子的人,不一定会少,但也不见得就会很多,而且厨艺也是技术活,不是随便一个人就有天赋,第一批能招上来七八百的人,就算不错。 而隐藏在内部的军事学院,实际上如今也不用再隐藏了,赵煦先前就知道杨怀仁有这样的想法,如今趁着安排禁军这些将士们的茬,不如就把事情摆到台面上来。 况且赵煦刚才说的是要他和杨世虎两个人来处理这件事,对于杨怀仁来讲,就相当于把杨世虎也给拉到他这条船上来了,这正是他以前就想做而没法做的。 赵煦心情忽然好了起来,抬起头来望着他赵家祖宗的牌位,又恭敬地拜了拜。 杨怀仁在他身后也不好干看着,也跟着拜了拜。 赵煦在抬起头来,仰着头望着屋顶,忽然感慨良多地说道,“朕九岁登基,可到了今天,也就是刚才那一刻开始,才真正有了当皇帝的感觉。” 杨怀仁心说你终于到了那个豪情万丈的阶段了。对赵煦如今的感慨,杨怀仁有些体会,却不敢说能理解他这七八年来所经历的事情。 他明明就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可因为继位的时候年纪太小,只能活在他祖母的羽翼之下。 表面上他有权力,却从来没在国家大事上把这种权力行使过,好比一个人感觉浑身都是力气,却无论如何也使不出来。 也是像其他当皇帝的一样上朝,可惜他坐在那张华丽得夸张到不行的龙椅上,更像是一个摆设。 也不是没自暴自弃地对那些大臣们说过“万事问朕的祖母就好,反正你们也没把朕放在眼里”。 令人伤心的是那些朝臣们虽然听了这话汗颜,却还是照着话里的意思做了。 但今天,不一样了,他这个皇帝,终于收回了权力,有了一种气吞山河的壮志。 杨怀仁却是知道,赵煦当权之后,朝堂上又是一波腥风血雨。高太后掌权时期的元祐旧臣赵煦都信不过,或者说有些埋在心底的怨恨。 未来的一年之内,赵煦召集了大批新党,重新把持朝堂,把那些元祐老臣悉数架空权力,或者直接赶出朝廷贬配到地方。 期间党争再一次进入高潮,重新得势的新党成员占据朝廷中枢之后,借着皇帝的雷霆之怒,对旧党进行了疯狂的报复和清算。 最黑暗的是很多人利用各种见不得人的手段进行了私人的攻击和报复,让当时很多原本是治国的大才,都含恨而死。 大宋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内耗,进入了不可挽回的政治混乱的局面。 杨怀仁知道将来要发生的一切,却没法去管。看上去他现在甚得圣宠,可惜他的能力和力量还是太小了,实在左右不了朝堂的局势改变,更无法在这件事上阻挡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他能做的,还是做他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培养一批职业军人,阻止北宋灭亡。同时极力推广他的饮食革命,让大宋自下而上发生彻底的改变。 夜深了,大殿里静得有点可怕,明明是六月底的夏天,杨怀仁却感受到了脊背上一阵一阵的冰冷。 赵煦站了起来,走到神宗的牌位面前,好似带着点哭腔似的说道,“父皇,你当年没做到的,皇儿一定帮你做到。” 杨怀仁想叹气,可是却不敢发出声来。赵煦在他眼里,也算是有理理想有抱负的。 也许是因为前边的七八年太压抑了,导致他当权之后也太狂妄,又开始搞神宗那一套已经失败过两次的改制和新政,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而最后他也变得郁郁寡欢,最终沉迷女色,又成了历史上有一位短命的皇帝。 人的性格,总是执拗的。杨怀仁没法凭借他跟赵煦这种层次的关系,站出来去苦口婆心的相劝,结果肯定是他要倒霉的,还要连带这他的母亲和妻儿。 他忽然想起还有一个性格还没有成型,也许还有救的人,也许他才更符合他的要求。 正文 第627章:土豆炖鸡块 杨怀仁不能在宫中留宿,赵煦最后撤销了对他的禁足的惩戒,还说过几天抽空给庖厨学院题字,这才派人送杨怀仁出宫。 不过把守京城十二门的事情,赵煦没有说立即让他们撤走,而是明天早上,他会派人去接手。 至于杨怀仁和杨世虎带来的将士们,赵煦说且先驻扎在西门外几天,等待旨意。 这道旨意也好理解,虽然事件的结果是赵煦取回了本就属于他的皇权,但是明日朝堂之上,赵煦要怎么面对那些大臣,而那些大臣知晓这件事之后又有什么反应,赵煦都心里没底。 留着一支精锐的受他操控的不对驻守西门之外,便是一道横在京城和琼林苑禁军之间的屏障。 杨怀仁告退之后缓缓走出皇仪殿,进宫的时候他感觉气氛诡异,心中发凉,走的时候感觉正好相反,杨怀仁潜意识里的心态,或许已经告诉他,他不适合呆在这样的地方。 高居庙堂,听起来很体面很威风,可是毕竟不适合自己,回到市井之间,回到人民群众的温暖怀抱,才是他如鱼得水的地方。 从宫墙上吊着放下去,天霸弟弟嘴里说着轱辘话,好像埋怨官家大晚上召了杨怀仁进宫,眼看着夜色渐深,害怕杨怀仁有个什么意外。 杨怀仁拍着他的后背笑道,“小声说话,也不怕宫墙上的大内侍卫听见。” 天霸弟弟大大咧咧,“怕他个球,老子没有九族给他诛。” “嗯嗯”,杨怀仁应和着,“那你小雅妹子呢?” 天霸弟弟不说话了…… 回到万胜门,杨怀仁立即派人去给杨世虎那边送信,传达了赵煦的意思,明日一早,大概是殿前司的侍卫会来接手城门的戍务,他们则暂时驻扎在万胜门外三四里地的一块空旷的田野里待命。 大家就在城门内凑合了一夜,天不亮的时候,就被卖洗面汤子和卖早点的小贩们的吆喝声吵醒了。 很快就来了人交接城门,果然是殿前司的人马,杨怀仁或许已经猜到一些昨天的局势是怎么扭转的了。 按照历史记载里说的,今天早朝,赵煦会说太皇太后病了,尽管也有不少人疑虑,但不会有人站出来去质疑官家的说法。 三个月后,高太后的死讯会传出来,而曾经伺候她的宫人,内侍,还有御医,无一生还,都给她陪了葬,听起来挺吓人,其实后宫之中,这种事再平常不过。 当然,这都是后话。 黑牛哥哥作为府卫将军,领着属下笼共二百来人出城,去目的地点和杨世虎汇合。 在外露宿了一夜,早上大家都是饥肠辘辘了,到了目的地之后再埋锅造饭,吃上早饭可能都天大亮了。 所以杨怀仁派人去随园知会一声,让王明远派几个厨子,用马车拉上些快捷方便的食材,赶在队伍到达之前,先行给大家准备早饭。 事情有点匆忙,王明远派的几个人,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最简单的炊饼,安下简单的灶台,一笼一笼的蒸出来,热乎乎地吃起来就非常可口。 杨世虎和他带回来的那些通远军的将士们,自从来了京城,其实都没有好好休整过,就被牵扯到这间事情里来,杨怀仁觉得趁着今天没事,倒是可以好好招待招待他们,也算尽一尽地主之谊。 人太多,要是做精致的小菜,实在做不出那么多,最终还是要做大锅饭。 大锅煮牛羊肉,对于这些曾经的边军将士们来说并不新鲜了,从环州之战胜利之后,朝廷的赏赐很多,当兵的也敞亮,每个人都拿一些出来,加上杨怀仁的赞助,将士们天天牛羊肉吃着,满嘴流油了好久。 现在城**茄土豆都上市了有几天了,卖得都挺好,将士们只是吃过一次,也就是他们刚到京城的那天,杨怀仁派人送了几车过去。 可就那一次,大家都吃的很香,但是听说城里这些番茄土豆卖得挺贵的,也不好再开口让杨怀仁破费。 这就让杨怀仁觉得愧对这些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了,这些东西别人吃要花钱买,自然是会觉得贵的,但这些蔬菜就是咱家产的,自己人要吃,管够。 接着就派人回庄,除了告知杨母和庄子里挂念这他们的人让他们安心之外,就是让家里送蔬菜和鸡过来。 番茄和土豆,除了育种的部分,早就采摘了许多,特别是土豆,从地里刨出来都是一簇一簇地,这东西既能当饭吃,又能当菜做,产量高的可怕,庄户们看了打心眼里就喜欢得很。 鸡就更多了,养鸡场的庄户们过了年也掌握了孵化鸡仔的窍门,三四个月的工夫小鸡就长得一身肉,后山满山的跑。 卖了好多,吃了好多,可还是架不住小公鸡太多了,真是有搞的庄子里鸡犬不宁的迹象,趁着今天的机会,好好吃上一批。 庄户们送土豆和鸡来的时候,因为没有足够多的鸡笼子,直接用绳子拴住鸡的双腿,一条绳子上拴住十几只鸡,就这么一人身上挂着好几排鸡送来的,也不嫌被扑腾一身鸡毛。 食材送来了,眼见着也快到中午了。 将士们见随园的几个厨子和杨家庄子的庄户们几十个人还忙活不过来,特别是杨怀仁都亲自动手去杀鸡了,他们也不好干看着,于是大家一起拔出刀来杀鸡。 就这么弄着弄着,还给整出一条流水线来,杀鸡的,给鸡拔毛的,剁鸡块的,准备其他佐料的,蒸炊饼的,忙得不亦乐乎,跟过年似的。 土豆炖鸡块,后世都直接叫炒鸡,这道菜接地气,好多专门做这道菜的小饭馆儿,各有各的特色。 鲜花椒多放一些,就成了花椒鸡,多放些辣子,就是辣子鸡,加粉皮的,就成了粉皮鸡,叫法虽然不同,但万变不离其宗。 鸡肉和土豆,都是很容易跟其他的食材搭配的食材,他们俩凑到一起,再放些辣椒或者调料,就是最简单的美味。 大锅不好掌握火候,千万不能炖过了,不然鸡肉容易老,土豆也容易面了。 出锅之后一人一大碗,啃完了鸡块,再用炊饼泡在浓厚的鸡汤里蘸着吃,那感觉,倍儿棒。 正文 第628章:风卷残云 杨怀仁知道高太后在位时那些被重用的旧党会遭到贬斥,却没料到风暴来的太猛烈了。 赵煦一改以往温文尔雅的性子,以风卷残云之势,一个月的时间内就把朝堂按照他的想法清理了个干净。 杨怀仁和杨世虎在西门外驻扎了三天,赵煦便给了他们新的任务。 杨怀仁被任命为新的龙武卫大将军,接管龙武卫,而几天前出营的禁军将士们,不管是不是曾经要跟着原先的将领进城的,一律重新编制到龙武卫和杨世虎的虎贲卫中来。 这么一来原来编制八千人的一卫禁军,在新的龙武卫和虎贲卫里,都超员了两三千人的样子。 原来的近两千通远军边军将士,被一分为二,分别编入这两卫禁军,基层校尉,也全部从通远军中选拔提升,原来的禁军校尉,则都只能降为副手。 龙武卫和虎贲卫的驻所,也迁离琼林苑八十万禁军大营,迁至杨家庄子山后的荒凉山谷驻扎,由杨怀仁统领挟制。 很明显,赵煦是信不过这些禁军将士了,把他们交给杨怀仁,就是利用原来的通远军来监督这些人。 当日被煽动出营的,有近两万禁军将士,其实绝大多数人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也不过是盲目听信原来的将领的命令行事罢了。 到他们迁出禁军大营,才意识到这是受到歧视了,这才人心惶惶,即便心中郁闷,却也不敢出声埋怨些什么,他们也知道他们没像卢庭信一样被追究责任砍了脑袋,已经算是圣上开恩了。 杨怀仁知道其中原因,却无法跟他们明说,只是安抚了下原来基层的校尉,让他们安心管理原来的属下,不要闹事。 即便离开了琼林苑大营,他们也还是禁军的编制之中的军人。驻扎在山谷中,也是为了进行特殊的训练而已。 谁都知道这位新任的将军说的话说服力上有点不够,但是好在杨怀仁以前的名声摆在那里,这些禁军将士倒也没有闹事。 名为将军,但是杨怀仁根本不是个当将军的料,带兵打仗那简直就是扯淡,顶多当个狗头军师,勉强出点鬼主意还能凑合。 而平时的训练和管理,他就更是门外汉了,忽悠他们安心训练就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真正的训练和管理,全部交给了杨世虎。 杨世虎如临大敌似的,感觉自己身上责任重大,以前他顶多管过三千人的军队,如今一下子管理两万多人,他还真有些手忙脚乱。 杨怀仁自己府上的府兵将领,也一股脑儿派过去帮忙,一来给杨世虎帮忙,二来也培养他们自身的管理素养,从杨世虎那里学习士兵的日常操练,逐渐成为一名真正的将军。 而杨怀仁,则躲进了自家大宅里不肯出门了。 名义上是陪着两个老婆养胎,实际上他是为了躲开朝堂上的紧张局势。 以前被禁足的时候总想着往城里跑,如今自由了,反而不敢进城了。每隔几天,便有城中的内卫送了信来,告诉他城中的近况,以及朝堂上的变化。 太皇太后当政时期的三位宰相,毫无意外悉数被贬官,刘挚被贬光禄卿,刘挚觉得冤枉,拒绝上朝,称病在家。 吕大防贬配随州,范纯仁贬配永州,其他一众元祐老臣,也都迁官出朝,就任地方。 那些大学士们桃李天下,本来还觉得小皇帝刚当权,不会把他们怎么样,不料赵煦同样也没给他们任何面子,虽然没给他们贬官,但是变相地让他们迁出朝廷,当做闲人散养。 而新上任的两位宰相,是原来的中间派苏颂和苏辙,赵煦让他们临时接管朝政,也是出于稳定局面的需要,他心目中的宰相人选,还在进京的路上。 上边的几位大佬都是如此下场,就更不用提那些一直追随他们的小鱼小虾了,一时间里所有元祐旧党几乎全部被贬出朝堂。 与此同时,原先被贬的那些忠于赵煦的皇党,开始陆续接旨进京赴任,他们也是意气风发,大有扬眉吐气之感。 而勋戚们一直就是中间势力,这种时候反倒是他们无动于衷,谁被贬,谁被擢升,好似跟他们都没有关系,依旧端着他们的铁饭碗上朝,依旧一言不发当做摆设。 朝堂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不过这种变化说不上来是好是坏,只不过是以前被压制的一帮官员起复之后,又用了同样的手段和法子,去祸害当初贬斥他们的那些人罢了。 折腾了半天,最倒霉的还是大宋的百姓们。他们对朝堂上的事情一无所知,依旧该做工的做工,该下地的下地。 一时半会儿这种变化所引起的效应,还没法明显的显露出来,但是杨怀仁心里知道,北宋已经从此进入了加速衰落的过程。 朝堂上的党争,让原本经济曾经强大的大宋就这么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杨怀仁听完了这一切,心中其实也没有多么波涛汹涌,这都是他原本就知道的事情。他不去阻拦,因为他有自知之明,螳臂当车,那是自寻死路。 他能做的已经做了,现在需要的,是时间,等待那些从最细微之处发生的改变,看看能不能微风细雨的,挽大厦之将倾。 他要关心的,是韵儿又没胃口了。杨母也搞不懂儿媳妇这是怎么了,按说怀胎都七个月了,该是肚子里胎儿猛长身子的时候,当娘的应该口很壮才对。 可是韵儿就是吃什么都没有胃口,看着她强忍着才喝了几口稀饭,杨怀仁就开心心疼了。 孕妇的事情,也不是大夫能说的准的,刚怀孕的时候有这种反应正常,到大肚子挺起来,有这样的反应其实也正常,只不过大多数人不这样而已。 拿话去劝,是没用的,杨母试了很多次,二丫头也拿着冬瓜糖来,哄着嫂子吃上一些,可韵儿不是装的,就是吃什么,都咽不下去,跟嗓子眼被堵住了一样。 稠的吃不了,那只能让她喝点稀的。本来牛骨汤,鸡汤还是营养丰富的,只不过何之韵嫌弃口味重,即便刮了上边的浮油,还是觉得腻得慌。 正文 第629章:鸡蛋羹和冰糖雪梨鸡肉粥 何之韵吃不下东西,杨怀仁虽然不是大夫,可细细想来,应该是天热的缘故,孕妇大着肚子,有些害暑。 莲儿呢,正好有点相反的意思,她倒是什么都不忌口,看着身子挺瘦弱的,吃起饭来倒是没有多大问题。 唯一的问题,是莲儿只喜欢吃水果蔬菜,却不喜欢吃饭和鱼肉蛋奶。 孕妇多吃水果,是能补充自己身体和腹中胎儿所需的各种微量元素的,多种维生素,就更不会缺乏。 只不过要是只吃水果蔬菜,不补充蛋白质,这样的饮食习惯,同样是不健康的,营养不平衡,对大人孩子都没有好处。 两个大肚婆,体质不同,如今的情况也不一样,杨怀仁站在厨房里,叉着腰盯着各种各样的食材,想着如何给她们补充营养。 莲儿这边好处理,她就是水果蔬菜吃得太多,缺少蛋白质摄入,一碗鸡蛋羹,就能解决根本的问题。 鸡蛋羹,听起来最寻常最普通的一道菜,制作简易,好似没有什么难度。 实际上,厨行里的人都明白,越是简单的菜,就越难做好,一道鸡蛋羹做出来容易,但做的完美非常难。 比如,做出来的鸡蛋羹要鲜嫩润滑,细如凝脂,不能有凝结成块的蛋羹,不能粘连在碗壁上,也不能有蜂窝和气泡,还要入味,又不能在蒸制的过程中流失过多的养分,要做到所有这些,其实很难。 先准备一个大开口的瓷碗,倒入温热的水,让温热的清水把瓷碗预热,稍事冷却成温水。 选取三到四个新鲜的鸡蛋,直接打入到瓷碗的温水中,鸡蛋和温水大概的比例,大约在一比一点五左右。 还有一个重点,是瓷碗的大小,要保证鸡蛋打入了温水中之后,整个水平面,不能超过整个瓷碗容量的三分之二,以二分之一多一点为最佳。 用筷子把鸡蛋打散,打匀到温水中,打到所有的蛋黄和蛋清都和温水混合得非常均匀,没有蛋清的粘稠凝结为止。 此时混合蛋液的表面,一定是又很多气泡的,这时用滤网,或者用干净的竹篦子,从上而下去过滤蛋液,用这种方法把所有气泡的泡泡壁打破。 到完全看不到气泡的时候,蛋液应该是一碗黄色的清水一样,此时就可以开火准备蒸了。 不用等锅中的水烧开了再把盛了蛋液的瓷碗上锅蒸,而是在水半开的时候,就要把瓷碗放进去。 这时也不能直接盖上盖子,而是要在碗口的表面,覆盖一层保鲜膜。这时候也没有保鲜膜可用,杨怀仁用细薄的上好宣纸,在清水中打湿了,然后把碗口包裹严实。 用针,或者牙签,在宣纸上扎上几个出气的小孔,保证鸡蛋羹在蒸制的过程中,瓷碗内外的气压能够平衡。 这是就可以加盖子了。鸡蛋羹细嫩的关键,是蒸制过程中的火候掌握,一定不要开大火猛火让鸡蛋羹快速成熟,那样容易让靠近碗壁的蛋液快速成熟凝结,造成中间部分的蛋液无法成熟,导致口味差了很多。 火候尽量掌握在小火和中火之间,让锅中的蒸汽均匀地去加热蛋液,尽量让瓷碗中的蛋液能几乎同时成熟。 就这样,根据个人口味的不同,蒸制大约十到十五分钟的时间,便可以出锅了,不过这时,一碗鸡蛋羹还没算完成。 为了更多的高蛋白营养,撕去覆盖在碗口平面上的宣纸,用小刀在鸡蛋羹上划上十字或者井子。 接着把用清水煮熟的虾仁或者虾膏,也可以是扇贝肉或者清炒的鸡枞碎,放在鸡蛋羹的表面,为的是让这道菜在味道上更加有层次,也添加了更多的营养。 之后可以用温热的清鸡汤淋在上边,清鸡汤是有微微的咸味的,让味道清淡的鸡蛋羹更加美味。 或者点一些清酱油,也是为了达到入味的效果。最后根据个人口味和喜好,滴上些麻油,一道完美的鸡蛋羹就算完成了。 外观上看,鸡蛋羹的表面是乳黄色的鲜嫩之色,倒是跟豆腐脑有些相似。 莲儿能把这碗鸡蛋羹都吃掉的话,补充蛋白质的目的是肯定能达到的。韵儿这边,是什么都难以咽下去,除了鸡蛋羹之外,还要准备一道开胃的甜品,打开她的胃口。 冰糖雪梨,这一道甜品本来是很容易入口的,只不过如过甜腻的过了,反而会起不到开胃的作用。 所以杨怀仁准备用冰糖雪梨这道甜汤和大米的稀粥融合出来的一道粥类菜式,来起到既让她有了食欲,又能补充各种营养的作用。 选用刚下果儿还带着点微酸的脆梨,去皮切块,放到盛装了清水的瓷碗中,加入少许糖霜熬制。 同时另起一锅熬一锅最普通的大米稀饭。不同的是,冰糖雪梨用大火猛熬,让梨子中的各种果酸都溶解到清水中,而大米稀饭要种中火慢熬,水可以多放一些。 两边都制作好了之后,将冰糖雪梨和差不多等量的稀饭浆混合,而剩下的稀饭则加入煮清鸡汤中的切成小块的鸡肉,再稍微煨煮一小会儿。 这样,一份冰糖雪梨鸡肉粥就算做好了。原本是两道菜,现在融合成了一道菜,而且是一菜两吃。 冰糖雪梨稀饭浆混合的稀汤,可以用冰块稍微镇一下,不用镇到冰凉,稍微感到凉爽的时候便可。 这样一碗甜品入口,立即就会给口腔带来一种酸酸甜甜的清爽,也不再显得那么难以下咽了。 而接下来的鸡肉粥,清淡可口,在前边冰糖雪梨的铺垫下,也能够让韵儿顺利的吃下去。 这几样菜式,杨怀仁都做的精细,也下了力气。韵儿和莲儿见官人大热天的为了让她们吃好,出了一头的大汗,心里别提多么舒服受用了。 杨怀仁抹着头上的汗水,见两位老婆吃得香甜可口,也就觉得别说让他出汗,出血都值了。 这时他在看看外边的天,其实没有变,晴朗而明亮。而城里,无论天怎么变,就随他去好了。 正文 第630章:棋子 进入七月之后,天热的有点夸张,没有空调,也没有电风扇,杨怀仁只能一天三遍澡,但是每次洗完了原来的臭汗,立即又出了另一身。 现在这样的身份,家里人也多,总不能穿个大裤衩光着膀子到处溜达,体面还是要的。 白天也还好,最怕的是晚上,热的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怕影响到韵儿的休息,杨怀仁只好自己在后花园里搭了个竹榻,就在露天里睡觉。 有风的时候还好些,没风的时候,其实跟憋在屋子里也没有多大的区别,最大的区别就是后花园里蚊子飞虫还真是不少。 然后就必须要点熏香,驱赶蚊虫。可这年代熏香的那种味道,也许在别人闻起来还算是香的,可对于嗅觉灵敏的杨怀仁来说,就有些刺鼻了。 折腾了半天,还是没法安然入睡。只好坐起来,看着远处温泉池子里冒热汽——真不是温泉水热,而是天太热把池水蒸得冒热汽。 雾沼沼地热汽,还不是变换着形状,在杨怀仁的想象里,这就算是看了一场露天的电影了。 电影的名字就叫做动物世界,因为那雾气一会儿变作老虎,一会儿变作长颈鹿,一会儿还变作人…… 不对,哪来的人? 杨怀仁发愣的工夫,那个人影已经飞到他面前。真的是飞的,要不然杨怀仁不至于发愣。 他抬着头看那人影背后,是不是有威亚之类的钢索吊着,可天色太暗,实在看不清楚。 但是那个人影的脸,杨怀仁看清楚了,是叶公公那张老脸。 脸色说不上来表现了他心中的什么情绪,不过沧桑了不少,好似一下子又老了十岁,不过叶公公本来就很老了,多老个十岁,对他来说也许不算是个事儿。 “来了?” 杨怀仁没头没脑地,下意识的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叶公公脸上这才有了点神色,似乎是一种听了这样两个字有点难以置信的表情。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冷冷的回了一句,“来了。” 话说上门就是客,虽然叶公公来的这个时间和地点,有点丢了一个做客人的基本礼仪,但是杨怀仁还是想笑脸相迎。 笑容没挤出来,琢磨过来怎么回事了——叶公公这是来报仇的。 这下杨怀仁开始想怎么跟叶公公聊天了,因为万一聊不好,聊尴尬了,指不定叶公公就会一刀宰了自己。 大半夜的后花园里也没个赏花观鱼的,杨怀仁怕他死了都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大声喊叫?别闹了,就算闪电侠是自己哥们,听到喊声一路飞奔过来,也来不及了,何况人家都休息了,折腾人家干啥。 逃跑?肯定没叶公公这个会飞的跑的快,跟他动手拼命?那更不可能了,实在没有那个实力,再说有句话说了,美玉不跟瓦片斗,送死的事干脆就别去想。 叶公公现在的处境,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拼命,人家一命换一命,也肯定不吃亏。 那……难道要跪地求饶?杨怀仁撇着嘴放弃了这个打算,他也是个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哪有跪地求一个不是男子汉的男人饶命的道理? 叶公公站在杨怀仁面前,就这么安静又带着几分好奇的心态看着他把自带的表情包展示了个遍,最后才开口道,“杨郡公好算计。” “此话怎讲?” 杨怀仁摊着手,装出一副一无所知人畜无害的样子来。脑袋里却飞快的转着,去分析叶公公现在的状态和心态。 比如,他要是单纯想给高太后报仇,现在他杨怀仁肯定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可是他只是一副僵尸似的样子站在对面没有出手,那么就是他肯定还有事情。 杨郡公这样的称呼,也反映了叶公公对杨怀仁的态度,或许是一种嘲讽,或许是一种真正的尊敬。 嘲讽的话,那很容易理解,尊敬的话,也许就是他有事相求了,所以说话才出乎意料的客气。 “杨郡公一路步步高升,这里边咱家主子的提拔,郡公爷不会忘记了吧?” 这他女马是想骂我忘恩负义呢吧,杨怀仁心道,不得不承认,他能有今天的地位,确实离不开高太后一次又一次的提拔。 但是这种提拔,是有条件的,她同样也指使了杨怀仁做了许多事情,而且很明显的,杨怀仁一直就是高太后眼里的一枚棋子,只有被利用的份罢了。 这种提拔好比把他从一个小卒子提拔成了一个炮,或者一个马,甚至是一杆车。 无论是卒子还是车马炮,都是为了老将子服务的,让你冲你就得冲,让你死你就得死,哪天要弃车保帅了,只要能达到目的获得器具的胜利,老将子是不会在乎你是卒子还是车马炮的。 “我当然不会忘,”杨怀仁随便地伸出手去指了指叶公公,又指了指自己,“咱们都是这盘棋上的棋子,想必叶公公心中,也该明白吧?” 话说的很直白,叶公公忽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意,“郡公爷不会才知道这一点吧?咱们既然当棋子,就应该尽心尽力的给主子卖命。 关键时刻你跑到对面阵营里去,这就是侮辱了一个棋子的使命了。” 我去,杨怀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人家叶公公早就明白这一点,当棋子当得心安理得,还自我觉悟出棋子的使命来了,也还真是敬业得让人没法理解。 至于棋子的使命这种高深的问题,杨怀仁也没法跟叶公公这么轴的人去理论,他在意的是眼前。 “事已至此,就算咱们是棋子,既然老将都完球了,胜负已分,咱们也没必要在一盘已经败了的棋局怄气。 不如就直说了吧,叶公公这大半夜的跑了这么远的路到小弟庄子里来见小弟,到底有什么事情?小弟能帮上忙的,绝对不会推辞。” “你倒是心直口快,怪不得主子以前那么器重你。” 见叶公公口气不是那么严厉,还有了些自嘲的恶趣味,杨怀仁心中的担忧也稍稍放下了一些。 不了叶公公接着开口说了一句惊天动地的话,“我要杨郡公帮忙把主子救出来。” 正文 第631章:谈条件 杨怀仁听了这话想骂娘。也很想跟叶公公说,哥,咱别闹了成吗?你真是我亲哥。 救人?还是去宫里救高太后,这但凡有点脑子的,就不会抽风去做这样的事情。 现在什么时候?又是什么情况?高太后玩火没玩好,撩着自己个儿的眉毛了,如今赵煦大权在握,没有立即弄死她,就是为了在旁人眼里做出个孝子贤孙的样子来。 不用多说废话,如今宫里对高太后的看守,那肯定是极其严格的,别说救人,恐怕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高太后一句话都传不出寿安殿来。 赵煦说高太后病了,也许不虚,她计划了那么多年,结果一天之内,整个美梦就摔了个粉碎,怕是换任何一个人精神上也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何况她年纪也不小了。 说一千道一万,要论起救人这种事,其实跟杀人没什么区别,叶公公这种专业人士,手底下还有数不清的内卫可供他使唤,要是这种实力都不能救人出来,加上他一个勉强有缚鸡之力的杨怀仁,实在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面对着叶公公忽然有点殷切的目光,杨怀仁也不敢直接拒绝了他,怕那样刺激得他立即出手一刀要了自己珍贵的小命。 “叶公公,这件事,不是小弟不想帮你,而是小弟实在没有那个本事,怕是到时候帮不了你大忙,反倒成了个累赘啊。” 苦着脸说完这些话,本以为叶公公会不高兴,却不曾想他又笑了,笑得人心里直突突。 “杨郡公玩笑了,这个忙,眼下也只有你能帮的上了,其他人,都是些墙头草。” 这话杨怀仁又不懂了,刚才叶公公还嘲讽他,说他背主投敌,这才眨巴了几次眼的功夫,旁人就都是墙头草,而他杨怀仁反倒是个必不能少的人物了。 这逻辑思维,杨怀仁自叹弗如,还真是有那么点跟不上他思维节奏的意思。 见杨怀仁似乎是有些犹豫,叶公公接着说道,“郡公大可放心,整个计划,咱家都想好了,你只要按咱家说的去做,绝对不会影响到你现在的地位。” 还有计划?杨怀仁这下想听听叶公公到底搞了个什么计划了,还能把高太后从戒备森严的宫中救出来,还能不影响到他的地位,这计划一定很有脑洞。 不过杨怀仁也不能表现出好奇来,只是笑着说,“叶公公,你就别诳我了,现在的局势,想必你我心中都是有数的,营救高太后,那就是跟官家过不去。 跟官家过不去,那就是嫌自己命长了,我如果帮了你,成不成功且先不论,我的地位保不保得住我都懒得想,我全家老小性命,恐怕也要折在这件事里。” “杨郡公多虑了,咱家是绝对不会害杨郡公的,事成之后,咱家保证跟主子就此在这个世道上消失,从此这世上在没有叶公公和高太后这两个人。 而且……” 叶公公顿了顿,阴郁地笑着说,“咱家可以把整个内卫全部交给杨郡公,有了这帮内卫的辅佐,保证杨郡公以后的地位会更高,根基会更扎实。 就算将来有一天自己想要做上那把高高在上的椅子,也不是不可能。” 杨怀仁真是想大声嗤笑出来,这话就是赤果果的忽悠。不过他面前是一位资深的忽悠大师,他这些话,有点太想当然了。 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你真当你是炼金术士会炼制隐身药水呢?要是有隐身药水你直接喝了进宫去救你家主子不就行了,反正你会飞的。 高太后那样的人,尽管失败了一次,可是她迷恋权力的心,是不会改变的,就算这能救了她出去,她能安安心心跟你隐居山林去?明显不可能嘛。 内卫,倒是的确吸引了杨怀仁的兴趣,原本他就想象过,高太后事败之后,这些内卫不能就像放羊似的放他们去江湖上祸祸。 而是应该把他们召集起来,成为一股帮他打探消息,暗地里做事的强大力量。 从连子庚那里,杨怀仁还是对内卫了解了不少,从人数上说,整个内卫组织大概可能有三千到五千的成员,大多数集中在如东京城这样的大城市里,剩下的则分散在大宋各地,甚至在周边邻国,也是有内卫的暗探存在。 人数其实也不算很多,但是他们都是秘密蛰伏在黑暗的地方,要联络到他们,并让他们为你效力,需要一样东西,就是内卫的花名册。 有了这个花名册,依靠内卫里原本就存在的组织制度和行为准则,那些隐藏起来的内卫才不会背叛组织或者不听命令。 叶公公这么说,就是跟他谈条件了。杨怀仁这一年来做过的事情,正常的也好,不正常的也好,但都没有脱离一个靠谱的范畴内。 招揽了这么多弟兄在自己身边,心思粗的人可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像叶公公这样的人,不可能不明白杨怀仁这是想干什么。 不过他还是想差了一点,杨怀仁积攒实力,还真是一片好心,不说为了老赵家的赵姓江山吧,但肯定是心怀国家和民族的。 叶公公的视角里看,这就是有野心的人了。所以眼下说着愿意把内卫交到杨怀仁手里,似乎这就是杨怀仁日思夜想的。 想肯定是想要的,杨怀仁不否定这一点,但也肯定没到日思夜想的那一步,内为里没有美女,却有些不男不女的阉人,说日思夜想,埋汰谁呢? 造反?闲得蛋疼的才去造反。下层的基础不改变,上层的领导者无论怎么换,也改变不了当今的局面,当皇帝听着挺好,没有自由的日子,杨怀仁根本不稀罕。 至于什么地位和根基,貌似高太后比他杨怀仁可扎实多了,到头来结果还不是功亏一篑? 有些事,不是单单打好了根基,就一定能成功的,就跟做菜一个道理,很多时候影响一道菜的味道的根本因素,除了食材很重要之外,制作的细节,往往决定了成品的最终效果。 所以说厨子的手艺,才是最重要的。 正文 第632章:威胁 杨怀仁觉得叶公公这么大年纪了对他一个小年轻连忽悠带点诳的也不容易,勉强挤出点笑模样来,可还是摇了摇头。 把哥们当傻子不是不可以,因为你怎么想的,哥们也控制不了,但是,请你离我远点。 “老叶啊,不是我说你,”杨怀仁摆出一副给他指点迷津的样子来,“无论你什么计划,我看都行不通的。 你自己个凭着一身武功可以飞来飞去,来去自如的,但别人不行啊。你要是有本事能背着高太后飞起来,那你也就不必来找我寻求帮助了。” 杨怀仁这是说的实话,不过在叶公公听起来,那就有点扎心了。 他对他的武功是绝对有自信的,甚至狂妄地认为,这世上在武功上能比他还高强的人,有可能存在,但这样的人绝对不会超过三个。 高高的宫墙,在他眼里根本不是任何障碍,那些所谓武功高强的大内侍卫,也不过是些虾兵蟹将而已。 但问题是他武功再高,高太后可没有武功,要救她的话,就像杨怀仁说的那样,真背着高太后,武功就施展不出来了,自身都难保。 所以他这几天酝酿了一个计划,可是他现在没法露面,想来想去,能入宫帮他实施这个计划的,也只有杨怀仁了。 可现在杨怀仁油盐不进,倒是真有点激怒了叶公公。他低头看了看脚下所在之地,然后慢慢的想到了杨怀仁的弱点。 “咱家的计划行不行,不用你来评判,咱家心中自然有数。今天咱家既然来找你寻求帮助,就绝不会空手而回。” 说着他冷笑了一声,抬手指了指杨怀仁身后。 杨怀仁立即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袭上全身,叶公公所指的方向,正是何之韵的卧房。 “杨郡公,你如果不肯帮咱家营救咱家心中最在意的人,那么咱家只好狗急了跳墙,绑了你心中最在乎的人,嗯……应该是两个人,还有个小的。 只咱家的手段嘛,想必杨郡公也进了内卫将近一年了,应该能猜到个七八分,哼哼……” 干恁娘啊,杨怀仁心中大骂这老小子乌龟王八蛋,恨不得给他脱了裤子再阉上一百二十三遍。 以叶公公阴狠毒辣的性格,他既然这么说,那么就可能说到做到,绑了何之韵,然后把她和她腹中的胎儿折磨致死,他这种变态绝对是做的出来的。 如今庄子里当兵的也多,有武功的人也不少,要是摆开架势跟叶公公正面对着干,自然时不落下风的。 但问题是叶公公这老小子不跟你玩刚正面这一套,他人阴沉沉的,性格也阴毒,就是喜欢跟你玩阴的,让你防不胜防。 叶公公也的确捕捉到了杨怀仁内心里最恐惧的事情,也是他最大的弱点。 杨怀仁憋着气,幻想里早把叶公公片成片儿吃到嘴里,嚼了个稀巴烂,可如今自己的把柄被人攥在手里,也不能真把他怎么样。 “老叶啊,你这么玩就不地道了,咱俩这关系,既然你辛苦来一趟我家,我总不能让你空着手回去不是。” 杨怀仁心想不如先听听他的计划到底是什么,然后再走一步看一步,也许那时会想出对策也说不定。 于是他装出一副识趣的样子,笑道,“要不你把你的计划说出来,咱俩一起研究研究,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咱俩本就不是笨蛋,不要亮子了,顶个猪哥还是可以的。” 叶公公对他这些废话也懒得去想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对于杨怀仁的屈服,他倒是心中暗爽,非常的满意。 “杨郡公若是早就这么爽快,也省下了咱家不少力气。” 爽你妹,省你大爷,杨怀仁心中恨得牙痒痒,脸上带着笑,心里却变着法的用十八般兵器问候了叶公公他家十八辈祖宗。 “计划很简单,你只需要帮忙从宫中运一具尸体出来,就算帮了咱家大忙了……” 杨怀仁有点蒙,运尸体?啥意思?是运送高太后的尸体出宫吗?都尸体了还运出来有个毛用啊,难道……叶公公口味够重的啊,我去,真恶心。 或者,是运一具旁人的尸体,然后他会想办法把高太后藏在那副棺材的暗格中偷运出宫来? 不会,杨怀仁觉得这些都不可能做到的,最近不同往日,进出宫的人也好,车马也好,都盘查的十分仔细,一个人,不是一块石头,藏起来不被人发现,太难了。 而且现在寿安殿根本不是随便一个人可以靠近的,没有赵煦的手谕,别说能走进寿安宫,谁往寿安殿看一眼,或者后宫里谁聊天提起来那个人那个地方,都会招来杀身之祸。 实在是猜不透啊,难道叶公公魔怔了出现了幻觉? 见杨怀仁表情五花八门,叶公公接着说道,“不用瞎猜了,运的就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尸体’。 过几天,太皇太后的死讯就会从宫中传出来,这正是赵煦那小子希望看到的,太皇太后重病不治,撒手人寰。 赵煦肯定不会喜欢他祖母的尸首就放在宫里膈应他,一定像模像样的举办一场盛大的葬礼,葬礼之后便会派人立即运送太皇太后的尸首出宫,到皇陵安葬。 而你杨怀仁,如今是赵煦心里最信任的人,如果你主动提出来你负责这件事,他一定会同意的。 只要你顺利的把太皇太后老人家的尸首运送到皇陵,咱家自会有办法搭救,其他的你都不用管。” 营救一具尸体,这他女马什么计划?听着叶公公把整个计划说出来,还说得那么轻松,杨怀仁已经三观尽毁。 不过这个计划中,叶公公的判断还是非常合理的,只不过杨怀仁还是没明白叶公公为什么要营救一具尸体出来呢?难道他会起死复生之术? 不太可能,这太诡异了,杨怀仁脑补的画面里,叶公公对着高太后的尸首念了些经文,然后摆了许多奇怪的法器,跳了一段大神,接着高太后眼睛缓缓睁开……我去,诈尸了。 他还想再问,叶公公却意味深长了又看了一眼韵儿卧房的位置,留下一句“你只按咱家说的去做就好”,说完一跃而起,又消失在黑暗的迷雾之中。 正文 第633章:龟息散 叶公公的深夜来访,搞的杨怀仁这一夜都睡不着了,就躺着望着天上的繁星瞎想了一宿,也没想出叶公公的计划,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不过人的感情,总是很奇妙的,杨怀仁忽然有了这么一种想法,叶公公对于高太后的感情,原本就是非常奇怪另类的。 他是个男人,但是他不是个完整的男人。生理上也许没有能力,但是心里上,他是爱慕高太后的。 一辈子都在一个女人身边,只能看着她长大,成婚,生子,大权在握,又沦落为阶下之囚,他对高太后的感觉,一定是感同身受的。 这种感情没法解释,也不是正常人能够理解的,他一生这种命运,或许就是造成他这种变态性格的原因所在。 所以他所谓的营救高太后的计划,也就能理解了。活人救不出来,但是尸体可以救出来,能在他身边,那也可以接受。 至于他对高太后的尸体要做什么,或者他要自杀殉情陪葬,那都是他的个人自由,旁人的眼光怎么看,他也肯定不会在乎。 这在叶公公这样的人看来,或许就是他能追求的爱情唯一的方式。 只是杨怀仁想完了这一切,觉得这样的方式,太极端,也太扭曲了。 东方渐渐露出一片鱼肚白的时候,花园里来了一个人晨练,杨怀仁没看见脸面,光凭那个闪亮的大光头和那副弥勒佛身形,便知道是悟能大师来了。 看到这么一个有趣的人,杨怀仁心情稍稍放松了下来,对着老和尚打趣道,“大师真是个排场人,每次出场,那可都是闪亮登场啊,哈哈。” 老和尚也不生他气,更不怪他没大没小拿自个儿开涮,而是立即笑呵呵地怼了回来。 “杨郡公这又睡花园里,可是又被少夫人赶出来的?守着鱼塘却没有鱼吃,挺不好过的吧?呵呵……” 我去,杨怀仁又乐又气,怎么今天都跟我过不去呢,我说一句,你说三句顶回来,是一点也没给我这个通远郡公老爷面子啊。 而且老和尚看样子慈眉善目心宽体胖的,没想到这么小心眼,而且还这么色,和这个时代的其他人想必,他还真是超脱凡尘,什么色话儿都敢往外撸。 不过人家说的也对,杨怀仁却实好几个月没那啥了,两个老婆一前一后几乎同时有了身孕,事情是好事,别人也说这叫双喜临门,可对杨怀仁来说,可就真是难受了。 杨母这种事不是没找他谈过,这年代的认知,怀了孕的孕妇,男人是绝对不能碰的,一时怕影响孕妇腹中的胎儿,而是对男人来说,这种事也是一种忌讳。 兰若心也是住在庄子里的,不过和二丫头住在一起,杨母心中也意识到这个丫头早晚也是自己的儿媳妇。 况且兰小娘子跟自己儿子在环州经历了那么多,人家愿意为了自己的儿子舍了命,那也不能亏待了人家,两个儿媳,也是不反对的。 若不是兰若心自己提出来说韵儿和莲儿都怀着身孕,此时不便过门,杨母或许已经督促着杨怀仁把兰若心也收啦。 这种事,谁经历了谁知道,杨怀仁本就是年轻气盛火气旺的时候,更加上食髓知味之后,更是热火烧心的难受。 没必要隐瞒什么,更没必要装圣人跟没事人一样,人的生理需求,就是自然而然的,看看那些刚娶了新媳妇的内卫们,就知道了。 从环州回来之后,只要不是有任务的,参加完了每天上午的训练,这帮人就躲在家里不出来了,被人笑话怕老婆什么的也没有关系,谁幸福谁知道的事,何必在意呢? 老和尚已经在鱼池边上比划了起来,杨怀仁也看不懂他舞了一套什么功夫,反正慢悠悠的,看着也不是多么厉害。 但是……鱼池子里的水一阵一阵的起波浪,老和尚身边的青草也跟被旋风刮过了一样,以他为中心,向这给方向斜躺了下去。 对啊!杨怀仁心道,这老和尚也是个高手,找他来给自己参谋参谋,说不定能搞懂叶公公这样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态,或许,他的整个计划里,也有隐瞒了杨怀仁的秘密也说不定。 老和尚晨练完了,收了功,本想跟杨怀仁道个别,然后就如他这几日形成的新习惯一样,去学院工地上看看。 杨怀仁从竹榻上跳下来,鞋也不穿就上去拉住他,把昨夜之事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老和尚捏着下巴沉思了一下,时而点点头,又时而摇摇头,就这么神游了半天,才得出一个结论来,跟杨怀仁说了三个字——龟息散。 “龟息散?什么玩意?” 老和尚这次有点严肃,“这龟息散,小僧也是从一些典籍中看到过,却从未见过。不过据传,这种药来自西域武林。 从名字上,就可以听得出这种秘药是个什么样的效果。传说人若是吃了这种龟息散,呼吸和心跳会慢慢的减弱,人也显得越来越虚弱。 三天之后,服药之人就会陷入一种类似乌龟冬眠的状态,心跳几乎停止,呼吸可以做到不被人察觉的出来,就像……死了一样。” “死了一样?那就是没死呗?!” “对,没死。但是在普通人眼里,这个人就是死了。不过嘛,服药的人虽然看上去像是死了,但是他依然有感觉,依然能听见外界的声音,就是身体已经不听自己使唤,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哦……那不是比死了还可怕?” 老和尚笑笑,“小僧也没尝过,如何去知道?进入这种假死状态的人,是不会自己重新活过来的,除非有另外一个人喂他服下一种专门的解药,他才会重新心跳缓缓加速,然后活过来。” 杨怀仁张大了嘴巴,一副惊骇的样子,“要是没人给他喂解药,那他不是永远那个样子,岂不是成了个活死人?” “哈哈,杨郡公真会打趣,哪里来的活死人?要是服了龟息散的人真没有人管,那么他不吃不喝,大概七到十天之后,也会因为缺水而死。” 正文 第634章:对策 “渴死?” 杨怀仁默念着,心中有些不爽,死法有很多种,但是渴死这一种,听来好似也没什么,但是肯定是最最难受的死法中的一种。 不过听老和尚这么给他一说,他便有些弄懂了叶公公的计划,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了。 叶公公并不是只要高太后的尸首,而是要活人。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他就不是个变态,而是变的程度上,比只要尸首好那么一点点罢了。 寿安宫别人进不去,叶公公是可以来去自如的,因为他会飞。 而那种叫做龟息散的秘药,不管用的什么方式,他肯定是有的。他一定是先签入寿安宫,让高太后服下龟息散。 服药后的高太后会在三天之内逐渐出现生命体征衰弱的迹象,这种病症,即便是宫中太医院的太医,怕是也搞不懂高太后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奇怪的状况。 结合宫中如今的局势,他们不会治,也不敢尽力的去给高太后治病。 大约三天之后,高太后就会失去心跳和呼吸,进入一种假死的状态。而这样的状态,在常人看来,就是死亡了。 赵煦对他祖母并没有多少感情,而且是心怀愤懑和仇怨的,高太后一死,他一定不会愿意她的尸首留在宫中让他难受。 所以一定会尽快筹办一个象征性的宏大葬礼,然后尽快让人把高太后的尸首运出宫廷,送到西京河、南府巩县神尾山皇陵安葬。 像叶公公判断的一样,这样的事情,赵煦一定会找一个他信得过的人去办,而且这人不曾在朝堂上参与过党争,没有利害关系,那么这个人,八成会是杨怀仁。 这样一来,高太后的“尸体”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出宫,然后出城向西。半路上只要杨怀仁做点什么手脚,配合叶公公玩一处偷梁换柱,找个别的什么人的尸首把高太后换出来,他的计划就算达成了。 想明白这些,杨怀仁心中大叫我了个去,叶公公这是玩狸猫换太后啊。 那这事,该不该告诉赵煦呢? 告诉他,可以邀功。不过杨怀仁觉得如果原原本本告诉赵煦,按照赵煦的性子,恐怕不会容忍叶公公和高太后用这种方式来侮辱他的智商。 也许本来他想过几个月在对他祖母动手的计划,就会提前实施。 这样一来,赵煦那里肯定会给他杨怀仁记上一个大功,但是这样反而让杨怀仁得不偿失了。 如今在赵煦那里,立多么大的功劳,似乎都不能吸引杨怀仁了,而他现在最在意的,是叶公公手上那本内卫的花名册。 只有拿到这本花名册,他才能去控制原来的内卫,让这个秘密组织成为他将来大计划中的一个关键组成部分。 如果不让叶公公的计划成功,拿不到他手上的内卫花名册,这些内卫将来流窜到江湖上,可能就是一个大隐患,甚至大祸害。 更严重的问题,叶公公计划失败,不用想也知道是杨怀仁告了密,高太后如果死了,他一定会找杨怀仁报仇,而且会伤害他最在意的家人。 这是杨怀仁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所以思前想后,杨怀仁还是决定不告诉赵煦,而是先顺着叶公公的计划走。 但是这不代表他就被动的去按照叶公公的指使去做,也许表面上去迎合他的计划,但是背地里,一定不能让高太后和叶公公的计划成功。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叶公公嘴上答应的好,说什么事成之后把花名册交给杨怀仁,而且从此以后他和高太后两人再也不会出现在人们的视野当中。 但是,他真的会遵守诺言吗?谁又能保证呢?就算他是这么想的,高太后能甘心吗?以后若是东山再起了,可又是一个大祸患。 所以一定不能放了这两只老虎离开,而是在拿到叶公公手上的内卫花名册之后,就要除掉这两个祸害。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整件事就要好好计划一番了,要想出一个绝妙的对策,去应对叶公公自觉完美无瑕的计划。 叶公公毕竟武功高强,若是不能杀了他或者抓住他,也许他不一定能当场就能打得过杨怀仁的兄弟们和手下那么多的府兵,但他完全有能力独自逃走。 杨怀仁忽然想起面前就站着一位高手,于是笑嘻嘻地对着老和尚说道,“悟能大师啊,你看你这几天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小子一个忙呗?” 一直咧着嘴笑的老和尚立即收了笑脸,“按说杨郡公有事,对小僧尽管吩咐就是。只不过眼下看郡公这个样子,小僧心中发冷啊。” “大师玩笑了,这么热的天,你冷个什么?” “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郡公拉着小僧的手不肯放开,笑得又这么……小僧年纪大了,可别吓着小僧。” 杨怀仁一脸黑线,“大师想什么呢,我杨怀仁可不是那种人!刚才说起的关于叶公公营救高太后那件事,小子真的需要大师能出手相助啊。” 老和尚其实早猜到了杨怀仁要求他帮忙做什么,只是这样的事情,他这种世外高人,实在不愿意去掺和。 “唉……” 他叹了口气,“小僧本以为郡公的庄子,还有将来的学院,是另一个世外桃源,没料想还是没逃得过尘世间的烦扰。” “不烦不烦,”杨怀仁听老和尚这么说,便知道他已经答应了帮忙。 “大师别叹气了,这事也不怪小子,小子也想留在庄子里躲清静,将来能教书育人,岂不快哉? 可是有些坏人不让啊,他们整天惦记着我呢,不论是好事坏事,总要先想起小子来,总要算上小子一份。 小子若是就这么任人摆布没有自己个的主意,怕是将来被人卖了也不知道呢,所以小子得反抗,得让他们知道,我杨怀仁也不是个皮影子小人,那么容易被他们操控的。” 老和尚听他一套一套的,好似说的他是个大好人,别人都没事光想着阴谋算计他一样,实在是脸皮厚的紧。 不过转念一想,正是因为他脸皮厚,才能做出别人做不出来的事情来,随意便又摇着头笑了出来。 正文 第635章:炼药 悟能大师答应了帮忙,让杨怀仁心安了不少。 老和尚和叶公公谁的武功更高,杨怀仁也说不准,因为他本也不懂这个,更没见过高手过招,心里根本没有一个标准却衡量。 不过在他的想象里,两大高手要是出手对决,一定是火星撞地球,非常激烈精彩又好看的,就像决战紫禁城之巅似的。 呃……紫禁城如今还没建呢,那不如说是九阴真经大战弹指神通,不管他们的武功是不是叫这么好听的名字,不过两个人比划起来,大概就是那么个意思。 叶公公有他的计划,杨怀仁则要准备他自个儿的完美计划。计划里的前半部分,自然要让叶公公的计划顺利进行,就等着他给高太后吃那个什么龟息散,等待着老太婆变成活死人。 等宫里太医认为高太后宾天之时,赵煦差不多就会下旨传召杨怀仁进宫去,令他在葬礼之后,率军押送高太后的“尸体”出京。 高太后的“尸体”运出宫城之后,杨怀仁就立即跟叶公公索要内卫的花名册,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拿到手里,算是第一步。 而出了京城之后,估计出殡的队伍行进到了人烟稀少的山林里,叶公公就会让杨怀仁给他行个方便,让他施展什么移花接木、偷天换日的大法了。 就在他以为他计划就要成功的时候,杨怀仁便开始动手,最好的办法是挟持住高太后的“尸体”,逼迫叶公公就范。 他若是肯听话老老实实束手就擒那还好,若果他不肯,那就关门放八戒……啊不对,是关门放悟能大师和他去决斗。 为防不测,除了要手下将士们准备好强弓硬弩之外,杨怀仁也要准备点好吃的,给叶公公和高太后先尝尝。 天进入了七月,充足的阳光让万物生长得都很快,好似静下来仔细听,都能听见了它们在茁壮成长一样。 杨家庄子里麦子收了,才种上新育种的玉米,感觉上也没多少日子,玉米就抽芽了。 涡河里鱼儿也多了起来,又肥又美,庄户们在河边荒滩上挖个小湾子,水流在湾子了回旋,便引得鱼儿游了进来,这会儿再在湾口那里拦个坝,便可以轻松抓鱼了。 菜畦里的番茄一天大一圈,一个月就能采摘一茬,继续留出育种的部分,剩下的杨怀仁便让庄户们分了拿回家吃。 番茄和土豆产量实在太大了,工地上不管怎么努力帮着吃,可还是连三分之一都吃不了,杨怀仁只好再往山谷深处的龙武卫和虎贲卫大营里送。 那些禁军的将士们此时才刚刚迁移到此处驻扎,杨世虎也还并没有开始对她们进行边军一样的训练,也许还在考虑如何让这些心情郁闷的禁军将士们接受他的训练方式。 禁军的大锅饭,想来也不怎么好吃,虽然是朝廷发军饷养着,但也说不上天天都能吃上肉,萝卜白菜吃的多了,乍一吃上番茄土豆,倒也是新鲜了不少日子。 杨怀仁其实很早就想去大营里看看的,毕竟他也是新上任的龙武卫大将军,总让人家杨世虎帮忙看着,心里也觉得过意不去。 有些事情,他觉得让这些禁军将士们的心情先沉淀几天,接受了现实之后,再跟他们谈也不迟。 何况现在实在是分身乏术,叶公公计划营救高太后的事情,如今才是重中之重。 后花园里的鱼池子里,河豚也是泛滥的可怕,河豚除了杨怀仁别人都不敢动,也就任由他们一片一片的生,然后一茬子一茬子的疯长。 顽皮的二丫头没事就拿着根大长竹竿去鱼池里搅弄,然后看着“泡泡鱼”飘上来就“咯咯”地笑。 池子里喜欢温水的水草和水藻,也是长势可怕,喂饱了那么多鱼,可还是不见少,有时候还漫得水面上一片一片的,波光粼粼里,倒是成了新的景色。 花园里的花,就开得更旺盛了,那一片曼陀罗,家里仆子知道老爷用这花做药,就又栽植了一大片。 原以为这么金贵的花种,轻易的移栽不会那么容易存活,但不知道是花园子里的土好还是温泉水里的矿物质实在太丰富了,让移栽了的曼陀罗每一株都开的那么艳丽。 于是杨怀仁得了大量的做毒药的原材料,两种东西毒性都很强,除了当初曾经帮他处理这些毒物的几个贴身的仆子,其他人杨怀仁也不敢用。 以前宰杀河豚,都是为了取肉食用,可这次杨怀仁没有心情仔细处理,就仔细整了几条,取了肉做了鱼脍,让家里人、兄弟们品尝之外,剩下的都只取富含毒素的内脏和血液,河豚的肉就那么白白浪费了。 杨怀仁这样的败家行为,庄子里的老人们也许都习惯了,都知道东家就这么个秉性,做事情想来都是随心而为,随心所欲的。 老和尚看不过去了,看着那些号称天下第一鲜的河豚肉就那么糟蹋了,心疼的眼看着豆子大的泪水顺着胖乎乎的大脸就流了下来。 杨怀仁只好给老和尚整了一大盘,去堵他的嘴,同时也算是事先给这位计划中的关键人物一个大大的犒赏。 吃人嘴短,享受了美食,老和尚也就不再言语了,知道杨怀仁是要炼制毒药,立即就躲的远远的,看来武功再高,也怕毒这东西。 以前杨怀仁制作混合的毒药,都是制作成粉末状,现在材料也多了,他便试着把毒药做成不同的样子。 混合在淀粉里揉成药丸,就是丹药;溶解在水里再炼制浓稠了,盛装在小瓷瓶子里,就是毒药水。 当然,最好用的毒药粉末,也是准备了不少,其中做了缓释型的。 这种混合的毒药,他用了很多次,效果还是蛮好,不过就是毒性太大了,而且没有解药。 反正已经准备好了器具,杨怀仁就觉得应该再准备点毒性不那么大的,也不会直接要命的毒药以备使用。 单纯的曼陀罗花毒,就是一种迷幻剂,掺和上些其他的药物,就能当高级的蒙汗药使用。 泻药这一类的,也要准备,总之但凡是他能想到的,有材料的,杨怀仁都做了一些,厨子变毒药之王,并不是难事。 正文 第636章:太后“宾天” 离叶公公大半夜来威胁杨怀仁三天之后,宫里便来了消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果然如期“宾天”了。 若是这件事放在以前,那肯定是震惊朝野的,但如今的气氛有点奇怪,高太后辞世的消息从宫中传了出来,东京城里似乎和往常一样,并没有听到多少哭声。 高太后这个人,在寻常的老百姓心里,印象其实也算是还不错,大家没听说过她为大宋建立过什么大功劳,当然也没听说她有过什么大过错,就当一个慈祥的老妇人去世罢了,只不过她的地位,是比普通高了不少而已。 老百姓嘛,对于宫中的事情,有好奇心,但也不会太在意,因为信息量确实有限,顶多也就是茶余饭后闲聊的时候为高太后的死唏嘘几声,真正呼天呛地的,那也不现实。 朝堂上的朝臣们,这会儿都忙着揣摩圣意,根本没有工夫去哭。 那些高太后在位时提拔起来的官员,如今被贬的被贬,赋闲的赋闲,他们心中虽然感怀高太后的知遇之恩,心中总是难免有些悲伤的。 但这时候他们也不可能当出头鸟,也不过是躲在家里头上蒙上被子呜呜几声,抹眼泪这种事,在这样的情势下,是不能让旁人知道的,所以声音是不敢闹出来的。 这年头婚丧嫁娶,都是各种各样的规矩,高太后死了要办葬礼,虽然没有皇帝驾崩那样的高规格,遗体摆上个前七后七总共十四天供宫人和朝臣们祭奠,还是该有的礼数。 不过赵煦似乎不太喜欢他祖母的尸体还在宫里摆上半个月,朝堂上以天太热怕他祖母的遗体腐烂为由,立即便要为他祖母办了葬礼,然后命人将高太后的遗体送到皇陵去安葬。 嘴上是征求朝臣们的意见,可这些日子正是众朝臣精神紧张的时候,谁也不敢拿孝道或者规矩来触赵煦的霉头,反对的声音一点没有,反而争先恐后的跳出来表示官家这么做,才是一个孝子贤孙的应该有的姿态。 这就跟没有人哭一个道理,人走茶凉,亘古不变。而赵煦则非常享受这段日子的这种说一不二的感觉,难免有些飘飘然。 不过葬礼还是要大办,虽然急了点,但该有的场面,还是做的很充分,算是他这个孙子给了祖母最后的颜面。 杨怀仁被传召进宫,赵煦找他的意图也很明显,命他在葬礼结束之后,立刻就运送高太后的灵柩出宫,运到巩县皇陵,选个好日子把她葬在英宗的陵墓旁边。 杨怀仁此时只剩下叹服叶公公这家伙的份了,佩服他真是宫中的两位大佬肚子里的蛔虫,无论太皇太后还是赵煦,他们心里想的什么,叶公公都一清二楚。 而杨怀仁似乎如今就是那个赵煦有了什么不乐意朝堂上人去办的事情,都要召进宫来吩咐他去办的那个人。 杨怀仁也分不清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赵煦能这么用他,说明了赵煦对他的信任,放在旁人眼里,这就是皇恩浩荡,圣眷有加了。 杨怀仁不说二话,欣然领命。只领了二十多个人去寿安殿去拉装了高太后遗体的巨大棺椁,剩下的人承担的护卫的职责,也不便进宫,只得留在宫门外等候。 再一次走进寿安殿,杨怀仁迎面就感受到一股阴风阵阵,他心里是知道高太后至少目前是还没有真死的,这股子阴风,只能说明叶公公这个大阴人就藏在附近。 一副巨大的打了金边镶嵌了各色宝石的杉木棺椁摆在大殿中央,还真是富贵得有点过分。 棺椁的棺盖还只盖了三分之二,是留了个空间给人瞻仰高太后遗容的,尽管如今的状况,也没有几个人真的敢来瞻仰。 除了高士林和高士逊这两位高太后的弟弟带着家人来看过之外,就只有赵頵一家子来过了。 虽然没见着赵頵,但是杨怀仁可以猜得到赵頵现在的心情。权力的争斗,他并不是不懂,只不过是不喜欢参与到其中罢了。 对于赵頵来说,一边是自己的母亲,一边是自己的亲侄子,而且还是当今皇上,他夹在中间,确实不好做人。 高太后的死,他嘴上或许没说什么,但是心中一定是有数的,这样的事情,生在帝王家的他,早见识过很多。 虽然跟杨怀仁一样不清楚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从结果上看,事情还是挺明了的。 唯一让他怨恨的是,他觉得赵煦有点做的过分了,尽管赵煦想夺回皇权的想法是正当的,但是事后明明做了一副不会伤害高太后的样子,可结果还是没有容得下一个压迫了他很久的人,继续住在宫里。 他应该在参加葬礼,不知道叔侄二人,见了面之后场面会是个什么光景。 杨怀仁懒得去想这些了,他只是好奇吃过了龟息散的高太后,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左盼右顾四下无人,杨怀仁决定踩着梯子爬上棺椁去看看——那棺材也他女马高大了,不爬梯子,根本就看不见里边是个什么情况。 爬梯子的时候,心情难免有点忐忑,对,就是那种七上八下的感觉,就怕叶公公给高太后下得龟息散分量不够,这会儿突然睁开眼诈尸。 等看见高太后那个样子,杨怀仁才放下心来。 高太后依旧穿着一身华丽的袍服,带着凤冠和各色的珠宝首饰,比她生前的那副装束,甚至还要贵气了一些。 脸面是上了妆容的,脸色惨白,双目紧闭,还他女马化了个血红血红的红嘴唇,跟刚吃了俩孩子没抹嘴似的可怕。 杨怀仁很想探下头去听听老太婆的心跳是不是像老和尚说的那样,真的让人察觉不到,不过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宫里太医都没发现什么,他就不去做这种恶心可怕的事情了。 从怀里掏出厨刀来,将刀尖探到老太婆的鼻孔外边,等了好一会儿,杨怀仁也没发现光滑的刀尖上有一丝雾汽,这才赞道,“这龟息散还真是牛比的一塌糊涂。” 正文 第637章:出殡 杨怀仁吩咐人给棺椁上了钉,等待着内侍来传旨,命他们出宫。 葬礼是在崇德殿办的,不知道是不是高太后的身份特殊,还是像她这样的人葬礼就是那么个规矩。 整个葬礼在杨怀仁看来不像是个葬礼,倒是像极了一种祭祀或者祈福的仪式。 殿上用白麻布包得跟冰天雪地似的,全部一片白色,连大梁都缠了好几圈。 就在这白得有点瘆人的环境里,有和尚念经,也有道士做法,也有用猛鬼的样子做了面具戴在脸上围成圈跳舞的,手里也不知道抓的什么枯草束在一起,点燃了之后跟舞剑一样的舞,弄的大殿里烟火缭绕。 大殿里也跪了不少人,男的女的都有,迷雾里分不清是官员还是哪家的亲戚,披麻戴孝的人太多,都作势抹着泪,只不过眼睛里也没挤出几滴泪水来,眼皮子被粗麻布抹得火辣辣的疼。 前边跪着的几排人,是真的泪眼朦胧,不过那样子装的不太像伤心,更像是被那些烟雾呛得抹眼泪。 最前排的两个人,是赵煦和赵頵叔侄俩,两个人就那么跪着,相互之间看不到交流,也许这时候沉默就代表了一切。 等那些各色的法师们念完了经做完了法,也没有什么发言纪念高太后这位亡者的程序,司礼监的一位白头发老公公唱一句听不清的词儿,下边人就大哭一声,再唱一句,下边人又大哭一声。 就这么唱了哭了好几十个回合,这才喊了声“归山”。 这意思就是要出殡了,杨怀仁这才吩咐人敢着马车,拉着那副巨大的棺椁开始往宫外走。 宫中的乐户开始吹拉弹唱起来,那调调在杨怀仁听起来一点也没有悲伤的意思,反倒是节奏明快,容易让人不自觉地身子就能抖动起来。 这其实也不矛盾,宋时讲究喜丧,特别是地位高的人,亲朋好友们悲伤完了哭得累了,等出殡的时候就该用一些喜庆或欢乐的乐曲来相送,也算是对亡者到了阴间之后能过上欢乐日子的一厢情愿似的祝福。 二程的理学规定了许多繁琐的丧葬礼仪,可那是对过世的男子来说的,女人就算到了高太后这个地位,赵煦一提出来即日出殡,也没有任何人敢说个不字,更不要说职责官家不敬礼法了。 二程这两个老夫子,以前那么风光,现在不照样在家里赋闲养老了吗?说明即便二人即便站在理学和道德的高位之上,也怕一个意气风发的皇帝的雷霆之怒。 见风使舵,这时候在他们看来,或许就不是一个贬义词。越是地位高的人,越是爱惜自己羽毛,当愣子强出头的事情,他们说说就好,不会有人真站出来大声鼓噪的。 见母亲的棺椁被拉着开始往宫门的方向走,唯独赵頵的哭声变得撕心裂肺起来,杨怀仁有些不忍,但看到赵煦脸上冷漠的神色,还是没有停下来。 杨怀仁很想告诉他你母亲还没死呢,可是这场合不合适。 一路出宫,哭声就渐渐听不见了,走出宫门,迎上举着幡子的其他手下人,杨怀仁直接下令赶紧出城。 从宫门到西门,出城的道路已经被开封府派人清理了出来,不让行人通过,就走在这样的街道上,在烈日里显得难得的冷清。 那一刻杨怀仁似乎有种难以言表的错觉,东京城的繁华,仿佛都是过眼云烟的一场梦。 赶上正午时分,出殡的队伍走出了西门,门外是一些跪在地上谢孝的宫人。 按道理来说这样的事应该有孝子贤孙来做,只不过孝子贤孙地位太高,又有特殊的忌讳,才找了跟他们八字相同的人来替代了。 出了城,上了大路,出殡队伍就没有那么多礼仪要遵守了,出了前排的幡子不能少之外,其余的人该吃东西的吃东西,该喝水的喝水,大家也就像是运送一件货物一样。 只是过路的百姓遇上这样的队伍,总要对着棺椁的马车微微的弓一下身子,算是对亡者的敬意。 而表达了敬意之后,就会远远的躲开,或让出道路来,让出殡的队伍先过。 一路无事,杨怀仁开始前前后后的打量,似乎想找出叶公公到底藏在哪里。 对于叶公公这种神出鬼没的人,杨怀仁总是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子阴冷之气就在身边,却如何也找不到他隐匿在哪里,更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忽然间跳出来吓人。 可瞅了半天,还是没发现他的踪迹,这让杨怀仁有些不自在了,心里想着不会真等着哥们把老太婆的“尸首”运到巩县你才出来移花接木吧? 那可有的等了,运送棺椁的马车走的不快,从东京城到巩县皇陵可是有近三百里的路途,磨磨唧唧走个三天也不过分。 天这么热,把高太后憋在那个华丽又巨大的棺材里,人本来没死,怕是到了地方也就真闷死了,臭了都还说不定呢。 可叶公公还是没有出现,杨怀仁开始很奇怪,后来仔细想想,叶公公这人做事一定是滴水不漏的。 这出殡的队伍里,大多数是杨怀仁带来的人,当然也有些宫中随行出来的几个监督下葬的吏部官员和宫中的太监宫人什么的。 叶公公之所以没有在白天出现,应该就是怕他出现的太突然,这么多人看到他,反而暴露了他要偷梁换柱的计划。 到日落的时候,出殡队伍行至中牟县,县里县令和衙门里所有的官员都出城来迎接。 杨怀仁也没有什么话跟他们说,就是简单客套几句,被安排到了中牟县的官驿中吃饭休息。 因为一路上走得慢,官道两旁绿柳成荫,天虽然热,人倒是不能说很累。 杨怀仁吃过了晚饭,似模似样的打了个哈欠,说了声累了。礼部的官员们出这趟公差,自然是唯杨怀仁这位郡公爷马首是瞻。 做主的说累了,那就各自回去休息便是,这做的是出殡的活,谁也没有闲心逸致去说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等这些官员和宫人们都拜辞各自回房之后,杨怀仁忽然又来了精神,叫过几个兄弟们来,开始小声吩咐了了些什么。 正文 第638章:闹鬼(上) 中牟县虽然处在京畿路官道上的要塞位置,却并不是个上县。在这个农业社会中,虽然县中户逾四万,但大多数都是寻常的庄户人家。 县城不大,因为守着从西进入京城的官道,县城里留在这里歇脚的外地行商倒是不少,而城里的各色各样的客栈和货栈也成了具有地方特色的景观。 夜色渐深,县城里主要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逐渐少了起来,许多以扛包搬货为生的苦力们结着伴,抹着脸上的汗水,怀里揣着沉甸甸的今天辛苦赚来的工钱,带着喜悦说笑着往家里赶。 官府的驿站在刚进东门的街北边,因为时常接待过往的官员,驿站建得也算是十分体面。 除了临街的一座三层的高楼,后边宽敞的院落里又分出许多个小院落来,供那些有身份地位的达官贵人们休息。 杨怀仁带领的出殡队伍,有两百多人,几乎占了大半个驿站院落,装着高太后遗体的棺椁,被单独存放在最中间的一个院落里。 棺椁太重,是没法从马车上卸下来的,只有把拉车的四匹马儿卸了套索,牵到马棚里喂饱休息,而车身则留在院子中间。 中某县当地的官员十分重视,召集了匠人赶工,在院落的中间支起了一顶大帐篷,帐篷里也摆满了各种祭奠之物和各种祈福的法器,算是给高太后设了个简易的灵堂。 按照杨怀仁的指示,这个院落四周的几个院落里,都是住的他带领的通远郡公府的府兵侍卫,而随行的礼部官员和宫人们,则安排他们住在更外围的院子里。 外边的街道上静了下来,杨怀仁看看天色,对身边的黑牛哥哥等人说道,“今天夜里,我估摸着叶公公就会来。” 黑牛哥哥点头认可,不过面露疑色的问了一句,“他……真的会来吗?如果来了,是不是要背着一副尸体?” “我如果所料不错的话,他肯定都准备好了这一切,带一具不知道什么人的尸体来偷梁换柱,那是肯定的……不过也有可能,他是在耍我。” 黑牛哥哥陷入了思索,好似觉得杨怀仁说的话很有道理。如果认为叶公公会把自己的真实计划对杨怀仁和盘托出,想想是不是有点太简单了。 叶公公这个人,说好听的是足智多谋,心思缜密,说难听的,就是老狐狸一只,奸诈着呢。 他要营救高太后,想出这么一个计划,肯定不会是一般人想象的那么简单,对一个曾经坏了他大计的人,和盘托出自己的全部计谋,起码杨怀仁是不会那么想的。 两个人之间,现在说明了是合作,而且叶公公还拿出杨怀仁的妻儿来做威胁,但是要说两个人能相互信任,那简直没有任何可能。 从龟息散开始,说明叶公公都是经过了周密的计划的。杨怀仁在城内也有对他忠心耿耿的内卫暗探,可是这几天来,这些人并没有查探到叶公公的行踪。 有可能他是躲藏在宫中某个隐秘的地方,毕竟皇宫太大了,可以藏身的地方有很多,叶公公在宫中生活了好几十年了,有些不为人知的藏身所在,这一点不难想到。 而城里其他的堂口的内卫,已知的那些内卫,在高太后失势之后虽然有些吃惊,但是多年以来他们养成的内卫的素养,还不至于让他们一时慌乱不堪。 几乎所有人都跟内卫的上层人物失去了联系,叶公公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而剩下一个摆在明面上的内卫副总管杨怀仁,他们不知道可不可以信得过。 也不是没有人来投诚,杨怀仁这段日子也忙得分不出身来,还没有时间对这些来投诚的内卫中人一一接见笼络,只好委派了对内卫更熟悉的连子禄和连子洲等人去跟他们见面。 他们见了那些人,就替杨怀仁给他们传了话,大体意思就是内卫不会就此解散,将来的内卫还会发展壮大,但是发展壮大的方式,杨怀仁让他们卖了个关子,只说肯定比现在的情况好,却不详细说明。 对于他们的安排,则是让他们静静地等待一段时日,同时,有些原本跟连子庚他们三兄弟相熟的人,则让他们在城内观察动静,特别是内卫里其他人的动静,然后及时把所发现的异常情况禀报上来。 这样的指令,他们也不是一点犹豫没有,只不过目前朝堂上的情形,他们也心中有数,叶公公这边渐渐失势,而杨怀仁则是官家面前的红人,跟了谁更有前途,他们不是不清楚。 当然也有些人是忠于叶公公的,是他亲信的那一批人,不过大多数内卫,包括很多的暗探来说,他们更喜欢继续躲在暗处静观其变,等待时势更明确了,他们才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内卫刺探消息的能力不弱,但这些日子却都没有人发现叶公公以及他那些亲信手下的踪迹,就让杨怀仁觉得事情开始变的有点复杂了。 因为他所知的叶公公的计划,全是从叶公公一个人的嘴里说出来的,加上杨怀仁自己的推理和判断,才大致猜到了一些端倪。 但是,这全部的猜测,也只是猜测而已,也许跟事实的情况非常接近,也许叶公公只不过是故意放出这么个烟雾弹,为的只是骗取杨怀仁的信任。 所以说杨怀仁所准备的“将计就计”的安排,也是建立在这个猜测的基础上的,如果叶公公另有其他计划,那么杨怀仁的应对,或许就是中了人家的圈套了。 等了好一会儿,院子里还是没有动静,杨怀仁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嘴巴刚砸吧砸吧地闭上,忽然从驿馆正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咚咚咚”的敲门声。 杨怀仁从新警觉了起来,让黑牛哥哥等人继续守着,自己则带着天霸弟弟转到正门处,看看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驿馆的伙计嘴里碎碎裂裂地骂着些听不清楚的骂女良的话,只穿了一条犊鼻裤跑着去开门。 门闩刚一抽开,外边敲门的人便猛一用力推门冲了进来,嘴里喊着,“不好了,闹鬼了!” 正文 第639章:闹鬼(下) “不好了!闹鬼了!” 驿馆门外敲门的人不等伙计拉开们,便自己猛地冲了进来,嘴里不断的重复着“闹鬼了”这三个字。 开门的伙计没想到外边人就这么冲进来,被门板撞在脑门上,生生吃痛地叫了一声,接着捂着脑门子向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正要开口大骂,小伙计忽然感觉到下巴底下一阵冰凉,忍着脑门的疼痛睁开眼,便看见一柄长剑逼在他脖子上。 小伙计吓得浑身一哆嗦,再抬起头来看那人,正是今天来到驿站里住宿的那些护送出殡队伍的侍卫,这才苦着脸下意识地说了句“军爷饶命。” 与此同时,伙计发现那个推门进来撞倒了他的那个敲门的人,同样被人用利剑抵在咽喉上,吓得他不敢再乱喊乱叫,而是生生把那份恐惧,混合着一口吐沫给咽了下去。 杨怀仁站了出来,给旁边的手下打了个眼色,示意那个侍卫去把门关上,接着笑嘻嘻地对他们两个说道,“别喊,发生什么事情了,说来听听。” 接着他示意那两个手下把抵在伙计和敲门人脖子上的利剑挪开,还亲自送过一杯放凉了的茶水过来。 伙计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怯懦地就这么倒退着挪到一边,不敢出声。 而那个敲门的,身上穿的是一身皂色的麻布衣衫,一看便知道是个衙门里的公人。 那皂衣小吏受宠若惊地接过那杯茶水来,低着头抬着眼看了周围这几个凶神恶煞的人一眼,发现眼前的杨怀仁,才是慈眉善目最亲切的,而且还给他递了口茶水,这才匆忙吞了一口茶水,慢慢讲述了起来。 “禀告郡公大官人,小底是衙门里的刀笔小吏,今夜正是小底们几个在衙门的签押房里当值。 县尊老爷临走的时候吩咐了小底们,说今天从东京城里来的人,办得是大事,千万不能疏忽大意了,让小底们和几个快手们晚上睁大了眼睛,可千万别有偷鸡摸狗之徒半夜里闹事,搅扰了郡公大官人休息。” 杨怀仁皱着眉头,心道谁有工夫听你说这个啊,还真是够那啰嗦的,磨磨唧唧半天也没说正事。 “行行行,这些我都知道了,你就说你急匆匆的来敲驿馆的大门,还叫喊着什么‘闹鬼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哦,哦哦。” 皂衣小吏急忙小鸡啄米似的猛点了好几下头,“本来也没什么事,小底们无聊得都开始打瞌睡了,忽然殓房的仵作大喊着‘闹鬼了’,冲到了衙门里来。” “殓房的仵作?” “嗯嗯。是啊,是我们县殓房的仵作,以前都觉得干仵作的胆子比炊饼还大,谁猜想他们这样的,也怕鬼呢。” “说正事!” 杨怀仁发现这个小吏说话倒是清晰,但是不简练明了,总是不知不觉的就讲跑了原来的话题。 “哦哦,”皂衣小吏不好意思的应承着,接着往下讲,“仵作大喊着闹鬼了,把大家都吓得不轻,询问之下,他才说殓房里诈尸了。 诈尸这种事,谁都听过,可谁也没真亲眼见过,老仵作说前天才收殓的一句妇人的尸首,竟然自己长了翅膀飞走了!! 我们几个值班的小吏,胆子也小得很,听他这么一说,吓得开始浑身发抖,倒是县里的快班的捕头刘大脑袋胆子很大,骂骂咧咧地催促着大家一起跟着仵作去殓房察看。 小底后来一想啊,仵作这老头子兴许就是老眼昏花了,殓房里本来就存了不少尸首,他看走了眼,出了臆想,也是很有可能的,哪有那么多光怪陆离的事情让他给遇上啊? 不料我们二十几个人走到地方一看,虽然没见到老仵作所说的尸体会飞的场面,可是钱财才收殓的一具妇人的尸首,是真的不见了……” 杨怀仁听罢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是有觉得事情有些细微之处还是不那么好理解。 中牟县县衙殓房里一具尸体不翼而飞,还让一个老仵作给亲眼看见了,杨怀仁不用想,也可以猜到这绝对是叶公公或者他的亲信手下所为。 偷尸体,就是为了接下来“偷梁换柱”的计划做准备。 那具被偷的妇人尸体,叶公公给她装扮成高太后的样子,再换上高太后的衣服,放到棺椁里把真正的高太后换出来,听起来差不多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 但是有一点杨怀仁觉得非常奇怪。叶公公早计划好了在出殡的队伍留在中牟县驿馆过夜的时候进行他的计划,从最近的地方偷一具和高太后身形相似的尸体,然后去进行他的计划,听起来也很合理。 唯独让杨怀仁不能明白的是,这事为什么不偷偷的进行,不去找一具无主的尸体,或者可以直接从坟地里偷一句刚被下葬的妇人的尸体,而是要去县衙的殓房里偷呢? 去县衙殓房偷尸体,是绝对不可能不被发现的,虽然凭借县衙的捕快和小吏的本事,也绝对不会发现是什么人偷的尸体,偷了尸体又去干啥。 可叶公公偏偏不用一种更难以被人发现的方式,而是用一种容易被人察觉并疑惑的方式,他又是什么目的? 杨怀仁再往细了想,叶公公这个人,不会这么粗心大意,难道是他手下人为了贪便利才一时疏忽了没有按照叶公公原本的指使在行事? 不太可能,叶公公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能成为他的手下亲信之人,一定在性格方面,有他身上的影子,这种自己暴露自己计划的事情,他们不会这么笨做出来。 那剩下的解释只有一个了,那就是叶公公的计划里,就是故意要在中牟县县衙殓房里偷一具尸体,故意要被人发现,于是有了所谓“闹鬼”的事情发生。 在杨怀仁领着高太后的出殡队伍走到中牟县,正在官府的官驿休息的时候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杨怀仁忽然之间猛然惊醒,一股彻骨的寒意侵袭了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他牙齿不自觉地就战栗了起来。 “叶公公,你个老王八蛋,心好狠啊……”21046 正文 第640章:最阴毒的奸计 天霸弟弟也发觉身前的仁哥儿浑身抖得厉害,牙齿咬得“咯咯”响,好似生了好大的怨恨一般。 “哥哥这是……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哥哥怎么突然……” 杨怀仁扭过头来,伸出手示意他现在先不要发问,接着他转过身来,对还蹲在地上的伙计说道,“你回去继续睡觉,刚才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懂吗?” 小伙计见过不少大官人,但是这么年轻又这么大官的还是头一次,今天晚上遇到的事情,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理解了。 他不敢去想,更不愿意去掺和进去,现在让他回去睡觉正是他最想要的,于是急忙点了点头。 杨怀仁从怀里随意掏了些碎银伏身放到了他手里,小伙计心中大喜,这才站起身来,转身蹑手蹑脚地,就跟怕踩着蚂蚁一样慢慢回了自己的房间。 接着杨怀仁又问身后的一个侍卫要来几块银饼子,塞进了皂衣小吏怀里,“这位小哥能来给我们传信,也是有心了。 这几十两银子,你拿回去,跟今夜在衙门值守的同僚,刘捕头他们几个,还有那个老仵作,大家一起分一分,算是我给你们的赏钱。 不过有一点,今天晚上的事情,谁也不许出去乱说,包括县尊老爷也不能说,特别是闹鬼的事情,否则……” 杨怀仁在他面前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懂吗?” 小吏心中又惊又喜,他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银饼子,更没想过这么多钱能在自己怀里,本想立即掏出来还给杨怀仁,可见了杨怀仁那个冷峻犀利的眼神,又不敢不听话,只好匆忙跪了下去连声道谢。 送走了这两个人,杨怀仁扭头对身后的侍卫说道,“今夜辛苦大家了,让兄弟们都睁大了眼睛。” “喏!” 那侍卫原来是边军的将士,如今成了通远郡公府的府兵,还升了官职,自然是对杨怀仁忠心耿耿,立即就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接着转身跑去传令了。 天霸弟弟心中疑惑,想不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又不好再开口去问,只好跟着杨怀仁又回到了存放高太后棺椁的大院子里。 杨怀仁吩咐人去把几个兄弟,如今是府卫的几个将领召集了起来,冷静了一下之后,开始认真的讲话。 众人见杨怀仁这么严肃,也意识到事情有变,都认真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兄弟们,现在有一件严肃的事情跟大家交代,我们……可能中了叶公公那老狐狸的奸计了,而且是最阴毒的奸计。” 众将哗然,杨怀仁忙示意大家不要慌乱,更不要大声说话让外人听了去,而是冷静下来,听他继续说。 “运送高太后的棺椁出殡这趟活,本来就不是件好差事,咱们现在在这里,也怪我,除了被叶公公这个老王八蛋威胁之外,我也是存了私心的。” 杨怀仁的私心,大家也都心中有数,都清楚杨怀仁就是为了内卫里这几千精英能被收为己用。 “一开始咱们猜测叶公公的计划,也觉得就算猜不到他十成的想法,也能算到了七八成。 但是从刚才的事情来看,这老小子这一次不光是为了营救高太后出宫,而且把我也给算计进去了。” 刚才闹鬼的事情,天霸弟弟刚才已经更大家交代了个差不多,大家也只是猜到了叶公公偷尸体是为了用那一具妇人的尸体来偷换出高太后的“尸体”。 对此,大家都知道杨怀仁前边的三天里是准备了应对之策的,可如今又说这一次是中了叶公公的奸计,还是最阴毒的奸计,心中难免疑惑,也开始随着杨怀仁的情绪跟着担忧了起来。 杨怀仁接着给大家解释,“叶公公偷一具妇人的尸体,这一点不难理解,也符合我们原先的推断。 但是他偏偏从中牟县县衙的殓房里偷尸体,就不合常理了。 在他的计划里,这样的事应该是做的越隐秘越好,越不为人知越好,可他竟然从官府的殓房里偷尸体,做的竟然这么高调,就是不怕被人知道了。 大家可以想一想,他为什么这么做?” 众人也都是练武的粗汉,对于这种阴谋诡计的事情,一时之间也想不太透彻,只是觉得杨怀仁这么说出来之后,也觉得叶公公的做法,好似哪里有点不对。 “他这么做,就是不怕别人知道,甚至就是为了让别人知道,他联合我,共同计划,对高太后的‘尸体’来了一次偷梁换柱的操作。” 这句话说完,兄弟们似乎也有点想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叶公公要找具尸体,凭他的本事,方法可以有很多种,但是他却选择了一种最高调的方式,从衙门的殓房里偷了一具。 当衙门里的人发现没了一具妇人的尸体,自然会上报给县尊大人,而中牟县的县尊,因为实在没有可疑的人,也自然而然的会联想到杨怀仁身上来。 而杨怀仁是运送高太后棺椁出殡的,恰巧在中牟县过夜的时候,中牟县县衙的殓房里丢了一具尸体,两件事联想到一起,自然会生出许多奇奇怪怪的联想。 旁人胡乱想想,倒也不会把杨怀仁怎么样,但是这件事如果传到宫中,传到赵煦的耳朵里,赵煦会怎么想,那就不知道了。 赵煦是信任杨怀仁,但是这种信任,也不会高于赵煦对他自己的安危的谨慎。 当皇帝的人,生性都是多疑的,哪怕从这件事里对杨怀仁有万分之一的怀疑,为了他自己的利益,他会做什么?想都不用想。 到时候赵煦追究起来,杨怀仁都里外不是人了,往好了说是被贬外放,再不录用,往坏了想,就是杨家一家老小的性命难保。 杨怀仁现在是实力大增了,可是跟官家想比,这点钱也好,人也好,还真不够看的。 而叶公公和高太后这边,也许还看得上他的聪明才智,他的万贯家财,还有他手下的一众各色的人才。 到时候再用杨怀仁妻儿的性命来逼迫他就范,便让杨怀仁从新跟他们站在了同一条船上,去跟着他们走上造反这一条不归之路。21046 正文 第641章:将计就计(上) 杨怀仁乍一想清楚叶公公的阴谋毒计,心中就开始发狠,你个老小子拿老子当傻子耍,老子就让你知道傻子也可能是三头六臂的。 杨怀仁觉得这次不会判断错误了,随即吩咐大家从新做了准备,调整了原来的计划,玩了一招将计就计。 子夜刚过的时候,院落的外边传来一阵轻轻的像猫儿一样的脚步声,一个黑影,肩膀上扛着一个大包袱,跳进了院子。 黑影胸口起伏,强抽了几口气,才渐渐平静下来,看来背着那怎么重一具尸体飞来飞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那顶四下通风的帐篷,帐篷里巨大的棺椁周围,点了一圈长明灯,棺材前一个老和尚,嘴巴里嘀嘀咕咕好似念着什么祈福的经文。 叶公公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往帐篷里走去。 忽然一个声音从黑暗之中传了出来,“叶公公,这是踩着点来啊?子时刚过这种至阴的时辰,你背着一具尸体,也不怕闹鬼?” 叶公公听出来是杨怀仁的声音,随即左右扭头看了看四周围,发现并没有其他人,这才转头看向声音传过来的方向。 “不做亏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门。” 叶公公说得淡定,杨怀仁只能佩服他的无耻,他这样的一个人,坏事不说做近,可要细细数来,茶楼里的说书人找上那么十个八个,说上三天三夜恐怕也说不完。 这句话他能道貌岸然的说出来,就说明这世上脸皮厚的人,不单单只有杨怀仁一个。 “别废话了,办正事要紧。” 叶公公作出一副着急的样子,让杨怀仁又有点叹服他的演技了,明明这整个计划就是一石二鸟,救了高太后,还污了杨怀仁。 主角嘛,自然是除了高太后之外,还有他杨怀仁。 可事到如今,叶公公仍旧装作杨怀仁只不过是个配角,他要不是个老戏精,说出来还真不好相信。 杨怀仁不慌不忙,心说既然你要继续演下去,哥们奉陪,谁还没拿过奥斯卡金像奖啊? 他走出黑暗,走到莹莹烛光里,拦在了叶公公身前。 “咱们事先说好了的事情,你是不是应该先兑现了啊?” 叶公公双眼阴冷的挤了挤,看看杨怀仁身后那副巨大的棺椁,又收回眼神看了看杨怀仁,忽然冷笑了一声。 杨怀仁做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咱们都是实在人,不见老鼠不放狗,不见兔子不撒鹰,想来叶公公应该懂的吧?” 叶公公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只手顶着肩上的尸体,另一只手伸进了怀里,摸出一本羊皮包裹的册子来,像是一本账本。 “这就是菊花内卫的花名册了,你取了去,以后内卫,就算是你杨郡公的了。” 杨怀仁好似有点嫌弃他似的,先从袖管里取了一块手帕出来,垫着手帕才肯把那本册子接了过来。 趁着昏暗的烛光,小心地翻开察看了一下,才又带着笑容合了起来。 其实嘛,杨怀仁原本是没办法辨认叶公公拿出来的这本花名册,究竟是不是真的,按照叶公公的秉性,先拿一本假的出来,倒也是正常。 不过杨怀仁事先跟连子庚研究过,内卫组织严密,结构复杂,同样是内卫中人,如果不是一个堂口里经常一起执行任务的,相互之间也是不认识的。 不过连子庚从小跟叶公公学武,和他同龄的有几个师兄弟,倒是并不被叶公公安插在同一个堂口里。 只要能找到这几个人的名字,才能说明这本花名册不是假货。 察看过后,杨怀仁果然发现了那几个人的名字,跟连子庚提供的他们的个人信息里,也基本相符,所以他可以判定,这一本,就是真的花名册。 至于叶公公为什么肯把一本真的内卫花名册交出来,杨怀仁认为,也许是叶公公早就想到了杨怀仁这么机灵的人,不会在拿到一本假的花名册的情况下,还允许他的计划继续进行下去。 而且根据他的计中计,只要杨怀仁事情传出去,杨怀仁在赵煦那里就不做好了,即便他手持一本真的内卫花名册,也没有多大的用处。 除非,他肯接受叶公公的提议,从新上船,站在高太后和他叶公公一边。 在叶公公的认知里,杨怀仁看上去对权力好似没有多少欲、望,但以他平时那么贪财的性子来讲,当杨怀仁钱财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或许他的野心就不止是财富那么简单了,只有权力,才能填补这个空缺,让他继续追求下去。 “好了吗?” 叶公公问道。杨怀仁笑着点了点头,“记住你说过的话,以后你和你的主子,从此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叶公公神色坚定的点点头,表情和肢体语言都做的非常到位,并没有心中觉得杨怀仁中计的狂喜而暴露出什么来。 杨怀仁闪到一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见叶公公看着老和尚的背影有些犹豫,他笑着说道,“一个祈福做法的老和尚,早就超脱凡尘之外,而且又聋又瞎,你……怕了吗?” 叶公公斜眼睨了他一眼,面色轻松,好似在证明这世上,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缓缓地走了进去,走到老和尚身边的时候,果然发现老和尚睁着眼在念经,可眼球里一片灰蒙蒙的,分不清瞳孔和眼白,果然是个瞎的。 叶公公稍稍心安,走到那副棺椁旁边,稍微一屈膝,再一用力,便背着肩上的尸体飞了起来,跳到了棺椁的正上方。 接着他把手掌放在凿入棺材钉的地方,也不知道发了什么功,棺材钉便生生被他拔了出来。 四枚凿子那么大的棺材钉都拔完了,他转到棺椁的前方,开始用力从前向后用力推棺材盖,起先好似很费力,可他又运了一次功,沉重的棺材盖便被推开了,露出了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来。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或许是平时高太后醒着的时候,他从未这么近距离的去看着她,此时此刻,目光里有些温柔。 正当他继续往下推棺材板之时,忽然高太后睁开了眼睛,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柄利刃,正冲着他的胸口刺了过来……5689 正文 第642章:将计就计(下) 每个人在世上都有那么一个人,让你不设防,在他或她面前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的脆弱。 那一剑,叶公公才来没有防备,也来的太快了。 剑刃锋利到刺入他身体的那一刻,竟然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也是那一刻,叶公公的脸上还带着刚才的温柔。 杨怀仁意识到叶公公在设计害他的时候,那种感觉不用提有多么郁闷也愤恨了,更不用说这一刻的叶公公,肉体上的痛楚也许还不算什么,但精神上的痛苦,比杨怀仁痛了一万倍。 多年来默默修习精深武功,让叶公公身体有了一种下意识的反应,当身体受到伤害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向后跳开了去,可那柄一尺长的利刃,已经完全插入了他的腹中。 棺椁中的那具“尸体”忽然也跟着飞了起来,双手向着叶公公的倒退的方向伸出,从冗长的袖管里又射出点点寒芒。 叶公公顺手把肩上的尸体猛地一拽,挡在自己面前,那具妇人的尸体也不算大,也不能完全罩住了他的身前,他在情急之下,也只能尽力护住自己的面门和胸前。 而他的双腿,还是被那些暗器蹭到了,飞镖的锋刃刺破了他夜行的黑衣,在他的双腿上划出了一道道血口子,眨眼间便渗出了鲜红的血来。 高手毕竟是高手,这种情况下不但还没有被杀死,而且还能立即做出了反击。 叶公公阴哼了一声,将手上的尸体冲着从棺材里跳起来的女人扔了过来,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女子一时躲不过,只好伸出双手去抵挡那具尸体投过来的力量,但还是吃不住劲,从刚才站立的棺椁上方向后摔落了下来。 杨怀仁见状急忙飞奔上去,从身后接住了那个女子,但还是抵不住那股冲劲,向后被推着倒退了几步,这才站稳了停下来。 “若心,你没事吧?” 兰若心灿然一笑,“我没事。” 叶公公这时也分辨出那个声音并不是高太后了,他瞪大了双眼恶狠狠地问道,“你是谁?太皇太后又在哪里?” 不待兰若心答话,杨怀仁抢先挑衅似的笑道,“就不告诉你。” “我要杀了你全家!!!” 从叶公公的喉咙里发出来歇斯底里的怒吼,可他的声音总是听起来有那么点奇怪,阴柔得让人肚子了犯恶心。 他再想向前去攻击杨怀仁的时候,却发现一个笑眯眯的胖和尚当在他身前,竟然有空行了个合十礼,嘴里好似劝慰的说道,“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施主,何必执着呢?” 等叶公公看清楚这就是刚才那个杨怀仁口中又聋又瞎的大和尚,又是一阵胸闷,呲着牙恨不得活吃了杨怀仁。 老和尚明明耳清目明,即便他一直笑着,可那双弯成了月牙儿一样的大眼睛,还是被叶公公看在眼里,水汪汪的通透。 叶公公这时候如果再不明白这是中了杨怀仁的计中计,那他可就真是傻子了。 此刻他心里恨毒了杨怀仁,恨他在他之前就已经调换了高太后的“尸体”,那副棺椁里,根本就不是高太后! 这个女子他虽然不认识,却知道也是一位会武功的人,那迅捷地一剑,还有那一串的飞镖,若是换了个武功差的人,也许不会伤得他那么厉害。 不过尽管如此,他也知道凭借他的武功,这个女人还不是对手,此时若是他想要离开此地,也是轻而易举,即便在他已经身受重伤的情况下。 可眼前这个胖和尚,中气十足,面色红润,跟刚才脸色灰暗双眼迷蒙完全换了一个样子,他便知道能如此控制自己气息和血脉的人物,就不是那么好对付了。 不过他判断这个胖和尚,应该不是个职业的杀手,也许只不过是个武功高强的高僧,毕竟是个吃斋念佛的人。 从胖和尚刚才没有趁着他受伤一招制胜,反而笑眯眯地跟他讲道理,叶公公觉得胖和尚也许不会犯杀戒,所以此时此刻,他要想逃跑,还是有机会的。 叶公公从刚才那一瞬间的怒不可遏的疯狂里逐渐冷静了下来,他恨杨怀仁,恨不得现在就是亲手杀了他。 可那样的话,即便他能成功了,他也没有能力从老和尚的手下逃脱了,而更关键的问题在于,他这一趟的计划,核心是为了救出高太后。 而现在他还不知道高太后被杨怀仁藏在了哪里,大事未成,他还不能只凭着一时意气去冒然行事。 想到这里,叶公公死死地盯着杨怀仁的眼睛,阴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容易被人察觉的笑容。 杨怀仁被他这种困兽似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本想说些什么,却不料叶公公趁着他走神的那一刹那的工夫,忽然向后猛跳出去几丈远,正退到了墙边。 接着身形灵活的一个鹞子翻身,便翻过了院墙,消失在黑暗里。 杨怀仁瘪了瘪嘴,气鼓鼓地对着老和尚质问道,“你怎么让他跑了?有句话叫做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老和尚皱着眉反问道,“杨郡公实在开玩笑吗?小僧以前还真是小看了人,只以为杨郡公是个厨艺精湛的庖厨,即便上了战场打了大胜西夏而归之时,也只觉得杨郡公只不过运气好,才骗的那些胡人中了些小小的阴谋诡计。 后来小僧去了杨家庄子,亲眼见到了杨郡公,见你行为不羁,无拘无束的,也道你是个毫无心机的人。 但今天看来,杨郡公还很是睚眦必报啊!可冤冤相报何时了呢?人活得太累,便失去了自由自在了。 叶施主已经身受重伤,还中了你配置的毒药,别说他还能跑多远,能不能活都还犹未可知,小僧就不用出手,加重了你我的罪孽了吧?” 听老和尚这么说,杨怀仁也只有叹气的份。讲道理人家说的不错,不过现在的情况下,杨怀仁不能认同。 睚眦必报,没那么夸张。不过杨怀仁坚守着他自己的原则,那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烦我嘛,我就烦死他。89 正文 第643章:率性而活 人的性格,有一部分是与生俱来的,是一种被叫做天性的东西。而更多的那一部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的增多,时光的变迁而逐渐形成的。 如果杨怀仁没有穿越,还留在老爹的街道小饭馆里做他的小厨子,也许他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的小迪奥斯。 炒炒菜,抽抽烟,喝喝酒,喂喂两只小猫,就这么过着平凡的日子,城市的霓虹灯下,用羡慕着目光看着那些高富帅们香车宝马,美女相伴。 穿越了也有一年多光景了,他已经成了他曾经羡慕的那种高富帅,在这个年代里有着别人高不可攀的地位,家里住着大宅子,钱多得无论怎么花都还是越来越多。 这一些,其实还都是身外之物。他不是没想过要是上天再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回到从前的日子,他还愿不愿意。 起码眼下,他是不愿意的,因为他在这个世界里有了妻子,还不止一个,而且即将迎来他的孩子。 他的身边,有那么多能陪他同生共死的兄弟朋友,还有那么多依仗着他吃饭生活的苦命人和庄户们。 这一切,如今他都舍不得了。其实精神世界里,还有一点是他非常在意的,也是无论如何都让他无法舍弃的,那就是他在大宋,实现了他的人生价值。 前世那个世界,他是那么的渺小,渺小到你在人群熙攘的大街上用尽生命的力量去怒吼,也没有多少人发现你的存在。 也许会有人扭过头来多看你一眼,也不过是随口骂上一句傻比,再扭过头回去,立即就忘了你的面容,还有你那一声嘶吼。 怎么说呢,那个世界就是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也许只有他老爹,也是唯一一个人在乎他是否存在。 而现如今,一切都不同了,他变的那么重要,那么多人在乎他,让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成就感和存在感。 或许在一个能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世界里,才是一个最正确最合理的存在吧。 性格里,杨怀仁还保留了他原有的善良,温和,同时也在不断的经历中,逐渐形成了新的,也许在某些人眼里看起来不那么好的性格。 以前杀只鸡都心怀不忍,如今杀一个人,竟然没有任何的怜悯之意,就那么自然的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是自己变得残暴了吗?杨怀仁不那么认为。他觉得只能用世事弄人来解释他的转变。 从当铺的八字胡胖子开始,到如今的叶公公,他已经记不起多少人因为他而死,环州之战的战场上那些成千上万的亡魂,也是因为他一条诡计便永远的埋骨异乡。 他叫杨怀仁,但他不是一个“坏人”。 他做的一切,不论欺压了谁,陷害了谁,或者直接杀死了谁,那是因为那些人,不知好歹的触碰了他的底线。 叶公公该死吗?在别人心里杨怀仁不清楚,但是在他心里,他就是该死的,敢拿老子家人胁迫老子的,老子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对敌人的善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如果今天没有在刺向叶公公的那一柄利刃和那些飞镖上抹上毒药,今夜任由叶公公逃出生天,将来杨怀仁和他的家人或者朋友,也许就会遭受到伤害,甚至失去生命。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和自己心爱的亲人和朋友们收到这样的伤害,他必须当机立断,残忍的去结束叶公公的生命。 悟能大师说的话,杨怀仁也觉得有道理,人总是睚眦必报,容易活得很累。 但是他想说,我宁愿活得累一点,也不愿意高尚伟大了之后,将来的某一天抱着亲人的尸体去痛苦。 悟能大师也许已经看破了红尘,超脱了凡俗了,可杨怀仁觉得他就是个俗人,从来没有愿望像他一样高尚。 对待自己人,不管是什么样的面孔,又能不能记住名字,就像那些自家庄子里的庄户们,还有那些原来通远军司的将士们,他可以好不吝啬的付出。 但是对于被他认定了是敌人,或者对他的家人朋友有威胁的人,他就一定要想尽所有的办法和手段,去摧毁,去毁灭他们。 于是他对老和尚的反问,没有回答,站在不同的角度看这个世界,总是不同的,而他要做的,就是率性而活。 黑牛哥哥他们已经领着郡公府的府兵们追了上去,叶公公武功再高,可现在身受重伤,还中了剧毒,相信他跑不出中牟县城。 官驿附近的人家,有些被这边院子里的动静惊醒了过来,有几户人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点了油灯爬起床来。 黑暗的县城里偶尔又燃起了点点灯火,同时也响起了几声犬吠。 这年头的老百姓,有好奇心,可也没有人愿意多管闲事,既然事不关己,也不便出手干预,宁愿躲在自己的蜗牛壳子里,幻想着两位武功高强的大侠在城墙上比剑。 零星地传来些婆娘们的叫骂声,怨怒地埋怨着他们的汉子多管闲事。 然后便是土狗被踹了一脚发出的闷叫声,接着那些刚刚燃起来的星星灯火,又重新灭了,县城里重新又恢复了原来的黑暗和寂静。 悟能大师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也许他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不是他一个门客可以干涉的,叹着气不在说话,兀自回房休息。 杨怀仁也不用跟出去看自己的兄弟们在城中追巡叶公公的踪迹追得怎么样了,因为他相信黑牛哥哥他们,还有那些身背强弓硬弩的将士们,对付一个身负重伤的武功高手,并不在话下。 或许都不用他们出手,那些新配置的毒药,浓度各有不同,这一次让兰若心抹在利刃和飞镖上的,便是最毒最快就会发作的那种。 过不了多久,毒发的叶公公就会绝望地回头看向这个院落的方向,也会想明白,他到底惹是了一个什么样的人,也许会后悔,也许不会,谁知道呢。 杨怀仁扶着兰若心回房休息,快走到屋檐下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回望了一下繁星争耀的夜空,心说今夜天色挺好,明天就是个好天了…… 正文 第644章:叶公公之死(上) 反面人物的智商,往往都不低。杨怀仁自觉算无遗漏的时候,往往总会漏掉些什么。 兰若心这次是主动请缨,担任了这次计划中最重要的那部分,因为实在没有其他人可以假扮假死状态的高太后——总不能把一个男人装扮成女人,兰若心易容术再高,怕是也做不到不被人看出来。 杨怀仁觉得其实她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取悦他,因为能留在他身边的人,他几乎都觉得已经了如指掌。 兰若心这个女人,他对她的感情曾经很复杂,很纠结。可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以后,他似乎渐渐找到了那个评判一个女人的标准。 美貌,说到底都是虚的,随随便便可以拥有的,往往都会随随便便的然后失去。 而内心的那种感觉上的亲近,才是更真实的。对一个人好,总是由心而发,无私付出,不考虑因为这种付出而失去了什么。 何之韵和王夏莲,当她们内心笃定了这辈子跟定了杨怀仁的时候,就注定了她们为此已经付出了自己生命中的所有。 兰若心也是一样的,她也许衡量过,追逐了多年的梦想和喜欢的男子,她应该如何选择,但是当她做出了选择以后,她就从未后悔。 对于这种无悔的爱,杨怀仁没法拒绝,不仅如此,他还会精心的去呵护这份感情,生怕辜负了这一份难得的美好。 在他的“将计就计”的计划里,需要一个人假扮了假死状态的高太后,兰若心自己提出来的时候,杨怀仁还是不太愿意让她去做的。 因为这件事很危险,难以想象的危险。最关键的那一刻,没有人能预料到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如果兰若心在刺向叶公公的时候,她失手了呢?叶公公那么高的武功,即便受伤之后也有能力做出反击,哪怕是一掌拍下去,怕是兰若心也吃不住。 幸运的是,兰若心武功虽然不如叶公公高,但是她那一剑刺的位置确实精准,也确实快到让任何人都没有时间去反应。 叶公公的腹部大动脉被刺穿了,这样的伤势,几乎没有人可能存活下来,就算是他内功高强,可以在当时用内力封住血脉防止血崩,但那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耗费了大量的内力之后,当内力耗尽的那一刻,他会死得更快。 不过叶公公确实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在身受重伤之时,还能奋力反击,用身背的那具女尸攻击兰若心的时候,也是加了巨大的内力的。 兰若心看上去并没有受伤,可心思缜密的杨怀仁还是发现她的双手,一直在发抖,如果叶公公这一击是在健康的状态下打出来,恐怕兰若心已经受了内伤了。 两个人进了屋子,兰若心十分乖巧地重复着“我没事”,脸上还挤出了笑容,可杨怀仁也不是木头,赶紧倒了温热的茶水送到她嘴边。 她双臂已然麻木了,杨怀仁也不用顾忌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直接下手帮她按摩双臂,希望她早一点恢复知觉。 兰若心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因为在他印象里,男人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傲,女人给一个男人按摩似乎是天经地义,而这种事反过来做,却是少见的很。 在她心中,这也许已经证明了他对自己的爱意。那种感觉,她说不出来,心里暖暖的,痒痒的,像一只猫爪儿在心窝窝里挠,挠得人浑身都热了起来。 这样的感觉,在兰若心的记忆里似乎不是第一次,万花楼的地板暗格里,清平关下那个帐篷里,仿佛都是同样的感觉。 也似乎正是这样的感觉,让她觉得眼前这个柔弱书生样子的男人既温柔,又高大。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杨怀仁把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继续认真的给她按摩双臂。 “哐啷!” 突然之间一扇窗户被什么东西直接撞开了,一个黑影闪了进来,黑影的脚下,则是止不住的鲜血。 是叶公公!他竟然去而复返! 兰若心反应快,怕杨怀仁受到伤害,赶忙一把把杨怀仁拽在自己身后,然后像是玩老鹰抓小鸡一样,双臂打开,把杨怀仁护在了身后。 此刻的叶公公和刚刚才来到这个院落里的时候大有不同,刚才还自信满满,意气风发,可这一刻,他已经面无血色,神色憔悴,眼神里全是恐惧之色。 他肚子上那个伤口,看上去好像撒了什么止血的创药,白的黑的红的,不均匀的乱撒了一大滩。 他双手捂在伤口上,想尽力堵住那个伤口似的,可无论他怎么移动手指的位置,可汩汩的鲜血还是从他指缝了流了出来,然后滴在他的脚下。 他本来的身形就瘦,可这会儿在杨怀仁眼里,叶公公好像又瘦了一大圈,整个人仿佛血都流尽了,只剩下一副苍老的皮囊还包裹着一副老骨头。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双眼恶毒地直勾勾地盯着杨怀仁,眼神里全是仇恨,同时又显得那么无助。 杨怀仁看清楚了,也许叶公公从窗户撞进来的那一刻,已经用尽了他最后一点的内力,他出现在这里,也许只是为了在死前最后看一眼杨怀仁,那个害死了他的仇人。 不过杨怀仁此时此刻只猜对了一半,叶公公自从逃出这个院子之后,第一时间里,想的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他能逃出生天,凭他的本事,不怕没有机会回来找杨怀仁报仇。更让他忧虑的事情,是他还不清楚杨怀仁把他的高太后藏在了哪里。 他想过,这个其实不难知道,只要他先养好了伤,他可以去杨家庄子里捉了何之韵或杨母做人质,来从杨怀仁手里换回高太后。 可计划里的想想总是美好而顺利的,叶公公跑出去没多久,却发现他的内力消耗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到顷刻之间,他的身体仿佛已经被抽空了一般。 他在自己的伤口上撒了各种他认为这世上最好的金创药,可惜不知什么原因,以前药到止血的创药,这会儿似乎完全没有了作用。 他心中第一次产生了恐惧,心中暗骂,姓杨的这小王八羔子,竟然下毒!?!21089 正文 第645章:叶公公之死(中) 人总是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刻,才明白他这一生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叶公公猜到自己已经中毒之后,便明白了一个道理,跟一个聪明人玩阴谋算计,被算计的往往反而是他自己。 而把别人当做是傻子,到最后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傻子。 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就知道他的整个计划,被杨怀仁看得透透的,没有一点秘密可言,就像他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到人潮汹涌的大街上,被人指指点点的嘲笑着他是个阉人。 可这时候,后悔已经没有用了,更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琢磨杨怀仁是如何发现了他的计中计,这时候他唯一想要的,就是知道高太后到底在哪,她是不是还活着。 叶公公觉得他必须回去,因为他怕他继续逃跑,半路上也许就会毒发,他会死在一个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而他死后,会凄惨得连一张裹尸的破席子都没有。 他更不愿意带着满怀的遗憾就这么离开人世!也许原本这个人世,对他来说就是悲惨的,就是地狱一般。 他已经记不得他是何时,又是如何被阉了小乳被送进宫中的,甚至那时的痛苦,似乎都模糊了。 也许是因为那时候他还太小,父母的模样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家里还是挺富贵的,只是突然有一天,这一切都突然消失了,他就这么被抓进了宫中,做了太监。 做太监,并不是个好差事,没日没夜的干活也就算了,疲劳对他来说,根本就算不上是痛苦,让他痛苦的是,他似乎对待每一个人,都要卑躬屈膝。 宫中各色各样的主子们,实在是太多了,还有那些同样是做些伺候差事的太监和宫女们,不知道为什么也总是欺负他。 那时候他太小了,没有能力反抗,所有的屈辱和委屈,他之后在天黑了之后,躲在被子里享受那片刻的安宁。 但是那一刻的安宁,实在是太短暂了,仿佛就在眼睛的一睁和一闭之间,就从新消失的无影无踪。 生活里都是绝望,高大的宫墙,总是让人压抑,压抑到疯狂。 他不是没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来超脱人生的所有痛苦,可是他心中唯一的信念告诉他,他还不能死,因为他要找出是谁害得他家破人亡,要承受这种非人的痛苦。 他就那么忍受着痛苦熬着日子慢慢长大,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个小丫头。 那一天他路过寿安宫门前,听到了一个女娃娃的哭声。他从宫门里望进去,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坐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可怜的让人心疼。 叶公公那时候才十几岁,还是小叶子,是没有资格踏进寿安宫的,曹皇后的脾气,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可那哭泣的小女娃娃身边并没有任何一个宫人伺候着,她也许是个公主,也或许是哪个皇亲国戚家的孩子,自己独自跑出来玩耍,不小心跌了一跤,于是哭了起来。 小叶子似乎特别同情像他一样无助的人,所以壮着胆子迈进了寿安宫,把那个小女娃娃扶了起来,轻轻地帮她拍打了身上的尘土,然后哄着她不哭。 也许这就是命运,那个四五岁的小女娃娃,就是高滔滔。曹皇后不知怎么就知道了这一切,不过她并没有惩罚小叶子,而是惩罚了负责照顾高滔滔的宫人。 见小叶子对高滔滔照顾得很好,便下了懿旨说从此之后,让小叶子负责照顾高滔滔,而小叶子也就从此,成了高滔滔的贴身伺候的太监。 叶公公的记忆里,高滔滔就是那个在他生命里第一个对他好的人,重活、脏活、累活,他是都不用做的,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让初到宫中,还是小孩子的高滔滔开心快乐。 从这一天开始,被呵护得无微不至的高滔滔开心了,而照顾人的叶公公,仿佛也找到了他人生的意义。 他永远也忘不了,无论曹皇后赏赐了什么吃的给高滔滔,那个纯真无邪的小丫头,总是会和他分享。 她亲自用那胖乎乎的小手把一块蜜饯儿送到他嘴里的时候,叶公公感受到了他从未体验过的幸福和快乐。 就这么和一个人相处,心中的那种感情,是不会骗人的。但是叶公公心里清楚,不论是他的身份,还是他的身体,都不允许他这份感情的存在。 可是他没有办法去轻松的抹杀掉他心中对一个人的爱,因为这是他唯一的爱,是他生存下去的唯一信念和希望,在他悲惨的人生当中,就像是无尽的黑暗里,唯一的一点荧光。 上天总是公平的。叶公公的生命中经历了那么多的悲惨,终于还是让他遇上了一件幸运的事情。 宫中有个不被人所知的院落里,住着一群老得似乎都泛了黄的老内侍们无人问津,叶公公见他们可怜,便时常接济一些吃喝给他们。 也正是因为他一时的怜悯之心,让他得到了他永远也想不到的回报,一个苍老的公公去世之前,交给他一本书。 书里记载了一门绝世的武功,书的扉页已经不见了,他也不知道这门武功的名字,但是他知道的是,这一门武功,只适合他这样的无根之人修炼。 修习一门高深的武功,是艰难的,是乏味的,是无聊的。可这一切的困难对于叶公公来说,都不是困难,他隐忍了那么久,也许所有的一切,正是他所期待的。 时光似箭,岁月如梭。 高滔滔渐渐长大了,从一个哭鼻子的小丫头,长成了一个貌美如花亭亭玉立的少女。 曹皇后把高滔滔许配给了仁宗皇帝过继来的儿子赵曙。高滔滔大婚的那一天,叶公公也许是因为早猜到了这一天,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的伤心,可他的内心里,却还是那么被刺痛了一下。 时间,就是最好的抹平伤口的灵丹妙药。叶公公看着她生孩子,又看着她成了皇后,接着是太后,然后是太皇太后,逐渐成了那个处在权力的风暴中心的,可以呼风唤雨的人物。21089 正文 第646章:叶公公之死(下) 叶公公也发现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多,高滔滔似乎已经变了,已经不再是那个笑嘻嘻着喂他吃蜜饯儿的小丫头了。 但是随之而来的,他的身份和地位都提升了,还在高滔滔的授意下培养了一批秘密的内卫,这一切,对于叶公公来说,都是让他心怀满足的。 他似乎已经不在乎当年是谁害得他家破人亡,又害得他成了无根之人,一是因为时间真的已经太久了,他的仇家也许早就化作了白骨被埋在了黄土之下。 二是因为如果没有那样的经历,他也没有机缘认识了高滔滔,并在她身边呆了将近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 不过不管高滔滔怎么变,他对叶公公的爱护,却是一如既往的,这便是叶公公愿意舍了身家性命追随着她的原因。 即便是高滔滔头脑发热,幻想着要成为第二个武则天以后,叶公公也尽心尽力的去帮助她,从来没有考虑过失败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人能和高太后心灵相通,那这个人一定是叶公公,他比任何人,包括她的丈夫,儿子都更加了解她想要的是什么,然后会用尽一切办法去帮助她得到这些。 一场盲目的宫廷剧变,因为准备不充分而失败了,高太后被她孙子软禁寿安宫,叶公公听了她的指令,逃了出来。 让他逃出来,就是因为高太后知道他一定会想办法,也有办法能拯救她,而且不仅如此,她相信叶公公会有更好的计策,来力挽狂澜。 叶公公某些时候,即便作为一个不完整的男人,他的计策也比被权力的诱惑迷昏了头脑的高太后要高明一些。 就比如说杨怀仁,在高太后眼里,他只不过是一枚棋子,是一个小卒子,俗话说过河的小卒顶杆车,可卒子就是卒子,就算是长了翅膀,也变不成一杆真正的车。 但是在叶公公眼里,杨怀仁还就真是一杆车,只不过是之前的高太后,没有把他当做一杆车来用罢了。 当然,这杆车,自己是不清楚他到底是个卒子还是个别的什么棋子的,哪怕现在穿着卒子的衣服,叶公公也有办法把他变成了一杆车。 于是一个完美的计划在他的脑子里形成了。要搭救高太后出宫,他不用别人,就用杨怀仁。 而且不但用他,还要在整个计划里设计让他在做了这件事之后,不得不从新站到高太后这一边来,让他自愿跟高太后站在同一条船上。 搭救高太后,整个过程都应该是极其隐秘的,叶公公做得也非常的谨慎,除了杨怀仁,他甚至没有再用原来内卫里自己的亲信手下。 他这么做,就是怕杨怀仁如今在内卫中的口碑和影响力,导致他的整个计划泄露了出去。 来到中牟县官驿的那一刻,他还觉得杨怀仁并没有发现他的计中计,也真是因为这样,他才疏忽大意了。 叶公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从官衙的殓房偷走尸体的那一刻,竟然被人看到了,而且那个人大惊小怪地认为这是闹鬼,搞得值守衙门的一众人等鸡犬不宁,最终导致了杨怀仁从这样的小事里,推断出了他的真实意图。 于是他从设计害人,变成了作茧自缚。 如今他站在杨怀仁面前,似乎都能听见他的鲜血从腹中流出来,然后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杨怀仁轻拍了下兰若心的肩膀,让她退到一边,走上前笑嘻嘻地对叶公公说道,“叶公公,你咋又回来了?是忘了东西吗?嘿嘿……” 叶公公被他这么一本正经的玩弄了自己,已经有点麻木了,他还是狠毒了杨怀仁的,可眼前的局势,让她没有办法去想着如何复仇。 他唯一能做的,也是他生命弥留之际最想做的,还是保证杨怀仁能在他死后不伤害高太后。 “杨……杨郡公,咱家……眼看就要不行了……” 他强忍着剧痛,还有一阵一阵的眩晕,每说一个字,仿佛生命都加速地从他的身体里流逝了一样。 “咱家错了……不应该用这样的方法,去……去算计杨郡公……杨郡公的智慧,咱家……咱家也望尘莫及,咱家输了……” 杨怀仁轻笑了一声,没说话,而是悠然自得地坐下了,自己抓过茶壶来倒了一杯茶,然后推到了叶公公面前。 “喝口水,你看你嘴巴干的。” 叶公公被这么调侃,也没有力气去生气了,他的嘴巴确实干得起了皮,像是几个月没下雨的水田似的,龟裂成一块一块的。 他挤着眼睛,脸色已然没有了一丝的血色,脸色惨白得吓人,跟刚死了的僵尸差不多。 “咱家求……求杨郡公一件事,杨郡公看在咱家也……也曾在太皇太后面前,护了一回杨郡公的份上……” 说着他竟然跪在了地上,便这么耷拉着脑袋说话,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你说吧。” “多谢……多谢杨郡公见怜,太皇……太皇太后,不知她现在何处?既然……既然事已至此,不如杨郡公发发……发发慈悲,放了她吧…… 咱家马上就要上黄泉路,这辈子……做了那么多坏事,总是要下地狱的,等咱家……见了阎王大人,也好替……杨郡公……还有杨郡公的家人,多说几句好话……” 我去,杨怀仁心道,你这老小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呢?还打起鬼的主意来了,别说你能不能真见到阎王老子,就算真见到了,人家也不能听你个小人物说的话啊。 还是你意思是我今天要是不放高太后一条生路,你要大闹阎王殿,做了鬼也回来找我报仇? 杨怀仁正要再调侃他几句,却发现叶公公跪在地上没有动静了,兰若心小心翼翼的凑上去,快速地踢了他肩膀一脚。 这一脚踢得也不怎么重,就是想看看他还活着没,却不料叶公公跪在地上的身体受了外力,慢悠悠的晃荡了一下,接着直直地摔在了地面上。 他的眼睛还睁着,嘴巴也张着,那表情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眼神之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的光彩。 正文 第647章:高太后的泪水 叶公公死了,就死在杨怀仁面前,而且死得透透的,不能再死了。 因为先前流失了大量的血液,叶公公的尸体,忽然之间就像入冬之后的第一场寒霜之后,凋谢了的花朵一样,快速的开始枯萎。 杨怀仁从他怀里找出来一瓶像是解药的小瓷瓶的时候,摸在他身体上的那种感觉,竟像是摸上了一具枯骨一般。 杨怀仁叹了口气,他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感叹,人的感情,有时候真的没法解释。 叶公公身受重伤去而复返,是因为他知道他已经中了杨怀仁下的毒,但是他从新回来,却并不是因为要回来乞求杨怀仁能给他解药。 杨怀仁配制的独门毒药,他自己也没有解药。 叶公公回来就是为了跟杨怀仁说上一句话,乞求杨怀仁能放过高太后。曾经那么高傲的叶公公,竟然开口说出这样低三下四的话,杨怀仁竟也没有想到。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应该是感到了死亡的恐惧和绝望了吧? 杨怀仁猜想着,可是叶公公仍然是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回到这个院落里,也许就为了曾经那个小女孩亲手喂到他嘴里的一块蜜饯儿。 也许,这也印证了那句话,这世上最可恨的人,也有最可爱的一面。 叶公公已死,事情看上去好像完结了。杨怀仁长舒了一口气,兰若心走到他身边,轻轻地说道,“还有一位,该怎么处理?” 杨怀仁这才想起来,后屋里还有一位,吃了龟息散的高太后。 从任何角度讲,她看上去都和一个死人没有两样,可是如果悟能大师所说的不错,她吃了龟息散之后,虽然几乎没有呼吸和心跳,却是有感觉的,不能睁开眼睛看,却是能听到身体的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情。 官驿的客房,外屋和里屋之间,只有一道木质的屏障,算不上墙,只要不是小声说话,这堵屏障并不能阻隔声音的传导。 叶公公临死前说的那几句话,不知道高太后有没有听到,如果听到了,那此时此刻,她又会是怎么样的心情呢? 杨怀仁和兰若心掀开帘子,走入了里屋,高太后还穿着那身华丽的凤袍,衣着光鲜的躺在床上。 之前把她从那副巨大的棺椁中抬出来,换上兰若心的时候,也许她就猜到了杨怀仁的计策了,只不过他不能说话,这段时间里,不知道心里把杨怀仁砍了多少遍脑袋,抄了多少次家。 走近了,她看上去是那么的安详,就是一个慈祥的老太太,如果不是知道她想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谁也猜不到她差一点就成了历史上第二个女皇帝。 只是让人惊讶的是,假死状态的高太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落泪了。 泪水从眼角里溢出来,顺着两侧流过,最终流入了耳郭里,留下了两条在灯火里闪着光的泪痕。 高太后哭了,杨怀仁此时的心,真的被触动了一下。 只不过,她这样流下的泪水,是因为叶公公冒死去而复返为她求情而感动了,还是因为她的逃生大计失败了而失望了,杨怀仁也不得而知。 不过杨怀仁十分好奇,想开口问问,才想起来高太后现在的状态,没法说话,或许即便她清醒着可以说话,在面对杨怀仁的时候,她也不会说出她的心里话。 如果是因为前者,她这样高傲的人,不会在杨怀仁面前乞求怜悯;而如果是后者,也只会让杨怀仁认为她毫无人性。 既然结果都不是好的,那又何必去回答呢? 杨怀仁也不想问了,哪怕只是为了给叶公公的死,留下一份悲惨,却隽永的浪漫。 低头看着那瓶解药,杨怀仁有些茫然,扭头去看看兰若心,兰若心只是温顺地点点头,仿佛在说一切由你决定。 杨怀仁伸出手去,想了想,又收了回来。撇着嘴对兰若心微微笑了笑,然后把那瓶解药递到了她手里。 “收起来吧,也许以后用得着。” 兰若心伸手接过来,看看杨怀仁,又看看床上躺着的高太后,“那她……” “她还得回到她该呆的地方去。” 杨怀仁说着扭头示意了下院子里棺椁的方向,“这么做,也许很残忍,但是比起她对许多人做过的事,也就不算什么了。” 兰若心吸了一口气,想想有点可怕,可正如杨怀仁所说的,高太后以前做过的事情,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这样的秘密留在世上,并不是一件好事。 让她去她该去的地方,也许就是对她最好的处置方式。 听起来确实也有些可怕,将来她听着棺材外边的人把她下葬到墓室之中,接着是一锨一锨往墓坑里填上黄土的声音,最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样折磨上好几日,才会真的迎来死亡。换了是谁设身处地的想一想,都因该是有一种无限的恐惧。 兰若心忽然上前抱住杨怀仁,抬着头,眼神里全是恳切地柔情,“这?是不是太……” 话说一半,兰若心就不说了,眼睛里也留出晶莹的泪珠来,让人见了心生可怜。 杨怀仁没弄懂高太后的泪水是为了什么而流,却分得清楚兰若心的泪水,是为了什么。 那个叱咤江湖的女侠,陷入了爱河之后,已然变作了一个纯情的少女。 也许高太后的事情,她以前也不怎么关心,更不会去在乎些什么,只是知道既然有人要害她的情郎,她就一定要阻止。 可经历的今天的事情,特别是那个曾经冷漠残酷的叶公公,都以那样的一种方式死在他们面前以后,她的心,忽然就变得柔软了。 也许她这么做,也并不是因为对高太后心生怜悯,而是希望自己的情郎杨怀仁,不要过多的留在仇恨和黑暗里,这时候拉一把,他还是那个阳光无限的小书生。 杨怀仁忍不住在她额上轻轻点了一口,过去的,不如就让他过去,看在叶公公对高太后一片真心的份上,不如就让她痛痛快快的离去吧。 他轻轻推开兰若心,从怀里逃出来一颗药丸…… 正文 第648章:皇帝放屁 杨怀仁是七天后回到京城的。 埋葬高太后的事情,杨怀仁知道不用弄的太过复杂,低调的让她长眠,也正是赵煦愿意看到的。 那些随行的礼部的官员和宫里的内侍宫人,也没有任何人提出反对意见,谁都知道这次给高太后下葬,到底谁说了算。 随葬的物品很多,大都是些高太后生前的起居用品,包括她生前穿过的衣服,以及赵煦钦赐下来的大量的金银财宝,这方面,赵煦不会小气。 照规矩,高太后的墓室就在英宗的陵墓旁边,这听起来有点好笑,尽管他们是两口子,可杨怀仁担心高太后下去了之后,见了英宗该如何交代,或者,还有没有脸再见到英宗,如果有这种可能的话。 叶公公的尸体收殓了之后,用一张牛皮包了起来,放入了一个木箱中,这样对一个亡者也许欠缺应有的尊重,但是杨怀仁让人把这个木箱混入了高太后的随葬物品当中,也算是了却了他一桩心事,很对得起他了。 临走的时候,杨怀仁在马上回望那座泥土还新鲜的高大的坟丘,灿然一笑,心道老太婆你要做女皇帝,去阴间闹腾吧,十万精兵给你烧了去,但愿你和叶公公有本事十万旌旗斩阎罗。 当然,如果叶公公你守信用,别忘了你说的话,要是真在阎罗殿上牛比一把,掀翻了阎王老子的桌子,记得在生死簿上找找我杨怀仁的名字,学孙猴子一样给划掉了,哥们还想再活五百年。 进城必须先要回宫复命。 三伏天还真是热,不论人还是浓绿的树叶,都被剧烈的阳光晒得有些发焉。 当然这些人里边肯定是不包括赵煦的,赵煦早有了一套做冰棍儿的设备,听说是赵佶送进宫来的,接见杨怀仁的时候,又没了先前的规矩。 赵煦看上去有种少年得志后的意气风发,一个月的时间都没用,朝堂上几乎都是顺着他说话的,没有一点刺耳的噪音。 杨怀仁似模似样的要跪下行礼,赵煦竟然亲自降阶走下来,伸手把他扶了起来。 接着是递过来一根冰棍儿,赵煦一边舔着酸酸甜甜的冰凉,一边笑道,“知义兄见外了,如今不是朝堂之上,知义兄不必如此多礼。” 赵煦一口一个“知义兄”这么叫着,以前他没大权在握的时候,杨怀仁也就听着了,可如今这样的光景,他还这么叫得亲切,杨怀仁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后脑勺子有点发麻。 “多谢圣上赏赐。” 杨怀仁站起身来,接过那根冰棍儿,塞到嘴里咬下一块冰来,冰冰凉凉的确实让人舒服了不少,而且是栗子味的,看来这些厨子们都已经掌握了改变冰棍儿口味的窍门。 赵頵现在怎么样了?杨怀仁有些担心,也许这时候做生意赚钱那种快感,他应该是没有心情体会了吧。 赵佶就不同了,别看这小子年纪不大,却精得跟猴一样,比一般的成年人可会来事得多。 赵煦当权,赵佶很爽快的给他哥哥送了一套制作冰棍儿的设备进宫来,看上去不过是小孩子闹着玩的事情,可在赵煦心里,有好东西,有好吃的总是想着他这个当哥哥的,这也就是兄弟间的情谊了。 赵煦拉着杨怀仁坐到他身边,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朝堂上的新变化,新法他已经派人在制定了。 制定新法,当然是在他皇帝老爹熙宁和元丰两次实施新法的基础上重新制定。 之前就开展的很好的,继续保留下来,而那些开展的不太好,曾经遭到很多人激烈反对的,赵煦觉得可以适当改改,换一种方式去执行试试看。 听起来好似他运筹帷幄似的,可杨怀仁知道,这就是赵煦的绍圣新法了,最终的结果还是以失败告终的。 其实还是那个根本的问题,变法并不是不好,北宋走到今天,朝政上弊端众多,不变法,那就是慢性死亡。 但是无论是神宗赵顼,还是眼前的赵煦,都还活在太祖太宗和神宗时期的梦里,大宋已经不是以前的大宋了,皇权的影响力,只能覆盖上层,下层的普罗大众,他们已经遥不可及了。 政策制定的再好,总是要触碰到很多人的利益的,下边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自然会阴奉阳违,政策落不到实处,就是一些好听的空话。 当皇帝的,总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也不知是冰棍儿太好吃,还是朝堂上的新场面,让杨怀仁分不出赵煦是吃的津津有味,还是说的津津乐道。 口水总是很多的,赵煦这一开口,仿佛把原来憋着不敢说的话都说了一遍似的,这就让杨怀仁有点为难了。 哥们这一趟给你办事,出门又是十来天,家里两个老婆还大着肚子呢,还有后山的学院工程进行的怎么样了,哥们都挂念着呢,你说起来没完没了,还有完没完了? 信不信哥们一拳让你知道锅是铁打的?不管赵煦信不信,反正杨怀仁自己都是不信的。 杨怀仁只好傻呵呵地陪着笑模样听了赵煦半天啰嗦,赵煦说得口干舌燥,一连吃了五根冰棍儿,而且还是不同口味的。 后来赵煦捂着肚子有点不适,听着里边咕噜咕噜响了起来,然后就是“嘣”地一声闷响——赵煦放了个响屁,看来是不出宫不行了。 杨怀仁那一刻其实心中一万零一只*****在奔腾,恨不得赞叹一句“圣上真是天生神力,放个屁都跟天雷滚滚一般”。 可如今的他早学会了处变不惊,淡淡地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端起面前的茶盏来喝了一口茶。 赵煦盯着杨怀仁看了一眼,接着说道,“呃,朕看天色不早了,知义兄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回府休息吧,咱们改日再聊。” 杨怀仁很有眼色的起身告退,依旧一脸的波澜不惊,心说你小子放了一天的屁,哥们耳朵都起茧子了,最后还放个大响屁,这是祸害完老子耳朵再祸害鼻子吗? 等走出宫门,上了马车,便立即催着马夫赶紧回家,车厢里也传出来一阵捂着肚子大笑的声音。. 正文 第649章:足球场 气温越高,似乎什么东西生长得就越快了似的,仿佛眨眼间的工夫,杨家庄子里的玉米地,已经长到了大半人那么高,眼看着没几天兴许就能抽穗了。 玉米长的高了,就有了玉米地,翠绿的一片一片的,惹人遐想。不知道别人看见了怎么想,也许是新鲜,也许是猜疑。 可杨怀仁眼里,总会联想起一些别的故事,比如玉米地里,比高粱地里更容易藏人,至于人在玉米地里做什么,想想有点太污了,总结的话,就是故事很多。 何之韵和王夏莲的肚子,隆起的很高,杨怀仁看在眼里,难免有些担心,担心两个看上去瘦弱的媳妇儿,走起路来肚子会一不小心掉在地上。 都说十月怀胎,可这才七个多月,胎儿大得也真不像话,看来是她们两个吃得太好了,即便跟后世相比,好像也只好不差。 不仅如此,小家伙们在娘胎里也不怎么老实,每次杨怀仁把耳朵贴上去,里边的小家伙就会准确的一脚踢过来。 被踢了一脚,杨怀仁反而又惊又喜,心想着抽空整块地建个足球场啥的,老子的宝贝儿子将来一定是射术精良的,国足的未来就寄望在这小子身上了,没有个练习的场地,那可不行。 庄稼长势喜人,儿子也健康活泼在成长,连学院工地上,也是让杨怀仁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原本工期半年的第一期工程,因为做工的人足够,杨怀仁这个东家给他们的待遇和福利也足够好,老孙头他们几个把头,曾经拍着胸脯打保票,四月内就能完成。 可这才两个来月的工夫,整个工程似乎已经完成了九成似的,几座高大巍峨的建筑拔地而起,虽然还只是个主体的框架,却能让杨怀仁借着想象出完成后的样貌。 杨怀仁把几位把头找来赞扬了半天,老孙头才红着脸不好意思的说,这其实就是工程过了一半多点的样子。 主体建筑看上去是完成的差不多了,可很多配套设施,以及装潢安装的工作,都还没有开始建设呢。 杨怀仁看来是犯了外行的经验性错误,不过他脸皮厚,对此也没有什么好尴尬的,只是笑笑,继续夸赞着工程进行的不错。 询问了他们匠人们的生活问题,得到了工匠们非常满意现在的工作和生活状态的答复,杨怀仁才算放下心来。 最后嘱咐着他们,伏天里太阳毒,该让大家伙休息就休息,不用那么赶,大家的身体要紧。 本来就是一句真心实意的很普通的话,杨怀仁还真是想让大家劳逸集合着来,可传到大家伙耳朵里,一群人又是感动的不行,结果工程的进度又加快了不少。 杨怀仁察看了一圈工地,匠人们热火朝天地赶进度,可也并没有偷工减料或者粗制滥造的情况,柔石和利水两位先生除了设计,也担任了监督的工作。 杨怀仁转完了,才发现在学院的设计里,原就是有不少类似操场的所在的。 不过这年头人们眼界有限,把操场设计得都跟练兵用的校场似的,跟供学生们运动健身的操场,还真是有很大的出入。 跑道是肯定没有的,或者说校场只要弄的平整了,哪里都可以当做跑道来用。倒是有一面精致的照壁。 照壁上用浮雕的处理方法,刻上了几个大字,看样子,好像应该是“文武双全”。 看到这样的宣传标语似得大字,杨怀仁心里觉得好笑。这样的四个字,放在以后的朝代里,还都是很合适的,可放在扬文抑武的大宋朝,把文和武放在一个平等的地位上,还真是有可能招来非议。 看来这应该是柔石和利水两位先生的意思,他们受到的廉复先生的教育思想里,和如今的那些大儒们,肯定是不同的。 不过这也没什么,杨怀仁觉得他建设的本就是披着庖厨学院外衣的军备学院,让武人们别光想着练武强身,学学习文弄字,对于提高他们的个人素质,也是利大于弊的。 照壁下面,专门用巨大的青石垒砌了一个宽大的四四方方的高台,看样子是要建个擂台一样的场所,而擂台四周,还留出了地方,应该是要摆上十八班兵器的陈列架。 看来运动这个词,在古代实在是不时兴,在古人的理解里,运动和练武就是一码子事。 这年代最流行的两大体育运动,蹴鞠是当做打架来看的,因为蹴鞠场上除了踢球,好像听说踢人也没什么事,于是大家就相互踢。 而真正的打架,比如说角抵,是当做戏剧一样来看的,而且绝大多数时候,看这样的一场戏,也总是要下注小赌上一番的,不然总觉得少了些许乐趣。 最后的校场,是用黏土和沙子按一定比例混合了之后,夯实成一片空旷的场地,有点类似官道的修法,这上边可以供将士们联系行军和列阵。 唯独这样的地面上不长草,所以要踢球,似乎太硬了一些,也很容易受伤。 军事学院,建几个这样的校场自然是理所应当的,只不过将来的学生们如果只是训练军事技能,没有适当的娱乐运动,似乎学习的整个过程要单调无聊了些。 所以杨怀仁找到柔石和利水两位先生,要求再平整一片空地,用来建设一座足球场。 让杨怀仁出乎预料的是,这两位自认是他师兄的中年人,竟然听说过足球这项运动,不过信息量似乎有点不够,只是知道足球,却没搞清楚足球场和蹴鞠场,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杨怀仁找了几根干草,就在地上给他们摆足球场的样子,有中圈,有禁区,还有球门,以及供观众看球的看台。 摆好了形状,然后开始给他们讲解足球的基本规则。两位先生果然是接受过新鲜事物的人物,听了杨怀仁的介绍,不但不觉得奇怪,并且觉得这样的规则,似乎比如今的蹴鞠,还更加有趣了些。 就这样,两位先生立即就展开设计图纸,从新把一块荒地给圈了出来,准备按照杨怀仁说的方式,建设一座足球场。. 正文 第650章:视察军营 足球场落实下来以后,杨怀仁这才往山谷的深处走,想去视察一下驻扎在那里的两卫的将士们。 他们搬过来也有些日子了,杨怀仁一直也没去看过。也许在他内心里,这么做也是故意而为。 在旁人看来,禁军就应该驻扎在禁军大营里,谁也没搞懂为什么皇帝突然心血来潮,把两卫禁军,两万来人就迁移到杨家庄子山后的谷地里来了。 这会儿的局势,真正搞懂了的人,毕竟是少数,知道内情的人,就更少了,不过他们顶多就是猜疑猜疑,背地里非议上几句,是绝不敢搬到台面上来说的。 杨怀仁一是因为前段日子护送高太后的棺椁去归山,没有工夫去看这些禁军,二是因为他故意装作没事人一样,试图撇清了他跟这些人的关系,尽管他如今有了个龙武卫大将军的名头。 有时候他自己也觉得做的有些做作了,似乎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但装一装,总比不装来的好,总是处在风头浪尖,不但容易闪着腰,还容易扯着蛋。 当赵煦领着朝堂上大片的新面孔开始搞他的改革大计之时,似乎也就没有多少人还关心杨怀仁家后山谷里还驻扎着两万禁军了。 这样转移注意力的方式,倒是正合杨怀仁的心意,这些日子朝堂上的新人们都换着法的去讨小皇帝开心,对他的改革政策是一个劲的鼓吹,可以说是吹鼓了腮帮子装胖子。 但是他们肚子里其实也没多少东西,他们对于赵煦的帮助到底有多大,别人说不好,杨怀仁是大体有数的,所以认为没有大肚子的胖子,那算不得一个合格的胖子。 让他们去折腾吧,杨怀仁心想,他们折腾的越厉害,越是瞎忙活,就越不会想起来我的存在,哥们也正好趁着这工夫干点正事。 山谷里有条穿谷而过的小河,小河两岸也有宽阔的河谷平地,两卫的官兵驻扎在这里,也不用进行多么大的改造,把河滩荒地上的荒草和零星的几颗小树清理了,扎上帐篷就可以住人。 饮水是没有问题的,河水清澈见底,烧熟了喝一点问题都没有,大量的枯枝,让生火造饭也变得简单,唯独兵部每次往这两卫禁军运送军饷和粮食,费了不少劲。 山谷的一头是学院的建设工地,这一侧道路顺畅,但是被工地所阻挡。而另一侧谷口的道路就不那么好走了,一辆两辆的马车还好说,大量的运送物资,就显得有些不方便。 杨世虎带人进了谷,除了安排两万人临时住下,第一件事也不是着急训练,而是先进行必要的生活基础设施建设,最先开始做的,就是修路。 禁军将士们虽然不是专业的,而且这年代军营里也没有后世那么精细的兵种划分,没有专门的工兵,但每一个将士,基本也都有点类似的技能。 修不出官道那种宽敞平坦的效果,可开出一条能走马车的土路,还是不难。 朝廷供给的粮食辎重,一点也没比琼林苑的禁军少,但在杨怀仁看来,这些似乎也不多。 粮食足够大家吃饱,但是想吃好,那点钱实在不够看的,倒不是说主簿和钱粮官的活做的不好,而是以前禁军的待遇也大体就是这个样子。 萝卜白菜管够,粮食也充足,肉蛋奶那是不用想太多,肉也不过是偶尔才吃上一顿的,这样的伙食,让官兵们真的嘴巴里淡出个鸟来。 尽管如此,这两万人吃的也是比原来在禁军大营里吃的好一些的,这段日子杨怀仁也一直吩咐人送些土豆番茄过来。 新式蔬菜,新鲜归新鲜,但也没有多少油水,大家心情似乎也都不怎么好,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杨怀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可不是他想要的,不能再他们这样继续萎靡下去了。 这样的状况,也怪不到杨世虎头上,他已经忙得团团转了,毕竟第一次带这么多兵,一个人的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杨怀仁走进虎贲卫中军大帐的时候,几乎吓了一跳,这才半个月的时间,杨世虎的脸色憔悴了不少,似乎老了好几岁一样。 见杨怀仁来了,杨世虎赶忙站起来迎接,搞得杨怀仁反倒不好意思了。 杨世虎让出上位让杨怀仁坐下,又吩咐账外的侍卫去换一壶新茶,接着便自己坐在下首位上开始介绍这段日子两卫禁军的事情。 杨怀仁大致听了个大概,基本上跟他来到军营里看到的差不多,见杨世虎说得口干舌燥的样子,嘴唇上也起了皮,他也实在看不下去了。 “杨将军,”杨怀仁打断了他,“这些事咱们可以慢慢聊,不过我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太过劳累了?” 杨世虎怔了怔,坦然地一笑,“没啥,就是乍一带这么多兵,有些不适应。本来我就初来乍到的,官家给了这么个重担,我总是怕辜负了圣上的厚爱。” “别想那么多,没有什么事,是一下子就可以做好的,更没有什么人,可以面面俱到。你完全可以慢慢来的,你需要适应身份角色的转变,两万禁军将士,也需要这么一个过程。” “唉……” 杨世虎叹了口气,“我也知道杨兄弟说的有道理,可惜时不我待啊。” 这下把杨怀仁搞迷糊了,官家任命了他们两个作为这两卫的最高长官,但并没有对他们提出什么具体的要求。 想想也不难明白,这里边的大多数人,都是当初被长官蒙蔽了,去带着兵器闯城门被拦下来的那一批人。 他们原来的长官如今都已经入了罪,或死或被贬斥了,他们当兵的虽然搞不清楚这里边原委,但也知道他们迁移出禁军大营,这是被官家“另眼相看”了。 被重新编制成两卫的将士们,没法不认为杨怀仁和杨世虎手下的那些原来的通远军边军,就是官家安排来监视他们的。 就这样被官家猜忌了,不信任了,对于当了那么多年禁军的人来说,那中滋味,肯定是非常不好受的,好像被人嫌弃了,被人排挤了。 正文 第651章:重建信心 要扭转这样的局面,单纯的去做他们每一个人的思想工作,那是不现实的。 一是因为人数实在太多,就算杨怀仁每次召集一千人训话,就算再煽情,再能忽悠,把同样的话要声情并茂地说上将近二十次,舌头估计能废了。 杨怀仁苦逼地有点怀念原来农村里或者街道里的那种挂在电线杆子上的大喇叭,对着话筒说话,全村全街道都能听得清楚。 不过他还是理解错了杨世虎所说的那句“时不我待”的意思。 外边人,包括百姓和禁军,开始称呼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士们为山谷军,开玩笑说杨家庄子后山谷地里是藏龙卧虎的。 这些话原来听起来肯定是恭维和称赞的话,可放到眼前,似乎有点戏谑和嘲讽的味道。 龙是应该龙腾九天的,虎是应该呼啸山林的,可藏起来卧起来,那就不是威武的龙虎了,而是虫。 山谷军的两位长官杨怀仁和杨世虎,对这样的玩笑看法有所不同,杨怀仁有点气,可不知道如何发泄出来,杨世虎则处心积虑地琢磨着如何改变外人对山谷军的看法。 禁军原本在外人心中形象就不怎么高大,这些似乎被禁军抛弃的军队,就更是废物中的废物了。 原来的边军将士虽然算的上是精锐之师,可两千人去影响将近两万人,这么短的时间内,也起不到什么明显的效果。 杨世虎在环州之战之后,也是积攒了一些威名的,官家还亲自接见了他,还给他升了官,安排进了禁军,目的就是让他用它带领边军的方式,也带出一批精锐的禁军来。 这想法也挺好,但是要实现要落到实处,肯定是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的,有句话说山难改性难移,就是这个道理。 那些禁军将士们当了这么多年兵,一开始底子就不好,也早已经在安逸的岁月里消磨掉了原有的锐气,现在想让他们接受新的生活方式,谈何容易? 所以杨世虎操心劳神还是急得一脸憔悴,也就不难理解了。 杨怀仁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杨世虎就一个劲的摇头,“杨兄弟有所不知,事情不是这样简单的。 带兵,其实跟带孩子有些相似之处。孩子从小就跟着你,在成长中慢慢的适应了你的训练方式生活方式,那都没有问题。 再换一拨已经长到半大的孩子给你带,你还用原来的方式,效果就会事倍功半,闹不好还会出反效果。 所以我也是想给这些禁军的将士们一段时间来适应的,但是时间,实在是不够了。” “为何?” “杨兄弟看来,这些人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杨怀仁想了想,觉得这些人什么都缺,缺少正规的军事训练,缺少一个职业军人的基本素质,但这些,都是可以通过训练和教育来逐渐实现的。 而眼下他们最缺的,应该是信心,所以他回答道,“信心。” 杨世虎点了点头,“比起身体上的不适来,或许他们更加不适应的,是心理上的转变。这几天驻地的生活设施也都整的差不多了,原本是可以开展训练的。 但是我每次到军营里走一圈,看到的就是这些禁军将士们一个个的士气低落,萎靡不振的样子。 我也很想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跟着我的方式去训练,去磨练意志力,用不了多久,他们也能像咱们原先通远军的边军将士们一样能成为一支虎狼之师。 但这样的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容易,让他们记到心里,相信这些话,然后建立起信心来,那就太难了。 原来边军的将士,也许能通过他们的姿态,来带动一部分人,可是这样的效果眼下看来还不那么明显。 两批人来自不同的军队,他们之间因为以前那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和处事方式,加上一些陌生感和相互不信任,便成了两批人之间一道难以弥合的裂隙。 谁也不把对方当做自己人,有点貌合神离。大家就这样生活在同一个军营了,谁都觉得别扭,要不先去改善了这些问题,训练禁军的事情,就无从谈起。” 杨怀仁也有点发愁,不过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急切地问道,“刚才杨将军所说的时不我待,是不是你想参加金秋的沙场点兵?” 有句诗说“沙场秋点兵”,描述的是热血男儿准备奔赴战场的场景,其实在历朝历代,皇帝也都在登基或者发生什么大事之时,进行一次类似后世阅兵式的仪式,也就是沙场点兵。 不过沙场点兵并不是像后世一样展示军姿和兵器,而是像考试一样的,皇帝坐在校场的高台上,观看手下的禁军将士们演兵。 通过这种方式,来向自己的子民和周边国家来展示本国军队的威武雄壮,也检验他们的军事技能。 赵煦登基以来,朝堂上忙着争斗,加上近些年也没有什么战事,所以赵煦在位的时候,并没有举行过类似的仪式。 如今赵煦大权在握,加之年后通远军在环州大胜西夏军之后,赵煦觉得有必要办一次点兵盛典,来宣扬他是位伟大皇帝似的。 所以前几天枢密院给禁军各卫各营都传达了官家要举办沙场点兵的意思,到时候所有的禁军都要参加,自然也包括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士们。 杨世虎眼睛里忽然有了点光芒,点头表示你终于明白了我的想法。 杨怀仁觉得杨世虎的想法还是不错的,在那样的日子里,如果能带出一支跟从前截然不同的禁军来给赵煦看,也许能改变赵煦对这些曾经犯过错误的禁军将士们负面看法。 同时,如果这个计划能成功,对于这两万名禁军将士们重建信心,也是有极大的帮助,也许经过了这件事,他们的军事素质和思想意识,就会同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不过眼下已经七月了,到赵煦钦定的点兵时间九月中旬,只剩下最多两个月的时间,可训练还没有开展起来,怪不得杨世虎一直感叹时不我待。 杨怀仁也变得有点心焦,转念一想,非常人做非常事,区区两个月的时间,换一个角度讲,也许足够用了。 正文 第652章:准备练兵 杨怀仁觉得既然如此,那训练就应该立即开始了,不过为了打消杨世虎的顾虑,他没有说一开始就进行专业的军事训练,而是进行一项特殊的训练,来打好禁军将士们的基础。 杨世虎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虽然有些疑惑,但却没有开口去问。自从认识杨怀仁以来,在这个书生模样的男人身上,他见到了太多的不可思议。 无论是西域楼里,还是清平关上,到后来他来到京城之后发生的种种,让他对杨怀仁有一种看不清莫不明的好奇心,却又对他无限的信任。 既然他说的这么笃定,那就先看看按照他的方法训练士卒,到底会有什么样的效果,如果不行,也容易改正。 约定好了明天开始练兵,杨怀仁便告辞,说是回去做一下准备。 而杨世虎则召集了两卫禁军队官以上的职事军官集合,发布了明天开始正式练兵的命令,让他们回去告诉属下将士,做好准备。 将近三百个军官,得了命令之后,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好似这一天的到来,他们早已经猜到了一样。 见这帮人病恹恹的样子,杨世虎就生气,大喝了一声,“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明日卯时集合点人,迟到或不到的,军法伺候!” 这么一吓唬,那些原来禁军的军官才激灵了一下,赶忙答道,“得令!” 回答的声音一点儿也不整齐,明显还有不少人回答的有气无力跟没吃饭一样,杨世虎摇了摇头,开始担忧明天杨怀仁要怎么摆弄这帮大爷。 杨怀仁回家的路上,一直在考虑他的想法,到底能不能改变这些禁军原来的不良习惯和作风,不过现在想也晚了,只能先试试看。 到了庄子里,正好遇上了干了一头午活正准备回家吃饭的老李把头,杨怀仁喊住他问道,“咱庄子里在家赋闲的嫂子和大娘们针线活咋样?” 老李头当是东家要寻人帮着缝补点什么东西,便说“年轻的都去作坊里做工了,还剩下不少年纪大的在家看孩子,做些缝缝补补的活,那绝对没有问题的,东家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那好”,杨怀仁琢磨了一下,“李把头你帮忙组织组织,包括原来庄子里的,还有府上的丫鬟妈子,下午有空的,都帮我缝制点东西,不白干,给工钱的。” 老李头蹙眉道,“东家说的啥话,让家里的婆娘们帮东家缝点东西,谁还好意思要工钱?!” 杨怀仁摆了摆手,“不是,李把头你误会了,不是一点东西,是两万多套!而且明天天亮之前就得赶制出来,并不是件小活。” 老李头也反应过来了,东家说的这个活,肯定不是像纳鞋底缝被子那样简简单单缝缝补补的小活。 想起刚才东家说过的话,差不多要他组织全庄上下所有的赋闲的大小娘子们,这才猛地一拍脑袋,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显得有点轻佻了。 杨怀仁倒是不怎么在意,庄户们大都是直性子,有啥说啥,一时疏忽了说话没注意,在他心里也并不打紧。 他拉着老李头回家,找了个府上平时就缝补的活计做得最好的妈子,按照他的吩咐用粗厚结实的厚麻布做了一套东西。 这其中,有一件很明显就是个坎肩,另外几件老李头看不太出是什么东西,看那样子好像是个护腕或者护腿的袋子,只不过这些东西上还并排着开了许多长条口袋。 口袋开的也不大,细细长长的,只有一个大人的大拇指那么粗,看上去也装不了什么东西,起不到一个口袋应该有的装东西的作用。 不过既然东家要这么做,还一下子要两万多套,他也不好去细问,只是觉得做这么一套东西,也用不了都么精湛的裁缝技艺,如果熟练的话,他家老婆子一个时辰便可以缝制这么三四十套。 庄子里的妇女,他大体在心里算了一下,加上新住进来那些府卫的娘子们,足有二百人上下,只要材料足够,一个下午,差不多就能做出来,大不了晚上点灯加班,也不能耽误了明天东家使用。 杨怀仁又唤了管家来吩咐他负责供应布料和针线等材料的事情,放心的让他们几个去忙活了。 之后他又招呼兄弟们来商议了一下明天龙武卫和虎贲卫便开始训练的事情,而且由他负责,让兄弟们来,就是要让府上的府兵,临时充当一下教官。 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就是觉得他们个人平时训练到没什么问题,要当教官,怕自己口才不好不会说话,或者不会教人,怕耽误了大事。 黄大银作为这里边最懂得训练士兵的人,自然明白身边的几个人是怎么想的,就说他自己,训练一百个边军的手下,他觉得他绝对没问题。 但是要他去训练那些陌生的禁军,他也怕那些人不听话,或者会出现其他的各式各样的问题,于是第一个站出来把大家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杨怀仁说道,“黄副将多虑了。我说的临时充当教官,不光是你们这些将领和校尉,咱们的每一个将士,明天也都是临时的教官。 至于其他的担忧,那都不是事儿。如果他们敢不听话,我自然有资格也有办法去整治他们,这不是你们操心的事情。” “可是,咱们府兵训练的那一套,是不是……” 杨怀仁这时候坏坏地笑了,“对,你说的太对了,到明天,就是用咱们府兵训练的那一套,稍微改变一点就可以去训练禁军。 咱们府兵有二百来人,到时候按人头分,一个人差不多训练一百来个禁军的样子,也跟咱们府兵平时训练的时候差不多少。” 自从开府以来,边军和内卫改了府兵的编制,训练上除了原来的军事训练之外,又多加了一套仪仗的训练。 当时杨怀仁见了之后,又教给他们一套新的方式去训练,黄大银和连子庚起先觉得怪怪的,但是经过一段日子训练之后,发现手下的士兵们,果然在面貌上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正文 第653章:杀威棒(上) 西方的天空还一片无边的黑暗,东方的天空稍稍露出了丝丝微光,太阳还在不断爬升,当第一束阳光破空而出,划向天际的时候,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大营响起了一声嘹亮的号声。 号声像那第一束晨光一样,刺破了原本的宁静,在山谷里回荡,接着便有不断的叫骂和埋怨的声音从营帐里传了出来。 吹号的小兵吹了一阵,停下来喘了口气,扭头看向了身后不远处的杨怀仁和杨世虎等一众将军。 杨怀仁摆了摆手,“继续吹,不要停,吹到把所有人都吵醒了为止。” 杨世虎觉得很有趣,用这种方式叫将士们起床,既有效又新颖。看看点离卯时还有将近一刻钟的工夫,他开始叹气,这些禁军现在还没起床,就更不用指望他们能在卯时准点集合了。 吹号的小兵听令,又继续吹了起来。 最先来到指定地点集合的,还是原来通远军的那些将士们,他们其实也没有这么早就起床训练过,但是过往的训练让他们已经拥有了相对过硬的军事素质,服从命令这一条,他们还是不含糊的。 这之后,渐渐地开始陆陆续续的,不断有禁军的士兵从营帐里走出来,挤着朦胧睡眼望了望天色,狠狠地骂了一句,接着去脱裤子撒尿。 有些队官们还是对昨日大帐里杨世虎那一句“迟到或者不到的军法伺候”有些忌惮,虽然心里极不情愿,但还是穿戴整齐了,然后拿起鞭子冲进了自己手下士兵的营帐,骂骂咧咧抽抽打打地吆喝着他们起床集合。 那些士兵们被抽打的屁股火辣辣的疼,不敢当着面骂队官,只好一边爬起来穿衣服,一边小声诅咒着那个这么早就吵了他们清梦的王八蛋。 那个当了王八蛋的家伙,脸上一脸轻松得意,没心没肺的一点儿也没有在乎,而是忙着给他手下的府兵分用铁皮做的喇叭,每人一个。 待会儿他是要讲话的,两万人集合在一起,任他嗓门再大,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听见他说了什么,让手下人一句一句地用喇叭传递下去,是非常有必要的。 卯时时分已到,原来的边军将士早已经集合完毕站立了一会儿了,可禁军的将士们,却只到了一多半,而且他们的队伍站得歪歪扭扭不成队列,士兵们的衣服也还没穿戴整齐,不少人还在忙着系腰带或者穿鞋子。 此时杨怀仁一挥手,他手下的府兵将士们立即把住了临时校场的几个入口,到了点还没有按命令到场集合的,以违抗军令论处,不管你是小兵还是将领校尉,一人十杀威棒,领了罚,才让你入场集合。 听到这样的消息,进了校场的士兵也开始庆幸,当然更多的是后怕,心想这两个姓杨的新将军,还真不是开玩笑的。 而那些还没有来得及入场的,一听见就是真是害怕了,十杀威棒打下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这些通远郡公府的府兵不手下留情,怕是打完了,他们就得立即被抬回去了。 当然也有几个将领,对这样的惩罚不太在意,这些人身在禁军当了小官,依靠的是他们身后的家族威望,有的就是某些朝中勋贵的子弟。 在他们看来,杨怀仁这么做,就是为了立威,从目的上来说,更多的可能性是吓唬吓唬他们,不会真的把杀威棒打在他们屁股上,以后他杨怀仁入朝见了自己的父辈们,脸上总也不太好看。 他们之中有个领头的,名叫吕济远,二十岁出头,是昌乐侯吕琛的孙子,原任龙武卫第三营的宣威校尉。 他堵在校场门口和边军将士推搡了起来,嘴里还不太干净,骂的话有点难听,不过那些边军小兵也没跟他计较,只是堵着他不让他进去,说领了杀威棒,自然放你进去。 吕济远这时候就不服了,说着“凭什么我要领罚”和“我看你们谁敢打我”,口气嚣张,完全没把这几个小兵放在眼里。 这会儿杨怀仁早看见这边有人鼓噪,已经领着众将领走了过来。 “我要见大将军讨个公道!” 杨怀仁走近了,听见吕济远这么大声喊叫,脸上不动声色,指着他问道,“你是何人,为何鼓噪?” 吕济远不认识杨怀仁,却看出来几十个穿着将军衣甲的人围在他周边,再从他样貌和气质上,便猜出了这人便是通远郡公,新的龙武卫大将军杨怀仁。 他拨开拦着他的士兵,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抱拳说道,“末将龙武卫第三营宣威校尉吕济远,参见大将军。” “起来说话。” 杨怀仁声音不怒不喜,看不出他什么情绪来。吕济远站起身来,觉得这位新任的大将军,不过是个书生出身的厨子,身材样貌都斯斯文文的,完全没有外边传闻的那样多么威武,便有些轻视了杨怀仁。 “敢问大将军,为何这些郡公府的府兵拦着末将不让末将集合?而且他们还口口声声叫嚣说末将只有领了罚才能进校场? 他们也不过是郡公府的府兵,又有什么资格,凭什么能仗打一位禁军的校尉?” 吕济远三句连续的反问,说地铿锵有力,而且仿佛有理有据,立即给那些被拦在校场外的禁军将校和士兵一个理由,好似他们并没有什么过错要挨上十杀威棒。 至于要执行刑罚的还不是禁军中人,而是通远郡公府的府兵,在他们眼里,这就相当于是杨怀仁的私兵了,用私兵来给正规禁军的士兵来实施惩罚,道理上好像也说不过去。 外围不少将士们开始议论起来,他们大多数人开始心怀侥幸,开始觉得这位新任的大将军,此时的做法有点没道理了。 而那十杀威棒的惩罚,似乎他杨怀仁也不敢真的打了他们,想想一位新来的将军刚刚到任没多久,和手下将领士兵还不熟悉呢,就先把其中一半人打的屁股开花?不太可能。 毕竟不是有句话叫做法不责众嘛,看看身边这么多人,他们也渐渐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反而有些不怀好意地,想看看杨怀仁要如何处理眼下的状况。 正文 第654章:杀威棒(中) 杨怀仁打量了一下吕济远,觉得他身材挺拔,倒像是个练武的好材料,他爹吕琛远就是位将军,也曾经在边军里呆了不少年。 说起来这个吕济远,也算是将门之后,只不过因为成年后直接进了禁军,还是个职位不低的校尉,年轻人的有点高,容易看不清脚下的路。 这时候在吕济远身后,一个看样子好像是和他关系不错的另一位禁军校尉模样的年轻人偷偷伸手拉了一下吕济远的衣服,那意思好像是提醒他,不要跟大将军用这种骄傲的语气说话,这个杨怀仁,传说中非常厉害。 吕济远好似没有感觉到似的,依旧昂首挺胸站直了,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姿态。 另一个校尉皱着眉头开始叹气,带着恐惧的目光睨了一眼杨怀仁,接着退回到了人群中。 杨怀仁倒是看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吕济远和他身后那位朋友,应该都是原来的龙武卫中的中层军官,平日里来往过密,关系可能不错。 只是当日卢庭信冲击万胜门之时,杨怀仁也不记得见过这两个人,也许是因为当时城墙下边人太多,他也不可能记住每一个人的样貌。 吕济远的这种愣头青的表现,倒不是要替和他交好的原龙武卫大将军卢庭信讨回点面子,而是他真的有种纨绔子弟的无知者无畏。 那一天的事情,他也许知道一些,却应该不在那卢庭信带去的一千多的禁军人马中。 要不然,见识了卢庭信的中箭,还有副将刘江的一箭毙命,应该不会不明白杨怀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这时候还敢站出来强出头,和杨怀仁对着干,只能说他真的有点蠢了,他的那位朋友,已经提醒了他,只不过当着杨怀仁的面,不敢把话说的太直白了。 这样一来,反倒让吕济远觉得他这么做正是显示了他是一个不畏强权的人。 “你的问题……很好。在我回答你之前,我先要问你几个问题,如何?” 杨怀仁口气还很和善,吕济远便更觉得他得了便宜,“将军问便是。” “昨日杨世虎杨将军下了令,要两卫所有将士今早卯时校场集合,你可知道?” “这……” 若是换了个旁人问他,他或许还准备了个杨世虎杨将军是虎贲卫的大将军,而他是龙武卫的校尉的理由,可以装作没有这条军令。 可杨怀仁和杨世虎都站在他面前,他便无论如何也没法找这样的借口了,官家的圣旨里,就是已指定了杨怀仁和杨世虎两人一同统辖龙武卫和虎贲卫两卫,他就算再愣头青,也没有去挑衅圣旨的胆子。 “卯时集合,这也太早了吧?天还没亮呢,这样的事情,以前卢将军在的时候,从未这样做过。” 吕济远口气短了三分,不过还是强词夺理说了这个不能叫做理由的理由。 “以前是以前,你若是愿意,我可以送你去继续追随你的卢将军。” 杨怀仁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包括吕济远在内,那些原来龙武卫的禁军将士们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卢庭信现在在哪里,他们虽然也不太清楚,但知道下场一定不好,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人间了,杨怀仁这么说,听到他们耳朵里确实有点吓人。 杨怀仁其实还真没有要杀人的意思,这不是他今天的目的,话说出口,他也意识到自己随便一说,竟然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也就不必改口了。 “别管别的,我就问你,杨世虎将军的军令,你有没有做到?” “我……” 吕济远又语塞了。他也算是个倒霉的,卯时就起床,对他来说很难,直到现在脑袋里还蒙蒙的,好像有种宿醉的感觉。 不过他作为一名校尉,还是起来了,而且穿戴好之后,他去叫醒了不少他手下的小兵们,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迟到了。 最倒霉的是,他迟到的并不多,通远郡公府的府兵把住校场入口的时候,他就差几步就能迈进去了。 换句话说,要不是为了他手下那帮子懒汉,他本人是肯定不会迟到的,而他站出来鸣不平,也不单单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他手下的那帮人。 但差几步也好,差几十步也好,哪怕是就差一步,迈进去和没迈进去,那就是本质区别。 杨怀仁也不给他更多时间找理由,接着问道,“我再问你,按大宋军律,将军下令集合,延误了时辰的,该如何处罚?” “呃……” 吕济远心知肚明,又不敢装傻卖呆,只好咬着牙答道,“应该吃上十杀威棒作为惩戒。” “那你还有问题吗?对你刚才的问题,本将军的回答你可还满意,啊?吕校尉?” 杨怀仁在提问的同时,实际上也回答了吕济远的问题,用这样的方式,更加让他无言以对,也更让那些因为迟到没有进场的校尉信服。 杨怀仁也证明了他这么做,并非是要针对谁,或者针对哪个团体,一切都是按律办事,并没有什么私人情感的成分在里边。 吕济远心中憋气,他先前所考虑的一切,如今看来都是那么的幼稚,法不责众,看来这一次行不通,杨怀仁说的很笃定,看来这十杀威棒,他肯定是逃不掉了。 就在这时,他低着头看见那几个通远郡公府府兵所穿的衣服,跟他们禁军的范阳帽红领衫不同,忽然想起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杨怀仁并没有给他让他接受的答案。 “那十杀威棒,末将认了,不过,末将有一点不明白,想请问杨将军,将军郡公府上的府兵,可有资格执刑去惩罚一名禁军校尉?” 杨怀仁听了直接哈哈大笑起来,心道你小子还没忘这茬呢?不过他倒不会给他机会找回一点面子。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不允许手下这些人有半点的违逆,这也正是他在龙武卫中建立威信的时候,更不会怕了吕济远这样的问题。 有些事,就得跟他讲道理,但另一些,就得用强硬的手段不讲理的去做,这样才能达到目的。 “呵呵,我说有,那就一定有!” 正文 第655章:杀威棒(下) 吕济远听了这样完全不讲理的回答,世界观瞬间就崩塌了,我不讲理就不行,你不讲理就可以,是吧? 可这样的话,他已经不敢说出口了,杨怀仁看着样子也不高大,人长得也和善,但是说了那些话之后,那种气场却让人觉得心惊胆颤,太过于强大,让人不敢反驳,更不敢去挑衅这种威信。 就在吕济远还在苦逼的发呆的时候,杨怀仁给旁边的府兵打了个眼色,有几个府兵便立即冲了上来,一人一边夹住吕济远的胳膊,把他拖到了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 空地上早就放好了一张板凳,吕济远就傻愣愣地被人按在了板凳上趴着。 这时候他也不敢反抗了,如果反抗,恐怕招来的会是更大的惩罚,这一刻,他只有闭上眼睛,咬着牙准备接受杀威棒打下来的疼痛。 校场内外的人都纷纷向这边望了过来,但是奇怪的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发出任何动静,整个场面寂静的,还真有点可怕。 执行刑罚的,是府卫中原来就是内卫的那帮人,杨怀仁事前也跟他们吩咐过,这一次对那些不听军令迟到的禁军将士,要施以足够的的惩戒,要让他们从此不敢再做出类似的荒唐事情。 也就是说,要把他们打疼了,起码在旁人看来被打的人皮开肉绽似的,但是为了不耽误训练,还不能把他们打伤了,也就是绝对不能伤筋动骨。 “啪”地一声脆响,一棒子下去,打在吕济远的屁股上。 吕济远立即赶到屁股上一阵剧烈的疼痛,这种天穿的也少,两层裤子也挡不住什么。 奇怪的是他挨了一杀威棒,只是觉得皮肉疼的厉害,骨头却没觉得怎么样,与其说是被打了杀威棒,那冠绝不如说更像是被狠狠地抽了一鞭子一样。 他忍着疼痛不敢叫出声来,年轻人总是怕丢了颜面的,所以他只能用力的挤着眼睛,咬着牙齿去强忍着不发出声音来。 “啪,啪,啪……” 执刑进行的很快,一阵节奏鲜明的脆响之后,十杀威棒打完了。 被打的人也许知道挨了杀威棒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可那些围观的人,却不清楚这里边的道道。 他们看来,那府兵手里的杀威棒挥舞的虎虎生风,打在吕济远屁股上的发出的声音也足够响亮,看在眼里,好似自己的屁股上也感受到了同样的疼痛一般。 吕济远挤眼咬牙的样子,也确实有点好笑,谁都知道他是要面子不想喊叫出了失了面子,可这会儿也没人有工夫去佩服他多么坚强了,那些身在校场外的人,开始担心起了自己的屁股。 吕济远感觉屁股上是火辣辣的疼,但是他竟然安然无恙的自己站了起来,而且行走自如,自己走回到了杨怀仁面前。 “末将已经领完了十记杀威棒,请大将军令下。” 杨怀仁摆了摆手,并不正眼瞧他,“进去吧。” 吕济远起身抱了抱拳,嘴巴里“嘶嘶”地哼唧着,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众人,往校场里走去。 这时候屁股上的疼痛似乎没那么剧烈了,但是他觉得自己的屁股好似因为麻木而感觉不到了,脑门子上渗出了一层虚汗。 杨世虎在杨怀仁背后小声说道,“今日的目的是为了训练,若是真打伤了这么多的将士,怕是今天的训练,就没法进行下去了。” 杨怀仁点点头,“嗯,我自有分寸。” 吕济远领完了罚,剩下的人也觉得既然逃不了,不如老老实实认罚,有几个身材魁梧的壮汉走出来,大义凛然地对着杨怀仁拱了拱手,准备领罚。 杨怀仁反而很欣赏这些人的坦然,起码说明一件事,禁军虽然不怎么顶用,但这里边也不缺顶天立地的汉子。 他们自知迟到了就应该受罚,这就是军令如山没有人可以例外,这就是一个当兵的应该有的觉悟。 杨怀仁对手下的府兵挥了挥手,没让他们动,而是示意了先前那些拿了铁皮卷的喇叭的府兵,准备帮他传话。 “禁军的兄弟们,在下就是你们新的大将军杨怀仁,大家先听我说几句话。” 杨怀仁声音洪亮,离的近的都能听得非常清楚,而离的稍远一点的,则由那些大喇叭重复一次杨怀仁刚说过的话,让所有在场的人都能听到。 “你们当中,有些人认识我,也有些人不认识我,但我想,我的故事,想必大家应该没有人没听说过。 不过嘛,那些传言里的杨怀仁,并没有说书人说的那么威武那么神奇,现在大家看到我了,就是一个小书生,小厨子,跟你们一个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是个普通人。 他们说静塞军司的西夏第一勇士野利图里身高十尺,三头六臂,这样的人被我打败了,你们都觉得这不太可能。 其实吧……我以前也觉得不太可能,就是现在回想起来,也像是活在梦中一般。 我想说的是,战胜了那么强大的敌人,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而是那些通远军上下三千将士们的功劳,而我,只不过是那三千人中的一个而已。 你们有人肯定会问,传言中那些事情,难道都是假的吗?我想说,那都不是假的!” 说着他拽过身边的杨世虎来,“这位杨世虎将军,便是清平关上的将领,是他带领着边军将士浴血奋战,面对如雨的箭矢,面对敌人锋利的刀枪,他大声指挥着将士们坚守位置,没有后退一步,才能奋战一天,也没有让清平关失守!” 接着杨怀仁又拉过黑牛哥哥来,指着他对大家说道,“这位就是李黑牛将军,当时他还连个士兵都不是,但就是他,箭无虚发,连着射死了几名夏军的令旗官,帮助我边军将士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重振士气!” 杨怀仁的语气无比坚定,“还有许许多多已经倒在了清平关上的将士们,正是像他们这些英雄们存在,才保住了我们的城池不失,最后赢得了这场艰苦的战争的胜利! 有人若是问我,‘杨怀仁,你觉得你也是英雄吗?’我会说,我不是,但是我跟英雄一起并肩战斗过!” 正文 第656章:觉醒 吕济远正往校场里走着,听到身后传来杨怀仁的声音,他不由自主地便停下了脚步,想听听他到底想说什么。 等听完了那一段话,他愣在了原地,像在场的许许多多的禁军将士们一样,听得痴了,那句话不知怎么了,就是那么容易的,触动了他们内心里最让人激情澎湃的心弦。 没有人说话,可脸上的表情都是带着激动的,通远军的事迹,他们都听过不少,虚虚幻幻地,有时候他们也分不清那些故事里到底哪一些是真的,哪一些是假的。 如今一件普通的事情,从杨怀仁嘴里平平淡淡的讲述出来,特别是曾经参加过那场惨烈的战斗的将领就站在他们面前,那些曾经浴血奋战坚守城墙的将士们就站在他们身边,他们觉得仿佛这才是最最真实的。 大宋的军队,不论边军还是禁军,看着威武,实际上总是被人诟病的,甚至被人看不起。 朝堂上的大佬们看不起,周边国家的胡人们看不起,连自己的百姓们,也看不起他们,觉得他们无能,都是一帮废物。 他们想解释,想辩驳,可是人家问一句你打过胜仗吗?就能把他们憋得无言以对。 一个男人,特别是当了兵的人,总是有热血的,穿上军装的那一刻,第一个念想,都是梦想自己将来有一天自己的能驰骋沙场,建功立业。 这么多年来,沙场他们都没见过,就更别说驰骋了。 敌人的样子,是有机会见到的,东京城里就有契丹人,西夏人,吐蕃人,甚至还有蓝眼睛金头发的各色各样的被宋人叫做胡人的人们,就在大宋都城的大街上穿梭,来来往往的悠然自得,一点儿也没有当敌人的觉悟。 这样的人,给人的感觉不太像是敌人。代表他们本国出使大宋的,里边还有人有那么点军人的样子,而其余的,做买卖的,拉车的送货的,跳舞的唱歌的,就更跟敌人沾不上边。 边军和边地送进进城来的邸报里,总是说有胡人又来大宋边境的村子来烧杀抢掠了,他们当禁军的,听了自然是热血上涌,可当官的并不会当做一回事,他们即便脑子里血涌的太多快要炸了,却还是用不上。 谁都知道檀渊之盟是这么回事,更晓得大辽国的契丹人占着本应该属于汉人的燕云十六州,对于每一个汉人来说,都是一声抹不去的耻辱和阴影。 但这又能怎么样呢?当了兵,并不见得就能上战场,更不代表你就有机会奋勇杀敌。 时候长了,当兵的见当官的都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们就更没剩下多少最初当兵的信念了。 都后来,他们便觉得,混混日子,其实也挺好。三餐不愁,每个月还有钱拿,虽然不多,偶尔旬休的时候进城吃吃酒看看小娘子,还是够用了。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他们更滋润,光念念经就行,不用费力去撞钟,万一吵了将领们的耳朵,那就不好了。 杨怀仁在环州大胜了夏军,是一个顶好的消息,胡人也不是那么厉害,宋人也不是那么废柴,对他们来说,心底里也是骄傲的。 只不过这么一来,他们原本已经一潭死水的心里,多多少少又激起了一泓涟漪,想法也不算是很多,但晚上会扰的睡不着,睡着了的,也会做个曾经忘记了好久的美梦。 后来他们的顶头上司说带着他们做一件大事,事成之后他们个个都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且还会福荫子孙。 他们也没有细想,反正就是信了,因为对于他们来说,井底之蛙能跳出去看一看不是圆形的天空的机会,原本就不多。 就在一个晴好的日子里,他们跟着自己的长官去城门外溜了一趟腿,结果什么大事也没有发生,反正是连城门都捞着进去。 但之后的境遇,就忽然不同了,官家让他们迁出琼林苑禁军大营,迁到三四十里外的山谷里来,成了一帮散兵似的。 被别人看不起,那也就算了,被自己的皇帝看不上,那种失落,就像是被父母抛弃了的孩子一样无助了。 沉沦,就是从进谷的那一天开始的。 没有人看得见未来,就像站在山谷的中间,看不到山谷外边的世界一样的感觉。于是便开始了浑浑噩噩,从日出到日暮,分不清昨天、今天和明天的区别。 今天有点不同,卯时不到,嘹亮的号声把他们从一个或悲戚或忧伤的梦中惊醒,潜意识了也记得是杨将军说了今天要训练。 只是搞不懂训练就训练,为什么要气得这么早,总觉得新来的两位杨将军,有那么点牝鸡司晨的意思。 鸡都没有叫,且先不管是公鸡母鸡,不让人睡个安稳觉,惹人恼怒。 接着更让人恼怒的是,卯时时分过了,没走进校场的,要一人领上十杀威棒,这……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以前的将领们,可没这做的,克扣些饷银,那是有的,动不动就打人屁股,这样不好,难道两个姓杨的,就不怕失了军心吗? 吕济远吕校尉的老爹还是个侯爷,当年也是个军中的有功之臣,杨怀仁这家伙一点面子也没给,还是把吕校尉的屁股打得皮开肉绽,虽然打完了他还能走,但那肯定是他强忍着的。 想起自己也要这么“噼里啪啦”挨上十下,想想都疼的想呲牙。 可到头来杨怀仁这个家伙站出来说了一席话,不明白为什么心里感觉那么激动,就像枯萎了的花朵,又盛开的满园春色,沉睡了好久的心,又重新苏醒了过来。 他们通远军的将士们都是英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咱们禁军里的汉子们,那也不是狗熊! 违抗了军令耽误了集合的时辰,要挨打挨罚,咱认了,你要天不亮就训练,咱们也认,只要你能把咱们训练成那些像通远军边军将士们一样的英雄,咱们就服你! 因为,咱们也想跟那些英雄们,并肩作战! 正文 第657章:另类的赏罚分明 临时的校场入口,场面有些奇怪,四五十条板凳一摆,禁军将士们排着队趴上去等着挨板子。 然后是杀威棒打在皮肉上发出来的脆生生的声音,却没有一个受罚的人吃不住痛喊出声来。 不仅如此,那些受罚的人,都好似有那么点有功之臣的意思,挨打挨的大义凛然,毫无惧色。 打完了,也立即站起身来,走进了校场,找到自己所在的队伍站成了整齐的队列。 杨怀仁就这么看着,一言不发。不过他脸上露出了不太容易被人察觉的笑意。 这些迟到的进军将士们心甘情愿的受罚,倒不是说就改变了他们整个人的想法,但是那种细微的转变,已经悄然开始了,就像播了种,浇了水,然后开始发芽。 就这么打屁股打了将近一个时辰,打完了最后一个人,天色已经大亮了。 杨怀仁等人重新回到校场一侧临时用木桩搭建的高台上,又一次进行训练前的训话,话里的意思,是一种听起来有点另类的赏罚制度。 “今天咱们就开始正式的训练了,训练方法我和杨世虎将军说了算,两个月后,合格的人留下,不合格的,就给我滚蛋!” 大喇叭里重复的杨怀仁的话在校场上引起了一阵躁动,不少人禁不住想,训练不合格就滚蛋?什么意思。 “大家也都知道,咱们龙武卫和虎贲卫,按照朝廷的编制,应该是各有八千人的额度的,如今两卫的将士加起来,还超出了这个限度达四千人之多。 可朝廷给的饷银是有数的,多了四千多人,大家便都拿不足饷银。所以给大家两个月时间,来证明自己是够资格留在龙武卫和虎贲卫之中的。 当然,想走的现在也可以提出来,我不但让你现在就走,还送你盘缠让你回家。” 这下所有人都听明白了,杨怀仁这一来就玩了一招狠的,谁都知道如今的龙武卫和虎贲卫人员超编,可谁也没想过多出来的人,要被赶回家。 这年头进了禁军,并没有退伍这样的概念,只要不是伤残得病当不了兵了,那差不多一辈子都会留在军营里让朝廷养着,直到老的走不动道了才会荣归故里。 但是年轻力壮又不缺胳膊少腿的就被打发回老家,那在乡亲们面前,可就难看了,很有可能被人家背地里笑话说是被禁军赶回家的,或者直接说成了逃兵,一辈子再也抬不起头来。 头可断,血可流,但这种脸面尽失的事情,谁也不愿意当那被淘汰的四千人中的一个。 杨怀仁的脾气,大家如今也领略了,说一不二,就刚才,说过了卯时还没进校场的人打板子,就真的打板子了,五千多人啊,没有一个落下的,打了一个时辰那么久,他就那么没事人似的从头看到尾。 他说要挑出不合格的四千来人就把他们赶出禁军赶回家去,那还真不是闹着玩的。 当官的背后都有关系呢,在龙武卫或者虎贲卫待不下去,大不了让家里老子舍了面子或花些银子走走关系,还能换个地方继续当官。 可那些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小兵们,就只能脱了军装卷铺盖回老家受人白眼了。 这么一来所有人都来了精神,不就是训练嘛,以前也不是没训练过,且先不管是不是花架子,刀枪棍棒也是都能耍上个三五招的。 而排兵列阵,也不管真放到战场上顶不顶用,为了给上边当官的看,平时就这东西练得最多,那个走得一直就很熟练。 总之到时候让你杨怀仁跳不出大毛病来,总不能不讲道理就硬把人赶回家。 接下来杨怀仁所说的训练中具体的赏罚制度,就有点另类了,甚至有点让人觉得奇怪。 “以后每个人都要按照教官的吩咐去完成每一天的训练内容,每个人每一天的表现,都会被教官们记录在案。 两个月后把你们的成绩拿出来作比较,最差的四千人,也别等着我赶,你们自己卷铺盖走人,咱们好聚好散,别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这话有点难听,不过也合理,训练的好坏,外行人看不懂,但内行人一看便知,训练的成绩最差的四千人自觉走人,合情合理,没什么可抱怨的。 杨怀仁见众将士似乎对他说的这一条基本规则并没有异议,接着说道,“平时的训练,也是有赏有罚的。 就拿今天来说,训练最好的前三分之一的人,中午我家厨子亲自给你们做饭,有饭有菜有肉,我可以保证是你们当兵以来吃过最好吃的饭食。” 这么一说,底下的禁军将士们倒是心怀欢喜,杨怀仁的厨艺出名,那可不是盖的,随园的东西是全天下最好吃的,谁都听人这么说过,只是这些禁军里的小兵们,没有足够的钱财去随园消费。 如今只要能在训练中成为表现最好的那三分之一的人,就能吃到杨家厨子做的饭食,那就相当于品尝过杨怀仁的手艺了,这种诱惑,比起金银来还更加诱人一些。 杨怀仁接着说着,“表现的属于中间的那不上不下的三分之一的人,就只能有饭有菜了,要是前边那三分之一的人还有吃剩下的,这中间的人还可能有点肉汤喝,呵呵。” 话是这么说,可谁都知道那么好吃的饭食能剩下,那绝对不可能,再说吃别人剩下的残羹冷炙,埋汰谁呢? 中间这三分之一也能吃饱饭,只不过是没有肉吃而已,听起来也还不算是很惨。 “剩下最后的三分之一的人,你沦落到这种地步,也怪不得我杨怀仁,只能说是你自己个儿不争气,我也只能光管饭了,没菜没肉,你爱吃不吃。” 众人一听,按比例来说,差不多还有六七千人会沦落到最后的这三分之一里来,光有饭没有菜没有肉,那比原来平时吃的还要差,那可就真是太惨了。 这时前排一个年轻的小兵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要是杨将军分发下来的训练任务,有人还完不成呢?” 杨怀仁一脸惊疑地看着那个嫩面孔的小兵,笑着回答道,“要是连训练任务都完不成,哪凉快哪呆着去,还有脸吃饭?” 正文 第658章:五公里越野(上) 这样的赏罚制度,有点新鲜,不过听起来也倒是合理,士兵训练跟匠人做活计差不多一样的道理,人家不干活拿不到工钱,他们完不成训练不给吃饭,没啥奇怪的。 从这些士兵们的表情上,杨怀仁看出来他提出来的办法,似乎他们还都能接受,于是下达了第一条训练任务。 “第一项训练任务,就是从现在的大营所在地,跑到山谷的西北出口处的大槐树,绕个圈,再跑回来!” “啊?” 人群里发出一片不可置信的惊叹声,山谷是东南到西北走向的,长约十里多地,如今大营的所在的地方差不多正在山谷的中间。 从这里跑到山谷西北口的那棵大槐树,绕上一个圈再跑回来,那起码有十里地,想想就觉得累得慌。 杨怀仁似乎觉得这样的打击对他们来说还不够,接着喊道,“这个叫越野跑,以后的两个月里,每天都要跑,不仅如此,而且要早晚各一次。” “啥?每天都要跑?还早晚各一次?这杀千刀的是要整死咱们……” 杨怀仁已经听见骂女良的声音了,不过他也早预料到了这种情况,骂几句又如何?我身上又不会少一块肉,钱又不会少赚,随便你们骂。 “对!就是早晚各一次,要是我心情不好了,加跑一次也有可能。跑完了才能回来吃饭,吃完了饭才能进行今天下边的训练。 至于你们能吃上什么样的饭食,那就由你们自己决定了。” 这话就说的很直白了,按照刚才说的赏罚制度,那就是说跑的快的回来有饭有菜有肉,跑的最慢的回来就只能吃人家剩下的残羹冷炙了,甚至连饭都不能给你剩下。 杨怀仁开始脱衣服,把外边穿着很威风的一套将军的衣甲脱了,里边剩下一套看上去样式有点奇怪的短裤短衫。 “你们还等什么?现在就开始跑吧!” 说罢给身后的兄弟们打了个手势,拔腿便自顾地跑了出去,杨怀仁身后的众兄弟见状也脱了衣甲,跟了上去。 站在下边的将士们一开始有些懵逼,但心里觉得这个当大将军的杨怀仁也是新鲜,别的将军训练士卒,没见过自己亲自参加的到训练当中的。 可他不太一样,训练的方法也简单,就是跑步,而且人家身先士卒,自己已经跑出了一百步的距离去。 忽然有人也学着样子从队伍里跑了出去,这时大家就想明白了,那就跑吧,谁也别愣着了,若是被拉到了最后,可能就没有饭吃。 接着就是呼啦啦一片人也跟着跑了出去,先跑的人还赚了个便宜,山谷就那么宽,出了大营也就河滩上的地方相对平坦,跑起来还舒服一些,其他的地方则有些崎岖不平,还有不少碎石,根本就不适合跑步。 反应快的还能抢上个有利的位置,而后边反应慢的,就只能相互拥挤着抢占平坦的河滩了,而且因为拥挤,有些本来跑得快的,也一直苦于么有办法冲到前边去。 这时候从空中俯瞰,还真有点像马拉松的意思,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沿着河边向着西北方向的谷口狂奔。 杨怀仁一开始跑在最前边,不用回头看,光听哗啦啦一片的脚步声,便知道将士们都已经跟了上来。 在他看来,训练士卒,他就是个外行,真正的军事训练,虽然他不能说一无所知,但是也知之甚少,但是后世的见识告诉他,一个士兵,没有过硬的基础体质和素质打底子,其他的训练也一定进行不好。 要加强基础,最简单的就是跑步。他没有当过兵,可他有个从小关系就很铁的发小当过,从他的口中,他还是基本了解部队上是怎么训练新兵的。 每天的五公里越野,就是锻炼一个军人坚强体质的最简单的办法,把后世的训练方式照搬到这个时代来,也一样管用。 他决定亲自参与到其中来,也是有自己的考虑的。这一年来为了强壮自己的身体,他也是经常晨练的。 不过由于被一些事情所累,这样的晨练进行的不太系统,总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之嫌。 廉希宗先生给的修炼内功的心法秘籍,倒是每天入睡前跟着方法呼吸吐纳修习一遍,一开始也没觉得有什么大用,更没感到气聚丹田三花聚顶什么的。 但是他确实也感受到身体已经比以前健康了不少,尽管还是看起来比较瘦弱,但是精神头很好,气也顺畅了很多。 这次决定参加这样的长跑,就是想验证一下他修炼了那么久,到底有没有更大的效果。 说起来他以前还真没有试过连续着跑五公里这么远的距离,不过一千五百米还是跑过的,知道长跑,最重要的就是调整好步伐和节奏,不太跑得太快而导致体力消耗过大。 他跑得速度并不是太快,但步伐很均匀,气息调整的还不错,刚跑出去一里地的路程,身后便有将士们追了上来,而且转眼间就超过了他。 杨怀仁也不在意,只会余光里看清楚那第一超过的他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早上第一个挨了杀威棒的吕济远。 吕济远屁股还是有些疼,还有些麻,他一开始也是担心刚刚挨了杀威棒,怕是再跑这么远的路,恐怕因为受了伤跑不下来。 但跑了几步之后,他才发现屁股上的疼痛,大多是那些赘肉和肉皮疼,腿上的肌肉是基本不受影响的。 他出身将门,从小就受他爹的训练,体质本来也是上乘之资,所以很快便追上了跑在最前头的杨怀仁,或许是通过这种方式,来找回一些面子。 杨怀仁见他跑步的速度和状态,已经感觉到这个吕济远有那么点斗气的意思,不过一开始有点用力过猛了,虽然速度上去了,怕是保持住这样的速度从头跑到尾,不是一般的难。 所以他也不去计较,依旧保持着自己的节奏。 就这样,不断的有人从他身边经过,短短的时间里便有上千人超过了他,而他身后的黑牛哥哥等人,似乎也不着急似的,一直压着步子跟在他身后。 正文 第659章:五公里越野(中) 五公里越野,杨怀仁觉得对一个合格的军人来说,应该都不算是难事。而对他的那些兄弟们,就更应该是轻轻松松了。 黑牛哥哥和杨世虎这样的,自然不用多说,练武之人体能本来就好,他们两个也的确以身作则,在杨怀仁身后,跑得心不急跳气不喘,一直就跟没事人一样。 天霸弟弟体型比较大,这样的长跑对他来说,想要跟别人跑的一样快,几乎要付出比别人多一倍的体力。 不过他身体素质也真是好的有点夸张,不光天生神力,腿脚也不赖,一直跟在黑牛哥哥身后,跑起来虎虎生风。 只不过跑了两三里地的时候,他就开始叫唤着“我咋觉得我这么饿呢”,而且见谁跟谁说,吓得那些身材瘦小的小兵离的他远远的,好像是害怕被他这个饿汉一口吃到肚子里一般。 别看小七个子小,但他可能是这些人里边跑步最快,也最能跑的人,他练了一辈子的轻功,那可不是盖的,像这样程度的越野跑,在他眼里就跟玩儿一样。 所以他在跑的时候故意的左晃晃右晃晃,竟然跑了个s型的线路出来,无形中便比别人多跑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可他还是一脸的轻松惬意。 玄参没有小七那种轻功的底子,可是这小子最精明,猴都没他精。他跟在天霸弟弟后边跑,好似真的懂那么点空气动力学。 跑在前边的人顶着风,受到的阻力肯定也是最大的,后边的人躲在前边人的身后,这种空气阻力便小了不少。 他选择这样的跟跑方式,确实是最节省体力的一种,当然,他得捂着耳朵,不然要被天霸弟弟那来来去去重复了八百遍的话给烦死。 黄大银和连子庚也跑的轻松,虽然跑起来不是一个套路,看上去两个人的跑步姿势有点好笑又奇怪,但实际效果也还好,他们没事还聊聊天,不时还笑几声。 杨怀仁一开始是有点担心柯小川的,毕竟他伤愈没多久,玄参也一直说他的身体看上去是好了,但是体内的内伤还是多需要三五个月来慢慢调养的。 本也没打算让他跟着来参加这次训练,但是入军当兵原就是他曾经的梦想,如今既然已经实现了,而且还一下子成了一位将领,他的态度便更加认真了起来。 看样子他跑起来也还轻松,并没有任何身体不适的征兆,想想三个月前他还差点死掉,除了证明了玄参的医术高明之外,剩下的解释,也只有他自身的体制好,还有他自己的坚强毅力了。 这种时候,还真是印证了一句话,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跑在最前排的人已经到达路程的一半,绕过了大槐树开始往回跑的时候,跑的最慢的一批人,也才刚跑过半程的一半的节点。 那些充当教官的通远郡公府府兵里,早已经挑选了十几个体能最好的,留在最后催促他们,用一种半激励半刺激的方式。 因为怕吃不上饭,到还没有偷懒耍滑不跑的,但有些人就是体质弱,又没经历过这样的长跑锻炼的方式,所以乍一出力跑,很快就体力不济了。 原先通远军的边军将士们,平均的体能状态果然明显比养尊处优惯了的禁军要高出一头,两千多边军将士几乎都处在前五千名的样子。 他们以前也在杨世虎的训练中经历过类似的长跑,虽然没有十里地那么远,但是他们在边地早就养成了吃苦耐劳的性格和体魄,身体似乎非常习惯这样的越野跑。 而那些平日就不怎么吃苦的禁军将士们,就明显差了不少,他们平日里训练,也不过随便跑跑做做样子。 更多的,是训练一些基本阵法的列队方法,反正也是做做样子,不需要多么强健的体魄。 这样一来差距就显现出来了,原来的边军跑在最前边,而滞留在长跑队伍末尾的,清一色的是禁军。 也不是没有体质好的禁军,像吕济远在前半段就一直占据着第一集团的位置,只不过他跑着跑着,看着身边的人大都是些以前他瞧不上眼的边军将士,似乎心中开始明白了些什么。 人家为什么能打胜仗?单是通过这一次最简单的长跑就能看出些原因来。 他忍不住去想象,若是把眼前的边军和禁军放在战场上,摆开架势对垒,怕是他禁军里这帮子同僚,一定不是人家边军的对手。 且先不论武艺孰优孰略,光是在战场之上冲杀,禁军就先败了。人家冲杀上去体能状况还非常好,禁军这帮子人冲杀完了,估计已经没有足够的体力去展现他们的武艺了。 禁军平时那些阵列走得其实看起来也不错,但吕济远往深了想,如果那样的阵列放到真正的战场上,还能有作用吗? 也许一开始也是有些作用的,但战场之上,情势瞬息万变,也许你列好了阵势,转眼之间就要根据敌人的阵势来做出调整和应对。 换更有利的地形,换更能克制敌人的阵列,这都是正常的,但那些禁军的将士们,面对这样的变化,能做出相应的应对吗? 吕济远想到这里,无奈的心中直摇头,答案很明显,肯定不能。眼前的状况已经说明了一切,跑个步都累得跟死狗似的,还指望他们在那种情况下再去重新列阵?就更别提还要去跟敌人作战了。 在战场上,跑不过,追不上,也逃不了,除非敌人弱爆了,还不如你,不然根本没有任何的胜算。 再想想大宋周边这些如狼似虎的近邻,契丹也好,西夏也好,哪一家的军队不是以作风彪悍著称的? 吕济远似乎想通了。原来他还觉得杨怀仁这样的训练方式,只不过是为了给禁军的将士们一个下马威,就是要给他们这些禁军难看。 可现在,他心中不知怎么了,竟然还有点感激杨怀仁,正是因为他的这些奇怪的训练方式和赏罚制度,不但让他看清了禁军的问题所在,也认识到了杨怀仁是真心想要把他们训练成像通远军边军那样的精锐之师。 正文 第660章:五公里越野(下) 杨怀仁转过了谷口的那棵大槐树,从灼热的日光里到枝繁叶茂的树荫下,浑身瞬间感到一阵难得的清凉。 再往回跑的时候,便能看见落在后边的那些禁军将士的脸了,如果把他们每个人的表情记录下来,收集起来,那就是一套完整的苦逼和悲催的表情包。 杨怀仁心里不自觉地想笑,看见别人的“痛苦”,还真是有点快乐的感觉,哈哈。 不过他忽然惊疑地发现,绕过了大槐树,他便已经跑了五里地了,但是他竟然没有心慌气喘的迹象,那样子,和身体素质一向很好的黑牛哥哥他们差不多。 双腿的肌肉,还是有些感到累的,但是心肺功能的表现,实在是出乎他的预料。 这也许就是廉希宗先生传授的那一套内功心法起了作用? 杨怀仁想了想,然后微微一笑,应该是的,否则也没有其他更接近事实的解释了。 大概后世所说的所谓的内功心法,听起来好似虚无缥缈,神秘莫测,好似具有多么神奇的力量,但杨怀仁从科学的眼光去看待的话,也许内功心法,就是一种练武之人摸索出来的调整气息的方法。 这种方法可以调整人的呼吸和心跳,长期修习的话,就会大幅度提高人的心肺功能。 至于内功心法对练习武功套路的帮助,也许就体现在这里,就像现在杨怀仁用长跑的训练方式去训练这些一向懒散的禁军,为的是提高他们的身体素质,磨练他们的意志力。 而内功心法,正是通过提高人的身体素质,心肺功能,来帮助练武之人在习武的时候打好一个身体基础,从而加速武功的修炼过程,并巩固修炼的成果。 武功套路,杨怀仁是不用指望了,用那些武功大师常说的话,像杨怀仁到了这样的年龄,骨骼和肌肉已经长“死”了,已经没法修炼高深的武功路数了。 不过这不代表杨怀仁就不能去修习内功的心法,只要他能坚持,对于提高身体素质,强身健体的作用还是很显著的。 不论是边军还是禁军的将士们,超出普通百姓的基本的身体素质还是有的,五公里越野跑的半程,可以说几乎所有人都能坚持着跑下来。 但是绕过了大槐树之后,剩下的半程,就有不少人跑不动了。大槐树的树荫下,躺了一片汗流浃背的禁军汉子们。 坠在队伍的最后负责鼓励他们的府兵将士们,开始无情的对着他们怒吼,大声叫骂着他们都是些没用的软蛋。 已经体力透支的汉子们就那么听着,没有反驳。不是他们不想,也并不是他们认怂,而是他们只顾着大口的喘着粗气,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反驳什么。 这种时候,鼓励似乎已经也不怎么管用了,府兵将士们咬着牙抽出鞭子来,开始无情的朝他们身上抽打下去。 一阵哀嚎,有几个汉子竟是委屈的哭了出来,这样的训练,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折磨。 挨了打,只好强忍着腿上的酸麻,从新站起来,拖着沉重的步子慢跑起来,因为如果不跑,就会继续挨鞭子,完不成长跑,就不能吃饭,将来还要被这帮通远郡公府的魔鬼们赶出禁军,赶回老家。 并不是这些府兵不通人情,没有人味,是杨怀仁命令他们这么做的。对于跑不动的,一边鼓励一边刺激,如果鼓励不管用了,那就上鞭子抽打。 龙武卫和虎贲卫,如今有两万多人马,在杨怀仁心里,这两卫可以受他辖制的将士,将来都必须是精锐中的精锐。 将来的龙武卫和虎贲卫,在他的想象里,将来一定要为其他的禁军做出一个表率,成为一个榜样。 他也许影响不了所有的大宋军人,但他尽力去做,能影响多少是多少,不至于到危急时刻,大宋拿不出一支真正能打的部队来。 所以在两卫中,他打算推行一套精英文化。有本事有能力的,那就留下来训练成为真正的精锐之师,没有本事或者能力不足以留下来的,也只能被无情的淘汰。 自然生存法则,也许就是这样。要生存,必须要比别人强,你弱小,就要被欺负,就要被动挨打,就要卑躬屈膝。 所以,从赏罚制度的制定开始,他就想好了,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去告诉这两万将士们,你强,你就有资格去分享最好的食物,你弱,就只能吃残羹冷炙,就只能等着被淘汰出局。 一定程度的体罚,并不是针对某个人,而是针对一群人,让他们知道,他们只有付出百分之一百二的努力去成为强者,否则就只能挨打。 吕济远跑过了大半程的时候,开始感觉到心跳和呼吸都急促起来,他的体能,这时也已经逼近了他的极限。 他也明白前半程他跑的有点过快了,导致体力的损耗过大,后半程迈出的每一步,都感觉好像用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可是他目前仍旧排在第一位,他不想失去这样的位置,更不想失去第一名的荣耀。 是的,就是不愿丢掉荣耀,尽管只是一次长跑训练中的第一名。当他想明白杨怀仁这样的训练方式和赏罚制度的意义所在之后,心底里便油然而生了一种感觉。 他要做第一!他要证明些什么,也许不只是给杨怀仁看,更是给那些他身边的禁军将士们看,他们能行,他们不比边军将士们差,他们也能拿第一! 他咬着牙在坚持,身后的脚步声每近了一些,他便又继续加力,试图保持住领先的优势。 这的确很难,有那么一刻,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就是机械的在奔跑,身边的一切,都似乎不在存在,剩下的,只有眼前的远方。 大营从新又出现在吕济远的视线里,还有几百步,就要完成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群人,穿的也不是将士们那样的衣服,他们就在临时的校场上支起了大锅,蒸了炊饼,煮了一大锅肉,还有装在大木盆里的煮鸡蛋。 吕济远忽然感到身体从新从虚空里回来了,力量也从新凝聚,他第一感觉到饥饿,正是他最大的动力! 正文 第661章:饥饿感 饥饿感,说白了就是人类不断向前进步的源源动力,也是一切战争和变革的本源。 因为饥饿,最早的人类祖先学会了直立行走,然后学会了用工具去狩猎,学会了刀耕火种。 再后来,因为饥饿,人类变得自私,开始集群化、私有化他们能获取的食物和资源。 再然后,就是战争。战争的发起,最开始的原因不外乎为了去争夺食物,争夺胜出你的权力。 胜利的一方或者阶级,开始建立国家,进行统治。而统治,说的浅显了,就是统治阶级制定了一套食物和资源的分配制度,让失败者去遵从他们的方式去争取生存的权力。 被统治的那一批人感到饥饿了,便开始反抗,反抗的理由也许很华丽,很动听,但最终的目的,还是想成为统治的一方,然后按照他们的意志去从新分配食物。 我们人类的历史,便是用这样一种方式,被饥饿感不断推进着,交替着讲述这一个个战争,统治,被统治和反抗的故事,逐渐走到了今天。 吕济远如愿以偿获得了今天第一个长跑训练的第一名,站在校场里,他有一种此生从未有过的成就感。 那一刻,也许身体已经完全透支,双腿也早已经麻木的不听使唤,但是他却非常骄傲,他做到了,那种感觉里,还有点激动。 留守在校场的一些府兵走过来,也不是要搀扶眼看都快要站不住了吕济远,而是示意他围着校场慢走一圈,然后回来吃早饭。 吕济远从小练武,自然懂的这一点,身体疲劳的时候,不能立即坐下来休息,而是应该慢慢的把身体放松下来,不然第二天,浑身的肌肉就全不是你自己的了。 他走了一圈回来,也调整好了气息,这时候杨怀仁和大多数的原来的边军将士们,也大都完成了。 吕济远走过杨怀仁身边,没有肆意的去炫耀他跑了第一名,而是恭恭敬敬地躬身下去叉手施礼。 等他再站直了身子,吕济远发现杨怀仁这个看上去那么瘦弱的书生,和他一样跑完了十里地,竟然没有他刚才的那种心慌气喘,那样子很平常,甚至可以说还有那么点气定神闲。 杨怀仁没多说什么,只是对着他笑了笑,说了一句“先去吃饭吧”,然后便催促着其他人不要立即坐下来,去走一圈再回来吃饭。 看着杨怀仁的背影,吕济远心中的惊愕不亚于见识了天神下凡。这个杨怀仁,他究竟是什么高人?他是如何做到的? 我这种从小习武之人,虽然是跑了第一名,可是为了得到这个第一名,我是跑得那么的狼狈。 可人家呢,看上去貌不惊人,也许只比我慢了少许,但是人家跑完了的状态,就好像只不过是舞了一套拳法而已。 吕济远再去看杨怀仁身后的那几个将领,还有那些原来的边军将士们,虽然也是喘的厉害,可是并没有他刚才的那种临近虚脱之状。 刚才的骄傲和激动,忽然之间就烟消云散了。吕济远意识到,自己这个第一名,大概是因为人家并没有竭尽全力吧。 想到这里,他是有那么一点失望,也有些惆怅,莫名其妙的,不过转瞬之后,他似乎也轻松了起来,因为他觉得他找到了以前不曾有过的目标——成为像他们一样的军人。 一大早天不亮就起床,还挨了一顿杀威棒,又进行了五公里的越野跑,吕济远已经饿了,前心贴后背似的,这样的感觉,他好像也是第一次感受到。 是饥饿感,是一种像他这种从小衣食无忧的人从未有过的感觉。 这时候再去看到那些食物,也许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最普通的炊饼、煮鸡蛋和大骨肉汤,可在他眼里都变成了这世上最有诱惑力的美味。 也确如先前他听说过的一样,这些普通的食物,吃到嘴里,那个味道,跟别人做出来的有很大的不同。 炊饼好煮鸡蛋也许并没有很大的区别,但是那道肉汁,味道新鲜,层次分明,吃到嘴里,令人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饥饿感得到了满足,人就很容易感到幸福和快乐。 炊饼有的是,但是煮鸡蛋和煮肉汤都是有限的,第一批大约前六千名将士们,都能分到一个煮鸡蛋和一大碗肉汤,肉汤里是有几块大肉的。 而第二批的六七千人要吃饭的时候,煮鸡蛋就已经分发完了。鸡蛋在这年头也是稀罕东西,老百姓也好,这些禁军将士们也好,不是过年过节,也是不轻易能吃上的。 不过鸡蛋没了也没啥,但是肉没了,十几口大锅里,只剩下也骨头和汤,那些通远郡公府的厨子们又往大锅里加了白菜和豆腐,熬了一会儿便做成了肉汤炖白菜豆腐。 炊饼就着肉汤炖的白菜豆腐,也还好,勉强算是道好吃的美味,对于跑累了的人来说,能吃上这样的饭食,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最后拖在后边的一群人才赶回来,留给他们的,只有些已经有点放凉了的炊饼了。 大锅里虽然不能说空空如也,不过也没有多少菜了,或许只能叫菜渣汤渣,而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去吃这些别人剩下的东西填饱肚子。 这些人,心里肯定是有埋怨的,不过对饥饿的人来说,也没有给他们余地去“择食”,能吃上一口饭,能勉强吃饱了不饿,也就算了。 再说这样的赏罚制度,是人家杨大将军一开始就说好了的,训练表现最差的那三分之一的人,有饭无菜无肉。 既然你跑个长跑都能落在最后边,也只能吃些这样的饭食,菜和肉,是留给强者的,你弱,只能怪你自己不争气。 等所有人基本都吃过了早饭,其实日头也已经临近中午了,就在众人觉得可以获得一些午休的时光的时候,杨怀仁又站上了校场的高台开始训话。 “话说训练多流汗,战场上少流血。俺们接下来的训练项目是……” 底下的禁军将士们听了这话差点崩溃了,苦着脸想着,你姥姥的还有接下来的训练? 正文 第662章:站军姿 “话说训练多流汗,战场上少流血。俺们接下来的训练项目……是站军姿!” 杨怀仁笑嘻嘻地说完,也许是因为他今早上下令打了四五千人板子的事情,这次倒没有开口骂娘的,可能也骂了,不过只是在心里而已。 更多的人,是一种埋怨,还有一种不屑。 埋怨的人觉得,今天这一趟长跑,比他们以前十天的训练量还要多了,现在浑身没劲,今天应该休息了。 不屑的人呢,则是觉得站军姿,不该是他们的训练科目。 以往的禁军里,只有新来的新兵蛋子才去练习这个,时候也不用很长,几天或者十几天,反正能做到站有站样,坐有坐样,让上头的长官们觉得满意,也就可以了。 在场的禁军里,超过九成都是老禁军了,最生的新人,也进了禁军起码有半年多了。 而杨怀仁说让他们训练站军姿,那意思好像把所有人当做了新瓜蛋子了,他们没法不去想,你杨怀仁别看是大将军,你在军营了才呆了几天? 再说了,眼下这日头上来了,太阳那么毒,校场上占不了多久,人就得晒出个好歹来,这个点练习站军姿?开玩笑。 在杨怀仁这里,埋怨有用的话,还要教官干啥? “还是那句话,不愿意训练的现在就可以滚蛋,训练表现好的,下一顿饭也是有菜有肉,训练不好的,继续啃硬炊饼,选择在你们,我可从来没强迫你们什么。” 杨怀仁摊摊手,然后转身做到座位上,自然有家里的仆子递上一杯香茗来。 作为教官的府兵大声呵斥起来,老鹰赶小鸡一样把一片瘫坐在地上的人连拉带踹的驱赶了起来,按照个头高低拍成了队列。 原来的边军将士很自觉,杨怀仁说完之后,立即就站好了队伍,脸上的表情也很平静。 而那些已经累得跟死狗似的禁军将士们,老大不情愿的被拽起来,吊儿郎当地找到自己所在的队伍,站成的队形也参差不齐,让人看了头疼。 教官们见状一个个地拉拽着让他们站成纵横分明的队列,有些动作缓慢故意捣乱的,直接一拳就往胸口上打过去,才不管你以前是不是个大爷。 人太多了,站满了整个校场,当所有人都站得整齐了,那画面也非常好看,杨怀仁先前早把一套崭新的站军姿的方式教给了府兵将士们,同时也告诉了他们,当教官,就得严厉。 是有些残忍的那种严厉,他们在杨世虎手下呆了多年,也经历了清平关一战,近千的战友在那一战里身负重伤或者阵亡了,这让他们感悟颇深,自然懂得杨怀仁说“平时训练多流汗,战场上就少流血”的道理。 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次站在战场上,会是在什么时候,但是他们知道,这些禁军,既然如今已经成了他们的战友,那就不能白白看着他们因为个人素质不行,到了战场上只能当炮灰。 当然还有一点,战友之间,除了要培养那种战场上协同作战的默契,更需要相互之间的超过一切的信任。 这些禁军如果素质不过关,到真上了战场,害的不光是他们自己,也会害了身边的人,到是后站在你身边的战友你没法去信任,这是一间非常可怕的事情。 所以杨怀仁所要求的这种严苛,在他们眼里都是理所应当。 这时候打骂一下,有些人可能不理解,觉得委屈,觉得这帮教官都是些乌龟王八蛋,但若是有一天他们上了战场,他们便会懂得今天挨的打,是多么值得。 教官们非常认真,对于自己负责的一百人,都尽量去纠正每一个人的姿势,好在这些禁军将士们大多人还是非常老实的,顶多心里偷偷骂几句,挨了打炸毛的,倒是没有。 站军姿这种事,一开始也还好,身边的人如果认真对待了,偶尔有几个不以为然的也不好意思自己出头做一个刺头,再挨一顿板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是仅仅过了一刻钟的工夫,那种无聊地谩骂和嘀咕,又开始了。 吕济远这个人,其实也不算是个刺头,作为一名校尉,听从将领命令,对手下人也好,虽然因为是将门子弟,个性上强了一点,但以前在龙武卫里也并没有惹出什么大事来。 今天早上挨板子的事情,可以说是一个意外,就晚了几步的工夫,他也是有点倒霉。 通过一场长跑训练,他对于杨怀仁这种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训练方式,还是有些认可的,也逐渐开始接受有点苛刻的赏罚制度。 只是站军姿这种事,他有点不理解。虽然领着手下人照着命令去做了,但他觉得这样的训练,好像对于禁军的素质提高,并没有多少实际的意义在里边。 杨怀仁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吕济远非常关注。也许是觉得他的整体素质,应当是个更好的军人,更是个有责任感有担当的将领之才。 只不过他以前没经历过像样的磨练,身上还保留了一些纨绔子弟的顽劣之气,才导致了他本来基础很好,如今却并没有成为一个合格的军官。 杨怀仁喊过黄大银来,给他指了指远处的吕济远道,“这小子按说是个人才,可惜以前耽误了,不如你去找他点麻烦,懂吗?” 黄大银大圆眼珠子滴溜一转,立即明白了杨怀仁的意思,重点的人才,要重点的培养,这种培养嘛,就是多折磨折磨他。 黄大银装作去视察训练效果,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入了队列中,不时地装模作样的去纠正几个小兵的姿势,偶尔瞪上他一眼,或者点头表示赞许。 等走到吕济远身边,他拍拍吕济远的肩膀,点了点头道,“嗯,看上去站得还不错,可惜不知道是真得好,还是花架子。” 吕济远斜眼瞅了一眼黄大银,心中有些不屑,我是花架子?开玩笑,不服等得空了咱俩比划比划,指不定谁是花架子呢。 就在这时,吕济远忽然感到身后谁在他后腿窝上猛踹了一脚,他一下吃不住劲,一个趔趄,向前趴了下去,差点摔成了个嘴啃泥…… 正文 第663章:不服单挑 顶着大太阳站了一会儿,基本上所有人都开始感到身体不适,这时候还要求他们站直了,确实为难了这些禁军们。 吕济远一脸怒容,立即翻身站了起来,不用猜也知道是黄大银一脚踹翻了他,他指着黄大银质问道,“你……你为什么踢我?” 黄大银故作无辜,“本将刚才刚说了啊,你站得是真的好,还是一副花架子,我没搞清楚,踹你一脚,便知道你是个花架子了。” 黄大银故意把声音说的很大声,而吕济远当着这么多人面前摔得那么难看,肯定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他站起来冲到黄大银面前,咬牙瞪眼地说道,“你说谁是花架子?有种你再说一次。” “我可以再说三次,你就是个花架子,花架子,花架子!怎么,不服啊?不服咱俩可以单挑。” 黄大银毫不示弱,虽然他比吕济远矮了半头,看上去也没有吕济远那么结实,但的语气里,对吕济远是非常的蔑视。 这时他们附近不少小兵都扭头看了过来,立即便有教官呵斥着上去捶他们,让他们不要管别人的事情,站好自己的军姿。 吕济远现在有点骑虎难下了,面子已经丢了,照他以往的性格,他必须找回来,这世上还不存在能从他身上赚到便宜的人。 不过他还没有冲动到无脑的地步。眼下的情况,他非常清楚他要是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后果会是什么,要是被杨怀仁以他顶撞上官为理由赶回家去,他老爹吕琛就能把他给打死。 黄大银的身份,是通远郡公府的一名副将,严格的来讲,他们之间没有直属关系,原本是不存在顶撞上官这种罪名的存在的。 可眼下的情况下,是龙武卫大将军杨怀仁下令让他的府兵充作禁军的教官的,对于一名教官来说,他若是一时意气用事出手打架,那顶撞上官的罪名可就跑不了了。 面子必须得找回来,但也不能明着去跟黄大银顶撞动手,吕济远琢磨了一下,忽然转怒为喜,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呢?你就是想用激将法,先把我激怒了,却知道我不敢顶撞上官,不敢把你怎么样。 所以你提出来要单挑,我不跟你计较,因为我知道咱俩真单挑,你肯定不是对手!哈哈……” 说完他似乎非常冷静的从新站回了队列里,跟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这样的举动,不但让他原来的几个军中交好的朋友很惊讶,连杨怀仁也忍不住点头表示赞许。 赞许的并不是吕济远这一刻表现出的冷静,而是杨怀仁意识到,吕济远这小子开始跟老实巴交的黄大银耍心眼了,被激将之后,反倒用了一招反激将法。 不过吕济远不会想到,黄大银找他的麻烦,就是杨怀仁故意安排的,原本不用他去反激将法刺激黄大银,黄大银也不会就此罢休。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当着这么多人面,跟你打个赌,你看如何?” 吕济远心中暗喜,心道这看上去就粗黑实在的黄副将,果然中了他的小计策,于是开口答道,“打赌?不知黄副将要跟末将打什么赌?” “很简单,只要你肯接受就好。” 黄大运扬声说道,“咱俩就在这校场上进行一场武艺比试,若是我输了,以后你训练爱怎么样就怎样,我都可以算你作优秀的那一批人,以后吃好喝好,没人再管你。 不过嘛,若是你输了,旁人的训练量,你自觉加倍,要是做不到,你可以回去找你老爹,禁军里盛不下你这个将门子弟。” 黄大银刚说完,吕济远便立即问道,“要末将答应这个赌约不难,不过黄副将之后不会拿这件事说事,怪我不从军令,顶撞了你吧?” “那自然不会,一对一比试武艺,不关身份,输了要认罚,在场的所有人可以作证。” “哈哈,黄副将痛快,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这个赌约,我吕济远接了。不过话先说在前头,拳脚无眼,若是末将不小心伤了黄副将,以后可不要记恨末将。” “就你废话多,本副将今天就让你知道你到底有几斤几两。” 杨怀仁这个看热闹的,心道你俩倒是开打啊,垃圾话飚一大堆,有半毛钱意思? 校场上队列和队列之间,留出了一些过道,两个人如果比试武艺,也勉强算是够用了。 两个人站出来,走到一片相对宽敞的过道上,这吸引了不少正站得无聊的将士们注意,虽然被教官呵斥着站好,可他们还是使劲斜着眼睛去瞧这场热闹。 比武不算正式,吕济远也并不在意这些,他要的,就是用一种合理的方式去找回他的面子,如果能教训一下黄副将,那他就是这些承受着苦逼训练方式的进军将士们心中的英雄。 他的自己的武艺,那是充满自信的,从小他爹就请了武师教授他武艺,到如今也算是小有所成。 而他更是清楚黄大银这样出身泥腿子的人,并没有修习过什么精湛的武功技艺,会的拳脚功夫,无非是那一套大宋军队里谁都会的,最基本的一套普普通通的拳法而已。 话也不用多说,吕济远想着快刀斩乱麻,乍一开始,便摆出一个华丽的姿势,不等黄大银摆开架势,便一跃而起,冲了上去。 他动作还是很迅捷的,姿势也好看,比杨怀仁去年武举时候见过的不少武举人的武功姿势还好看。 只是比武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一阵惊呼声传来,吕济远已经捂着肚子趴在了地上。 原来吕济远一招打过去,黄大银竟不躲闪,扭开身子躲过他拳头瞄准的要害部位,侧身用肩膀硬吃了他一拳。 就在这一刻,黄大银另一只手则迅速的猛一拳打在吕济远小腹上,而且正中要害,就这么一下,吕济远就站不起来了。 “你,你……玩阴的?” 黄大银对着趴在地上的吕济远呵呵一笑,“你姿势很好看,不过战场上,谁还有空看你姿势好不好看? 至于玩阴的,那更无从谈起,战场之上就只有你死我活,能把对手干倒就是最重要的,懂吗?” 正文 第664章:痛快认罚 吕济远当然不服气,不过对于黄大银的话,他并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他平素练习的武功,师父们教给他的时候不断地重复着武德,练武是为了强身健体的道理。 而黄大银从一从军进的就是边军,在那样严酷的生存环境下,他的火长或队官教授他们作战技巧的时候,一开始就是告诉他们战场上两个人面对面,就是要一招制敌,只为了达到目的,不在乎过程和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 吕济远原本的武功和身体素质,若是真到了战场上一对一的对峙,那结果谁也不好说,不过这种情况下,他便因为某些思想意识层面的禁锢,才导致了这次比武草草就结束了。 他去攻击黄大银,并没有要把他打伤的意思,而是想展示下自己的精湛武功,以招式取胜。 但黄大银不懂他那一套武德的东西,在边军里经历多了,就会些不讲道理的下三滥招数,怎么能一招把敌人废了,他怎么来,所以赢得简单。 就好比后世的表演性质的武术,习武之人一开始学习的时候就是按照套路来的,并没有学习实战的技巧,更没有进行相关的训练积累经验,当遇上以竞技实战为目的而练习出来的职业搏击手,就容易被像花架子一样不堪一击。 其实要论武功孰高孰劣,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去判断,只不过不同的人在习武的时候的目的有极大的不同,也就造成了这样的结局。 黄大银当了十多年兵,是个老油子了,下手有点黑,听起来也不算光彩,不过他下手的那一刻还是有数的,一开始也留了力,要不然那一拳真用足了力道打在吕济远那个特殊的部位,吕济远恐怕不死也得变了废人。 “吕校尉可认罚?” 黄大银有点不依不饶,俯下身子问道。 吕济远这边疼得头皮发麻,哪有工夫理会胜利者的炫耀?不过他也意识到他为什么输了,心中虽然不服气,不过事实摆在这里,他也不能不认。 吕济远就是这种人,因为家世的缘故,有些骄傲,也有些目中无人,不过做人挺实在,一是一二是二,从来不会偷奸耍滑输了不认账,算是条汉子。 缓了好一阵子,他才勉强咬着牙站起来,一脸不情愿的答道,“末将输了,末将认罚……” “认罚就好,呵呵……” 黄大银不再理他,又去别的地方转悠了,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不论黄大银走到哪里,走到谁的身后,那个人都要小心翼翼的双腿用力站直了,就怕他从后边冷不丁的一脚踹过来。 有了防备,被踹了的人,便没有再狼狈摔出去的了,即便如此,看着黄大银笑呵呵的样子,他们还是隐约感到一阵蛋疼。 这一头午,禁军们可算是吃够了苦,烈日里不断的有人因为体力不支而虚脱倒地。 这种承受不了这样训练强度的小兵,都被抬走去补水或者休息,不过训练成绩,自然会被划归到最差的一批里,吃饭的时候,是只有饭,没有菜没有肉的。 还有,缺了训练量,教官们都会给他们记得清楚,等下午大家都训练完了,晚上再让他们补上,不然的话,连饭也不给吃。 制度定的就是这么严苛,所有偶尔有几个想着偷懒装中暑晕倒的,也打消了原来的念头。 顶着大太阳,就这么站了整整一个时辰,有近千人因为体能差而当场晕倒。 他们晕倒的那一刻,那些还在坚持着的禁军们内心里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们不再像一开始的时候觉得这些人可怜,而是开始想,这些晕倒的,就是杨将军所说的那种弱者,而自己还在坚持,那就应该是属于强者了。 强者,自然应该有更好的待遇,将来也能成为禁军中的精锐,更又可能去战场上为国立功立业,成为英雄一样的人物,而弱者,只有被无情的淘汰。 上午的训练结束,几乎所有人都感受到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教官大声吆喝着,一个时辰的午休时间,下午接着练。 绝大多数都开始叹气,不敢发出很大声来,不然教官们一双铜铃似的眼珠子瞪过来,下午他可能就会重点“关照”你。 午饭也已经备好了,大致和早饭一样的饭食,只不过每个人多加了一个番茄和一根加了盐的冰棍。 杨怀仁也早想到了这一点,人在大量的体力消耗之后,除了补充能量,还需要补充大量的维生素和盐分,不然下午的训练恐怕很难进行下去,会有更多的人体力不支而中暑或晕倒。 按说人在大量的体力消耗之后,是会觉得特别饿的,不过也有另一种情况,肚子里是觉得饿的,不过嘴里却发苦发涩,只想喝水,却没有胃口去进食。 这时候大家便相互劝慰着,鼓励着,能吃上一点是一点,不然下午便没有充足的体力进行更严酷的训练。 特别是原来的边军们,因为体能本来就不错,这时候更是帮助那些已经累得双腿酸麻走不动道的禁军们去打了饭来,然后送到他们手里。 禁军们这时再去看他们以前有点瞧不上的边军将士们,仿佛有一种患难见真情的感觉,满含感激的接过饭来,也不忘道一声谢。 也就是这么简单的举动,瞬间就拉近了边军和禁军的距离。 以前吃饭,他们都是边军和边军坐一起,禁军和禁军坐一起,两边的人相互之间也不打闲腔。 可这一次,不管他们原来来自哪里,便自然而然的相互交叉着做到了一起,一边吃着饭,一边谈论着这一上午的训练。 边军传授一些如何放松肌肉和身体的技巧,就这么越聊越熟,甚至聊起了比较私人的话题来,相互介绍着自己的家乡和名字,还有家中的老婆孩子。 杨怀仁看到这种可喜的变化,觉得非常欣慰,战友之间的感情,除了战场上共同经历生死而激发出那种生死兄弟情谊之外,平常生活当中的点点滴滴的温暖人心的举动,同样有促进感情的效果。 正文 第665章:踢正步 未时刚过,龙武卫和虎贲卫的临时大营里又响起来嘹亮的号声。 已经躺下休息的将士们听到这个号声,有种想哭的感觉,这一次想从铺上爬起来,似乎比早上的时候更难。 早上是因为还没睡醒,那扰人的号声吵得他们头昏脑涨,但是这一次,就不单单是头昏脑涨了,全身上下都是酸麻的,要爬起来去集合,需要更坚强的意志。 有了早上近五千人挨了杀威棒的事实摆在那里,倒是没有人敢贪睡,拖着沉重的身子爬起来,刚忙整理了仪容跑出来集合。 杀威棒打得不算狠,虽然疼,却没有人真的因为挨了杀威棒而受伤不起,而杀威棒的威慑效果却是出来了,下午的集合,全营没有一个人迟到。 杨怀仁对此很满意,看来他的赏罚制度和训练方式,还是起到了一定作用。 他下午安排的训练,也还不是有针对性的军事素质训练,也不舞枪,更不弄棒,而是安排了正步走的训练。 将士们对于正步走,还是不太理解,从上午的站军姿的训练来看,他们也许已经开始习惯杨怀仁这种略显奇怪的训练方式,便不再满口抱怨,而是慢慢去学着接受。 教官们先是喊着新鲜的口令,亲自做了示范,随着一声声“稍息”、“立正”、“向左转”、“向右看齐”,将士们也开始跟着教官们的动作学习了起来。 这些基本的动作,其实不算难,禁军里也有类似的动作,只不过口令和姿势有少许不同罢了。 单个的士兵挑出来去做这些动作,除了极少数动作不太协调的和顺拐的人,大多数人都很快能学会。 齐步走,也算是有个基本的样子,但是到了学习正步走的时候,就有点搞笑了,脚步声无论如何都走不到一起去,跟赶鸭子似的。 这也在杨怀仁的预料之中,最开始学这些东西,难免会出现这种搞笑的情况。 教官们也是从杨怀仁那里学来了分解动作的训练方法,于是校场上出现了一大片单脚独立的金鸡。 教官的手里,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多了一根藤条,动作做不好的,还有抬起来的脚不够高,或者偷偷落地的,教官也不说话,上去就是一藤条抽打在他们腿上。 被抽疼的人心里自然是有些愤恨,不过也没有人敢学上午吕济远的例子去跟教官叫板,见识了黄大银的猴子偷桃神功之后,谁也不想挨上那么一下。 下午的训练时间很长,中间休息了一次给将士们补水,直到太阳转过了远处的山头,训练才算结束。 经过一下午的训练,虽然大家还是走不太整齐,但是基本的姿势,还是有了点样子,走起来步子“啪啪”响,还是感受到了一点气势。 就在所有人以为一天的训练已经结束的时候,杨怀仁又换了早上那套跑步的短袖短衫出来,一句话就把将士们吓得腿脚发软。 “目标大槐树,跑完了回来吃完饭!” 看着慈眉善目的杨怀仁笑呵呵的样子,所有的禁军将士们心中都在默默的骂,魔鬼,这个杨怀仁就是个魔鬼! 魔鬼依旧笑着,抻了胳膊压了腿,已经跑了出去,将士们看到也没工夫骂人了,只好赶紧跟上去,谁都不像晚饭只啃炊饼。 傍晚的这第二趟五公里越野跑,比起早上来可以说是加倍的痛苦。 早上的时候虽然是第一次这么长跑,但是体力还算是充足,可下午这一趟,因为整个白天被晒了一天,也几乎站了一天,走路都困难了,更别说要跑十里地的来回。 不过杨怀仁的话现在就是军令,谁不跑,谁就没饭吃,谁就要被他赶出禁军,这个脸,谁也丢不起。 只有跑,身子很沉,仿佛一座大山压在了自己的背上,小腿肚子上的肉都酸酸的,每踏出一步,都是难忍的折磨。 杨怀仁也知道突然就来这么大的训练量,有点难为这些禁军了,但是他也只有这么做,因为只有这样,这些禁军的将士们才能真正受到磨练,在这样的磨练下,他们的意志力才会坚强起来。 这一趟原本能够跑在前头的边军将士也不独自领先了,而是分批的去照顾那些已经没有体力去完成这趟五公里越野的禁军将士们。 就这样大家相互搀扶着鼓励着,去完成这项也许是今天的最后一项训练,想到明天如果还是如此,心中是又怕又恨,有点生无可恋。 当这趟长跑完成的时候,不少禁军的汉子们,竟然哭了。那种心情,只有经历过这些的人才能明白,并不是累哭了或者疼哭了,而是为自己感到骄傲,感动的留下了热泪。 就一天的工夫,那种最开始的骂娘的声音,也忽然不见了,人类在超越了自己体能极限之后,身体的疲劳和痛苦,或许已经不再感到是一种折磨。 而精神上的成长和满足感,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吕济远体质确实也不错,完成第二趟的长跑,对他来说也还不算难。只可惜这一次他没有获得第一,他被杨怀仁落在了身后,好长的一段差距。 吕济远有点不明白,为什么早上的时候他还是第一,可下午的时候,他竟然只能跟在杨怀仁身后吃土,每次憋着劲想加几步追上他,却都被他以更快的速度拉开了更远的距离。 到最后的两里地,杨怀仁不但没有放慢了速度,反而忽然加速开始了冲刺! 黑牛哥哥他们也还跟得上,不过他们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谁也从来没想过杨怀仁竟然这么能跑。 天霸弟弟学着杨怀仁的口气大叫着,“我去,下一次上战场,哥哥看来是用不着咱们几个担心了,他跑这么快,谁也追不上啊……” 吕济远感到身体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去追赶了,只能望着杨怀仁越跑越远的背景叹气,同时也惭愧不已,杨怀仁这个在他心里原本的文弱书生的形象,也瞬间崩塌了,替代的是一位值得他真心敬佩,更值得他去追随的一个人。 正文 第666章:负重训练 吕济远不知道为什么,晚饭吃的特别香,其实也不过是最普通的炖肉,但是加了杨怀仁的特殊调料包的肉汤,吃起来就是格外的香甜可口。 他和白天和黄大银打赌的事情,杨怀仁估计都忘了,吃过了晚饭,教官们就催促着大家早点去洗澡休息,因为明天一大早,还要进行更严酷的训练。 吕济远倒是自觉,黑布隆冬的天色,他自己又回到校场上练习今天学到的内容,加练了一个多时辰。 杨怀仁就因为这一点,觉得他没有看错人。不过加练嘛,他有这个心就行了,明天的训练,强度会出奇的大,而他晚上加练的这点时间,不但起不到很大的作用,还会影响明天的训练。 于是派了一个亲兵去命令他回去休息,吕济远一开始要面子不肯,后来小兵吓唬他说杨将军说了你不回去就是违抗军令,才把傻不愣的吕济远给劝回去休息。 杨怀仁和他的兄弟们这段时间里晚上大概都会住在大营里,这种宿营听起来很有意思,可真正露宿过的人才知道,夏天最热的时候山谷里并不没有想象中那么凉快。 要是没有风,谷地里比外头更闷更热更潮湿,而且山里蚊子都大得可怕,跟成精了似的。 而禁军的将士们,洗澡的时候就又开始痛苦了,手脚都好似不停使唤了似的,索性就跳到河里涮肉一样涮几下。 等回到自己的营帐,疲劳感像洪水一样袭便了全身。 谁都知道明天、后天、大后天,以及未来的两个月的每一天,可能都是这样累死人的训练,而想起来刚才教官语气中似乎着重强调了的那个“更”字,都觉得心惊胆颤。 今天的训练量已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大了,明天的训练更严酷?救命啊…… 教官虽然严厉,可毕竟一起经历了这精彩的一天,还是给他们偷偷透露了些什么。 据说明天的站军姿和走正步的训练,会压缩到一个上午进行,而训练量,只会多不会少,除非大家能走出杨郡公想要的效果——当然,一天就能达到,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下午的时间,杨将军请来了几位枪棒教头,会进行枪棒训练和一个特殊的训练,不过这些训练,是杨将军为了挑选精锐将士而进行的,觉得自己不行的,可以不参加,下午继续练习站军姿就是了。 等说完这些,教官又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也许明天,你们是走是留,就能分辨出来了。” 这什么意思?大多数人猜了半天,也猜不出这话中的深意来,就是心中隐隐地感到明天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山谷里空气倒是很好的,月朗星稀,美好的月色很快便带走了白日里的喧嚣,大营里很快寂静下来,不多久,就响起了满营的擂鼓似的呼噜声。 将士们确实也累得够呛,脑袋沾了枕头就睡得死死的,即便身边的某个哥们呼噜打得山呼海啸一般。 有一个晴朗的早晨,太阳还没出来,正是一天之中最凉爽的时刻。 嘹亮的号声如期而至,响彻整个禁军谷地大营,这一次也不用火长和队官们去喊大家起床了,将士们听到这样的号声,不自觉地就跳了起来,麻溜穿了衣服便往校场里跑。 杨怀仁和诸位将领都已经在了,校场口照样站了教官,杀威棒握在手里,格外的显眼。 昨天就挨了打的将士们不自觉地感到屁股上还是火辣辣的疼,虽然昨天玄参将给挨了打的兄弟们没人发了创药,昨晚就已经不疼了。 卯时时分,除了几十个昨天受了伤或者中了暑的将士,所有人都到了校场,杨怀仁站在高台上,满意的点了点头。 将士们似乎也发现也些不同,昨天集合的时候,也就原来的通远军的边军们列队整齐,而今天,他们随着教官们的口令站齐了队伍,校场上全是一块一块的方块,还真是好看。 吕济远想得多了一些,在他看来,这不仅仅是好看这么简单,而是经过了一天的严酷训练之后,原来那些禁军将士们,整个精神面貌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原来的懒懒散散的样子逐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腰杆子挺的更直,昂首挺胸,已经有了一个军人应该有的样子。 不断有人察觉到了这一点,那种埋藏在心底好久的那种作为军人的自豪感,又重新开始萌发了。 杨怀仁没有立即下令开始早上的五公里越野跑,而是每个小队都发了一个大包袱,包袱里装的是些坎肩和绑腿似的东西,教官们接过来,分发给了大家,然后做示范,把坎肩穿在身上,绑腿也绑在了脚上。 将士们把这些东西领到手里,发现人与人之间,还有些不同。 有的人领到的,坎肩和绑腿的长条口袋里啥东西都没有,而有些人领到的,小口袋里装满了沙子,穿在身上之后,压的脚都很难抬起来。 就在大家迷惑不解的时候,杨怀仁站出来了,还是利用手下的“大喇叭”们开始向将士们训话。 “宣布一个新规定,以后的训练之中,所有人都要负重,不过要加多少重量,也是由你自己决定的。 长跑成绩排在第一梯队的,要负重二十斤沙子;排在第二梯队的,负重十斤沙子;排在末尾梯队的,可以不用负重。” 校场上的将士们一阵懵逼,好似觉得哪里不对。杨怀仁狡黠的一下,顿了顿等待他们想清楚,才接着说下去。 “是的,想必很多将士们已经想到了,排名靠前的人,训练量就是加大了,不过我觉得这是公平的,想得到更好更多,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你可能会说,加了二十斤的负重之后,可能就没法保持在第一梯队里了,这其实没啥,你乐意降级到第二梯队里,可以减少负重的嘛。 你要是愿意轻轻松松不用负重,那也可以去第三梯队里,不过话还是老话,第三梯队的人,将来被老子赶回家的时候,别跟老子耍赖就行。” 正文 第667章:蜕变 谁都知道美丽的蝴蝶是毛毛虫变的,但是很多人不知道,不是每一条毛毛虫,最终都能变成蝴蝶,它们中的大多数,也许没有机会让自己发生蜕变,便在毛毛虫的驱壳里,耗尽了一生。 穿着十斤重的坎肩,腿上绑着两个各重五斤的绑腿进行五公里越野,那滋味,真是谁跑谁知道。 一开始还好,半程之后,也许就已经把跑全程的体力消耗殆尽了。 别小看这多加的二十斤负重,压垮一匹健壮的骆驼,多出来一根稻草的重量,就已经足够了。 杨怀仁也感到了从未感受过的沉重,转过谷口的大槐树,他也开始觉得腿脚跟不上趟了。 廉希宗先生传授的内功心法,更多的是调整他的气息,但气息调整好了,不代表身体的骨骼和肌肉能承受的了。 昨天他还跑得轻松,但是晚上还是感受到了双腿的酸麻,平时肌肉锻炼的不够,这时候就显现了出来。 不过既然他想做一个榜样,那就必须坚持,那些将士们见大将军都在咬牙坚持,也确实鼓舞着他们不要放弃。 昨天的时候,长跑的队伍拉得还很长,队首和队尾,差不多相距了三四里地的距离,而今天,队伍就相对集中了。 体力好的人因为加了负重,自然完成得更加困难,而原本属于队尾的一批人,因为没有负重的限制,反而追着队首追得很紧。 也许这也是他们动力的来源,眼看着原本比他们强出很多的人就在不远处的前方,他们也更加卖力地去奔跑,去争取吃上肉的权力。 转过大槐树的时候,好多负了重的,原本属于第一梯队的将士们就有点吃不消了,而他们身后那些原属于第三梯队的将士们开始赶超。 这种相互追赶超越的姿态,又反过来激励了原本领先的人们,恐怕失去了原本属于他们的东西,于是重整旗鼓,拼命的又去追赶。 说出来也许大家不信,所有的人完成了这一次负重五公里越野之后,从整体的平均时间上来看,比昨天早上的成绩,还要更快了一些。 这样的结果让所有教官们和将领们也非常吃惊,明明大多数人都加了负重,但是所有人的成绩竟然都提升了不少,简直有点难以置信。 从个人的成绩上看,和昨天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造成的结果就是,今天吃肉的人和昨天有很大的不同。 这其中也包括原来的边军将士们,今天他们之中,也只有不到一半还保持在成绩最好的第一梯队中,另一多半则降到了第二梯队,也有少数人成了最慢的那一批人。 杨怀仁制定的制度,是部分远近亲疏的,既然制度摆在那里,那就要按规定执行。 杨怀仁自己就没有像昨天一样领先,而是落到了第二梯队里,他的早饭,也是只有炊饼和青菜。 连大将军都严格遵守了自己制定的规矩,其余的人就更没有理由去埋怨了。 那些没有保持在第一梯队里的边军将士,向来就觉得这样的分配方式合情合理,昨天训练表现好吃好喝好,今天表现不好,只有炊饼果腹,也毫无怨言。 虽然吃的比昨天差,但是杨怀仁心中感到这样的训练方式,正是他达到目的的关键所在。 今天在将士们中间,没有出现任何埋怨的声音,人们都开始明白一个道理,强者就应该得到更多,而要做强者,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吃上了肉的人,会毫不顾忌的炫耀自己的饭菜,只能啃炊饼的,也并不会觉得不公平,而是咬着牙愤愤地去想,下午的训练,我要加把劲追回来。 教官们也不断的重复着杨怀仁所说的理论,以后龙武卫和虎贲卫这两卫禁军,就是大宋军队之中,精锐中的精锐,这里只要精英。 能通过这样的严酷训练留下来的,将来就有机会去战场上建功立业,造就不平凡的一生,立功封赏或者加官进爵,那都不是梦想。 这就是精英文化,觉得自己是精英的,那就通过训练的表现来证明自己,而不是精英的,那就请自觉离开。 不用管外人怎么看,更不用去想离开这里的人会不会懊悔,只需要知道,能留下来的人,将来一定会为自己是这个集体中的一份子,而终生感到骄傲,更会为了这个集体而充满了无上的荣耀。 杨世虎想明白了,一开始的时候,或许他还觉得杨怀仁这种训练方式,似乎有点外行,有点不符合训练士卒的惯例。 而现在他再去看禁军将士们身上发生的微妙变化,他也渐渐开始明白了,杨怀仁就是用一种激烈到一般人不能理解的方式,有些违背正常思想的理念,去改变禁军,让他们在短时间里就蜕变成了一直更强大的军队。 吃完了早饭,照例是让大家盯着上午的灼热阳光练习军姿和正步,到了下午,林冲便来了。 禁军中的人员调配,程序上是十分繁琐的,杨怀仁托人去要了林冲过来,光跟枢密院的大佬要人还是不够的,让王明远去他们家送了不少随园的特色食物,才让林冲的调迁变得简单了许多。 尽管如此,衙门里慵懒的办事作风,还是把这件非常简单的事情拖了半个来月才办好。 林冲身后背着铺盖卷和他用的最顺手的一根哨棒,手里拿着一纸调令来到龙武卫大帐之时,玄参正在帮杨怀仁挑脚上的水泡,让林冲见了大吃一惊。 而且不光是杨怀仁,包括黑牛哥哥、天霸弟弟和柯小川他们,也都是脚上、腿上和肩膀上起了水泡,甚至直接磨秃噜了肉皮,都等着玄参给他们上药。 林冲知道这是大帐,这样的场面多少有些怪异,不过他还是严格遵守着军中的高低礼仪,伏身去给所有人挨个行礼,就是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奇怪还是想笑。 杨怀仁也没空站起来跟他去还礼,而是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笑着说道,“林冲兄弟你就别憋着了,想笑就笑,不过你也笑不了多久,或许明天,你就跟我们一个样了,哈哈……” 正文 第668章:紧急集合(上) 下午林冲教授枪棒,杨怀仁很放心,并不需要他看着,如今禁军的将士们都十分认真,没有人敢去偷懒耍滑,也没有那样的机会。 而傍晚的长跑,会根据早上的成绩,重新分配坎肩和绑腿,而长跑的结果也证明了,这样差别化的负重长跑,会激励每一个人更加努力。 林冲也逐渐开始懂了杨怀仁那句话所包含的深意,他果然和杨怀仁以及师兄李黑牛一个样了,晚上不得不去挑脚上磨起来的水泡。 林冲虽然出身东京城的一个小富之家,但他性子里还是非常能吃苦的,可经历了龙武卫大营中的训练之后,也感到身体疲劳的程度,几乎已经到了他的极限。 身体虽然疲劳,每一天的训练都非常的累,但是他非常享受这一切,也隐隐感觉到,将来的龙武卫和虎贲卫,必定是和原来的禁军不同的,他们更强,而且强的不是一点点。 就这么过了几天,林冲和将士们似乎也慢慢开始适应了如今的生活节奏,跑步,训练,吃饭,再训练,再跑步,再吃饭,睡觉。 校场,大槐树,营帐,三点一线的生活看上去很无聊,不过当他们感受到身体和意志力的变化之时,却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那种充实感。 他们中的每一个人,以前大概是没有目标的,或者已经忘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得过且过,算是一种好听的说法。 这年头也就是这样,朝堂上看着像是翻新气象,实际上还是玩那一套变法的路子,从杨怀仁这个角度看,朝堂上的风气,还是老气横秋,没有半点新意。 而老百姓呢,为了生活而四处奔波,他们最关心的也只不过是下一顿吃什么而已。 那些文人墨客们则是偶尔对着一条小河或者小山大发感慨,好似自己目光如炬,眼前的小河小山就好似大宋的万里河山,他们看透了一切似的,感觉一腔抱负无处施展,然后便在风月之间醉生梦死。 剩下大宋的军队和军人们,得过且过,就显得只不过是随波逐流的应应景罢了。 不论是谁,大家都好像生活在一团迷雾里,看不见未来的路,然后渐渐习惯了这样,而当阳光照射下来,驱散了迷雾之后,不管眼前是康庄大道还是蜿蜒小径,却总会有种豁然开朗之感的。 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士们豁然开朗了,训练也就更卖力,不过在杨怀仁看来,似乎他们的思想里还是保留了不少古板的成分,还是要想办法解决的。 一个军人,不光要身体好,意志坚强,上了战场能有快速的适应能力和变通的能力,也是同样重要的。 七月的中原,雨季如期而至。同江淮的梅雨季节有所不同,雨并没有丝丝绵绵的娇柔,而是一种充满了力量的滂沱之感。 下午本来还是艳阳高照,将士们正在挥汗如雨练习着一套新学的棒法,转眼间便晴天霹雳一声炸雷,乌云便奔涌着压顶而来。 豆大的雨点“啪啦啪啦”落下来,急促地好似被人追赶着,打在身上,脸上,还有点疼。 下午的训练不得不停下来,让将士们回到自己的营帐避雨,而原来傍晚的长跑,在这样的天气里也不得不取消了。 将士们发自内心的欢呼起来,对这场暴雨的到来感到非常欢喜,脸上的笑容,无不像极了第一次吃到麦芽糖的孩子,单纯而可爱。 校场上先是被骤降的密密麻麻的雨点打得尘土飞扬,没多久便开始散发出泥土的清香。 雨水在校场上汇聚,慢慢变作了涓涓的溪流,顺着不容易察觉的地势缓急向着小河里流去,河水也顺势涨了起来,混杂了泥土和碎草叶变作了一种浑浊的颜色,向下游奔腾而去。 厚重的乌云遮天蔽日,白天里黑暗的如深夜,苍穹里一道闪电划过,闪得整个大地似乎都跟着颤抖,轰隆隆的雷声总是慢了几步才姗姗来迟,像是发泄着什么不满。 杨怀仁站在大帐的纱沿下,看着外边的天空,电闪雷鸣之间,他忽然想到了些什么。 骤雨来的快,走的也快,半个时辰之后,风停雨歇,乌云也翻腾着向天边而去,阳光重新撒下来,充满了骄傲。 雨是停了,但这些日子被将士们踩出来的道路也变得十分泥泞,并不适合再进行长跑训练。 种地的庄户人家每逢下雨天,都要邻里两三家聚集起来,做一顿好吃的,沽一壶乡间小酒馆里的招牌米酒,欢欢笑笑地庆祝今天不用劳作,还美其名曰过阴天。 大营里的气氛,也不知为何有了那么点意思,半天不用训练,对这段日子里受了不少苦的将士们也相当于过节了。 杨怀仁也不想打扰了将士们难得的好心情,因为要打扰,那也得是明天,而今天晚上,他吩咐厨子们做了一顿好的,算是犒劳这些日子里将士们付出的辛勤和努力。 大雨过后,地面上的水分被蒸腾成了水汽,让地面上的人多少感到有些潮闷,杨怀仁也特意吩咐今天的菜里加了少许辣椒,除了开胃和添加味道的作用,同样有一种祛湿的作用。 吃完饭的时候那气氛真的有点像过年一样,大锅菜的味道似乎特别的香,虽然叫不上说不明那种味道从何而来,但是每个人都胃口大开。 将士们感到那一刻,身体和灵魂,似乎都得到了休息和释放,偶尔对着天空一声爽朗的大喊,心情便无比的舒畅。 吃饱喝足了之后,山谷里起了些凉风,让每个人都在入睡的之时,感受到了丝丝的惬意,趁着这样的惬意,大家也都能很快安然入睡。 今夜的月儿格外的亮,光明和黑暗的边界里,是一片朦胧,月光如水般撒下来,仿佛都带着些韵律。 就在将士们酣睡之时,那声熟悉的嘹亮号声打破了深夜的温柔和静谧,将士们被这号声从梦中惊醒过来,茫然地看着身边的伙伴,脸上满是疑惑。 这是营帐外传来教官们的大喝之声,“紧急集合!紧急集合!” 正文 第669章:紧急集合(下) “紧急集合?” 将士们谁也没听过这样的词语,从字面上的意思看,是要去校场上集合的。 可是掀开帐帘看看天色,外边明月高照,看月亮的位置,应该是丑时刚过的样子,也还不到四更天。 这段日子潜移默化里养成的某种习惯,或者说是身体的反应,让他们虽然感到这个时辰的号声有点不可理喻,但是他们还是下意识的起床穿衣,赶紧冲出了营帐。 远远的看见校场的方向不知什么时候点起了一排火把,把校场的高台照亮了,高台上早就坐了许多人,看不清到底是谁。 就这么在月色里一路跑到校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不明所以的同伴们,教官就站在面前。他们看看教官脸色,好像也如常一样,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眼色。 而他们的两位杨大将军,则面色严肃地坐在高台上,望着不断涌向校场来的人群,好像想着什么事情。 这下将士们更摸不着头脑了,这个时辰吹集合号让大家起床,不能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可谁也猜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眼前还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教官,让他们更是疑惑不解,又不敢和身边的人去打听,只好打着哈欠,眼睛盯着台上的杨怀仁,等待着他来说明到底有什么大事发生。 穿透了整个大营的号声尖啸着响了一阵,就在大家的疑惑之中,戛然而止。 就像第一天训练的时候一样,从来没给人任何的提示,而校场的入口处,又站了许多郡公府的侍卫们,堵住号声停止后还没有入场的将士们。 这次在号停了之后还没有入场的人并不多,有几百个,不到一千。 迟到的人,也大都是住在一起的将士们,也许是昨夜太高兴了,睡觉的时候睡得也沉,听到号声之后,整个帐篷里的人反应都慢了些,才导致了住在一起的人一齐延误了号令。 这一次见到这样的架势,已经没有人发牢骚了,经历过了一次,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大家心中都有数。 就那样默默的,痛痛快快地脱了裤子爬到长凳子上去领了十下杀威棒,这才捂着屁股,挤眉弄眼地走进了校场,站到了自己所在的队列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半夜里的缘故,山谷里格外的静谧,而杀威棒打在屁股上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的脆亮。 疼还是很疼的,肉皮上打出了明显的痕迹,还有些血丝,但是不伤筋骨,不影响正常的走路和跑动。 睡眼惺忪的将士们在这样脆亮的声音里也清醒了,等待着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些什么。 杨怀仁有时候也搞不清自己现在扮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估计将士们,对他的看法,应该是非常痛恨的吧? 大半夜的不让人家好好睡觉,非得玩紧急集合的游戏,听起来确实也不像是个好人,起码不是个爱兵如子的慈将。 不过话说回来,慈不养兵,杨怀仁这么安慰他自己,现在对手下这些人狠一点,严一点,也许将来的某一天他们上了战场,将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为了到那时不会追悔莫及,现在只有画了红脸做坏人。 “紧急集合,也就是紧急拉练!” 杨怀仁开始讲话,也不做过多的解释,一句话言简意赅的告诉大家,半夜里喊你起床,就是要半夜里进行一次特殊的训练。 “众将士听令,所有人不分官职和昨日的成绩,都必须负重二十斤,目标大槐树,冲!” 说罢自己挥动着手臂指了一下黑暗里谷口的大槐树所在的方向,率先一步跑了出去,他身后的诸位将领也早有准备,穿着厚重的填满了沙子的坎肩和绑腿,也跟着冲刺似的跑了出去。 底下的人见状不敢怠慢,也赶紧穿坎肩系绑腿,生怕跑到了最后,今天一天恐怕又要看着别人吃肉,自己只能啃炊饼。 昨日刚下了一场大雨,出谷的路径都有些泥泞,踩在上面软软的,可拔出脚来的时候,便没那么容易了。 要是没绑了负重也还好,但是有了那些负重,再加上鞋子上沾了了泥,跑起来感觉脚步更加沉重了二三分。 但越是这样,就越是没有人敢放松了脚步,脚下的路径看不清晰,只有跟着前边的人紧追不舍。 吕济远这次很老实,对于这样的“紧急集合”,理解上似乎更深刻了些。 一个和他平日交好的校尉和他肩并肩跑着,不时地询问几句,这两位杨大将军这么训练士卒,究竟是出于何种用意? 吕济远想到哪里,便给他的这位同伴说道哪里。 “我觉得,这样的时辰,这样的训练方式,似乎更加贴近实战,也只有这样的方式训练出来的士兵,才真正能上得了战场,打得了真正的仗。” 同伴不解,眉头皱得更紧了,“吕兄这话何解?怎么还替杨魔鬼说起好话来了?” 吕济远笑笑,“很简单,你想啊,要是真的上了战场,两军对垒之下,会告诉你什么时辰来进攻你的大营,然后按点来进攻你吗?” 同伴似乎听懂了什么,摇了摇头道,“那倒肯定不会,兵贵神速,越是在敌人意想不到的时刻和地点发起突如其来的进攻,才会得到最大的战场收益。” “那就是了啊。” 吕济远表情坦然,“既然如此,那么杨将军大半夜的吹号让咱们起床来进行越野训练,就是出于类似的目的。 可以想象,要是咱们这些禁军,放在以前的话,真上了战场,遇上敌人半夜袭营,估计不用人家多么能打,咱们自己就先乱了,甚至还没有睡醒,就被人家一把火烧死在了营帐之中。 你再看看现在,龙武卫和虎贲卫大营里两万多弟兄们,在这样的半夜里听了号声去校场上集合,才用了多少时间?那些迟到的少数弟兄们,人数也并不多。 你再看看咱们身边的这些人,说动起来立即就动起来了,尽管负了重,又是视线不清晰的黑夜里,但大家都精神头十足,说打就能打。 也就是说,这段日子虽然不长,但是经过了这样的训练之后,咱们已经开始慢慢变成了招之即战的精锐之师了。” 正文 第670章:光荣退伍(上) 杨怀仁原本定的计划,是在两个月后才进行淘汰,把在训练中表现不合格的人,从龙武卫和虎贲卫中剔除出去。 其实不用等那么久,半个月之后,就已经有人因为身体的因素,或受伤,或生病,导致无法进行正常的训练了。 人数还不少,有将近两千人,绝大多数都是原来的禁军。 要淘汰掉这些人,说起来容易,但真到做决定的时候,杨怀仁还是犹豫了,做出这样的决定,实在是太难。 上位者的一个决定,也许就是一句话那么简单,但是很可能就因为这一句简单的话,影响了别人的一生。 况且最近训练进行的不错,将士们的士气也有了明显的提升,在这个时候去淘汰掉两千人,杨怀仁也怕对留下来的将士们的士气造成不好的影响。 但是不让他们走,让这些人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这些人里,很多人年龄确实是太大了,不少都是四十多岁,眼看就要奔五十的人。 他们之所以留在禁军之中,也是跟募兵的制度有关系,实际上,他们的年纪和体力,已经完全跟不上杨怀仁所制定的训练内容,更何谈将来让他们上战场呢? 还有一些就是真的身体不行,根本就不是当兵的料子,一开始他们也是在坚持着,但时间长了,高强度的训练量就让他们吃不消了。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他们会频繁的得病,也不是什么严重的疾病,就是因为身体的疲劳造成了持续的虚弱,经常发低烧。 尽管这些人精神可嘉,害怕被赶回家还在坚持着去参加到训练当中,但他们这样做,和慢性自杀基本没有什么区别。 真的不去管他们,让他们带病去参加训练,那对他们的身体造成的伤害将会是永久性的,不可逆转的,杨怀仁也不愿意看到他们为了坚持,而熬坏了自己的身体。 人与人就是有所不同的,很多事情不能勉强,不适合就是不适合,也许现在淘汰掉他们,他们会伤心难过,但从长远来看,对他们其实是好的。 所以杨怀仁渐渐想通了,与其让这些人留在大营里继续糟践自己的身体或者无所事事,不如让他们回家,开始新的生活。 不过方式上,就跟以前说的所谓“滚蛋”有所区别了,让他们离开龙武卫和虎贲卫,并不是要赶他们走,让他们回到老家去丢人,而是用一种崭新的方式,按照杨怀仁的说法,叫做光荣退伍。 这个词很新鲜,听起来也好听,但是那些要被光荣退伍的将士们,可不觉得离开禁军是一件光荣的事。 杨三泰就是其中一员。他四十出头,皮肤黝黑黝黑的,看上去也强壮,就是年轻时落下了一个病根,关节炎。 平时带着军营里,也没觉得怎么样,不是寒冬腊月里的冷天,他的关节炎也不会发作的很厉害。 这段日子的长跑训练,也许是强度实在太大了,他的关节炎就这么发作了,而且一发不可收拾,每次一迈腿,就钻心似的疼。 他老家京东西路的,泰山脚下奉符县人,十几岁就来到京城进了禁军,这一呆就是二十多年。 更让他不肯离开的,是因为他是家里的长子,当初出来当兵,全村里所有人都对他家里都高看了一眼。 这要是回到老家,怕是旁人会骂他是被人家赶回来的,从此以后,不光他自己,连带着他全家以后在村子里都没法抬起头来做人。 这天杨怀仁正在大帐里午休,账外就传来呵斥的声音,杨怀仁走出来,发现是杨三泰在求着大帐前的侍卫,要见杨大将军一面有话要说,而侍卫则以将军在午休为由拒绝了他。 杨三泰不肯走,侍卫便开始大声叱骂他。 杨怀仁看见他,便知道杨三泰为什么大中午的来找他了。昨天越野长跑的时候,半路上杨三泰关节炎发作,腿都伸不直了,膝关节肿得老大,是被人背回来的。 这几天大营里都在传两位杨将军要把那些适应不了高强度训练的人赶回家,杨三泰沉不住气了,便来找杨怀仁求情。 杨怀仁也想到,真要让一批人退伍回家,思想工作是肯定逃不过的,既然如此,那就从杨三泰开始。 让杨三泰进了大帐之后,杨三泰便扑通跪倒在地,大声说道,“求大将军再给小底一次机会!” 杨怀仁见他右腿跪在地上,还在瑟瑟发抖,便知道他的关节炎犯了之后,不可能一天就能好,他这么跪着,是强忍着病痛了。 于是他便起身去扶他起来,不料这个杨三泰脑子轴得很,死死地跪在地上,就是不肯起身。 “你这样,我很难做啊。” 杨三泰眼睛红红的,看样子很难过,“大将军,小底求你了,看在咱们是本家,还是半个老乡的份上,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能完成接下来的训练,绝不拖大家的后腿。” 杨怀仁也不是个铁石心肠,听了这话也是有点心软,但是他跟知道要是杨三泰的思想工作都做不通,将来要劝退更多的不适合留在军营中的人,那就更没有办法进行下去。 总不能真的蛮横地把这么多人扫地出门,一是显得龙武卫和虎贲卫太没有人情味,寒了更多的将士们的心,二是让这些人带着怨恨离开,怕是回到老家又要惹出些别的事情来,败坏了禁军的名声。 可要做思想工作,也并不是杨怀仁擅长的,忽悠这种事,不能算的。而且跟他们这些粗汉们讲大道理,他们听不进去,听进去了,也很难理解的透彻。 “杨三泰,今天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套近乎吗?” “小底不敢。小底就是不想这么灰溜溜地被赶回家去,教旁人笑话小底。” “话不能这么讲,让你们回家,并不是灰头土脸地被赶出去,我不是说了嘛,这叫光荣退伍,即便离开了军营,也是光荣离开的。 你在禁军里也是当了二十多年兵了,你已经尽到了你的责任,现在让你回家,是让你享受更好的生活。” “我不想回家,回家肯定就是丢脸的。” 正文 第671章:光荣退伍(中) “怎么能这么说呢,回家不一定是丢脸的,荣归故里,衣锦还乡,你听说过吗?” 杨三泰好似抓到了杨怀仁话中的把柄,立即追问道,“大将军说的有道理,荣归故里,衣锦还乡,当然是光荣的,骄傲的,可是我现在是因为得了病被赶出禁军的,我就这样回家去,怎么可能算的上是衣锦还乡呢?” “这……” “要我杨三泰回老家也不是不可以,就按照大将军说的,大将军要是能然我上一次战场,立个什么功绩回来,到时候不用大将军开口,我自觉回家。” 这下杨怀仁可犯难了,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现在他又如何去找个仗给他打?总不能没事找事去找胡人打架吧? 再说了,就算真有战争发生,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士们有没有机会上战场,也轮不到他杨怀仁说了算,他上头还有官家和枢密院呢,环州一战,纯属意外,可遇不可求啊。 “胡闹!” 杨怀仁板起脸来,“杨三泰,你也老大不小了,按年纪算,我都得喊你一声叔叔了,咱们俩还是本家,你乱说这些话,可想过这世上的事情,不是我凭嘴说说就能发生的? 还想上战场打仗,你逗我吗?我说明天就带领大家去扫平西夏,荡平契丹,朝廷能让吗?官家能让?” 见杨三泰不言语了,杨怀仁接着说道,“说了让你们回家,是光荣退伍,并不是赶你们走。 你以为我愿意做恶人,去赶走你们让你们下半辈子都恨我吗?我没那种病!你扪心自问,你的年纪,你的身体,真的适合继续留下来吗? 你也说了想上战场打仗,那我问你,真上了战场,你的关节炎又发作了,你是不是想让别人背着你打仗?” “我……我保证不拖累……” “你保证个屁!你啥都保证不了,我要是让你上战场,那就是让你去送命,不仅如此,你还会多害死一个你身边的战友,你懂吗?” 杨三泰也想象了一个画面,沙场之上,他本来好好的,可突然关节炎又犯了,他没法跑,只好让另一个战友背着他,结果就是他们俩被敌人射过来的一箭一箭双雕。 他也怕了,知道杨怀仁骂他骂得有道理,他现在的年纪和身体状况,确实不适合上战场去建功立业了。 但是他就是不想离开,两行热泪流了下来。 “将军,小底也知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是……小底就是不想走,在龙武卫里呆了二十多年了,老家是什么样子,爹娘的面容,我都快忘记了。 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好像是我的家人,龙武卫,就是我的家,这个家以前不是很好,可是我已经习惯了,现在开始变好了,我就更不舍得离开了。 如果我走了,我又能去哪?回老家吗?可回去了又能干啥?我的爹娘还在不在我都不知道,兄弟们也早就成家立业了,还有谁会管我的死活?” 一个大老爷们就这么在面前大哭起来,杨怀仁心中也有些不忍。而且杨三泰说的话,也有他的道理。 他从小从军,离家二十几年,也许真的像他所说的,他的爹娘,他的亲人的面容他都记忆模糊了,而那些人们,还是否记得他的容颜呢? 虽然没有机会建功立业,但是杨三泰确实是把自己的青春献给了禁军,而今天他青春不再,让他离开禁军,确实很难融入到社会中去。 杨怀仁真的很为难,因为想杨三泰这样的人,在龙武卫和虎贲卫里还有两千个,他们确实是身体或者年龄已经无法继续留在军营里了,但是他们对军营的那种感情,并不是假的。 大营虽然换了地方,身边也一批又一批的换了很多人,但在他们眼里,那个叫做龙武卫的地方,才是他们的家,他们身边的人,平时不觉得怎么样,但是要离开的时候,才发现那些人就是自己的兄弟,自己的家人。 有那么一刻,杨怀仁真的觉得就让他们留下来,哪怕不能上阵打仗,做做后勤的工作,也是可以的。 但反过头来去想,如果这样的话,那他那些为了禁军变得更强而制定的赏罚制度,又算什么呢? 禁军里的人员冗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这就是导致禁军战斗力低,素质低的重要原因。 很多人都知道这一点,也有人想过通过变革来改变这些,但是这么多年来,并没有人真正的做到过。 人情,面子,关系,各种原因导致改革失败,禁军还是那个羸弱的禁军,人员继续冗余,吃空饷的吃空饷,训练也一向懈怠,从未改变过什么。 这个改变,是一定要做的,未来的龙武卫和虎贲卫,一定和以前的禁军不同,要对这些被劝退的人负责,更要对整个大宋,还有千百万的大宋百姓们负责。 所以精简人员,一定要进行,没有任何余地的进行。 不过杨怀仁忽然想到一点,让他们离开禁军,不一定非得让他们回老家。 “杨三泰,我也不跟废话了,既然制度定出来了,就要严格遵守。不过……你们离开禁军,不一定非得回老家去。” 杨三泰听完前半句心头一紧,到听完了整句话,似乎又看到那么一丝希望。 “我的意思嘛,像你一样的人,也许不适合留在现在的龙武卫中了,但是不代表你们不能留下来做事。” “做事?做啥事?” “你可知道,山谷的另一边,一座学院就要完工了?” 杨三泰点点头,大营里谁都知道山谷的另一边是杨怀仁花钱盖的一个教授厨子的学院,好像建设得很快,就快完工了的样子。 “我杨怀仁也不是没有人情味的,你们这些光荣退伍的人,如果愿意,可以去学院里学习厨艺,学一门吃饭的手艺,总是没有坏处的。 而且将来龙武卫和虎贲卫中的伙头兵,就从学院的毕业生里面找,只要你们学得好,还是有机会回到禁军中来的。 就算回不到禁军中来,我也保证给你们安排生路,做个厨子,如今赚钱也不少,靠劳动养活一家人,谁也不会笑话的。” 正文 第672章:光荣退伍(下) 杨三泰即使感到有些无奈,但还是躬身行了礼,退出了大帐。 杨怀仁说的有道理,禁军要想往好处走,往高处走,就必须精简人员,这些日子进行的特殊的训练,就是精简人员的方法。 他的身体和年纪已经无法保证他继续跟上这样强度的训练,也就证明了将来如果龙武卫的将士们真上了战场,他这样的,很可能就是个累赘。 既然杨三泰觉得龙武卫就是他的家,龙武卫的将士们就如同他的兄弟们一样,那他就不应该去拖家里和兄弟们的后腿。 这样子离开,他心中肯定万分的不舍,但是他不再心怀怨恨了,因为他知道他的离开,是为了家好,兄弟们好。 况且那个平时看起来像是魔鬼一样的杨怀仁大将军,心地非常善良,已经给他们想好了后路。 去庖厨学院学点手艺,确实不论将来他们走到哪里,都有一身吃饭的本事,不至于饿死。 更何况杨怀仁大将军就是凭借着高超的厨艺得到了如今的一切,可见厨子不像以前他们想象的是个卑贱的职业,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话不虚。 而且学了厨艺之后,还是有机会回到军营里来的,哪怕是做个没有机会上阵杀敌的伙头兵,不过这样也不错,起码留在了兄弟们身边,能给他们做饭吃,也能得到心理的满足。 杨三泰离开之后,杨怀仁也意识到事情既然已经摆到台面上来了,也没有必要再继续藏着掖着,对那些要离开的人,思想工作要抓紧展开了。 山谷的另一边,学院的建设已经接近尾声,主题建筑和配套设施基本已经建设完成,现在正在进行装修等收尾的工作。 工匠们的心情是既愉快又担心,愉快的是见到一座宏伟的学院在他们的辛勤工作下拔地而起,他们心中感到骄傲,也为赚了不少工钱而感到欣喜。 而担心的则是工程接近尾声,将来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活计让他们做,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吃上通远郡公府的厨子们做的美食,谁都不知道,所以内心充满了留恋。 杨怀仁这边本来以为学院的工程建设肯定要耗时大半年,没想到在人力和物力充足的情况下,还真创造了个奇迹出来,工期只用了预计中的三分之一。 其实早就跟孙把头他们几个把头说过学院的建设,也只不过是杨怀仁整个建设计划中的第一期工程而已,只不过事情没落到实处,他们也不敢去想。 既然学院建设接近完成,杨怀仁立即根据柔石和利水两位先生的预算情况,又拨付了二十万贯钱,让他们立即进入下一阶段的建设。 隐藏的军事学院规模上比庖厨学院大了很多,不过因为庖厨学院配套设施建设的很充足,所以军事学院只需要建设教学用的特殊设施和更多的住宿楼宇就可以了。 住宿楼建起来相对简单,其他诸如校场,以及足球场等运动场所的建设,也并不复杂,孙把头和柔石利水商讨了图纸和方案之后,觉得入冬之前,军事学院的工程也能顺利完工。 即便是这样,还是多出来不少工匠出来,杨怀仁便让这些多出来的工匠转移到谷地中间来,直接给龙武卫和虎贲卫建设大营。 营地也按照杨怀仁所说的一套建设,其实不过是他印象中后世军营的样子建,至于建设出来效果如何,那也说不好。 现在将士们住帐篷,毕竟不是长期的办法,夏天还好说,到冬天,那条件就显得太简陋和艰苦了。 召集所有将领、校尉和教官一起商议,便拟出了一套退伍人员的名单和办法。 两千来人,很快就会以“光荣退伍”的名义离开大营,而这么多人的思想工作,也要抓紧展开,根据那些要离开的将士们的个人意愿,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 愿意去庖厨学院学厨艺的,杨怀仁给他们减免了所有费用,免费安排他们去学院就读。 愿意回家的,给他们盘缠,还有大概相当于他们三年的军饷的一份钱,让他们回到老家之后,还能做点小买卖,或者买几亩地,生活上也有所依靠。 当然也有实在不愿意离开军营的,杨怀仁也上报朝廷,希望枢密院能帮忙,把这些人安排到老家的厢军中去。 朝廷接到杨怀仁这样的折子,还真是闹腾了几天,因为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例子。 不过赵煦觉得杨怀仁这办法好,军队的改革,他也是一直没有合适的办法,杨怀仁这么搞,反倒给了他一些参考的价值。 就这样,朝廷也没对杨怀仁这种让不适合留在禁军继续当兵的人“光荣退伍”的办法说三道四,基本就是杨怀仁怎么说就怎么来,看看事后的结果怎么样,再来评判这样的办法的效果到底如何。 这一天大营里休息一天,杨怀仁没给大家安排训练,而是留出时间来,让将士们给那些要退伍离开的人送行。 离开的人脸上笑着,说些打趣的话,比如我们要脱离苦海了,你们还要继续受折磨。 不过到最后,还是鼓励着那些留下来的将士们,让他们一定坚持住,因为坚持到最后的,都是最精锐的将士,是强者中的强者。 送行的人无言,想笑着说些告别的话,可话到嘴边,又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了。这年头,说再见,也许就再也不见。 以前整天在一起吃饭,睡觉和训练的人,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什么,甚至还相互觉得讨厌对方,好似也没有什么感情。 但是看着他要离开了,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那么的不舍,眼泪不争气的涌了出来,看着对方,就像看到了自己的亲兄弟一般。 过往的种种再次展现在眼前,才发现那些普普通通的日子里,早就适应了身边的这些人。 曾经还是懵懂少年,转眼间就已经两鬓白发,才发现原来他们已经共同度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挥着手看着对方渐行渐远,眼泪便更收不回来了…… 正文 第673章:放假 送走了一批人,大营里气氛有些紧张,大家都知道,按照杨怀仁当初说的,未来龙武卫和虎贲卫只需要留下一万六千人的编制,所以还有两千人要离开。 原定的休息日,是杨怀仁觉得大家训练的这么久,需要一定的休息和心理调节,总是紧绷着一根弦,人会承受不了的。 可将士们送走了退伍的人之后,不知谁先起的头,自觉回去换了衣服,戴上负重,然后继续去跑每天两趟的五公里越野。 开始是一个人,接着是两个,三个,然后越来越多,到最后全营的人都穿戴整齐跑了出去。 杨怀仁很欣慰,也戴上负重跟了上去,心里想的是,这些人,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休息日也没休息成,往后的日子将士们的训练态度更加认真了,杨怀仁很明显的感觉到大家的身体素质都有了很大的提高。 更可喜的,是军事素质的养成,这跟站军姿走正步的严苛训练分不开。将士们如今已经真正做到了令行禁止,又搞了一次紧急集合,竟然没有一个人迟到,这转变,实在是太惊人了。 禁军原本的素质,其实本就不低,他们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人才,只不过在过往那些得过且过的日子里,把人的意志和身体,逐渐消磨光了而已。 想到这里,杨怀仁也忽然发现大宋的禁军也并非无药可救,只不过做起来有点难。 在龙武卫和虎贲卫中进行的试验已经成功,但是要推广到所有禁军中去,那就十分困难了。 如今的龙武卫和虎贲卫中,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有背景的人,吕济远这样的,已经算是背景深厚的了。 当初把禁军中参与了那一日围攻城门的将士聚集到这两卫中来,其中很多后台硬背景深的人,早就被挑选了出去,没有迁移出琼林苑的大营,而是被重新分配了职位,调职去了别的地方而已。 杨怀仁的办法在龙虎两卫中行得通,不见得在别的禁军中也行得通,那些隐藏的势力反噬起来,不是杨怀仁现在的能力有机会压制住的。 一个月过去了,将士们这段日子的训练都表现的很好,除了正常的越野长跑、站军姿和武器技能的训练之外,也遵从杨世虎的提议,开始了军阵的训练。 杨世虎教授的军阵和禁军原来练习的军阵类似,但是又有很多的不同,将士们很多一开始不习惯,但在原来边军将士的带动下,也很快适应了。 杨怀仁其实不懂这个,在校场的高台上望下去,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不过从杨世虎那里知道,军阵的练习,不能光按照兵书上的办法来。 军阵是死的,人是活的,特别是经历了环州一战之后,杨世虎更明白了很多阵列,要将士们活学活用才有真正的效果,照本宣科的那都是庸才。 这一点杨怀仁不否认,西夏静塞军司的将士们摆出来的阵势,杨怀仁记忆犹新,若不是清平关城高墙坚,在平地上两军列阵对打,恐怕边军也不是对手。 八月十四,杨怀仁严令放假两天,家在京城的,可以回家,剩下的将士们,也必须休息,谁敢训练,那就是违抗军令。 将士们知道这是杨将军为他们的身体好,虽然这段日子饮食上吃的不错,但是他们的身体,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 训练是没法私下里训练了,不过他们现在开始学着在日常生活中也不摘下负重来,也有不少人自觉把负重加到了三十斤甚至更重,为的就是成为最强的人。 这个杨怀仁就管不着了,而且他也愿意看到将士们越来越自觉地去加强自己的身体素质。 中国人一向对中秋节就很看重,大多数将士们也没法回家,杨怀仁能做的就是让他们吃好穿好。 前些日子就让府上的管家去城里买了几十大车布,回到庄子里就让那些大小娘子们帮忙做衣服鞋子。 到了十四这一天,杨怀仁宣布完了放假,就开始分发新衣服新鞋子,而且还调运了些牦牛和羔羊过来,中秋节一定要让将士们吃好,算是对这段日子以来他们付出艰辛努力的犒劳。 杨怀仁和他的兄弟们也趁着休息回了趟家,可回了庄子,没有一个兄弟不被骂的。 李妈妈逮着黑牛哥哥,要他两天之内要见好几户来提亲的人家的小娘子,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赶紧挑一个就成个家吧。 黑牛哥哥不敢违拗老娘的意思,可是又不愿意随便找一个那些从未谋面的小娘子们就当了自己的媳妇儿,听完了唠叨,就借口跑了出去。 寻思着天霸弟弟也是单着呢,可黑牛哥哥到了陈天霸那里,发现一向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陈天霸,被小雅训得跟受了委屈的小寡妇似的,一声都不敢言语。 不过人家也有理,亲都提了好几个月了,咋还不准备成亲呢?老这么抻着,容易让外人说闲话。 这就是杨怀仁的疏忽了,早就说了挑日子给他来成亲,可事情一下子来的太多,就耽搁了下来。 杨怀仁这边也不好过,杨母的唠叨,比谁都厉害,家里两个娘子都快临盆了,还整天不着家,也不知道和那帮子大老爷们整天躲在山谷里有个啥意思。 杨怀仁没法解释,只好老实听着。等见了韵儿和莲儿,那种愧疚感却是没法掩饰的,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哄哄两位贤惠的娘子,傻笑着把耳朵凑到韵儿的大肚皮上去,肚子里的儿子一脚抽射踢过来,他耳朵里立即嗡嗡的乱响。 杨怀仁也没有任何不高兴的意思,反而笑得厉害,老子的儿子是个孝顺儿子,还没下生呢,就知道向着娘了,哈哈。 明天就是中秋了,作坊里和工地上也都放了假,十四就开始大肆的杀猪宰羊,不论是干活的工匠们还是庄子里的庄户们,每家都猪肉羊肉各分一大块。 夏日的余热还在,到了傍晚凉风吹过来,才让人意识到已经是秋天了。 正文 第674章:月饼 过中秋节,不得不提到月饼。月饼其实自古有之,只不过到了元末明初,才作为一种代表中秋节的一种代表食物。 北宋时期中秋也食用月饼,但只不过作为一种普通的糕点来食用,最流行的月饼制作方法是从宫中传出来的,所以此时月饼被叫做宫饼,而宫中,叫做月团。 当然,此时还没有后世最为流行的广式月饼,大致上只是被地理上南北的不同,被分为了两种。 以开封为代表的北方,月饼做出来是松软的面团状,吃起来松软可口,也难怪被叫做了月团,而不是月饼。 而过了长江到了江南,月饼的制作则更加精细,形状也更为小巧,外头是包裹的酥皮,而里边则是饴糖、豆沙或者果干,老百姓称其为饴饼。 杨怀仁想起以前吃过的广式月饼来,不知怎么觉得有点馋,想了想不如自己做一些,除了家人中秋节晚上赏月的时候食用,还可以拿来送人。 要做广式月饼,首先要准备转化糖浆和模具。木模子好准备,家里就有一些平时做点心的模子,只不过大小上来看不太合用,让庄子上的木匠按照杨怀仁所画的图样做一些就可以。 转化糖浆的制作也不难,准备一口锅,按照重量2比1的比例,加入糖霜和清水,小火慢熬。 当汤水开了之后,加入酸果汁的清汁水。后世大都是用柠檬汁来加工,当下也没有柠檬这东西,杨怀仁用味道类似的酸橘汁来代替。 锅中清水和酸橘汁的比例大概是四比一,加入之后开始搅拌糖汁,等到慢火熬煮下的糖汁开始变色,直到眼色变作了金黄之后便可以出锅了。 出国后的转化糖浆放置在一个大盆中冷却待用,接下来开始准备月饼的馅料和饼皮的皮料。 馅料主要就是制作红豆沙或者绿豆沙,再准备一些果干、肉松或者煮熟的咸蛋黄就可以。 制作皮料的时候,先在木盆里加入制作好的转化糖浆和食物油,比例大致是三比一,除此之外,还要加入一小勺碱水好少许食盐,然后搅动支均匀。 然后用网筛,筛入少许吉士粉。吉士粉是后世的一种制作糕点的通用的食品添加剂的叫法,实际上主要成分就是蛋液烘干后研磨成的蛋粉。 搅拌均匀之后,再筛入细面粉,面粉的重量,大约相当于所用的转化糖浆和食用油的重量之和。 搅拌让面粉和糖浆充分混合,然后将混合物揉成油乎乎的面团,此时还不能直接使用,而是要先密封放置在阴凉处一个时辰左右,目的是让面团自然松弛下来。 等面团变得松软并渐渐有了些韧性之后,根据模具的大小所需,用手将面团分成大小一样的小面团。 小面团用手揉成油面饼,把红豆沙或者绿豆沙的馅料,中间包裹上果干或者蛋黄等,揉成球状的馅料团子。 馅料团子大约是油面饼重量的一倍,放入面饼中间,然后把面饼均匀的包裹住馅料,揉成球形的面团。 木质的模具中先抹一层底油,然后撒一些糯米粉,揉成球形的面团也放入糯米粉中滚动,让表面均匀的粘一层糯米粉,然后放入木模中,按压成型。 油面团从木模中倒出来,一个广式月饼的饼坯就算做好了。 放置均匀的饼坯上,在放入烤炉之前一定要先喷一些清水,防止受热太剧烈导致饼坯开裂。 之后放入烤炉之中,中火烤制大概五分钟之时,要再次取出来,等饼坯放凉后,再把鸡蛋液用毛刷刷在饼坯之上,然后再次放入烤炉中火烘烤一刻钟。 再次取出来,广式月饼就算是完成了。不过这时候月饼看上去表皮发干,起码不算是美观,要放置在阴凉处,让它自然回油。 等油分从饼皮中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开始溢出到表面上来,月饼才看上去油光满面,散发着诱人食欲的光泽了。 杨怀仁很满意自己的作品,取出厨刀将一个成品月饼切片,细细品味了一下,和后世的广式月饼差别并不大,在现有的条件下能自制出这样口味的月饼,也是十分难得了。 模具上分别刻着字,凑一套出来,便是“中秋快乐”。 杨怀仁便吩咐家里厨子们一起动员,制作了一大批月饼,庄子里挨家挨户的去送,工地上的工匠们,还有谷地中间的禁军大营里,也送了不少,算是中秋节杨怀仁送给他们的福利。 中秋节送月饼,只不过是杨怀仁送去的佳节祝福,不过在庄户们和工匠们看来,这就是极其难得的美食了。 这年头糕点和糖类的食品虽然很多,但是因为价格还是有些贵,所以寻常的百姓人家和庄户们,平日里也是不怎么舍得花钱买糕点这些食品吃的。 能吃到杨怀仁送来的这些松软甜香的月饼,他们心中非常感激,更是开心的不得了。 看着别人开心,杨怀仁作为月饼的制作者,那种满足感也是无法形容的。虽然身体累了一些,但是他觉得他得到的,比他付出的更多。 中秋节的早上,杨怀仁本想睡个懒觉,毕竟好久没享受过睡觉睡到自然醒了,都快忘记了那是一种怎样逍遥的享受。 不过他的身体似乎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天还没有亮起来,鸡都没有叫晨呢,他便自然而然的醒了。 躺在床上也是无聊,又不想吵醒了身边还在酣睡的韵儿,杨怀仁小心翼翼的爬下床来,换了衣服,便打算去围着庄子跑一圈。 很多事情,如果身体已经养成了习惯,要是不去跑一跑,反而觉得浑身不自在,就好像这一天的事情,少了点什么似的。 他刚跑出大宅的大门,便发现清晨的微光中已经有人在慢跑了,而且人还不少,别人他认不出来,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那两个巨大的身影,一看便能认出来。 见杨怀仁跑出来,他们二人也凑了过来,黑牛哥哥不好意思地说道,“以前没觉得怎么样,自从陪着禁军跑了一个来月,便不知不觉的习惯了。” 天霸弟弟则是追着问道,“哥哥做的月儿饼好吃,待会儿多帮我做一些……” 正文 第675章:点兵日 充实的日子,总是让人觉得过的很快。 中秋之后,龙武卫和虎贲卫的禁军每天都进行着差不多的训练,那感觉,好似昨天跟今天没有区别,今天跟明天也没有区别。 但将士们却感觉到,就在这样看上去千篇一律的日子里,在他们身上发生了翻天覆地一样的变化。 每个人都变得更强了,留下来的一万八千名将士,如今都能轻轻松松地完成每天杨怀仁安排下来的还是那么严苛的训练,所以没有人再被劝退,所有人都将留下来,至于杨怀仁所说的军饷的事情,不是他们该考虑的问题。 即使是这样,杨怀仁也不在乎,自己就算是搭了不少钱在龙武卫和虎贲卫这里,也并没有觉得肉疼。 钱多了,就是用来花的,既然花在了杨怀仁心中觉得最该花的地方,所以他一点也不心疼。 官家九月十五沙场点兵的日子到了,琼林苑大校场虽然大,但也不能装得下二十多万人的所有禁军将士们。 根据枢密院下达的通知,每一卫只需要在当天出一千名精兵去参加点兵就够了。 这可就为难杨怀仁了。如今龙武卫和虎贲卫的一万八千名将士们,这些日子付出了常人不敢想象的努力,更是吃了那么多苦才熬到今天,要是他们中一万六千人不能参加这次点兵,那对留下来的人,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杨怀仁想了想,他也实在没办法去选出两千人来,因为现在那些将士们个个都更小老虎似的,选谁留谁,实在很难做出抉择。 到最后,索性就不管上边的通知,把所有人都带出了谷地中的大营,大家一起去参加沙场点兵,大不了到时候被枢密院的大官们追究起来,杨怀仁就推说自己没看清楚。 他们要怪,也不敢明里就跟他一个如今官家十分器重的郡公爷过不去,耍赖这种事,杨怀仁不怕丢了面子。 带着人马浩浩荡荡来到了禁军大营所在的琼林苑,果然也是引起了不少的注意,不过那些禁军们对龙武卫和虎贲卫的看法有些奇怪。 对于这两卫将士整齐的步伐和气势昂扬的军姿,他们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反倒是觉得他们傻不拉几来了那么多人,也不嫌麻烦,真是傻的可爱。 这边将士们面色轻松,并不在意别人对他们有什么看法,让杨怀仁觉得果然自己带出来的兵从气质上就比那些禁军们高了不是一个档次,荣辱不惊,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按例杨怀仁和杨世虎作为龙武卫和虎贲卫的最高军官,他们要去校场的中间看台上去迎接圣驾。 所以杨怀仁吩咐黑牛哥哥他们留下来带队去指定的位置集合,若是有人怪起来为何这两卫把所有人都带了来,就让他来找杨怀仁理论。 杨怀仁和杨世虎来到北看台上,这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很多禁军中的将领,他们也不认识,他们原本就是临时凑数当的禁军将领,所以和那些老人们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杨怀仁地位超然,他毕竟是郡公的爵位,从这一点上看就比其他将领高出一头,他走上看台,便有不少陌生的将领跟他打招呼见礼。 杨怀仁也点头微笑着跟他们还礼,随意的寒暄几句,啰嗦了好久,才被小吏带领到他们该坐的位置就坐。 因为龙武卫和虎贲卫的驻所离的琼林苑远,所以杨怀仁和杨世虎天不亮就带兵出营,到了琼林苑大校场的时候已近辰时,但官家却还没有到。 杨怀仁觉得无聊,便眯起眼睛打起了瞌睡。 天色有些阴沉,起了风,杨怀仁也不知道眯了多久,等到身边的杨世虎拽他衣服,他才转醒过来。 远远地便看见赵煦的车驾驶进了大校场,所有将领都站起身来,整理着自己的装束准备迎接圣驾。 又过了好一会儿,一身龙袍的赵煦才被许多翅帽儿的大臣们簇拥着走上看台来。 众将领纷纷伏低叩拜,山呼万岁。杨怀仁也学着做这样子,有气无力地喊着万岁。 等再站起身来,赵煦已经走到他面前,身边跟着不少朝堂上的大佬们,杨怀仁忽然发现这大臣们他竟然不认识的居多,看来朝堂上还真是玩了一套大变活人。 赵煦见了杨怀仁非常欣喜,也许是没料到杨怀仁作为龙武卫大将军也来参加这次点兵,也许是他心中,那些曾经糊里糊涂背叛过他的进军将士们,已经被他逐渐遗忘了。 赵煦也不多说话,只是微微对杨怀仁点了点头,以显示皇恩盛宠,便拉着杨怀仁的衣袖,跟着他做到了最中间的位子上。 赵煦不说话,杨怀仁就更不好聊些闲篇了,不过他发现赵煦当权这段日子以来,倒是神清气爽,人也成熟了不少。 一个小公公走出来,站上了看台上的一个高台,大声的向校场上站立的将士们念了一大通圣谕,辞藻倒是华丽,可杨怀仁都没有听懂,就更别说底下那些大老粗的将士们了。 等他念得人昏昏欲睡,才念完了一条黄色的长绢。赵煦这才亲自站起来,下令道“点兵开始”。 杨怀仁原以为这年头的点兵跟后世的阅兵式差不多呢,原来也不是那么回事,所谓的点兵,还就真的是点兵。 小内侍双手捧着另一条长绢出来,恭恭敬敬的弓着身子送到赵煦面前。 赵煦接过来,清了清嗓子,念出了一个名字来,“朕钦定龙骧卫演武。” 这时候龙骧卫的一个大将军从看台上站起来,脸上带着无限的荣耀似的快步走到赵煦面漆那,叩拜了几下,然后便跑下台去。 杨怀仁伸长了脖子看着那个将军,等他跑下台去,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杆令旗。 那个将军站上了校场上的一个搭起来的台子,对着龙骧卫禁军所站立的方阵挥舞了下旗帜,校场上一处方阵立即动了起来。 龙骧卫的禁军将士们从众方阵中走了出来,人人手里都拿着长枪,等走到赵煦所在的看台正前方,便大喝着表演了起来。 正文 第676章:花拳绣腿 龙骧卫的进军将士们舞得很卖力,只不过他们手里举着的并不是任何兵器,而是每人一杆旗帜,所有人一齐舞动起来的时候,便能听到猎猎生风的动听声音。 赵煦看得津津有味,见到麾下的将士们个个生龙活虎,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表示了对这些龙骧卫将士们的认可。 杨怀仁这边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心道这画面怎么那么熟悉呢? 想了想,才发现后世学校开运动会的时候,也总是有那么几支挥舞旗帜的队伍,在体育场上跳着广场舞似的挥舞旗帜。 原来这种表演这年头就有了,杨怀仁忍不住想笑。 龙骧卫的大将军姓范,四十来岁,叫范什么杨怀仁就不清楚了。他下达了旗令之后便走回了高台。 本来看到官家脸上的笑容,他心中还有些得意,但是转头看到赵煦身边杨怀仁那个不屑的样子,就有些来气了。 他故意挑衅道,“不知龙武卫杨将军觉得龙骧卫的演武如何?” 杨怀仁见范将军脸色不善,便应付道,“不错,不错。” 范大将军对杨怀仁这样事不关己的口气有点不太满意,继续追问道,“和龙武卫的将士们相比,如何?” 赵煦早知道禁军中各卫各军之间的关系也不是那么融洽,相互之间总是有些竞争关系的,谁都想在这次沙场点兵上好好表现自己,以获得他的青睐。 这种青睐,从某种程度上说,就是皇帝的信任和恩宠,更是在皇帝心目当中,默认了是禁军中的精锐一般。 赵煦见范大将军对杨怀仁似乎有些出言不逊了,哪有当着他的面问人家这种问题的道理? 杨怀仁如今也是禁军一卫的最高将领了,虽然和其他的将领在他心中的意义不太一样,但人家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面前承认自己的龙武卫就不如你龙骧卫的道理。 他本想说点什么岔开话题,方式禁军中的两位将领产生什么嫌隙,不料杨怀仁嬉笑着摆了摆手答道,“龙骧卫不愧是禁军中的精锐,我们可比不了,比不了啊,呵呵……” 这样一来,不光是赵煦,连在座的其他禁军将领和朝堂上的大臣们也惊呆了,心道这个杨怀仁是不懂得禁军中的规矩还是怎么了? 禁军各卫各军之间,尽管份数同僚,但是相互之间是谁也不服谁的,不管真实情况如何,但起码嘴上,是谁都不会承认谁就更强的。 杨怀仁这句“比不了”,好似就是承认他们龙武卫技不如人了。 不过他们惊讶之余,也许想到了些什么。龙武卫和虎贲卫如今的情况,在座的人心中也基本有数。 他们虽然还在禁军的编制当中,但是实际上在官家心中,赵煦是不会把他们像是其他禁军一样对待的。 之所以让他们搬出禁军西大营,搬到三十里外的杨家庄子后山谷地里,还委任了杨怀仁这样的毫无带兵经验的人成为龙武卫大将军,那意思就很明显了。 反正就是朝廷养着一帮军人,但官家信不太过,所以就让一个外行人看着管着,但将来有什么事情,也不会用他们,他们在外边自生自灭,爱咋咋地。 就算今天这样的沙场点兵的仪式他们不来,赵煦也不会说什么,更不会觉得少了些什么,既然来了,随便给他们个机会表演一下也无所谓,就当看场戏而已。 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场合,杨怀仁是无论如何也成不了今天的主角,但是他跟范大将军这么一问一答的,反倒抢了戏一般。 范将军似乎对这样的回答还是不太满意,心想杨怀仁也许根本就不懂如何去分辨禁军之间谁强谁弱。 校场上的龙骧卫将士们看上去是表演了一段旗舞,实际上是摆了了一套行军打仗的阵势,用旗帜代表了兵器,更能显得威风凛凛罢了。 而杨怀仁虽然说着“比不了”,但是口气山总是给人一种轻视的感觉,范将军听到耳朵里就十分不舒服,于是他便有点不依不饶了。 “杨将军说比不了,在下想知道,杨将军能不能说说哪里比不了?” 赵煦心想这个范将军也是没事找事,虽然他心里清楚龙骧卫作为禁军中的传统精锐部队,原先的龙武卫都是逊色不少的。 但是人家杨怀仁都说了比不了了,就是不想跟你比,你还非得得理不饶人,就有点小肚鸡肠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场面的发展,倒并不是想看杨怀仁的笑话,他深知杨怀仁是个从来不吃亏的主,所以想看看杨怀仁要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 别人怎么想,杨怀仁也不知道,更懒得去理,他依旧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却怀着一颗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心。 “哎呀,范大将军所率领的龙骧卫实在是太牛了,以前小弟也只是听说,却从来没真正见识过。 今天一见,心中感到佩服不已啊,龙骧卫的将士们这一套花拳绣腿,舞得还真是好看,比勾栏里唱戏的舞得可好看多了,哈哈……” “你!” 范大将军听完前半句还自鸣得意,不料杨怀仁后半句说完,原来是对他和他麾下的龙骧卫将士出言戏弄,心中怒极,若不是看在官家在场,他便要对杨怀仁出拳相向了。 杨怀仁心里想的是,本来哥们不想搭理你,你还真当自己是猴呢?给你个香蕉你就会剥皮,我还得给你鼓掌还是怎么的? 他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呀呀,小弟真不会说话,还望范大将军多多包涵,你看你看,我又瞎说大实话了。” 原以为杨怀仁会对他的出言不逊而道歉,没想到他竟然再次用戏谑的方式重申他刚才说的话是大实话,这就让范将军在赵煦面前有点下不来台了。 范将军恨不得把杨怀仁抽骨扒皮,眼睛瞪得比牛眼睛还大,一脸大胡子颤颤巍巍,也顾不得身份了,伸手指着杨怀仁厉声问道,“你说谁是花拳绣腿?” 正文 第677章:比比就比比 “不得无礼!” 赵煦发话了,范将军表现的实在有点过分,私下里这些禁军将领们怎么闹赵煦都不太关心,但是当着他的面,范将军的行为就有点太粗鲁了。 杨怀仁也知道赵煦这是有心维护他了,也就是当着众人面前给他个面子,同时也意味着给你个台阶你就顺着下,给范将军说几句好听的,这事就算过去了。 不过杨怀仁心中的气已经来了,要是范将军针对他个人,他也许还真不太当回事,疯狗要咬你,你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总不能回头去咬狗。 但是他就是厌恶这些禁军将领们这种自以为是和活在梦中。你龙骧卫演武,起码拿出点正经东西来,一个人一杆旗子舞来舞去,是能当饭吃还是上了战场能顶用? 所以有台阶,他也不下。赵煦给的面子,他现在还不能接。 “范大将军耳朵是不好使吗?方才我说的清清楚楚,这里每个人也都听的清清楚楚,校场上刚才表演旗舞的可是你龙骧卫的属下?” 范大将军被杨怀仁出于意料的反应惊愕傻了,心道杨怀仁这个家伙还真是胆大包天,官家都给你脸了你还不赶紧兜着,竟然还跟我杠上劲了。 范将军继续瞪着杨怀仁,杨怀仁也瞪大了眼睛迎上了他的目光,又重复了一次,“就是说的你,花拳绣腿的,真是好看。怎么?夸你你还不乐意吗?” 范将军快崩溃了,心说这个杨怀仁还真是和传闻中的一模一样,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愣子。 “既然杨将军说我龙骧卫是花拳绣腿,那不如就请官家点兵龙武卫,让他们也出来表演一段给在座的诸位看看,让官家来评判,到底谁才是真的花拳绣腿!” 赵煦本来脸色有点不好看,不过他也知道杨怀仁是个啥脾气,说是愣头青都高抬了他了,他现在不光是开封第一大愣子,说是大宋第一大愣子也对的起他。 而范将军这个提议,也是不错,既然你杨怀仁觉得龙骧卫的演武表演是花拳绣腿,那么就让你的龙武卫也出来演武,两家比一比,让大家做评判,到时候谁是真把式谁是假把式,自然一目了然。 杨怀仁一脸的云淡风轻,“比比就比比,谁怕谁啊?不过嘛,是不是该有点什么彩头?” 杨怀仁的话让赵煦和在座的其他将领和大臣们非常欢喜,这年头下到百姓,上到达官贵人们,谁都喜欢没事赌上一把。 今天杨怀仁和范将军比试谁家的将士沙场演武更加优秀,还有彩头的话,这样的热闹,可有得好看了。 赵煦这段日子忙于朝政,也是有些无聊,既然今天能有点乐子,也正合他意。 范将军阴着脸问道,“赌就赌,说吧,你要什么彩头?” 杨怀仁狡黠一笑,看向了赵煦,“赌钱就没意思了,太老套,没有新意。不如……微臣斗胆请官家写一副字。” “哦?” 赵煦心里想笑,这里还有我什么事呢? “不知爱卿要朕写一副什么字呢?” 杨怀仁见赵煦没有反对,急忙答道,“请官家赐给赢家一幅字,上书‘龙武卫真厉害’,当然,要是龙骧卫赢了,就写‘龙骧卫真厉害’。” “噗!” 坐在赵煦身后的几个文臣忍不住笑出声来,心道杨怀仁这个家伙还真是没文化,请官家题字,哪有题这么庸俗的字样的? 不过笑完了才琢磨过来,杨怀仁所说的几个字,听起来好似很庸俗,但是他要是真拿着官家题的这幅字回去往大帐里一挂,那就不得了了。 禁军二十四卫,自大宋开国以来,建功立业的不少,得到官家称赞的也不在少数,但是让官家给这一卫将士题字,还用大白话说这一卫真厉害,那可就是独一份了。 要是杨怀仁赢了,官家真给他题了这样的一幅字,那是不是相当于官家亲自承认,龙武卫就是厉害,那不等于承认龙武卫就是大宋禁军中最厉害的一卫了? 文臣们觉得这样似乎有点不妥,杨怀仁这个彩头要的,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也太托大了? 他们刚想要进谏,不料赵煦玩心大起,也没像那些文臣们想那么多,就觉得题这么几个字,还挺有意思的,便立即开口答应下来。 龙骧卫的范将军似乎琢磨到了点什么,他的龙骧卫本来就是禁军步军中数一数二的了,只不过并没有得到官家亲口或者亲笔的承认。 这样一来,如果他赢了的话,拿到这样的一幅字,那可真是坐实了龙骧卫禁军步军第一卫的称号了,而那些以前一直跟他竞争的禁军将领们,也只有眼馋的份。 他对龙骧卫自然是充满信心的,和别人比或许还要下一番工夫卖一番力气,而龙武卫是个什么情况,他是再清楚不过,一帮被弃用的散兵,实在不够他看的。 一开始范将军对杨怀仁还是挺反感的,没想到闹出这么一件事情来,倒是帮了他不少忙,他心中已经开始想象着他获胜之后的荣光了,同时也开始嘲笑杨怀仁这个外行人的愚蠢。 既然官家都开口答应了,范将军有些迫不及待,忽然换了一副笑模样,对杨怀仁说道,“那就请杨将军请出你的龙武卫将士们演武吧。” 杨怀仁站起身来,对赵煦和在座的众文臣武将叉手行了一圈罗圈礼,最后带着自信的笑容睨了一眼范将军,这才缓缓走下了北面的看台。 下台的时候,一个公公交给他一杆令旗,才让他忽然想起来他也不会军中的旗令,便没有结果那杆令旗来,毫无顾忌地对那小公公说道,“你看我也不会舞划这个,不如请这位小阁领,帮忙代为传令下去,让龙武卫出列演武如何啊?” 小公公差点一个跟头栽倒在下台的阶梯上,看着面前的杨怀仁,跟看见鬼一样可怕。堂堂通远郡公,龙武卫大将军,连军中基本的旗令都不会? 杨怀仁见他发愣,一巴掌拍在他脑门子上,又从怀里掏了几两银子来塞到他怀里,“让你去就赶紧去,磨蹭个蛋啊。” 正文 第678章:整齐划一的美感 磨蹭蛋,那个小公公倒是想体验一下那是种什么样的的感觉,而杨怀仁说完也觉得无意之中竟然挖苦了人家,似乎不太好。 见那小公公兀自发愣,杨怀仁又从怀里胡乱抓了一把银豆子往他怀里塞,“快去吧,回来还有赏。” 小公公这才露出点笑模样,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杨怀仁还要顺着楼梯往下走,走了几步又发觉自己下去干啥?反正也不会旗令,站高台上不是自己把自己当猴耍吗? 无奈地瘪了瘪嘴,转身又走了回去。 等他回到座位上,包括赵煦在内,一班文臣武将都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心说你家龙武卫演武,你都不用去指挥一下吗? 杨世虎好心小声提醒了下杨怀仁,杨怀仁只好摊摊手小声回他,“我也不会旗语啊。” 这话不知怎么就被竖着耳朵偷听的范将军听到了,忽然他就哈哈大笑起来,扯着嗓子故意当着官家和众人面前给杨怀仁难看。 “杨将军不会是不会军中的旗令吧?哈哈,真有意思,哈哈……” 众人愕然,随即也想明白了,要论起厨艺来,杨怀仁自然是内行,可论起军事知识,他就肯定是外行了。 尽管他曾经在环州一战中大败夏军,但谁都知道他不过是出了个起到关键作用的歪点子骗了西夏军上当,实际上带领士卒作战的,还是杨世虎。 想明白这些,杨怀仁不懂的军中的旗令,也就不足为怪了。反倒是范将军这么公然的拿这件事来嘲笑杨怀仁,让大家觉得范将军失礼于御驾之前。 谁都知道杨怀仁是当今圣上的宠臣,范将军公然嘲笑杨怀仁身为龙武卫大将军竟然不懂旗语,无异于嘲笑那个即使这样还任命了杨怀仁为龙武卫大将军的赵煦用人不察了。 赵煦现在也变得成熟了,也不会像以前没掌权的时候一样大大咧咧地喜形于色,只是盯着范将军看了一眼,便让范将军脊背发凉,锁着脖子坐了回去。 赵煦也不会在乎这些,他更好奇的是,这两个月来,龙武卫和虎贲卫在杨怀仁和杨世虎的操练下,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如果没有什么变化,他也无所谓,这些人他原本也没抱什么指望,将来若是有机会,分批把这帮人转移到各地的厢军之中,也就算了。 如果有了好的变化,那自然更好,一是验证了他之前的想法,杨世虎比禁军的这些将领更会带兵,二是以后有什么事,杨怀仁所率领的这两卫禁军,一定会是他的坚强后盾。 看台上众人伸长了脖子往校场上瞧,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走到他们眼前的,并不是从龙武卫里精挑细选的一千名将士,而是包括了虎贲卫一起,一万八千人从等待点兵的禁军方阵中走了出来。 龙武卫和虎贲卫就这么多人,看样子是全都来了,这会儿范将军还没说话,已经有别的禁军将领开始小声笑话杨怀仁不懂规矩了。 杨怀仁脸上露出了笑容,对那些嘀嘀咕咕的人不予理睬。 这么老多人走出来也就罢了,奇怪的是他们也不往中间看台前边的一片空旷的区域里站,而是列队整齐,站到了看台的左手边。 外行人看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士们出列整队,还不觉的什么,但是很多禁军的将领,确实发觉了这两卫将士们和以前的不同,和他们麾下将士们的不同。 他们表情严肃,目光炯炯,随着一些校尉们奇怪的口令列队,期间没有一个人鼓噪,动作迅速,等站好了之后,队列整齐到让他们不敢相信,但是那种队形看起来,仿佛有种美丽的感觉,就像是一副美景一般。 少过片刻,校场上开始变得喧闹起来,好多其他的禁军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这龙武卫和虎贲卫这是演的哪一出? 忽然一声洪亮的口令喊了出来,“齐步走!” 拍在最前边的一个方阵便移动了起来,而后边的方阵,也跟着前边的方阵开始移动,方阵与方阵之间,竟然严苛的保持着一模一样的距离。 杨怀仁见队伍动了起来,便转身去对赵煦说道,“请圣上走到前边观赏。” 赵煦也没弄明白这是要他看啥,不过好奇心还是促使他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到了看台前边视角最好,也是最显眼的位置。 文臣武将们也谁在赵煦身后,站起身来走到看台的前排的位置观看。 将士们齐步前进,其实也没啥看头,就是将士们手中红缨的长枪直立地举在胸前,走起来之后竟然没有一根歪歪扭扭,着实有些好看。 等齐步走的队伍走到看台下边的时候,忽然又一声号令传来,“正步走。” 原来齐步走的将士们走起来还略显沉默,看上去虽然整齐,但也仅限于此,让看台上的赵煦也觉得有些无聊,没什么看头。 但这一声正步走的口令下达之后,将士们忽然换了一种走路的方式,双腿就跟不打弯一样笔直地向前踢出去,落地的的时候“啪啪”作响,而他们手中的长枪也整齐划一地向斜前方挺了出去,整个队形立即变得威武雄壮起来。 “啪、啪、啪……” 一万八千人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踢着正步从赵煦和众文臣武将面前走过,无论是看台上,还是校场上,忽然鸦雀无声,只有那富有节奏感的响亮的脚步声在校场上回响。 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虽然看不懂这是什么样的一种走路的方式,但是每一个人的内心,都有一种震撼之感。 因为一万八千人的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士们,步伐整齐划一,步点没有半点差池,踏出的声音像是旱地惊雷,震得整个校场都似是颤抖了起来一般。 更震撼人心的是他们那种威风凛凛的气质,是所有人从前都没有见识过的,其他的那些禁军将士们,无不感到一种整齐划一的美感。 而最奇妙的是,这些整齐划一的步伐,震撼的人心中莫名奇妙地便激情澎湃了起来。 正文 第379章:将士们辛苦了 面对这样一直队伍,给人的感觉就是这事一支精兵,哪怕只是见识过他们走路,便能知道这群将士们不一般。 赵煦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虽然他对禁军的接触不是很多,但是像龙武卫和虎贲卫这样的将士们,他也是没有见过。 尽管他们没有展现出他们个人的武艺,也没展现出什么行军打仗的阵势,但就是从每一个将士们严肃认真又有那么点孤傲的脸上,赵煦忽然有了一种气吞山河之感。 有这样英姿飒爽的将士们,也许气吞山河,并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 谁也没有想到,杨怀仁这么一个外行人带出来的兵,在今天的沙场点兵上震撼到了所有人的心灵。 一万八千人的队伍全部从看台前走过,还真是用了好长的功夫,他们走过去之后,并没有回到禁军的大方阵中,而是折回来,站回了看台前的空地上。 随着号令响起,将士们重新迅速的列队整齐,昂首挺胸肃穆而立,目光坚毅地望向了赵煦这边,表情里,是一种禁军将士们从来没有过的骄傲。 是的,他们也是一样的心潮澎湃。之前的日子里,杨怀仁安排这样的特殊的训练方式,又长跑,又盯着烈日或风雨站军姿,走正步,他们并不懂得这样的训练有多大的用处。 直到今天,他们按照教官们平时教授的步伐,排着整齐的队列从官家,一班文武大臣还其他禁军将士们面前走过,才体会到了那种英雄一样的感觉。 他们内心是骄傲的,从来没有过的骄傲,不是因为他们的身份是禁军而骄傲,而是因为他们是龙武卫和虎贲卫的精英将士而骄傲。 他们每一个人,都体会到了如今的他们,和以前的他们,以及其他那些禁军将士们的不同,更为了他们这段日子以来付出的汗水和辛劳而感到骄傲。 如今的他们,已经是杨怀仁所说的那种强者了,而龙武卫和虎贲卫,更是禁军中的精英,从其他禁军将士们那种崇敬的眼神之中,他们便懂得了这一点。 看台上的众文臣武将,以前也没经历过这样的演武表演,说是演武吧,还有点算不上,但是比起以往那样的演武,虽然显得有些奇怪,但是他们内心里却认定了这些将士们,比其他的禁军将士强出不知多少倍。 校场上依旧鸦雀无声,好像谁先鼓噪,便打破了刚才那种心潮澎湃的美好感觉。 但是还是开始有人忍不住内心的激动,发出了赞叹的声音,这声音不断的开始出现,随即慢慢变成一阵经久不息的欢呼之声。 杨怀仁很满意,虽然在他眼里,手下的这帮将士们走出来的效果和后世那种震撼力还没法相比,但是在这一刻,那种效果确实是达到了。 他偷偷扭头去看赵煦脸上表情,看到了赵煦脸上有些激动,腮上的肉仿佛还有点颤抖。 杨怀仁心想,也许这就是赵煦看到了今天的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士们的形象,就是他心目中那种他所梦想中的军人形象吧。 “这就叫阅兵了,是微臣新想出来的一种点兵的方式。” 杨怀仁慢慢地对赵煦解释道,“不过这个阅兵仪式还没有完成。” “哦?” 赵煦现在心情大好,“还没有完成?还有什么特殊的仪式没有进行吗?” 杨怀仁恭敬的对他鞠了一躬,“启禀圣上,将士们是圣上的将士,这些将士们这段日子经历了艰苦卓绝的训练,才有了今日的风采。 他们付出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圣上检阅他们,让圣上知道他们时刻准备着,为了圣上,为了大宋,可以随时上阵杀敌。” 赵煦听了这话,满意的点点头,这样的话,别人也不是没说过,禁军就是皇帝的亲军,但是这样的话从杨怀仁嘴里说出来,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样的一批人,似乎变的特别诚恳,也特别悦耳动听。 杨怀仁接着说道,“微臣有个不情之请,既然将士们是圣上的将士,不如圣上便招手和他们打个招呼吧,一来显示圣上对将士们的慰劳,二来让将士们感到皇恩浩荡,将来会更加卖力的训练。” 赵煦觉得此话有理,却不知道他作为皇帝,要如何跟这些将士们打招呼,要说些什么呢? 杨怀仁顺势悄声把他的办法告诉了赵煦,赵煦听完莞尔一笑,点点头表示认可。 接着赵煦向前迈了一步,走到看台最前边,站直了身子,抬起手来挥了挥,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声,“将士们好!” 他的声音其实也并不是很大,但此时因为官家要讲话,校场和看台上都安静了下来,所以站在校场上的人倒是不难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 一句简单的问候,让校场上的禁军将士们有点受宠若惊,心说这是官家向我们问好吗?心中有点小激动,却不知接下来要如何应对。 这时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士们忽然山呼海啸一般,整齐划一地大喊着答道,“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怀仁满意地点点头,心里却暗乐着,若是早先让将士们喊“首长好”,不知道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效果。 赵煦在朝堂上听文臣们山呼万岁次数对了去了,但是被禁军将士们如此用一种真正的山呼海啸一般的吼声大呼万岁,还是头一次。 他内心无比的激动,好似更深刻地体会到了当皇帝,被万人景仰,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赵煦平复了下激动万分的心情,接着按照杨怀仁教他的话又说道,“将士们辛苦了!” 他刚说完,下边龙武卫和虎贲卫的一万八千多名将士们又齐声答道,“保家卫国,守土安邦,为了圣上,为了大宋,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杨怀仁也知道这话有点酸,明显就是拍赵煦的马屁了,不过这一下喊出来,效果还是很好的,震撼力足够,起码哄得赵煦心花怒放。 赵煦忍不住双手举起来对着校场上的将士们挥舞起来,他的脸上竟然有些红扑扑的,眼眶里似乎也有些朦胧。 他转过头来望着杨怀仁,饱含深情地说了一句,“爱卿不负朕的重托,辛苦了!” 正文 第680章:对垒演习(上) 看着赵煦双眼朦胧面含深情的样子,杨怀仁觉得好尴尬,赶忙转过头去指向校场上的将士们。 “微臣不辛苦,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士们这段日子训练刻苦,那才叫辛苦。” “对,将士们确实辛苦了,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能把一支……那什么,呵呵,训练得如此威风凛凛,爱卿也辛苦了。” 赵煦想说一支没有用的禁军的,好在想起如今这些将士们也还是禁军,而且是杨怀仁统领的,所以没把“没用”或者“废物”这样的字眼说出口。 其实以前什么样,赵煦也不太在意,只要现在这两卫的将士能真的在杨怀仁和杨世虎两个人的操练之下,重新成为一支他可以信得过,能用得上的队伍,才是他愿意看到的。 从刚才两卫将士们行军和列队的姿态和气质来看,也确实像赵煦曾经幻想过的一样,他们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特别是那两句口号喊得他心里极其舒服,他想到的,似乎是这些将士们也都意识到了曾经犯下错误,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他们还是衷心于皇帝的。 赵煦都这样夸赞杨怀仁和他麾下的两卫将士们了,那些文臣武将们也适时地站出来微笑着拍些马屁,诸如什么圣上英明圣武,通远郡公带兵有方之类的客套话。 只有范将军心中有些不忿,这么一件大好事,要是放在以前,十有七八是他们龙骧卫应该得到的赞誉。 他心中不服气,黑着脸一言不发。他生了一会儿闷气,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于是站出来说道,“通远郡公的确带兵有方,起码看上去,那些将士们确实威风八面,但是不知道走路走得这么好看,要是上了战场上,又有什么用处呢?哼……” 他这句话,其实跟杨怀仁一开始说他龙骧卫的话有些相似,起到的作用也是异曲同工。 龙骧卫摇旗列阵之时,杨怀仁就是指责说这是花拳绣腿的假把式,好看不中用,现在范将军在此刻说出类似的话来,好像杨怀仁也不能证明走路列队整齐划一,到了战场之上,会有实质的效果。 众人听了这话脸色有些难看,不过他们也乐意看到禁军的将领们之间谁都不服谁,特别是在那些文臣们心里,练武之人不光粗鲁,而且愚笨。 他们之间越是为了一点面子上的小事闹得越凶,越是说明了他们遵从的扬文抑武知道的正确性。 另一方面,这些自诩文人的官员们,也想看一场热闹,你们打就是了,我们反正也是闲的无聊,正好看场好戏。 杨怀仁不急不躁地回答道,“范将军说得的确有道理,光凭外表,确实也不能就断定了一支禁军上了真正的战场,是否就真的有战斗力。 既然范将军这么说,不如就请圣上下旨,让龙骧卫和龙武卫的禁军将士们模拟战场两军对垒,两家通过一种预演或者演习的方式打上一场,孰优孰劣,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赵煦本来也没想过有什么方式来验证龙骧卫和龙武卫的禁军谁是真把式谁是假把式,杨怀仁提出这么一个办法来,他觉得倒是可以试试。 “杨爱卿的办法甚好,朕觉得可行,不如龙骧卫和龙武卫各派出一千将士来,在这校场上模拟战场上两军对垒,两家各凭本事,分出胜负之后,在座的诸位爱卿们也容易判定孰优孰劣。” 范将军心里杠着劲呢,听到赵煦答应了杨怀仁的提议,他立即便接话道,“谨遵圣意。” 等他说完,似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撇着嘴一脸不屑的看向杨怀仁,还有那么点挑衅的意味。 范将军这种自信,来自他以往对禁军中各卫各军的认识,他所率领的龙骧卫,近十年来一直就是禁军中的翘楚。 而龙武卫以前也只不过是中游水平,虎贲卫更是下游的水准,更何况如今的龙武卫和虎贲卫,都是些杂七杂八凑到一起的一帮人。 范将军虽然知道杨世虎是个会带兵的好将领,但区区两个来月时间,让这么一支临时拼凑起来的军队形成战斗力,那根本不可能。 最主要的,是他清楚杨怀仁是个什么人,厨艺精湛不假,能说会道也不虚,但是说到带兵,他就是个生瓜蛋子,连军中旗语都没搞明白呢,还带兵?别逗了。 方才见识了龙武卫和虎贲卫的正步走,范将军其实也是感到了内心的震撼的,只不过他细细想了一下,觉得想明白了杨怀仁搞这种事的用意。 九月十五官家要沙场点兵,每一支禁军都想借着这一次的大好机会在官家面前露上一脸,所以这两个月来,大家都是较着劲在训练的。 琼林苑禁军大营之中的情况,范将军都看在眼里,各卫各军都是在训练一些军阵,他麾下的龙骧卫自然是这里边走的最好的。 要论战斗力,禁军的将士们是今挑细选出来的,而龙骧卫中的将士们更是从禁军之中又精挑细选了一遍,相当于精英之中的精英,真正像杨怀仁说的那样演习比试,范将军自然不虚任何人。 而龙武卫和虎贲卫,建制上属于从新编制的,人员复杂,将士们的水平也是良莠不齐,要在短短两个月时间里训练成一支精兵,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杨怀仁在范将军印象中就更是一个喜欢投契取巧的人了。 他猜测,杨怀仁自知龙武卫和虎贲卫短时间内无法形成战斗力,所以用一种取巧的方式,单单让他手下的将士们整日训练这种正步走。 两个月的时间,练别的恐怕练不出个样子来,但是练习走路和排队,还是有可能的。 所以范将军认为龙武卫和虎贲卫刚才不论是行军还是列队都整齐得有点夸张,就是杨怀仁刻意这么训练出来的,至于其他的军事技能,恐怕没有时间去训练了吧。 如今他们之间要进行模拟真实战场上的两军对垒,范将军可谓是信心爆棚,现在的龙武卫或者虎贲卫要想和龙骧卫对垒,差不多就是鸡蛋碰石头,自找难堪。 正文 第681章:对垒演习(中) 龙武卫和龙骧卫要各出一千将士模拟战场两军对垒,龙骧卫这边也不用挑选人了,本来他们今天就来了一千名将士。 而龙武卫和虎贲卫这边,就不好选了,一下子来了一万六千余人,只选出一千人来上阵对垒,这就让杨怀仁觉得有点为难。 范将军见杨怀仁脸色犹豫,以为是他光顾着吹牛皮,刚才在官家面前夸下海口,眼下就要真正面对龙骧卫的精兵强将,似乎有点后悔和为难了。 “杨将军若是现在认输,也还来得及,一会儿若是在校场上丢了大脸,可就不好看了,哈哈。” 杨怀仁嗤笑一声,“范将军今天真是净说大实话了,一会儿谁在校场上丢脸,确实不好看。不过小弟识字少,输字怎么写,还要请教范大将军。” “哼!废话少说,咱们校场上见真章。不知杨将军带了这么多将士们来,要选哪一军哪一营出战呢?” 杨怀仁听出范大胡子话中意思了,他转念一想,你家龙骧卫来的这一千人,肯定也是从八千龙骧卫将士们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兵强将,我要怎么选人,你便要说我是选了最好的一千人出来应战了。 在场的人之中,谁都知道龙武卫和虎贲卫之中编入了以前通远军的两千边军将士,这些人的战斗力,虽然他们谁也没见过,但就是这些将士们半年前还在环州一战中大胜西夏精锐,心中对这些边军将士们的战斗力还是比较认可的。 范将军说这样的话,就是说杨怀仁可能要选这些边军将士出战。 杨怀仁心想,我若是用这些原来的边军将士出战赢了你,你又会去找各种理由,以前你们不也是瞧不上那些边军吗? 他对手下的禁军将士们,还是非常有信心的,以前他们确实可能不太行,但是经历了两个月艰苦卓绝的特训之后,他们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论是思想上,精神意志或者是身体素质上,都有了质的飞跃,和龙骧卫这些禁军比较起来,肯定也是有足够大的优势的。 所以杨怀仁反怼了回去,对范将军说道,“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士们,个个都是精锐,不论是哪一军哪一营,对付龙骧卫那都是牛刀杀鸡了。” “你!大言不惭……” “呵呵,”杨怀仁笑道,“不如范将军帮个忙,去帮我选上一千人吧,随便你选。” 杨怀仁自信满满,让在座的众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他们也觉得如今的龙武卫和虎贲卫,虽然刚才的行军和列队都很有气势,但是真要模拟两军对垒进行对战,似乎这些人还差点火候。 如果杨怀仁派出来的一千人是原来的通远军边军将士,似乎还有那么点可能取胜,若是像他说的要范将军替他选出一千人来,那不就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吗? 赵煦也开始叹气,这个杨怀仁自大的有点没边,也难怪所有人都说他是个大愣子了。 范将军心中大喜,杨怀仁越是发了那股子愣头青的劲儿,他越是觉得杨怀仁是要自寻难堪了。 “好好好!” 范将军笑眯眯地说了三个好,“既然杨将军这么有自信,在下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哈哈……” 杨怀仁全部在意,只是轻松自在地耸了耸肩,“请!” 范将军忽然装作和杨怀仁十分亲昵似的,拉着他给赵煦行了礼,然后一起走下看台来,来到校场之上。 他们走到整齐列队的龙武卫和虎贲卫阵前,范将军才撒开一直拉着杨怀仁的胳膊,故意说了一句,“杨将军你可想好了,我可要选了?” “你随便。” 杨怀仁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转过头去,连看也不看。 范将军对着他的后脑勺子呲了呲牙,心道别看你现在装清闲,一会儿就让你好看。 其实在范将军眼里,这些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士们,看上去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如今看上去比其他禁军的将士们似乎气质上有了些变化而已。 而原来的边军将士们体型上比禁军略矮一些,脸面上也是无尽沧桑,比较容易分辨出来,所以范将军直接略过了那些边军。 每一个方阵面前都站着一个领头的参将以及几个营官和校尉,范将军大都不认识,只是凭借他往日的经验,来判断这些人,谁更强一些。 他走过李黑牛这样的领队面前,看都不看,看李黑牛健壮高大的样子,便知道这是个有真本事的,觉得他手下的人是要强一些的。 而走到吕济远那一列人面前的时候,范将军忽然停了下来,这一列带队的将领看上去比前边的几个人似乎年轻一些,也没那么高大。 最重要的是,吕济远他是认识的,吕琛的儿子,以前在禁军里就是个出名的纨绔子弟,没听说过有什么大本事,整天和一帮狐朋狗友逛窑子喝花酒倒是挺在行。 范将军心中比较了一下,觉得这一队人似乎是不太像样的,带头的参将还一脸青涩,而他身后的校尉里还有吕济远这样的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他吆喝了一声杨怀仁,“杨将军,我看这一队将士英姿飒爽,最是威武雄壮,想必是龙武卫中的精锐了,那就选这一队人代表你们龙武卫和虎贲卫出战吧。” 杨怀仁这才转过身走上近前,看了看那个站在队首的参将和几名校尉,对范将军答道,“范将军你真的选定了吗?” 范将军笑得有点贱,也有些等着看热闹的样子,“对,选定了,就这一队人。” “那就好,”杨怀仁又做了个请的姿势,“那就请范将军回看台吧。” 范将军冷哼了一声,背着手大摇大摆地往回走。 杨怀仁转身扫了一眼笔直站立着的将士们,目光在吕济远身上停留了片刻,吕济远眼神坚毅,重重的点了点头,似乎在表示请大将军相信我们。 杨怀仁点点头表示对他这种自信的赞许,又回来拍了拍那名带头的参将的肩膀。 “身体感觉还行吗?” 柯小川笑道,“哥哥放心,早好了,这段日子这些训练,已经让我变得更强。” “很好,一会儿上阵,好好揍他个球的!” 正文 第682章:对垒演习(下) 北看台下面的校场上,空出了一片长三百多丈,宽一百余丈的空地,龙武卫和龙骧卫的将士们,则分居校场左右,只待一声令下,便要上阵冲杀。 两军也都摆出了他们的初始阵势,龙武卫这边摆出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雁形阵,将士们站成了了一个大雁展翅飞翔的样子,两翼斜向在中间交叉。 而龙骧卫这边的初始阵势,则是一个冲锋之阵,将士们根据人数站成了三列,每列三百余人,阵型也站的紧凑,从高处望下去,仿佛三把利剑,随时准备着以雷霆之势冲垮对面的敌人。 将士们列阵完毕,看台上的众文臣武将有的点头,有的摇头,不时向赵煦表达着对这两卫将士们初始阵势的评论。 一个黄脸皮、山羊胡子的翅帽儿文官说道,“龙武卫这边,摆出了一个雁形之阵,样子倒是好看的紧。 因为这场模拟战场上两军对垒的演习,将士们所用的武器只不过是木刀、木棍和木盾,并没有长距离打击敌人的诸如弓和弩等武器,所以这个阵势的弱点便不复存在了。” 另一位紫袍的文臣微笑着摇了摇头,“任伯兄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只不过这个说法嘛,也不完全对。” “哦?此话怎讲?” “龙武卫这边的雁形之阵站得也确实好看,只不过嘛,整个阵势的队形,似乎站的太散了一些。 战场之上,两军列阵,自然是环环相扣,阵阵相克的。 若是迎击对方冲锋的阵势,己方派出弓箭兵或者弩兵摆出雁形之阵,在对方冲锋到己方阵前之前,先行进行一轮箭矢打击,自然是会消减一些对方冲锋的力量的。 可正如同任伯兄刚才所讲,眼下两方谁也没有能够远距离打击对手的弓箭兵和弩兵,摆出这样一个看上去还有些分散的阵型,去迎击对方的冲锋之阵,是不是更容易被敌方的猛烈攻势瞬间冲垮呢?” “这……” “很多阵势,它的有点也同时就是它的弱点,既然这样的情况下雁形之阵没了弱点,但是它原本的优点也发挥不出来了,面对对方的猛烈冲锋,很容易被冲散。 若是龙武卫这边对垒的一开始便被龙骧卫这边的冲锋之阵冲击的阵不成阵,将士们变作了散兵游勇,又如何同对方坚挺的阵势相抗衡呢?” 赵煦听了笑了笑,其实两个大臣说的都有他的道理,只不过一个只看到了一面,另一个则从正反两面去看待问题,似乎是眼光更好了些。 只不过在余下的那些武将们心中,这些文臣们的见解,似乎都有点纸上谈兵了,他们确实是饱读兵书,但是如果把两军对垒简单的看做是战阵的比较,那就属于一孔之见了。 战场上影响胜负的东西太多,比如阵势的选择、武器的优劣、将士们士气的高低、对阵时的天气、地理环境等等,都是重要的因素。 俗话常常讲的天时地利和人和,就是简单概括了这些影响战局和胜负的因素。 文臣们其实也并不是不懂,而是他们往往只关注兵书上写的那些,夸大了战阵在一场战斗中的作用,另一方面,他们也是想在赵煦面前故意卖弄一番罢了。 而武将们则更期待看到两军真正交上手的那一刻,像眼下这种情况,两边只有一千人出战,小规模的战斗中,战阵的影响力会降低的,而更关键的,则是将士们此时的士气,还有他们个人的素质高低,才会对胜负产生最重要的影响。 站在中间的一个旗令官交叉摇摆了双手中的旗帜三次,表示两军对垒正是开始。 眨眼之间,龙骧卫这边的将士们便大声喊叫着奔跑着冲杀起来。 看台上的文臣武将和校场上旁观的其余禁军将士们也随着这样的喊杀之声变的兴奋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交战双方,期待双方冲击到一起的那一刻。 龙骧卫果然是禁军中传统的精锐之师,交战乍一开始,他们便开始猛烈的冲锋,将士们的步伐很快,但是战阵却保持的很好,并没有出现散乱的情况。 反观龙武卫这边,将士们摆出的雁形之阵也开始进军,只不过并不是猛烈的冲杀,而是以一种匀速的方式前进。 最让人惊奇的是,即便是这样子列阵行军,他们的步伐和队形也保持这方才的整齐风格,步点都像是踩着某个节奏似的,不疾不徐,但那脚步声却踏得铿锵有力。 范将军看到龙武卫的架势,也是心中一凛。 他当了那么多年兵,从中了一个武举人被选入禁军,从一个小队官做起,二十年来能做到一卫的大将军,就算没有参加过什么真正像样的实战,但也从大宋禁军以往跟西夏或者大辽的作战记载中学习了不少经验。 龙武卫这样的行军方式,给他的感觉,就是这些将士们实在是太镇定了,面对龙骧卫冲锋之阵如此翻江倒海似的冲杀,他们似乎不为所动,将士们脸上更是显得毫无惧色。 当他去观察龙武卫阵型中那个他一开始觉得只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的参将之时,更是从他略显稚嫩的脸上,看到了一种无比自信的坚毅。 不过范将军还是对他手下的龙骧卫将士们充满了信心,安慰自己说,龙武卫只不过是战阵走得好看罢了,那些士兵原来也没有多么厉害,两个月的时间,不可能发生质变。 只要两军交上手,胜负可能立即就能分出来,想到这里,范将军撇嘴一笑,斜着眼睛朝杨怀仁这边看了过来。 杨怀仁呢,则是表情淡然,好似事不关己似的,比起其他的文臣武将们来说,他倒更像是个看热闹的闲人。 较长之上,两军的距离越来越近,当两边的将士们能够清晰的看到对面人的脸的时候,龙骧卫这边将士们的喊杀声更加洪亮了起来,似乎一口气就像把龙武卫的将士们吞掉一般。 柯小川站在龙武卫雁形之阵的中间雁头的位置,忽然露出自信的一笑,大声喝令道,“变阵!” 正文 第683章:变阵! “变阵!” 龙武卫的将士们听到主将口令,立即冲中间分成两排,而且每一个士兵相互之间的距离也变的更近,使整个队形显得更加紧凑。 与此同时,分成两排的队形也忽然加快了速度,迅速的向两翼靠拢,然后以一种两翼夹攻的姿态迎向了龙骧卫的冲锋之阵。 看台上视野较好,对于龙武卫这样的变阵,好多人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惊呼。 这样的变阵,实在是他诡异了,兵书上是有变阵的方法,但是龙武卫这种变阵方式,似乎又跟兵书上雁形之阵的变幻方式不太一样,让人看了糊涂。 有几个在禁军中呆了多年的老将军首先发现了龙武卫这次变阵的端倪。 雁形之阵如果没有变化,遇上形似三把利剑似的冲锋之阵,两阵一相交便很容易被冲锋之阵猛烈的冲击力所击溃,或者分割成若干的小块,仿佛大雁的两只翅膀被利剑斩断一般。 但是龙武卫现在经过了突然的变化之后,却是刚好躲开了冲锋之阵的锋芒,自动分成两个紧凑的阵型,从两翼接近了龙骧卫的阵列。 冲锋之阵摆出来的形似三把利剑的阵势,实际上三把“利剑”之中的兵士人数并不是相同的,中间的一把“利剑”最粗壮,大约有五百人。 而两翼的另外两把“利剑”作为中间一把主要“利剑”的辅助部分,只是各有二百五十人。 这样一来,便突然变成了分成两批的龙武卫,让龙骧卫冲锋之阵中最主要,攻势最猛烈的那中间的那一把主剑仿佛刺到了空气中一般,无形中便没有了力道。 但是在冲锋之阵的两翼,却形成了龙武卫的五百人面对龙骧卫的二百五十人的情况,反而成了以优势的兵力攻击对手弱势的兵力。 校场上的情况也确实如此,分成两部分的龙武卫队列,在柯小川和吕济远等将领或校尉的口令声中开始发起了第一轮攻击。 前排的将士双手举盾,在队伍的最前排形成了一道坚固的盾墙,而后排的将士们则手持长木棍,躲在盾墙背后,或是戳刺,或是架在盾墙之上横扫。 当龙武卫靠近了龙骧卫的两翼之时,龙武卫的将士们并没有躲避,而是迅速的靠上去,用盾墙去冲击对手,加上盾墙后边不断伸出来的长木棍的袭扰,顷刻的工夫,龙骧卫的两翼便溃不成军。 而此时龙骧卫的带队将领却没有及时的做出应对。 他们平时练习阵列原本也很熟练,但是遇上这样模拟实战的情况,却没有能力做出合理的最迅速的应对。 中间的兵士看看自己的左翼,又扭头看看右翼,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先帮助左翼好还是右翼好了。 没有队官的指令,他们也不敢擅自做出行动,而作为指挥的将领就是因为面对龙武卫突然的变阵变得一时发蒙,心中慌乱之下,没法做出应该有的行动。 但战场之上,战机稍纵即逝,就这么须臾之间的工夫,龙武卫的两队将士们已经冲击的龙翔卫冲锋之阵的两翼散乱不堪。 等龙骧卫的将士们反应过来准备反击之时,龙武卫的队列已经冲过去了,两个阵列就这么交叉而出。 龙武卫并没有恋战,而是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龙骧卫阵列的后方,但此时他们并没有停止步伐,而是继续猛冲,比龙骧卫战斗一开始的时候那种冲锋的速度更快,迅速冲到了校场的另一边。 两边就这样相互拉开了距离,龙武卫这边,两个分开的阵列从新交汇到一起,将士们只不过是原地转身,便又恢复到了原来初始的时候那个雁形之阵,看上去还是那么整齐,只不过是换了一个方向而已。 龙骧卫这边因为被对方以优势兵力攻击了自己相对弱势的两翼,有近二百名兵士因为受到了攻击而失去了战斗力。 他们或是被龙武卫的盾墙撞翻在地的,或是被长木棍戳到身体趴在地上再也站不起起来的,还有一部分根本没跟龙武卫的将士们交上手,纯粹就是自己慌乱之中脚下拌蒜,扭伤了脚腕子的。 受伤的龙骧卫将士只能退出交战场地,而此时龙骧卫阵列中的指挥官见势不妙,只好喝令手下将士们也摆了一个和龙武卫一模一样的雁形之阵。 他想的也许是对龙骧卫的将士们的个人武艺有比较大的信心,刚才被龙武卫忽然的变阵打乱了自己阵脚,才在混乱之中先失了一阵。 若是现在龙骧卫也变阵,变作和对方一样的阵势,一会儿正面交手,同样的阵势便没有了差别,同时又可以紧盯这对方的变化,而自己也随时有样学样的做出应对。 这样就可以让对阵的双方去简单的比拼手下士兵的单兵作战能力,而不是依靠阵型变化的优势再次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 范将军在看台上见到龙骧卫和龙武卫的第一次交阵,龙骧卫暂时落了下风,心中有些急躁,想破口大骂,但守着官家和众同僚却没法直接骂出口来。 不过在龙骧卫也跟着变阵之后,他便立即看出了手下领队的将领的意图,似乎和他心中想的差不多,便渐渐放下心来。 也许人数上看上去龙骧卫暂时处于下风,但是同样的阵势交战在一起,他对自己手下的将士们单兵作战的能力,有足够的信心能扭转局势。 杨怀仁看着范将军脸上一会儿焦躁一会儿又镇定的,搞不懂范将军心里到底经历了怎么样的一个过程,不过当他看到龙骧卫也摆出了雁形之阵之时,还是偷偷笑了笑。 他心道你们也太小瞧了龙武卫了,还真当我们也像你们一样不会变通吗?难道你们还真以为我们会同样的招式玩两次? 等龙骧卫这边变成了雁形之阵,从新开始发起进攻的时候,龙武卫这边的阵型便立即发生了变化。 只听柯小川一声令下,龙武卫原来的雁形之阵忽然分解,眨眼之间,便变成了刚才龙骧卫的冲锋之阵! 正文 第684章:免费教教你 龙武卫的又一次变阵,也又一次把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看上去是一次普通的变阵,但是其中的含义,似乎个人心中滋味就不同了。 第一次对阵的时候,是龙骧卫摆出了冲锋之阵,意图用猛烈的攻势一次性就把龙武卫摆出的雁形之阵冲垮。 不过龙武卫在将领的指挥下随机应变,用一种巧妙的变化躲避了龙骧卫冲锋之阵的锋芒,而是将阵型一分为二,转而去迎击冲锋之阵相对弱势的两翼,造成了以多打少的局面。 而龙骧卫被反击之时,将士们队形死板,因为担自乱阵脚而没有及时也不敢去做出相应的变化,结果就是先失了一阵。 等两军交战一阵,从新分开之后,龙骧卫变阵成为龙武卫刚才的雁形之阵,意图有样学样,幻想着跟龙武卫比拼单兵作战能力。 但是龙武卫这边却再次变阵,反而变成了龙骧卫最开始的冲锋之阵,这是如何用意? 那意思相当于告诉你,我用雁形之阵可以打败你的冲锋之阵,反过来我用冲锋之阵,同样也可以打败你的雁形之阵。 换句话说,就是杨怀仁麾下的龙武卫显示出了一种强大的自信,无论你用什么阵型,我随便摆个阵型就能打败你。 你的冲锋之阵用不好,并不是阵型不好,而是你不会用,或者说你不会活学活用,只会生搬硬套。 既然这样,那我就免费教教你,让你知道谁是老师,谁又是学生。而用这种方式胜过你,其中的意义自然不言自明。 但这种自信,在范将军看来就是一种极大的羞辱了。他非常担心那样的情况发生,但是无论怎么想,却还是想不明白龙骧卫这样强大的禁军精锐为何会在第一阵中输给了以前他眼中的一群乌合之众。 渐渐地看台上的众人也反应过来这么回事了,杨怀仁用这种方式来打败范将军,还真是极具说服力,而且一点面子都不给范将军留。 其他的禁军将军们庆幸今天他们没有忙着强出风头,不然现在那个像是热锅上蚂蚁的人,恐怕就是他们自己了。 而那些文臣们似乎不太在意,他们更愿意欣赏一场精彩的模拟的演习,当然也有人等着看武将们相互较劲,他们好看热闹。 校场之上,龙武卫摆出的冲锋之阵和方才龙骧卫摆出的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不仔细看,是很难察觉到两个同样的阵列之间,会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而龙骧卫这边,见到龙武卫的第二次变阵之后,每一个将士们心中似乎越来越没有了底气,特别是刚才在阵列的两翼,跟龙武卫的将士们已经短兵相接过的那些将士们。 以前在他们印象中,禁军中是没有哪一卫哪一军的将士们,能跟他们龙骧卫的将士们相比的,官家和朝廷,也比较其中他们龙骧卫。 平时诸如发军饷,分发物资之类的事情,都是紧着他们龙骧卫先来,龙骧卫的将士们也因此有着一种别的禁军没有的那种自豪感。 不过刚才发生的事情,让他们置身梦中一般,他们心中无不惊讶,这是什么情况?龙武卫不是一帮临时凑起来的人马吗?他们的战斗力怎么这么强? 就刚才交战之时,龙骧卫的将士们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或者说刚才那根本不叫交战,而是被龙武卫完全压制了,他们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每一刀,每一棍,都打在了人家摆出来严丝合缝的盾墙之上,而当盾墙露出一个缝隙或者孔洞来,却是人家的一棍子戳过来,让你措不及防,只能被动挨打。 在这样的心理背景之下,当龙武卫的冲锋之阵开始前进,将士们还随着步伐的节奏整齐划一的大喊一声的时候,龙骧卫的将士们心理就开始渐渐产生了畏惧之意。 龙骧卫的阵中主将叫骂着让他们保持好阵列,开始行进,将士们的腿脚虽然随着口令懂了起来,但是心里却是慌慌的,望着越来越近的龙武卫将士们,越来越慌乱。 不得不说龙骧卫的基本素质还是不错的,当龙武卫的冲锋之阵冲到面前之时,龙骧卫也学着龙武卫刚才突然变阵的样子,同样一分为二。 这样的学习能力,或者说模仿能力,在当今的禁军之中,恐怕除了龙骧卫这种传统的精锐之师,其他的卫军恐怕难以做到。 尽管这样的变阵没有方才龙武卫那般训练有素,但是从远处看上去,还是基本做到了形似。 就在龙骧卫阵中主将认为他们将学着龙武卫方才的方法变阵,会形成躲开锋芒,分袭两翼,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之时,龙武卫这边也做出了快速的应对之变。 龙武卫的冲锋之阵中三把“利剑”忽然合三为一,统一向着一侧的龙骧卫阵列包围了过来,形成了一个包饺子之势。 就这样又一次形成龙武卫以多打少的局面,龙骧卫一侧的将士不过四百来人,被一千人包围,而且又是盾墙在前防护挤压,墙后边长木棍冷不丁戳刺出来的方式,转眼之间就把这四百名龙骧卫将士击溃了。 等龙骧卫另一侧阵列里的将士们反应过来之时,这一边的龙骧卫将士们已经近乎全部被击倒受伤倒地,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而他们驰援到半路,龙武卫这边又反回头来把他们包围在中间,用同样的方式瞬间“围杀”殆尽了。 刚才这一幕,发生的实在太快了,恍惚之间好像只不过半盏茶的工夫,校场上尘土飞扬了一阵,龙武卫的将士们重新站成了整齐的方阵,从尘土飞扬之中走了出来,站回了看台前的那片广场之上。 他们的身后,等一阵风把尘土吹远了之后,所有人才看清楚,龙骧卫的将士们都痛苦的挡在地上呻吟,一片一片的,令人心疼。 范将军站在看台上看傻了,嘴巴张得老大,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就在刚才的一瞬间里,龙骧卫已经全部被击溃了。 反观龙武卫这边,取胜之后重新站成方阵的样子,淡定从容,好像方才发生的一切,就是一次最普通的训练而已。 正文 第685章:心服口服 这样的结局,在场的很多人都没有想到,包括赵煦在内。 赵煦原本只想着,看看这两个月来,把龙武卫和虎贲卫交到杨怀仁和杨世虎手上,看看再他们的带领下,两卫禁军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从一开始的行军队列上,赵煦就感到很满意了,不管军事素质怎么样,起码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士们的精神面貌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那几声口号,也许别人听起来更像是拍皇帝马屁,不过赵煦从将士们的吼声中,还是感到了这些将士们的忠诚之心。 至于刚才进行的模拟实战的两军对垒的演习比试,赵煦只当杨怀仁是性子倔,跟范将军杠上了劲儿,也是绝对没想过龙武卫有机会能战胜传统的禁军精锐龙骧卫的。 但事实就是事实,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当着文武百官面前,当着数万禁军将士们面前,龙武卫就是干净利落的战胜了曾经不可一世的龙骧卫。 更让人心悦诚服的是,龙武卫战胜龙骧卫的方式,让人不得不佩服杨怀仁和杨世虎带兵有方,只用了短短两个月,就把一支散兵队伍带成了如今禁军中最精锐的军队。 赵煦也像其他人一样,实在想不明白杨怀仁和杨世虎是如何做到的,只是心情激动地拉着杨怀仁赞道,“爱卿带兵有方啊,朕心甚慰。” 杨怀仁赶忙谦虚道,“圣上谬赞了,这些大都是杨世虎将军的功劳,微臣只不过是跟着瞎折腾罢了。” “嗯嗯,另一位杨爱卿也是有功之臣。” 杨世虎这时候也忙站出来拜谢官家的称赞。 这时候另一边的房将军还在兀自发呆,赵煦笑呵呵地转过头去,唤了范将军过来。 范将军虽然自始至终没弄明白杨怀仁和杨世虎是怎么训练的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士们,短短两个月的工夫,两卫禁军已经脱胎换骨,俨然是新晋的禁军之中最精锐的虎狼之师。 赵煦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这样的场合之下,还有其他很多禁军的将领,只是称赞杨怀仁和杨世虎,似乎也不太合适,作为一个皇帝,也明白平衡禁军将领之间关系的道理。 可赵煦越是安慰他,鼓励他以后要加强龙骧卫的训练,范将军就越是郁闷。 作为之前禁军之中最精锐的龙骧卫的最高统帅,平日里他确实有一些自大,也有些不把别的禁军将领放在眼里的孤傲。 就像一开始对杨怀仁言语不敬,还有对龙武卫和虎贲卫的讥讽,都出于他对自己带领的龙骧卫的无比自信和狂傲。 而见识了龙武卫的变阵能力和战斗力之后,他也明白,长江后浪推前浪,如今龙武卫超越了他属下的龙骧卫,他虽然心中不爽,不过也不得不佩服杨怀仁和杨世虎两个人的能力。 “对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士们,还有两位杨将军,末将心服口服。不过末将将来会拼尽全力去训练手下士卒,等下一次,一定会重新赢回来。” 这样的结果,正是赵煦最愿意看到的,禁军的将领之间平时打打嘴仗也就算了,真闹得不可开交,赵煦这个当皇帝的也头疼。 而现在范将军没有表现出仇怨,而是表现出争胜之心就不同了,将来不同卫军之间也许会形成一种良性的竞争关系,大家回去之后都加强训练,相互促进,便是最好的结果。 “很好,哈哈。” 赵煦开怀大笑,“你们都是朕的股肱之臣,将来的禁军还要依仗你们,今后只要你们一起努力,大宋的禁军一定是一直不可战胜的威武之师!” 赵煦这么大发感慨,他身边的一班文臣武将们也立即做出回应,一齐躬身大呼“圣上英明。” “去笔墨纸砚来!” 杨怀仁刚想着赵煦这小子不会忘了点什么吧,赵煦就吩咐内侍们取来了笔墨纸砚,当着众人面前,给杨怀仁写下了事先约好的那副字。 当写着“龙武卫真厉害”六个大字的字幅从赵煦手里交到杨怀仁手上的时候,杨怀仁心中乐开了花。 这东西回去往中军大帐里一挂,以后谁再来了龙武卫,进帐都要先对着赵煦的题字先顶礼膜拜一下,想想那场面就好笑。 不过这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龙武卫和虎贲卫都是杨怀仁所率领的军队,以后这两卫的将士们会充满无比的信心。 赵煦心情大好,今天举办这一次沙场点兵的目的是达到了,而且还有龙武卫这样的意外惊喜,他决定今夜在宫中举办一次大型的饮宴,准备君臣同乐一番。 众人再次拜谢皇恩。 赵煦拉着杨怀仁一齐回宫,好像还有些没有搞清楚的事情要从杨怀仁这里知道答案,比如他和杨世虎是如何做到用短短两月的工夫,让龙武卫和虎贲卫有了如此的战斗力。 杨怀仁心知龙武卫这样的战斗力,其实离他心目中的精锐之师还相距甚远,龙武卫这样的表现,只不过是一个不错的开头而已。 不过赵煦既然感兴趣,他便把平日里是如何训练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士们的办法大致说了出来。 其中也包括吕济远从第一天训练就迟到,挨了他十杀威棒,到后来吕济远转变思想,通过这两个月的艰苦训练,成为一名合格的禁军校尉的故事。 这个故事也许杨怀仁是当一个有趣的事情来给赵煦讲的,但是听着听着,赵煦也从中开始去想杨怀仁说这个吕济远的故事的深意。 或许杨怀仁就是想通过一个人的例子,来反映整个禁军的情况。禁军并不是不行,而是禁军中的将领和将士们,在思想意识和训练方法上,已经跟不上时代的发展了。 如果换一种方式去改变训练方法,去改变他们的思想意识,也许只需要一年,甚至几个月的工夫,就能让禁军发生一些改变,重新回到正确的发展道路上来。 众人簇拥着赵煦走下看台,走出校场来到赵煦的车辇之前。 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人来远远望着杨怀仁喊道,“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家里出事了!” 正文 第686章:跑得比兔子还快 “老爷,出事了!呜……” 一个家仆穿着的汉子刚喊了两声,便被大内侍卫冲过来捂着嘴巴按倒在地。 杨怀仁扭头看了一眼,吓了一跳,赶忙跑过来一脸嫌弃地打开那些侍卫们,拽着杨喜站起来问道,“你喊的啥?谁出事了?” 杨喜被按在地上啃了一嘴泥,他吐了吐嘴巴里的草叶儿解释道,“老爷,不是出事,是家里两位夫人要生产了,小少爷要出世了。” 我去,杨怀仁一巴掌拍在杨喜的正脑门子上骂道,“你说话干嘛大喘气,吓死我了,唉……” 杨怀仁抚着自己胸口喘了口气,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你说的啥?小少爷要出世了?不对吧,前几天请了郎中不是说到月底才生吗?怎么今天就要生了?” 杨喜捂着脑门子,一脸苦逼,“老爷,生孩子这种事,哪能大夫说哪天就是哪天啊,小少爷等不了了,非要今天降生,咱们也没处说理去啊……” “呵……呵呵……” 这种事确实说不准的,生孩子总不可能掐着时辰来,早个晚个十天半个月的,实属正常现象。 杨怀仁傻笑了两声,忽然又板起脸连揪着杨喜的衣领子问道,“你说清楚点,是出生了还是快要生了,我是当爹了还是将要当爹了?” “没,没……其实小底也不清楚,今早上起来,夫人的丫鬟就开始大喊大叫,说什么‘破了破了’,小底也不知道她把家里什么弄破了。 不过小底心想,咱家里家大业大,弄破了个什么东西也不打紧,反正老爷有的是钱,再买新的就是了,小丫鬟大惊小怪,瞎咋呼。” 杨怀仁是听明白了,今天早上小丫鬟估计喊的是“夫人羊水破了”,杨喜这个呆子听不明白,才会胡思乱想。 “那后来呢?” “后来……” 杨喜挠了挠头,“后来老夫人就喊了小底去,说府上小少爷就要出世了,又说小底名字取得好,正好去给老爷报喜,接着,接着小底就来这里给老爷报喜了啊。” 杨怀仁愣了一下,脸上笑得快要挤出蜜来,忽然拽着杨喜撒腿就往家的方向跑。 赵煦这边也没搞清楚杨怀仁家里出了什么事,不过见杨怀仁连他这个皇帝在这里等着他都给忘了,转眼之间已经跑出几十步远去。 赵煦皱着眉头,心中是又担心,又气恼,同时也觉得好笑,这个通远郡公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那么出人意表。 苏公公见官家脸上表情复杂,他心里先不乐意了,心道杨怀仁这家伙在陛下面前一向不拘礼数,以前也就算了,眼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你把官家丢在这里撒腿就跑,你家里是着火了吗? 就算是着火了,也不能对官家失礼啊。可等苏公公给侍卫们打了个眼色让他们去追杨怀仁的时候,如何也没想到杨怀仁跑得那叫一个快啊,一群金甲侍卫追屁股后边跑,可无论怎么跑,就是追不上他。 过了一会儿,大内侍卫的头子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见了赵煦先扣头请罪,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启……启奏陛下,杨郡公跑……跑得太快了,属下追不上,望官家治,治,治罪。” “追……不……上?” 赵煦忽然感觉有点凌乱,杨怀仁虽然现在官拜龙武卫大将军,可他不过是个书生身子,怎么可能一帮精干强悍的大内侍卫都追不上? “嗯,末将无能,杨郡公跑得比兔子还快,还一蹦一蹦地,末将追出半里地去,可杨郡公不知从哪抢了一匹马,末将再回头去牵马也来不及了,再去看时,杨郡公早就跑得没影了。 不过……” “不过咋了?” “不过郡公府来报信的仆子跑得没那么快,被末将的属下给抓回来了。” “赶紧带他来见朕。” 倒霉的杨喜一脸可怜巴巴的被押到了赵煦面前。 “你是何人?方才为何鼓噪?也不怕惊扰了圣驾砍了你脑袋吗?” 杨喜哪里见过这种架势?一个黄袍子的人肯定就是当今圣上了,还有他背后一群一脸怒气的文武大员们,苏公公阴声阴气地这么一问,还说要砍他脑袋,吓得他反而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侍卫见这小子不说话,抬手就要打,赵煦赶忙出声阻止了下来,笑盈盈地说道,“你不要怕,朕问你什么,你就老实交待。” 杨喜见官家说话客客气气的,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吓人,看上去跟自家老爷差不多年纪,便用力咽了一口吐沫,缓缓说道,“回圣上大老爷的话,家里夫人要生孩子了,老夫人派小底来给老爷报个信。” 杨喜这会儿也知道把话说得言简意赅了,不过苏公公倒是不乐意了,指着他骂道,“一看就是杨郡公家的仆子,也不知道杨郡公怎么教的,一点礼数都不懂,什么叫‘圣上大老爷’?” 赵煦倒是不太在意,觉得这称呼有点好笑,却也符合杨怀仁平日里说话的逗趣劲儿。 “哎,不打紧的。你是说你家夫人今日要生产了?” 杨喜不敢乱说话了,只好小鸡吃米似的点了十几下脑袋。 “嗯嗯,”赵煦望着杨家庄子的方向望了望,接着露出了微笑,“杨郡公今日府上有喜,方才竟然把朕在这里都给忘了,真是有趣,有趣啊,哈哈……” 苏公公和那些文武百官们本来对杨怀仁如今行为不羁心有怨言,也有寻思着你杨怀仁总不能只是出风头,今天闹了笑话,也得让官家找到理由敲打敲打。 却不料赵煦刚才的话似乎一点怪罪的意思都没有,还觉得他这样的行为十分有趣,除了对杨怀仁得到的圣眷羡慕嫉妒恨之外,也有一点点觉得人家家里老婆生孩子,高兴到做出这样不可理喻的行为,也确实有趣。 赵煦心中也是这样的意思,他对杨怀仁的了解,似乎比别人更加深刻,原本就知道他是这么一个人,所以便没往心里去。 吩咐苏公公摆驾回宫,转身走了几步,赵煦好像又想什么事情来,对苏公公说道,“吩咐内府监令人打两副金锁给通远郡公府送去。” 正文 第687章:怀仁当爹(上) 杨怀仁骑着马,一个劲的猛赶。道路两旁的树木和田地,一股脑儿被他甩在了身后。 三十里地的路程,本来骑马要一个时辰,可杨怀仁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便到了杨家庄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路上跑得太快,回到庄子里,杨怀仁就跑傻了。看见大宅门口的时候,他什么也顾不得了,撒腿就从飞速奔跑的马上跳了下来。 也不知是不是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身体会爆发出极大的潜力,他竟然没有摔倒,而是像一个武功高手一样,在空中飞似的划过天际,然后平稳落地。 他冲进宅子大门,见了人就问,“生了没?生了没?”吓得那些正在干活的仆子和丫鬟们三魂没了七魄。 等问了一圈人,杨怀仁才意识到老婆生孩子也是在后宅的卧房里,在前院里问人谁又能知道? 他又一次跑了起来,鞋子甩飞了一只都毫不知觉,身后的丫鬟们也只好捡起他的鞋子来迈着小碎步追在他身后。 等跑到后宅里,杨怀仁又被眼前的一切给静嗲了,他愣在原地,左瞅瞅右瞅瞅,怀疑自己是不是跑缺了氧,已经出现了幻觉。 原来在何之韵和王夏莲的卧房门前,都聚集了一群人,而杨母则是左右两边来来回回地跑,二丫头也跟在母亲身后边跑,也不知道到底是要干啥。 一扭头看见杨怀仁一头大汗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发愣,二丫头大叫一声,“哥哥回来了!” 杨母这才扭过头来,接着急乎乎地冲到杨怀仁面前,双手钳住杨怀仁的手臂,嘴巴颤颤巍巍地说道,“儿啊,你要当爹了。” 杨怀仁傻不愣登的点点头,分别指了指两间卧房,“这是咋回事?” 杨母看着儿子的样子乐得笑了起来,“我儿有福了,一天之内,一次要有两个孩子降生。” “啥?” 杨怀仁乐得下嘴唇差点吃到肚子里,“娘,你是说韵儿和莲儿,今天同一天生……” “对啊,对啊!真是老天有眼啊,这俩媳妇儿,连生孩子都凑到一天里,咱们杨府,那可就是双喜临门啦!” 我的个乖乖!杨怀仁心中早笑得百花齐放,这俩老婆连早产都一起早产,好在虽然是早产,可早产的日子也并不多。 何况她们两个怀孕的这段日子里,吃的好睡得好,杨府上下的养胎大工程进行的也不错,所以倒不会影响两个将要出生的孩子的健康。 杨怀仁努力镇定了一下,细细想了想,肯定自己的想法没错,俩媳妇平时的营养都跟得上,食物的摄入也都是按照他的一套计划来的,营养均衡,不会有事的。 杨怀仁以前也不是没担心过,这年头女人生孩子,可没有后世那么简单。自古以来女人生孩子就像过鬼门关,多少女人因为生孩子而失去了生命,或者造成了一辈子无法弥补的身体伤病。 而她们腹中的孩子,很多是因为医疗条件不足,或者营养跟不上,导致早产儿的生存几率不到一半。 杨怀仁前世母亲走的早,这一世看着眼前笑得一脸褶子的母亲,想到这副若是没有母亲生下这副身子,也没有他杨怀仁的今天。 他忽然觉得母亲是那么的伟大,发自内心的便跪了下去,嘴里说着感谢的话,一下接着一下的给娘磕头。 这时候往往也不用语言才能传达这种骨肉亲情,杨母这个当娘的,自然明白儿子为何忽然跪下去给自己磕头,双眼里立即溢满了泪水,赶忙去扶儿子起来,嘴里说着,“好儿子,知道心疼娘了,快起来,好儿子……” 二丫头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不过看着哥哥那个激动的样子,也仿佛收到了极大的感染,也学着哥哥的样子跪下去给母亲磕头。 杨母好不容易才把一双儿女给扶了起来,再看儿子的时候,杨怀仁已经一脸的泪水,她顺手就卷这衣袖在儿子脸上胡乱抹乎了一阵,“今天是杨家大喜的日子,别哭,哭得娘的心都快碎了。” 杨怀仁还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到韵儿卧房的方向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杨怀仁一下就急眼了,拔腿就要往韵儿的房间里冲。 门口站着一些庄子里来帮忙的妇人们,她们都是生过孩子的,比较有经验,所以早早就被杨母喊来帮忙。 她们见杨怀仁火急火燎地不顾一切要往房间里冲,却排着队拥挤在门前,举起手来顶着杨怀仁的前胸,无论如何也不让他进去。 “东家不能进啊,这种事爷们们是不能在场的,不吉利啊!” 杨怀仁哪里还顾得上吉利不吉利,听见韵儿那一声惨叫,心都快跳出来嗓子眼来了,可那些庄子里的大妈大嫂子们力气也真是大得很,他无论如何也冲不破这道防线冲进门去。 杨怀仁想说我老婆生孩子,我应该在她身边支持她,给他鼓励和安慰,可是想到当今的习俗,他也确实没法进到房间里。 杨母这时也紧赶了几步冲过来,拽着杨怀仁往后拉,“儿啊,这是规矩,她们说的对,你不能进去,不然对你,对孙儿的将来都不好的。” 杨怀仁急得在自己大腿上狠掐了一把,才按下心中的急躁后退了一步,可还是不放心房间里的韵儿,大喊着,“娘子,官人就在门外……” 房间里稳婆忙忙活活地正在给韵儿接生,嘴里不断地说着“用力,再用点力,就快出来了!” 韵儿脸色惨白,满头虚汗浸湿了额头的秀发,已经累得脱了力似的,感觉身子都不是她自己的了,好像生命都在从她身体里渐渐离去。 可迷迷糊糊之间,仿佛听见杨怀仁的声音在外头呼喊,听不真切喊的什么话,却能知道是官人就在门外。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知怎么,那个声音仿佛给了她无比强大的动力,想起怀胎九个月的辛苦,又联想到以前,现在和将来的幸福生活…… “哇……哇……” 房间里传出来清脆的婴儿啼哭的声音…… 正文 第688章:怀仁当爹 杨怀仁听到婴孩啼哭的那一刻,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眼前过电影似的不断闪现着他的前世今生,他不敢相信,他真的当爹了。 以前两个老婆怀孕的时候,他还真没有真真切切体会到当爹,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有惊喜,很开心,但接下来却并没有感到也平常的那种开心快乐,什么很大的不同。 但是如今他的孩子真的降生到这个世上来了,惊喜之后,又忽然有了一种为人父母的责任感,像一个担子,或是一个包袱,扛在了他的肩膀上。 如果是儿子,将来要培养他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是不是现在开始就应该计划了? 让他读书识字,或是让他修身练武,要不要把自己一身的厨艺也统统教给他? 是让他通过读书,然后参加科举,接着出仕做官,然后帮着他扶摇直上,成为一个宰执天下的宰相? 或是让黑牛哥哥他们教授他一身的武艺,然后远离黑暗的官场,从此仗剑天涯,行侠仗义,做一个万人敬仰的江湖大侠客? 最不济,让儿子学会自己精湛的厨艺,哪怕不为官,不会武,起码也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将来做一方富豪,也落得悠然自在。 杨怀仁脑袋里转了三百六十圈,想想了无数种可能,最后才发觉,现在考虑这些,是不是太早了些? 呵呵,一定是乐坏了,心绪也复杂了起来。不如就让他自然而然的随性而活,像自己一样,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是种地种菜,只要儿子愿意,他也不要蛮横的去横加干涉。 一个人,最快乐的不一定是家财万贯或者封侯拜相,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一辈子快快乐乐,就很好。 不过,要是个女儿呢? 那问题就更多了,都说女儿是爹爹的小棉袄,可杨怀仁觉得他有了件小棉袄是暖和舒服了,可是养大一个女儿要担心的问题,似乎比儿子还要更多。 儿子大不了就是顽皮了些,淘气了些,以后惹些麻烦回来,他这个当爹的怎么说也是个郡公大官人,还能给他顶得住。 可要是女儿呢?有人欺负她怎么办?你姥姥的,敢欺负老子的宝贝女儿,老子带着一万多人去揍死那个不长眼的家伙! 女儿将来要嫁人,那可坏了。这世上还有比我杨怀仁更好的男人?嫁给那些不会疼人的毛头小子们,要是不幸福怎么办? 那可绝对不行!我杨怀仁现在的身家地位,我宝贝女儿才不嫁人!以后给他找个如意郎君,让他入赘做个赘婿! 老子就是要天天盯着他们,老子才放心。 宝贝女儿是一定不能学厨艺的,老子的宝贝女儿那么金贵,一定要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怎么能让她干活?老子疼还来不及呢,怎么能让她受一点点的苦? 穷养儿子富养女儿,老子的女儿,将来一定养的比宫里皇帝的女儿还金贵! 杨怀仁正胡乱琢磨着,二丫使劲拽了拽他的衣袖,“哥哥,快看!” 杨怀仁甩了甩脑袋,从新回到现实中来,韵儿的房门打开了,稳婆早给新生的婴孩洗漱干净,用一个红色的小棉被包着婴孩儿抱出来给大家看。 “恭喜老夫人,恭喜老爷,是个小官人哩!” 杨怀仁深吸一口气,兀自嘀咕着,“是儿子,是儿子,哈哈哈哈,老子有儿子了,老子有儿子啦!” 一直忙活着的众仆子丫鬟们或抱拳或欠身行礼恭贺道,“恭喜老夫人,恭喜老爷!” “同喜同喜!” 杨怀仁一时心花怒放,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个,一会儿家里所有人都有赏!” 杨怀仁其实也不知道这年头自己得了宝贝儿子按规矩要怎么办,不过发红包这种事,总不会错的,仆子丫鬟们也喜上眉梢,再次施礼感谢。 杨母激动地迎上去抱了过来,掀开小被子检查了一下,才笑嘻嘻地转向了杨怀仁,“老身有孙子了,儿啊,你也当爹了。” 杨怀仁那脑袋凑过去看,小娃儿这会儿倒是不哭了,一双大眼珠子转动着四处看,好像对什么都很好奇,又似是在认识这个新世界。 杨怀仁看着小娃儿的样子,傻笑着对身边的众人说着,“一看这小子就挺机灵,随他老爹那股聪明劲!哈哈……” 众人哈哈大笑,二丫头双手扶着母亲的胳膊,伸长了脖子去瞅小娃儿的样子,还伸出手指头轻轻在小娃儿的胳膊上轻轻戳了一下。 “哇,这就是我的侄子吗?肉乎乎的真好玩,我要抱抱,我也要抱抱……” 杨母笑嘻嘻地嗔道,“你抱啥啊抱,也不怕把我宝贝孙儿摔了,待会儿再给你抱。” 杨怀仁也想抱一下来着,只是他想伸手,却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会抱孩子,怕太用力了伤了孩子,又怕不用力不小心会把儿子摔到地上。 可等到母亲轻柔的把怀中的孩子送到他手里的时候,杨怀仁却自然而然的把孩子轻轻地搂在臂弯里,好像天生就学会了抱孩子一般。 孩子很轻,按说应该感受不到多么沉,但杨怀仁把儿子抱在怀里,却感觉到了生命的重量。 儿子到了他怀里,似乎早就知道这是他老爹一般,杨怀仁的脸凑得很近,儿子一脚就踹了过来,不偏不倚正踹在杨怀仁的下巴上。 杨怀仁佯怒指着儿子笑骂道,“你小子这么点个儿就知道打你老爹了,看我不揍得你小屁股蛋儿开花,哈哈……” 这时不知道怎么了,小娃儿看到一根大手指指着他,便上手抓住了杨怀仁的大手指,然后就想往自己嘴巴里塞。 那一瞬间,杨怀仁就像是触电了一般,看着儿子傻乎乎的可爱样子,最真切的有了他是个父亲的感觉。 杨怀仁笑得很温暖,整颗心像是要融化了一般,不过忽然想到一件事,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儿子的额头,笑骂道,“你还真是随你爹,生下来就是个吃货,哈哈!” 杨母这时候推着他进房间,“别在外边站着了,也不怕我孙子吹了风,赶紧抱进去吧!” 杨怀仁傻呵呵地笑着,赶忙抱着儿子走进了韵儿的卧房。 正文 第689章:怀仁当爹(下) 一这会儿工夫,丫鬟们和那些庄户家里来帮忙的大嫂子们已经把韵儿的卧房收拾干净,一边恭喜着杨怀仁喜得贵子,一边往房间外边退,给他们一家人留出空间来说话。 杨怀仁心怀感激,吩咐着门外的管事给她们每人都封一份大大的赏钱,这种事,杨怀仁绝对不会小气。 何之韵仰面躺在床上,看样子是累坏了,她闭着眼睛,却依旧喘着粗气,还没有从刚才的疲惫中缓过劲来。 杨怀仁看着老婆的样子,也是心疼得不行,以前只是听说女人生孩子很痛苦很疲惫,但是当他经历了这些之后,才能更深刻的体会到,一个女人当了娘,是件多么伟大的功绩。 他把怀中的儿子交还到母亲手上,自己坐到床沿边上,不自觉地就伏下身去在何之韵的额头上轻轻地一吻。 韵儿转醒过来,睁开眼睛望着杨怀仁,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官人……” “娘子你辛苦了,你的大恩大德,官人这辈子报完了下辈子还接着报。” 何之韵被他认真的样子逗乐了,蹙了下眉头,随即莞尔,“官人净说些俏皮的话,惹得妾身想笑,可是妾身感觉好累,累得都不够力气笑了。” 杨怀仁这才发觉,何之韵额上的头发还粘在她的脸上,看样子刚才丫鬟们已经给她擦拭过不知多少次汗水,可这会儿又渗出来一些细汗。 杨怀仁赶忙转身去用热水洗了几下手巾,拧干了水后轻轻地去给韵儿小心翼翼地擦拭。 韵儿不知怎么又流出泪来,喃喃道,“官人真好……对了,咱们的孩儿呢?妾身想看看。” 杨母这时把小娃儿抱过来,斜着身子把小娃儿的面孔给何之韵看。 何之韵看着自己刚生出来的孩子,喜极而泣,杨怀仁刚忙去帮她擦拭泪水。 杨母说道,“媳妇儿放心,奶娘早就找好了,你见过了孩儿,为娘就抱出去让奶娘喂。” “谢谢娘考虑的这么周到。” 杨母笑着说道,“这孩子,哪来的客气话,你为咱们杨家添了第一个孙儿,是府上的有功之臣哩,为娘的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韵儿你好好歇息,做女人的,生了娃儿要好好调养,不然会留下一辈子的病痛,娘先把孩子抱出去了。” 韵儿点点头,眼神有些不舍的望着自己的孩子,却也知道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没法自己喂孩子。 等杨母把孩子包裹好了抱出门去,韵儿忽然问道,“官人,咱们的儿子怎么那么胖啊,不是早产了半个来月嘛。” 杨怀仁哈哈大笑,“娘子,这还不简单吗?不是都说‘大胖小子大胖小子’嘛,男娃儿一出生都胖乎乎的。” 两人正旖旎诉情,门外一个丫鬟对屋里喊道,“老爷夫人,二夫人那边也生了!” “哦?” 杨怀仁傻乐着胡说八道,“我又当了一次爹。” “官人快去莲儿妹妹那边看看吧,妾身也休息一会儿。” “嗯嗯”,杨怀仁又帮韵儿擦了擦脸和手,帮她掖好了被角,“娘子你睡一会儿,待会儿官人再来看你。” 莲儿的房间里,杨母早就在了,怀里抱了另一个新生的小娃儿,脸上一样喜滋滋的,见杨怀仁冲进房来,笑着说道,“儿啊,莲儿生了个千金,这下你有儿有女,凑了一个好字啦!” 这个消息似乎正是杨怀仁最愿意听到的,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正好凑成一个好字,而且对他来说,女儿也很好,他并没有重男轻女的保守思想,反而觉得女儿将来长大了更贴他这个当爹的心。 他凑过去瞧了瞧,宝贝女儿样子随娘,跟莲儿生得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皮肤白皙如玉,五官小巧秀气。 而且宝贝女儿不像儿子一样生下来就虎头虎脑生灵活现的,而是非常安静,也不哭不闹,只是闭着眼睛一生下来就呼呼大睡。 杨怀仁爱抚地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宝贝女儿的额头,宝贝女儿也不醒来,只是眼皮微微动了动,继续睡。 杨怀仁又坐到莲儿的床边,同样伏下身去轻轻地在莲儿额上啜了一口,“莲儿也辛苦了,嘻嘻。” “莲儿不辛苦,老爷喜欢妾身生的女儿就好。” 莲儿似乎有点怕婆婆和杨怀仁不喜欢她生的是女儿,杨怀仁伸手轻抚着她的小脸儿说道,“我的傻莲儿,女儿是爹爹的小棉袄,我喜欢得紧呢。” 莲儿听杨怀仁这么说,才露出了安慰的笑容,随即问道,“韵儿姐姐那边呢,她身子可还好?” 杨怀仁点点头,“嗯,很好,你不用担心。” 莲儿的担心也不是多余的,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特别是莲儿刚经历的刚才的一切,担心韵儿也是正常的。 杨怀仁也觉得幸亏他家大业大,对两个老婆怀孕期间照顾的都挺好,才让两个老婆虽然都早产了些日子,但是还都能顺产,也是一件幸事。 两人说了些话,杨母抱着孙女出门的时候,才赶着杨怀仁也出去,说让莲儿也休息一下。 等杨怀仁跟在她身后走出房门,杨母语重心长地说道,“儿啊,你现在也当爹了,以后在外边的时候,行事也要小心一些。 你是个这个家的顶梁柱,可不能鲁莽行事,万一有个差池,这个家可就要塌了。” 杨怀仁立即就明白了杨母为什么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有了这样的担忧,从上次母亲抬棺长跪宫门前的事情之后,他也思考过这个问题。 只不过有些事,他不得不去做,不能因为只顾小家而不顾整个大家。 但是母亲这话,他也确实听到了心里,他意识到,以后做事,也不能太直来直去了,要多动脑子,特别是在行事之前,要三思而后行,要多想想他的家里的老婆孩子。 两个孩子在另一个房间吃奶,杨怀仁这个大老爷们也不好去看。 抬抬头看着天,忽然发觉中午都过了,两个老婆虽然都在休息,可经历的刚才的消耗之后,一定是又累又饿的,他应该去准备点好吃的犒劳犒劳她们两个。 正文 第690章:银耳羹和鲫鱼汤 的自古以来中国人就认为孕妇生产之后需要坐月子,需要进行大补。 这样的认知不能说错,却是有些片面的。给刚生产的孕妇补充营养,那是肯定没有错,只不过在实际做的时候,很多人都会强硬地塞给孕妇过多的营养,反而超出了她的身体所能够吸收利用的限度。 超出的营养成分或者被浪费了,或者转化成多余的脂肪储存在体内,反而给孕妇的身体带来不必要的负担。 杨怀仁虽然不是营养学的专家,不过比起古人来,他还是在这方面知识量要多出不少。 对于他的两位老婆来说,产后的补血养气,以及用食疗的方式催奶,是孕妇们真正需要的。 补血养气,不一定非要多么名贵的中药,普通的一道银耳红枣枸杞羹就可以起到很好的效用。 主要的材料之中,像红枣和枸杞等,都是非常常见的,价钱也不贵,只是这年头银耳相对珍贵了些。 银耳,又名雪耳或者白木耳,宋代被叫做五鼎芝,被当做像灵芝一样罕见和昂贵的中药材来使用。 这时候也还没有后世那种人工栽培的方式来生产,所以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银耳这东西就是摆在药店里当做宝贝来高价出售的,也只有达官贵人和富贾之家才能买得起。 而这就是杨怀仁不差钱的好处了,事先早就命人去东京城里的几大药房里购入了一大批银耳,而且是一种打包清仓似的采购方式,着实吓坏了药店的掌柜们。 这道羹其实很简单,最关键的就是银耳的泡发,泡不开,会造成口感不好,难以下咽,而泡过了,则会让银耳流失其中的营养成分,而且长时间的泡发,也会让细菌滋生。 当然,泡发银耳的时间,也是根据银耳种类的不同,采摘晾干的方法不同,影响了它合理的泡发时间。 最佳的方式自然是在泡发的时候有人能守着,等到银耳全部泡软,没有硬颗粒,同时银耳还富有弹性和韧性的时候,就可以洗净取出了。 红枣和枸杞等其他的配料,也是需要泡发和洗净的,这些食材泡发就相对简单了,用清水泡到发软膨胀起来,正常短短一刻钟左右的工夫就好。 汤锅里加清水,大火烧开之后转中火,沸水中加入泡好的银耳、红枣和枸杞,当然也可以额外少量加入一些其他的辅料,比如百合和莲子。 中火慢煮至银耳发亮,关火之后,将羹汤倒入汤盅,加盖之后,再用布巾包裹住盅盖,继续慢火蒸制大约一个时辰。 这样的处理方式,是让汤羹在均匀热量中,让银耳和其他几种食材慢慢地把营养成分缓释到汤羹之中,同时也不会因为温度过高,造成营养物质被高温所破坏。 一个时辰之后就可以出锅了,在食用之前掀开盖子才最好,根据口味加入少许糖霜或冰糖,稍加搅拌就可以吃了。 这道银耳红枣枸杞羹,外观典雅优美,颜色分明而亮丽,口味清淡,热食、温食或冷食都可以,根据个人的喜好而决定。 除了富含多种微量元素和维生素等营养物质,以及补血益气的功效之外,最关键的是还具有解毒排毒的作用,对于刚刚生产之后的孕妇来说,是极其有益的。 而补充活性蛋白质,是催奶的关键。动物类的蛋白之中,像最寻常的猪羊牛肉,蛋白质丰富,但是消化吸收相对不是那么容易,对于孕妇的体质来说,可能在补充蛋白质的同时,也增加了转化脂肪的负担。 而鱼类和家禽类的肉类蛋白,则相对比较容易吸收利用一些,特别是鱼类的蛋白,蛋白质和脂肪以及一些营养物质分部相对均衡,利于人体吸收利用。 在制作上,也不能用比较油腻的煎炸等方式来制作,而是选择汤羹的方式,让孕妇更容易产生胃口。 杨怀仁选择了做一道鲫鱼汤羹。这道菜的材料就更亲民了,除了鲫鱼之外,只需要豆腐和一些葱姜就可以了,甚至也可以一滴油都用不到。 新鲜的鲫鱼宰杀之后去鳞,洗净内腹,如果刀工好的话,可以一分为二,但是不去骨,鱼身上平行而均匀的分割鱼肉,为了方便鱼肉的影响在之后的烹制中散发出来。 这里最好不要使用加入香辛料的去腥方式,而是选择一种煎的方式来给鱼去腥。 前边说过这道菜可以不见油的,这里的煎鱼,也并不是用油煎,而是一种相对需要厨艺的干煎的去腥方式。 锅中不放油,加热之后把鲫鱼放入锅中干煎,掌握好火候是这个步骤的关键。 如果锅被烧的过热,鲫鱼放入后鱼肉表皮会立即受热变焦,不但口味会受到影响,营养也会损失过多。 所以锅的热量是这个过程的关键,鲫鱼入锅之后,锅可以离开炉灶,用余热去干煎鲫鱼,同时也可以不断的晃动锅,让鱼肉受热均匀。 鲫鱼肉中原来的脂肪会在受热之后溢出一些,让鱼肉和锅接触的部分变的微微金黄,这时候只有一二成熟的鲫鱼就可以出锅了。 煲汤的砂锅中加入清水,在加入少量姜片,煮开之后再加入经过干煎之后的鲫鱼,加盖小火慢熬小半个时辰。 这时候浓白的鲫鱼汤其实就做好了,整个熬制的过程其实非常简单。 只不过根据口味,加入一些富含植物蛋白的豆腐,会让这道鲫鱼汤的营养成分更加均衡,盐只需要少许,起到调味的作用就好,不宜多加。 再慢火熬制一小会儿,把豆腐烹煮软滑即可,出锅之后可以少量加一些葱花提味,也可以原汤原味的食用。 这两道汤菜都相对清淡,却营养丰富。配合五谷杂粮的稠粥和白水煮鸡蛋作为主食,是最好的孕妇美食。 男人下厨在古代说出去总显得不那么体面,特别是像杨怀仁这样身份地位的人。 但是杨怀仁本来也不在乎这些,能亲自为自己最亲爱的两位刚帮他生了一双儿女的老婆做一顿饭,亲手喂她们吃下去,那种感觉才是幸福的。 正文 第691章:收礼 杨怀仁当了爹之后,似乎觉得短时间内其他的什么事情都不如伺候两位老婆坐月子重要。 伺候月子的体验上来说,其实杨怀仁觉得很轻松,因为很多事情,都有母亲安排着丫鬟妈子们去做,他根本就插不上手。 而韵儿和莲儿的一日三餐,是他负责的部分,做饭的活,看上去挺累,其实对于杨怀仁这种做惯了的人来说,也就还是那么回事。 当一个人把爱好和工作结合到一起的时候,这种累,也是一种快乐。 第二天杨家庄子就来了不少人,全都是来送贺礼的,朝堂上杨怀仁结识的官员按说也不多,大多都是点头之交而已。 不过他却收到了这些大小官员的几百份礼物,人家派了家里的子弟或者管家来送礼,杨怀仁作为主人总是要感谢一番的,该有的礼数和还礼自然不能落了数。 不管礼品的贵重和价值,杨怀仁也选择了照单全收,一点儿没有当青天大老爷的觉悟,反正他觉得家里添了两个孩子这种喜事,人家来送礼,也是来沾沾喜气,和贪污受贿,实在搭不上边。 人情世故,虽然麻烦了些,也搞得杨怀仁有点头疼,不过他现在也慢慢成熟起来了,自然也不会去驳了谁的面子,即便大多数人他都是不认识的。 人家呈上送礼人的名帖,他也只是过上一眼,然后交给管事们去记录一下而已。 商场上的朋友送来的礼物,那就豪气得多了,珠宝首饰翡翠白玉的一大推,都是成箱的送来。 杨怀仁虽然不太明白他家里添丁,这些人不送米送鸡蛋而是直接送这些值钱的东西有什么用意,不过还是觉得儿子将来的彩礼和女儿将来的嫁妆,都有了着落,心情还是蛮好的。 赵頵这段日子以来似乎很低调,几乎跟大家闺秀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许还在为高太后的事情埋怨着他大侄子赵煦。 不过这次派人送来的礼物还是挺场面,杨怀仁想起上一次去拜访他连门都没让他进,心想着抽空再去看看这位老朋友,倒不是要跟他解释些什么,真正的朋友之间,是能体会各自的处境的,不用多余废话去解释。 时间,就是缓解这种关系最好的良药。 比起那些商人和赵頵来,赵煦的礼物就有点寒酸了,一个小内侍送来了两个金锁,说是圣上赐给杨郡公的两个孩子的。 给新生儿送锁,是中国人的传统习惯,至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种习俗,还真不好考证。 重要的意义在于,送锁就是祝福锁住孩子的生命,让他们健康成长,不会因为各种原因而夭折。 穷人家里也就用的起铜锁,甚至是木锁,稍好一些的中产阶层,可能用的起银锁,而条件好的,才会用金锁,或者玉锁。 送两把金锁,让杨怀仁觉得赵煦有点抠门,杨母倒是恭恭敬敬接受了过来,拍着儿子的后脑勺子让杨怀仁当着小公公的面前说些对官家感恩戴德的马匹话。 等打赏了好几十两银子送那个替赵煦送来金锁的小公公出门,杨怀仁就开始叽里咕噜的骂赵煦这小子小气。 “这小子太抠门,这两把金锁还不够打赏那小公公那几十辆银子钱!” 杨母笑着说道,“儿子你平时挺精明的,今天是不是傻?” 杨怀仁不明所以,搓着鼻子一脸糊涂。 杨母把那两把金锁送到他眼前,指着说道,“你光想着这两把金锁不值那几十两银子了,可想过这两把金锁戴在你一双儿女脖子上,那代表这什么?这可是皇帝赐的,想明白了没?” 杨怀仁这才恍然大悟,心道我去啊,还是娘想的透彻,将来这两把金锁戴在儿子和女儿身上,那不就跟皇帝御赐的黄马褂一个道理? 以后这俩孩子长大了,只要身上戴着这两块金锁,还不走到哪里都能横着走啊,谁他姥姥的敢惹?这不就跟御赐免死金牌差不多一个样了吗? 想到这里,杨怀仁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才骂道,“下次让赵煦这小子也赐给我一个,以前没提,下次见了他好提醒他一下。” 杨母早就对儿子直呼圣上的名讳见多不怪了,反正也知道儿子只不过是在家才这么没大没小。 收了这么多礼物,在杨怀仁心里,还是觉得自己兄弟们送的东西才最贴心。 黑牛哥哥亲手做了两副摇篮,天霸弟弟也学着样子做了两套木马,小川和玄参没这样的手艺,不过他们去买了极具民间特色的虎头帽和虎头鞋来。 兄弟们送的东西看上去也许值不了几个钱,但是那份心意,却是让杨怀仁感觉到他们是把这一对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疼爱的,东西都挺实用,也充满了一个长辈对孩子们的爱惜。 小七嫂子本来比杨怀仁的两个媳妇儿有身孕还早一些,可是不知怎么却晚产了一些日子,一来一去,反而小七的宝贝女儿生得比韵儿还晚了几天。 不过小七还是乐坏了,想起当初那个把他追得像猴一样窜上旗杆的娘子,还是杨怀仁当的媒人,如今他当了爹爹,自然对杨怀仁心怀感激。 只不过他报答的方式让杨怀仁见了他就想跑,小七这家伙总是不忘那个定娃娃亲的事,见了杨怀仁就说要把他宝贝女儿嫁给杨怀仁的宝贝儿子。 杨怀仁很为难,这种事并不是他不乐意,而是怕他儿子将来不乐意,孩子们的终生大事,还是应该让孩子们将来长大了以后自己做决定。 他们当父母的,在孩子刚出生还完全不懂事的时候就草草给他们的人生做出了这么重大的决定,杨怀仁这个来自现代的人有点接受不了。 可惜杨怀仁腿脚再好,也跑不过轻功卓绝的小七,被追上了,又不好直接拒绝,只好答应小七,说将来如果他儿子愿意,他就不会反对。 小七摸着脑袋瓜子细细琢磨了一下杨怀仁的话,就觉得这是杨怀仁答应了,笑嘻嘻地拍拍杨怀仁,说让他提早准备好嫁妆。 说完了不等杨怀仁说话就往会跑,边跑还边喊着,“这下我也好跟我娘子交差了。” 杨怀仁指着他的背影笑骂道,“原来也是个怕老婆的。” 正文 第692章:内卫改制(上) 杨怀仁看着小七跑远了的背影,忽然想起像他一样去年在齐州成了家的那些内卫们,家里媳妇还有还几个差不多同一个时间有了身孕的,算算日子这段日子也都快要生了。 家里原本伺候韵儿和莲儿的那些丫鬟妈子们本就富余,不如让母亲安排一下,让庄户们家里那些生过孩子的大嫂子们去他们家里帮忙。 那些内卫嫂子们里边大多数都是杨怀仁的老乡,还有不少就是杨家庄子里出来的,算起来还有些是杨怀仁本家的远房堂妹。 这些年轻女子嫁给了内卫之后,跟随他们来到杨家庄子,若是放到后世,开封到济南,看上去也没多远的距离,但是这个时代,几乎就是天涯和海角那么远了。 虽然谈不上是背井离乡,可一个女人家嫁到这么远,如今要生孩子了,娘家人也没个在身边的,总是会感到孤独,所以这些从齐州来的女人们相互之间也特别的亲近。 嫁到这里之后,生活条件是提高了不少,不过她们的丈夫基本上很少顾家,这就要怪到杨怀仁头上来了。 春天去了环州,夏天又忙活着去当教官陪着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士们训练,这都入秋好久了,几乎这一年来看到他们丈夫的日子也不是很多。 想到这里,杨怀仁也把现在已经是他府兵的那些内卫们从谷地的禁军大营里找回来,给他们放个假,让他们好好陪陪老婆。 人心都是肉长的,杨怀仁这么做,也不是为了图他们感激,而是让这些以前冷漠的内卫们越来越体会到家庭的温馨。 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士们在“沙场秋点兵”上的表现很好,回来之后大营里气氛就更好了,士气高涨,每个人都充满了信心,大营里欢声笑语的时候也多了起来。 不过让杨怀仁最满意的,是这些人充分认识到了那两个月的特殊训练是起到了极大的作用的,那些禁军将士们也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感到高兴。 他们已经意识到他们和以前不同了,身上懒散的性格和得过且过的思想都改变了好多,即便那些充作教官的通远郡公府的府卫不再看着他们,他们也能自觉地照常完成每天的训练。 训练的内容,也在杨怀仁的命令下发生了改变,军姿正步这样的训练以后只作为训练新兵的必要训练,而对于老兵,更多的开始在杨世虎的教导下训练专业的军事技能。 每天早晚各一次的五公里越野,现在根本不用刻意地去要求他们,将士们似乎已经渐渐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早晨跑完了吃早饭,傍晚跑完了吃晚饭,要是不先跑上十里地,似乎都没有胃口吃饭一样,浑身都不自在。 杨怀仁制定的赏罚制度,依旧在运行着,越是没有人监管了,反而让将士们越是自觉,大家相互监督着,也相互较着劲儿,不过是一种良性的竞争和循环。 禁军这边有杨世虎等人盯着,杨怀仁也放心,没必要再住在军营里,反正这段日子他要伺候月子。 这一天连子庚忽然神神秘秘的找到杨怀仁,汇报了一件绝密的事情——那本内卫花名册上的人,他已经派人暗中一一核对过了。 那可是五千人啊,这些日子杨怀仁属下内卫的人手也大都在大营里训练禁军,干这件事的内卫能在两个多月时间里把全大宋的内卫人员核查一遍,这工作效率也是高的很。 听了连子庚的汇报,杨怀仁才知道,要是单单依靠现在手下金菊堂的内卫人手,做这样的工作几乎是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完成的。 实际做了这样工作的,是留在京城内的两千多内卫们。这些人在高太后失势之后,就有心观望局势的发展。 并不是他们不忠诚于高太后和叶公公,而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性就是这样的,趋强避弱,是人为了自我保护而产生的一种合理的思想意识。 高太后去世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叶公公之后没多久也没有了音讯,这些内卫敏锐的直觉已经告诉他们,他们原来的主子可能已经完了。 他们开始担心,担心他们的将来,在赵煦当权之后,若是知道了他们的存在,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如今朝堂上不少的实权人物和大臣,在高太后当权之时,都是被这些内卫暗中打探到他们的一些事情,被高太后做了理由贬斥过的人。 眼下这些人重新回到朝堂之上,重掌权柄之后,这些内卫就担心他们会找机会复仇了,那些高太后当权时很多朝堂上的重臣已经被贬了,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内卫,怕是要性命不保。 但是当金菊堂的内卫同僚联络到他们,让他们知道现在内卫的最高统帅是杨怀仁的时候,他们似乎才有点安心。 其实他们中很多人也没跟杨怀仁接触过,不过从一些市井坊间的传闻里,还有从金菊堂的内卫口中,还是了解到杨怀仁这个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长期形成的那种组织纪律性,让他们无一例外的表达了对杨怀仁的忠诚,愿意以后追随他肝脑涂地。 杨怀仁听了这样的话,自然也不会全部当真。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但是人心究竟是怎么样的,杨怀仁也琢磨不透,他懂的只不过是看他们以后的行动,通过行为来判断他们是不是真的可以加以重用。 现在要做的,是对内卫进行一番改变,类似改制一样的变革。杨怀仁心里,不愿意这个组织继续叫“内卫”这个名字,也不愿意他们继续掺和到朝堂上的权力争斗之中。 而是按照他原先的设想,把内卫改变成一支情报队伍,对外刺探周边各国的情报,拿回来加以分析,来给大宋的国家安全提供信息基础。 对内自然也不能放松,大宋这么大,很多地方官员贪污腐败的情况也非常严重,那些贪官们认为天高皇帝远,自己大着胆子加冕当土皇帝,危害的只有大宋淳朴的老百姓们。 正文 第693章:内卫改制(下) 杨怀仁考虑了一下之后,决定把内卫改组成一个新的组织,至于新的名称嘛,肯定不能叫菊花内卫了,菊花菊花,总听这个名字杨怀仁就蛋疼。 既然以后内卫会成为专业的情报组织,那不如就叫风神卫,杨怀仁作为新的风神卫的最高统帅,也不再叫做大总管,而是像禁军中的职位一样,叫做大将军。 这一点杨怀仁早就不满意了,宫里的太监们头头们才叫总管,他也跟着叫总管,听了浑身就不自在。 而把风神卫中的官职效仿禁军一卫的官职编制方式,听着舒服,职位和职责的划分也性对能清晰不少。 这样一来,原来的内卫们变成情报人员之后,也就是像军人一样的身份,纪律要求没有以前内卫那么残忍,但也保持了原来的严格和紧密。 那些原来的内卫暗哨们,继续留在原地收集消息,称作听风卫;而主动出击刺探消息和执行任务的,叫做逐风卫。 大致的组织架构,也会改变,比如原来分散在各地的堂口,也改变名称和运作方式,通过一种加强中央集权的方式,来把风神卫的权力集中在杨怀仁手里。 整个风神卫将来会分成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四大堂口,现在的金菊堂就地改编成青龙堂,作为留在京畿之地的第一堂口,也同样是风神卫的权力中枢。 青龙堂负责对整个风神卫的组织管理的工作,把收回来的信息分析处理并作出决断。 白虎堂则专职负责对外情报的打探工作,相对的朱雀堂则是专职负责对内的情报收集工作。 最后的玄武堂,负责内部监督,以及风神卫内部人员考核,培训等后勤保障工作。 每一个堂口的负责人,也不再叫做堂主,而是称作将军,下边的各级人员,也都效仿军营中的官职高低来安排。 另外风神卫内部,也会新制定一套军阶制度,杨怀仁按照后世军队里那种将、校、尉、士的军阶制定出一套等级划分。 内卫里原来人员的等级高低,会在审核之后直接搬过来,颁发新的职位和军阶,这样便让风神卫中的职位和职责划分更加清晰了起来。 杨怀仁任命连子庚成为青龙堂的第一任将军,第一个任务便是把内卫原来的制度改变一下,变得更加人性化。 用新的职位晋升,收入和地位增长来促进风神卫的工作积极性,而不是用一种用生命威胁的方式去保证组织严密性。 改制之后的风神卫,在保证身份保密的同时,可以在向上级请示之后,成家立业。 留下来改编成风神卫的原内卫人员,杨怀仁给他们保证,将来他们也有可能出仕当官,他们的子女也相对自由。 这一点杨怀仁也想到了解决办法,如今龙武卫和虎贲卫之中很多中层校尉的职位都是空缺的,除了内部选出有能力的士兵担任之外,从风神卫之中安排一些有意愿的人进入禁军,也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而不愿意留下来的,杨怀仁也不会强行逼迫他们留在风神卫,不过他们离开风神卫之后,必须一辈子接受风神卫的监督,不能泄露任何关于以前内卫和以后风神卫的消息,如果他们违反了这一条,那后果就要自己承担了。 这样的话传达下去,那些原来的内卫们几乎没有人自愿离开,除了极少数确实年龄偏大没有能力胜任风神卫的人员之外,绝大多数人都愿意留下来成为新编的风神卫。 原因其实很简单,离开了风神卫之后,这些人基本没法脱离自己的过去,反而留下来,会有更好的前途。 现在杨怀仁这个风神卫大将军也允许他们成家立业,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子过日子了,而且在新的组织制度下,他们的身份已经发生了改变,不再是没有实际身份只能活在阴影中的人,他们自然不愿意放弃这些去面对未知的生活。 更重要的,是他们需要一个靠山。这些人也都是些有特殊本事的人,以前没机会,可现在不同了,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升官发财,过上更好的生活,也让他们有了念想。 有杨怀仁这样的一个靠山,他们也不愁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未来。 其他的堂口地址还要再找时间讨论,青龙堂的堂口,只需要把原来的金菊堂改造一下就可以了。 金菊堂的堂口也在谷地之中,那片河边的荒地和那个巨大的山洞,都是现成的。 山洞改造一下,非常适合作为一个秘密情报组织的办公地点,而洞外的荒地,就要投资建设一番了,除了人员住宿之外,合适的培训设施也是必要的。 这个活可以交给孙把头,现在庖厨学院的建设已经完成了,他们正在忙着新的龙武卫和虎贲卫军营和新校场的建设。 这些工程比起庖厨学院的建设来,相对没有那么复杂,人员足够,材料充足的情况下,工程的进度也不用太担心。 当然,洞口外那一大片荒地将来是要砌一面墙围起来的,开个大门挂个风神卫的牌子,也显得威风。 杨怀仁之所以敢把风神卫搞的这么明目张胆,也是因为他没打算瞒着赵煦,不过和赵煦怎么说,也不能太直白了。 菊花内卫的存在,杨怀仁还没有傻到认为赵煦不知道。高太后出殡之后,宫中就秘密清除了一批内侍和宫人。 不用想,这些人肯定是以前高太后的属下,也就是被赵煦认为是高太后的那个秘密内卫的人员。 也许赵煦不太清楚内卫的具体情况,但是这些人的存在,他是心中有数的。 杨怀仁现在主动把事情编个好听的故事,用一道秘密奏折报给赵煦知道。 不过只说是收编了高太后手下几百人的刺客队伍,加以利诱,把这些人改编成一个给大宋去周边各国刺探消息消息的密探组织,相信赵煦不会反对。 这样一来风神卫便可以正大光明的做这些工作,同时也给了风神卫一个正当的身份。 正文 第694章:学院落成 最近的好事接连不断,庖厨学院的工程,也已经全部完成了,工匠们的工作已经全部转移到学院背后的谷地禁军大营那边。 半年不到的工夫,一座宏伟壮丽的学院在谷地的南口处拔地而起,说起来还真是个建筑史上的奇迹。 奇迹也不是单单说这样的建设速度,学院的建筑物,在柔石和利水两位先生的设计下,风格上似乎和当代寻常的建筑风格有所不同。 单从外观上看,虽然也是青砖碧瓦飞檐竖栋,但这些不过是建筑物的表面,实际上不论主体结构和内部风格,都让杨怀仁有那种现代建筑风格的感觉。 宽敞的大门是首先映入眼帘的,跨过大门,是一片平整宽阔的大理石铺就的广场。 五层的主教学楼设计成一个口字型,中间还有个露天的天井,天井里设计成一个花园,栽植了不少奇花异草。 五层听起来也不算高,但是在这年头,就已经算是极其高大的楼宇了。 而三层的学生宿舍楼则设计成了之字形,近千间房间可以让整栋宿舍楼可以容纳六到八千名学生住宿。 另外图书馆,食堂,澡堂和体育场等配套设施也一应俱全,建筑物和建筑物之间也栽植了新的树苗,也许现在还不太明显,但是几年之后,整个学院的校园就会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之中。 最特殊的是在这些建筑物的后边,还专门划出了一片区域,从外边运来了优质的泥土,圈成了一片菜地。 庖厨学院的特殊性质,决定了它跟寻常书院的不同,杨怀仁的意识里,学生们以后不仅要学会烧菜做饭,蔬菜的栽培繁育,鸡鸭猪羊的养殖技术,也要有一定的知识和实践基础。 只有搞明白食材的来源,才能更好的去了解食材,然后更合理的利用食材去做出精美的菜肴。 学院背后相隔不远,就是谷地禁军的大营建设工地了。谷地大营的建设,杨怀仁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除了要提供龙武卫虎贲卫的将士们住宿和训练的必要建筑和设施之外,不光要把大营仅仅作为容纳这两卫禁军的驻扎场所,还要建设成一个可以训练士卒,培养军官的军事学院。 落成典礼是一定要办的,只不过杨怀仁没打算特办大办。 一是因为他花了这么多钱,盖了这座规模宏大的庖厨学院,在很多迂腐的读书人眼里就是离经叛道了。 杨怀仁现在的地位,倒是没有人敢明着说些什么,只不过杨怀仁多多少少还是从外人口中听到不少老学究对他的不满。 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情,毕竟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杨怀仁也不能堵住没一个人的嘴巴不让他们说话。 只是杨怀仁不想事情做的太高调了,让那些迂腐的人们觉得他是在故意的挑衅,给某些有心之人以话柄而已。 二是因为目前招生的事情,还没有一个结果。两个月前在学院建设具有一定规模的时候,杨怀仁就把招生的事情放上了日程。 招生的办法自然是不能利用朝廷官方的渠道那么高调的,他用了一种相对温和的招生方式,让那十三家连锁酒楼帮忙把消息传播出去,让他们在大宋各地的分店张贴庖厨学院的招生告示。 这种招生方式有些局限性,因为那些大酒楼开的分店大都是在大宋各路的大州大县,宣传效果不一定有那么好。 不过第一期招生嘛,庖厨学院的口碑目前还仅限于杨怀仁的个人名气,所以从收回来的消息看,大宋各地报名的人数其实并不太多。 东京城附近还好,大概有五六百人报名的样子,这也是跟这些人对于杨怀仁的了解比较多有很大的关系。 他们对于杨怀仁的厨艺水平相当的认可,将来能到杨怀仁私家的一座庖厨学院里学习厨艺,对他们来说吸引力还是非常大的。 但是京畿路之外的地方,杨怀仁的影响力就相对没有那么大了,报名的人数大约只有三四百人。 这一点杨怀仁似乎也事先想到了。古人的乡土思想根深蒂固,除了读书人离乡求学考学之外,寻常百姓为了学习一门技艺,背井离乡的情况实在是不多。 大宋严格的人口管理办法,也限制了普通人的正常迁徙,普通的老百姓要离开家乡到外地去办事或者学艺,需要去官府办理的手续也颇为复杂。 而学习厨艺成为一名厨子,更多的人还是更相信传统的师徒传承的方式,酒店或饭馆里的学徒从小就跟着厨房里的厨子们学,大多是通过跟着这些大厨耳濡目染,渐渐学成了本事。 这外地来的三四百名报名的学生,绝大多数其实是那十三家连锁酒楼在各地分店里的年轻学徒们。 这些酒店的东家和掌柜的们之所以非常捧场,原因在于他们的酒楼在加入到由随园牵头发起的连锁经营体系之后,生意蒸蒸日上,菜式跟随着随园不断的推陈出新。 再加上新式蔬菜,随园春美酒的供应都优先提供给他们,所以对杨怀仁私立的这座庖厨学院,他们抱着一种把杨怀仁当做靠山的想法,才做出了他们能力范围内最大的支持。 这些报名的人数加在一起也还不到一千人,远没有达到杨怀仁的预期。 不过好在老家齐州的一些乡亲们把家中的子弟送来了一百多人,再加上从禁军里退伍的愿意留下来学习厨艺的近千人,庖厨学院第一界的学生数量,也算让杨怀仁满意了。 既然是学院,那自然少不了教授厨艺的先生。 杨怀仁这个当校长的除了自己会亲自授课之外,像他的徒弟羊乐天等人,在他的教导之下如今都有了相当高水平的厨艺。 另外像曹安等人,本身厨艺水平就不低,学习了杨怀仁“创造”的那些新式菜式之后,水平更是精进了不少。 除此之外,连锁酒店里的大厨们,杨怀仁也会邀请他们来充当客座教授,廉希宗的弟子里,不少农学家会被请到学院里来教授农学等必要知识。 这么算起来,师资力量也勉强足够了。将来学生里的佼佼者,杨怀仁也会将他们留下来作为讲习,这样不断的来扩充学院的师资力量。 正文 第695章:特殊的典礼 学院落成典礼要低调,那也是对外的做法,对内,其实没有那个必要。 杨怀仁不知怎么,忽然突发奇想,要把学院落成的典礼办得特殊一点。 自从原来通远军的那一百名边军来了杨家庄子成了杨怀仁的府卫之后,他们中还单身的将士们,就受到了杨家庄子里和附近庄子里的小娘子们的欢迎。 他们受欢迎的原因也很简单,首先是这些边军在环州一战中的胜利,让他们在民间获得了不小的名气和口碑。 比起名声在外的禁军来,这些边军将士或许长得没那么威武,但是那种坚韧的气质还是吸引了异性的喜爱。 其次,这些人的性子,大都是非常淳朴的,在边地呆了那么多年,让他们的性格都非常老实实在,这一点也是非常讨好的,特别是在那些有女儿的父母眼中,让自己的女儿找一个性格憨厚的夫婿,似乎女儿将来也不会受欺负。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现在的身份,是杨怀仁家里的府卫。 杨怀仁大愣子和败家子的名头传了好久了,谁都知道杨怀仁对自己人都出手阔绰,府卫的薪俸,是普通禁军的五倍之多,如果和普通百姓的收入来说比,那就是十倍的收入了。 府卫作为通远郡公府的府兵,是皇帝允许范围内的开府功臣的私兵,他们的薪俸普遍是要比朝廷的禁军和官府的厢军要高出不少的。 杨怀仁直接给他们差不多五倍于禁军的薪俸,纯属自愿,外人就算是看着眼红,但是在合理合法的情况下,倒也没有什么异议。 这些府兵除了薪俸高之外,福利更是旁人没法比的,比如杨家庄子里盖了一大片的整齐的新房子,杨怀仁就答应他们,成了家的府卫,可以免费获得一座小院子的使用权。 这样的收入和福利,对那些寻常百姓家看来,就更加吸引人了。 此前还因为外边来了不少小娘子们看这些府兵们操练,还引起了杨家庄子本庄上的庄户们和外庄的人起了些摩擦。 后来杨怀仁答应这些府兵先紧着本庄子里有女儿家的庄户们挑选配对,才平息了下来。 不过本庄目前适龄的小娘子数量其实也不算多,给他们相亲配对成功之后,杨怀仁这个媒人又像在老家杨家村一样办了一次集体相亲的大会,又帮几十名未婚的府兵们找到了媳妇儿。 这时候相了亲也没有过多的程序,该走的礼仪都是杨母和杨府的管事们帮忙办的,只等着杨怀仁选了个好日子,便再办一场集体婚礼,让他们成亲。 杨怀仁想到这些,觉得既然是要办一场大型的典礼,不如就学院落成的典礼和这场集体婚礼在一天之内办完,双喜临门这种好事,自然是多多益善。 年轻的男女订了亲,也没有那么多谈恋爱的过程,不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十分羞怯,当然除了杨怀仁的那几个兄弟们。 天霸弟弟和赫斯缇雅就不用说了,这俩人整天腻在一起,庄子里的老人们都看不下去了,早就催着要给他们办了礼仪,省的他们没事整天在庄子里撒狗粮。 柯小川和僧儿则相对收殓一些,不过那也是在人前,私底下这俩人怎么亲亲我我,那就不清楚了。 自从柯小川在环州受伤之后回到庄子里,僧儿也不像以前那么喷他了,原本话很多的小丫头好像变温柔了不少。 奇怪的是柯小川这小子反倒有点不习惯僧儿妹子的温柔如水,没事找事的总惹僧儿不高兴,每天不被僧儿妹子喷得一脸盐汽水,似乎他都不习惯了似的。 男人和女人表达爱意的方式千奇百怪,不管多么奇葩,杨怀仁这个来自后世的人也不是没见过,也就见多不怪了。 连子庚是个会献殷勤的,也不知什么时候,终于也获得了莺儿的芳心,看来会疼人的男人,走到哪里都会吃得开。 杨怀仁把这个学院典礼和集体婚礼一起办的主意说出来之后,没有一个人反对,连子庚他们几个早就盼着杨怀仁发话给他们成亲了,至于是单独婚礼还是集体婚礼,是不是和学院典礼一起举办,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反而觉得办一场这么规模宏大的典礼,不论是他们,还是那些小娘子们的家人眼里,都是非常有面子的。 一场大采购就这么开始了,典礼所用的物品太多,更不用说近百人要成亲所需的各种新婚所用之物。 杨怀仁掏钱掏的也痛快,不过事情他没工夫亲自去办,交给家里的管事们操心就行,而他则抽出时间来去陪他两个刚给他生了一双儿女的好老婆。 儿子和女儿的小名都是杨母给起的,儿子叫大官,女儿叫小鱼儿。 给孙子孙女起这样的名字也很简单,杨母寄往孙子将来做大官,起了这样的小名是一种美好的祝愿。 而孙女将来没必要像男人一样要多么有成就,她成长得像鱼儿一样自由快乐,才是长辈们最希望看到的。 韵儿和莲子自然不会对婆婆给孩子们起的小名有意见,而孩子们的大名,还等着杨怀仁亲自来取。 这可就为难了杨怀仁了,给孩子起名这种事,起不好可就坏了孩子们的一生,所以他谨慎再谨慎,独自关在平常不怎么去的书房里,翻着经史子集好半天,可还是没想出两个好名字来。 这年头女儿家一般也都不起名的,不过杨怀仁如今的地位,自然不能让自己的女儿一直只有小名。 琢磨了好久,他终于想出来一个比较温婉好听的女孩儿名字来,叫做杨婉瑜,宝贝女儿小名叫小鱼儿,长大了就是小瑜儿,改变了字,却不用改变称呼,也算合理过渡。 而儿子嘛,名字自然要大气霸气一些,起码让外人听了就觉得这小子厉害,不愧是杨怀仁的儿子。 根据杨家族谱里的排行,儿子这一辈是孝字辈,杨怀仁干脆就给儿子起了个名字叫做杨孝天,谐音笑天,意思是笑傲天下之意,那是响亮又霸气。 正文 第696章:新宰相 十月初,天开始变冷了,中原大地上秋季的时间总是那么短暂。白天还好,晚上便开始觉得冷,这才觉的到了添衣的时节。 庖厨学院典礼上人们的衣服可都是新的,即将成亲的那些将士们一身红袍,煞是惹眼。 大多数来参加典礼的人都是杨家庄子上的人和那些工匠们,这样的喜庆日子,对他们来说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能吃一顿大餐。 城里的生意伙伴来了不少,朝堂上的人来的不多,大概一座庖厨学院,实在入不了他们的法眼。 只不过碍于杨怀仁这位通远郡公老爷的面子,礼到人不到,是大多数达官贵人们的选择。 而来了的,见到了学院建筑的气派,倒是看傻了眼,很多人心说,这样的宏伟建筑,除了宫中的大殿,在大宋疆域内实在没有任何其他能跟这座学院相比了。 花几十万两银子就为了盖一座教人当厨子的学院,这种败家子行为也只有杨怀仁能干得出来。 心里自然是对杨怀仁不太满意的,可钱是人家的,人家爱怎么花,你只有嫉妒的份,嘴上是不能说的,杨怀仁这个人,也不是谁都敢随便得罪的。 当然,也有人想起去年的一些事情,忽然就好奇起来,这样的场合下,杨怀仁那个神秘的神仙师父会不会出现? 若是出现了,那可不能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求一道幸运符回去,那也是沾上了一些仙气,说不定就能升官发财。 仪式便在学院主楼前的大广场上举行,过程进行的很简单,杨怀仁也不是有很多话说,场面话随便说几句,接下来他就开始进入了主婚人的身份,开始给将士们举行集体婚礼。 和传统的婚礼相同的是,新人们是要拜天地的,而不同的是,在拜天地之前,杨怀仁还加入了一个双方宣誓的环节。 杨怀仁大声问道,“新郎,无论她将来是贫穷还是富贵,健康或者疾病,你都愿意和他在一起,照顾她一生一世吗?” 新郎们大声回答道,“我愿意。” 杨怀仁又接着问道,“新娘子,无论他将来是平穷还是富贵,健康或者疾病,你都愿意和他在一起,陪着他白头偕老吗?” 新娘们有些腼腆,红着脸微微点了点头,带着温暖的笑意柔声回答道,“我愿意。” 杨怀仁听不清楚,但从她们新郎官的表情上,已经猜到了她们的回答,他很想说“现在你们可以接吻了”,怕惹出什么轩然大波来,还是只得直接宣布从现在开始他们结为夫妻,然后宣布礼成。 洞房的事要等到晚上,不过闹洞房的事不需要等,新郎们被他们的同僚们怎么捉弄,杨怀仁都不会管,甚至会给他们出点坏主意。 新娘们看着自己的新官人被大家这么欺负,想去帮忙,却又羞羞地不敢迈出那一步。 气氛很热闹,接下来剩下的最主要的环节就是吃饭了,这一顿准备的很充分,鸡鸭鱼肉一应俱全,杨怀仁笑哈哈地劝着酒,让大家敞开了肚子吃。 看上去一切都是新的,杨怀仁今天心情特别的好,就连赵煦派来祝贺学院落成的那个宰相,也是新的。 这个人杨怀仁以前没见过,一点印象都没有,由此便猜测这个人之前可能是被旧党贬到地方上当官的,近期才刚刚回京,被赵煦任命为新任宰相。 这段时期朝堂上有点怪,竟然出现了七八位宰相。原因很简单,原先的两位宰相范纯仁和吕大防,在宫变之后,宰相之名还在,却被赵煦的新党架空了权力,没有宰相之实。 为了稳定人心,稳住朝堂上的局面,赵煦当权之后也并没有直接免去范纯仁和吕大防的宰相之职,却又重复任命了苏颂和刘挚等相对中立的朝堂老臣暂代宰相的职事。 范纯仁和吕大防自知难以获得赵煦的信任,又不愿意看到党争中众官员无辜被贬,自此闭门不出,乞老请辞。 赵煦不允,却不断的把他原来的心腹之臣从地方上调回来,也任命了枢密院和朝廷中枢的职位给他们。 按照官制上来说,重复的任命,让中书门下的重要职位,也就是人们寻常认为是宰相之职的人数一下子扩大到七八人之多。 历史学家的观点也许不认为这些人全都可以看为是宰相,但是在这个特殊的又短暂的时期内,朝堂上确实同时存在了很多宰相,让宰相一下子好像不值钱了一般。 范纯仁和吕大防的宰相之名,也只剩下名头了,带着官职在家,也只能养老,苏颂和刘挚虽然还上朝,却也不能完全履行宰相之职,他们年纪都不小了,赵煦以体恤为名只留给他们少量无关紧要的工作。 而最重要的权力和职责,则留给了他刚从地方上召回来的心腹之臣。 杨怀仁和这位新宰相见了礼,才知道这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章惇了。 章惇如今也六十出头了,只是此人皮肤黝黑,倒是不太显老。一张国字脸方方正正,两眼炯炯有神,眼神很犀利,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杨怀仁根据自己记忆里的历史知识,印象里这个章惇也是个忠臣,他当了宰相之后,在未来赵煦的变法中也是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特别是此人文治武功上的成就很了不得,未来的他大破西夏,剿灭唃厮啰,一道和议收服吐蕃东部诸部,这样的成就在宋代历代的宰相里算是功勋卓著的。 只不过此人太过刚正,虽然文武双全确实有大本事,可做事太直了,好像朝堂上的人缘也不怎么样,执政后期也有些霸道,特别是徽宗登基之后,因为他之前得罪了好多人,下场也不是很好。 不管怎么样,既然章惇是赵煦派来恭贺庖厨学院落成的,杨怀仁也不敢怠慢。 毕竟一个元祐更化时期被贬到岭南那么远的人,看来当时他被高太后忌讳莫深。而他刚回到京师,立即能被赵煦任命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可见赵煦对此人的器重。 正文 第697章:解官给丧 杨怀仁和章惇在主席上说着客套话,杨怀仁看出章惇也是个嗜好美酒之人,于是不断地给章惇添酒。 杨怀仁联想起将来章惇执政之后,未来十余年里取得的成就来,再看看眼前之人,似乎有种恍惚之感,好像不太好把那些事情对号入座。 眼前的章惇,性情直率,喝起酒来也豪爽,没有半点那种酸儒文人的虚假。而言谈举止之间,又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种文雅洒脱的文人气质,似乎又跟他刚正的长相有点对不上。 章淳说起当今朝堂上的事情来,侃侃而谈,在杨怀仁这个后世人听起来,也觉得非常有见解,可见此人是个才智出众,学问渊博之人。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有思想,会思考,而不只是遵循着前人的思想而没有主见,特别是关于赵煦制定的改革内容,也是当着杨怀仁这个赵煦宠臣的面前直陈利弊,并不作假。 章惇这样的性格,倒是挺对得上杨怀仁的脾性,只不过杨怀仁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总是有些不自在的感觉。 一是因为对于朝堂上的事情,还有赵煦如今正在进行的改革,杨怀仁不太关心,连赵煦都不强迫杨怀仁参与其中,杨怀仁就更没兴趣了。 二是章惇对杨怀仁的态度,有点交浅言深了。两个人这是第一次见面,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场合里,即便是多喝了几杯,章惇说的一些话,也是太过直白了些。 杨怀仁已经不是刚来到大宋那个单纯的少年人了,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他现在起码不会轻易的意气用事的去做一些事情,或者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反观章惇,他一个六十多岁的人,为官多年的经历,官场几经沉浮,就更不可能在这方面还不如杨怀仁一个二十岁的青年人成熟。 就算是真心想要结交朋友,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人与人之间交往,往往都是有规律可循的,年少的时候交朋友,根本不会忌讳交浅言深这样的事情,大家谈得来,能玩到一块儿,那就是臭味相投了。 大家交朋友就是为了有个玩伴,根本也没有什么复杂的利益关系牵绊,说话交往都比较随意。 但人慢慢成长了之后,特别是踏入社会之后,人情世故就没有年少是那么单纯简单了。 交朋友很简单,但是交到一个知心的朋友,可以什么话都毫不忌讳的说出来的朋友,似乎就很难了。 工作上的朋友,生意场上的伙伴,哪怕是街坊邻里之间,也总没有那种很容易就交了心的感觉,牵扯的利益太多,就容易产生一道看不见的隔阂。 大多数朋友也都是泛泛之交,点头之交而已,交情浅了,自然不能什么话都说得很深,容易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章惇肯定不会不懂的这样的道理,特别是眼下两个人的身份,他是个新任的宰相,杨怀仁则是个新晋的郡公。 这样身份的两个人喝酒谈天,本不该是如此的情景的。这就让杨怀仁有点怀疑章惇这一趟来的目的了,除了赵煦委派他来给学院的落成典礼捧场之外,或许章惇个人对杨怀仁,也有自己的目的。 所以那些亲密的或者忌讳的话从章惇嘴里说出来,听到杨怀仁耳朵里便让他觉得越来越不对劲,那感觉就好像……章惇在试探杨怀仁。 杨怀仁渐渐想明白了一些,也许是因为章惇在官场沉浮了太久,这一次起复之后,像他这样一个胸怀抱负的人,终于看到了一次让他实现自己理想的机会。 赵煦虽然非常器重他,一下子就给了他一个宰相的头衔,但是章惇不会傻到一开始就大张旗鼓的去做事,该试探的人要先试探一下,该趟的路子,也要先趟明白了。 朝堂上当下就有七八位戴着宰相头衔的人还在,章惇这个实权的宰相,也不敢掉以轻心。 而杨怀仁这个赵煦十分信任又恩宠过盛的近臣,在章淳眼里似乎被赵煦过于放纵了,他不得不用这样一种办法来试探一下,也许将来在他实现政治理想的道路上,杨怀仁就会成为他最大的阻碍。 杨怀仁可无心去掺和他的改革理想,被章惇这样试探,心中还是不太舒服,直接了当的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章相公不必费劲了,小子对朝堂之事根本就不关心,也没有要掺和的意思,我就是个小人物,没有多大志向,能赚够了钱然后当个纨绔子弟,我就很知足。” 章惇就这么被杨怀仁说破了面皮,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满意地笑呵呵地去给杨怀仁敬酒,也许杨怀仁的态度,正是他想得到的。 尽管一句话不能就这么让他相信杨怀仁,不过从杨怀仁没事竟然靡费大量财富去盖这么一座教授厨子的学院来看,这个人确实没有多大野心。 “其实官家这趟让老夫来,还有另一件事情。” 章惇主动岔开了话题,杨怀仁也就顺着他,没必要在一件他根本就不在意的事情上继续纠结。 “哦?不知圣上还有何事吩咐?” “吩咐倒谈不上,就是有件事,官家要拜托杨郡公去帮忙办。杨郡公可听说嘉王爷上书圣上要解官给丧之事?” 解官给丧,简单的理解就是解下官职,去给父母守孝。宋朝最讲究的就是孝道,家中若是有双亲过世,当子女的有守孝三年的说法。 当然,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放下生计,去给父母守孝三年,确实是一种孝顺的表现,但是迫于实际生活的压力,是很少人真正做到守孝三年这么久的。 正常的都是守孝一月,长的则守孝三月而已。读书人,还有当了官的人似乎对此非常讲究,除了遵循圣人之言,也有很大的情况是做给别人看的。 他们父母有人离世之后,他们会解官回家守孝,等守孝期满之后,再重新出来做官。 朝堂之上的官员也好,皇帝也好,对于遵从孝道的人也特别看重,像章惇多年前就曾经解官给丧,回家守孝三年之久。 正文 第698章:辽使奔丧 杨怀仁很快明白了章惇话中的意思,这才是赵煦今天派他来出席学院落成典礼的真正目的。 对赵煦来说,章惇是目前他改革朝政的股肱之臣,而杨怀仁对他来说呢,虽然朝政上的事情杨怀仁帮不上忙,但在某种程度是,也是一位好朋友,更是被看做了左膀右臂的。 章惇刚刚回京,很多人需要认识和结交,一个小小学院的落成典礼却要叫一位堂堂宰相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参加,也是有让章惇和杨怀仁结交之意。 杨怀仁不会不懂得这一点,结交一位宰相,他心里还是很乐意的,也不用非得亲密成知交好友,年龄的差距和阅历的差距也注定了两个人不可能像同龄人一样成为好朋友那么容易。 只不过多谈谈交情,以后两个人都好办事,并没有坏处,既然杨怀仁年纪小不少,尊他一下,以师处之,也并不会吃亏。 赵頵要解官给丧,在旁人眼里嘉王爷这样的做法也许有很多种理解。 他的母亲高太后就这么突然得病去世了,赵頵一定会觉得太突然,而且高太后“病重”期间,赵頵并没有得到侍奉母亲的机会,他的皇帝侄子以各种理由推诿,便很容易让赵頵心生疑虑。 宫中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又是什么原因什么结果,赵頵作为一位皇子和王爷,自然清楚不过,他之所以远离朝堂,寄情诗画,也是有避嫌之意。 但是当这样的事情真正发生在他至亲的亲人身上之时,那种悲戚和伤心,还是无法那么容易的消散的。 一边是自己的母亲,一边是自己的皇帝侄子,赵頵在中间本就左右为难,如今赵煦重掌朝政,赵頵不由的不去担心,他在他的侄子心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 自古以来为了权力而不顾骨肉亲情的事情不胜枚举,杀子弑父的事情也不是没有,更何况他和赵煦的关系,只不过是叔侄呢? 所以赵頵主动提出来要解官去给高太后守灵尽孝了。 这么一招以退为进,也是像他这样的王爷最常见的做法,大家的目的都很明显,谁也不用说破,心知肚明就好。 只不过这一次赵煦也没有真的去怀疑他的叔叔会有什么野心,他现在意气风发,忙着实现他的治国理想,也没有工夫去怀疑他那位一直人畜无害样子的亲叔叔。 所以赵頵执意要去皇陵为母亲守孝三年,赵煦觉得叔叔有点小题大做了,自然想找个人来劝一下赵頵,让他不要多心。 而这个能劝得了赵頵的人,赵煦稍微一想,也只有杨怀仁比较合适了。 杨怀仁没有理由去拒绝赵煦,只好当着章惇的面前答应下来,他也觉得是时候和赵頵好好聊聊了。 章惇完成了他这一趟的所有目的,见杨怀仁对他以师处之,不断地敬酒,也不会失了一位长者的礼仪,也是回敬了杨怀仁几杯。 酒至半酣,章惇好似又想起一件事来,对杨怀仁说道,“杨郡公可知辽国派了给太皇太后奔丧的使节进京?” 杨怀仁一怔,不过立即转了笑容答道,“这个小子还真不太清楚。” 杨怀仁疑惑的并不是辽国会派人来给高太后奔丧,因为目前宋辽之间的关系,名义上还是不错的,以兄弟相称,兄弟家的老人过时了,当哥哥的派人来吊唁一下,也是合乎常理的。 宋辽之间来往频繁,几乎每年都有使节互访,有点什么事情,也会派人互相沟通一下,礼节上想来不缺。 不过章惇忽然提起这件事来,让杨怀仁想不通的是,章惇忽然提这件事,不会是故意告诉他,又要来试探什么吧? 杨怀仁和契丹人的关系,相信章惇不会不知道,因为当时一些事闹得确实沸沸扬扬,几乎满城皆知。 先是辽使命人在杨怀仁的随园对面开了家酒楼和杨怀仁进行了恶意的竞争,当时的结果是杨怀仁大获全胜,而且后来那家聚园也成了杨怀仁的酒店。 不知内情的寻常百姓,自然会简单的去以为是杨怀仁通过厨艺在这场正常的商业竞争中获胜,而背地里发生了什么,知道的人很少。 但是朝堂上很多大佬都是知情的,这么算来,章惇应该不会不清楚杨怀仁和辽使之间发生了什么。 到后来杨怀仁去环州,在环州被契丹人阴谋陷害,还引发了一场宋夏之间的战争,尽管结果是杨怀仁代表的大宋一方取得了胜利,但是从这场战争的结果来看,西夏受损,大宋稍稍收益,而契丹人还是坐收渔利的。 等杨怀仁从环州回来,揪出濮王和契丹人暗通款曲,导致朝野震动,尽管契丹人很快做出了解释,没有让宋辽关系因此恶化,但谁都知道,契丹人的解释根本说不过去的,大宋不追究,只不过是因为自身的懦弱。 大宋,大辽和西夏之间,其实关系微妙,亦敌亦友,相互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近年来一直保持一种相对的平衡和平稳,却是相互牵制着的。 眼下西夏因为契丹人挑唆宋夏之间的关系,还引发了一场大战之事对大辽不满,特别是西夏在这件事中损失惨重,开始对两国私下里的结盟关系产生了怀疑。 西夏权相梁乙逋是最吃亏的一个,他死了一个儿子,仇人原先以为是杨怀仁,后来根据杨怀仁给他的信件中分析,才判断他真正的仇家其实是契丹人。 他一怒之下陈兵夏辽边境向契丹人讨要说法,可限于两方军事实力的差距实在是巨大,最后大辽不知道许了他什么好处或者什么补偿,最后此事才不了了之。 照这么看来,契丹人在得知高太后过世之后派了使节来吊唁,那目的就不仅仅是悼念高太后那么简单了。 这一点杨怀仁倒是可以之后慢慢去想,眼前章惇忽然说出这件事来,是他酒后无心之言呢,还是他故意说出来来试探杨怀仁的反应呢? 甚至,是赵煦特意让章惇这么做的? 正文 第699章:类比三国(上) 一  杨怀仁深思了一下,觉得赵煦应该不会怀疑他也通番卖国,不然他也不会冒死把濮王勾结契丹人的事情给揪出来。 如果不是赵煦,那就是章惇个人的意思了。 杨怀仁看来,也许只是章惇个人好奇心作怪罢了,不一定会是他想象的那么复杂。 从章惇历史上记载的一些事情来看,他是一个非常痛恨外族的人,他执政期间只要是有关西夏或者大辽的外事,他的态度都非常的强硬。 照这么分析的话,也许杨怀仁和契丹人之间理不清看不透的关系,就是让章惇故意提起来悼念高太后的辽使已经进京这件事,来试探杨怀仁的理由了。 所以与其把一些事情藏着掖着,不如光明正大的坦白说出来,章惇还有十几年宰相要做的,两个人之间把话说透彻了,也避免了将来的相互猜忌。 杨怀仁脸色坦然,把他跟契丹人扯上关系的几件事,大致的过程和重点都跟章惇像是讲一个酒后的故事一样说了出来。 等讲完了故事,杨怀仁再去看章惇的脸色,发现他并没有那么疑惑,好像信了杨怀仁七八分,也同样保留了二三分保守的意见一般。 杨怀仁呢,则觉得自己本来也没什么,被人猜忌一下也没有什么值得生气的,事情既然说了出来,别人要是还怀疑他什么,他也没有必要非得红着脸去辩驳,清者自清的事,多说反而无益。 章惇似是总结性发言一样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管是契丹人还是西夏人,他们对我大宋早已虎视眈眈。 朝堂上很多人看不出来,可老夫相信老夫和杨郡公都应该是明白人。” 章惇端着酒杯来回示意了下杨怀仁,杨怀仁举起杯来点头一笑,表示对这种说法的认可。 “辽国皇帝遣使来吊唁,恐怕事情不会是单单吊唁那么简单。一是年末将近,辽人总是会在这个时候不厌其烦的重提增加岁币的事情。 二是经过环州之事,咱们大宋、以及大辽和西夏之间的关系已经完全打乱了,重新构筑一个相对平衡的关系,老夫看来可能性似乎不太大。” 章惇的说法,似乎说到了杨怀仁的心里去,“章相公说的不错,小子也是这么想的。” 章惇点头赞许的笑了笑,“不知杨郡公看来,新的平衡,会是怎么样的?” 杨怀仁心中摇头,章惇这人说他不是老狐狸都不行,刚试探完了,又来考较他了。 不过一些事情,和旁人说也许不太合适,和章惇说,也许章惇在以后可以帮到他实现某些计划。 也许在政治改革上杨怀仁的观点和章惇相左,但是在对外关系上,两个人的想法确实不谋而合的。 “小子拙见,怕是要让章相公笑话了。” “哎,”章惇扶着杨害人的手臂笑道,“咱们两个忘年之交饮酒聊天,酒后之言,谁也不会当真,就当是闲来说戏文了。” 这样说就是降低杨怀仁的戒心了,不过真情实意也算是充足,杨怀仁也不会在推诿些什么。 “小子看来,新的平衡,不会在三方之间产生。” “哦?为何这么说?” 杨怀仁放下手中酒杯,又取了另外两个酒杯来摆成了个三角形,“章相公请看,大宋,大辽和西夏这三国之间,是不是很容易让人想起汉末三国之事?” 章惇盯着杨怀仁摆好的三个酒杯,摇了摇头道,“三国之时,实力对比首先就个当今不同。 再者说了,汉末天下三分,怎么说都是咱们汉人之间的内斗,老夫看来,无论魏蜀吴哪一方最后胜出统一了中原,也还是汉人的天下。 但如今的西夏和大辽,确实番邦外族,若是将来烽火再起大宋可没有输的余地啊。” 看着章惇忽然有些忧心的样子,杨怀仁没想到一个比喻,竟然引出章惇如此心事来。 他心中很想说,其实西夏和大辽,还真不是大宋最大的威胁,将来那个让北宋覆灭的大金国,如今还在白山黑水里因为拿不出耶律洪基要求他们进贡的特殊药材而发愁。 西夏和大辽,在杨怀仁心中其实还真不算什么,他们各自有各自的死穴,也许当今的人看不明白,但是杨怀仁这个后世来的人可是知道的。 只不过现在的杨怀仁和大宋,都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去利用他们这个死穴去击败他们而已,而杨怀仁所做的事情,也是逐渐壮大自己和大宋的实力。 对于章惇,杨怀仁忽然觉得有些话现在说出来给他听,似乎已经到了时候了。 “大宋是绝对不会在这场三国之间的局面里败北的。” 章惇听了这话一惊,心中也是觉得杨怀仁年纪轻轻的可能是吃多了酒说大话了,但是当他接触要杨怀仁的眼神之时,却从那双闪亮的眼睛里看到了无比的自信和坚毅。 “哦?杨郡公此话怎讲?” “呵呵,小子狂言了。只不过……这狂言也不一定就是口若悬河。大宋,大辽,西夏这三国,其实各自有各自的死穴。” 当着一个宰相面前说大辽和西夏有死穴也就算了,说大宋有死穴,若不是杨怀仁借着吃醉了酒,恐怕章惇会误以为他对当今朝廷和官家有什么不满了。 好在章惇并不是一个在意此等小节之人,见杨怀仁说得如此笃定,反而更加好奇起来。 见杨怀仁忽然收住口,章惇似乎也明白了杨怀仁小心翼翼的原因,自己先一步很小声地在杨怀仁耳朵边问道,“杨郡公此话可是说太祖的遗训?” 杨怀仁不说话,微笑着点了点头。 章惇也跟着点点头,接着摇摇了头。点头是表示自己也有这样的认知,摇头的意思是如今这样的局面,已经不是他和杨怀仁有能力改变的了。 扬文抑武的思想已经盛行了百余年,章惇和杨怀仁有同样的看法,其实也并不出奇,文人们很少有人像章惇敢这么想,武人们这么想,但没有人敢说出来罢了。 正文 第700章:类比三国(中) 一  既然是章惇先点了这一点出来,杨怀仁觉得反正眼前就他们两个人酒后闲聊,并不存在会有什么外人听了他们两个的话,然后心怀鬼胎的传扬出去的可能。 “世间万物的道理,有的是一成不变的,有的是不断变化的。” 杨怀仁说道,“说得庸俗一点,就好比我们这些人,饿了吃饭,冷了穿衣,这就是最简单的亘古不变的道理。 而我们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就会随着时间和场合的改变而改变,是时移世易的。” 或许是两个人真的喝多了酒,或许是真的感觉好似遇上一个能谈得来的知音,两个人都打开了话匣子。 章惇目光不知凝滞在何处,沉思了一会儿,“杨郡公这个比喻说的不错,乍一听确实觉得太通俗,不过细想想,人活于世,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如此说来,老夫也解开了心中的疑惑。太祖的遗训,在百年之前确实是对的,当时的情况下,重文轻武,对整个朝廷和国家的稳定,都是有益无害的。 但是到了百余年后的今天,今人仍旧执迷于这个道理,就有点不合时宜了。文武之间,也应该有一种平衡,厚此薄彼,对当今的形势之影响,已是根深蒂固了。 要改变,似乎已经不再你我等凡夫俗子的掌握之内了。” “也不一定。” 杨怀仁笑道,“章相公可听过愚公移山的典故?” 章惇点点头,觉得杨怀仁忽然拿出这个典故来有些好笑,“杨郡公不会真的这么想的吧? 那个移山的愚公,坚持不懈的精神的确难能可贵,只不过用这样的笨办法,时不我待啊。老夫已过花甲之年,就算杨郡公年轻,这几十年内,你又如何保证外敌不会入侵呢?” “哈哈哈哈!” 杨怀仁突然哈哈大笑,惊了章惇都虎躯一颤,“杨郡公何故狂笑?” “章相公误解我的意思了。” “哦?那杨郡公难道认为愚公不愚吗?” 杨怀仁摇摇头,“不啊,我认为愚公很愚,那个受了感动的神仙夸娥氏也很愚。” 杨怀仁说得逍遥,有种酒醉之后谁都没放在眼里的霸气,这让章惇吓傻了眼,心道杨怀仁这小子也太张狂了,看不起愚公也就算了,连神仙也看不上,是不是吃酒吃糊涂了? 杨怀仁却不以为意,继续以一种指点江山的霸气之势说道,“他们的确很蠢嘛。不仅如此,而且费力不讨好。 愚公不就是为了路途近能省事吗?那他为什么不搬家?那种顽固的乡土之情是不是太蠢了些?他的子子孙孙如果都跟着他去开山,他们的生活来源又是什么? 他全家开山,他儿子哪里来的?就算他事先就娶了老婆,他儿媳妇又哪里来的?一个没有收入,没有生存本领的男人,如何找到的一个肯陪着他开山的娘子?” “这……” 章惇觉得杨怀仁似乎误解了愚公移山这个故事中的含义,本来就是个传说故事,没有必要太较真,而且杨怀仁的问题都是涉及现实生活的问题,是不是太现实了点? 不过在刚才的讶异之后,章惇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惊讶,而是愿意继续听他说下去。 “这都是现实。既然愚公是为了方便,过上更好的更便捷的生活,那么他就不该把自己和自己的子子孙孙的生活都葬送在不见天日的开山之中。 还有夸娥氏,他虽然贵为天神,但是他的脑袋瓜子也不开窍。愚公要挖山,你让他挖去就得了,你管个什么闲事? 也许夸娥氏就是闲得蛋疼,愿意没事就偷看人间,看到苦命的人就愿意装大个出手帮一把,但是你帮忙就帮忙,也不能帮了愚公,害了更多的人啊对不对? 你把山移走了,那山移到新的地方,会不会砸到小朋友?就算砸不到小朋友,砸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嘛。 就算砸不到小朋友和花花草草,你把那么大一座山移到新地方,是不是又挡了更多人出门的路途?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被一个天神办出来,你说他是不是愚蠢?” 章惇这下懵逼了,杨怀仁叽里咕噜酒话一大堆,听着似乎太轻佻随意了些,不过听完了细想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夸娥氏让两个儿子移动了愚公门前的山,是不是又给更多的人添了堵? 章惇这下真迷糊了,“那杨郡公忽然举了愚公移山的典故,是想要表达什么呢?” “我啊,想说的不是让我们学愚公,而是学夸娥氏的两个儿子,咱们大宋的弊端或者麻烦就好比是山,且先不管咱们能力是否足够,但是一定是要移的。 不过咱们也学着蠢一点,学着不办好事,把山故意移动到别人那里,让山挡了别人的路,咱们不就舒服了?” 章惇服了,他是如何也没想到杨怀仁竟然能想出这么不地道的坏主意来,自己的路堵了,把堵路的东西扔给别人去堵鄙人的路,这点子太……巧妙了。 杨怀仁见章惇转忧为喜,便明白他这个歪理,章惇似乎有点理解了。 “有句话说得好,不知章相公有没有听说过,叫做‘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咱们大宋自身的问题要解决,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这段时间里,保不齐有些番邦外族就会借机打咱们的坏主意。 与其这样,不如咱们先打他们的坏主意。就好比环州一事,契丹人挑唆西夏人和大宋开战,他们却躲在一边隔山观虎斗,最后的结果肯定是大宋和西夏各有损失的。 三国之间,如果两国之间开战,那么收益的肯定是第三国,当大宋和西夏国力受损,辽国在对比之下,就会显得实力更强了。” 从愚公移山的典故说回到宋辽西夏三国的平衡关系上来,章惇似乎看得比以前更加透彻了些。 这会儿他再看杨怀仁,目光似乎又变了。作为一个曾经孤傲之人,他曾经感慨在人世间找不到比他还有思想的人了,今日认识了杨怀仁的奇思妙想之后,才觉得朝堂上那些凡夫俗子们,实在是小瞧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了。 正文 第701章:类比三国(下) 章惇开怀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老夫对杨郡公的奇思妙想,实在是佩服之至。” 杨怀仁举杯敬酒,“章相公太抬举小子了,小子也不过是酒后胡言乱语罢了。” “方才杨郡公所说大宋、大辽和西夏这三国之间很难再回到一种平衡的状态,又是何解?” “平衡,是建立在一种稳定的状态之下的。” 杨怀仁继续侃侃而谈,“放到十几二十年前,也许这种类似三国之间的相互关系还是相对稳定的。 但是到了今天,咱们大宋也好,还是辽国和西夏也好,十分巧合的都要面对同一个现状。” “同一个现状?” 章惇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忽然猛吸了一口冷气,小声问道,“杨郡公说的可是主少国疑?” 杨怀仁晃悠着身子猛点头,“正是。” 两个人这样的对话有点越来越没礼数了,喝多了酒胆子也越来越大,连自家的皇帝也给兜了进去。 杨怀仁苦笑着指了指章惇和自己,“这话咱们俩这样的身份,要是旁人听了去,怕是要误会咱俩要造反了,呵呵。” 章惇很想一巴掌捂住杨怀仁的嘴,这小子还真是胆肥,啥话都敢往外说,不过此时桌上其他人早就见二人好似谈些他们听不懂的大事,已经自觉告退了,章惇才壮着胆子心惊肉跳地劝道,“圣上的事情,你我二人心中有数就好了,不如聊聊西夏和辽国。” 赵煦虽然已经当了八年皇帝了,可真正开始掌权,实际也是刚刚开始,并没有几个月的工夫,说起当皇帝的经验来,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况且他一掌权,就用一种雷霆万钧之势清楚朝堂上跟他意见和治国观点不同的朝臣,现在朝堂上局面虽然慢慢恢复平静,但真实的情况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平和。 地方上很多官员理解不了皇帝的新政,那些被贬到地方的官员本来就不认同这些新政,就更谈不上真心去帮助新政施行了。 所以要说当今大宋的局面是主少国疑,还真是一点儿也不过分。 只不过杨怀仁也没有真醉到一点理性没有的地步,既然章惇说心中有数,自然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还有一点,章惇目前贵为宰相,就是赵煦整套新政的最高施行者,尽管他也不是全部认同那些新政,但是既然皇帝如此信任他,他也会摒弃一些自己的观点,去全心全力的帮助皇帝的新政施行下去。 而他和杨怀仁这两位非常受赵煦器重的重臣私下里非议皇帝,就实在有些不妥了,但谈论旁人家的皇帝,似乎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两个人也不必有任何的心理负担了。 “好好,那咱们就说辽国和西夏。西夏的情况嘛,非常简单明了,李乾顺登基的时候不过是个吃奶孩子,如今也还不到十岁。 西夏的军政大权,几乎掌握在梁氏家族之手。” 章惇点头道,“不错,梁氏祖上虽为汉人,不过对我大宋皇室积怨很深,并不存在心向大宋的可能。” “这一点我也非常清楚。西夏权相梁乙逋身为汉人,但是他对咱们汉人却是一种仇视的心理,这也许是他们梁氏家族的祖训吧。” 杨怀仁哂笑了一下,“西夏汉人所占比例超过半数,但西夏的汉人生活水平和地位却十分低下。 梁氏最初借着能号召西夏汉人的力量上位,却并没有给那些汉人带来任何的好处。这就造成了西夏的贫苦汉人对梁氏,已经对西夏皇室的不满。 这种不满看起来很寻常,但是积怨久了,早晚会出事。 而西夏的朝政大权也多半掌握在梁氏家族手中。这样的专政看上去稳固,但是小子看来,他们的问题来自于内部。 母党专政,并不会得到西夏党项贵族的充分认可和支持,他们现在不反对,不代表他们将来不会反对,只不过他们现在实力有限,还没有充足的能力来反抗梁氏。 梁氏的内部,也并不是铁板一块,梁乙逋和大小两位梁太后之间的关系,似乎也不是那么融洽,如果有一天他们内部产生了争权夺利的斗争导致朝政混乱,小子一点也不会吃惊。 而西夏的外部环境,其实比大宋还要危险。契丹人表面上和西夏结盟,暗中勾结想联合从咱们大宋攫取更多的利益,但实际上他们也不过是被契丹人利用罢了。 契丹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会毫不犹豫的卖了西夏,环州之事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西夏武备看上去强大,但国力其实是三国之中最弱的。更关键的一点是,西夏军队并不是掌握在皇族手中,而是在梁氏,党项几大贵族手中。 如果有一天真的和大辽或者咱们大宋开战,他们内部各势力之间就会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而避战,保留实力进行内部的权力争夺的斗争。” “杨郡公的意思?” 章惇似乎从杨怀仁的分析中得到了一个大胆的设想。 “对!章相公和小子想的是同一件事,西夏目前是三国中最弱的,契丹人有实力能吞掉西夏,只不过为了节省自己的军力和财力,在谋划着逐渐削弱西夏的力量,等到一个最佳的时机。 这样的实力,其实咱们大宋也有。这也是契丹人忧虑的一点,他们想吞并西夏,又怕咱们大宋也参与进去分一杯羹,所以在削弱西夏的同时,也在削弱咱们大宋的实力。 咱们大宋也许眼下军力没有辽国强大,但是如果朝政稳定,经济实力是辽国无法比拟的,又足够的钱粮作为支撑,大宋也有可能吞并西夏。” 吞并西夏?!章惇非常吃惊。他不是没想过这样的事情,只不过以前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把这件事当做一个幻想或者梦想去想,并没有想过真的去准备做这件事。 现在杨怀仁忽然提出这么一个观点来,似乎让他茅塞顿开,也明白了为什么杨怀仁说三国的平衡没法恢复,原来种种迹象已经表明,契丹人要对西夏动手了。 正文 第702章:掌握先机 杨怀仁接着说道,“辽国要吞并西夏,又不想耗费自己太多的力量,所以便想着法子来挑唆西夏和咱们大宋的关系。 按照契丹人原来的计划,也许年初在环州暗杀梁乙逋之子,应该是引发宋夏之间一场大规模的战争的。 在他们的计划里,肯定觉得西夏军力比咱们大宋强,会取得局面上的优势,而咱们大宋则会仿照以往的惯例,易地换和平。 但是我大宋西北边地早已无地可易了,总不能让出关中,也许会用另一种方式,用钱来买和平。” 章惇似有所悟,“老夫有点懂了,契丹人这时候出来斡旋装和事佬,从中谋利,看上去是辽夏同盟赚了大宋的便宜,但是契丹人的诡计肯定不会让西夏那么容易得利,而是会从另一个方面从西夏找回来。” “嗯,我也是这么想。” 杨怀仁凝眉思考了一下,“也许契丹人觉得,西夏如今的朝政和局势,发动一场对宋的战争,然后再用类似的办法去挑唆西夏朝堂上的内斗。 党项贵族自然不愿意看到一个外族的梁氏家族长期把持朝政大权,相信西夏的小皇帝也不愿意活在梁氏的羽翼之下。 若是梁乙逋在得利后不能公平的分配从大宋身上得到了利益,也许就会引发西夏朝堂上的一场争斗。 小子隐隐觉得,西夏的大小两位梁太后,似乎和梁乙逋也有了嫌隙。母党专政的局面也许当前还难以改变,但是梁氏家族的掌控者,也许会换一个人。” 章惇心中暗暗称奇,杨怀仁虽然不舍朝堂,但是对大宋内外的局势却了然于胸,而且他一些观点和局势的分析,往往看得非常透彻,连他这个当朝新宰相也有些自叹弗如了。 “照杨郡公这样的看法,你觉得咱们大宋应该如何应对呢?” “很简单,咱们大宋应该掌握先机,在契丹人的阴谋诡计之前,先一步和西夏开战!” “这个想法……很好。” 章惇吃惊于杨怀仁这么大胆的想法,但是觉得这个掌握先机的主意,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只不过他对大宋当下的局势很清楚,怕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冒冒然发动一场大规模的战争,似乎难以得到朝堂上众文武大臣的赞同。 “官家那边,也许会认同杨郡公的主意,可是朝堂上其他的文武大臣们,怕是不会愿意看到这时候大宋主动去跟西夏开战啊。” 杨怀仁表情严肃道,“有些事,不可以做,而有些事,不得不做。道理很简单,如果我们不做,辽国就会去做,当契丹人统一了北方草原,章相公觉得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章惇愕然,这个结果他不是没想过,只不过觉得这件事一定会发生,但是不会是现在,也许十年后,二十年或者三十年后,大宋也会面临这样的问题。 他现在做了宰相,觉得自己起码还有十年的时间去准备这一切,没想到从杨怀仁对当前局势的分析中,越来越觉得时不我待了。 “和西夏开战,各方面要准备的东西很多,不是咱们这样随口说说,就能准备妥当的。一场大规模的对外战争,基本上要举国之力,才能保证大概率的成功。”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举国之力那么夸张。有时候要征服一个国家,不一定非得用军队去占领他们的每一寸土地。” 杨怀仁的说法是越来越离奇了,信息量实在是太大,章惇尽管才思敏捷,但杨怀仁的思维跨度太大,跳跃得也太频繁,让他一个六十岁出头的老人有点跟不上节奏了。 “这又是为何?难道动用军队,不用打仗吗?” “那倒不是,”杨怀仁笑道,“仗肯定要打,但不用把战火烧到整个西夏。既然西夏内部关系复杂,契丹人都懂的去挑唆了,咱们就不用当君子。 而且西夏虽然是党项人统治的,但西夏的人口构成里,党项人也不过占了四成而已。 西夏的汉人还有其他民族和部落的人,他们在西夏的地位并不高,基本属于被党项人统治的阶层。 西夏如果政权稳定,那些少数民族的部落自然不敢反抗党项人的统治,但如果西夏因为战争变得混乱了,那些部落的头领们,也许就会有新的想法了,这都是咱们可以利用的点。 当西夏陷入内忧外患的时候,还怕咱们正面战场上取得不了胜利吗? 也许一场战争,还不能让西夏就此灭亡,我们的目的是先把这几十年来让给西夏的土地先夺取回来,然后进一步进逼兴庆城,给党项政权足够的压力。 同时联络西夏的少数民族部落,许以利益,让他们帮助我们,就算他们摇摆不定不肯就范,也不用怕,只要他们也不站在西夏朝廷一边,就等于极大的削弱了西夏的整体实力。” 章惇疑惑道,“杨郡公说的这些,老夫也觉得可行。但是,如果大宋和西夏开战,如果只是像之前的几次宋夏战争一样,两方只不过是为了争夺一些土地或者利益,辽国可能会坐山观虎斗。 但是如果西夏面临灭亡的风险,自然会求助于辽国,而辽国也不会眼看着西夏被大宋所灭,一旦契丹人出手相助,咱们大宋到时该如何应对?” “章相公所忧虑之事,正是宋夏战争中的关键。宋夏开战,大宋的主力军队一定会派往西夏战场,而此时宋辽边地的防范就会变得相对薄弱。 如果辽国在这样的局面下来一招围魏救赵,确实是我们大宋不得不去防范的。 不过小子反而不太担心辽国到时候会出面干涉,因为小子觉得,辽国的内部问题,也许不比西夏简单,甚至更加复杂。” 章惇听到这里有些听不懂了,辽国国主耶律洪基虽然刚刚年过花甲,不过听说他身体健硕,并没有什么疾病。 尽管耶律洪基的独子耶律浚英年早逝,但是皇太孙耶律延禧如今也已经成年了,听说此人文武双全,颇具他祖父的风范,将来继承大辽皇位,似乎并没有什么潜在的风险。 正文 第703章:辽国的隐患 杨怀仁见章惇疑惑,进一步解释道,“耶律延禧和咱们官家年岁上差不多,章相公方才所说的对他的认知,小子也大致上认同。 只不过嘛,耶律延禧要想继位,不可能就那么容易,一帆风顺没有一点波浪。辽国朝堂之上的局势咱们外人看着稳定,但实际上怎么样,咱们还真不能就单凭感觉去做判断。 这样的破浪不需要太大,有就行,咱们也不用做很多,在一边吹吹风,就能起到推波助澜那的作用。 大不了多费一些财力,我是不信契丹人就不贪钱的,只要钱能解决的问题,对我来说那都不算是问题。 既然主少国疑,就不可能没有风险,姓耶律的,不一定就是一家人,更不一定就齐心。权力这东西,谁都喜欢,相信契丹人的朝堂之上,皇族之中,也不会例外。 不过辽国朝堂上的争斗,不一定会引发一场可见的混乱,很可能就像……” “没事,杨郡公随意说就好,不用担心老夫会怎么想。” “嗯,”杨怀仁啜了一口酒,“很可能就像咱们大宋一样,会有变化,但不一定就会乱。契丹人毕竟是崇尚武力的民族,不管是谁坐上了皇位,也一定是个姓耶律的,一定是个强者。 我想说的是,辽国最大的隐患还不是他们的朝堂争斗,而是白山黑水之间生活的那些女真人。” “女真人?” 章惇抚着胡须,“老夫也听说过女真人生性好斗,体格彪悍。只不过女真人如今应该人口不多,而且各部族之间好像也不太团结,对契丹人并没有多少威胁。” “这个嘛,真不好说。” 杨怀仁自然是知道未来历史的走向的,完颜阿骨打将会统一女真各部,而且会征服白头山其余各个小部族,让他们融入到女真部之中,很快就会在人口上壮大成一个不可忽视的强大部族。 原本这个过程也许走了十年,但是在杨怀仁的鬼主意促进下,也许加快了这个进程,当女真人提前壮大起来之后,无疑是一支辽国内部的强大力量,会不断的威胁契丹人的统治。 对于未来才发生的事情,杨怀仁还不敢如今就下一个非常笃定的判断,跟章惇也不敢太挑明了,只能隐晦地表达一点,不说透了,让他自己去琢磨。 “假如大宋对西夏开战,辽国这一边,我们自然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杨怀仁想了想,“契丹人不是喜欢玩挑唆嘛,咱们也可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们派了使节来吊唁太皇太后,年后我估计官家也会派人回访辽国。 到时候大宋可以暗中挑唆契丹人和女真人之间的关系,让契丹人认识到女真人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好控制。 如果后院起火,恐怕契丹人也就没有工夫和心思分出更多的力量去应对宋夏战争之中的变化了。” 杨怀仁这样的说法,有点太坏了,不过章惇似乎并没有因为杨怀仁的坏主意而对他产生什么不好的想法。 甚至他跟杨怀仁的想法还不谋而合,对自己人要善良,对番邦外族的人,没必要正大光明一身正气,有时候玩玩阴谋诡计,并没有什么不妥。 至于杨怀仁并没有详细说出计划,章惇看来也不过是当下两个人只不过是吃酒谈天,一些事情可以有个主导的大方向,没有详细的计划也是正常的。 以后如果真要去做这些事的时候,再坐下来一起去制定详细的计划和主意,也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 两个人说了很久,杨怀仁觉得能跟章惇说的话,基本都说了个遍,不该说的话,他自然也没有耍酒疯去乱说。 有些事说的层次很深,恐怕不是简单一句话就能让对方理解,也许需要章惇回去之后慢慢回味慢慢咀嚼,才能琢磨透杨怀仁话中的深意。 天色不早,庆祝学院落成典礼的人也散去了大半,章惇喝了不少酒,自知自己不能跟杨怀仁这样的年轻人比,开始推醉告辞。 杨怀仁也起身送客,想起章惇刚才非常喜欢随圆春美酒,便命人去准备了几十坛上好的随园春让他带回去。 章惇为人清廉是名声在外的,对于杨怀仁馈赠的美酒,自然不会接受。 虽然人家没给面子,不过杨怀仁似乎更加深刻的认识了章惇的为人,一些事可以跟他大大咧咧口无遮拦的谈论,但是不能触碰他的原则。 将人送出学院大门外的车驾之上,章惇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回头对杨怀仁说道,“杨郡公经天纬地之才,何不进入朝堂呢?相信官家也一定会欢喜的。” 杨怀仁听了这话不仅莞尔,别章惇这样的人欣赏,自然是值得他骄傲的,只不过他的性格,真上了朝堂,怕是不出三天就会被气死,要么就是要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麻烦来。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不一定非得身处庙堂。” 章惇听了这话立即怔住了,仔细回味了杨怀仁这句话,不但能听出杨怀仁此人文辞练达,这一句诗词精妙之处,更能察觉到他那颗胸怀天下之心。 章惇也立即感受杨怀仁身上一种不凡的气质,好似戳到了他心底最深处的那个地方。 两个人虽然年龄和性格差距很大,但是在某些事情上,比如此生理想,竟然是一样的了。 章惇见杨怀仁实在不愿进入朝堂,也不好再说什么,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也会有各自的活法,他是不好强加干涉的。 “那……” 章惇凝视着杨怀仁的双眼,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殊途同归,也许就是你我接下来要走的路了。” 说罢施礼告辞,回身便上了马车。 杨怀仁看着章惇的马车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殊途同归,呵呵,有意思。” 黄昏里起了风,天边的云似是燃烧了一般随着风摇摆着,日暮里回望学院的建筑群,杨怀仁感觉这样的景色很美,好像梦想已经走上了快车道,已经加速驶上了快车道。 正文 第704章:清照妹子来京城了 府卫的将士们大都有了家庭,杨怀仁也为他们开心,订好了开学的日子,杨怀仁要给大家放个婚假,让他们也度一下蜜月。 旅游当然是没那条件了,将士们成了亲,给他们每人分配了独立的小院,让他们可以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不过学院开学前这几天,倒是有成了旅游景点的迹象。 落成典礼的时候,学院似乎也没太有名头,毕竟离城里有将近四十里路,寻常的百姓人家,也是在没有闲工夫来参观。 而那些达官贵人们,仿佛对学院非常感兴趣,秋天树叶黄了,漫山低矮的枯树丛原也没有什么看头,但总有人喜欢看看,然后发上一通感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悲天悯人。 吟咏秋天的诗歌是肯定作了不少的,那些读多了书没出发泄的学子们用吟诗的方式来哀叹春去秋来。 只不过感怀一番之后,依旧寻了熟悉的酒家开怀畅饮,或者去看望他们在某个青楼勾栏里的相好的小姐儿们。 只是当他们见识了山谷中的庖厨学院那一片壮丽的建筑群的时候,还是受了不小的刺激的。 号称大宋最大的两座高等学府的国子监和太学,也没有庖厨学院的排场,单单是占地面积,一座庖厨学院就是国子监和太学加在一起也比不了的,就更不用说那些硬件条件了。 于是便有了不和谐的声音,老学究们听了学生们说,起先还不信,等自己亲眼看到庖厨学院的时候,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啊,叫嚣着杨怀仁这是本末倒置,一座教授厨艺的学院,建设的比正统的书院还要气派,这是侮辱圣人。 杨怀仁也不跟他们置气,就反问一句,“这地是我的,我要盖什么那也是我个人的事情,和你们无关。 建筑也没有僭越,花的也完全是我自己的钱,你有什么道理来指责我?再说官家都没说什么,你一个老顽固,难道比圣上还明理?” 搬出赵煦来,就没有人敢说话了,仔细琢磨琢磨人家杨怀仁说的也有道理,地是人家的,钱是人家的,人家要干嘛实在和他们没有关系。 再说了,那些国子监和太学的老学究们,论起来也不过是些末等的小官,跟一位通远郡公叫板,实在是鸡蛋碰石头了。 老学究们不服气,也只能私底下骂几句,杨怀仁寻思着你们愿意骂就骂吧,反正我也不会少一块肉,骂声听得多了,也不痛不痒。 直到有个熟人上门拜访,那些对杨怀仁不满的声音才少了些。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格非。 杨怀仁原也不太清楚李格非在政治理念上属于什么派别,不过高太后在位的时候他被贬去一个小县当学正,而赵煦掌权之后他却能被召进京来做京官,就说明他是新党了。 尽管被李格非被调到京城只不过是在国子监担任一个七品的院正,不过从地方到京城,这也可以说是他仕途上一次飞跃了。 杨怀仁见到老熟人,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李格非主动为那些老学究们的言论和做法向杨怀仁道歉。 杨怀仁觉得没有必要,那些人根本没有道歉的心,李格非的道歉在杨怀仁这里就显得有些多余了。 两个人聊天,自然少不了说些家乡最近的事情,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齐州老家的书院也已经建设起来了,中秋的时候就开始招生授课。 老家的书院能顺利建设起来,李格非是帮了不少忙的,书院里的先生们,很多就是李格非依靠自己的关系和面子请来的。 只是李格非不太明白的是,既然杨怀仁愿意出钱在老家建设书院,为何不能在京城的庄子里也盖一座书院,而是建设了一座教授厨艺的学院呢? 对于李格非的疑惑,杨怀仁心中只有苦笑。对于李格非这样的读圣贤之书的人,实在没法跟他解释自己的想法。 大宋的书院多了去了,不差一座半座的,但是进行职业教育的学府,却一座都没有,杨怀仁这样创新的举动,也许工匠们很容易理解,可对一个正统的读书人来说,就有点另类了。 杨怀仁也只好稀里糊涂岔开了话题,问起廉希宗的事情来。 从李格非那里得知,廉希宗学父亲隐居了大半生,似乎老了之后,忽然产生了一个云游天下的想法,说什么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半年之前,就离开家乡一个人出去云游去了。 杨怀仁对廉希宗这样的做法还是很理解的,也许是受了他的学生们跟杨怀仁来到京城见识世面的影响,他想从山中走出去看看这个世界,也不足为奇。 最让杨怀仁高兴的是,李清照跟着她爹爹进京了,一年没见,似乎那个绑着两个双丫髻的小丫头长高了不少,眼看着就到了发育的年龄了。 那个……杨怀仁还真没有邪恶的想法,只是联想到李清照后来受父母之命嫁给赵明诚,实在是有点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觉。 要是自己的儿子能早生十年,也许还有机会找李清照做他的儿媳妇的可能。 二丫当然是比他哥哥更高兴的,李清照来了京城,她又有了一起玩耍和学习的小伙伴。 杨怀仁看着妹妹和李清照在一起,两个小孩儿牵着手亲密的说话,还不时的露出开心的笑脸儿,才意识到自己想的事情太不靠谱了。 论起来自己的儿子杨孝天毕竟是小了一辈的,只要他管自己的妹妹喊姑姑,那李清照这个妹妹的闺蜜,也是他的姑姑。 总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学那个本家杨过,也玩姑侄俩之间的忘年恋那一套。 有时候欣赏一个人的才华,喜欢一个人个性格,不一定要把他或她据为己有,记在心里就好了,能时不时的见到那更好,没必要用一种强迫症似的固执,去干涉他们的人生。 送走了李格非父女俩,二丫头就求着杨怀仁,说嫂子们的孩子都生完了,是不是该回到城里去住了。 杨怀仁知道她想天天见到李清照,摸着妹子的脑袋,望了望山后的方向,觉得进城住段日子,也并没有什么大碍。 正文 第705章:初为人师 庖厨学院的学生们这几天也开始陆续进入学院,宿舍里的用品一应俱全,按照规定,学生们个人的东西,除了换洗的衣物和随身的生活用品,其他东西是一概不能带进学院的。 杨怀仁之所以这样规定,也是早想好了的,学院虽然是庖厨学院,但将来的目的并不单单是为了培养一批厨子出来。 既然将来还要向军事学院,以及包涵了各学科各专业的全面综合性的学府发展,现在就试行一种接近军事化的管理,是非常有必要的。 学生们对此的反应倒是不大,宿舍里给他们准备的床铺、被褥等用品都是崭新的,而且质量也比他们以前所使用的高出一个档次,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发对的意见。 第一年招收上来的第一批学生,完全是免费的,学费免费,连生活费也不用自己携带进来。 学院会每月发放给学生和教师以及其他教工等工作人员生活补助,足够每一个人在学院内部的生活和学习的用度。 所以,在学院这个半封闭式的环境之中,金钱是不能流通的,流通是的是杨怀仁特意派人制作的票据,统一称作学院票。 去食堂打饭要用学院票,从学院的便利店购买生活所需的物品也只能用学院票,就算是无聊同学之间打赌,也只能用学院票。 当然,教师们和管理学院的职工的薪水是用银子发放的。 杨怀仁考虑到了很多情况,这种半封闭的教学方式,也是一种培养专业人才的尝试。 廉希宗的弟子们,除了少数已经得到推荐通过举孝廉等方式入仕为官的,大多数人也都回到了学院里来。 有的担任教授,虽然他们教不了厨艺,但是学院培养学生,本也是本着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思路,厨艺自然是专业学科,但其他的学科,也是要学一些的。 比如基本的算术,物理,化学,都设置了一些,除了这些学问对于厨艺的深入理解有助益之外,总不能学了厨艺不会算账这么不靠谱吧? 还有思想政治这样特殊的学科,也是有的,教导学生用正确的方式爱国,想来是非常必须的学问。 开学典礼杨怀仁也没大办,学生们聚集在一起给他们说了些学院的规定而已。 等到校长致辞的环节,杨怀仁也没打官腔似的说些废话,一是因为这些学生们除了从禁军里退伍出来的老兵,就是一些去酒楼里学厨的半大孩子们,文化程度有限,说些大道理,他们也听不懂。 二是说废话,实在离杨怀仁的办学理念相距甚远,既然学生们来学厨艺,就是为了学一身将来可以安身立命的本事,可以赚钱吃饭的技艺,并不需要督促他们一些什么。 当然杨怀仁也是挑了一个重点来说的,那就是学厨艺,将来做厨子并不丢人,厨子也不是地位低下的职业,这世上任何凭劳动凭本事赚钱吃饭,都是光荣的。 劳动最光荣的说法也深得人心,看着学生们灼热的目光,杨怀仁也有些激动了,差点把后世做一个大厨非常有面子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开学典礼之后的第二天,第一堂课杨怀仁这个当校长的自然要亲自来上。 杨怀仁当过徒弟,来到大宋以后也收过徒弟当师父,只不过当他站在崭新教室的讲台上那一刻,他还是心情激动地有些紧张了。 以前教徒弟,就是在厨房里,亲自动手做一道菜,每一个步骤都讲给学生们听,让他们通过一种模仿的方式去学习。 那时候杨怀仁可能因为是在自己相对熟悉的厨房里,做着对他来说最普通不过的事情,所以他没有半点紧张感。 而站在讲台上教课,面对着上百名一样神情既新鲜又紧张的学生们的时候,那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从这样的角度来讲,杨怀仁今天也算是初为人师了。第一堂课,按照之前他准备的教学大纲,是让学生们从另一个新的角度去认识厨艺和厨子。 也许是因为他们学习的环境实在是太好了,甚至比他们之前当学徒的酒楼还高档了不少,也许是因为杨怀仁如今的身份是一个郡公大官人,他站在讲台上讲课,无形之中就给学生们一种无形的压力。 所以学生们似乎比他还紧张,仿佛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学习厨艺,对他们来说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从他们有些茫然的眼神里,杨怀仁似乎看到了他们在思考人生。 另一方面,这些新来的学生们,绝大多数都是穷苦人出身,他们乍一来到一个新的地方,特别是来到这么一座华丽的学府里,多少有些自惭形愧的自卑心理。 杨怀仁也理解他们这样的想法,所以在这第一堂课上,便放下事先准备讲述的课程,转而给学生们讲了一个关于自信的故事。 故事很简单,后世都是幼儿园里讲给小孩子们听的,故事的名字叫做小马过河。 故事讲完了,教室里一片寂静,学生们端坐着,不敢去接触杨怀仁这位先生的目光,只是在思索着刚才先生讲的故事,和他们将要学习的厨艺到底有什么关系。 等学生们疑惑不解地望着他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杨怀仁才说道,“你们离开家乡来到学院学习厨艺,就好像那匹过河的小马。 而我花钱盖了咱们这座庖厨学院,在很多人眼里有一些离经叛道或者不务正业。 我之所以遭受了外人这样的眼光和非议还执意要建设起咱们的学院来,也是摸着石头过河,我也是一匹还不知道河水深浅的小马。 所以说咱们都是一样的,都在做前人不曾做过的事情,只不过你们是学生,我是你们的老师和校长罢了。 河水是深是浅,我也不知道,但我们是一定要过河的。不过我想说的,并不是说我现在要鼓励你们不管河水深浅都要硬着头皮去趟。 而是说,这天底下谁告诉你小马就不会游泳的?我们只要学会了游泳,管他河水深浅呢?” 正文 第706章:醋溜土豆丝的智慧(上) 一堂正常的基础知识课,被杨怀仁开成了班会,有点像后世他上学的时候,班主任上第一堂课的时候也不会去讲授什么知识,而是对学生们进行思想教育。 只是和后世班主任喋喋不休地签订年万嘱咐假期过了,要收收心回到学习上来,或者拿“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来督促孩子们努力学习不同,杨怀仁的班会开得别开生面,起码学生们不用举手去问那个伤悲的“老大”究竟是谁。 这里的学生们和别处的学生们不同,和国子监或者太学的那些自诩天之骄子的书生们更是不一样。 放眼望去,给杨怀仁的感觉是,职业教育毕竟是跟传统的教育是有区别的,学生们大的已经年过四十,而小的也不过十三四岁,混编在一起学习厨艺,本来也没啥,就是容易给人一种错觉,这是在开家长会。 学习厨艺的学生们,文化程度还是偏低的,后世要进入职业学院,学生们起码也是初中毕业的文化水平,且不管学得牢不牢固,但可以说还是有些知识基础的。 可这第一届庖厨学院的学生,原来的文化水平上就有点参差不齐了。 有些人是读过书认识字的,但大多数人没有那么命好,就说那些从禁军里退伍了不肯回老家的将士们,他们十几岁进入军营,到三十多四十来岁却又回到学堂,斗大的字也不识得几个很正常。 总得来说就是自认为是一些粗人,会写自己的名字就算是识字了,从没想过要如今还要上课听讲,看着黑板上的字,只能大眼瞪小眼。 除了文化水平的问题,专业上的基础,这些退伍老兵也是没法跟那些年轻人比的,人家能被自家酒店的掌柜或者东家派来学院学习,那也是学厨的小子里边相对比较有天赋的。 而老兵们的天赋有没有他们也不知道,但是厨艺基础上,也是先矮了那些年轻人一大截。 他们虽然是说的退伍离开了禁军,但他们心中也是有数的,因为年龄或者伤病的问题,他们跟不上如今龙武卫和虎贲卫那种严苛的训练节奏,才被清退除了禁军。 是杨怀仁大将军人好心善,给他们机会免费让他们进了学院学习厨艺,让他们有一样重新回到现实社会能生存的本事。 可是坐在那些年龄上差不多跟他们的孩子一般大的同学身边,他们还是有一些不舒服的,似乎角色转变得太快,他们有点难以融入进去。 杨怀仁看在眼里,倒不是为在禁军里淘汰了他们感到抱歉,而是检讨他先前制定的教学方式,有点太理想化了。 这也许是兴办职业教育必经的困难阶段,特别是这是第一年,招生的时候基本没有什么要求,所以这样的情况也就正常不过了。 要是让杨怀仁编故事忽悠一个什么人,他自然是信手拈来般容易,可是作为一个老师和校长,对待自己的学生,他就不能那样了。 虽然不是教书,可是育人这种事,绝对不能凭着自己的性子乱来,教岔了学生,以后可就掰不回来了。 基础课的教授看来是没法进行了,下了这堂课,杨怀仁也想好了要重新制定教学计划,文化基础课一定要加强一些,先让不识字的学生们识字,起码能知道老师说的啥,又在黑板上写的啥。 接下来一堂课是实践课,也就是传统的厨艺传授的环节,有专门的半厨房半教室的专业课教室。 杨怀仁忽然想到一个办法,可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去启发学生们厨艺,到底是怎么回事。 专业课教室四四方方,中间的部分是一个环形的灶台,而四周则是学生们的座位。 除此之外,和传统的教室不同的是,老师们授课的讲台,也就是这件专业教室里的灶台,并不是高于学生的座位的。 相反的,老师们授课和演示的灶台,特别设计的比学生们听讲的座位低,这就像是中间是舞台,而四周是观众们的看台一般。 这样的设计是杨怀仁想的,这样一来,上专业课的时候,授课的老师在中间演示,而学生们则可以在高处观摩,视野更好,也能学到更多的细节。 杨怀仁也没打算第一堂专业示范课要拿出什么拿手菜或者复杂的菜式来传授,因为那不现实。 学生们如今的厨艺水平差距很大,有些人在厨房里当了一两年学徒,也许在酒楼的厨房里他们还没有资格掌勺,但要说让他们亲手做几个菜的话,应该也有这样的能力。 而更多的,估计连炒菜的小锅都没摸过了。 杨怀仁想到的,是一道最简单最常见的菜式,醋溜土豆丝。当然,这道菜在如今就是最新最流行的菜式了。 土豆今年夏天大丰收,同时也大面积上市,除了京城和附近州县之外,土豆之命可以说传遍了大宋,尽管杨怀仁在卖土豆的时候已经点名了这东西叫土豆了,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传到民间,还是很多人称它作神仙豆。 醋溜土豆丝呢,也是杨怀仁专门写的十几样用土豆作为主要原料的菜式中的一样,如今各大酒楼里都有这道菜可以点,当然做出来味道是不同的,这就是厨子对新食材的理解的差距了。 杨怀仁这趟专业实践课拿醋溜土豆丝来作为教授的第一道菜式,是有他自己的想法的。 而学生们听到杨校长要亲自教授这道菜的时候,还是兴奋了起来,一是因为菜的做法虽然看上去简单,可他们心里清楚,越是简单的菜式,其实越是难以形成独具特色的味道,同时又要保持稳定的水准。 二是因为这道菜现在实在是太流行了,每一家酒楼的厨子们都在按着杨怀仁的菜谱去制作,有的还当做了自家的招牌菜来供应。 但是每一个厨师,同样按照同一张食谱做出来,味道上的差异确实非常明显的,这也就造成了各家生意火热程度的不同。 正文 第707章:醋溜土豆丝的智慧(中) 杨怀仁也不多说话,既然是专业实践课,就是老师来展现自己的手艺,让学生们去观摩和效仿,然后学会这一道菜的做法。 环形的灶台上用具非常全,也大都是杨怀仁特别定制的那种厨具,洗菜台,制作台和灶台的布局也非常简洁合理。 杨怀仁先选了几个个大的土豆,洗净之后用去皮刀去皮,然后便是杨怀仁展现他精湛刀工的时刻了。 一个大大的椭圆形的土豆,切成土豆丝,听起来很简单的变化,但是这也是非常考验一个厨子的刀工的。 杨怀仁为了展现不同的手法,特意把每个土豆切成了不同直径的土豆丝,每一种刀工的技巧也随着自己技艺的展示讲述了出来。 当然不指望学生看一遍就能学会期中的要领,只是让他们先知道这样的方法,下了课之后,只有通过不断的练习,才能真正学会期中的精髓所在。 光土豆丝就切了好几堆,杨怀仁特意点了几个后排的学生走下来给他打下手,近距离感受下先生的精湛技艺。 打下手的学生们按照杨怀仁的吩咐把切好的每一堆粗细都略微不同的土豆丝都放入小盆中,然后在小盆中加清水淘洗。 正常淘洗三遍,目的是洗净土豆丝表面的淀粉,这样在炒制的时候,土豆丝不会因为表面的淀粉快速受热发粘而粘锅,或者导致土豆丝翻炒不均匀导致成熟度的不同。 淘洗到最后一遍的时候,水已经变得相对没那么浑浊,这时候不着急把淘洗过后的土豆丝从盆中捞出来,而是留在水盆中,然后在盆中点入几滴醋,加少许盐,就这样放在一边浸泡一会儿。 配料的准备相对简单,葱姜蒜还有青辣椒等配菜,洗净也切成细条的形状,这样的形状也是为了配合这道菜做出来之后的美观。 如果说前边杨怀仁展示刀工让学生们心中无比赞叹的话,那么炒菜的过程,就让那些学生们不得不为杨怀仁的厨艺爆发出惊叹的声音了。 第一份醋溜土豆丝,杨怀仁要展示的是原汁原味,也就是什么配菜配料都不添加。 锅中放底油,大火烧至十分熟,油开始冒烟的时候,杨怀仁快速的把一份切的最细的土豆丝放到锅里爆炒。 杨怀仁一只手抓土豆丝入锅,而另一只手则快速的颠着铁锅,熟练地把锅中的土豆丝颠得飞扬起来飞到空中,但却没有哪怕一根调出锅外。 看上去只比头发丝粗了一点点的土豆丝入锅之后表面水分遇热迅速蒸发,而重新沾了油的土豆丝在飞扬起来之时,接触到边缘的火焰,也跟着燃烧起来。 一刹那里锅里全是火焰,杨怀仁手法太快了,那只刚才还在抓土豆丝入锅的手立即又抓起了炒勺,准确的一勺插进盛放米醋的开口的醋坛之中。 当燃烧起来的土豆丝飞扬起来第二次从新落回锅中,一勺醋便浇了下来,“刺啦”一声脆响,锅中的火焰立即熄灭,接着散发出的醋香溢满了整个教室。 而第三下颠勺的时候,炒勺上已经从盐罐子里沾了一勺头的盐回来,在锅中均匀的一撒,好似天女散花一般,细小的盐粒便自然的个土豆丝交叉融合在了一起。 杨怀仁整个动作太快了,几乎一气呵成,看上去只是来会把铁锅颠了三四下的工夫,立即就把锅端离了灶台。 灵巧的一翻手腕,锅中冒着热气的土豆丝便整齐的码放在预先准备好的一个空盘子当中,而且就这么简单的一下,土豆丝也码放得非常整齐,并没有任何一根落在盘子外边。 杨怀仁脸上带着笑,示意他的一个充当助手的学生把这盘原汁原味的土豆丝端到其他同学们面前,让每个人都尝一下。 观摩的学生们每个人都发了一双筷子,每个人都夹上一筷放到了嘴里。 当那个酥脆鲜香的味道传遍了整个口腔,每一个人都对他们的杨校长佩服的五体投地,明明什么配菜和配料也没有放,土豆里淀粉最原始的香味,已经足够让人觉得美味无比。 整道菜与其说是醋溜,不如说是先干煸再醋溜的制作手法,干煸的速度很快,造成了细细的土豆丝一种酥脆的口感。 而加入醋之后才算是醋溜,蒸发出来的醋以一种气体的方式渗透到本来干燥的土豆丝中,有一种丝丝入味之感,整道菜汤汁很少,并没有破坏干煸土豆的酥脆感。 杨怀仁没有问学生们感觉怎么样,而是问道,“大家说这道菜这样的制作方式里,最关键的点都有什么?” 学生们砸吧着嘴里还留存的美味,细细思考了一下,有的说最初的刀工已经注定了这道菜的土豆丝那种酥脆的口感。 有的说土豆这样新食材的选取,找到最合适的制作方式,展现它原来的味道就是这道菜的真谛。 有的则说炒制的过程中杨怀仁神乎其技的精湛手法,才是形成这样的口感和味道的关键。 有的也说这道菜的关键是火候的掌握,总之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杨怀仁则听了每一种答案之后都点头微笑着回应着学生们,并不说谁说对了最终答案。 学生们之间也开始相互讨论,或是更详尽的表达自己的观点,或是听了别人的观点之后,和自己的观点相互融合,形成了新的观点。 杨怀仁就这么不动声色地听着大家讨论了一小会儿,并没有着急去宣布答案。 他本来也没有什么教学的经验,只不过是突发奇想,想到了这样的教学方式,手把手的教授,或者用传统的言传身教的方式去教学生,自然没有什么错。 而杨怀仁更注重的,是教会学生们根据自己看到的东西去思考,不同的思考出来的结果之间相互碰撞融合,更激发他们的求知欲望。 杨怀仁见学生们踊跃讨论得差不多的时候,才举手示意大家安静一下。 “大家说的都有道理,不过先不要立即就下了结论,等看完了接下来的另一种醋溜土豆丝的制作方法,也许你们就能找到答案。” 正文 第708章:醋溜土豆丝的智慧(下) 杨怀仁说着,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手上则重新把铁锅上灶,准备做他口中的另一份不同做法的醋溜土豆丝。 学生们心有疑惑,对于食物,特别是通过厨艺制作出来的一道精美的菜式,有很多种不同的做法这一点是很好理解的。 不同的烹制手法,让同一道菜做出来之后总会有一些差别,但总体上来说,既然菜名是醋溜土豆丝,那无论怎么做,万变不离其宗,主料肯定是土豆,配料里一定有醋。 只要主要的原料不便,即便是加入不同的配菜,顶多就是口味上有一点点去别罢了,见杨怀仁这么神秘,他们有点不太懂。 不过杨校长既然要做,他们当学生的自然要聚精会神的去看,去学,通过观察先生的技艺,转而在自己的脑子里形成记忆,这也就是言传身教的意义所在了。 杨怀仁没有注意学生们的表情变化,当他掌起勺的时候,他是专注的,并且乐在其中。 这一次他所用的是粗细适中的土豆丝,这也是外边酒楼里最常见的一种粗细的土豆丝的规格。 但是这次他往锅中加了底油之后,在油只有三成熟的时候,往油里加了一些花椒,花椒遇到热油开始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整间教室里花椒的香气也扑面而来。 等到花椒开始变色,油也差不多八成熟了,这时候杨怀仁灵巧的用炒勺把花椒从油中挑了出来,又加了一些干辣椒碎进去。 加了干辣椒的同时,油也熟了了,滚热的油把干辣椒炸得更干,而干辣椒的颜色很快就变得焦黄,而此时从锅里冒出来的青烟也开始变得香辣刺鼻起来。 这是再捞入土豆丝,像刚才第一份一样快速的翻炒,只是看上去醋加的稍微多了些,而且在土豆丝出锅之前,又额外加入了些香葱条。 杨怀仁把这一份醋溜土豆丝装盘,示意大家再尝一次。 学生们尝过了之后,被辣的直伸舌头,不过那个味道太极致了,又辣又酸,两种味道都用一种激烈的方式刺激着味蕾,让人不禁挤眉弄眼地去体味。 尽管如此,这样的感受还真是诱人的很,就算是很辣很酸,辣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酸得牙都倒了,但是吃完了一口,却又迫不及待的去吃第二口了。 同样是一道醋溜土豆丝,杨怀仁做出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味道,第一份注重的是土豆的那种原味,而第二份,则是酸辣口味的,追求的是一种味道的极致。 吃过了第二份土豆丝,同学们开始陷入更深层次的思考,不过先生刚才问过的问题,似乎还是没有答案,或者说他们想到了一些,却因为太模糊了,不能用一种合理的方式去解答出来。 杨怀仁看着学生们皱着眉头冥思苦想的样子,淡淡地一笑,还是没有直接告诉他们答案,而是说道,“大家先不要着急,再来看第三份醋溜土豆丝的做法。” 学生们心中更加好奇了,原来一道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醋溜土豆丝,先生竟然能做出三种完全不同的口味来,忙擦了被辣出来的眼泪,瞪大了眼睛去看第三份醋溜土豆丝的做法。 杨怀仁第三次起锅,锅中放少量底油,也不加花椒和辣椒,像是第一份原味的醋溜土豆丝的时候那种什么都不添加的做法。 不过油只有五成熟的时候,他便加了少许葱花和姜末给底油提味,当油七成熟的时候,他便加了土豆丝进去。 这一份土豆丝他选择了相对粗一些的那种,这一份与其说是土豆丝,不如用土豆条来描述才更准确了些。 也许是因为油温没有前两次那么高的缘故,也或许是这一份土豆条相对粗了一些,当土豆条倒进锅中的时候,遇热之后的反应没有前两次那么激烈。 而杨怀仁也没有像前两次一样去秀他的颠勺技艺,而是轻轻晃动着铁锅,让土豆条在锅中均匀的受热。 粗土豆条在锅中逆时针般盘旋着,翻滚着,当眼色从浅变深的时候,杨怀仁才开始加醋,加的醋的分量,跟前两盘土豆丝的分量也有明显的不同,似乎比第一次的一半还要少一些。 而接下来他所加的糖霜的分量,反而比前两次都多,因为醋加的少,锅中显得有点干,杨怀仁这时往锅中加了一勺用鸡汤熬制而成的高汤。 加了高汤之后,才又加了些葱条,让土豆条和葱条同时在高汤中熬制,最后则是勾了芡粉进去,让这道菜的汤汁变得更加浓稠。 出锅之前少许盐,搅动几下就可以出锅了。 第三盘醋溜土豆丝用时最长,火候也相对比前两份更足了些,土豆条变得有些松软,但因为土豆条相对粗一些,反而有足够的空间吸收了高汤中的浓香。 因为糖霜加的相对多一些,又勾了芡粉进去,所以第三盘醋溜土豆丝的外观极其美观,闪亮的汤汁冒着热气覆盖在土豆条上,让人看了就不自觉地开始流口水。 杨怀仁同样让学生们挨个尝试一下,然后根据这三种不同的做法做出来的醋溜土豆丝,来给出他那个问题的答案。 当杨怀仁看到学生们的表情从疑惑不解到若有所思,最后到感悟颇深的时候,他知道他这一堂课上的非常成功了。 学生们已经学会了思考,而正因为他们懂得了去思考一道菜味道和口感形成的原因,便知道厨艺在这一道美味产生的过程中,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杨怀仁已经不需要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了,他要做的,只不过是总结发言。 “一道醋溜土豆丝,其实还有更多的做法。我们当厨子的,自然会根据自己更擅长的手法去烹制这道菜。 相信你们通过今天这一堂课,也从这道醋溜土豆丝中,想通了一道看上去最简单不过的菜式中所包含的厨艺的智慧。 食材有很多,根据一种食材所烹制出来的菜式也有很多,也许每个厨子都有自己不同的习惯和技艺,但是我想告诉你们,不要被这些技艺所禁锢,要学会举一反三,要学会创新。” 正文 第709章:王爷的无奈(上) 杨怀仁没当过校长之前,只以为当校长是一件极其容易又威风的事情,除了开学生大会站出来讲几句话之外,其余的时间都坐在舒服的办公室里喝茶。 而当他真正坐在那件专门为他留出来的一间偌大的办公室之中的时候,他才体会到这世上还身世干啥都有干啥的苦,没有什么职业是容易和轻松的。 学院盖起来了,也开学了,杨怀仁原以为他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应该是安安稳稳的等着享受成果的时刻了。 但现实往往会在我们觉得可以悠闲自得的时候选择打我们的脸,力气也许不大,发出来的响声却是一种带着讽刺的清脆。 教书育人,并不是一件容易事,需要考虑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完全超出了杨怀仁的乐观估计。 面对这些原本文化程度很低,厨艺水平也参差不齐的学生,杨怀仁可是伤透了脑筋,这时候用无奈这个词来形容,也许最恰当不过了。 杨怀仁确实很无奈,柔石和利水两位师兄就安慰他,说反正是第一届学生,我们办学院是谁都没有经验的,就当拿第一届学生来积累经验了。 就这么一句话,近两千人的庖厨学院第一届学生们就成了小白鼠,不知道他们知道教导主任对他们这样的定位,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教授厨艺,杨怀仁问题不大,上了几堂课之后,也有了些当先生的心得。那就是当先生不怕说错话,学生们也对先生充满了尊重。 杨怀仁这才明白当年那个讲错了题的无理老师为什么把错误错的理直气壮,又装逼装得理所当然。 圣人也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杨怀仁觉得自己比不了圣人,那犯些错误就更没有心理负担了。 说错了话不要紧,厨艺没教错了就行,再说厨艺和那些理科里的公式和定理也有所不同,很多时候都无所谓对错,口味这种事本就因人而异,鼓励学生们大胆创新,建立自己个独特风格其实也是一种不错的想法。 文化基础课在这之后有所加强,认字识数这种事,学起来其实没那么难,学生们虽然是来学厨艺的,顺带着学了些文化,对他们自身修养的养成也是大有裨益。 办学嘛,只要原则上的事情把握好了,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慢慢来。杨怀仁想清楚这一点,也渐渐放下心来。 宫里来了一道赵煦的手谕,让杨怀仁进宫叙话。 杨怀仁这才想起前些天章惇来的时候传达了赵煦的旨意,让他去安抚一下非要解官给丧的嘉王爷赵頵。 杨怀仁心说不会是他这几天没进城去见赵頵,赵煦这小子以为他把不那么正规的圣旨当做了耳旁风了吧。 杨怀仁赶紧喊了马夫套车进城,自己犯了迷糊不要紧,别影响了章惇老相公的名声和信誉。 东京城还是那个东京城,一半是温柔的祥和,另一半是混乱的嘈杂。 赵煦重整朝政之后,似乎市面上也看不出和以前有什么不同,该灯红酒绿莺莺燕燕的,依旧是那么光彩夺目,而更多的人,只是为了吃上饭在忙碌着,从马车里看过去,神色匆匆的行人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嘉王府门前有些冷清,不知道是不是和秋风卷起来的落叶有关系,赵頵闭门谢客很久了,而以往那些巴结嘉王爷的人们,现在也非常识时务的远离了那个郁闷的人。 杨怀仁敲门,进门,不用多说一个字,门房的老内侍见是他,自觉地躬身行礼,然后便让出了道路请他进门。 更不用人带路,杨怀仁便自己去书房寻赵頵。让他惊讶的是赵頵竟然不在书房,而且他的书房似乎很久没有人进去了,尽管丫鬟们每天都打扫,可还是掩饰不了那种人去楼空般的静寂。 杨怀仁问过了王府的下人,转头去花园里寻找。走过一个长廊,从拱门里撞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手上抱着一件披风。 “你来了?” 杨怀仁微笑着点点头,却不知为何赵霏儿看见他之后便泪眼朦胧了,眼神却不离开他的双眼,似是有些想念,又有些怨怒。 杨怀仁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赵霏儿自然知道他是来劝慰父亲的,便把手上那一件披风递到了他手里,然后抬起手来指了指花园里的凉亭。 杨怀仁下意识的接过来,刚想到问候一下这个许久不见的小丫头,却还没来得及开口,赵霏儿已经扭头走了。 花园的凉亭下,赵頵身着一身素色的儒衫负手而立,不知道在望着天空中的什么唉声叹气。 天已经很凉了,秋天不知不觉就快要过去,天空虽然晴朗,但天空的颜色略微有限淡,显得格外苍茫。 赵頵没有穿话里的蟒袍,只是一身最平凡不过的素色儒衫单衣,站在那里好似化作了雕塑一般,只听见些无奈的叹气声,却一动也不曾动过。 杨怀仁走到他身后的时候,他都没有察觉,就像他神游到了另一个时空,现实中的一切,仿佛已经与他无关了一般。 杨怀仁展开那一件鹿皮内衬的披风从背后披在了赵頵背上,赵頵这才从他的世界里走出来。 扭头看见是杨怀仁,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又重新抬起头望着天空。 “杨兄是来给官家但说客的么?” 杨怀仁没料到赵頵先开口了,而且一张口就猜到了他此次来的目的。 “一半是为了他,另一半是为了你。”杨怀仁淡淡地答道。 “为了我?” “嗯,”杨怀仁指了指天空,“你知道天空有多远吗?” 赵頵被这么一个问题问得有点懵,下意识的问道,“我如何知道?难道你知道?” 杨怀仁指了指赵頵,又回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天空有多么远我也不知道,不过咱们哥们俩的心有多么近,我是知道的。” 赵頵惨然一笑,“我没怪过你,你身在那个位置,做了你该做的事情而已。就像你现在来劝慰我,也是你觉得你现在该做的事情。 同样的,我身处现在的位置,也不得不去做我应该做的事情。” 正文 第710章:王爷的无奈(下) 听了赵頵的话,杨怀仁摇了摇头,“是你觉得你正在做你应该做的事情,还是你觉得你在做你不得不做的事情?” 应该做和不得不做,这之间的差别是一种出乎意料的大。 “其实没有什么分别的。” 赵頵似是看透了人生,缓缓反问道,“杨兄你现在说这些话,还有区别吗?官家用这样的方式重掌朝堂大权,你觉得我还有余地留在京城之中吗?” 杨怀仁从赵頵的语气中听出了他也很无奈,就好像一个人本来视力很好,可天偏偏黑了,而且还下了大雾,伸出手去都看不清自己的五指。 “事情也许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样的,官家那么做,也许有他的苦衷,比如……并不一定是他先动手的,这种事,往往都是被逼无奈而为之。” “被逼无奈?也许吧……不过他之后对母后的做法,有点……” “嗯……也许仓促了些吧,不过该有的礼数还是做足了的。” 赵頵又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沉默了一下,“做给别人看罢了。咱们宋人,最注重的就是孝道,官家做足了礼数又如何?他心里,还是怨恨了母后的。” “这个嘛,我一个外臣,实在不敢妄加论断。” 杨怀仁又指了指天,“对我来说,天空很遥远,永远都是看得见,却永远也摸不着的。 而对你来说,天的颜色也许会变,那一片蓝色,有时候是浓重的,有时候是空洞的,其实都你也不用因为天的变化而改变自己。 在官家眼里,你还是那个闲云野鹤一般的皇叔,他执不执掌朝堂大权,对你的看法是没有改变过的。” 赵頵忽然苦笑了一下,不过立即又恢复了无奈的表情,“话是可以这么说,不过就算是这话是官家亲口说给我听,我还敢信吗?” “呃……” 这问题杨怀仁也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赵頵都没有自己欺骗自己,而他就更没有必要去欺骗这个好朋友了。 都说女表子无情,戏子无义,可要说到无情,自古以来生在皇帝家的人,似乎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情无义的人。 亲兄弟亲父子之间,为了争权夺利,有多少人反目成仇的?数不胜数啊。 世间的人情凉薄,这世上我们每一个人都有相似的体验,而赵頵作为生在皇帝家的人,自然是对此有更深刻的认识。 赵煦才当皇帝的时候,因为年幼无知也好,因为他只有皇帝之命却没有皇帝之权也好,赵頵这个皇叔在他眼里,是一个最亲近的亲人。 当他慢慢长大,慢慢理解了他作为一个皇帝的意义之后,对此的看法是否有所改变,那就不是别人能随便揣测的了。 都说皇帝孤独,这一点是不用怀疑的,皇帝孤独的原因也不能怪别人,只是一个人的本性使然。 当他的地位处在一个最顶端的位置的时候,自然会有高处不胜寒之感,要说他从来没有担忧过有人会对他的地位和权力造成威胁,谁信呢? 他的兄弟们还年幼,像端王赵佶,也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也许性格比一般的孩子成熟了些,不过毕竟年龄和阅历摆在那里,他有野心,也没有足够的心机和能力去做些什么。 但赵頵对赵煦来说就不同了,赵頵这个人在朝中大臣心目中就是一个贤王的形象,在其他的皇亲国戚和权贵勋戚之中口碑也不错。 如果赵頵有心造反,他是有足够的能力和影响力掀起一番风浪的,照这么想的话,赵煦注定了会对他叔叔心有忌惮。 也许表面上做出来的姿态是很大度的,但是内心里究竟是在怎么想的,外人实在是没法说。 赵頵是明白这一点的,他非要上书要去高太后陵前守孝,就是表明自己的态度,他对权力没有野心。 而赵煦不允许,又千方百计的找了杨怀仁这个说客去劝慰赵頵,也是要表明自己的态度——我是大度的,我相信你。 杨怀仁这下理解了这件事中的两个人的心中所想了,他们都是在做戏,一个是为了自保,一个是为了自己的名声。 而杨怀仁夹在中间,其实也不过是演戏给别人看,不过他并非是主动的,就像一开始他问赵頵的那个问题一样,也许他觉得是应该,实际上也是不得不做而已。 好在杨怀仁在这场戏里也不过是一个配角而已,对于这场戏剧情的走向,从一开始也没有什么关键的影响力。 杨怀仁越想越透彻,也越想越是心凉。当亲情需要演戏给别人看的时候,那还叫什么亲情呢? 他忽然就不想说话了,只要他在他的位置上,不论对赵頵还是赵煦,他作为一个朋友尽到了他该尽到的责任,其他的他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改变些什么。 特别是明白了自己原本就是个配角,说的太多,做的太多了,反而有抢戏之嫌。 既然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杨怀仁觉得最佳男主角他是没有什么资格去竞争了,拿一个最佳男配角,也挺好的,永远也别不拿豆芽当盘大菜。 赵頵见杨怀仁不在说话,又笑了一下,不过这笑意里带着一种豁达。 人就是在不断的经历中历练了自己的性格和脾气,吃了亏,才能加速自己的成长,永远一帆风顺,也许就永远也长不大了。 赵頵觉得他离京的事,也离的不远了,忽然想起些什么,抬手抓起杨怀仁的手来说道,“我是一个人出京去皇陵的,王妃和霏儿不会跟着我一起去。 我走了之后,如果王府有什么事情,还要你多多照拂。” 杨怀仁觉得赵頵的表情太到位了,给人的感觉,有那么点托孤的意思,心道你自愿去守皇陵尽孝道,也不过三五年的工夫,又不是回不来了,干嘛说话说得这么暧昧啊。 想起一年之前,杨怀仁还是孑然一身之时,没少借了人家的势,更没少得了人家赵頵的好处,眼下忽然位置转换了,他倒是觉得不太适应了。 杨怀仁坚定的点了点头,“放心。” 正文 第711章:人的烦恼 赵煦的御书房里已经燃了暖炉,让杨怀仁觉得有点热。 赵煦每次接见杨怀仁的时候,也总是屏退了了众人,也许在他心里,只有这样,杨怀仁才会像个朋友一般跟他说话。 “你见过皇叔了?”赵煦吹散了茶盏中漂浮的茶沫,边抿着茶边问道,神色宁静自然。 “嗯,见过了。不过官家委托我的事情,我还是没有办好,嘉王爷心意已决,如果官家不肯让他去给高太后守陵,他说他会用一种比较激烈的方式来表达他的决心。” 事情已经是必然,不过杨怀仁总要给赵頵和自己找一个托词,倒不是刻意的去欺瞒赵煦,就是为了给大家一个台阶下而已。 “哦?照这么说来,皇叔是不肯留在京城了。” 赵煦说着抬眼看了看杨怀仁的反应,杨怀仁便喝着茶水,眼睛虽然没去迎上赵煦的眼神,却用余光察觉到了赵煦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嘉王爷孝感动天,既然他执意要如此,不是我一个人说几句话就能改变他的心意的。” 杨怀仁放下茶杯,稍微顿了一了,“不过这样也好,去皇陵住上些日子,说不定能静下心来,等他过段日子再回到京城,也许书法和画艺,都能精进不少,不是你我可以比拟的了。” 杨怀仁这样的话,似乎在赵煦这里很受用,把一件复杂的事情岔开到另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上去,无形中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本来很明显的事情,赵煦原也是想到了这样的结局的,更是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 之所以要故意摆出这样的姿态,也是为了自己在百姓和群臣中的形象而已,对杨怀仁,赵煦有种感觉,不必把话说得太透,大家心照不宣,就挺好。 “嗯,我以前也是当皇帝,现在也是当皇帝,可以前虽然心情总不是那么好,可活得自由自在,想任性的时候,就任性一下。 等任性的玩累了,往自己的寝宫里一躺,舒舒服服睡一个好觉,等再次睁开眼,浑身又充满了活力,又可以继续任性。 可现在似乎一切都不同了,刚开始上朝的时候,我高高在上的坐在那里俯视群臣,有一种天下尽在掌握的感觉。 但慢慢的,那种感觉就淡了,日复一日的上朝,听着那些大臣们重复着一样的话,总是觉得无聊的很,心也累。 回到寝宫想着一觉睡到天明,起来也许就不累了。可气就气在每天天不亮就醒了,醒了又要面对同样的人,同样的事情。 唉,你说这是不是旁人说的当皇帝的烦恼?” 这样的话,从一个皇帝嘴里说出来,杨怀仁即便没有亲身的体会,却是听懂了赵煦想要表达什么。 而且这样的话,也许天底下也只有他一个人能从赵煦这里听到了。 在他看来,也许是赵煦对着一个他信任的熟悉的人发发当了皇帝的牢骚,也许是向一个朋友征求些意见,总的来说,这一刻他很轻松。 杨怀仁是不想对赵煦现在的生活去下一个明确的定义的,毕竟追根揭底,两个人的身份已经不同了,有些话杨怀仁不能还当赵煦是一个小孩子那么去说。 当然也不能没有任何反应,让赵煦一个人尬聊,保持一个中立的态度,维持两个人之间亦是君臣,同时又是朋友的关系,是一件很精妙的事情。 杨怀仁心中还是有一定的尺度,笑着回答道,“烦恼这东西,谁都有,而且越是有才华的人,有本事的人,越是有地位的人,高高在上的人,烦恼就越多。 不过话说回来,烦恼和快乐,也总是如影随形的。就比如说我,你也知道,前段日子我两位娘子同一天给我生了两个孩子。 这是件好事对吧?一开始我也是高兴的不得了,左手抱着儿子,右手抱着女儿,左看右看,都是喜欢的紧。 那几天我见人就吹我杨怀仁受到了老天的眷顾,一天之内得了一对宝贝儿女,我将来的日子一定是快乐无边的。 可过了几天之后,我就开始发愁了,儿子太顽皮,总是跟我这个当老子的作对。 先是不好好吃奶,吃了吐,吐了吃。要单单是这样也就算了,白天我想抱抱他陪他玩,他就闭着眼睛睡觉,等晚上我要睡觉了,他又来了精神了。 别人抱还不行,一抱就哭,只有我抱着,才不哭了,然后就瞪着两个大眼珠子望着我,而且必须盯着我的眼睛。 我抱累了,困了,稍微一闭眼,他就踢我,下了狠劲那种踢法,我都想不明白他那么点大的一个小东西,一脚踢在我脸上,竟然那么疼。” “哈哈,有意思。” 赵煦哈哈大笑起来,接着问道,“为人父母的,就是这样的,将来他长大了,就会明白父母的苦心,然后会感动,才会懂得父母养育他成人不容易,才会懂得孝顺父母亲。” “长大了?” 杨怀仁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么点大就这么顽皮,等长大了,怕是要学孙悟空大闹天宫了……” “孙悟空?就是你上次聊天说起的那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 这话把杨怀仁逗乐了,想起当初无聊给赵煦讲过的西游记里边的选段,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对,就是那只不听话的猴子。你说我烦恼不烦恼?将来怕是这孩子长大了要当个纨绔子弟了,在家惹事的话,起码还有我给他担待着。 若是将来出了家门,在别人的地盘上惹了什么麻烦回来,我可没有本事给他担待……对了,将来还要指望你。” 赵煦点点头,“你放心,只要不是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我一定帮他担待着。” 说完赵煦似乎明白了杨怀仁的用意,杨怀仁有了孩子是又快乐又烦恼,而他呢,是有了权力才又快乐又烦恼。 他作为皇帝,等待手上紧握着实际的权力等待了好久,就好像十月怀胎诞下的一个孩子一样,快乐和烦恼是同时到来的,他必须去面对,去接受。 正文 第712章:两个使团(上) 杨怀仁或者说一些俏皮话,或者随口讲几个他没听说过的小故事,让赵煦心情开朗了许多。 就这么赵煦也打开了话匣子,好似宫中真的没有人能跟他说上话,跟杨怀仁啰嗦起了最近朝堂上的事情。 杨怀仁嗯嗯啊啊的应付着,似乎对此不太感兴趣。这也不能怪他,首先他就不关心,其次他也不懂朝政上的事,更没法理解古代朝廷有些迂腐繁琐的运作方式。 而最重要的,是他作为一个穿越者,知道赵煦明年改号绍圣,而他的绍圣变法的结局,跟他老爹的两次变法革新的结局是一样的,都没有成功。 这种事自然不能告诉他,更不能让他知道杨怀仁是知道将来大概发生的事情的,所以杨怀仁也只能含糊其辞的支应着,没法发表言论。 赵煦也看出来了,杨怀仁对朝政的事情是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他越说越没趣,自然而然的就转变了话题,开始聊他的后宫生活。 男人和男人之间,如果聊起女人来,自然不可能没有话题的。不过杨怀仁作为一位聆听者,就有点尴尬了。 皇帝的后宫故事,他不知道是该听呢还是该听呢还是该听呢?既然赵煦乐意讲,那就且先听听罢。 有点让杨怀仁惊讶的是,赵煦的故事里,女主角并不是皇后孟氏,而是另有他人。 孟皇后是高太后去年选出来的给赵煦的,赵煦虽然心中不情愿,不过由于当时的特殊情况,他也不能不从。 孟皇后此人说起来还真是个绝世的大美女的,杨怀仁虽然就远远的见过一次,但不论用当代的眼光或者后世的眼光,孟皇后都算是女神级别的人物。 能从千万个秀女中被选出来许配给皇帝的女人,根本不用去考虑她的长相问题。 只不过因为她是高太后选的,就导致了赵煦从心里对她有一种排斥之感,有可能赵煦每次看见孟皇后,总会想起他的祖母来。 尽管如此,赵煦刚刚重掌朝政,他需要后宫的稳定,所以他的后宫里,除了孟皇后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妃嫔了。 说起来这也许是做给外人看的,后宫的和谐景象,也会从某种程度上让大宋的文武百官和百姓们觉得赵煦是个好皇帝。 所以赵煦和孟皇后之间的关系是相当微妙的,表面上两个人相敬如宾,给外人的感觉像是一对模范夫妻,但真实的情况是怎么样,那就不得而知了。 好在夫妻之间的礼数,两个人还是尽到了各自的责任,孟皇后最近也有了身孕,宫中这些年来纷争不断,这件事也算是一件值得宫中所有人欢喜的好事。 当然,赵煦没有另纳妃嫔是一码事,并不代表他就只有孟皇后一个女人。 都知道有句俗话叫做“后宫佳丽三千”,大宋的皇宫后宫也许没有那么多女人,不过千儿八百还是有的。 这些人虽然没有名分,也许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不过既然是宫中的女人,那她们就都是皇帝的女人。 赵煦的故事里,女主角就是一位普通的宫女,杨怀仁从他说的故事里,也听得出这个叫做刘青箐的宫女肯定样貌不凡,不然也不会惹得赵煦讲她们之间的小故事讲的这么激动。 皇帝和宫女的风流韵事,因为涉嫌不可描述,自然要“此处省略十万字”的,只是有一点,让杨怀仁太好奇了。 赵煦说前一段大理国来朝贡,原来是很平常的意见事情,不过奇怪的是这一次大理国来了两个使团,也有两位不同的使节。 这就把礼部和鸿胪寺的接待官员给整蒙圈了,一个国家两个使团?这什么情况? 大理国是地处大宋西南的一个外邦大国,不过大宋和大理之间的关系一直是相对比较友好的,除了大宋开国年间有些摩擦之外,一百多年来两国都保持了一种相对友好的外交关系。 大理对大宋是称臣纳贡的,每年都会向大宋进攻一些他们国家的特产,大宋皇帝也欢迎这样的友好国家来进贡,还礼上也很大方,基本都是加倍还礼的。 这次一次来了两个使团,而且两个使团进贡的物品比起以往都有很大的增加,就让大宋的外交官员们摸不着头脑了。 后来一位刚刚从成都府路调回来京城的官员那里才知道,大理国最近也发生了一些事情,大理国布燮,也就是大理国的宰相高升泰架空了大理段氏的皇权,看样子要阴谋篡权了。 而两个大理使团产生的原因,也因此搞明白了。这两个使团,一个是大理国国主段正明派来的,另一个则是高升泰派来的。 段正明派使团来向大宋朝贡,那意思肯定是向大宋求救了,而高升泰派使团的目的,自然是要说服大宋朝廷能站在他这一边。 想到段正明这个名字,杨怀仁觉得熟悉不过,这不是段誉他大爷嘛,据说段正明武功高强,还会家传的武功绝学六脉神剑,怎么可能被一个老头子威胁呢?说不通啊。 不过这也是杨怀仁从后世的武侠小说中的描写里联想到的,有点经验主义和想当然了。 而真实的历史里,段正明确实有个弟弟叫段正淳,不过段正淳有没有儿子,他的儿子又叫不叫段誉,那就没出去查考了。 至于传说中的大理段氏的绝世武功六脉神剑,也只不过是个传说而已,江湖上也许有这样的传闻,但大家都这么说,却没有人真正见识过,也就是传着玩而已。 杨怀仁的认知里,小说或者影视里那种比手枪还牛比的武功,是没有科学依据的,应该也没有可能存在,也许大理段氏确实是武学世家,也和江湖中人有扯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 可要说他们真有六脉神剑那样的牛比武功,那实在没有道理,要不然他们大理段氏,也不用害怕一个阴谋篡权的高升泰了。 就在赵煦搞不懂这件事又左右为难的时候,那个宫女刘青箐,竟然建议赵煦把这件事交给杨怀仁处理,这就让杨怀仁难以置信了。 正文 第713章:两个使团(下) 刘青箐,如今也才十四五岁,还是大宋皇宫里后宫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宫女,可杨怀仁知道,将来赵煦废掉孟皇后之后,她就是那个昭怀皇后。 都知道历朝历代都有一条后宫不得干政地规定,可惜这世上女人都是比男人命长的,皇帝正值壮年的时候也许这条规定还比较靠谱,而更多的时候,后宫中的女人们,才是权力的核心所在。 刘青箐这么大点年纪,得到赵煦的宠幸,随便说几句讨赵煦欢欣的话,自然还到不了后宫干政的地步。 只是她也许是随口一说的话,赵煦听了,竟然听了进去,还当了真,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杨怀仁心说赵煦啊赵煦,你也是个大人了,又不是没见过女人,怎么这么耳朵根子软呢?她刘青箐只不过一个小宫女,她说的话你还就真当回事了。 大宋的外交,是有专门的官员的,礼部有专门从事外事工作的部门,而且还有个专门接待外国使团的鸿胪寺,怎么轮,都还轮不到杨怀仁头上。 而刘青箐忽然提到把一件外交事宜交给杨怀仁处理,也许是在宫中从那些好事的喜欢嚼舌根子的内侍们口中听说过杨怀仁的大名。 虽然他不上朝,也没有多少实际的官职和职权,但她觉得赵煦既然十分器重这个人,那么把别人哪里觉得十分棘手的事情交给这个杨怀仁,让他来处理总是会让赵煦高兴的。 怎么说红颜是祸水呢,赵煦的这位红颜知己,就一盆子祸水泼在了杨怀仁身上。 杨怀仁心中有苦说不出,只能接了这一盆也不知道干不干净的水,然后在深秋的冷风中凌乱。 处理大宋的外交事宜,杨怀仁也不是第一次,只不过他每次处理这样的事情,总是用一种另类的匪夷所思的方式,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不按常理出牌。 买了牦牛,让吐蕃内部起了内讧;一幅满口胡诌出来的药膳方子,让契丹人去压迫女人真,让他们提前十年开始了反抗契丹统治的斗争。 最重要的一点,近十几年来,跟番邦外族真正打过架的,也只有他杨怀仁一个了。 似乎在有些人眼里,和那些番邦胡人打交道,是杨怀仁擅长的,动了兵马也好,不动一兵一卒也好,他在这方面总是没让大宋吃过亏。 大理国来了两个朝贡的使团,朝廷里即便刚刚搞明白怎么回事,可谁也没有胆子去说哪一个就能真正的代表大理国。 按照常理来算,自然是大理国当今的国主段正明派来的使团应该算是正统的大理国使团的,而高升泰派来的人,似乎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不过这种事谁也说不好,万一这个高升泰取而代之,当了新的大理国主呢?那他会不会记恨当初大宋对他派来的使团不敬呢? 赵煦的态度就说明了问题的难点所在,对于大理这样的蛮夷小国,大宋有点不当回事,本来也没有争端,更没有利益纠葛,平时就当是个好邻居相处,点头之交而已。 至于谁是这个番邦小国的国主,不是大宋的皇帝关心的事情,不管大理国是姓段还是姓高,只要他们不给大宋惹麻烦,每年象征性的来朝贡表达他们对大宋的尊敬就好了。 他们的王朝更迭,大宋不会强加干涉,更不会对他们的新主人说三道四。 目前的情况是,来了两个大理国的使团,都说自己是正宗的使团,鸿胪寺不敢慢待,只好都接待住在了鸿胪寺的招待所里。 嘴上说来的都是客,可没有道理一家里来两拨客人,而且谁都不服对方,还谁也不承认对方,这就让接待他们的主人家为难了。 朝堂上不是没讨论过这个问题,那些朝廷的大佬们在乎的也不是大理国谁说了算,而是在乎大宋在那些周边的番邦效果心目中的形象,是不是有礼仪之邦该有的风范。 朝堂上对此时的看法也是截然不同的,俨然分成了两派。 一派认为应该承认大理段氏一百多年来大理国国主的地位,承认段正明的使团才是大理正宗的使团,而大理布燮高升泰这种意图阴谋撺掇段氏皇位的人,应当当做反贼,人人得而诛之,根本就不应该接待他派来的使团。 但另一派则认为大宋不应该干涉别国的内政,大理国地处西南遥远蛮荒之地,人家也许有人家的一套准则和规矩,如果慢待了高升泰的使团,加入将来他成了大理国国主,以后大宋和大理的外交关系就没有之前那么和谐了。 而且大宋境内的西南之地,也是有不少少数的部族生活在崇山峻岭之中,也有些和汉族杂居,大宋一直以来的政策,也是不干涉他们部族内部的事宜,只要他们不给好听添乱就好。 两派其实也没有多少争论的余地,因为大理国现在的状况,几千里之外的东京城里,也不是很清楚的,距离实在是太遥远。 就算现在派人去打探,一来一回就够麻烦了,等到有了确切的消息,也许是几个月之后了。 到那时再做出合适的反应,似乎又容易被人认为大宋有见风使舵之嫌。 赵煦也知道外事无小事的道理,即便大理国一直以来也不算是大宋的威胁,只是现在北方大辽和西夏对大宋的威胁似乎更大一些,赵煦不愿意看到西南边再闹出什么乱子来。 赵煦既然当着杨怀仁的面提起这件事来,就是没有给杨怀仁推辞的余地了。 赵煦刚重掌皇权也没多久,朝堂上又经历了一次人员的大变更,他信得过又可用的人,实在是太少。 两个大理国使团的事情,不算大也不算小,赵煦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和人力去处理,想来想去,刘青箐说的话也有那么点道理,不如就交给杨怀仁这个闲人和能人去办。 杨怀仁心中也只能叹气,尽管他很想在家当奶爸伺候月子看孩子,可赵煦既然开口了,他也只能应允下来,就当是再出去旅游一趟,看看风景了。 正文 第714章:西南行(上) 回家的路上,杨怀仁开始回忆这个时间点上,大理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不太清楚是不是高升泰这个人,但是大理国的历史上,在这个时间点确实发生过一场政变。 印象中大理国一位姓高的相过确实在这段时间架空了大理国段氏皇族的皇权,自己独掌朝政。 后来好像一场政变确实也成功了,大理保定帝段正明也确实被逼无奈之下向高相国交出了皇权,然后自己去当了和尚。 只是这一段历史里,高氏皇权也没持续多久,大概仅仅维持了两年那么短的时间。 而有一种说法,是说高升泰当了两年大理皇帝之后,在临终前并没有传位给自己的儿子或者高氏家族中的什么人,而是把皇位重新还给了段氏。 更奇妙的是,大理段氏似乎也不怎么记恨高氏一族,反而在之后的一百多年里,给了高氏世袭布燮的地位。 也就是说,大理段氏继续当他的大理国主,而高氏,在篡权夺政两年之后,还是继续做大理国的宰相,而且还是世袭的宰相。 不知道别人能不能理解段氏和高氏两家的这种行为,杨怀仁反正是理解不了,按正常的道理讲,他们两家不应该是不共戴天之仇吗? 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杨怀仁只觉得脑仁疼。不管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利益关系,杨怀仁反正是把赵煦交给他的这个从中斡旋的任务,当做是公费旅游罢了。 他前脚到家,圣旨后脚就到了,这次赵煦很大方,给了他一个真正的钦差的身份,让他代天巡狩,监察西南诸路诸州,一个字没提大理国的事情。 这就属于政治上的辞令了,圣旨怎么说也是官方的文件,在这样的正式文件当中,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干涉别国内政的内容的。 但旨意说的很隐晦,其中意思杨怀仁是明白的。 杨母听了圣旨有点不高兴,说是眼看就要入冬了,官家还要发派这么一个费力不讨好的任务让杨怀仁去做,一去还去那么远的地方。 杨怀仁也不解释什么,有些事根本不用说出来让家里人担心,而且杨母是当着众人面说的这些话,与其说这话是说给杨怀仁听,不如说是故意说给两个刚生了孩子的儿媳妇听的。 有那么点明贬暗褒的意思,杨怀仁心里明镜儿似的,母亲这是为他开脱了。 即便如此,杨怀仁对韵儿和莲儿,还是心怀愧疚的,女人刚生完了孩子,是最需要她们的丈夫留在她们身边的时候。 并不是非得需要她们的丈夫真的去伺候月子,而是只要丈夫在身边,她们就会觉得生孩子的苦痛都不算是什么,会觉得心里暖,会有安全感。 杨怀仁也想多留在家里陪陪她们,可是时间上有点紧迫了,他想着如果一路赶过去,象征性的把事情处理完了,也许还能赶在新年之前赶回家来陪着老婆孩子过年。 这年头真正的钦差出巡是很有讲究的,仪仗就必须做足了派头,而且随行的官员也不少,毕竟地方上的繁琐事务也很多,杨怀仁也不可能事毕亲为。 而随行的侍卫,就更不能少了,按照杨怀仁的意思,他这趟出去轻车简行,只选出一百名自己府上的府卫随行也就够了。 不过为了防止意外时间的发生,圣旨里还是允许杨怀仁从他的龙武卫禁军中选取三千名禁军将士随行保护。 听起来带着三千禁军去替皇帝出差挺体面的,不过这可是三千人啊,也太惹眼了些,就算西南诸路诸州有什么贪官污吏的,知道钦差这么大张旗鼓的去巡游,也查不到他们腐败的证据来。 当然,杨怀仁也无心去搞出那么多事情来,只要不是很过分的,他都可以不闻不问,因为他心里清楚,就算揪出一两个硕鼠来,对于大宋当前的局势也没有什么大的改变。 不如就按照他的方式,先御外,再安内,所以这趟出去,先把皇帝的交代的事情办完了,然后一路尝尝各地的美味,然后便可以回来交差。 还有另一件是也是杨怀仁可以顺道去做的,就是一路可以联络上分散在各地的原来的内卫们,把内卫改制成风神卫的相关事宜处理一下。 所以这一趟出去,他的随身侍卫,用的是府卫中的那一百名原来的内卫们,而那三千龙武卫禁军,让连子庚带领着随行。 而他的兄弟们,要么像天霸弟弟和柯小川这样刚成家的,要么像小七这样老婆刚生了孩子的,杨怀仁自己没法在家伺候老婆坐月子,但是不想小七也不能陪在老婆孩子身边。 不过话跟他们一说,这帮人是没有一个愿意留在杨家庄子的,都愿意跟着杨怀仁出去见识见识。 杨怀仁也只能劝他们,像黑牛哥哥,作为府卫大将军,杨怀仁走了之后,不论是家中还是龙武卫里,都需要他留下来的照应着。 而柯小川呢,毕竟年初的伤势刚刚才好了一些,大冬天的跟着舟车劳顿,杨怀仁怕他身体的伤病再出现反复,所以也不让柯小川跟着。 柯小川是不肯的,拿出男儿志在四方的理由怼了回来。杨怀仁只想笑,这话你也就是不当着僧儿面前说出来给自己壮胆,你才刚成家,瞎出去转悠啥? 杨怀仁后来给了他一个职事,让他去学院里当总教官,监督学院的学生们的生活和学习,把军事化管理进行到底,这才让他留了下来。 玄参直接打发他去了西北,柯小巧如今在环州也呆了一年了,去年的事情也渐渐淡了下来,是时候让她回到中原了。 让玄参直接去环州,就是杨怀仁想成全他们俩,直接就把柯小巧迎娶回来就好了,杨怀仁这个永兴军路节度使的名头虽然是个虚衔,不过他相信环州地面上,他的话还是一言九鼎的,没有人会说三道四。 而陶勇和梁二娘,就看他们自己如何选择了,愿意回到中原,就接回来,庄子里有很多职事也是需要人手的,如果他们愿意留在环州过自由自在的生活,那就随他们好了。 正文 第715章:西南行(下) 杨怀仁觉得自己当年上学的时候地理学得还是挺好的,从京城出发去云南嘛,自然是除了城要往南走。 可实际上钦差队伍却是从西门而出,沿着向西北方向的官道进发。 杨怀仁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南辕北辙,不过带路的官员自然是不会带错了路的,既然队伍向西走,那就随他好了。 这年头大宋,从经济发展上来说,江南二路肯定是最富庶的地方,而之后,便是京城附近中原地区。 要再往下算的话,长江流域因为粮食产量相对高一些,所以经济发展上开始逐渐超过北方。 不过要说道路交通的情况,那还是北方要好一些,从中原地区到北方边地的官道修的四通八达,也是一种政治和军事上的需要。 所以杨怀仁的钦差队伍出城向西而去,也就不难理解了。 沿着黄河逆流而上,官道经过的州县官员,无不出城迎接钦差队伍,不过杨怀仁可没工夫停留,白天只顾着赶路,晚上也从来不进城下榻。 也许是出于一种训练龙武卫这三千将士的目的,杨怀仁故意每天在野地里安营扎寨。 龙武卫的将士们如今也跟以前大不相同了,不论行军还是扎营,都是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这一点让杨怀仁这个兼职大将军的非常满意。 将士们的心情看来是挺好的,这三千人里边很多人从进了禁军,还从来没有出过京城,乍一跟着杨怀仁出了京,心情自然大好。 而更关键的一点是,按照以往的惯例,跟着杨怀仁这个钦差出来办差的,多多少少都会离殇一些功劳回去,官职或者待遇也也都会提上一级半级的,这就让将士们的积极性更加强烈了。 杨怀仁走在临时的大营里,也受到了将士们好心情的感染,自己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而他不论走到哪里,身后也总是跟着三个人,有一个很明显就是女扮男装的,这人便是兰若心了。 兰若心如今和杨怀仁相处的方式有点奇怪,在家的时候,她绝对不会主动找杨怀仁说些男女之间的悄悄话之类的。 只要是杨怀仁有正事要做,她从来不再那段时间里来给杨怀仁添乱,也许环州那件事之后,她也跟着成长了许多。 在杨府里,虽然她还没有一个确切的名分,但在杨母和何之韵默许之后,家里人都知道兰若心铁定了是将来的三夫人,所以对待她也从来没当做外人。 杨怀仁奉旨出巡,兰若心自然是要跟在身边的,而且他自己清楚她现在还没有名分之前,也不会以一个女人的姿态出现在杨怀仁身边,而是女扮男装,不想被一些喜欢乱嚼舌头的人坏了杨怀仁和他自己的名声。 而出京之后,那种忌讳似乎少了许多,兰若心跟着杨怀仁,有那么点寸步不离的意思。当然,除了晚上,女儿家的矜持,兰若心还是有的。 另外两个男子,一高一矮,就是天霸弟弟和小七了。天霸弟弟责任心强,尽管他也是刚刚成婚,杨怀仁本想让他留在家里陪赫斯缇雅度蜜月的。 不过天霸弟弟大大咧咧的说着什么该度的早就度了,现在跟着仁哥儿出门,是为了“距离产生美”,而贴身保护仁哥儿,也被他当做了一生中的重要使命。 杨怀仁听了这话差点栽了个大跟头,这小子平时跟在自己身边时候久了,连说话都带着一股子文艺青年的闷骚劲儿。 他和赫斯缇雅要说有了婚前那啥行为的话,杨怀仁是信的,俩人整天在庄子里卿卿我我的,要说没有那才是怪了呢。 况且赫斯缇雅这位西域美女和大宋女子的性格有很大的不同,在她们的文化和认知当中,如果早已经把自己的心给了一个男人,那么身体,只不过是一样附属产品而已,婚前和婚后,对她来说是没有区别的。 这种事要是给旁人去说,有极大的可能被别人说他们这是不知羞耻,按在杨怀仁这个来自现代的人看来,是非常能够理解他们的。 一段感情或者关系当中,重要的东西往往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是封建的礼法非要把人类的肉体和道德廉耻联系到一起的。 这种强行加给人们的枷锁,反而在杨怀仁眼里是一种本末倒置的做法,人与人之间,感情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不能说不重要,只是说比起情感来,那些东西只能退居其次而已。 而另一位矮个子,不用说就知道是小七了。小七以前虽然尝尝睡杨怀仁家的房梁,不过还没有到跟杨怀仁形影不离的地步。 这次他非要跟出来,在杨怀仁看来都不一定是他自己的主意。小七嫂子是个有志向的人,她的意识里,既然她跟小七的个子都不算高了,那么志向就一定要高一些的。 小七本来过的很安逸,他的身份,也已经是一位参将了,也并不愁吃喝,更不怕别人因为他个子矮嘲笑他。 不过小七嫂子自从生了女儿,就憋着劲让小七粘着杨怀仁,非要攀这门亲家,这也就是小七前一段整天跟着杨怀仁要定娃娃亲的原因了。 杨怀仁呢,也不觉得小七嫂子这算是有心机,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想法,想让自己的丈夫争气一点,想让自己的女儿将来嫁得好一点,是人之常情。 小七兄弟呢,也是个听老婆话的,尽管他是很稀罕自己个女儿不想出门办差的,不过老婆枕边风一吹,他还是执意跟了出来。 唯一让杨怀仁不爽的是这小子整天聊天就只会聊孩子了,而且不是和杨怀仁交流育儿经验,而是惦记着杨怀仁的宝贝儿子快点长大,长大了好娶他宝贝女儿过门。 杨怀仁也无奈了,他能做的也只有替自己的宝贝儿子祈祷,祈祷小七的宝贝女儿将来生得好看一些,别到时候让儿子怪他这个当爹的自作主张。 队伍行至潼关,本来可以向南转向,走华山之东洛南一路南行入蜀的。杨怀仁想想既然已经出了京了,不如继续向西,再多绕点远道去看望一下游老将军。 正文 第716章:血缘关系 生理上的血缘关系和精神上的血缘关系,有时候很难界定的清楚。 生理上的血缘关系,是与生俱来的一种亲近关系的纽带,而精神上的血缘关系,是后天经过一些事情之后,人与人之间建立起来的一种相互信任的亲密关系。 最简单的两个例子,男人和女人结合之后,就会产生一种精神上的血缘关系,同时这种精神上的血缘关系也是有生理上的血缘关系作为纽带的,比如他们爱情的结晶——孩子。 另一个例子就是兄弟之间的情谊了,好比杨怀仁和他的那些好兄弟们。 他们之间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但是通过共同患难,共同经历了生死,在一件件事情中建立起来一种跟亲生兄弟并没有什么区别的亲密关系。 而且某些时候,或者某一个特别的时刻,这种精神层次上的兄弟情义,甚至比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情义更近了一些,用后世的玩笑话说,就是异父异母的亲生兄弟。 杨怀仁的家庭关系,其实就是这两种不同层次的血缘关系的结合。他和他现在的母亲和妹妹,身体上是血缘关系,而在精神层面上,杨怀仁也觉得这又是另一种精神上的学院关系。 不过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血缘关系并没有影响杨怀仁对家人的认可,反而用一种自然而然的方式相互融合,让杨怀仁更加珍惜现在的亲情。 母亲虽然平时不太管他在外边干什么,但是如果杨怀仁万一有什么事情,最担心的还是那个当娘的人,儿行千里母担忧,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二丫这个妹妹,也许她还小,可是她对哥哥的感情,那可不是作假的,尽管大多数时候是杨怀仁这个做哥哥的疼爱妹妹,不过某些时候,他这个小妹妹也是十分替哥哥着想的。 臭蛋和毛球,在家里最亲的两个人就是他们兄妹俩了,两只老虎对杨怀仁的亲近,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感情成分在里边。 对它们来说,杨怀仁是它们的救命恩人,也是主人。 而二丫呢,是另一个主人,因为大多数时候,杨怀仁都在忙他的事情,和两只老虎相处的时候还是少了些。 二丫就不同了,他在家里是主子,就算在庄子里和其他庄户家里的小孩子们一起玩耍,他们对二丫也是当做东家一样的看待的。 二丫唯一一个能说知心话的只有李清照妹子了,不过人家可没二丫头那么闲,人家对文学的兴趣占据了更多的时间,剩下的,她也实在没有别的玩伴了。 所以臭蛋和毛球,就是二丫最喜欢的小伙伴了,两只老虎平时的饮食起居,可以说基本上都是二丫的事情,更不用说她整天带着两只大老虎满院子里瞎转悠了。 这次知道哥哥要给皇帝办差,还要去一个她都没听说过的很远的地方,二丫便找两只老虎谈了心,让它们一路保护哥哥。 两只老虎也没法回应她,二丫见它们不说话只是伸出大舌头去舔她的小脸蛋儿,就当它们听懂了,答应了。 其实不用她嘱咐,只要它们能跟着杨怀仁出门,保护主人的义务它们还是懂的,动物的忠诚和灵性,有时候比人还坚定。 杨怀仁一开始是不太同意的,他这趟出巡,身份是钦差,身边还带着两只老虎,总是怕有些人在背后议论些什么的。 比如背地里指着他骂他衣冠禽兽?在普通人的心里,能跟老虎这样的猛兽相处的人,要么是神人,要么就是和猛兽是同类了。 杨怀仁是个很开通的人,他现在的地位,必然是有人羡慕他,有人嫉妒他,有人喜欢他,有人厌恶他的。 尽管有人言可畏这一说,不过人嘛,总不能活在别人的言论和看法里,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好了。 臭蛋和毛球其实很老实的,在它们眼里,杨怀仁和它们之间尽管不是同类,实际上也是一种精神层面的血缘关系。 钦差的队伍里人很多,包括杨怀仁的府卫和龙武卫禁军的将士们,其实早就见识过杨怀仁养的两只大老虎,知道它们并不会无缘无故的伤害人,所以倒没有什么奇怪的。 那些跟着钦差队伍出巡的少数朝廷派来的小官员们,一开始见到老虎是差点吓尿了的,后来发现老虎并没有吃了他们的意思,也就逐渐放下心来。 杨怀仁呢,觉得这趟出公差当做是旅游的,可惜大宋的名山大川他也没看到多少,因为每到一个州县,当地的官员们一定是会用最隆重的仪式来迎接钦差的。 形式其实很简单,中国人自古以来建立关系,都是在酒席上,交杯换盏之间,糊涂话稀里哗啦一说,即便之前素未谋面,但是一起吃过了酒,那关系肯定就不再一般了。 杨怀仁是不太喜欢这种应酬,不过对各地的特色食物,还是非常有兴趣的,那些各地的官员和士绅们,也是听过杨怀仁的大名的,总不会不懂的投其所好,所以美食的供应,是好不吝啬的。 最近在大宋最流行的高级食物,无非就是杨怀仁推广的番茄土豆地瓜了,各地的厨子们,也会根据自己对这些新鲜的食材的理解,结合本地食物的特殊口味,做出各式各样的具有地方特色的风味美食来。 鸡鸭牛羊这样的肉食,自然是每个宴席不可或缺的硬菜,而北方的主食,就必然是面食了。 面,是一种非常神奇的食物,同样是用面作为原料的面条,在不同的地方,都能被当地的厨子同行们做出不同的口味和吃法来。 大宋的疆域也许没有后来汉人的领土那么大,不过上千的州县或市镇还是有的,想象一下每个不同的地方都要各地本土化的一碗汤饼,是一种多么神奇的事情。 杨怀仁作为大厨,同样也是一位美食家,对于不同的面食,他都有特别的理解和偏爱,尽管大多数在他尝起来是没有他家随园的牛肉面好吃的,不过那种独具地方特色的风味,还是让他得到了舌尖上的满足。 正文 第717章:虎群(上) 单纯说到古代厨子们的技艺,尽管没有现代厨师懂的东西那么多,不过从某种层面上讲,其实两者之间没有根本的差别。 差距在于在师徒相传的厨艺传承习惯之下,一些地方上的名厨,在某一样或者几样菜式的技艺水平,也是相当高的。 就拿一个做小食的小贩举例,他贩售馄饨也好,或者是某种糕点,在他擅长的方面上,即便是杨怀仁,也必须承认这些小贩的技艺是值得称道的。 河西的关中之地,当他们传统的面食或者积聚本地特色的地方小食和杨怀仁穿越时空带回来的番茄土豆融合在一起之后,又焕发出了新的生命力。 虽然那些地方上接待的官员和士绅们言之凿凿说接待杨怀仁这位钦差大人所花费的银两都是他们自己掏的腰包,不过杨怀仁还会觉得自己让他们这么破费,有一种劳民伤财的感觉。 喜欢美食,和喜欢钱,喜欢女人也是有共同之处的,圣人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总让别人请自己大吃大喝,杨怀仁也有些不习惯了。 他也早就没了那种不转别人便宜不罢休的心思,毕竟年龄增长了,看待事物也没有那么容易陷入执着。 更关键的一点是,杨怀仁自己根本就不差钱,总让人家请他吃饭,也没有那么舒服,不是说有来无往非礼也嘛,杨怀仁也想回请一下。 这样的想法自然也不可能实现,他的身份摆在那里,谁也不敢真的要他掏钱,只钦差大人跟你客气一下,就算是给足了你面子了。 杨怀仁心中是真的不爽的,人家花钱买了自己卖出去的贵价菜,然后请了本地的大厨精心制作出来给自己享用,想来想去这便宜终究还是自己赚了,怎么都觉得不妥。 于是杨怀仁决定不走官道了,带着大队人马扭了个头,走秦岭北麓的小道。 说是小道,其实也没有多么小,一百年前也曾经是官道的组成部分,形象一点说,有点类似后世高速公路总有那么一条辅路。 只不过是因为有了新的官道之后,原来的这条路便显得偏僻了些,走的人少了,道路两旁有点杂草丛生而已。 道路的偏僻,也意味着走这条路,让人更加贴近自然,空气也似乎带着一股森林里特有的清新。 已是初冬时节,北方的树木花草都已经被冷风吹成了黄褐色,而秦岭里的树叶儿,才刚刚开始泛黄。 道路两旁是野生的麻栎树和毛松,正午时分阳光依旧高照,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在年久失修崎岖不平的道路上,给大地印上了斑驳的色彩。 杨怀仁望着看不到头的道路,有一种难得的悠然之感,随即便跳下马来步行,享受一会儿午后的森林阳光。 偶尔踩在几片早了些日子落叶归根的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在静谧里显得格外的动听。 向山坡的方向望去,便能感受到秦岭的树木种类的层次感,低处是麻栎、毛松和侧柏居多,而到了高高的山坡之上,则是更加高大挺拔的杉树和杨树占据了主要地位。 树种的不同,也让整个秦岭北麓远望过去的色彩产生了分明的变化,无不让人感叹大自然才是那个鬼斧神工的画师,用浓涂淡抹的随意,带给人间最原始的美丽。 杨怀仁正享受着难得的悠闲时光,忽然前方不远处成百上千只各色的野鸟或山鸡哗啦啦向道路的另一旁飞过。 接着传来一片唧唧呜呜的声音,一群猢狲玩杂技似的从林间冒了出来,从杨怀仁眼前经过,它们并不怕人,也不做停留,挤眉弄眼的瞅了一眼杨怀仁,然后又飞也似的跳远了。 杨怀仁有点神经大条,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直道是猢狲们追逐打闹着赶跑了飞鸟。 兰若心和天霸弟弟察觉到了异常,立即从背后跳到了杨怀仁身前,紧张地凝视着那一片猢狲来的方向的树丛。 “小心!” 兰若心警告了杨怀仁一声,好似示意他后退。而天霸弟弟的紧张感也是来自兰若心,实际上他也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所以带着疑惑大喇喇地问道,“有……刺客?” “噗!” 杨怀仁笑喷了,拍着天霸弟弟的后背说道,“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来的刺客? 刺杀的又是谁?我吗?别说哥哥我也没多少仇家,就算有,也不会用这么野蛮的方式来跟我动手。” “哥哥别不放在心上,万事都有可能。也许……是山贼也说不定。”天霸弟弟有点强词夺理了。 “山贼?这么偏僻的地方,就算有山贼,他们又能有多大能耐?” 杨怀仁笑道,“这条路如今走的人也少,就算真的有山贼在此拦路抢劫,那么这拨山贼也是帮没出息的。 劫财?龙武卫三千禁军就在我们身后,恐怕他们有命劫也没命花。劫色?” 杨怀仁说道这里顿了一下,和天霸弟弟好像商量好了似的,一同不怀好意地看向了女扮男装的兰若心。 兰若心听了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是不是她脑袋后边长了另一双眼睛,目光从来不层从前方那片未知的树丛里移开,却知道身后杨怀仁和天霸弟弟的目光看向了她。 她嘴上却啐了一口,“呸!你俩这样的也幸亏是没出来走江湖,不然你们早死了八回了了,而且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天霸弟弟立即收回了眼光,而杨怀仁则瘪了瘪嘴,还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对兰若心这句话十二分的认可。 他们身后的府卫侍卫们,不知道为何前边三人为何如此紧张,也远远地跑过来,很快便摆好了阵型似的把杨怀仁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里三层外三层围在了中间。 谁也没有胡乱出声,时间仿佛静了下来,侍卫们神色紧张地不断用犀利的目光梭巡着道路两旁的树林,可他们看到的,除了树,还是树。 就在此时,忽然一声纷杂的长啸传来,“嗷——” 杨怀仁下意识的从嘴里冒出一个词来,“老虎?” 正文 第718章:虎群(中) 杨怀仁没有听错,更没有猜错,这荒山野岭里,除了老虎,也没有别的什么动物会发出这样的声音了。 呼啸声过,远处那片树林里缓缓走出一支斑斓猛虎来。 也许是在场的人早就见识了过了杨怀仁所养的两只老虎,一路上相处久了,似乎也没觉得老虎有多么可怕。 所以当这一只陌生的老虎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多少人恐慌。 再说了,一只老虎而已,侍卫们个个全副武装,强弓硬弩也早有准备的,一只老虎也实在不会伤到他们。 面前出现的那一只猛虎似乎感觉到了来自人类的轻蔑,当它走到众人面前五十步左右距离的时候,忽然停住了脚步,然后仰起脖子又长啸了一声。 接着出现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就在刚才那只老虎出现的那片密林里,似乎又有些影子闪过,等众人瞪大了眼睛看清楚了,才发现是一群老虎从密林之中走了出来。 要说惊讶,杨怀仁无疑是最惊讶的。根据他所知道的动物知识,猫科动物里边,除了非洲草原上的狮子,其他像老虎豹子等,基本都是独居的动物。 而面前的这一群老虎像是列队一般有前有后的遵守秩序一样的走出来,就从这个习性上来看,就可以断定这一群秦岭里生活的老虎,是群居的。 实际上老虎这种动物,生活在山林之中,大多数也确实是独居的,或者以家庭为单位少数几只一起行动。 不过动物的习性,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们会根据自己所处的环境,来适当的调整它们以往的生活习性。 比如在某种特定的环境中能生存,能繁衍,就像眼前的这一群老虎一样,可能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聚集在一起。 如果按照这样的生存法则来说的话,出现在杨怀仁面前这群老虎成群而出,也就不那么难理解了。 野生的老虎,正常是不会特意的攻击人类的,除非在它们看来,人类首先侵犯了他们的领地,或者它们觉得人类有可能对他们造成威胁,或者单纯是因为实在是太饿了,才会冒险去攻击人类。 而这一群老虎,竟然主动成群结队的出来堵了杨怀仁这一帮人类的道路,虽然目前还不知道是不是要发起攻击,不过这也够让杨怀仁觉得奇怪了。 虎群眼下也只是堵住了杨怀仁他们的道路,并没有冒然发起攻击,领头的那一只走出来,远远地就那么望着杨怀仁这边,眼神让人不太好琢磨它在想什么,给杨怀仁的感觉,有点像是他们在等待什么。 就在这时,臭蛋和毛球从杨怀仁身后不远处挑了出来,它们俩一左一右挡在杨怀仁等人身前,好似两个忠心耿耿的守护者,搁在主人和敌人之间。 它们本来是在身后稍远一些的队伍里的,杨怀仁也特地命人给臭蛋和毛球两个打造了两辆专门的车厢,平时它们就呆在车厢里,省的它们出来吓到人。 不过车厢并不是一个牢笼,门是不锁的,臭蛋和毛球是可以自由出入的,只是他们平时也懒,如果不是杨怀仁要带着他们散步,它们都懒得出来走动,大多数时候就呆在自己舒服的车厢里睡觉。 它们俩的出现,大概是因为听到了同类的叫声,怕主人杨怀仁有危险,这才急忙从车厢里跳下来,然后赶了过来。 两只老虎对一群老虎,这画面有点诡异。杨怀仁抽空数了数对面虎群里老虎的数量,大概有二十多只不到三十只的样子,心想要是真的老虎打架,臭蛋和毛球是绝对吃了大亏的。 天霸弟弟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小声对杨怀仁说道,“哥哥,你的老虎才两只,人家对面一群,要是打起来,怕是臭蛋和毛球这俩小子要吃亏啊。” 杨怀仁虽然是这么想的,但他其实并不担心这一点。 “不是还有咱们吗?老虎毕竟是野兽,它们再凶猛,也抵不过人类的武器。你看看府卫的装备,强弓硬弩一应俱全,对面的虎群是不会伤到我们的,更不会伤害到臭蛋和毛球。” 兰若心叹了口气,“你俩咋想的?你也是个养虎的人,难道就没想过,假若你放箭射杀了对面的老虎,臭蛋和毛球会怎么看待你? 你虽然是它们的主人,但是你要是杀害了它们的同类,臭蛋和毛球会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呢?” 杨怀仁听完一愣,他之前只想着安全问题,却没考虑过臭蛋和毛球的感受,现在静下心来设身处地的把自己放在臭蛋和毛球的位置假想一下,当着它们俩的面前去杀害它们的同类,还真是不太好。 也许野兽之间的事情,就交给它们自己去处理好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还是尽量不要去伤害对面的虎群。 杨怀仁往前走了几步,分别摸了摸臭蛋和毛球的脑袋,这俩货也是十分伶俐,似乎立即便明白了杨怀仁的意思。 它们开始慢慢地向前踱步,杨怀仁也偷偷给身边的侍卫们打了个眼色,轻声说:“小心戒备,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箭。” 对面虎群的头领见臭蛋和毛球开始向它们走来,只见他甩了甩脑袋,鼻子抽动了几下,也开始向前走,有一种毫不示弱的气势。 等两边的三只老虎走的相距只有十步那么远的时候,它们都停了下来。 就这么相互对视了一会儿,老虎头领“啊呜”地叫了一声,臭蛋和毛球也“嗷呜嗷呜”地叫了几声,算是回应。 来来往往相互叫了几声,可哪一边也没有先攻击对方。 天霸弟弟看呆了,好奇地问道,“哥哥,你说它们叫来叫去的这是干甚?” 杨怀仁想也不想便答道,“照我的经验看来,它们可能是在盘路子。” 兰若心差点笑出声来,佯嗔道,“你也真会编排老虎,你当他们是山贼和过路的江湖中人呢?还盘路子……” 天霸弟弟没理兰若心的话,只是觉得特别有趣,自言自语道,“哥哥是说,他们这是在……聊天?” 正文 第719章:虎群(下) 杨怀仁微笑着点点头,“嗯嗯,他们在聊天交流,你看它们你叫一声我叫一声的,不就像是咱们聊天一样的嘛。” “那……它们聊得什么啊?” 天霸弟弟还真是当自己是十万个为什么,杨怀仁心说我也没学过兽语啊,我咋知道?不过这一刻他心情很轻松,开个玩笑猜一猜也是可以的。 “我猜啊,它们先打招呼,问个好啥的。” “打招呼,老虎怎么打招呼?” “这个简单啊,就跟咱们人类打招呼差不多,比如你在大街上见了一个熟人,肯定会问‘你吃了吗?’熟人自然会回答‘没吃呢,去你家吃啊?’你就会说‘我家早吃完了,你该哪吃哪吃去’,哈哈!” “我看不像”,天霸弟弟瘪着嘴好像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我看啊,它们的叫声里并没有哥哥说的那般轻松,似乎有点紧张的口气在里边,如果是聊天的话,应该像是在谈判 …… 对,它们是在谈判!就好比这些老虎是拦路抢劫的山贼,而咱们是过路的客商,它们要拦路抢劫了咱们。 不过咱们的队伍里,有臭蛋和毛球这俩家伙,是混过江湖的,知道这里边的规矩,所以主动走出去,跟它们的老大谈判。” 杨怀仁用一种无法相信的崇拜眼神看着高大的天霸弟弟,寻思着这小子脑洞比哥们还大,有突破天际的迹象,联想集团不找你当ceo,都对不起它们联想的名头。 他故意逗趣道,“那你说它们现在谈的怎么样了?” “咦,我哪里知道?我也听不懂兽语啊。” “哈哈!” 杨怀仁哈哈大笑,“我知道!” “真的?” 天霸弟弟惊道,“那哥哥说说看。” 杨怀仁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我也只能猜到个大概,不过应该是八、九不离十。对面的虎老大叫嚣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对面的虎老大虽然口气嚣张,不过咱们的臭蛋和毛球也不是吃素的,哪里能任由他们开条件? 于是用坚硬的口气回道,‘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我偏就要过,你能奈我何?’ 你仔细看,虽然都是老虎,可是它们的种类还有些不同,你发现没,咱们的臭蛋和毛球,体型上比对面的老虎都是大了一号的。 这就好比地头蛇遇上过江龙了,虽然都在江湖上混,可武艺和出身还是有所不同的,咱们的两只老虎,那可是不好惹的硬茬。” 确实如杨怀仁所说,臭蛋和毛球应该是东北虎,体格健壮,体型硕大,比中原地区和南方的老虎都大了一号。 而对面的秦岭老虎,应该属于华南虎的分支,体型稍小一些,不过它们的优势在于他们成群结队的出现,有数量上的优势。 杨怀仁这么一胡诌扒扯起来,便来了兴致,天霸弟弟听得入了神,连周围那几个穿着钦差仪仗规定的铠甲的府卫将士们也兴趣大增。 兰若心在一旁不时地关注着前边三只老虎相互对峙的情况,听了杨怀仁的话也不仅莞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听杨怀仁这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杨怀仁继续说道,“但江湖上也有句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毕竟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对面的虎老大当着它那么多弟兄们面前,也是要面子的。 所以也没有就此妥协,而是开始开条件了,条件也很简单,那意思就是,我们饿了,要不然也不会从深山老林里走到大道上来拦路打劫。 你们俩那么多好吃的,也分我们一些,大家都能吃饱饭,以后在道上还是可以做朋友的。 臭蛋和毛球一听,觉得人家虎老大说的也有道理,干一行爱一行,干什么行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拦路抢劫的,也是要吃饱肚子的。 于是开了它们俩能接受的条件,比如你看那个大高个,那群人类里就这个家伙肉最多,保证你们吃一顿大餐,哈哈……” 说到这里,杨怀仁忍不住笑出声来,侍卫们也紧闭着嘴巴强忍着笑意,天霸弟弟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一头黑线地咕噜道,“哥哥就会消遣我。说不定人家虎老大开的不是这样的条件呢? 我这个样子,一看就皮糙肉厚的不好吃,它们吃了说不定还塞牙呢,应该找个皮滑肉嫩的送过去。” 天霸弟弟嘴里说着,看的是杨怀仁,而杨怀仁听到皮滑肉嫩,自然而然就看向了兰若心。 兰若心听了他们的对话哭笑不得,扭过头来见杨怀仁一脸坏笑的望着她,便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就你平时吃的最好最讲究,当然是你的肉最嫩!” 这边正肆无忌惮地开着玩笑,前边的情况发生了变化。臭蛋和毛球跟对面的虎老大对叫了几声之后,又开始向前走,很快便走到虎老大面前。 杨怀仁发现了这个变化,急忙收了笑意,示意大家戒备起来,一定不能让臭蛋和毛球受到伤害。 气氛开始变得紧张起来,不过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臭蛋和毛球的逼近,并没有引起对面虎老大的警惕和反抗,反而一动也不动,并不是因为紧张,就是一种坦然。 臭蛋和毛球接下来的举动,惊得杨怀仁目瞪口呆。 它们并没有和对面虎老大打架或者怎么样,而是围着虎老大转起了圈。 不仅如此,它们边围着转,还边凑过鼻子到虎老大身边嗅着,嗅到了老虎屁股的时候,似乎还稍作停留,也嗅得特别仔细。 而对面的虎老大也礼尚往来一般,也抽动着鼻子去臭蛋身上嗅来嗅去,就像是在……相互闻对方的老虎屁股! 这边的人类们已经全部看呆了,天霸弟弟嘴巴张大得能塞进自己的双拳,“哥哥,它们这是……也不嫌羞得慌?” 杨怀仁心说这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啊,臭蛋和毛球是他养的,他怎么能不尴尬呢? 他忙解释道,“这个嘛,也是动物的本能,人类尚且知道见到心仪的异性也要表达爱意了对不对?” 兰若心若有所思地立即反问道,“你咋知道对面的虎老大是个母老虎?就不能也是个公的?” 正文 第720章:老虎之间的情谊 听了兰若心的问题,杨怀仁腮帮子都觉得抽抽,怎么都不能相信眼前的兰若心是个古代人。 至于对面的虎老大是公是母,杨怀仁只能说自己就算眼神再好,也不可能离的这么远就有个分辨。 总也不可能走上前去扒开老虎大胯去看个仔细,不是有句话叫做老虎屁股摸不得嘛,既然这话传了很久,那就是某些傻子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实践经验的。 实际上像老虎这样的动物,当遇到同类的时候,也许他它们并不是靠眼前看对方的模样来相互认识了,它们身上独特的气味,才是每一只老虎的身份记号。 互相闻一下对方的屁股,也许在它们的世界里,只不过是一种相互认识,相互打招呼的方式,是不分公母的,只不过刚才杨怀仁刚刚胡扯海侃了一套老虎拟人化的对话,才搞的眼前的场面,确实有点让他感到尴尬。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渐渐放下心来,两拨不同的老虎,见了面只要没打起来,那就说明它们之间,似乎并不是怀有敌意的。 从臭蛋和毛球的角度讲,它们是在保护它们的主人杨怀仁以及他的人类朋友们,而从对面的虎群的角度看来,它们既然从深山老林里走出来,来到人类的道路上攻击人类,也说明它们是真的饿坏了。 当它们远远的看到有人出现的时候,大概认为是食物来了,所以它们才冒险从它们熟悉的密林之中走出来,攻击人类,也许是只是因为饥饿而产生的本能。 人遇到老虎自然会惊讶,老虎遇到人,也不是一点紧张感没有的,而当它们发现这群人类之中还有两只体型比它们更大的老虎的时候,那种惊讶是可以想象的。 从动物学的研究上说,大多数老虎都是独居的动物,既然这一群老虎选择了聚集在一起过群居的生活,只能说明它们是被生存环境所逼迫的。 可能是它们原来生存的区域有了什么地质上的变化,也可能是秦岭这几年的气候变化出现了异常,某种程度上导致生态平衡发生了变化。 这样的变化导致它们原先已经适应了的生存环境变得比艰难了,它们的食物来源便成了问题,所以为了能生存下去,它们不得不成群结队的相互扶持,便形成了一个虎群。 从它们的外观上看,给杨怀仁最直观的感受是这一群老虎似乎都太瘦了些,有些已经瘦的皮包骨头,它们看上去很凶的样子,其实却给人一种有气无力之感。 杨怀仁想象着这群老虎的经历,特别是在今天,它们也许已经无法在树林中找到足够的食物,所以才冒险来到和人类能接触到的地域。 或许它们已经在道路边的树丛中等待了好久,当他们看到杨怀仁这群人的时候,即便知道攻击人类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它们为了生存下去,必须去冒这个险。 可让它们失望的是,竟然有两只身形巨大,身体强壮的猛虎出现了,虽然从数量上是它们更多,但是如果真搏斗起来,一只强壮的猛虎只要率先咬死它们其中的一只,剩下的自然就没有了拼命的勇气。 事到如今,唯一的办法也只能和这两只老虎“交流”一下了,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它们又为何出现在人类中间。 杨怀仁如果没有猜错,刚才臭蛋和对面的虎老大来回嚎叫着,就是老虎用它们自己的方式来对话了,很可能杨怀仁猜得很贴近事实,就是它们是在谈判。 臭蛋和毛球是东北虎,对面的是华南虎,杨怀仁也搞不清楚老虎之间到底有没有通用的老虎的语言,瞎猜的话,大概跟人类有些相似,也许大家来自不同的地方,又有各自的方言,不过如果说话慢一些,也大概能猜到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 杨怀仁正在胡思瞎想着,臭蛋和毛球跟对面虎老大打完了招呼,便开始往回走,当他们走到杨怀仁身边的时候,一左一右,用他们的大脑袋在杨怀仁的双臂上蹭了蹭,好似在表达些什么。 别人也许不知道,但杨怀仁从它们俩很小的时候,当他们还是两只流浪的小猫的时候就开始喂养它们了,这样的亲昵动作,他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跟他猜测的结果还真是差不太多,臭蛋和毛球那脑袋蹭杨怀仁,意思就是它们饿了,希望杨怀仁给它们食物。 但现在它们做出这样的动作,是不合理的,因为臭蛋和毛球一直都不曾挨过饿,它们的车厢里放足了食物。 所以杨怀仁便猜到,也许臭蛋和毛球向他索要食物,并不是它们自己要吃的,而是要给对面的虎群。 想明白这一点,杨怀仁便命人去队伍的后边取老虎的食物出来。 一队府卫很快转身跑了,不一会儿便拉过一辆车来,正是存放臭蛋和毛球食物的车子,里边是些鸡笼和羊笼,队伍每到一个地方,都会买鲜活的鸡和羊补充进去,所以不存在食物不新鲜的问题。 侍卫们刚从车上抓了两只羊出来,臭蛋和毛球便欢快地冲过去,张开血盆大口咬住羊的脖子,很快那两只羊便没了生气。 它们叼着羊转身又往虎群的方向跑去,而杨怀仁再看那一群老虎的时候,明显看到了它们的眼睛里充满了渴望的光芒。 等臭蛋和毛球走到那一只领头的老虎面前,便把嘴里叼着的死羊丢在它面前,然后仰起脖子对着它和它身后的老虎同伴们嗷叫了几声。 虎老大的样子有点发怔,可嘴巴里的口水却是不能掩饰的,它的确饿了,但它并没有立即扑向那两只地上的死羊,而是走到臭蛋和毛球身边,把脑袋凑到它们俩的脸上,伸出舌头分别舔舐了几下。 即便是凶猛的野兽,也并不是没有感情的,对于臭蛋和毛球雪中送炭的情谊,虎老大没有因为饥饿而丢失了作为一个虎群首领的气度,没有忘记对向它们表达善意的同伴表示感谢。 正文 第721章:怀仁失虎(上) 虎群的首领表达了谢意,臭蛋和毛球看样子很受用,接着便用自己的大脑袋拱着虎老大,让它带着两只死羊给同伴们先果腹。 虎老大会意,缓缓后退了几步,然后才转身对着自己身后的二十几只早已经饿坏了的同伴嗷呜嗷呜叫了几声。 听到老大的呼唤,那二十几只老虎才开始往前走,不过它们神色还是很紧张,望了望自己的老大,又看向了臭蛋和毛球这两只体型硕大的老虎,还有他们身后不远处正在注视着他们的人类们。 臭蛋和毛球似乎从这些同类的神色里看出了些什么,两个家伙对视了一眼,没有留在原地,而是转头走回了杨怀仁身边。 杨怀仁欢喜地伏下身去一只胳膊抱着一只老虎毛茸茸的大脑袋表示了赞赏,动物真的是有灵性的。 也许大多数时候它们展现出来的,是一种野性和兽性,为了食物或者为了交配的权力,会不惜跟同类大打出手,甚至无情的杀死对方。 但是在某些特定的时刻,样子凶猛的野兽,也是心存怜悯的。 臭蛋和毛球两个家伙,或许是它们本来就不是老虎的缘故,也可能是它们一直被圈养兽性慢慢钝化了,也或许是它们曾经的经历,让它们在原始的野兽习性里,也从杨怀仁这个人类身上,学到了一种叫做善良的东西。 本来它们其实不必这么做的,凭借它们强健的体魄,它们完全有能力攻击对面虎群的首领,只要首领老虎被打败,剩下的老虎也就不敢在两位强大的对手面前放肆。 某种程度的上说,这一点和人类有些相似之处。 但是它们并没有这么去做,而是选择了把它们的食物分给这些可怜的同类们,唇亡齿寒这个道理,不是每个人类都能明白的,但是臭蛋和毛球却做到了无私地分享它们的食物。 这也正是杨怀仁欣慰的一点,他饲养猛兽,原意并不是要利用猛虎去壮大自己的声威,去利用它们起欺负别人。 恃强凌弱的人,内心里其实都是懦夫。 他想把大宋羸弱不堪的军队训练出一副真正的军人样子来,也并不是非要灭了谁,非要欺负谁,更不是让大宋变成一个霸权国家。 而是一种自我防卫似的和平崛起,这样的价值观,杨怀仁以前心中就有,只不过很模糊,没有想的透彻。 但经历的事情多了,特别是从臭蛋和毛球拿出自己的食物送给他们的同类这件事上,杨怀仁似乎从老纸老虎的行为里,看到了他自己的内心。 往大了讲,其实不论现在的大辽国,西夏国,大理国,吐蕃诸部,以及还没有建国的女真人,蒙古人,还有更多的生活在这片东方大地上的各种族的一群人,在千年以后的将来,都是中华民族的组成部分。 现在大家相互斗争,也不过是历史发展进程中必不可少的一个历程。 作为整个中华民族主体的汉族,原本就是一个包容和豁达的民族,历史上也不是没经历过没落和崛起。 起起伏伏往复几次之后,他历经数千年,依然是那个地球上最大,也是最强的民族,他用自己浩瀚如海的悠久博大的文化,不断的把那些曾经是番邦外族的民族融合进来,成为了一个完整的中华。 对面的虎群里,老虎的数量大概接近三十来只,单单是两只肥羊送过去,也顶多让他们先垫垫肚子,要说完全吃饱了,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给臭蛋和毛球准备的食物里,也只剩下几十只鸡了,就算这些都给了那些虎群里的老虎们,好像也不顶什么大用。 杨怀仁又吩咐侍卫们把那几十只鸡也都宰了,远远地扔到那群老虎里,也算是帮它们解决一些燃眉之急。 对面虎群里的老虎们,似乎也感受到了来自人类的善意,肚子里吃上一些东西,神色也不再那么紧张了,尽管对人类还是有一些警惕,但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那种敌意。 杨怀仁心说,只要这群老虎不把他们再看做是食物,那就好办。再说这一群老虎是野生的,他能做的,也只是救急,它们要想在环境的不断变化中生存,能依靠的,也只有它们自己。 两只肥羊很快就被吃了个干净,连骨头渣都没剩,也说明这群老虎的确是饿了很久了。 只是让杨怀仁觉得奇怪的是,第二次扔给它们的几十只鸡,它们并没有立即吃掉,而是每一只老虎都叼在了嘴里,看那意思是想带走。 狮子老虎豹子这样的野兽,当它们吃饱了之后,吃剩下的猎物收藏起来,当做没有食物的时候的储备,是正常的现象。 可问题是近三十只老虎,只是吃了两只羊,怎么看它们都不像已经吃饱了的样子,还有心思储存起来下一顿的食物,难道是它们太谨慎了,怕吃了这顿没下顿? 虎群的首领似乎是吩咐着它的手下,把那些鸡都带上,谁也不许吃掉。 同类的行为,臭蛋和毛球看在眼里,它们好像也不是很能理解,重新跑过去,跟虎老大再一次交流起来。 杨怀仁反正是听不懂它们嗷呜来嗷呜去的说了些什么,可是它们相互叫了一会儿之后,臭蛋和毛球的神色便有些黯淡了下来。 虎群开始带着那些鸡退入它们最开始出现的密林中,拦路的老虎回去了,按道理杨怀仁是应该开心的,可不知怎么了,他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臭蛋和毛球看着它们同类的身影渐渐隐入了密林之中,仰天长啸了一声,似乎是有些不舍,很可能以后的日子,再也不会见到同类的身影了。 它们又回过头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杨怀仁,就像在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是留在主人身边,还是回到本就属于它们的高山丛林和它们的同伴为伍呢? 杨怀仁脑袋轰的一下炸裂了似的,在他的意识里,臭蛋和毛球不仅仅是他的宠物,更是他信赖的朋友和兄弟。 但一阵眩晕之后,他也渐渐明白了,也许放虎归山,让它们回到大自然,才是真正的对他们两个好…… 正文 第722章:记忆碎片 臭蛋和毛球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望望逐渐远去的虎群,再回头看看杨怀仁,不知道该怎么抉择。 杨怀仁更是不舍,毕竟他和两只老虎在一起时间很久了,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它们会离去。 当这一天突然间来临了,杨怀仁还觉得有些恍惚,记忆的碎片开始在脑海里盘旋。 午后的饭馆后巷里,两只脏兮兮可怜的小猫,它们本来见到人就会吓得瑟瑟发抖,好像人类会伤害它们,就像以前那个对待毛球的混蛋一样。 臭蛋本可以独自躲开的,可是它没有走,而是守在已经受了伤无法逃跑的毛球身边。 当杨怀仁发现它们,好奇的慢慢走近的时候,毛球在苦苦地哀鸣,似乎在赶着臭蛋让他不要理它快点逃跑。 但臭蛋没有离开毛球自己离去,而是紧张的竖起了自己的尾巴和那一身脏兮兮的毛,摆出一副要拼命的样子,也许“敌人”确实很强大,可它在那一刻并没有丝毫的畏惧。 它是要用生命去捍卫它的伙伴了,当时的杨怀仁心想,那一刻他的心里似乎流淌过一阵暖流,朋友的意义,也许就是眼前的那两只小猫正在诠释的东西。 杨怀仁丢掉手上的烟卷儿,摊开双手,向他们示意自己并没有武器,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柔和起来,告诉它们自己更没有伤害它们的意图。 然后他不知从哪里找了一个碰花了边缘的瓷盘来,又从厨房里找了点剩菜剩饭,放在瓷盘里,慢慢的靠近两只小猫,用力的伸长了手,把瓷盘推到它们面前。 之后他害怕自己在场小猫不敢吃盘子里的东西,所以杨怀仁又后退出几步去,掏出烟来点上一支,就那么远远的看着它们。 两只小猫谨慎地看着盘子里的东西,眼神里只冒光,看样子它们已经好几天没吃上东西了,可一时之间也不敢相信这个盘子里的东西是不是真的能吃。 杨怀仁不再紧紧地盯着他们,而是把目光移到了别处,望着只有一条线似的天空,悠闲的吞云吐雾。 等一支烟抽完,再去看那两只可怜的小猫时,它们已经小心翼翼的趴在盘子边吃里边的东西了。 杨怀仁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些碎鱼肉拌的一些剩米饭,那一盘装的很多,可两只小猫实在是饿了太久了,所以它们全部吃光了,连那个盘子,也舔的快要反了光。 也许杨怀仁长得慈眉善目,或者说是人畜无害的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实在不像是有威胁的样子,当杨怀仁再一次取了水来倒到了盘子里的时候,两只小猫已经不那么有戒心了。 后来杨怀仁买了药水和药膏,给毛球治伤,虽然他的医护手法没有他的厨艺那么好,但毛球确实也慢慢好了起来,从一直快要光屁股的小脏猫,又从新成了毛茸茸的小帅猫。 就这样,杨怀仁每天都在午市过后,专门给它们留出一些它们喜欢的食物,装在那个盘子里喂它们。 日子久了,他们变成了朋友,无数个悠闲的午后,杨怀仁就在饭馆的后巷里摆上一把老式的躺椅,抽着烟卷儿打着瞌睡,臭蛋和毛球要么趴在他脚边,要么直接趴在他身上,一起享受午后的惬意时光。 杨怀仁无缘无故来到了大宋,如何也没有想到和他一起穿越而来的,是那两只小猫,只不过它们魂穿在两只老虎身上,反而成了杨怀仁的守护者。 尽管如此,它们也很少展示它们凶猛的兽性,从本质上说,老虎的身体没有改变它们两个温柔小猫咪的性格和习性,只有在杨怀仁遇到危难的时候,它们才会爆发出原始的野性来,利用它们的猛兽身体去保护主人。 一个人,一辈子能有这么两只贴心的宠物和伙伴,真的能让人感到幸福。 但是眼下,这一份幸福也许要结束了。 杨怀仁是想挽留臭蛋和毛球的,也许不用多说些什么,只要他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相信臭蛋和毛球不会体会不到他的心情,自然不舍的真的离开他。 可是杨怀仁觉得自己这样太自私了,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生活,都应该有选择自己要过什么样的生活的权力。 臭蛋和毛球虽然是老虎,但在杨怀仁眼里,它们和人一样,也是应该有这样的权力的,如果它们两个不快乐,强行留下它们来,又是何苦呢? 而且有一点杨怀仁也考虑到了,臭蛋和毛球,都是雄性,它们现在也长大成年了,自然应该有它们的生活。 只有让他们回归到大自然中,才能让它们去追寻自己的伴侣,去交配,去繁衍它们自己的后代。 这一点,杨怀仁又如何去剥夺了呢? 杨怀仁想起那个成语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么怀仁失虎,又会是怎么样呢? 最起码,杨怀仁和臭蛋和毛球之间,是有过幸福的记忆的,如果失去了它们,杨怀仁也许会难过一段日子,可换来的,是他们两个将来一生的幸福。 想明白这一点,杨怀仁觉得他想通了,他走上前去,臭蛋和毛球也向他靠了过来,就像以往一样,杨怀仁一手一个抱着它们的大脑袋,把自己的小脑袋夹在他们中间。 就算是告别,也要相互拥抱一下吧。杨怀仁抱完了,站起身来指了指虎群离去的方向,向臭蛋和毛球示意,好像在说“走吧,追上它们,去过本应该就属于你们的自由自在的生活。” 臭蛋和毛球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始向着密林的方向走去,只不过,每走几步,都要依依不舍的回过头来看上杨怀仁一眼,嚎叫几声,那叫声里也全是依恋。 越是这样的离别场面,杨怀仁越是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心里总是纠结的,两行清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他猛然扭过身,背着手站在原地不去看它们离去的背影,仰起头,希望眼泪不要肆无忌惮的流下来。 臭蛋和毛球很懂杨怀仁此刻的心境,相视一眼,猛地奔跑起来,转眼间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正文 第723章:凤翔府 臭蛋和毛球走了,杨怀仁虽然知道这样对它们两个更好,可接下来的日子里,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的孩子永远离开了自己一样难受。 再向西的路上,杨怀仁便郁闷了好久,也再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了,只是躲在马车车厢里闷着。 闷得久了就想睡觉,于是便放任自己没日没夜的躺着,半睡半醒之间,也许就不用去想他失去的伙伴。 小七见杨怀仁心烦,也不再没事就唠叨孩子们的事了,这时候跟杨怀仁提家里的孩子,只会让他想起自己不再家中的老婆孩子身边,越来越难受。 天霸弟弟很想找点什么让杨怀仁感兴趣的东西来,让他暂时忘记这种失去伙伴的痛苦,可是一路上除了山就是树,也是在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 兰若心知道杨怀仁喜欢美食,每经过一个市镇,她都会亲自去找这个地方最具有特色的小吃,然后买回来给杨怀仁品尝。 可享受美食,绝大多数时候也是讲究心情和心境的,人在不开心的时候,吃什么都觉得没有味道,而选择进食,也不过是为了身体的必要所需。 兰若心也不知道怎么去哄一个大男人,只能放下她江湖女侠的架子,做回一个小女人,用女人特有的那种温柔,尽可能的让杨怀仁觉得舒适一点。 杨怀仁把这些都看在眼里,虽然表面上不说什么,可心里知道,这些人都是待他非常好的,特别是兰若心,真的做到了非常体贴周到。 当兰若心用一块用温水打湿了的手帕帮他擦脸的时候,杨怀仁忽然一把抓住了兰若心的手,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说了一句,“你不会离开我吧?” 兰若心一下被问蒙了,明明她比杨怀仁更有力气的,可被杨怀仁这么紧紧抓住了皓腕,便觉得骨头都软了似的,一下子没有了力气。 她也本不是一个感性的人,只是跟杨怀仁这个感性的男人待在一起时间久了,才慢慢的把埋在心底深处的那一份柔情释放了出来。 她想回答这个问题,心里是知道杨怀仁是因为臭蛋和毛球的离开,让他最近几天有些烦闷,由这种烦闷里才生出了一种小孩子似的恐惧,恐惧他拥有的一起,都会离他而去。 不过这样的问题从他嘴里问出来,也是说明他是在乎自己的,兰若心脸上红了一大片,衬托在她那白皙如玉的皮肤上,尤为显得娇媚动人。 “我……” 她心中其实早就有了决定,只不过嘴上却不善于用华丽的辞藻表达出来,“我愿意……陪着你,到天涯海角……” 说完兰若心便垂下了眉眼,不敢去接触杨怀仁的目光。 杨怀仁这才露出了几天里第一个难得的笑容,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失态了。 他松开了抓住兰若心手腕的手,又伸出去抚上了她的脸蛋儿,轻扶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才深情地说道,“陪着你,到天边,不仅仅是一个美好的承诺,更是一份天底下最动人的浪漫。” 兰若心也许不太清楚杨怀仁口中的浪漫,究竟是什么东西,不过从他温柔的语句里,从他充满深情的眼神里,她能读懂这句话的意思。 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不过总有那么一个,或者几个人,在别人离开筵席之后,陪着你收拾残局。 臭蛋和毛球,也许只有离开杨怀仁,去到大自然之中,那才是它们最能感受到自由和快乐的天地。 而像何之韵,王夏莲和兰若心,在她们心里,只有留下来,留在杨怀仁身边,才是她们能感受到幸福的美好世界。 人生就是要走不同的路,才会明白什么叫坦途,什么叫崎岖;经历不同的事,交往不同的人,才会明白什么叫匆匆而过和一生相守。 钦差队伍再次回到宽阔的官道,已经进了秦凤路辖下的凤翔府。凤翔府是秦凤路的路府所在地,也就是后世的宝鸡市凤翔县。 杨怀仁怕了那些沿路接待他的州县官员和士绅们,也不愿意再去应付他们那些场合,所以这一次来看望游师雄老将军,他的钦差仪仗留在了后边,而他则带着兰若心,天霸弟弟以及十几名府卫亲兵微服前往。 进了凤翔府城内,一路打听寻见了秦凤路大总管府。 杨怀仁一开始进了凤翔府城内的时候,觉得这里不论经济发展还是热闹程度,顶多也就跟中原地区的一个县城差不多。 不过当他见了游师雄的大总管府的时候,才发觉这座大总管府,也真是太寒酸了,要是放到东京城内,连一个富户大宅的气派程度都比不了。 杨怀仁想了想倒也不算是吃惊,游师雄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性格,不太在乎所谓排场之类的东西,注重实际,只要总管府能起到它的行政职能就好了,没必要花大钱修葺的多么富丽堂皇。 尽管朝廷上下是重文轻武的,但是对于西北边地的军费等开支,确实从来不曾少过的,一座秦凤路大总管的总管府,按说不应该这么寒酸。 杨怀仁想来应该是游师雄把修府邸的钱都花在了他认为更需要钱的正事上了,所以有点替游老将军不值,很想对他说你就是再省,也省不出一支强大的军队来给你用啊。 吩咐一个亲兵上去敲门,很快门就开了,从门里露出一个年轻的小厮模样的人来。 这青衣的小厮见外边来了十几个人,只是扫了一眼便看清了来人都是一身普通的行商打扮,似乎心情忽然就变得不好了。 “你们这些商人怎么回事?听不懂人话么?早就说了咱家的总管不管你们的这些鸟事,以后别来烦扰我家大总管了!” 说罢便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推了一把去敲门的侍卫,立即就退回去关了门。 杨怀仁一脸懵逼,转过身来走了几步,抬起头来再看了一眼门上的牌匾,的确是秦凤路大总管游府的字样,才知道他没有找错了地方。 接着他再次走到门前,扒拉开那个也在发愣的亲兵,举起拳头来就往大门上猛砸了起来,嘴里还大喊着,“姓游的,你给老子出来!” 正文 第724章:独臂大棒槌(上) “姓游的,你给老子出来!信不信老子把你的破总管府给拆了?!” 杨怀仁大声叫嚷着,好像生了多大气一样,门里边小厮一听到外边有人扯着嗓子骂他们家老爷,还用力的砸门,也是惊得外酥里嫩。 他心说这天下之大还真是无奇不有,他在凤翔府活了这么多年了,不管是官府里带着翅帽儿当官的还是边军里骑着高头大马当将军的,哪一个见了他家老爷不是恭恭敬敬? 就算是他这样一个大总管府上当差的小厮,在府上虽然是个仆子,可出了这个大门到了外边,不论谁见了他这个总管府的人,也是要礼让三分的。 今儿个倒好,不知哪里来了个愣头青,竟然敢在游将军府门外大声叫嚣,还真是胆大包天。 不过当眼下就他一个人,外边可是十好几口子人,还有一个他从没见过那么高的大壮汉,他若是再开了门,外边人要是冲进来,他可抵挡不住。 为了防止惹出什么乱子让老爷怪罪于他,他还是回府上喊了府上的侍卫来解决面前这个局面比较妥当。 于是他冲着门外大喊着,“你们是哪里来的不要命的?胆敢在大总管府外捣乱,仔细你们的小命,等我喊了府上的侍卫出来,一定给你好看!” 杨怀仁听着门里小厮的声音越来越远,便知道他回府里喊人去了,他也不惊慌,后退了几步,对门里边喊着,“你快去喊人,老子等着你给我好看!” 兰若心摇了摇头,心知杨怀仁这是又上来脾气了,忙上去劝道,“你看你,好好地又乱发什么脾气呢,为了一个小厮,不值当的。” “能怪我吗?” 杨怀仁指着大门口说道,“这小厮见咱们装扮是商人的模样,便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架子来,好似咱们矮了他一头似的。 我就像问问,商人怎么了?他游师雄要搞新式军粮的时候,不是也求了我这个商人吗? 怎么?此一时彼一时,用完了我就又看不起我了?这不卸磨杀驴么……” 天霸弟弟本来听的仔细,等杨怀仁嘴里说出“卸磨杀驴”四个字的时候,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哥哥又说错话啦,哪有自己说自己是……驴的?哈哈……” 杨怀仁一脸黑线,冷不丁一脚踹在天霸弟弟大屁股上,“就你耳朵尖,你去砸门去,我砸累了!” 天霸弟弟只好嘻嘻哈哈地走上去替了杨怀仁砸门,他那力气可不是杨怀仁能比的,还没砸上几下呢,游师雄的总管府的大门也不知道是不是豆腐渣做的,“哐啷”一声,半扇门从门框上给砸了下来。 “哎吆,叫我给砸坏了……” 天霸弟弟挠着头不好意思的回头看了一眼杨怀仁,再转会头来往大总管府里望,便看见方才那开门的小厮已经领了七八个总管府亲兵模样的人气势汹汹地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亲兵们本来听了小厮的话,以为他大惊小怪,根本就不相信凤翔府地界上会有人对他们家老爷不敬。 可等他们走了出来,却发现外边来的人不仅是对他们老爷不敬了,竟然还把总管府的大门给拆了半扇下来,这一下心中那个火啊,全表现在了一脸横肉的脸上。 “泼厮,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杨怀仁见开口的这个汉子,像是这帮亲兵的一个头领,这人身材高大,差不多和黑牛哥哥那么高,身形粗壮,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 只不过这个汉子有点奇怪,没有了一条左臂,是个独臂的壮汉。尽管如此,他见了比他还高半个头,比他还要壮了半分的天霸弟弟,也全无惧色,嘴里大骂着,便要冲上来动手。 天霸弟弟没有杨怀仁的许可,知道这是总管府上的亲兵,也不敢莽撞地上去就跟人家动手,忙退后了几步,退到了杨怀仁身前。 杨怀仁这下觉得好玩了,反正也把游师雄家的大门给砸烂了,游师雄本人又不现身,现在说什么人家听不进去了,不如就陪这个独臂的汉子玩玩。 “老子管你是哪儿呢?来者何人,先报上名来,不够格的老子可不待见。” “哼哼,你倒是硬气,怕是过会儿你就要哭爹喊娘了吧?” 独臂汉子心中惊奇,仔细打量了下杨怀仁,觉得这人仪表堂堂的,像是个读书人,口气虽然大了些,可是看样子不应该是个无理取闹的人。 他跟了游师雄十几年了,地位高绝的文臣武将也是见过不少的,虽然面前之人穿着一身寻常的商人衣袍,可他隐隐地觉得,这个人不一般。 有了这样的感觉,独臂汉子便谨慎了三分,心里想着今天的事情可能不简单,这帮人也不像是寻常的泼皮无赖,更不像是普通的商贾人家。 他脑子里迅速的转了几圈,心想着老爷平时为人正直,从不趋炎附势,官场上是的罪过某些人的。 也许就是这些官场上被老爷得罪过的人,想出了一个什么阴谋诡计,想骗老爷上当,所以他尽力冷静了一下,怕他一时鲁莽,给老爷惹了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回来。 “在下是大总管的秦兵侍卫一名,名叫韩大棒槌,你又是何人,报上名来!” “韩大棒槌?” 杨怀仁重复了一次,“你这名字还真接地气,不过我喜欢。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齐州杨怀仁是也,你赶紧回府通报你老爷一声,就说他的一个小友来访,叫他赶紧出来迎接!” 那个值门的小厮没多想一些,见家里大门被人家拆了半扇,他去喊了老爷的亲兵韩大棒槌出来,本以为韩大棒槌会带人把这帮捣乱的无赖商人暴打一顿,不料韩大棒槌并没有直接动手,还跟人家道起了门户出身来了。 等门外那个人报上了名字,他便听着有点耳熟了,不过一时之间也没想起在哪儿听过,但是这人年纪轻轻的,还真是大言不惭,竟然说要他家老爷亲自出门来迎接他,你说气不气人? 韩大棒槌却是怔了一下,接着立即便明白了他面前这个书生模样的人是谁了…… 正文 第725章:独臂大棒槌(下) 齐州杨怀仁这名头,说出来估计大宋没几个人知道,不过杨怀仁既然这么报名字,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如果是报官职爵位这样的名头,说出来自然是够唬人的,可不免有以名压人之嫌,再说假若把他如今所有的名号全部通报一遍,也实在是太啰嗦了。 值门的小厮不认得这个名字可以理解,韩大棒槌既然是游师雄身边的亲兵,那就绝没有可能没听说过杨怀仁这个名字了。 等他反应过来,再看向杨怀仁的目光就变了,先是一种不可思议,然后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佩之情。 不可思议是因为传闻中环州一战大胜夏军的那个杨怀仁,竟然只是一个小书生的样子,这也有点太出乎韩大棒槌的预料了,跟他以往想象里那位勇士的形象似乎有点对不上号。 而发自内心的敬佩,在于即便人家并不是多么强壮彪悍,可是人家会动脑子,在战场上会动脑子能用智谋去取胜的人,那一定是值得他敬佩的。 “你,你,你就是环眼猴杨怀仁?” “你你你什么你?你能说普通话不你?舌头还捋不直了是怎么了?我是杨怀仁,不过我不是环眼猴!当然,我也不是环县侯了。” 领了韩大棒槌来的小厮懵逼了,偷偷拽了拽韩大棒槌的衣袖,“猴,猴,你说这人是个侯爷?” “不是……” 韩大棒槌也忽然想起来了,早就听主人游师雄说过,自从杨怀仁环县一战成名之后,官家大喜,早就给他提了爵位,如今已经早不是环县侯了,而是通远郡公。 “这个……呃,这位大官人是当今圣上亲封的通远郡公,叫杨……” 话说一半,韩大棒槌忽然想起自己身份低微,当着杨怀仁的面前直呼其名,有点太过孟浪了,怕叫杨怀仁听了去觉得他对他不敬,便匆忙收了口。 “郡公?” 小厮讶异了长大了嘴巴,“可他样子还不若小底年纪大呢,咱家老爷和他比,谁官大?” 韩大棒槌被问得好尴尬,哪有拿一个外人跟自家老爷比的道理?而且还当着外人的面前,叫他怎么回答呢? 要论起行政职位来,游师雄是一路的最高军事指挥,是军职,而杨怀仁的行政职位最高是节度使,是文职。 尽管杨怀仁的职位是虚职,是摇领的职位,品秩上还是高出一个军职的总管半级的。 要是论爵位,游师雄并没有在朝中为官,地方上的大员,在北宋的惯例里是有勋无爵的,只有在他年老被调回朝廷养老的时候,官家会根据他一生为官的功绩和资历,象征性的赏赐一个中低级别的爵位。 而在此时,游师雄还是没有爵位的,所以跟杨怀仁这个开国郡公爵位比较起来,就不是低了半分那么简单了。 尽管不太情愿,但韩大棒槌还是甩开了小厮抓着他衣袖的手,小声嘀咕了一句,“别胡闹,眼前这位大官人官大。” 小厮倒吸一口凉气,心道这下可麻烦了,自己出言不逊得罪了人,要是给老爷惹了什么麻烦,他还真担当不起。 不过韩大棒槌似乎琢磨过来怎么回事了,听口气,眼前这位名头很大的杨怀仁并不是来找他家老爷麻烦的,而那些不敬的话,听起来倒是有些像开玩笑说出来的。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他家老爷和这个杨怀仁关系应该不错,所以相互之间没有那么多不必要的凡俗礼节和忌讳,想清楚这些,他反而放松了不少。 “小底拜见通远郡公,方才小底们不知是郡公老爷来访,多有不敬之处,还望郡公老爷多多包涵。” 杨怀仁这个人,就是欺硬怕软的主,人家跟他来硬的,他是一定要刚正面顶回去的,可人家尊他敬他,他反而觉得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单膝跪下去行礼,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韩大……那个,韩侍卫快快请起,游将军的亲卫果然名不虚传,一看就是武艺不凡之人。 对了,不要声张,我这次来拜访游老将军,是偷偷来的,万不能让旁人瞧见了,不知游老将军可在府上?” 杨怀仁一客气,韩大棒槌和值门的小厮也长出了一口气,看来韩大棒槌猜测的不错,杨怀仁是老爷的朋友,并不是来无理取闹找茬的。 “将军在家,这个时候,应该在午后小憩。” “哦,原来如此。” 杨怀仁觉得他来的不是时候了,游老将军做事都是很有原则的,生活习惯也是养成了就一直保持,他作为客人,没有必要搅扰了人家的午睡。 “那这样吧,我去凤翔府城里转转,过一个时辰再来拜访就是,劳烦韩亲卫帮忙,游老将军午睡醒了之后通传一声便是。” 说罢杨怀仁就要走,韩大棒槌见状也有些发懵,心道这个杨郡公还真是实诚,也是个讲究人,说胡闹也是他,说没有一点架子客客气气也是他,搞得别人还真难搞懂他的性格。 说通俗点,就是杨怀仁这人性格太随意,从来没有把他那么多高大上的名头当回事,他想的很简单,也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既然自己是客人,自然是要客随主便的。 现在人家就是不方便接待你了,总不能去把游老将军吵醒了,或者让人家家里的女眷出来招呼他,那都太失礼了。 就在此时,总管府里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哈哈大笑之声,游师雄已经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家常的便服,脚上趿着一双就布鞋,迈着大步迎了出来,二话不说便抓住了杨怀仁的肩膀给扭了回来。 “知义小友,怎么来了也不进门啊,嫌弃我这个老家伙没倒履相迎了?哈哈……” 杨怀仁见游师雄还是那个精神矍铄的老样子,心中也是欢喜,开玩笑道,“我这只喳喳叫的鸟儿,还是把你这只老虎给吵醒了。只是在游老将军心里,第一反应我这只喳喳叫的小鸟儿,是喜鹊呢,还是乌鸦呢?” 游师雄推着杨怀仁的后背就往自家门里走,“多日不见,你还学会打哑谜了?我管你是喜鹊还是乌鸦呢,一箭射下来下酒刚好!” 正文 第726章:终极无赖(上) 游师雄领着杨怀仁来到府上待客的中堂,催促着丫鬟们赶紧上茶,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内室里午睡的单衣,洒脱地笑了笑,随手从亲兵手里接过一件长袍胡乱的披在了背上。 尝过了游师雄大总管府的第一盏茶,杨怀仁还没有开口说他此行来看望游老将军的目的,老游先开口了。 “我说杨怀仁啊,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啊,我老游这阵子可是愁坏了呢,上午的时候还琢磨着是不是写封信派人送到汴梁去,没想到才过了中午,你就找上门来了。 怎么,你都知道了?你吃饭了没?没吃的话……你亲自去做几道菜,咱爷俩吃上几乎酒啊?” 我去,杨怀仁心道,我觉得自己就够那无赖的了,没想到老游你比我还无赖,他虎着脸装出一副老生气的样子说道,“你是赖皮吗?我大老远的跑来凤翔府看你,你家的茶水才喝了一口,这还没解渴呢! 你就好意思让我去下厨给你做菜吃?还美其名曰陪我吃酒,怎么说我也算是个客人吧?这天底下哪里有接待客人,先让客人下厨给你做饭吃的道理?” 游师雄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皱着眉头好似杨怀仁冤枉了他似的,“你看你,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咱爷俩这关系,还分你我里外吗?呵呵……” “咱俩关系好也不能按你说的办啊,论起来小子官职还比你老游高半级呢,你让个上官给你下厨伺候你吃饭?说的过去吗?” 老游听杨怀仁拿官位压他,虽然知道这是玩笑话,可当着自家亲兵面前,多少有点掉了面子,也拉下脸来,“啪”地一拍桌子,“怎么?咱俩之间还论起官职高低来了?” “那倒不是,”杨怀仁见老游生气了,换了一副人畜无害的笑模样来,“我知道你咋想的,你老游有亲兵,小子我如今也是开府的,也有亲兵呢,你要面子,我的面子也得多少给六点不是? 再说了,不是我要你非得给我面子,是你必须得给官家留面子。” 老游一怔,杨怀仁从怀里抽出一张黄绢来,“你悄悄,小子这趟出京,是办的公差,那是打的官家的旗号办事,你让我给你做饭,私下里咱俩偷偷的怎么整都没事。 可眼下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小子要是听了你的话立即去下厨给你做饭去了,这不等于咱来对官家都不敬了嘛,所以说我是为了你好。” 游师雄也不去看那张黄绢,自然知道这样的事情,杨怀仁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拿给官家办公差的事情开玩笑。 “钦差?哦,原来你这趟出来,还有这么个身份……是来我秦凤路巡察么?” 杨怀仁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南面有事,我这趟绕路过来看你,是悄悄地过来的,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游师雄忽然猛拍了下大腿,“你要办的,可是牦牛的事情?” 杨怀仁惊讶的看着游师雄,“你咋知道的?跟了哪个走江湖的算命先生学了本事了?” “屁话!我哪有那闲情。刚才我想跟你说的,也是这件事。” “哦?” 杨怀仁糊涂了,老游咋还因为牦牛的事情找他呢?从刚才的话里,又是烦心又要写信的,难不成他想开了,也要在这牦牛买卖里参一股? “别瞎琢磨了,没打算赚你便宜!” 游师雄这话一出,杨怀仁又吓了一大跳,心道看来老游是越老越精明啊,他寻思点啥事编排编排老游,都逃不过老游的法眼,竟然被他一眼就看穿了。 游师雄接着说道,“你从吐蕃人那里买的牦牛,都是从我这里过路的。上次你帮我老游解决了新式军粮的问题,如今我老游帮你看着你的牦牛买卖,也算你还你个大人情。” “刚才你不说了嘛,咱爷俩这关系,别谈人情不人情的。”杨怀仁插了话,顺手端起茶壶来分别给游师雄和自己斟满了一杯。 游师雄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打断了他,“一开始的时候还很顺利,其实我也没帮上你什么大忙,都是你家的那个掌柜的在主事,事情也办的很顺畅。 可后来呢,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商人,在我秦凤路把这件事给传开了,现在倒好,秦州和凤翔府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牛毛多的商人,都想找我帮忙,帮他们从吐蕃人那里买牦牛,然后运送回中原去贩卖。 你的买卖做的大,动不动万儿八千头的牦牛往回赶,我还真没什么可操心的,可那些商贩们就不同了。 有的就买几十头,甚至只有几头,是托人情找关系的来烦我,我都不知道我啥时候多出来那么多人情关系。” 杨怀仁听完了游师雄的埋怨,如今也明白为什么他家值门的小厮是为何今天见到他一身商人打扮的时候,是那么无礼和鄙视了,看来最近老游被这帮人烦的不轻。 他轻松地一笑,“这怪不到我头上吧?别的商人见我卖牛肉,是很容易查到我的牛肉是从哪里来的。 商人嘛,既然有利润,他们自然会趋之若鹜,虽然他们没有我资金充足,但即便是几十头,几头的牦牛赶回中原或南方去卖,那也是几倍甚至十倍的利润。 其实凭着你现在的地位和官职,根本不用对那些商人们怵头,你不理他们,他们能那你怎么样?” 游师雄皱着眉头摆出一副苦相来,“你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些小商人们如今想参与到这行买卖里来,还只不过是趟路子,所以买的数量不多,可将来呢? 而且也不能小看了这些人,能有本事来这边贩卖牦牛的人,没有背景和后台,是没有这个实力的。 不论谁的背后,也都是地方上的一些当官的在给他们出资或者撑腰,你说我能拒绝吗? 到时候人家不得在背后议论我,说我游师雄趋炎附势,见你杨怀仁是个大郡公就帮你成千上万的买牦牛,却因为他们官职地位不如你就不帮他们买几十头了? 我游师雄一辈子的清名,都要会在你小子手里了!” 正文 第727章:终极无赖(下) “这屎盆子太大,你别逮着我往我脑袋上扣,我脑袋小,顶不起!” 杨怀仁赶忙把责任往外推,“其实吧,小子是了解你的想法的,这些官场上的人情世故,你打心眼里不喜欢,也不想参与。 但是人活在世上,很多是事情是免不了的,谁都有个亲戚六壬,也正是这些复杂又纷扰的人际关系,让我们感受到我们是活在世上的。 你想清静,可是事情就偏偏来找你,你能怎么办?总不能六亲不认吧?” 游师雄刚要插话反驳,杨怀仁立即话赶话地接着说道,“你也别烦躁,更别说这些事就是不好的现象,我这么年轻都没有你那么愤世嫉俗。 愤世嫉俗,听着好像是夸奖一个人多么清高似的,实际上就是不食人间烟火,说难听点,就是愤青,愤青这个词你懂不? 其实没必要为了这些事影响了自己的心情,你府上再寒酸,几个管事还是有的吧? 把事情甩给他们去做就好了,你不一定非要露面的,他们买个几十头牦牛,还值当的你一个大总管亲自接待? 这些都是身外事,你有你的想法和原则,你也可以不喜欢,但不用为难自己。只要你的心底清静,心境自然无限宽广。” 游师雄听来听去,觉得杨怀仁竟然说的很透彻,也很有道理,不自觉地就点起头来表示了对这些话的赞同。 只不过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心道这小子原来不就是个他口中说的那种愤怒青年嘛,怎么今天突然就换了性子了? “杨怀仁,你啥时候长大了的?我老游怎么不知道?这不才不到一年的工夫嘛,没想到你都开始给老子说教了。” “哪里那里,”杨怀仁故作谦虚,“这世上有一种人,天生就聪明,学什么都快,别人还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聪明,你说气人不?” “哈哈!” 游师雄挥起一直大巴掌来想往杨怀仁脑袋上呼一巴掌,可又想起来这小子眼下是钦差,这么做似乎不太合适,便虚舞了一下,佯嗔骂道,“你小子脸上贴了几层牛皮,脸皮咋连针都扎不透呢?” “人活在世上,要想不生气,就得会耍赖皮。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这道理走到哪里都是说得通的。” 游师雄叹了口气,摆出了一副过来人的严肃样子和口吻,“话有道理,不过也得有个限度。你前阵子是为大宋立了功劳,官家赏识你,才这么放纵你。 不过你也不能总跟别人耍无赖,朝堂上水很深,你就是再聪明,没有十年几十年的历练,也不是能玩得转的。” “多谢游老将军提点了,小子也知道,所以你可能不知道,我现在虽然名头越来越多,官职爵位也越来越大,官家也跟我扯东扯西的提起过让我进入朝堂帮他的事。 不过嘛,我都用些小孩子耍赖一般的理由给推脱了。朝堂上涉及的权力和利益,我不想沾,也不想碰,所以不论我在外边怎么闹,只要不去抢他们那些大佬们的东西,他们就没把我当回事,就当我小孩子罢了。 就像这次出来替官家办差,说是给我个钦差这么大顶帽子,实际上这点权力,朝堂上那些大佬们根本看不上眼。 钦差听着挺唬人的,实则就是给他们跑腿干活的,而且还是他们谁都不愿意干的脏活累活,费力不讨好的那种。 有些事也不怕你知道,官家给的圣旨是让我去巡察西南诸州诸县,其实这都是幌子,大西南大理国那边,可能要出事。 这样的事没有利益纠葛,更没有油水,所以他们对官家这样的圣旨,不但没有半点意见,反而乐意见到我出京去瞎逛一番,也省的他们总担心我惦记着他们碗里的肉。” “呵呵,这比喻好!” 游师雄接话道,“你做的对,我也看出来了,咱爷俩有些事想法是一样的,官场上务虚的人太多,务实的人都快成了稀有动物了。 新政旧政来来回回反复了几次了,大宋也没因为实行了新政就变强了,也没因为恢复了旧政就变得更弱。 很多事,走到这一步,不是表面上变变法就能立即解决的,一棵参天的大树,如果树根长了虫子了,不论你如何去修建枝叶,都是不能从根本上改变的。 朝堂上的事情我也不懂,但边地的军务我相信没有人比我更明白。咱们大宋的边军在西北守了一百多年了,可土地该丢的还是丢了,而且大多数都是白白送个人家的。 百姓能逃的还是想逃,在边地生活还是太苦了,被胡人们扰地没法好好过活,能有个几年安稳日子,老百姓都得对老天感恩戴德了。 可这里毕竟是自己的家,人的根在这里,要不是实在活的艰难,谁愿意离开?也不过是无奈之下的艰难选择,而走不了,回过头来继续过这样的日子,是谁也不愿意的。 边军里的将士们,也是不容易,多少人来边地参军的时候还是翩翩少年,怀着一腔热血来了,可边军生涯给他们留下的,大多都是不愿意想起来的回忆。 等到他们下一次能回到家乡,已经是两鬓斑白了,人的一生就这么耗在这里了,这世上的事,还有比这更让人痛惜的吗?” 游师雄说着说着变得有点激动,杨怀仁也明白,感叹青春逝去,是每个人都会感到痛苦的事情,自己的,或者别人的,只能尽量不去想,不去说,在日复一日的慢慢苍老中去习惯,去接受。 时间就是这么残忍的,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从新活一次。 杨怀仁忽然想什么来,也许告诉游师雄会让他好受一点,而且不用担心因为他提前告诉了他,而会改变历史,杨怀仁本来就是要改变这一段历史的。 “老游,”杨怀仁摆摆手,示意游师雄凑过耳朵来,游师雄不明所以,直道是杨怀仁有什么官家的意思好说给他听,便顺从的伸过了脑袋来。 “西北的事情,等过了年,会有点变化,好的变化!” 正文 第728章:商道与王道(上) “有变化?” 游师雄捋着胡子琢磨了一下杨怀仁这句话,也许想到了一些,但不太敢确定那个大胆的想法。 杨怀仁看着游师雄疑惑的样子,淡然一笑,“你也别瞎猜了,一开始第一个出现在你脑袋里的念头,其实就是正确答案。” “杨怀仁,你此话当真?可不要让我空欢喜了一场。” 游师雄这句话说得极其认真,杨怀仁也严肃了起来,正儿八经地点了点头,“骗人的是小狗。”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官家跟你漏过口风?” “不用官家漏口风,你想想,这史上哪一个当了皇帝的,哪一个不想开疆拓土,留下一个圣君的名号? 开疆拓土咱们先不去说,就说收复失地,这一点还是可以做到的。” 游师雄一开始觉得杨怀仁可能太年轻,听到风就是雨,一些事可能道听途说了个大概,便添油加醋的理解了一番。 但是听到杨怀仁后边这句的时候,游师雄才开始觉得杨怀仁的话似乎并不是夸夸其谈,而是说到了实处的,态度也足够诚恳,完全不像是自己的想象。 对于游师雄这样的老边军将领来说,开疆拓土这种事,他是只能梦想一下,而不敢真的去幻想的,而收复失地,才是他们这一批人最想见到的,最愿意亲自去做的,也觉得如果付之行动,是完全可行之事。 “朝廷可是有了这样的打算?那些文官们会同意圣上这么做?虽然我听说朝堂上换了一批圣上信得过的人,可是不论朝堂上的文臣们怎么换,他们骨子里,可是不愿意见到大宋打仗的。” 游师雄还是不敢笃定什么事,只是因为他以前经历过太多,大宋的朝堂上太多懦弱的文人们了,他们也总是拿着忍辱负重和爱好和平来包装他们的胆小怕事,像游师雄这样的军人们,已经不敢幻想他们会改头换面。 杨怀仁是完全理解游师雄的担忧的,他也不想对他做出什么承诺,或者进行过多的解释,该发生的事情,总是会发生的,不在于是谁说的,也不在于听到这话的人相不相信。 “我就说这么多,你自己看着办。” 游师雄也明白这里边的道理,既然杨怀仁不愿意多说,他也就不便于多问,问多了反而闹得双方都尴尬。 不过既然这件事有可能发生,那么他就会开始紧锣密鼓地开始让自己手底下的人去准备,未雨绸缪总是没有错的。 想通的游师雄开始主动岔开话题,“杨怀仁,你小子面对别的商人也开始贩售牦牛,竟然还这么坦然,让我觉得很奇怪,完全不像你以往的风格,难道你就不怕别人抢了你家的买卖?” “怕?” 杨怀仁笑道,“哥们的字典里就没有怕这个字!老游啊,军伍上的事情,你自然是行家,而要说起做生意来,你就是门外汉了。 这天下间的买卖,绝没有一家包办的道理。别人可以开饭馆,那我也可以开饭馆,只要我菜做得好吃,我开的饭馆生意就比别人开的饭馆生意好。 同样的道理,我可以从吐蕃人哪里买牦牛获利,其他的商人一样也可以,没有说抱着人家的小腿肚子不让人家经商赚钱的道理。 都说同行如敌国,是有这样的情况,但商人和商人之间,也不是完全无情无义的,各行各业都一样,行业里都有自己的规矩,不用写下来成书成典,但是大家却都是默认的,然后必须去遵守的原则。 在牦牛贩售这行买卖里,尽管在咱们大宋,是由我这里开始的,但绝对没有可能只有我一家包办了这行买卖。 只要这买卖赚钱,就会有其他的人眼红,然后参与进来,这一批人也只不过是开始,当他们赚了钱,便会有更多的人投身这一行买卖,也就是说,将来的日子里,找你帮忙的商人,只能是越来越多。” 游师雄叹了口气,“看来还真是像你说的,这件事我想逃是逃不掉了,只有选择听之任之,而且要把这事交给其他人去做,我也只能抽身,在一边躲个清静了。 我就是搞不明白,这些人好好的在家种地不是很好嘛,跑这么远的路,又顶着个被人看不起的商人名头是为了什么呢?” 游师雄的话,虽然没点名了他不喜欢商人这样的行事准则,也不认可这种追逐名利的做法,但是那心里想的却不当着杨怀仁说出口的,便是他看不惯这些商人。 杨怀仁内心里,其实从来都不曾当自己是个什么大官,或者一个郡公大官人来看待,一直以来他就是当自己是个小厨子,小商人。 所以他很想给每一个人看不起商人的人解释,商业的发展,是促进社会发展,提高老百姓生活水平进步的巨大助推力。 只可惜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是是受到整个社会思想意识形态的无形影响的,商人在寻常人眼里就是下三流的代表,商人逐利,也是一句怎么说都正确的话。 杨怀仁抬眼看着门外的光亮,淡淡地说道,“游老将军,你这话不假,不过也不能说对。这世上既然有各行各业,那每一个行当的存在,也都是合理的。 农民种地,我们才有粮食可吃,可以生存;而有了匠人做工,我们才有房子住,有家具用,有这些杯壶碟碗可以用;有像你一样的军人守卫边疆,老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当然也因为有了商人,才把各行各业的产出给流动了起来,他们在这个过程中赚钱,也是合法合理的事情。” 杨怀仁回过头来举起眼前桌上的茶盏,“就说这盏茶,也是从江南产的,由商人贩卖到西北来,你才能买到的,对不对? 还有你穿的,用的,很多都不是你自己生产的,也是买的来的,对不对?假如没有商人让这些物品流通起来,那我们的生活,和茹毛饮血时代的野人,又有什么区别的? 而且我可以大言不惭的说,就当下这个局面,商道,比王道还要管用。” 正文 第729章:商道与王道(下) 游师雄如今是军职,不过他出身也是个读书之人,是通过科举入仕为官的,从这方面讲,说明他是一个文武双全的人才。 而从性格上看,游师雄这个人为人正直,为官清廉,更不追求生活上的享受,做事讲究实际效果,这一点从他吃的穿的住的用的,都能看出来的。 他原本对于商人这个行业,虽然谈不上是多么讨厌,但也不能说喜欢,他能跟杨怀仁这样的人交朋友,还能成为无言不谈的忘年之交,便证明他交朋友是看人的秉性的,也并不是看不起商人的。 只不过是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让他见识到了那些商人背后不好的一面,所以才有了他在杨怀仁面前发牢骚的那些话。 当杨怀仁因为他那句在他看来只不过是一些小牢骚的话,引来了杨怀仁一大通反驳的时候,他也意识到刚才他也许有些失言了。 “那个,我倒不是看不起商人,也认同你说的各行各业的存在,都有他们的道理的话,只不过你说王道不如商道,我有点听不懂了。” 游师雄也谦虚,不懂就是不懂,不会因为杨怀仁是个后辈,是个年轻人,他这个老人怕在年轻人面前丢了面子就非得不懂装懂。 杨怀仁呢,也不会去误会游师雄,他们见面次数其实也没有几次,不过一老一少之间,还就是谈得来,也能说些交心的话,甚至犯忌讳的话,也不用担心对方会出卖自己。 杨怀仁接下里的话,也许就有点犯了忌讳的,不过在场的人不多,也都是他和游师雄信得过的忠诚之人,所以也就没有把众人屏退了说悄悄话的必要。 “所谓王道,便是统治者以圣人之礼,仁义道德来教化万民,让天下百姓知礼,循礼,然后把这个礼仪传承下去。 其实说白了,不过是统治者们用他们的价值观去影响百姓们,让他们去遵守这一套,好让他们的统治持续下去而已。” 这样的话说深奥也深奥,说浅显也浅显,只不过是看听到这话的人怎么去理解。 像在场的人之中,天霸弟弟和韩大棒槌两个壮汉,似乎就听不懂这话里的意义所在,只是当读书人讲了个什么道理,根本不关他们什么事。 而像兰若心这样的人,话听到她耳朵里,还是会引起一些心绪上的波澜的,只不过因为她话也只能听个表面,其中更深层次的意义她也还是分不清,想不明白的。 可游师雄听了去,就非常懂得杨怀仁话中的道理了。这样的话,也只有私底下说,不能道于外人前的,若是有心之人把这话传出去,被另一些有心之人听了去,给你扣一顶藐视皇权的帽子,那可不是小事。 游师雄很坦然,“说的不错,千百年以来,为上位者,都是这么办的,而且他们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这世上本就是没有绝对的平等,自然也就有统治者,也必然有被统治的人。被统治的人其实不关心自己是不是被统治的,只要统治者给他们好日子过,他们根本不在乎谁是统治者。 只不过是祖宗怎么活的,他们还是怎么活,教化了长期形成的思想意识形态,已经根深蒂固,也并没有什么人觉得不妥。 那些少数占山为王的,或者心怀不轨的,也并不是一些看透了的聪明人,只不过是一群随心所以为所欲为之辈罢了。 你说的这个王道,和商道又有什么关系?” 杨怀仁笑道,“千百年来王道讲究教化万民,其实确实也没有什么不妥,只不过在现有的条件之下,以王道来治国治世,似乎太单调了,没有足够的动力能推动社会向前发展,也没有足够的有效措施来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 历朝历代,最初形成的时候,王道确实可以让万民归心,大家齐心协力建设在战乱之中毁坏的家园,自然是会欣欣向荣的。 可到了百年之后,不论是曾经多么强大的国家,像汉唐这样曾经強极一时的,也还是逐渐没落了,然后便是灭亡,被新的朝代所取而代之,然后又是一轮相似的轮回。 不是说王道不对,而是说王道似乎缺少了点什么,好比一条腿走路,人就容易跌倒。而商道,便是一个社会发展所必须的另一条腿。 商人逐利,并不是商道的全部,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我们每一个人,生活在世上,都有自己想得到的,想拥有的东西,追名、逐利、贪权、好色,等等等等,都是生来便有的本性。 这些原始的欲和望,是很正常的存在,没有必要觉得是羞耻或者什么别的,只要在合理的道德和法制约束之下,去追求这些东西完全合情合理。 商道便是用人们的这些追求,去支配人的思想,让人主动地去做事,也让人知道,想得到更多,就的付出更多。 付出得到回报,也是人间的真理,没有什么可说的。但是你想象一下,如果用教化的礼和理,去限制和打压人们这种追求,是不是限制了社会的发展,国家的进步?” 游师雄沉思着杨怀仁的话,不时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好似理解了一些,有一些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杨怀仁也明白后世的思想也许讲给一个古代人听,他不能在一时之间立即明白,然后接受是他早预料到的事情,所以也没有要强行把自己的想法加给别人的意思,只是一种平淡的表述而已。 “再把这件是反过来想,如果制定了相对完善的法度来限制人们的非分之想,让他们在法治之下去合理的追求他们想要的东西,在这个过程中,更多的人去付出,也会有更多的收获。 当整个国家上上下下都这样做的时候,那是不是百姓生产了更多东西,创造了更多的财富,过上了更好的生活,而国家也有了更多税收,边军也有了更多的军费? 所有人都积极地去生活,我们还用担心百姓里有懒汉,军队里有混子吗?” 正文 第730章:两件好事(上) 杨怀仁语气上有些激动,不自觉地便把后世市场经济推进社会发展那一套给说出来了,等他说完了,才发觉这样的道理,放在一个这样的时代,似乎很难被人接受。 游师雄是个肯动脑子的人,听了杨怀仁的话,觉得还是有一些道理,只是自古以来中国的官本位思想里,还是觉得对于商业的发展,应该加以严格的限制。 人们总说书生误国,商人祸国,并不是一点道理没有。商人追逐利益,在这个时代法治不健全的时候,是很容易造成祸患的。 人的欲和望,很容易突破了个人的道德束缚,变得没有止境,所以需要相应的法制来加以限制。 当贪念到达了一定的程度,人就很容易变成魔鬼,为了财富,不惜出卖自己的灵魂,生命和国家。 这都是实际存在的人性上的弱点,而且撇开这一点不说,杨怀仁说的商道,用利益来驱动人去劳动,本意可能是好的,但容易让整个国家和社会产生一种不良的风气,人们开始追逐财富,而逐渐把道德放在第二位。 从现实的角度讲,北宋的经济发达,虽然在整个古代历朝历代里是翘楚,和同时期的其他外国想比更是最繁荣的,但跟后世就没法同日而语了。 商业的发展,受到的限制,也不仅仅是人们的思想观念,还有其他很多客观的环境因素,制约了商业的发展,比如货币的流通,当代实际生成力的区域发展严重不平衡等等。 所以杨怀仁细思之下,也发觉自己的想法太超前了,在这个时代还缺少它能生存和成长的必要土壤和养分,游师雄对此能报以部分的认可,已经算是他思想开通了。 梦想有时候梦的太大了,就容易变成空想,杨怀仁也觉得既然在整个大宋还是无法用他的思想去改变的情况下,不如就在一个小的地方上,先进行试点。 比如他这一趟来的目的,除了看望一下这位忘年交的老朋友之外,也是有另一件事需要游师雄来帮忙。 “方才跟游老将军提到的事情,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似乎有点遥远,小子恐怕游老将军说小子不务实了。” 游师雄笑道,“这倒没有,老夫觉得你说的这些东西,还是很有启发性的,只不过有些地方,似乎不太那么容易在眼下的世上实现。 不过你也不用忧虑,很多对社会,对国家有用的点子,都是很多具有前瞻性的思想家提出来,隔了几十甚至几百年才实现的,这个规律,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 杨怀仁就是喜欢游师雄这种心胸坦荡的性子,所以接下来的话,他也不用藏着掖着怕游师雄不答应他了。 “小子其实这趟来,除了看望老将军之外,还有其他的事情相求。” 游师雄听到“有事相求”这样的词语,下意识的身子往后撤了三分,脸上则装出一副怕了杨怀仁的样子,“就知道你小子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好事。 我就说嘛,你如今当了钦差,不去老老实实去给官家办差,半道上改了装扮偷偷溜到老夫这里来,肯定没好事。” “你看你这话说的,刚才你不是还说嘛,咱俩这关系,谁跟谁啊是不?” 杨怀仁往前凑了凑,脸上是一副亲昵地有点腻人的笑容,“再说了,谁说我来看望你,就准没好事的? 黄鼠狼给一个公鸡拜年,它也没有鸡蛋可偷啊,是不是?” “怕了你了……” 游师雄无奈的摇了摇头,要是让杨怀仁继续说下去,指不定要打出什么荤段子的比喻来,还黄鼠狼给公鸡拜年,这话是越来越没法听了。 “别啊,”杨怀仁急道,“这趟来,还真是有两件好事送给你游大总管。” 对这样的话,游师雄心中绝对是持怀疑态度的,别人嘴里的好事,大概就真的是件好事,可杨怀仁嘴里的好事,八成不是那么好的,总是要你付出些什么,才能把事情变作好事。 “说来听听,不过嘛……要是你小子想赚我便宜,老夫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仔细我吩咐韩大棒槌把你打出门去……对了,我家的大门你先给赔了再说!” 游师雄气势汹汹地伸出手去,作势向杨怀仁索要他砸坏了的那半扇门的钱。 杨怀仁笑嘻嘻地把他的大手推了回去,“不就是半扇门嘛,你看你抠的,害怕我赔不起不成? 等你听完了我说的这两件好事,恐怕你不但不要我再赔你的大门钱,还要倒贴我不少呢?” 游师雄故作沉着脸生气的样子,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盯着杨怀仁,眼珠子上上下下在他身上剌了不知道多少刀,心说你当我是傻子吆,还倒贴你?想得美! 杨怀仁装作没看见他的表情,继续说道,“第一件好事嘛,是关于吃的。不知游老将军在秦凤路这边,可曾听说我家的新式蔬菜,今年已经大丰收,嘉王爷和端王爷两位用家里数万亩皇庄的土地种植了那些蔬菜呢。” 听他说第一件好事是关于吃的东西,游师雄脸色才好看了些。 “老夫虽然身在西北边地,可京城中的事情,老夫也不是瞎子聋子,自然是听说过一些的。 你家新式的蔬菜,叫做……对了,西红柿,还有神仙豆和神仙瓜的,今年都大丰收了,你小子从这里边,赚了不少吧? 也难怪你舍得花大钱要建一座什么学院,怎么?你小子良心发现,要给我秦凤路捐钱也建几座书院?这倒还真是好事,哈哈……” “我……” 杨怀仁心道我勒个去啊,自己兴高采烈的准备给人家挖坑呢,没想到还没到地方,掉进了人家先挖好的坑里。 游师雄也真是贼精贼精的,一句话的事,就让杨怀仁先欠了他几座书院。 杨怀仁这边呢,既然要找人家帮忙,总不能不给人家好处,而且人家先张了口了,你总不能拒绝了。 再说了,在西北边地出钱建几座教书育人的书院,并不会花很多钱,况且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事,的确也是好事。 正文 第731章:两件好事(中) 游师雄本以为杨怀仁会知难而退,不料杨怀仁坦然道,“不就是在秦凤路建几座书院嘛,并不是难事。” 游师雄认真道,“你别口说无凭啊,建几座书院,可不单是嘴上说说这么容易,不过盖书院的事情老夫倒不用你这个大郡公操心,你肯出钱就行。” 在游师雄算来,在秦凤路相对偏远的地方盖几座书院,不但能改善秦凤路这种西北边地的教育条件,还能把整个地方上百姓们的知识水平提升一个档次,这可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只不过问题在于,虽然这边地方上建材和用工比中原和江南的地方成本低了不少,但要建设几座书院,没有几万贯钱那也是不行的。 杨怀仁随随便便开口说这样的话容易,可这要他拿出几万贯真金白银来,他有没有这样的魄力呢? 杨怀仁要是知道游师雄这么看待他,那可真是小瞧了他。 几万贯钱对别人来说那就是大钱了,可在杨怀仁这里,并不算个大数目,再说了,杨怀仁如今是财源滚滚啊,不愁没地方赚钱,愁得是没地方花钱。 从搞开心农场,到盖庖厨学院,接下来还建军事基地,这些花钱的事情都是他乐意的。 在西北建书院教育那些因为教育条件不行而无法学习知识的青少年,这样的好事杨怀仁自然是乐得花钱的,在他看来,这就相当于提前一千年搞了个希望工程。 “呵呵,”杨怀仁笑道,“钱的事,对我来说都不是个事。回头我先给家里写信,让他们先给你送过五万贯钱来,要是不够,还有的是。” 这一张口五万贯钱就许出去了,这派头,游师雄也只能说他惊呆了。 而另一边的韩大棒槌听见这个数,下意识的开始算这么多钱能买多少粮食,等他算清楚了,嘴巴便再也合不拢了,不知道是吃惊还是惊喜。 天霸弟弟也是个对钱财没多少概念的主,下一顿要吃多少好吃的,他心中的数目算的最是清楚。 兰若心是个精打细算的,不过在杨怀仁身边时候久了,也早了解了杨怀仁的性子,知道他赚钱没数,花钱也没数。 赚钱的时候是不肯吃一点亏的,可花钱的时候,基本上是次次都吃亏的,也不知道这人的脑袋瓜子怎么长的。 游师雄虽然不清楚杨怀仁这小子到底趁多少家产,但是对于杨怀仁这个人的了解,他知道既然杨怀仁敢这么云淡风轻的说出来,便知道他说了就不会反悔,这五万贯钱,自然不久之后就会给他送过来。 “既然如此,”游师雄忽然站起身来,叉手恭恭敬敬地给杨怀仁躬身施礼道,“那就多谢杨郡公仗义疏财了,等书院盖好了,每一家书院里,我都要他们为杨郡公立碑建祠,来颂扬杨郡公的善举。” 杨怀仁虎地一下从座椅上跳起来,赶忙扶起了眼神有些朦胧的游师雄,“这如何使得?老将军这是折煞小子了,小子还想多活几年呢。” 游师雄被杨怀仁扶着从新坐回去,又提起茶壶给杨怀仁的茶盏里添水,“建设书院,教书育人这种事,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啊,就算让老夫给你杨怀仁磕头,老夫也愿意。” 杨怀仁知道凭着游师雄的性子,这句是他的心里话,于是赶忙推辞道,“可千万别,小子也受不起。立碑建祠嘛,还是算了,我还年轻着呢,还没必要挂在墙上让人家拜。” 这句话在游师雄听来就是杨怀仁淡泊名利了,心里只觉得能认识杨怀仁这个人,他游师雄一辈子值了,嘴上仁义道德的人他见的多了,真正出手为老百姓办点实事的人,这年头很罕见。 游师雄这下说话有了底气,“你说吧,你要我老游帮你办哪两件事,上刀山下火海,我老游绝不说半个不字!” 杨怀仁这下乐坏了,能让游师雄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他此行没有白来。 “没游老将军说的那么吓人,这两件事嘛,还真都是好事,而且对于游老将军来说,可以说是举手之劳而已。 第一件事,就是我想把土豆,也就是老百姓口中传的神仙豆,拿到秦凤路这边来大面积种植。 你也不用担心土豆会抢占了百姓们种粮的土地,土豆和粮食不同,不需要非得是好地才长,荒地,旱地,稍微整一下就能种,而且这东西耐寒耐旱,也不用多么上心打理,到了该收的时候,它自然不会让你失望。” “嗯嗯,”游师雄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件好事,老夫也听说土豆这东西不光能当菜吃,还能当饭吃,是个好东西。 西北这边能种粮食的好地少,但荒地旱地却是有的是的,如果如你所说,土豆能在这样的土地里生长,那可是能解决西北边地粮食短缺的情况,你也知道,每年从江南和中原往西北转运粮食,朝廷也是靡费了大量金钱的。 这样的好事,你来多少,我就给你办多少,而且帮你办的利利索索的,绝对不让你操心。那另一件事呢?” “另一件事,也不难。就是我之前在环州建了个牧场,当初以为够用了,不过后来随着生意的扩大,牦牛的需求量上涨了不少,那个牧场有点不够用了,而且在环州哪里,每次转运都要绕一些道,太麻烦了……” 游师雄立即听明白了,插话问道,“你是想让我在秦凤路给你块靠近吐蕃的地方,让你再建个牧场?” 杨怀仁点点头,“嗯,不过有可能的话,不只是建一个牧场,而且也不是光建牧场,而是一个集畜牧,养殖,农林和渔业为一体的大规模的生产基地。” “这个简单,地你都不用跟我要,靠近边境的地方上,大片的无主荒地有的是,朝廷也没有立册的,你要是不嫌弃,随便拿随便用就行。 不过有一点,因为那些地方在宋吐边境上,界限上有些模糊,所以朝廷不管,不过有些小股的游牧胡子会来打劫侵袭,老夫虽然能帮你看着,却也不能保证就安然无虞啊。” 正文 第732章:两件好事(下) 游师雄的担忧并不是多余的,大宋的边境,除了和辽国因为契约有了详细的划定之外,其他的边界线的界定上,都是比较模糊的。 有些地方有座山或者有条河,两国便以山河为界,看上去似乎很明确,但是以山为界,是说的此山最高峰这个点为分界呢还是以整座山面积上的中间点分解呢,很少有人说的清楚。 以河为界,可河流每年由于河水流量的不同,河道也有宽有窄,甚至在雨水丰富的年份,这条河可能发了大水,就改变了河道,这样的情况并不鲜见。 只不过是因为两国边界的地方,大多数是没有人聚居的荒芜之地或者原本就人迹罕至之地,所以这样的模糊界线,也并没有引起什么大得问题。 秦凤路和北面的西夏,西面的吐蕃东部诸部,诸如青唐和唃厮啰的边界界线,就是这样的情况。 这样的地方没人去,也没人管,杨怀仁要是圈上一大片土地建设个牧场,恐怕也没有人在意。 只不过这样的地方有了一个牧场之后可能就会不同了,总是有些游牧的部落,为了夺取更多的食物和购买食物的钱财,会不断的去洗劫牧场,这就是困扰牧场运营的那部分了。 杨怀仁其实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的,越是偏僻,越是没人管的地方,听起来似乎麻烦也越多,不过反过来想,既然没人管,那么自己的自由度也就越大。 建了牧场,自然会准备好一切的预防措施,从江湖上或者牧场周边招募一些人充当护院之类的人,同样是也是没人管的。 既然如此,那么杨怀仁就算在这里养上一批专门保护牧场正常运营的私兵队伍,想必也没人会说什么。 而且杨怀仁知道,用不了多久,也许就是在明年,章惇就会上书圣上,发起另一场宋夏战争。 在章惇的梦想里,宋夏之间老这么打下去对于大宋来说是持续消耗国力的,他会用一次彻底的大胜仗,把西夏政权驱赶到西北更偏远的地方去,顺带着灭了一向在背后使坏的青唐和唃厮啰政权。 而青唐和唃厮啰境内对大宋态度友善的部族,他会和他们之间订立和平相处协议,让他们归顺大宋,成为大宋的依附国。 所以说用不了多久,杨怀仁所选的牧场所在的地方,很可能就不再是边境了,而被游牧胡子侵扰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他对游师雄说道,“这个游老将军还真不同替我操心,建设的过程中只要你能多注意一下就好,等建设好了,就不再有那样的问题了。” 游师雄仔细品味了杨怀仁的话,起先觉得这小子似乎心也太大了,投入那么多钱建立个规模巨大的牧场,难道他就不担心被胡人破坏? 可后来想起杨怀仁刚才跟他说过的明年西北会有变化的事情,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再去分析,便感觉立即豁然开朗,他终于想到杨怀仁所说的变化,会达到一种什么程度了。 游师雄大喜,咧着嘴哈哈大笑道,“好事,好事,好事啊!哈哈!” 等他笑完了,再去看杨怀仁,发现这小子也在笑,不过笑得似乎很暧昧的样子。 游师雄心道这小子性格真的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候看着傻乎乎的,有时候却精明的很,他在宋吐边境新建牧场,是为了他的牦牛贸易。 他从吐蕃东部诸部购入大量牦牛,在这行买卖里很快就会处于一个垄断地位,一方面可以供给给他的连锁餐饮联盟,另一方面也可以出售给别人,从中赚取不非得利润。 而他想在秦凤路推广土豆的种植,也是他想从土豆的销售里赚钱,不过游师雄更欣喜地看到这样做未来会给秦凤路的百姓带来的实际好处。 百姓的餐桌最起码就会更加丰富,边军的粮食问题也能得到很好的缓解,可这里边赚的钱,游师雄算来还是不够多的,比起他拿出五万贯钱来在秦凤路盖书院的钱来说,恐怕不是那么好赚回来的。 这么一想,游师雄就觉得哪里不太对了,杨怀仁这小子绝对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赔钱的买卖,他是不会干的,那他为什么偏偏选了他秦凤路这个西边偏院之地来做这两件好事呢? 为了利,游师雄觉得他是没看明白,为了名?那就更不是了,说给他立碑建祠这样宣扬名声的事情,他都不愿意,那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游师雄想不明白,可他心直口快,立即开口问道,“杨怀仁,你说你这趟来,绝对不是单纯来干两间好事那么简单的吧? 老夫总觉得你还有其他的目的,可惜老夫愚钝,想来想去没猜透你小子到底在哪里憋着坏呢,不知能不能给老夫点明了啊?” “游老将军说的这是啥话?” 杨怀仁佯怒板起脸来,“在你心里,我杨怀仁就只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就不能专门办点利国利民的好事了? 你真是……没有小看了我,哈哈,我还真是有其他的目的,不过倒不是给谁使坏,而是我得利,你也得利,咱们大宋也得利的好事。” 游师雄挑着眉毛,实在是没搞懂杨怀仁总是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他又是从哪里想出来的鬼点子,又是从哪里来的自信,他要办的事情,就一定是三方得利的。 杨怀仁解释道,“其实光看表面,就应该能想到我要干什么。对你,我也不瞒你,建设牧场,是一种说法,如果我换一种说法,你也许就明白了。 我要在西北边境上,建设一座边贸的大本营。牧场的所在地,现在看也许是荒芜的边境线,但不出三年,我敢说那里就不再是边境了。 到时候那里牛羊多了,自然会有养牛羊和卖牛羊的人,人多了自然就会发展成人们的聚居地,慢慢地便会变成一个大宋和西域各国商品贸易的集散地。 随着不断发展,那里就会成为市镇,然后是县城,最后可能是州府一样规模的一座西北大城,你再想想,这座大城是谁的?” 正文 第733章:互利 杨怀仁对游师雄并没有任何隐瞒,把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游师雄听的认真,尽管他很怀疑事情的发展,会不会像杨怀仁幻想的那么顺利,不过从杨怀仁真挚的话语里,他还是感觉到,杨怀仁是个有梦想的人。 且先不论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太大,光是从杨怀仁的判断里,游师雄就仿佛真的看到了一座高大巍峨的大型城市座落在自己的眼前。 江南之所以富庶,除了自然条件的因素以外,江南地区远离边地,没有战乱,才让江南保持一种持续的发展姿态,也就有了如今的鱼米之乡。 而西北边地就完全不同了,深处内陆地区,土地贫瘠,人口也稀少,自然环境和地理环境的恶劣,已经制约了西北地区的各方面发展。 加上连年不断的战乱,来自番邦胡人的不断侵扰,让这片土地很难有一段长期的可以稳定发展的时间。 但是这不代表西北边地就没有办法去发展经济,它也有它天然的区位优势。 从杨怀仁的角度去看,当时的海洋贸易虽然有,但是实际的货物进出口量十分小,贸易对象也基本局限在亚洲东部和南部的一些国家,最远到南亚和东部非洲的少数几个地区来的船队,一年也不过一两支罢了。 而陆上和西域以及更西方的国家之间的贸易,绝大多数货物还是走陆路,而地处西北的秦凤路边境诸州,便是大宋主要和西域各国贸易的口岸。 但是近百年来,由于西夏横隔在大宋和西域各国之间,把持着大宋和西域的贸易通道,让大宋和西域之间的贸易往来和人文交流都处于停滞不前的阶段。 西夏并不是不允许大宋和西域的的商贾往来大宋和西域之间做生意,但是他们会从中收取高额的过关税,而且大规模限制货物的种类和数量,只允许本国的商人经营诸如马屁,茶叶等利润高昂的货物。 这就导致西北边地没办法通过商贸的手段发展经济,从某种程度上说限制了大宋西北的发展。 所以宋夏之前几次的战争,并不是单纯争夺几州几县的土地和疆域那么简单,这里边更深层次的原因,才是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利益所在。 历史行进到这个时刻,西夏和大宋之间的注定会发生一场大规模的战争,而为此前多年争执做个了断。 章惇这个人,就是非常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的,所以他重回朝堂,并被赵煦任命为宰相之后,除了协助赵煦推行他的新政之外,对西夏战争的准备,就是他现在在做的最重要的事。 赵煦当初派章惇这样身份的人去参加一场不痛不痒的庖厨学院的落成仪式,就是有他的想法的。 章惇也许以前对杨怀仁这个人不算了解,但是通过沙场点兵的事情之后,他一定是对杨怀仁印象深刻的。 在从别人嘴里听到许多有关杨怀仁曾经做过的事情,加上那一次酒席上敞开心怀的长谈之后,章惇也就明白如何去利用杨怀仁,去帮助他实现他的政治理想了。 不管章惇是利用杨怀仁的新奇想法也好,用他训练禁军士卒的方法也好,还是利用他的财力也罢,对于章惇要做的事情,杨怀仁在这其中都会起到中看不透摸不明,却又十分重要的关键作用。 杨怀仁对此是心中有数的,他自然知道章惇有些话,有些事,点明了是要利用他的,而在他看来,他又何尝不是利用章惇的政治理想,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呢? 政治嘛,说白了就是相互利用,互相达到各自目的的过程,这也就是我们经常听到的“互利”的真正解释。 杨怀仁也乐得被这样利用,所以当他出京的时候,就安排好了一切。 偷偷地微服来探访游师雄,看上去是随心之举,但实际上是他计划之中沿途要绕路必须去做的一件事。 对游师雄袒露了许多事,也是让游师雄做到心中有数,既然山雨欲来,就让他先预先做好准备,包括物质上的,也包括心理上的。 杨怀仁为西北做的所谓两件好事,一方面是他的确有心为西北边地的人民和边军将士们做点实事,另一方面在杨怀仁的计划里,他也是从这两件好事里,将得到巨大的利益的。 如果他所预料的没有错,未来的几年内,如果他所圈起来的地方真的逐渐发展成为一个边贸基地,那便是将来大宋和西域贸易的最大的商品集散地。 这里边有多少利润,能赚多少钱,那是难以计算和想象的。 当然,除了他自己将获得巨大的利润和财富,整个大宋也将得到不少好处。民间的好处自然不用多说,大宋物产丰富,商人把这些物产贩卖到西域,会很大程度上促进本地各种产业的提升。 民富,不敢说惠及每一个人,但是对于绝大多数百姓生活水平的提升,那是可以预见的。 而国强,则要看这件事不断酝酿发酵之后的效果才会更加明显。 比如大宋最缺乏的马匹,就会在数量上和质量上又一次很大的革新。以前被大辽和西夏严加控制马匹的贸易,大宋也是无奈的。 大宋的马匹存圈量本来就不算多,而且这些马匹里,大多是用于农作的骡和马,真正的适合做战马实际上非常少,大宋当时禁军中战马只不过三万余匹,要真拿这三万多骑兵跟北方的大辽打起来,一战两战就会损耗殆尽。 如果大宋和西域的商道没有了阻隔,大宋就不必再受限于大辽,转而从西域引进和购入优良的西域马匹。 马匹多了,朝廷也不必再强制西北和北方某些地区的民户养马,而是选择一种更高效更集中的,由朝廷牵头的大规模基地式的圈养马匹的方式。 这样一来,禁军和其他边军厢军的马匹需求,会在短时间内得到缓解,而那些被逼无奈帮朝廷养马的民户也会被解放出来,从事其他的自己喜欢和擅长的行业,过上更好的生活。 正文 第734章:牧场也是马场(为新晋粉丝榜第一位书友小眼嘉加更!) 杨怀仁的计划里,最开始建设牧场蓄养牦牛,目的是为了他的餐饮业联盟能有足够的牛肉供应。 后来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特别是分别接触了边军和禁军,对大宋的军队有了一个更深入的了解之后,他才发觉大宋军事羸弱,是多方面的。 将士们进行刻苦的训练,是可以提升士兵的单兵作战能力和协同作战的实力,但这些也只是一方面,对于整个大宋军队的实力提升,也是相当有限的。 杨怀仁自然还不会妄想到用后世的知识制造出什么坦克大炮之类的现代化武器那种程度,因为这是完全不现实的,只会出现在yy的小说里。 杨怀仁也并不是一个这方面的专业人士,就算是专业人士,也不可能真的造出坦克大炮来! 后世的军事工业,也不可能是一个专业人士就能造出一件现代化武器的,就说一门大炮,从外表上看好似很简单,可深究起来,其中所包含的科学领域是多方面的。 比如显而易见的材料学,铸造学,结构学,要制造炮弹,那又需要化学等多门类的科学,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就能全部掌握所有这些制造一门大炮所需的学科的? 火药的最基本的三样配方,后世的人大都知道,可是那样的配方造出来的火药,做个烟花炮竹大概没有问题,做炮弹?开玩笑呢?火药和炸药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好不好? 这里边同样是包含很多科学的知识的,最基本的从矿物中提炼出火药的那几样主要成分,就很是问题。 所以说造一门大炮,并不是想象里那么简单。 当然,大宋并不是没有大炮这样的火器,只不过结构相对简单,用后世的眼光看,就是非常落后,具有大炮的基本能力,但是射程非常近,爆炸力也很小,而且是不可控的,非常容易出事故。 朝廷之所以把研究和制造火器的军器监这个部门取消,除了担心火器是凶器的考虑外,技术的不成熟,无法在真实的战场上稳定发挥作用,也是重要的一个原因。 杨怀仁的想法里,大炮这东西,一定是要研究,一定要造的,不过要保持一种谨慎的态度,不能强求造出来就一定能用,如果真有一天拿到战场上,能起到一点作用也行。 至于想把这种大炮当做一种大杀器,横扫各国精锐的想法,他是不会这么幼稚的去幻想的。 既然重生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就要尊重这个时代的发展规律,不能空想。 所以大炮的事情只能当做锦上添花,造出来更好,造不出来也不强求,而是去做其他的准备,绝不能当做唯一的办法。 那么要想让大宋的军队强大起来,就要考虑其他的途径了。从制度上去改变,杨怀仁是完全没有这个能力的,大宋扬文抑武的国策毕竟已经推行了一百多年了,那种影响力,是根深蒂固的。 整个朝堂上的人都是这么想,那些武将出身的勋戚们虽然不服,不过一直以来也是十分遵守这一套太祖的国策的,任凭杨怀仁口灿莲花,也无法改变这样的局面。 既然走改变制度的路途走不通,那么只能从加强军队本身的软硬件素质来提升军队的实力了。 软件上来说,自然就是提高整个军队的作战能力,训练的加强是必须做的,因为战争是人来打的,士兵的训练水平达不到应有的水平,指望少数武功高强的将领,那也是白搭。 不论是领兵作战的将军还是被他率领的士兵,基本的军事素质必须达标,然后才能根据实际战争的需要,训练特有的作战能力,比如山地作战,夜间作战能力等等。 兵种的划分也必须更加细化,责任和职责也更加明确,除了原有的步兵和骑兵的划分之外,后勤保障的各色兵种也要有详细的划分。 除此之外,还要有诸如工兵在内的,应对战时特别情况的特殊兵种,多兵种相互搭配,相互配合作战,才是合理的。 硬件上来说,就是提升军器的质量和数量了。强弓硬弩,长枪短剑都要进行优化和改进,像杨怀仁铸造厨刀的铸造工艺,他是不会当做祖传秘方藏起来的。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果用他的相关知识,能把大宋军队的兵器水平提高一个档次,那么对于大宋整个军队实力的提升,将士巨大的。 而军马的数量增加,意味着在将来对阵主要的潜在对手大辽、西夏,以及将来的大金和蒙古,就不会在骑兵上处于一个绝对的劣势。 从战略上讲,大宋也不会因为步兵多骑兵少的巨大限制,只能选择城市防守战,无法做出主动的出击,就更别提对这些对手进行战术性的进攻了。 所以杨怀仁便想到了把他的牧场计划升级的主意。 环州的牧场虽然取得了阶段性的成功,但那也是从经济效益上来说的,因为地理位置的限制,环州牧场养一些牦牛和羊也还可以,要养马,地方就完全不够了,而且位置也不好。 于是杨怀仁想到,既然未来和西夏要开战,而且结果他事先是知道的,所以在西北和西夏、青唐以及唃厮啰搭界的地域里,新建一个大型的牧场,就是必须的了。 牧场可以蓄养牛羊,自然还可以蓄养马匹,特别是从西域引进的优良西域马种,在地理环境不会发生很大变化的情况下进行繁育,成功的机会将会非常大。 将来有了马,也就意味着大宋将会有更多的骑兵,当骑兵的数量和主要的敌人想比不再处于劣势的时候,主动的出击作战,就会从梦想走进现实。 只要能打败契丹人,如今还没有崛起的女真人和蒙古人,就不会有机会壮大自己,成为新的威胁的机会了。 这样的话,杨怀仁其实不用细说,游师雄自然是一点就明,顺着杨怀仁的计划,他也会想到这些。 当所有的蓝图都展现在眼前的时候,游师雄忽然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激动感觉,恨不得抓住杨怀仁的手说,“你小子咋不早生三十年呢?!” 正文 第735章:还有个丐帮 见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杨怀仁该说的也都说了出来,于是起身告辞。 “游老将军,小子来看望你,没有给你带什么礼物,还把你家大门给砸坏了半扇,希望您老别见怪,就当小子胡闹了。” 游师雄笑道,“你小子,也真是胆大包天,连我大总管府的大门也敢砸,真不知道你是无心的还是故意寒碜我。 你能来看望我这个老头子,我就很知足了,何况你已经带来了最好的礼物。” 杨怀仁点点头谦逊道,“游老将军客气了,这礼物送的我开心,您收的也开心,而且对西北边的老百姓还有边军将士们都有好处,就不必道谢这么见外了。 按说小子来一趟,是应该给您做几道拿手的小菜,咱爷俩能促膝长谈,小酌几杯的,不过如今小子还有皇差在身,实在不便久留。 这天色也不早了,小子此次是微服来的,怕别人看见了给老将军招来些非议,这就要走了,赶在城门关闭前就要出城,多有失礼之处,还望老将军海涵。” “屁话!” 游师雄的眼神里其实很希望杨怀仁多留一天,他很希望能多跟杨怀仁聊聊,但也知道杨怀仁这次出京的身份特殊,这一趟来凤翔府已经是不对了,再留宿在他府上,的确容易被旁人说三道四。 可想到他作为主人,连顿酒饭都没给客人吃上,心中也是不爽。 如今他看待杨怀仁,也像是看待了自己的子弟亲人一般亲切,知道西北这地方冬季的夜里寒冷一场,他却还要连夜赶路,心中多少有些不忍,双眼里竟心疼自己孩子似的,变了点点闪光出来。 他骂完了杨怀仁,又上去重重地拍了拍杨怀仁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这边的事情,你放心便是,我老游自然会当做是自家的事情来办,你……路上小心保重!” 肩膀虽然被游师雄这重重一拍拍得跟快散了架似的,可杨怀仁心里却忽然一阵暖流,就像久违了的父亲在他脑袋瓜子上的一巴掌一样,疼,却内心里感到亲切和幸福。 他点点头,叹了口气,“游大爷保重!小子告辞了。” 说罢便领着兰若心和天霸弟弟等人快步往门外走,游师雄不忍看他离去的背影,转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没有说后会有期,因为大家都知道后会,其实是无期的,一切都是缘分。 韩大棒槌知道家主不便送杨怀仁出门,便代替主人做了他不想面对的事情。 再跨出那扇被天霸弟弟砸坏了的半扇总管府大门,杨怀仁回头望了望总管府的院落,朴实无华,却触动人的心灵,也许这就是游师雄的为人准则,也是他对于品格的一生追求。 尊重,或者去崇敬一个人,不一定是看他一生做出了怎么样的大事和成就,但是看他的人品高低,就足够了。 一行人走出凤翔府城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白日里的空旷变成了望不到边的荒芜,只有偶尔几颗在寒风中矗立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树,为杨怀仁的马车指明了道路。 中原还是初冬,甚至江南还在一片郁郁葱葱之中,西北已经寒风凛冽,特别是入了夜之后,那透衣的寒风仿佛是被无边的黑夜赶着来的。 马夫抽打着马鞭急急地赶路,似乎让这寒风更猛了一些,杨怀仁和兰若心坐在颠簸的车厢里,并不比在外边暖和多少。 兰若心试着用手巾去堵了几次,可车厢的缝隙还是不断的刺进冷风来,杨怀仁笑着忽然一把把她揽到身边来坐下,“别弄了,没用的。” 兰若心嘟了嘟嘴,顺从的顺势依偎在杨怀仁的怀里。今天杨怀仁和游师雄说的话,她听懂了一些,也有些还没有琢磨明白,不过在她心里,杨怀仁的确成熟了好多,而且这种转变似乎太快了些,让她有些不适应。 不过这样的变化,在兰若心看来是好的,回想起来,杨怀仁正在做的事,或者计划将来要去做的事,都是为国为民的好事。 而她原先的梦想里,正是能有一个这样的有侠义心肠的斯斯文文的才子做她的如意郎君。 如今她找到了,却又有了一种害怕的感觉,有能力又有责任心的男人,自然是女人心中所喜欢的类型,可有能力又有责任心,也就意味着他要付出很多,去做大事。 兰若心本心里就是一个存在感很强的女人,自信也足够自立,即便找到了她喜欢的男子,也不太愿意只是做一个在家中相夫教子的传统女人。 她想象里,如果她的男人能舞文弄墨,她起码也能帮他铺纸研墨,如果他的男人能上阵杀敌,她也愿意化身马前小卒,在他身边保护他。 但杨怀仁在做的事情,对她来说,也是在是太大了,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有点不知道如何去帮助他了,只能对着那些漏风的缝隙发恨。 不一会儿的工夫,兰若心便感到依靠着杨怀仁怀里的半边脸暖和了起来,她很享受这种感觉,外边是寒冷,在自己的爱人怀里确实温暖的。 忽然她想起了一件事,前段时间杨怀仁建设庖厨学院,她也是从丐帮里找了些能出力气又有些手艺的乞丐们去工地上帮了忙的,便糯糯地问道,“我知道你要做大事,有些我也没太搞明白,不过我知道那些事,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所以我忽然想起来,青莲帮和丐帮,人数众多,也有足够的财力物力,不知道在你要做的大事里,能不能帮得上忙呢?” 杨怀仁怔了一下,接着好似返现了新大陆似的心里乐开了花,嘴里自言自语道,“对啊,还有个丐帮!” 他琢磨了一下,忽然间便豁然开朗了。丐帮之大,有帮众几十万人之多。这些人里边,绝大多数人都是真正的不事生产的乞丐。 而他计划在西北边地建设大型的牧场和外贸基地,不缺钱不缺地,缺的不就是人手吗? 正文 第736章:汉中四绝(上) 杨怀仁美滋滋的一笑,瞅瞅车厢里反正就他和兰若心两人,便低下头去,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也多亏了你提起来,不然我都给忘了。” 兰若心双颊羞红,却又主动往杨怀仁怀里挤了挤,“既然你要干大事业,那就意味着要用人,用很多很多的人,西北这地方人少,也不一定能挑的到你用起来合心意的,我便想起丐帮来了。 只不过,丐帮虽然大,人也够多,但让他们给你做工做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还是要看他们自己的意愿。 嗯……还有一点我也不得不承认,丐帮里那些花子们,早就过惯了饭来张口的叫花子生活,如今再让这帮逍遥惯了的人去做工,怕他们不一定就听管教。” 杨怀仁点着头,心里十分欢喜兰若心早就帮他想到了这么多。 “丐帮的人多,但他们之中,没有多少人生来就是叫花子的。就算他们懒散的时候长了,有些人不愿意靠干活吃饭,可总也有人愿意重新回到凭劳动吃饭的生活中来。 机会给他们了,愿不愿意来,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只能提供这样的机会,绝不会强求什么。 至于你担心他们不停管教不肯好好干活,这一点其实有点多虑了,看看当初那二百多个你招来的去学院工地上干活的乞丐们,他们不是干活干的很好吗? 关键不在于他们想什么,而在于他们想得到什么,当他们得到的东西得到了满足,他们自然愿意付出自己的劳动。 给我杨怀仁做工的干活的,我都不会吝啬工钱的,而且保证他们吃饱吃好,我哦才不怕他们真来了不会不卖力气。” 兰若心嘻嘻笑了几声,“就你厉害,是我瞎担心了还不行吗?到了下一个有丐帮分舵的市镇,我便联络他们。” “不急的,”杨怀仁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可以慢慢来,记得对他们,事情不用说明白了,只说是给我杨怀仁做工就行。” 兰若心嗯了一声,表示她懂了。杨怀仁在西北边境地区建设牧场的事情,如今还是计划和准备阶段,因为涉及到未来大宋的对夏战争,所以这个消息是绝对不能走漏了的。 马车走了一夜,才赶上钦差的大队人马,杨怀仁这才换了一路快颠簸散架了马车,换了更大的一辆乘坐。 至于杨怀仁的行踪,队伍里大都是他的自己人,自然不会过问家主的去向,而随队的朝廷官员们,大都不知道杨怀仁这一天根本不在钦差的大队之中,就算有几个精明的发现杨怀仁不见了一整天,也不会多嘴说些什么。 既然是混官场的,都是懂得官场规矩的,就像是唱大戏,在这出戏里,你要懂得谁是主角谁是配角的道理,该看不见听不见的时候,就装聋作哑,不然得罪了人,可没有好果子吃。 杨怀仁其实也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恶毒,也没有工夫和他们玩官场上那一套,既然他们不吱声,杨怀仁也不用多说什么,一路上好吃好喝供应着,也算是尽了自己的心意。 大队从新向南出发,走佛坪道穿越秦岭,走了整整两天,才来到一个盆地。 汉中平原叫了上千年,实际上从地理学上的划分来讲,汉中更应该叫做盆地。 秦岭淮河一线作为中国南北方的分界线,如果单纯从地理课本上学到这些,还不能体会到用秦岭来分隔南北方的原因。 杨怀仁亲自穿过了秦岭,才有了感官上更直接的体会。山北已经是初冬,而到了山南,却又是一副秋高气爽的景象。 夸张的说,连空气呼吸起来都能感受到山北山南的迥异,山北的冷风干燥得似乎要割破了人的喉咙,山南则渐渐湿润了起来,风虽然也凉了,却没有那么凛冽。 而人们的生活方式和饮食习惯,也因为气候的不同而不断的变化着。 既然来到了汉中,不得不提一下汉中的四大小吃,也被当地人叫做汉中四绝,分别是南郑的热面皮、宁强的浆水面、略阳的菜豆腐和留坝的片皮子。 面皮这个名字,也许说出来大家不太熟悉,如果换一种外地人的叫法“汉中凉皮”,也许大家就觉得如雷贯耳了。 后世任哪一个地方,都有满街摆摊的汉中凉皮摊子,也许只不过是一个三轮小车,一张矮脚的四方桌,可人们看到这样食物,总忍不住停下脚步,花上几块钱品尝一碗。 外地人也许因为在炎热的夏季才时常去买来一碗凉皮,把它当做了一种爽口的在暑热里渡暑的小吃来食用,也会自然而然的把凉皮误会成一种解暑的食品。 实际上汉中当地人更喜欢热着食用它,也更喜欢叫它面皮。因为最初的面皮,要向前追溯到秦朝,也的的确确是用面来做的。 随着历史的推移,才开始被当地的淳朴百姓们不断的创新,或直接改用了米粉作为制作的主要原料,或者用面粉和米粉混的的方式,用不同的配方制作出具有个人特色,口感又不同的面皮。 凉着吃确实有解暑开胃的作用,不过趁热吃,才是当地人最喜欢的,也是最道地的吃法。 刚出锅的面皮,从热气腾腾的蒸笼里揭下来,甩在案板上卷成长卷儿,几下快刀下去,便切出了一碗热面皮。 加入盐巴、米醋、酱油、特别调制的胡椒粉和姜汁蒜汁,最后淋上辣椒制作的红油,就是一道最朴实却最诱人的美味。 当然,当时的面皮制作技艺还没有后世那么精湛,调味料也没有那么丰富多样,特别是辣椒制作的红油,也只有杨怀仁才有,即便在东京城里,也是刚刚时兴起来,高昂的价格也并不是一个市井里寻常的面皮摊子能用的起的。 不过带着古色古味的热面皮,还是让杨怀仁品尝到了那种汉中人在食物的创新里的智慧。 当然,加入了辣椒红油的热面皮,那种最激烈的味道融合进烫嘴的面皮当中,才是最终成型的美味。 正文 第737章:汉中四绝(下) 这四样最具有汉中特色小吃,相同的是都具有非常悠久的历史,而不同的是,相比热面皮在北宋已经有小贩们挑着担子或推着小车沿街摆摊售卖,另外几种则更多的是民间寻常百姓家里的家庭美食。 粉皮子,也就是片皮,单是从外观看的话,有点像后世北方地区流行的一道凉菜,东北大拉皮。 而从制作的原料上和方法上,两种食物其实也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 片皮的特点,在于可以凉拌,也可以热拌,两种不同的使用方法,会带来不同的舌尖上的享受。 但相同的是,粉皮子所加入的调味料,讲究足够多,味道足够重,让人吃到嘴里,不论是酸味,咸味,又或是辣味,都给人一种非常冲的感觉。 无论是炎热的夏季,或是寒冷的冬天里,一碗调料足够的粉皮子吃到嘴里,吃的人满头冒汗,口腔酸麻,那才叫爽。 从粉皮子制作原料的角度看,不得不说这又是广大贫苦百姓在寻找食物果腹方面的一项巨大的创新。 更早的时候,汉中地区的贫苦百姓们,因为没有足够的食物来填饱肚子,只能从身边的大自然中寻找可食用,又能充分补充人体所需的热量的食物来源。 初夏时节,是秦岭南麓的野生蕨菜成熟的季节,满山的蕨菜,便是百姓们靠山吃山的智慧来源。 那时候男人们在田间劳作,老人、女人和孩子们,便背上篾筐,上山去挖蕨菜。 蕨菜的叶子可以当做蔬菜来食用,采的多了吃不完,还可以做成腌菜,而挑拣出根茎肥大的蕨菜,然后放到石臼里捣碎,扔掉韧性强的植皮,剩下的浆汁里便富含了大量的淀粉了。 将这些浆汁过滤,淘洗出来的干净乳白色的液体,就是淀粉溶液了,这时候可以加水稀释,再加入明矾,不断的搅拌,明矾便让浆汁中的淀粉变得浓稠起来。 这时候一口盛满了水的大锅猛火煮沸了,然后在上边浮着一个小汤锅或者平底的金属容器,把已经浓稠的浆汁倒进去,把汤锅稍微晃动着让浆汁均匀的铺在锅底上受热凝固。 等浆汁全部凝固之后立即把汤锅从沸水里拿出来,再放到冷水中冷却之后,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原来乳白色的浆汁,变成了色泽鲜亮,半透明又充满了弹性的粉皮子。 切条或者切片随个人的喜好,加调料也是随意,而且还可以加入切碎了的蕨菜的腌菜或者其他小咸菜,搅拌均匀了就是最朴实的美味。 在那样艰苦时期和艰难的生存环境下,淳朴的百姓们总是能够从身边的大自然中找到合适的食材来制作可口食物。 同时,有了食物,也不能浪费,每个人都很珍惜这些得来不易的食物,而浆水面的产生,也是人们从节约食物的思想里催生出来的另一道美味。 浆水面这种叫法,实际上到了清朝才有,在北宋或者更早的时候,浆水面被叫做棒棒面,或者更直接的叫做杂菜汤饼。 这年头蔬菜的种植,是极富时效性的,通俗点讲,在没有蔬菜大棚技术的古代,对于老百姓来说,就是什么时节吃什么样的蔬菜。 自家的小院里开一片菜畦,开出撒上菜种,然后每日浇水,期盼着它们快一些成熟,能让家人吃上新鲜的蔬菜。 但是这样草根的蔬菜栽培方法,会导致平时没有足够的蔬菜,而等菜畦的蔬菜成熟了,却又吃不完,总不能不去采摘,让原本新鲜的蔬菜变得老了,失去了原有的清脆口味。 这个时代最常见的蔬菜无非是芥菜的几个种类,然后便是白菜萝卜了。 白菜萝卜相对还容易保存一些,而芥菜,只能现摘现吃,才能吃到它的新鲜的味道。 若是吃不完,便用水焯一下,然后沥干了水分,把芥菜存入陶罐中,只需要撒一把粗盐,剩下的就是让它自然发酵就可以了。 腌制后的芥菜,可以直接食用,不过这样的吃的话,味道难免单一而乏味。百姓们便又想出了另一种和它搭配的食物,于是便产生了杂菜汤饼。 腌制好的芥菜作为主要原料,再搭配上其他应时的蔬菜,或者吃剩下的菜,混合到一起用大锅爆香了葱姜蒜烩制一下,然后加入煮汤饼的面汤慢熬,最后加些豆腐丁或者豆豉,便制作成了一种独特的汤饼的卤汁,当地人叫做潲子的东西。 汤饼呢,则是选取手擀的那种,擀的面皮薄薄的,切成粗细不同的面条子,即便是煮透了,也还保留着韧性。 煮焉了的汤饼配上独特的潲子,便是一碗惹人口水的浆水面了。 后世材料丰富,早已经摒弃了用腌菜来制作潲子的方法,改用新鲜的蔬菜水煮用面汤泡制的方法,味道上也许清新了不少,不过那种原始的自然发酵的酸臭味,却也不见了。 比起前边的三种大众化的汉中美食,最后一种,应该算是最上得了席面的一道菜了。 菜豆腐,就是加了新鲜菜叶的豆腐大米粥,听起来只不过是几种最寻常不过的食材混搭在一起的食物,可你没有吃过,就不知道它的滋味是如何让你吃过了就忘不了。 北方常见的酸浆豆腐,不必食用模具挤压成块状,就可以直接放到用酸浆水煮制的大米粥之中,两种食物混合加热一小会儿,再加入少许青菜点缀,这道菜就算制作完成了。 豆腐和大米混合在一起,从外观上看就是清汤白玉般的清淡,而这道菜也确实是解腻的不二之选。 当然,这道才可以直接食用,但最有味道的还是加入各种调味的调料,比如特别炒制的辣酱,搅拌均匀了直接用勺子舀着吃,不用在意吃相如何,只需要去享受吃到嘴里那种清香意爽和余味无穷。 原料虽然简单,可这几种食材搭配在一起,却形成了一道营养价值极其丰富的菜肴。 菜豆腐在物质丰富的后世已经是一道大众菜肴,但在当时还是一道难得制作的好菜,只有来了贵客,汉中人才会制作这道菜出来作为招待客人的佳肴。 正文 第738章:龙门镖局(上) 杨怀仁的钦差队伍沿着褒水河向西,经洋州、城固,来到兴元府。 利州刺史陆永年竟率利州路和兴元府上下官员出城十里迎接,杨怀仁的感觉那可不是受宠若惊了,而是一种无法理解的讶异。 古代的官员都是讲排场的,杨怀仁这一趟带了三千龙武卫禁军这么大场面,地方上的官员自然会去琢磨官家让杨怀仁这么大排场来出巡,到底是个什么用意。 真正有些贪官污吏行径的官员,这是也早早藏好了自己做过的坏事,绝不会让给杨怀仁这位钦差大人添乱。 这年代所谓有污点的官员,也不仅仅是指某某地方的官员贪赃枉法了,更多的是因为新旧党争中站了队,被贬斥和排挤到地方上来的。 面对钦差替天巡狩,这样所谓身背污点的官员自然会好好表现一番,给钦差大人留下个好印象,说不定钦差大人就真会如实记录下来,然后回去说给皇帝听。 哪怕是一句好听的话,听到皇帝耳朵里,那也算是他露了脸了,说不定正遇上皇帝心情不错,就能给你升个官,或者调配到富庶的地方为官。 按照官场上的规矩呢,对于杨怀仁这样的钦差和上官,直接行贿是不行的,说出去难听,也不雅,更好的讨好方式,应该是投其所好。 杨怀仁如今的身份地位,他的过往和经历,利州路和兴元府的上下官员们自然是事前打听了一番,做到有所准备,心中有数的。 他们总结的结果就是,杨怀仁这个人是个书生出身,后来却甘心去做了厨子,这么说来,这个人是有点不务正业的。 不顾人家做厨子做的牛比,三番五次通过厨艺给大宋立了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大功劳,于是就有了如今的爵位和官职。 从他们在东京城内为官的同窗或朋友那里打听到的信息里,也是有说杨怀仁这个人贪财好色的,而且脾气愣的很,所以要讨好他,也不能太直接,要做的巧妙一点,才好让他接受了你的人情。 杨怀仁起先还真没想过那么多,人家既然高规格迎接和接待,他也要拿出一个钦差大人应该有的架子来。 尺度自然要拿捏好,不至于太过高傲让人家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似的装逼,又不能太过谦和了,让他们觉得自己很容易亲近。 也幸亏杨怀仁是个演技派,稍作考虑之后,把和这些官员们相处的态度展现的很恰当,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尊贵的气质,又不至于因为自己太年轻让他们轻视了他。 陆永年这个人给杨怀仁的印象很普通,不像是个迂腐的蠢货,也没有油滑的秉性,怎么说呢,有点中庸,长得也中庸,说话行事,也是一直遵从着一种中庸之道。 据说陆永年在利州任上干了十几年了,人过五十,却也没有什么大的功绩足够他能进京高升,却也没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 杨怀仁也不会单纯到根据对一个人的第一印象就断定了这个人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何况人家为官多年,很多事也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陆永年一一给杨怀仁介绍过了兴元府的主要官员,杨怀仁便跟他们客套一番,说些从朝堂上学来的自己原本听不顺耳的官话。 寒暄过后,吃了三杯人家准备好的迎宾美酒,杨怀仁便在陆永年的引领下进城。 本来钦差的队伍就三千多人了,加上出城迎接他的当地军政官员以及富贾士绅们将近一千人,一条长队浩浩荡荡的就这么进了城。 除了百余人的随身侍卫,三千人的龙武卫禁军将士们不便进城扰民,便安排他们驻扎城外。 安排下了住所之后,杨怀仁刚换了常服,陆永年便派了人来请他以及随行的官员,说是在兴元府最大最豪华的长兴楼酒楼准备了接风晚宴,恭候钦差大人莅临。 吃饭的事嘛,杨怀仁也是一路经历过来的,自然不会推脱。可等他到了长兴楼,却发现酒席上提供的菜式,几乎清一色的京城名菜。 陆永年觉得这是考虑到杨怀仁的口味,怕当地的菜式入不了杨怀仁这位“少年厨神”的法眼,可杨怀仁其实这次出来的目的就是一路走一路吃,做个无忧无虑的吃货,既然出来了,还要吃京城的菜色,那跟没有出来又有什么区别呢? 心中所想,自然不能表现出来,以免败了人家的兴致和好意,尽管听说这长兴楼的大厨是从京城里出来的,可杨怀仁这顿却是吃的索然无味。 天霸弟弟本来是个对食物来者不拒的人物,可跟着杨怀仁时候久了,也开始挑食了,酒桌上凡是他吃的顺口的,几乎就是整盘秋风扫落叶一般吃个干净,不顺口的,连看也懒得看一眼。 酒过三巡,杨怀仁见天霸弟弟也吃的差不多了,便借口酒力不支,要先行回钦差行辕休息,不知哪个不开眼的官员,装逼似的拍着巴掌,等巴掌拍完,便走出来二十来个浓妆艳抹的小姐儿来,说是让她们陪钦差大人好好休息休息。 杨怀仁看着这个家伙就来气,兰若心在我身边跟着呢,你跟我来这一套?真当我没见过女人呢? 他心中骂道,你女良的,瞧不起小爷了是不,你既然敢给我准别小姐儿,我就敢统统带回去……伺候我未来三夫人用,当使唤丫头使唤。 等一众吃酒吃迷糊了的官员把杨怀仁送出长兴楼,杨怀仁却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打发了侍卫们先跟着马车回去,只留下兰若心、天霸弟弟和小七三人,半道上偷偷下了车,乔装了一番,准备在兴元府里转转。 杨怀仁觉得他怎么说也是个钦差,明面上也是替赵煦出宫到地方上来巡察的,既然要体察民情,那兴元府地方上的特色小吃,自然是不能错过,要好好体察一下的。 从下车的小巷子里走出来,让杨怀仁怎么也预料不到的是,他抬头看见路口一个气派的大门,上面挂着一块红底漆金字的匾额,上书“龙门镖局”。 正文 第739章:龙门镖局(中) “龙门镖局?” 杨怀仁觉得有趣,原来汉中真的有个龙门镖局,只不过不知道和后世武侠小说里的龙门镖局是不是一家。 从这座龙门镖局在兴元府城中的位置来说,还真是黄金地段,离那家号称兴元府第一楼的长兴楼离的并不算远,可以说是身在闹市。 由此可见,这家龙门镖局在兴元府的江湖地位不一般,出于好奇心,杨怀仁还真是像走进去看一看,好几部武侠小说里都提到过的龙门镖局,究竟是个什么样的。 不过现在天已经黑了,人家龙门镖局也关闭了院门,只剩下两头长牙咧嘴的石狮子在四盏明晃晃的宫灯照耀下显得格外威严。 杨怀仁忽然想事来,向旁边的兰若心询问道,“这江湖上的镖局,如今还很多吗?” 兰若心不知为何杨怀仁对龙门镖局表现出了这么大的兴趣,只觉得可能是好奇心而已,便随意的答道,“多,很多,可以说大一点的州府都会有一家像样的镖局。” “那这龙门镖局,算规模比较大的吗?” 兰若心点点头,杨怀仁不是江湖中人,对这个不了解正常,她细细地解释道,“当今江湖上有四大镖局,分别是东京城的镇远镖局,江宁府的四海镖局,洪州的虎威镖局,还有咱们眼前的这座龙门镖局。” 杨怀仁歪着头想了一下,“那这镖局的买卖,如今可好做?” 兰若心听了这话有点诧异,心道不会是杨怀仁又突发奇想的要掺和掺和镖局这门生意吧? “说好做也好做,说不好做也不好做,这个都是看各自的门路的,怎么,你对这行生意有兴趣?” “呵呵,”杨怀仁不置可否地笑道,“想起一件别的事情来,随便问问,对了,你继续说,为什么镖局这行当说又好做同时又难做呢?” “你可别想着掺和这行买卖,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就跟开饭馆,开商行或者开赌坊一样的道理,各行都有各行的规矩,镖局这一行,赚的都是刀尖上行走的卖命钱,而且赚的那点钱,恐怕你也看不上。 要说好做呢,那开镖局的一定是在江湖上有一定地位的人才行,镖局这行里最常说的一句话,是说走镖靠的不是镖师的武艺,而是靠的江湖上的人缘。 武功再高,也有个上限,再说不是有句老话叫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嘛,真正有本事劫镖局的人物,一定不会跟你来正面拦路抢劫那一套,总是会用阴毒的方法的。 所以说走镖的人,江湖上人缘必须好,至于买卖好不好,就看这家镖局的信誉了,四大镖局的买卖应该都是不错的。 四处行走的行商在外边赚了钱,总是不好自己带着钱财的,于是便托付给镖局,让镖局派人帮忙运送回老家。 不仅如此,镖局有很多的买卖,是官府给的,每年各地的税银贡银,由于官府也拿不出那么多人手来护送进京,不少也是通过镖局来运送的。” 杨怀仁从这些话里想到了很多,比如说起劫镖来,他便想起来《水浒传》里晁盖领着兄弟们智取生辰纲那一段故事,说来也是非常精彩的。 而通过兰若心的解释,他也渐渐明白了镖局这一行在如今这个时代背景下,的确是有非常大的生存土壤的。 还是交通的那个老问题,商人走货,官府贡银,很多时候都没有足够的人手和安全保障,如今虽然还没有真正举旗造反的,可啸聚山林的小股的山贼盗匪,还是不少的。 也不要以为你穿着官府的官兵的衣服,这些山贼就会怕了你,在很多江湖人心中,劫道的时候你是不是官府的公人,对他们来说是没有区别的。 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他们都是一帮无政府主义者,所以商人也好,官府也好,选择把这样的工作交给镖局来做,就是理所当然之事了。 从这里边也能看出来镖局的掌门人能力还真是不一般,可以说是黑白两道通吃的一号人物。 他们和官府的关系,和兰若心的青莲帮在东京城里找靠山那种关系还不同,官府对镖局还是很给面子的,听说犯了事的江湖人士,如果躲进了镖局里,官府也是不会硬闯进去拿人的,由此可见镖局的势力有多么大了。 天霸弟弟看见镖局的心情,似乎跟杨怀仁是截然不同的,像是有点悲戚,又有一些幽怨。 杨怀仁捅了捅天霸弟弟的胳膊问道,“你这是咋了,咋还伤心了?刚才在酒席上,没有吃饱?” 天霸弟弟摇了摇头,瞥了兰若心一眼。兰若心瘪了瘪嘴帮他解释道,“我见到天霸,把他送去当你的保镖之前,天霸差点就进了一家镖局当了镖师呢。只不过……” 天霸弟弟叹了口气,接了兰若心的话道,“只不过人家没要我。” 小七在一旁疑惑道,“不对啊,你这么高大,又这么能打,让我说你一个打十个八个的寻常的镖师都不在话下,为何人家不要你呢?难道……你调戏人家镖局里的小娘子了?” “哪有?” 天霸弟弟不好意思地辩解道,“是因为人家说养不起我这样能吃的镖师……” “呵呵……” 见天霸弟弟对这件事如今仍旧耿耿于怀似的,杨怀仁笑着安慰道,“那是他们没有眼光,你又伤心啥呢? 再说了,你现在跟在哥哥身边保护哥哥,不是更好吗?吃得好穿得好,还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做媳妇儿,而且还当了参将,不比当个跑腿的镖师来的快乐吗?” “那倒是,”天霸弟弟立即就想明白了,“这天底下,再也没有比仁哥儿对弟弟好的人了,所以说啊,一切都是缘分啊……” 杨怀仁是懂得天霸弟弟为什么有刚才那样的心境的,被人拒绝,被人嫌弃,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虽然拒绝了天霸弟弟的那间镖局并不是龙门镖局,可他见了镖局的招牌,总会想起一段不开心的往事,也就不难理解了。 “走,哥哥带你去尝尝兴元府的风味小吃。” 正文 第740章:龙门镖局(下) 新收的糜子,蒸熟了磨成泥,可以做成窝窝或者锅塌塌,类似后世玉米面子烤馍一样的民间食物,是秋末初冬时节里寻常百姓的主食。 味道很特别,是一种包含着辛勤农作的人们勤劳和汗水的味道,吃到嘴里不一定那么顺滑,却有一种回甘的奇妙。 油豆腐皮经过调味,是一种非常特别的被当地人叫做“假鱼”的小吃,能让缺少鱼类供应的汉中地区的普通老百姓们也能吃上类似于鱼的味道。 秦岭里的山核桃捡了回来,磨成粉子混到面粉里,便做出了核桃烧饼,就着一碗打了蛋花的醪糟吃下去,满嘴里都是核桃的香味。 杨怀仁沿着兴元府夜间的主要街道,一路走一路吃,因为吃过了晚饭,所以每一样街面上的小吃也只能稍稍尝上一口,让唇齿之间感受一下汉中的味道。 天霸弟弟就不同了,每一样是几乎都要大快朵颐一番的,走完了整条路,他的肚子也已经鼓了起来,显得他原本就巨大的身形又大了一圈。 不过这位御封的大胃王可不是吹的,尽管已经吃成了这样,街尾的一家枣馍店里,他还是打包了一大包,说是晚上睡觉前要是觉得饿了,这些枣馍就权当做是夜宵。 杨怀仁这个当厨子的,自然是看到人吃东西吃的开心,他也会不自觉地感到一种幸福感,不管那些食物是他自己烹制出来的还是掏钱买的。 正准备寻了路径回住的地方,小七忽然停住了脚步,目光凌厉地回头扫了一眼街道,煞有介事地说了一句,“有杀气。” 杨怀仁差点一头栽倒,天霸弟弟惊的枣馍扔了一地,立即护在了杨怀仁身边,兰若心扭过头去看看他们一路走过来的方向,又看了看紧张兮兮的小七,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这一路走过来,似乎哪里有点不对劲,就好像……” 杨怀仁如今也是修炼了吐纳呼吸之法的人,他也感到了些东西,只不过之前没搞清楚是什么,如今见小七和兰若心都这么说,才插嘴道,“就好像是被人跟踪了?” 杨怀仁嘴上说着话,心中却是觉得好笑。他实在没有什么可跟踪的,即便他这趟出来是钦差的身份,可如果是要对他不利,也不必等他到了汉中这地方才要动手。 再说了,就算是真有人要刺杀他,出京也好多天了,他身边那么多武功高手们,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发觉,况且谁又会一路跟着一位钦差大人默默走了一路呢? 有事相求?那也说不通啊,他来了兴元府也大半天了,有事相求的话,也早该现身了,比如拦个官轿玩血书告状那一套影视剧里常有的套路。 那这小七口中的杀气,又从何而来呢? 杨怀仁回头望着街道上形形色色的人,赶着回家吃饭的脚夫,吃了饭没事瞎溜达的书生,摆摊子贩卖小吃的商贩们,三五成群寻找着自己喜欢的摊子的闲汉们,单是看上去,这些人实在是普通的很,并没有什么值得可疑的人物。 就算有,人家既然隐藏的那么好,也不是杨怀仁能从茫茫人海中能抓的出来的。 小七也似乎觉得自己刚才太紧张了,“呃……,方才我说的有点夸张了,不过嘛,咱们这一路走过来,肯定是被人盯上了,我的感觉是绝对不会错的。” 兰若心对这个说法比较认可,“也许只是个市井里的小偷小贼,见咱们不是本地人,便打了偷窃钱财的主意。 也或许是哪家里偷偷溜出来云英未嫁的小娘子,在这大街上寻找她的意中人也说不准。” 说着她不怀好意的瞅了杨怀仁一眼,杨怀仁低头看看他身上的装扮,尽管已经换了便袍,从颜色上看也不是特别惹人注意,但他如今穿的衣服的质地还是很考究的,明眼人能一眼就看出来这个青年人一定是出自大富之家的。 照这么看,兰若心的推断还是比较准确的,有人盯着他,要说伺机要刺杀他,那就太没道理了,杨怀仁觉得他也没有那么大仇人,非要取了他的性命不可。 既然不是要命,剩下的人会这么做的,只有偷窃钱财和劫色了。 杨怀仁想到这里,忽然暧昧地笑了起来,用一种挑逗的语气说道,“劫财嘛,哥们有的是,不用你劫,哥送你些也无妨。 要是劫色嘛……哥们长这么大了,到今时今日才遇到个劫色的,是不是说明哥们的样貌还不足以跟潘安相比呢?那我也太失望了。” “油嘴滑舌。” 兰若心佯怒瞪了他一眼,“不管如何,还是小心为好。毕竟汉中这地方,是出过不少响当当的江湖人物的,能不招惹他们,那就不要多事。” 杨怀仁点点头,他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多事,多管穷苦人和弱势群体的闲事,但是像朝堂上的所谓大事,还有这等江湖中的事,他还是没多少兴趣的。 只不过这一次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有人跟踪他,或者说有人在暗处一直盯着他看,总是让人心里觉得不爽。 他脑袋转得快,伏下身去在小七耳边耳语了几句,然后大喇喇地挥了挥手,“走,咱们也吃饱喝足了,回家睡觉!” 兰若心和天霸弟弟很快就明白了杨怀仁的用意,便跟上了他的步伐,从灯火阑珊的街道上转入了另一条光线黯淡的小巷子里。 再从这条小巷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四个人便变成了三个。又多走了几步,兰若心忽然停下了脚步,深吸一口气道,“刚才那个一直跟着咱们的人,已经不见了。” “唉……” 杨怀仁挠了挠鼻子,“可能还是被他发现了他们的意图,也不知道小七能不能跟得上他。” 等三人溜达着回到官驿,小七已经在大堂里等候了。杨怀仁走上去笑着问道,“可跟着那个人了?” 小七不好意思的摇摇头,“这人轻功十分了得,起先我跟了一会儿,可到了龙门镖局那个街口,人便跟丢了。” 杨怀仁瞪大了眼睛讶道,“又是龙门镖局?” 正文 第741章:大男子主义 杨怀仁心道,这就奇怪了。龙门镖局的名字,他以前就听说过,不过那也是在武侠小说了里见过而已,从没想过现实中,会真的有龙门镖局的存在。 以前他也是没有办法验证这一点的,可事情就是这么巧,杨怀仁就成了那个有机会验证这一点的男人。 他今天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龙门镖局的招牌的时候,才知道历史上的北宋江湖,是有这么一家镖局存在的,绝对没有任何可能和龙门镖局的人扯上哪怕一丁点儿关系。 而今天,也是他第一次来到汉中,走进兴元府,也没有机会跟龙门镖局结仇或者结怨什么的。 那龙门镖局为什么会有人专门跟踪他呢? 镖局虽然很江湖中的帮派有很多类似的地方,不过从他们做的护送货物的走镖的生意来讲,他们应该是属于正当的生意,形象也是正面的。 那就绝对没有可能是他们看上了杨怀仁的财物准备打劫的可能,劫色的话,难道龙门镖局里阴盛阳衰全是女流之辈,需要采阳补阴? 想歪了,杨怀仁笑着摇了摇头,再去看兰若心他们三个的时候,杨怀仁发现他们比他还要糊涂,皱着眉头好像也没有想出这里边的原因来。 “看来明天咱们还走不了了,有这么件事情,我怎么也不可能就这么糊里糊涂的离开。” 杨怀仁本来没打算在兴元府呆很长时间,毕竟还要赶路,只不过是路过兴元府而已,可有了这么一件事,他觉得他必须弄清楚了龙门镖局是什么原因对他产生了兴趣。 兰若心想了一下,对杨怀仁说道,“你去不合适,江湖上有句话叫江湖事江湖了,你并不是江湖中人,他们不一定买你的账。 还是我去吧,我怎么说身份也是青莲帮的二当家,我这个江湖人去跟他们交涉,也许才有机会打听出龙门镖局究竟是什么原因以及目的要跟送你。 何况你去的话,安全也不一定能保证的,别以为你带来的人多就能肆无忌惮,江湖中人打交道,和带兵打仗还是不同的。 他们若是真对你有什么不轨的意图,不论是要加害你还是绑架了你,你那些禁军的将士们可来不及救你。 我爹爹在江湖上还是有一定名气的,所以我去找他们试探一下最好了,就算谈不拢,他们也未必有胆子跟我过不去。” 杨怀仁心里很清楚兰若心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全,才自告奋勇,话说的是有道理,可他一个大老爷们,让一个女人给他去出头,怎么都说不过去。 他摇了摇头,充满爱意和感激地看着兰若心道,“你小心行事是对的,不过我一个男人,遇上事了不自己出面,让你一个女人代我出面,是不是我的面子就没处搁了呢? 再说前边咱们发现有人跟踪咱们的时候就分析过了,如果真是有人要对我不利,从咱们出京以来,有很多机会给他们出手的,既然他们没有出手,那就说明他们的确是有目的的跟踪我,监视我,不过并没有加害之意。 你说江湖事江湖了,未必不是江湖中人,就一定要怕了江湖中人,大家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腿,他们能比我多长俩脑袋还是怎么?” 天霸弟弟站出来应承道,“哥哥说的对,咱们做男人的,哪里有让女人替咱们男人出头的道理? 哥哥你不用担心,有我陪着你,走到哪里都不用怕。” 小七似乎也在这时候大男人的自尊心爆棚,也应和道,“天霸弟弟说的对,我也跟着去,堂堂七……那个男子汉,还怕了他们不成?” “那……不如多带些人去。” 兰若心还是放心不下,毕竟江湖上还有句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就是再厉害,这里不是你自家地方,真一言不合打起来,外来的总是要吃亏的。 “呵呵”,杨怀仁笑道,“你不也说江湖上的事,人多不一定好使吗?再说了,难不成把三千龙武卫的禁军都带上你才能放心吗? 恐怕龙门镖局的院子,也盛不下这么多人吧?哈哈!没有那么可怕,更没有那么麻烦,就咱们四个,足够了。” 兰若心也知道,眼前的三个男人此时此刻大男子主义大爆发,如何劝都是没有用的,就他们四个人去拜会一下龙门镖局是可以,不过她还是暗地里联络了城外的禁军,让连子庚安排了几十名内卫,暗中保护他们此行。 第二天一大早,才刚露了点天光,兴元府官驿门外就来了不少人,大都是些当地的文武官员,是来集体拜会杨怀仁这位钦差的。 而他们身边,大多都带着一名挑着担子的长随,不用说,一看就知道是来给杨怀仁送礼的。 若是送金银,怕是要被人说是贿赂钦差,要是杨怀仁刚正不阿的话,还会就此拿了他们的把柄。 不过人家也不是笨蛋,当然不会带些明晃晃的金银来送礼,而是一些当地的特产,看上去不值几个钱,就当做是普通朋友之前的来往一般。 杨怀仁当了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里边有什么道道它自然是清楚的。 送一筐干果,筐是用金片子编织的,送一套笔墨纸砚,笔镇是用和田白玉做的,跟后世的天价月饼大同小异,送来的东西可能不值几个钱,关键是包装或者搭配的东西值钱。 所以说现在的送礼文化,并不是后世的人原创的,早在一千年前的古代,古人们早就创造了这么圆滑的送礼方式。 这样一来,他们既达到了结交钦差大人的目的,又不会被只看到了他们所送来的礼物外观的外人说三道四。 杨怀仁也难做,虽然官职比他们高,可如果不收,那就等于不给兴元府所有官员的面子,相当于得罪了所有人。 可收了吧,以后他们要是有什么难处,自然会来麻烦杨怀仁,杨怀仁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好在杨怀仁心大,得罪人就得罪人,他们能拿我怎么地?吩咐随行的管事借口钦差大人宿醉未醒身体不适打发了他们。 而他们四人,则稍微乔装打扮了一番,偷偷的从后门离开了官驿。 正文 第742章:春点 兴元府的早晨已经很冷了,但街面上却非常热闹,大概是因为就要入冬的缘故,城里的人早早就出门采购成麻包的粮食和蔬菜,为了漫长的冬季里能有食材给家里人做饭做菜。 苋菜、萝卜、白菜还有菠薐菜,总是最寻常的,或腌制成咸菜,或晾干成菜干,尽管会损失不少的营养成分,却也保留了鲜菜的香甜味道。 豆腐也是不少,一扇一扇的买,买回去淋一层薄水放到背阴的风口上,冻成了块,不但能够保存很长的时间,解冻之后便成了冻豆腐,比起鲜豆腐来,又是一种别样的风味。 肉还是不太舍得买的,因为大多数老百姓囊中羞涩,手里能提着一提腊肉的,那都是今年的光景比较好的人家了。 而城外的庄户人们也趁着这个时候把自家秋上刚打的富余的收成,晾干了驮到城里来贩卖,换些不留手的铜钱儿。 倒不是钱热烫手,只不过是早上刚卖了钱,中午就拿这些钱扯了些麻布,好回去给自家的婆娘们,让她们制作过冬的衣裳。 偶尔也从衣服的对襟里露出一抹鲜红来,估摸着便是偷偷扯了几尺带颜色的花布头,做成了棉袄个自己个儿娘子穿在身上,在庄子里可都是有面子的。 五文钱一个的糖人儿,直接便插在衣袖上的补丁缝里,这是给孩子们预备的,一个糖人儿,就能他们舔上好几天。 人们来往匆忙,脸上却总有一种难言的笑意,看来今年又是个好年景,汉中平原的肥沃土地,又用她的身体给了几十万百姓们一个丰饶的年景。 龙门镖局的大门两侧,都是有摆摊的小贩的,靠着院墙,晒着暖和的阳光,抄着手叫卖了几声,便又和身边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懒洋洋地说着话。 而镖局的正门前的街面上,却自然而然的被人们让出一片空旷的区域,可见龙门镖局在当地人的心中,还是很有地位的。 门前的宫灯已经撤了,红色的大门迎着太阳敞开,让阳光斜射进院落里,早被踩得泛了光的大理石地面,在明光里显得格外的圆润。 杨怀仁改扮了一个寻常商贾的样子,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龙门镖局。镖局里的摆设和杨怀仁起先预料的是又有相似又有不同。 院子里并没有摆设十八般兵器,更没有供镖师们练习武艺的木桩,中堂的门前挂着两道番子,一边写着“正义”,另一边写着“助人”,好似杨怀仁走进的不是一家镖局,而是一个山寨的什么堂口。 在杨怀仁眼里,镖局标榜“正义”和“助人”,跟占山为王的山贼挂一面“替天行道”有异曲同工之妙。 既然干的是那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活计,又何谈正义和助人呢?难道你还免费了不成?打家劫舍的偏偏自己骗自己是替天行道,不知道老天知道了要打多少雷才能把这帮睁着眼说大瞎话的人们给劈死。 待客的正堂里同样挂着一块大匾,恐怕人走进来看不见那么大,上边也不知谁写了两个方方正正的大字“忠义”,却始终不见任何地方出现一个“镖”的字样。 站在大堂里,便能隐约听到后院二进的院子里有呼呼喝喝的练武之人的喊叫声了,杨怀仁本想多走几步探过脑袋去往后院里一看究竟,却立即有个青衣缠头的镖师迎上来,询问客人是不是要走货。 “这位客官,敢问走的什么毛子?是走轮子还是走滑皮子,卜长卜短?” 杨怀仁一脸懵逼,倒不是听不懂此地的方言,而是听不懂刚才那段话里除了客官之外的任何一个字眼。 不过愣了片刻,他立即便明白了,这年头干点什么买卖的也真不容易,开当铺的有他们专用的术语,开镖局也有他们的行话,总是让外行人听不懂了,才显得他们所从事的行业高大上。 杨怀仁心说我们做厨子的就正大光明没有什么好忌讳或者隐藏的东西,不需要用另一种隐喻的字眼来表达什么。 兰若心见杨怀仁的面部表情,便知道他又听不懂了,怕什么话从他嘴里忽然冒出来露了身份,忙凑上去在他耳边小声解释。 “他说的是镖局这一行的唇典,也**点,也就是他们这一行专用的行话、黑话。目的是防止外人听了客人和镖局之间的秘密去。 毛子就是钱,这里也可以指你要委托他们镖局押送的货物,轮子就是走陆路,滑板子就是走水路,卜长卜短,就是问你要押送的地方远近了。” 你姥姥的,杨怀仁听完了兰若心的解释心里对那个青衣的镖师骂道,出来走江湖的没一个会说人话的,整出这么多鸟语来也不知道干毛。 还什么滑板子是走水路,难道你在江河湖海里玩滑板不成?也不怕淹不死你被河里的大王八给你叼了去,靠! 杨怀仁张嘴想回那个镖师的话,一琢磨人家说黑话,自己说大白话,好像自己有点山炮似的,用眼神给身后的兰若心示意了一下,让她答话。 兰若心早想好了他们今天是装扮成有货物要委托龙门镖局来押运的商人,不好让人家觉得他们太懂江湖上的事情,可又不能像是第一次来光顾镖局的生人露了怯。 他稍作思考,便指了指杨怀仁,答道,“这位客官是个海拉子,有批漆了红要送到东京城,不走天高,走哈武板子,不唱戏,不拜神堂,详细的情况,还要请你们当家的出来商议。” 那青衣的镖师听了兰若心一席话,眼睛瞪大了一些,重新瞅了瞅他们四人,这才抱拳说道,“客官稍待,我便去请我们当家的出来说话。” 他转身走进了后院,很快便有几个丫鬟端了茶水点心出来,等中堂里只剩下他们四个人的时候,憋了好久的杨怀仁这才开口问道,“你刚才……说的啥?” 兰若心小心的四周察看了一圈,确定没有人偷听,才掩嘴一笑,对杨怀仁身后的扬了扬头,“你身边有不是还有能听懂的吗?” 杨怀仁扭头看了一眼和他一样懵逼的天霸弟弟,立即转向了小七,“你来翻译一下。” 正文 第743章:高手中的高手 小七摸着下巴,好像他有胡子似的,想了想道,“这不同地方的镖局,春点也是有点不同,说实话,我很多年没出过京城,江湖上的规矩,我了解的也不是那么多。 不如我就猜一猜,若是哪里说得不对,还望兰当家的给指正指正。” 兰若心满足的点点头,同意了小七的话,小七接着说道,“兰当家的方才话里的意思,是说你是个不差钱的主儿,有一样见不得光的东西要送往京城,不能明着送,就是不能走官道,要尽量走小道。 而且这事不能外传,不搞仪式,送镖的镖银不会给少了,总之就是安全第一,你是个冤大头。” 杨怀仁看着小七指着他的手指,脸上立即皱起了眉头,再去看兰若心和天霸弟弟,两个人都憋着嘴忍不住偷笑。 冤大头就冤大头,杨怀仁心道,反正目的是让龙门镖局的当家的出来和他见面,又不是真的有什么东西要委托他们运送,自己也当不了冤大头。 没多久的工夫,从屋外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等杨怀仁站起身来,却发现走进来三个人。 青衣镖师引了两位当家的似的人物,便闪身立即走了出去,而且很乖巧的从外头关上了屋门,然后站在屋门外把守,好像不让其他人进来一样。 杨怀仁心想,如果从人家龙门镖局的敬业态度来说,还是相当专业的,刚才兰若心说他要押送的东西是见不得光的,人家便把保密工作做到最好,服务到位,绝对不让来光顾她们的客人有所顾忌。 另外两个人则分主次坐在杨怀仁对面,主座上是个中等身材的汉子,看样子得有五十来岁了,须发花白,五官看上去很斯文,倒不觉得像是个练武之人。 不过这个汉子的眼神很犀利的样子,好似怎么都没法从他的深邃眼神里看出来他的心思,端端正正往那儿一座,威严之外,偏偏有一种莫名的沧桑之感。 而另一位坐在了次座上的小生模样的人,身材娇小了一些,虽然是穿着男人的服饰和装扮,可眉宇之间却掩饰不住一股秀气。 凭着杨怀仁对这人的观察,可以确定这就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年轻貌美的女人。 杨怀仁见这个女人故意打扮了男人的装扮,还故意粗声粗气的咳了一声,心中就觉得好笑。 心说你以为这是拍戏呢?还女扮男装,真当观众是傻的,看不出来吗?那些男主角之所以认不出来,还跟那位那扮男装的女子称兄道弟,只可能有两种解释。 要么是编剧脑残,当自己是傻子,要么就是导演脑残,当自己是傻子,然后他们一起活在观众都是脑残的梦里。 杨怀仁坏坏地想着,就算是不看脸,哥们也能一秒钟之内认出这个人是个女的来,因为女人再怎么装扮,有两点是掩饰不住的。 一是她没有男人的喉结,而是你身材还这么好,前那个啥后那个啥的,是个男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了,还用装吗? 杨怀仁还着重偷瞄了几眼这两个人的鞋子,看上去都是普通的软皮环头靴子,五十岁的那个汉子脚大,而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子小了起码三个号,这一点也是很明显的说明了她的身份。 不过杨怀仁心里笑完了,却是仔细琢磨着这俩人之中,那个年长的汉子看着身体结实健壮,不过走路的架势完全不像是个走路没声的人。 反倒是这个扮了男装的女人,脚步轻盈,走路无声,可以判断这人是个轻功极其了得的人物。 杨怀仁对他自己的观察和判断能力比较有信心,若是放在以前,他也没有这样的实力,不过廉希宗给他的内功心法他也是修习了快一年了,虽然没练出什么真正的内功来,不过他的感知能力却敏锐了许多。 从面前的人的呼吸,脚步和气色之中,他便能差距到这人是不是有武功的,又是什么样的武功的好手。 他不自觉地偷瞟了一眼小七,小七似乎也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那个走路不出声的女扮男装的女人,好像就是他昨天在龙门镖局跟丢了的人。 小七对自己的轻功实力还是很有信心的,因为他这样的身形,联系轻功比别人有巨大的优势。 昨天跟丢了那个人,他开始还觉得是那人轻功比他高出一大截,他没有追上,可现在一想,并不是他没追上,而是人家到了龙门镖局就没了影子。 连杨怀仁和小七都察觉出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子有古怪了,兰若心这么敏感的人,也不肯能察觉不到,别忘了女人和女人之间,那种同性之间的感应她还是有的。 两边都互相快速的观察了一下对方,那个五十来岁的汉子先开口了。 “在下龙门镖局副总镖头李坤,”接着他指了指次座上女扮男装的女子,“这位是于向铁于镖头。” 说罢两人抱了抱拳,算是见过了礼。 杨怀仁一听就觉得不对,这个名字叫做李坤的副总镖头,也许报的是真正的家门,而他介绍的另一个人的身份,一听就是假的。 别的且先不说,这女的如果名字叫于向铁,那她的父母得跟她多大仇啊,非要给她起一个这么男性化的名字? 这个有点太说不过去了,既然如此,那么杨怀仁就觉得这龙门镖局也没啥了不起的,女扮男装也就算了,也许是因为一个女人出来从事镖师这个行业多有不便,所以扮了男性的装扮为了方便而已。 可连名字也要伪装一下,还当别人看不出来,那就真有点智商捉鸡了。 杨怀仁很快又觉得人家这样做自然有人家的目的,也许他今天的打扮也是没法掩饰住他的真实样貌和身份,他们也早认出了他就是昨天跟踪了的杨怀仁,所以也故意不表露真实身份罢了。 兰若心同样抱拳还礼,刚要开口介绍自己,杨怀仁忽然抢先一步站起身来,忽然笑眯眯地说道,“在下任怀阳,是个高手中的高手!” 正文 第744章:三大错觉(上) 杨怀仁如此惊世骇俗的一句话一出,兰若心也好,天霸弟弟和小七也好,都已经惊的外酥里嫩,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 不过他们错愕之后,很快便明白了他们的仁哥儿,这是又要不按套路出牌了。 这样一句话不是一般的自大,但也暴露了说这话的人,一定不是江湖中人,所以从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自称高手的话,总也不会让人当了真,只是会产生一种极大的好奇心,天底下什么样的人,才会说出这么不靠谱的话呢? 叫做李坤的那位龙门镖局的副总镖头,怎么说也是个行走江湖多年的老人了,他是没见过此等人物的。 江湖之上,就算是真正有本事的人,也不会自称是高手,那些自称是高手的,一般情况下都是出场一幕不到就会翘辫子的野配角。 道理其实很简单,真正的高手,都是不露声色的,不仅如此,还会尽量隐藏自己的身份和武功,这样才显得自己高深莫测,也能显示自己的清高。 李坤这么成熟稳重的一个汉子,听了杨怀仁的话,不知道该做何等的反应了,只是愕然长大了嘴巴,然后下意识地斜眼去看另一边的那位于向铁。 于向铁于镖头本来面带冰霜,就是那种深藏不漏的人物表情,可听了杨怀仁的话,差点一口盐汽水喷出来,如果她嘴里有水的话。 即便是没有水,她还是一口气没兜住,咳了几声,也实在是无法忍住,就这么笑出了声来。 这一笑不要紧,前边故意沉着嗓子玩变声的把戏,可是露了馅儿,那笑声很清脆,就算是让个傻子听,也知道这是个女人。 杨怀仁也是一时玩心大起,忘记了此行的目的,戳穿了那个女扮男装的人的皮影戏,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我就知道于镖头是个女子。怎么?演不下去了吧?嗯?铁总镖头!” 那女子脸上的笑容和笑声在听到“铁总镖头”四个字之后戛然而止,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杨怀仁,“你在诈我?” “诈你?” 杨怀仁笑着摇了摇头,“谈不上,只不过你们江湖中人自以为很精明,可总是喜欢玩那一套披着狼皮的羊的游戏。 明明是一只温柔的小绵羊,偏偏要穿了狼皮张牙舞爪的吓唬人,你说有意思吗?”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既然被人拆穿了,可铁总镖头也不是一副生气的样子,脸色又放松了下来,身体自然地向后靠,舒服地靠在了椅背上。 “这问题问出来,也是废话。你真要我说?” 杨怀仁见人家神态自然放松,便知道起码眼下对方对他是没有敌意的,便也放松地坐了回去,还故意翘起了二郎腿,脚腕子一跳一跳地随意晃着,九成像一个茶馆里的说书人。 铁总镖头不置可否的白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却不出声,等于给出了一个答案。 杨怀仁自然是不怕被女人白眼的,甩了甩脑袋,作势接住了对面飞过来的大白眼,又一个白眼还了回去。 “人生有三大错觉,第一项,男人总是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俊的,女人总是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美的……” 铁总镖头轻蔑地插话道,“有关系吗?” “听我说完!” 杨怀仁瞪大了眼睛,“自然是有关系的,男人和女人,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可总是会有很大的不同的。 一个女人要扮成男人,任凭你易容术再高,也只能扮出三分像来,剩下的七分,只能说是穿裤子放屁——生怕浪费了味道了。” 铁总镖头一时没听明白,她以前也只听说过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的俏皮话,却如何也没想到这话反过来说,也能成了一句新的俏皮话来。 杨怀仁也知道自己说话是后世的风格,讲给一个古人听,总要给她留点思考的时间,等他看见铁总镖头明白过来这是笑话她,让她觉得难堪露出一丝怒气来了,才开始接着说。 “从我一个男人的角度来看,铁总镖头绝对算得上一位标致的美人儿,可越是这样的美人,越是难扮作了一个男人。 作为女人身体上的优势,在扮作了男人的时候,便是处处露馅儿的劣势了。” 说着杨怀仁不怀好意的用色眯眯的眼神在铁总镖头身上又走了一番,铁总镖头面露愠色,心里也知道如果杨怀仁善于观察,肯定会发现她没有喉结,身体上也更像是一个女人,所以他才很快就看了出来。 即便如此,她却又不能立时就发作,因为她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高高地吊在了高空中似的,她真的好想听听这个杨怀仁接下来要说什么。 杨怀仁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对一个美女说话这么露骨,在这个时代是很有挑逗意味的。 “铁总镖头,咱先不着急发作,听我把话说完,到时候你再发作不迟。 这第二大错觉嘛,便是‘我掌控了局势’。就说咱俩吧,我坐在这里跟你说话,而且说了些让你生气的话,你也会想,这小子怎么这么自信又自大?难道他就不怕他在我的地方,是羊入虎口吗? 然后你就会想,难不成这小子早有准备?比如,早暗中命令他所带的禁军和侍卫暗中围住了我家龙门镖局,如果我要对他不利,他立即就能反攻? 不过你还是很有自信的,对自家的镖局也好,还是对自己的武功也好,所以你还是会去想,我还是掌控了局势的。” 这话说出来也许是杨怀仁真的在诈铁总镖头了,听在铁总镖头的耳朵里,也是有那么点挑衅的意味,不过,这话还真说准了她此刻的心态,这多少让她有点惊讶。 杨怀仁自然是为自己的安全多争取一重保障才这么说的,三千禁军进城,像龙门镖局这样的江湖地位和在兴元府当地的势力,是绝对不可能不知道的,可杨怀仁偏这么吹嘘,就让她不得不去提防,万一他真的早有准备呢? 杨怀仁表情轻佻之中却又带着一份自信,“说说而已,你可以听,也可以不听,你能杀我,或者我能反杀,不一定是谁有了错觉呢。” 正文 第745章:三大镖头(下) 在铁总镖头听来,杨怀仁说的话,有点天马行空的感觉,看不透,也摸不着,但是仔细想想,他这些话里好似又蕴含了很深奥的道理,让她不得不费尽脑筋去思考。 这一思考不要紧,铁总镖头这样经历过很多江湖世面的人物,心里也多少有点对杨怀仁觉得敬畏起来,叮嘱自己不要小看这人是个柔弱书生的样子,可他的那些话,句句能说透了人的内心深处的想法,所以他绝对不是一般人。 而杨怀仁如今的身份地位,确实是被那些当官的和百姓们敬畏的,那一个又一个的名头说出来也确实吓人,可惜如今他实在龙门镖局里边,既然人在江湖,那么他的这些身份,基本上是不会起到任何作用的。 江湖人江湖事,自然要用江湖中的行为准则来做,而杨怀仁希望知道铁总镖头昨夜跟踪他的原因,只能继续发挥他的大忽悠能力,争取把她绕晕了,然后不知不觉之间透露了她的目的。 “这人生第三大错觉嘛,说出来就有点不好意思了,不知道铁总镖头要不要继续听下去?” “你继续说。” 铁总镖头很镇定,可杨怀仁从她的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还有气息的匀称程度上来判断,她此刻也是有些慌了神了,只不过是一种故作镇定罢了。 “第三大错觉,就是‘她喜欢我’。怎么解释呢,男人发现女人看了他一眼,就会不自觉地认为他的魅力吸引了这个女人,当然,男人和女人反过来,道理也是一样的。” 铁总镖头反驳道,“你说的,是登徒浪子吧,正经人家出来的男人或者女人,怎么会这么不自爱自重?” “自爱和自重,是人们后天形成的,在道德和受到教化之后才形成的一种思想形态,而欣赏美丽的异性,然后幻想着对方喜欢自己,这才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性。 好比铁总镖头这么漂亮的一个人,我见了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即便是你故意女扮男装,可你骨子里一个女人的骄傲,是如何也掩饰不住的。 我一个男人,而且……还算长的不错的男人,用刚才那种你说的登徒子的眼神把你全身上下全看了一个遍,那个……尽管你穿着衣服,是不是也觉得多少都有一点心有所动?是不是产生了‘这个男人喜欢我’的幻觉?” “你!” 铁总镖头终还是没有把持住,挺直了身子对杨怀仁怒目而视。 “我什么我?我说透了你的心事吗?人与人相处,其实没有那么复杂,与生俱来的潜意识,或者是后天被这世间的道德准则和思想教化产生的行为习惯,都是人正常存在的,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你们江湖中人,不是也讲究心胸宽广吗?那为何你又要搞那么复杂,又是女扮男装,又是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装作了另一个人呢?嗯?铁香玉?” “你……你不是也易容了才敢来龙门镖局吗,还编出个理由来骗我出来,怎么,就允许你易容,不允许我装扮一下了?” “哎,”杨怀仁摇了摇头,用一种不屑的否定语气道,“不同的,不同的。你女扮男装还改名换姓,那是跟我耍心眼,是故意的。 而我易了容才能上街,虽然也是怕别人认出来,不过那也是无奈之举,你也知道我如今的身份是钦差,难不成穿着官袍上街,那我还能正常的逛街,正常的走进你家龙门镖局里来吗? 岂不是我给我自己找麻烦,同样也给你龙门镖局惹了麻烦吗?说到头,我这样做是为了自己方便,也是为了你好。” 铁总镖头一时语塞,竟没有立即想出来用什么话去应对杨怀仁,心里不由得生气,也同时发现杨怀仁这人口舌伶俐,和他在口舌上一争高下,她明显不是对手,于是立即岔开了话题,回到原来的问题上来。 “你只是说了如何看出来我女扮男装,却没说清楚如何知道我就是龙门镖局的铁总镖头的。” 杨怀仁摆出一副苦相来,心说我说的虽然不够直接,不过上边那些话里应该说的很明白了,你这还想不通,是我有了幻觉还是你有了幻觉? “铁总镖头,你真是有点太自负了,难道真的当外边人都是傻子吗?我能来你龙门镖局拜访,什么目的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难道话必须得说道人脸上大家都不好看了你才满意? 昨夜跟着我的那个人,想必不用我说,这屋里的所有人都应该清楚了。而且我相信凭借你的本事,应该也不会不知道昨夜我也派了人跟着你。 你轻功了得,恐怕我身边这位参将,他的轻功也不会在你之下吧?若不是因为我们是生人,不熟悉地方,恐怕昨夜就追到你了,我说的没错吧? 今天我们来,绝不是兴师问罪的,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就四个人还要乔装一番才来你龙门镖局了。 不过既然我们要来,总不可能对你龙门镖局一无所知就蒙头闯进来,知己知彼的道理,我再笨也还是懂的的。 我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不过我身边总是有江湖中的朋友的,大厅你龙门镖局的情况,怕是不难,所以我事先就知道龙门镖局如今的总镖头是个女子,姓铁名香玉。 这样的话,还不至于把昨夜跟踪我们人,和你铁总镖头联系到一起。 我们今天到了这间屋子之后,那个青衣的镖师怕是我们一进门就认出了我们,就算不是看面相,看我们四人的身材,怕是也不会躲过你铁总镖头的法眼。 于是你装扮了一番才出来见我们,不过当你们走进来的时候,明明是三个人,我却只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那个没有脚步声的人,就是你,这便说明你轻功了得了。 李坤副总镖头坐在了主位,好像你跟在他身边,只不过是个普通的镖师,可惜李副总镖头人太实诚,跟我们说话之间,眼神总是不自然的去看你,而且是一种请示似的眼神。 那么答案就浮出水面了,既然我不怀疑李副总镖头的身份,那么能让他用这样的眼神去看的人,在这龙门镖局里还能有谁呢?嗯?铁总镖头?” 正文 第746章:女人打架 铁香玉见人家早就识破了她的身份,觉得一阵尴尬,可面子事大,只得平复了下心情,讪讪地说了句,“算你聪明,可又能如何?” 杨怀仁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这算什么聪明?是你戏太假,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演员而已。 被人夸聪明也本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惜话从一个智商不如你的人嘴里说出来,就显得没有说服力了,而且还有一定的反效果。 兰若心虽然知道杨怀仁说的话是为了从铁香玉口中打探出她为什么要跟踪他们,不过作为一个女人,自己的男人和另一个样貌非常美丽的女子说话随意了些,还是让她心中有些嫉妒。 “铁总镖头,既然话都说开了,那咱们不如明人不做暗事,不如你告诉我们,你昨夜为什么要跟踪我们?你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或者……你是受何人指使?” 兰若心脸色泛红,句句说地咄咄逼人,大有从座位上跳起来的架势。旁边的杨怀仁没想到兰若心竟然生气了,完全不像往常的她那么有定力,竟一下子愣了。 不过心里还是很欢喜的,好似一个女人内心里总会喜欢不同的优秀的异性为了自己争风吃醋一般,杨怀仁忽然之间有了这种感觉,心里忍不住的暗爽。 铁香玉凝眉望着兰若心,随即便明白了她为什么这么火大,暧昧地瞅了一眼杨怀仁,站起身来幽幽道,“吆,这不会就是青莲帮的二当家的,兰大女侠吧?怎么,这里边还有你什么事吗?” 兰若心被铁香玉的话憋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立即便像炸了毛的母狮一般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声怒道,“正是在下!这里边有没有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们丐帮可不是你龙门镖局惹得起的!” 兰若心这话就是转移目标了,那意思很明显,你看不上我兰若心没关系,可我算起来也是丐帮中人,我爹爹是丐帮中的长老,你惹了我,那就相当于惹了丐帮。 你家龙门镖局的生意,总是离不开江湖上的朋友照应的,若是跟我丐帮过不去,将来你们行走江湖运货走镖,总是要多了些不便的。 铁香玉这边却似乎并不吃她这一套,冷哼了一声,“你兰大女侠说话还真是笑死个人,和我没有关系你这是在跟我做什么? 丐帮?我们龙门镖局是惹不起,可我们龙门镖局也不是任你兰若心能随手捏吧的! 话说回来,你们青莲帮虽说是丐帮的一份子,代表的是丐帮中的净衣流,不过我好像听说你们丐帮里净衣流和浊衣流也是不怎么对付的,而你,好像也代表不了整个丐帮吧? 你让我回答你的问题我就要回答,你当你是我什么人呢?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拿出丐帮来压我,我就会怕了你吧?” 铁香玉的话充满了火药味,而且这还不算完,她早看出了兰若心和杨怀仁之间的关系,故意用挑逗的眼光瞟了杨怀仁一眼道,“要是换了这位俊俏的小哥儿问人家,说不定人家就告诉你们了呢?哈哈……” 兰若心彻底被激怒了,拳头我进了插在腰间,挺着胸膛上前逼了一步,恶狠狠地挑衅道,“你不怕我,难道我就怕了你这个狐媚子不成?” 杨怀仁看着直叹气,他本来好好地跟铁香玉聊着,已经快忽悠的她云山雾罩了,说不定很快就会让她主动把话都说出来了。 没想到兰若心一时因妒气火攻心,竟是跟铁香玉吵了起来,眼看就有要大打出手的架势,这样以来,反而铁香玉不会那么乖乖地把实情给倒出来了。 而且兰若心虽然是经历过事情的人,以前处理青莲帮的事情也处理的头头是道,本来她应付一件江湖中事,应该是游刃有余的。 但她毕竟是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小丫头,特别是牵扯到感情上的事情,她终归是缺少经验的,误会了铁香玉对杨怀仁有意,才这么忽然就炸了毛。 反观铁香玉这边,年纪上也不过是比兰若心长了不过四五岁而已,但人家从小就没了父母长辈的照应,要继承这么大一家江湖上地位卓然的镖局,经历过的苦难可不是兰若心能够比拟的。 所以在这种时候,她更懂得利用兰若心的弱点,从刚才跟杨怀仁的对话中抽身出来,轻巧的把局面从被动转变成了主动,而且这里终还是人家的地盘,兰若心这样的过江龙,自然而然的就中了她的道。 狐媚子三个字虽然难听,但铁香玉并没有表现出恼怒,而是避重就轻地接过了话来,也向前迈了一步,几乎跟兰若心脸对着脸,同样挺直了腰杆盯着对方的眼睛骂道,“没成亲就跟着一个男人到处瞎跑,可是你爹爹从小教你的做女人的操守?” 我去,杨怀仁心道,铁香玉这话是一个脏字不带,可是一句比一句毒啊,咱骂人能不带家人的吗? 坐在一旁一直很稳重的李坤这时也坐不住了,生怕两个女人真的在龙门镖局的大堂里打起架来,传到江湖上肯定要被人笑话的,便站起来想去劝架。 杨怀仁见状也赶紧起身去劝架,可他内心里这时候也忍不住污了一把,两个女人挺胸抬头四目相对,要是真四座大山碰撞在一起,碰的山崩地裂,到时候……我要是当场流了鼻血可咋整? 所以女人打架,男人内心里不由的暗自激动这种情况,是不虚的,所以一定要赶紧劝架,以防止自己在污神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铁香玉眼光依旧紧紧盯着兰若心瞪过来的眼神,谁也不肯眨一下眼,可她却偏知道屋里剩下的四个男人都站起了身来,准备过来劝架。 她伸出右手在身后轻轻摇了摇,李坤便明白了,站起身来的并没有走到两个对峙的女人身边去劝架,而是挡在了前去劝架的杨怀仁面前,还说了一句让杨怀仁如何也不能相信的话,“婆姨们之间的事情,咱们大老爷们们就别掺和了……” 杨怀仁简直惊呆了,心道我去,这话说的……咋还咋听咋觉得有道理呢? 正文 第747章:另类的高手 兰若心出离愤怒了!她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过话。 这会儿她有点失去理智了,早忘记了这一趟跟着杨怀仁老拜访龙门镖局的目的,抬手一巴掌便向着铁香玉的脸上打了过去。 铁香玉也不是吃素的,这样的局面,她是早有准备的,兰若心一掌没打下来,她早就抬手挡在了自己左前上方,恰是用自己的拳头格挡在了兰若心的手腕上。 这一下把兰若心的手腕格得生疼,她心中更加气恼,抬腿便是一脚去踢铁香玉的小腿。 铁香玉都不用低头去看,似是腿上长了眼睛似的,双腿交叉分开,便让兰若心一脚踢了个空,而她不仅躲过了这一脚,手上顺势的一掌拍向了兰若心的胸口。 兰若心情急之下来不及反应,胸口竟是近距离生吃了这一掌,哽咽一声向后退了两步,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这下兰若心更加恼怒了,不顾一切的立即又冲上去,和铁香玉纠缠在一起,她每一招都凶狠异常,可铁香玉都轻盈地躲开或者化解掉了,屋子里椅子和茶几倒是踢倒了好几个,茶盏摔碎了一地。 杨怀仁本来还真没想到两个女人会真的动起手来,而且一招一式,都不是开玩笑的。 看上去是兰若心进攻,可她也许是气愤之下招式混乱,憋着劲要一招制敌,却没想到每一招打出来,仿佛都早被铁香玉看穿了一般,每一招都打空了,或者好似打在了棉花上,没有对铁香玉造成任何伤害。 杨怀仁虽然不会武功,可他现在似乎有种见多识广的感觉,看她们打架,每一招每一式都看得清楚,从他的判断来说,铁香玉其实武功并不是比兰若心高很多,只不过她相对冷静,所以能应对自如。 不过杨怀仁也发现兰若心猛烈的进攻之下,其实是破绽百出的,凭铁香玉的本事,也是有足够的能力反击并一招致胜。 但是她却很奇怪的并没有那么做,大多时候都是在被动的防守,偶尔一招打中了兰若心,却也并不使足了力道,可以说是做到了点到即止。 杨怀仁似乎明白了,铁香玉对兰若心,本身并没有恶意,刚才的一番言语,只不过是故意激怒了兰若心而已。 毕竟兰若心也不是一个普通的江湖侠女,她的背后还是有丐帮和他杨大钦差这两个大靠山的,铁香玉就算有敌意,也不会冒冒然真伤了她,为自己寻了更多的麻烦。 看透了这一点,杨怀仁心中便稍安了下来,不过这样下去今天这一趟来怕是要无功而返,眼看着李坤张开双臂挡在自己面前,便扭头给天霸弟弟和小七打了个眼色,让他们俩赶紧去劝架。 天霸弟弟和小七也是看得呆了,起码在他们心里,这两个女人的武功是不在他们之下的,等到看到杨怀仁在一边挤眉弄眼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立即绕开李坤冲了上去。 两个交手的女人身份都比较特殊,天霸弟弟他们俩也不好直接出手,幸好天霸弟弟身形巨大,就愣愣地故意往两个女人中间一挤,便自然而然的把她们分隔了开来。 铁香玉挑着眼眉笑道,“怎么?兰大女侠还有帮手吗?” 兰若心正恼怒呢,被铁香玉言语一激,更不愿意就此停手,抬手一胳膊横扫了一下天霸弟弟,嘴里大叫着,“陈天霸,你躲开!” 天霸弟弟心道你这种状态之下和铁香玉交手一点胜算都没有,人家也没准备真要伤了你,而且仁哥儿的事情才是要紧的事,你又何苦浪费感情在这里闹事呢? 可兰若心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她把他介绍给杨怀仁的,他又不好直接说破了让兰若心脸上难看,只好忍着痛硬挺挺的站在原地,瘪着嘴说了句“我不!” “若心你过来。” 兰若心听到这句话时,扭头看向了另一边的杨怀仁,简单五个字一句话,说得冷静而且温柔,再看向他那柔和温暖的目光,兰若心忽然心里也柔软了下来。 这时候再冷静地去想想刚才的事,还有铁香玉说过的话,兰若心便意识到自己是着了铁香玉的道了。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放下架势,自己摇了摇头,然后愧疚地拍了拍眼前的天霸弟弟,最后又望了对面正在嗤笑她的铁香玉,冷哼一声走回到了杨怀仁身边。 杨怀仁也很清楚这时候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让兰若心冷静下来,并且让刚才兰若心心中的郁闷烦躁烟消云散。 他贴着兰若心的俏脸凑在她耳朵边小声问道,“胸口……可还疼吗?要不要我帮你……揉揉?” 声音确实也不大,不过屋里这会儿很静,总是会让旁人听见些什么。 兰若心耳朵被他说着这样挑逗的话,再加上一口热气喷过来,心里立即小鹿乱撞似的失了分寸。 同时也觉得自己刚才瞎想了什么铁香玉勾引杨怀仁的事,不觉哑然失笑,人家就是故意用这种方式激怒了自己,自己也还真是够傻的,竟不知不觉之间就中了计。 如今杨怀仁说了这么一句没羞没臊的话,似乎就是表明了他根本就是一直关心她的,并没有在意铁香玉的勾引,心中一时又欢喜起来。 化解一个难解难分的局面,就用了一句没羞没臊的话,铁香玉心中叹气,这个杨怀仁,还真是出人意表,虽然不会武功,可他的嘴比刀枪还厉害,想来也算是个另类的高手。 杨怀仁考虑的则是,今天还能不能从龙门镖局里打探到他想要的信息。他皇命在身,总不能在兴元府这里耽搁太久的。 汉中地方上原来的内卫,也许早已经联系上,也在连子庚的操作下改编完毕了。 尽管风神卫在暗,龙门镖局在明,可龙门镖局并不是普通的官宦或者百姓人家,不是想打探什么秘密的消息就能打探到的,人家也是混江湖的买卖,有什么风吹草动,人家不会一点儿也察觉不到。 这样的局面之下,杨怀仁又要如何从铁香玉的嘴里套出他想要的话呢? 正文 第748章:挑拨离间 杨怀仁判断里,铁香玉作为龙门镖局的总镖头,去跟踪他肯定是有隐秘的原因的,从她的表现来看,她跟踪杨怀仁又不像是有敌意的,便让杨怀仁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不论什么人,做一件秘密的事情,肯定是有他的目的的,铁香玉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偏偏挑了杨怀仁去跟踪,而且她这个目的,好像也不是多么忌讳,她似乎有意端着架子,等待杨怀仁拿出什么条件来去换。 杨怀仁也清楚这一点,铁香玉一定有她的利益牵扯,才会做出这么一件有可能危害她龙门镖局的事,所以不能简单的用官场上那一套,或者江湖上的那一套来看待这个问题。 既然牵扯到利益,那不如就用商人的那一套行事的准则,来试探一下铁香玉。 “铁总镖头,咱们聊也聊了,打也打了,能不能不要绕弯子了,我今天来什么目的你也心中有数了,不如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黑灯瞎火里万一我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那就不好了。” 杨怀仁的话有点污,不过这次兰若心比刚才可镇定了,她心里知道这是杨怀仁要把话题重新引回到他的此行的目的上来,所以神色轻松,不再去由着性子胡乱的琢磨了。 铁香玉整了整刚才因为和兰若心交手而松散了的衣衫,悠然地走回到座位,而这一次因为杨怀仁识破了她的真实身份,也没有再做作,而是直接做到了主位上。 而她原来的作为因为方才打架被踢翻了,李坤便没了地方落座,不过他好似很自然地站在了铁香玉身后,一言不发,同样神色淡然的望着前方不知道什么地方。 铁香玉没有立即接话,而是慢吞吞地去重新取了一直茶杯出来,自斟自饮了一杯,这才舒了一口气笑道,“还是这位俊俏的小哥儿说话好听,我咋那么喜欢听呢?” 说着她瞟了一眼兰若心,发现兰若心这次不动神色只是回望着她笑,便知道再去从兰若心这里找麻烦是找不到了,又开始打起了天霸弟弟和小七的主意。 “这两位好汉,是你贴身的护卫吧?” 杨怀仁似乎察觉到了铁香玉接下来要说什么挑拨他们之间关系的话了,便轻巧地回了句,“是我府上的参将,其实就是自家的兄弟,他们怕我一个柔弱书生出门不安全,所以时常结伴出行罢了。” 铁香玉倒吸一口气,还是接话道,“我看这两位好汉身手都不错,要是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怕是早就名满天下了,何必要替朝廷卖命被江湖人所不齿呢?可惜了啊可惜了……” 果然不出杨怀仁所料,铁香玉这个冰美人看着美丽动人身材诱惑,可心里还真是坏水不少。 这年头练武之人心态也是分两派的,一派人练武就是为了为出仕当官,为朝廷效力,盼着能得个什么功劳好光宗耀祖。 而另一派更多的人,则崇尚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和行侠仗义,为国为民似乎不一定要为官为将,而对于某些为了当官不择手段的武人,则是一种不屑的态度。 铁香玉故意混淆了为杨怀仁效力和为朝廷效力的概念,就是用这种话来激怒他们。 好在她根本也不了解杨怀仁和天霸弟弟他们之间的生死之交般的兄弟情义,这么一句挑拨离间的话,还不足以让他们在意。 天霸弟弟根本也不懂她这一套,听了这话似乎都不觉的是对他说的,愣愣地站着不为所动,好似那句话从他左耳朵进去,右耳朵立即便倒了出去一般。 他的思想意识很简单,谁对他好,谁给他好吃的,他就和谁亲近,至于为谁效力是不是丢了面子,他从来就没考虑过这样的问题。 小七没有天霸弟弟思想那么简单,不过他出身内卫,经历的事情也很多,能认识杨怀仁,而且被杨怀仁当自家兄弟一样对待,他心里是感激的,自然就更不会真的听了铁香玉的话就兀自伤神。 不仅如此,他还讥笑道,“说到为朝廷效力,好像你们龙门镖局最大的生意,是为朝廷押送官银和贡品吧? 你们这么卖力为朝廷效力,不知道你们自己齿不齿呢?” 李坤听了脸上有点难看了,龙门镖局既然打开门做生意,不论是官府还是民间的生意,只要是不违法乱纪而且有钱赚,那都是来者不拒的。 江湖中人对此也是非常理解的,从来不把他们接了官府的生意就认为他们是为朝廷效力,可自家铁总镖头引了这个话头,被人接了过去反过来嘲笑,那就有点尴尬了。 铁香玉脸色同样不喜,忽然发现自己平时行走江湖那一套小算计,对付那些粗鲁的江湖人很好使的小诡计,在杨怀仁这里似乎碰上了铁板一块,完全不好使了。 杨怀仁本来还好奇,按说一个女人闯荡江湖,由于自身是女性,在古代这种重男轻女的传统思想的局限性下,是很难有很高的江湖地位和成就的。 可他见识了铁香玉这一套又一套的小算计之后,忽然明白江湖上知名的一座龙门镖局,为什么在一个女流之辈的经营之下,还生意兴隆了。 倒不是说铁香玉这样的性格,就是不好的,要贬低她,他也明白作为一个女子,掌舵一艘这么大的船,逐渐养成了这样的个性,也是形势之下被逼无奈的。 忽然之间他又有点对铁香玉产生了怜悯之意,这样的一个女人,也许算是个很有本事的,可她这样的心机和算计,到头来她又图的什么呢? 也许是她自幼父母离她而去,她不得不面对独自支撑起龙门镖局的招牌,是一种江湖中人的使命感吧,杨怀仁也说不清,只是觉得这样的一生,似乎她也过得并不会那么快乐吧。 两边相互揣摩着对方的心态,铁香玉先开口了,“你要我回答你的问题,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铁香玉也是要脸面的,总不能你开口问,我便要老老实实交代。 不如,我给你个机会,咱们比试一下,你若是赢了,我便如实相告,若是我赢了,那么我也只好送客了。” 正文 第749章:走“马”观“花”(上) “你要比试?” 杨怀仁心道铁香玉还真是个江湖中人,办点什么事情都想着按照江湖规矩比试比试,好似不这样不足以显示她的江湖地位。 不过杨怀仁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既然铁香玉想出了这样的主意,就注定了杨怀仁如果不答应,人家只能送客了,而他们四个这一趟也就白来了。 带着疑惑继续上路,那不是他想要的。 可如果答应,接下来铁香玉要提出的比试内容,一定是她所擅长的,要是答应了她,万一人家提出来自己这边完全不擅长的比试内容,杨怀仁又要如何面对呢? 他稍稍思考了一下,逗趣似的试探道,“我杨怀仁来贵镖局造访,既然铁总镖头提出来比试一下的要求,我自然是不应该拒绝的。 不过虽然说客随主便,铁总镖头要是在比试内容上以主欺客,传出去是不是你龙门镖局的名声也不那么好听啊?” 铁香玉抚胸大笑道,“哈哈,杨怀仁啊杨怀仁,我早就听人说你是个从来不吃亏的主,以前还不相信的,如今见了真人,那叫一个不服不行。” 杨怀仁则立即做出一副谦虚的样子否定道,“哪里的话,都是些无聊之人编排我罢了,家慈常常教导我说,做人要知足,吃亏才是福,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家龙门镖局的金字招牌着想嘛,对不对? 所以我觉得吧,铁总镖头名震江湖,通达四海,自然不会跟我一个手不能提的弱质书生过不去,这比试的内容,铁总镖头一定是要咱们双方都认可的。” 铁香玉哼哧一笑,“杨怀仁,你虽然是个郡公,但在江湖上,江湖人只看重个人的本事,又做过什么为江湖人称道的事情,跟你当什么官可没有什么关系。 所以你也不要小看了人,我铁香玉的名声,没有你说的什么名震江湖那么好听,可也也绝对不会故意刁难了客人,让外人笑话!” “呵呵,”杨怀仁露出达到了目的的坏笑,“我就说嘛,铁总镖头深明大义,怎么会故意为难咱们呢?说吧,你要怎么比?” “很简单,咱们就按照江湖规矩来,三局两胜。第一局嘛,自然是我这个主人提出比试的方式,你没意见吧?” 杨怀仁想了想,“那是不是第二局的比试方式由我们定?那第三局呢?” 铁香玉答道,“我们定了第一局的比试方式,第二局自然由你们定,第三局嘛,既然你也说了,客随主便,自然又要回到由我们来定。” 杨怀仁思考了一下,觉得即便第二局的比试方式由自己定,可怎么都是人家二比一领先一筹,可江湖规矩就是这样,他也只能无奈的接受。 但是接受也不能完全接受,杨怀仁瞧了瞧自己这边,又看了看铁香玉那边,心里琢磨着一件事,铁香玉今天出来见他,一定是带了她最信任的,也肯定是龙门镖局里本事最大、武功最好的人。 照这么猜下去,那么是不是代表着除了她铁香玉和副总镖头李坤之外,剩下的镖师们,是不是武功和他们差距相对就比较大了呢? 于是他脑筋一转,又想出另一个主意。 “铁总镖头,那三局比试,是不是咱们双方先约定好了,双方每次只能派出一个人出战,不论结局如何,只要出战过的人,就不能出战另一项比试了,这样比较公平,你觉得如何?” 杨怀仁给出这样的意见,铁香玉就想到杨怀仁想到的事情了。 也确实如杨怀仁所想的,当下龙门镖局里,当镖师的自然是习武之人,不过真正能拿出手,能在江湖上还有些名气的,也不过是她自己和副总镖头李坤两人而已。 她更想到了让杨怀仁来决定第二局比试的内容,他肯定会提出来比试厨艺,这样一来看上去杨怀仁稳操胜券,不过她也有应对之策。 镖局里的煮菜做饭的大师傅,是汉中一代的名厨,也不一定就一定会败给杨怀仁,而剩下的两局,有她和李坤两人出战,她起码有九成把握能取胜。 再去看对面的四人,杨怀仁不会武功,也只能秀一秀厨艺,兰若心刚才和自己交过手,武功也是在自己之下。 剩下一个小矮子,也就是昨晚跟踪自己那个轻功高手,她虽然是感叹这世间还有能跟她的轻功一较高下的人,可也自负她的轻功造诣还是略胜一筹的,最后的那个大壮汉,一看便知他武功路数稀松寻常,可能力气很大罢了。 想清楚这一切,铁香玉面带轻松的说道,“嗯,说的没错,这样很公平。” 杨怀仁立即应道,“好,咱们就按说好的来!那么这第一局比试,不知铁总镖头要比试什么呢?” 铁香玉早有预备,指了指屋外的院子,“第一局,咱们比试走马观花。” 杨怀仁楞了一下,“走马观花?什么意思?” 旁边的兰若心忙小声在他耳边解释道,“江湖上的话,比试轻功不会直接说出来,而是美其名曰走马观花。 走马不是真的赛马,而是说上墙,观花呢,就是双方约定好了要比试的距离,在终点放一个绣球或者绸花,绣球里藏一个写了字的纸条,比试的双方谁先抢到,念出字条上写的字来,就算是赢了。” 杨怀仁点着头问道,“江湖中人比试轻功的,可都是这样的方法?” 兰若心点了点头,接着看向了小七。她的轻功也是不错,但也只是在普通修习轻功的江湖人物之中,还说的过去。 跟小七比的话,她还是自知不如的,就更不用说在江湖上早就以轻功高绝著称的龙门镖局总镖头铁香玉了。 杨怀仁对兰若心,还是给了一个温暖的笑容,表示了对她这种有自知之明的赞赏,接着转头询问小七,“这第一局肯定是铁总镖头亲自出战了,你觉得你有把握能赢吗?” 小七昨夜跟丢了铁香玉,内心里还愧疚了好久,而且从他的判断来看,若不是他人生地不熟,又是在黑夜里,怕是昨夜不一定跟丢了铁香玉。 个头虽然矮,但男人的自尊还是让小七坚定地点了点头,“有把握。” 正文 第750章:走“马”观“花”(下) 杨怀仁同样赞许地对小七点了点头,脑筋一转又想出一个鬼主意来。 “铁总镖头,我们派小七兄弟出战第一局,不知你们龙门镖局派谁出战呢?” 铁香玉知道他这是明知故问,没好气的答道,“第一局我亲自出战。” “好好好!” 杨怀仁拍着巴掌笑道,“那这花中藏匿的字条,是不是应该让我写呢?你看,咱们几个里,是不是就我学历……那个就我算是有功名在身的? 再说了,行书写字这种事,交给一个大老粗的话,万一写出来字迹不工整,是不是又有辱斯文呢?我这个读书人啊,就是有这么点臭毛病,最见不得的事便是人家写字写得丑。 每次我一看到丑字啊,我浑身那个难受啊,好像一万只虫子在心里爬似的,哎呀,想想就难受。” 杨怀仁缩着脖子闭着眼睛做出一副恶心样子来,看得铁香玉也感同身受似的。 “呃,你说的真恶心。哼,就你们这帮读书人穷酸毛病多!你要写便让你写就是了,少在我面前扮恶心。” 铁香玉打断了杨怀仁,心想写几个字的事,杨怀仁也作不了鬼,无非是他想卖弄卖弄文采,憋一句什么酸诗句罢了,并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李坤忙对屋外喊了一声,很快便有几个青衣的镖师请了笔墨纸砚出来,杨怀仁笑嘻嘻地走过去,旁边人的人为了以示公正,便自觉走到一边,铁香玉和小七这两位第一局的参赛者,也都背过身去,不去看他写了什么。 杨怀仁提起笔来,想也不想,憋着坏笑游龙舞蛇地写了几个大字,然后把那张纸卷起来,用一根红绳头束起来,再插在了旁边一个表示递过来的红色的绸子团的绣球上。 那个镖师用眼神询问了铁香玉一眼,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一路小跑着跑到龙门镖局的大门口,爬上了门房,用一根竹竿把绣球挑起,插在了门房顶的正中间。 接下来要怎么比,杨怀仁也没见识过,便不知道了,小七也知道杨怀仁不懂这个,便对铁香玉询问道,“不知铁总镖头要定什么样的路线?” 铁香玉做了个请的手势,把众人请到大院子里,指了指四周的院墙道,“龙门镖局的正门大院的院墙为‘马’,绕一圈,终点便是。” 不用小七或者兰若心给他解释,杨怀仁便明白了。铁香玉和小七要以绣球所在的正门房顶为,然后围着院墙疾奔绕行一圈,最后反方向回到绣球所在的地方,也便是终点了。 杨怀仁转着圈四下打量了一番,龙门镖局的建筑格局很板正,第一进的院落,也就是正门的大院非常宽阔,长约三十章,宽约二十仗,接近后世一个足球场的大小。 照这么算来,两人比试的距离也不过近三百米而已。不过在墙上行走,那可不是在地上那么简单。 龙门镖局的院墙足有一丈那么高,墙厚近一尺,不过墙上并不是平坦的,而是用瓦片双斜向交叉做成了个“人”字的形状,中间又盖了一层瓦片。 也就是说,真正能供人落脚的地方,也不过三寸余宽而已,差不多就是一个人脚掌的宽度。 当然,在墙上行走,对于寻常人来说是相当困难的,但对他们连个轻功高手来说,这都不算事难事。 难的是要在墙上比试谁跑的更快,不能匆忙之中出错,一脚踩空了,或者为了加速用力过大,而踩塌了瓦片,让自己脚下打滑。 另一个难点则是正门对着的,是一排房屋,屋顶虽然宽阔了很多,但在这里,两个人会交叉相遇,两人相遇的地点和中间点的位置,也许就能让两人在半程的时候就判定了他们轻功的高下。 更让杨怀仁的担心的,是他们在人家龙门镖局的地头上,若是铁香玉耍诈,在两人相遇之时偷偷攻击小七,或者用什么方法扰乱了小七的节奏,她便能更轻松的取胜。 可因为他刚才写了字,这会儿也没办法去跟小七交头接耳吩咐些小心之类的话了。 铁香玉和小七都自信满满,也不多做等待,相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便同时走到镖局的正门房前,又同时一跃而起,便轻盈地跃上了房顶。 等两人同时站在了绣球边上,背对背做好了出发的姿势之后,李坤站了出来,对着屋顶和院子里的众人大声说道,“石落为号。” 说罢他伏身随手拣了一块小石子,然后向这比试双方所站的屋顶上扔去。 小石子在上午和煦的阳光下,在空中划出一道清晰可见的抛物线,最后落在了屋顶的瓦片上,发出一声“啪”的脆响。 说时迟那时快,响声刚传到杨怀仁的耳朵里,铁香玉和小七二人在已如离弦之箭一般“唰”地猛冲了出去。 院子里的镖师们也立时大声叫起好来,杨怀仁心情紧张,屏住了呼吸好似是他在墙上疾奔一般,可他左看看右看看,直观上铁香玉和小七齐头并进,飞似地从眼前一闪而过,一时之间还真不好分出来是谁暂时占了上风。 眨眼间的工夫,两人很快就要跑完了半圈,当两人面对面的时候,杨怀仁发现他的担心纯属多余。 不论铁香玉还是小七,他们对这次比试轻功都非常重视,也各自爱惜自己的羽毛,并没有在半程相遇那一刻使出什么阴损的招数给对手下绊子。 杨怀仁也只是从他们从正堂的房上同时跳落回院墙上,才能判断出眼下两个人是暂时旗鼓相当的,谁也没有比谁满了半拍。 院子里的叫好声也在此刻不见了,那些镖师们本来以为他们的当家的铁总镖头一定会轻松胜出的。 可赛程过了一半,那个小个子男人并没有落后,他们心里也开始打鼓,难道比试轻功,自家的总镖头会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人? 不管比试的两个人如何,杨怀仁的心情也更紧张了,不过紧张之余,他又和旁人的紧张不同,似乎有一种不可捉摸的憋着坏的隐隐笑意浮现在他的脸上…… 正文 第751章:念不出来的字条 铁香玉和小七都已经完成了整个赛程的三分之二,院子里的所有人几乎都屏住了呼吸,只听见两人急速的疾驰中,双脚踩在墙头瓦片上而发出来的隐约的“擦擦”声。 两个人在墙上,几乎也是同时,都用余光察觉到了对方的位置,再跟自己如今所处的位置相比,大致也判断出了这一场比试进行到现在,还没有分出胜负。 铁香玉心中一凛,她如何也没想到,跟在杨怀仁这样一个当官之人身边的一个侍卫,轻功竟然如此了得。 她十五六岁就在江湖上闯荡出来名气,可谓年少成名,此后的七八年时间里,她更是因为高绝的轻功名动江湖。 说起来龙门镖局能屹立江湖百余年,除了她铁家祖辈都善于结交黑白两道的三教九流之外,也必须是有自家的看家本事才行的。 论拳脚功夫或者刀枪剑戟上的造诣,他们铁家那点东西,还真不太拿得出手,所以铁家祖上虽然一直就是江湖中人,却也没有什么能在江湖上混出过很大的名头的人才来。 大约百年之前,铁香玉的玄祖父机缘巧合搭救了一位年迈的早已经退隐江湖多年的高人,那高人为了报答恩情,便把一本轻功的秘籍送给了铁香玉的玄祖父作为答谢。 铁香玉的玄祖父照着那本轻功秘籍修炼十数年,便修炼成了一套足够他能够绝技江湖的轻功本事。 此后便开了这家龙门镖局,因为他轻功好,所以走暗镖的能力无人能及,也从来没出过差错,所以龙门镖局便打出了最初的名头,江湖上或者民间有什么紧要的东西,也都愿意交给龙门镖局来运送。 此后的百余年里,龙门镖局就一直名列江湖上,乃至是大宋的四大镖局之列,随着时间推移,龙门镖局又在大宋几个大州大府开了分店,并且在经营商也是常年繁盛不衰。 直到铁香玉他爹这一代,不仅英年早逝,而且没有儿子后继香火,只留下铁香玉一个女儿继承龙门镖局总镖头的名号。 铁香玉从小便知道自己的女儿身是被人不看好的,所以她懂事很早,也更加用心的去经营这家龙门镖局。 包括李坤在内的一些镖头们,还有众多镖师们念在当年前一任的铁总镖头的恩情,也大都留下来扶持年轻的新一代总镖头铁香玉,龙门镖局才一直维持到了今天。 铁香玉的轻功,那是为江湖人称道的,不过她毕竟才二十多岁,功力还在不断进步的阶段,还无法和一些江湖上的宗师前辈们相比。 尽管如此,除了少数几个世外高人之外,江湖上经常露面的平辈之中,她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轻功高手了。 而小七呢,也是从小就修炼轻功的,也许和铁香玉所修炼的轻功的路数有所不同,但他贵在专注。 因为受到身材的限制,其他的武功,他没有办法修炼出一定的层次,所以只能注重修炼轻功,导致他其他方面的功夫就显得平平无奇了。 他现在能达到这样的轻功水平,也是苦练多年的结果,眼下和铁香玉不分上下,小七心中同样是暗暗吃惊。 他倒没想那么多,就是想赢下第一局比试来,必为别的,就为了能帮助杨怀仁达到此行的目的,他心中也不断的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输! 两人几乎同时转过了最后一个拐角,面对面向着中间的绣球冲去! 就在两人离那支吊了绣球的竹竿还有两丈余远的时候,铁香玉和小七竟是不约而同的脚下一起猛然发力,身子像是猎豹一般飞了起来,饿虎扑食一般冲向了绣球。 所有人看得呆了,眼都不敢眨一下,仿佛一眨眼的工夫,就会错过了这么精彩的对决的最关键的一刻! 时间在这一刻好似停了下来,连空气似乎也被他们两人在空中划过的冰冷身影冻住了一般,耳畔是一片空洞的寂静。 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仿佛感到时间静止,让你能够欣赏生命中最值得记忆的那一刻一般。 铁香玉和小七同时向着那个绣球,尽力的向前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就好像百米冲刺的最后关头,也许胜负只在毫厘之间! 小七咬着牙,目光紧紧盯着近在眼前的绣球,看着自己的指尖一点一点的向着它逼近,三寸,两寸,一寸! 当指尖碰到绣球的边缘,小七心中大喜! 可就在他准备捏住绣球往回拽的那一瞬间,绣球却忽然离他越来越远,一道极光闪过了似的,绣球被对面的铁香玉抢先一步给拽了回去! 也许从小七那个角度,他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院子里的人们却是看的清清楚楚,小七没把绣球抓到手里,并不是因为他比铁香玉慢,而是……因为他的手臂相比铁香玉短了一寸! 要是小七知道自己输了这场轻功比试的原因是因为他的手臂比人家短了一寸,不知道他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铁香玉其实也是心有余悸,她本以为比试轻功,她一定能轻松取胜的,却没料到直到最后一刻,才和那个不起眼的小个子分出了胜负。 兰若心和天霸弟弟并没有怪罪小七的意思,只不过输了第一局,人总是难免有些失落,忍不住叹了口气。 奇怪的是杨怀仁好似很高兴似的,脸上的坏笑也不再憋着了,而是完全释放了出来,忽然他对着门房顶上的小七大吼一声,“小七!念出字条来才算最后的胜利!” 铁香玉和小七同时心中一惊,也同时意识到,根据走马观花的规矩,确实是念出绣球中藏匿的字条来,才算是最后得胜。 铁香玉又好气又好笑,心道明明她已经赢了,这个杨怀仁却还是死鸭子嘴硬,那就让你输个明白! 她抽出纸卷,脸上带着对杨怀仁不屑的笑意迅速地打开,看着字条上杨怀仁写下的一句话,开始念道:“我要给杨怀仁……什么?!” 小七听了杨怀仁大声的叮嘱,在他闪过铁香玉身边的那一刻,也屏气凝神盯着铁香玉手上的字条看。 当他看清了字条上写的话,想也不想便大声念了出来,“我要给杨怀仁生孩子!” 正文 第752章:念不出来的字条(下) “我要给杨怀仁生孩子!” 小七念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什么也没想,就是奇怪为什么铁香玉一句话念了一半忽然不念了,这才给了他一个本来完全没有可能有的机会。 等他念完了,先是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之后,立即双腿发虚,差点一脚踩空从房顶上大头朝下栽下来。 也许这一刻他的心情,就好比一万只草、泥、马从心头上踩了过去,生孩子这种事,我也没有这个功能啊是不是? 相比铁香玉,小七的心情那都算是好的了,铁香玉看到那张字条的时候,那心情就好比二百万只草、泥、马在她心上来回奔跑了起码三趟。 这样一句话,你让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儿家如何大声地念出来?何况她还是龙门镖局的总镖头,当着外人的面,当着自家人的面前,若是把那句话念了出来,她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若是被杨怀仁抓住了这句话的把柄,然后故意传扬到江湖上去,人家会这么说? 堂堂龙门镖局铁总镖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啊,公然叫嚣要给一个男人生孩子,要论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多么痴迷,也是没谁了。 所以当他念到一半的时候,心慌了,气短了,最后那三个字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念不出来了。 不要认为这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这是人们都非常爱惜自己名声,在乎自己名节的时代,东西可以乱吃,话是不能乱说的。 男人和男人之间说这样的话,已经是离经叛道了,不过既然大家都是男人,根本也没有生孩子这样的功能,所以即便是说了,旁人听了去也不过是哂然一笑,当做个茶余饭后的笑话说说就算了。 可女人就不行了,特别是想铁香玉这样江湖地位的女人,为了自己的名节也好,或是为了自己在江湖上的名誉,根本不可能从她嘴里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除非,那人是她的官人。 杨怀仁显然是不满足这个条件的,所以杨怀仁在最初听懂了走马观花这种比试轻功的规则之后,便有点小坏的想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才主动要求写了那张字条。 不得不说古人跟现代人相比,多少都是有些死板的,各种条条框框太多,限制了自己脑洞的大小。 所以杨怀仁很快发现了这个比试之中的关键点,除了比试谁的轻功好,谁更快之外,还有一个也许别人并不在乎的关键点。 他也是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尝试,其实他也是想过另一种情况的,要是铁香玉这个冰美人根本不在乎所谓的名节和名声呢? 那好办,既然你要给我生孩子,对待一个美女这样……极其合理的有建设性的提议和要求,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嘛…… 从结果来看,他还是用这种有点为江湖人不齿的小计谋算计到了铁香玉。 铁香玉气鼓鼓地从房顶跳下来,眼睛里喷着火光就冲着杨怀仁冲了过来。 杨怀仁自知她这样的情绪之下要是动手打他,这又是在人家的地盘,人多又势众,光凭借兰若心和天霸弟弟,也许还不足以保护他不受任何伤害。 所以强行解释,亦或是找理由强行狡辩,那是肯定要吃亏的,所以他要做的,就是继续跟铁香玉玩心理战,刚正面,绝对不怂。 他对着气势汹汹冲过来的铁香玉大声叫道,“怎么?铁总镖头后悔了?你现在要是回心转意肯给我生孩子,我绝对会让你满意!” 铁香玉被这话炸得外酥里嫩,她若是动手,就是顺了杨怀仁的话,她要不教训教训眼前这个耍了她的男人,她又气不过,当着许多人面前,她犹豫了,慌乱了,一时竟无法做出决定。 这时一个龙门镖局的镖师站出来替他们总镖头打抱不平,一口汉中腔指着杨怀仁鼻子质问道,“你个狗日地,敢日弄俺们当家滴,信不信饿们敲碎你滴脑壳儿……” 镖师们见有人站了出来,也纷纷有样学样骂了起来,把杨怀仁围在了中间。 这些镖师们只当是个上门来砸场子的,却不知道杨怀仁的真正身份,只不过是看到自家总镖头吃了暗亏,心中不忿罢了。 副总镖头李坤是知道里边利害的,若是杨怀仁这位钦差在龙门镖局出了事,怕是龙门镖局都不用朝廷出手,兴元府城外的三千禁军冲进城来,就能把龙门镖局灭上三遍。 铁香玉冷静了一下,觉得自己输了心中是气,输的方式就更是让她窝火了,但仔细一想,人家杨怀仁并没有违反规则,只不过是用一种另类的方式合理利用了走马观花的规则而已。 最初杨怀仁巧言令色地吹嘘着自己的文采非要写那张字条的时候,你不也没去阻止吗?既然你自负到从来没在意过这件事,那就是你自己轻敌了,怪不得别人。 而且从李坤不断给过来的眼色来看,逞一时英雄,对她自己也好,对龙门镖局的将来也好,都没有什么好处。 从这件事,铁香玉也领会了为什么她从别人嘴里听说过的那句话果然不虚,杨怀仁这个人,看着吊儿郎当没多大本事似的,但其实这人精明的很,一点儿也不好对付。 她更意识到越是这样看似平平无奇的人,她更不能轻视下去,而且她内心里,竟然莫名其妙的产生了一个让她都吃惊不已的想法,她如今有点明白了兰若心这个堂堂青莲帮的二当家的,为何要留在杨怀仁身边。 对于男人,铁香玉很熟悉,却有很陌生。熟悉是因为龙门镖局里几乎都是大老爷们,而陌生,是因为她从来没对任何一个男人有过女人该有的那种感觉。 杨怀仁从来不曾想过此刻铁香玉的心里觉得他是个莫名其妙有了魅力的男人,见铁香玉面色渐渐放松,心情也好似平静下来,无意之间又展现了一把自己的无尽魅力。 “铁总镖头,咱们的比试,是不是还要继续下去?我也知道这第一局,在大家看来我们赢得不光彩,所以这第二局的比试,还是由你们出题目,我把我们的机会留到第三局好了。” 正文 第753章:大胆杨怀仁 杨怀仁口气很诚恳,完全没有获胜之后那种得意,是一种诚心诚意地认为自己第一局中用了这样的方式不太光彩的想法。 而把第二局比试选择比试项目的权力拱手让给铁香玉一方,也足够显示了这种诚意。 铁香玉看来,杨怀仁这样的表现,不知道是该说自大还是自谦了。一方面把选择权交出来,让杨怀仁看上去更像个谦谦君子。 可另一方面,如果反过来想,是不是他对自己的厨艺太过自信,所以故意放到第三局才比试,就是故意让龙门镖局一方能赢下一局,以免失了脸面? 铁香玉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既然人家懂规矩给面子,她就没有不接着的道理。 而且既然她猜到了杨怀仁的想法,没有道理要让比试的进行完全按照他的思路进行下去。 表面上看,杨怀仁一边在走马观花的第一场比试里得胜,而杨怀仁只要能在自己掌握主动权的第三局比试里提出比试厨艺,他基本上就保证了在三局两胜的规则下,几乎肯定能拿下两场胜利。 铁香玉也明白,杨怀仁从踏入龙门镖局开始,就无形无影之中展现了他的机智,可以说是把事情的发展,以及整个局势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特别是他一些话,一些表情的变化,都说明了这一点,铁香玉这么要强的一个女人,尽管心里对这样的男人非常欣赏,但不代表她就要束手就擒,承认了她将会在自己提出来的比试中败北。 她想到的是,你喜欢玩三十六计,我也不是个笨蛋,激将法,我还是会用的,你们这些读书人,当官的,最在乎的,不也是脸面吗? 铁香玉收起了心中的恼怒,换了一副笑模样出来,“那就多谢小哥儿承让了,这第二局比试,我提议咱们比武。” 杨怀仁早想到了这一点,对此并没有任何惊讶之意,不过铁香玉立即笑道,“小女子已经参加了第一局的比试,按约定自然不能参加第二局的比试了,所以我们派出副总镖头李坤来参加第二局的比武。 你们这边呢,小七兄已经不能出战了,那只剩下这位大高个和兰大女侠两位能出战了,不知道你们要选谁出战呢?” 铁香玉故意装作替杨怀仁思考战术一般,歪着头想了一下,忽而掩嘴一笑,“李镖头武功犹在小女子之上呢,恐怕兰大女侠也不是对手,你们也只能是派出这位大高个出战了。 怎么,我说的没错吧?” 她又暧昧地看了一眼杨怀仁,“总不能是你亲自出战吧?哈哈……” 铁香玉的话看上去很简单,可杨怀仁确实听完摇了摇头,心道这个女人,也太有心计了。 她懂得在什么时候摆出一副总镖头的架势,比男人还威风凛凛,同时也懂得在什么时间用她女人独有的魅力,去达到她的目的。 那些话看上去是替杨怀仁这边想要派谁出战,却是有意无意之间鄙视了杨怀仁一把,那意思很简单,你杨怀仁虽然是个头头,可就嘴上功夫厉害,顶多加上鬼点子多罢了。 而这些本事,在我们江湖上拿出来,那都是不算是真本事,你要是有真本事,那你出来参加第二局的比武啊,我就是故意看低了你,知道你不敢。 杨怀仁呢,这话就没法接了,铁香玉说李坤的武功犹在她之上,那就大概不是假话,李坤从年纪上和外贸上看,也都像是一个有真功夫的练家子。 杨怀仁无论接下来要派谁去和李坤对战,都只有输的份,派兰若心或者天霸弟弟出去打,也不过是他们能抵挡住几招,在几回合之内输掉比试,只是个时间问题罢了。 可那个知道要输还要派自己人出去丢脸的人,是不是也太怂了呢? 杨怀仁就知道铁香玉话里不怀好意,一方面用激将法刺激他,另一方面又隐隐用了离间计挑拨他和兰若心以及天霸弟弟之间的关系。 天霸弟弟也听出来了,见杨怀仁一时为难没有答话,便主动请缨道,“仁哥儿不用想了,这第二局就让我来出战,我皮糙肉厚,就算打不过李镖头,我也能多挺上几个回合,输了也不觉得丢脸。” 天霸弟弟的话似乎给了杨怀仁灵感,他拍了拍天霸弟弟表示感谢,却摇了摇头表示不会让他出战。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杨怀仁笑着指了指自己,“这第二局比武,我就派我自己出战好了。” 兰若心一听便急了,本来这次比试他们这一边能稳拿两分取胜的,若是杨怀仁在第二局这样他们这边稳输的比试中让杨怀仁出战,那么第三局他就没法出战比试厨艺了。 没等兰若心把心里话说出来,杨怀仁先说道,“你想说我糊涂了,或者说我胆子太大,大到送羊入虎口了对吧?” 兰若心知道话不是好话,可还是神色焦急,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杨怀仁抓起她的手来,亲昵地说道,“我就让你看看,你的男人就是胆大包天,面对龙门镖局这位武功高手,也敢站出来应战!” 兰若心心情复杂,杨怀仁现在做的,就是她心目中一个男子汉应该做的事情,不用考虑后果,不用在乎自己的能力,就是一腔热血,勇敢面对任何事情。 可她心中充满了对杨怀仁这样的行为崇拜敬仰的同时,也感到非常的忧心,尽管知道这样的比武,李坤也不会真伤了杨怀仁,但杨怀仁被人一两招就击败了,他作为一个郡公,一位钦差,丢了面子是不是也不太合适呢? 如果真是杨怀仁出战,铁香玉是乐见其成的,那代表着她的激将法起到了应有的作用。 可隐隐之间,她看着杨怀仁和兰若心双手交握着四目相对的那种柔情,内心里最深处却好似被触痛了一般,这样的一个勇敢的男人,不正是她自己喜欢的类型吗? 像杨怀仁和兰若心之间的那种柔情蜜意,不是她梦里曾经出现过,她幻想要得到的吗? 正文 第754章:好钢用在刀刃上(上) 天霸弟弟和小七虽然觉得杨怀仁不像是没有准备,可他们的认知里,杨怀仁顶多就是跑得快点而已,可这时比武,是要指定了范围的,他根本也没地方可跑。 而且仔细想想,这样想有点不合理,杨怀仁既然要主动出战,那就没有跑的道理,要不是跑或者躲的话,那他面对李坤,那可是丁点儿机会都没有,不被人家揍成个猪头,那就应该庆幸了。 有一点他们作为男人,是非常明白的,面对铁香玉的言语相激,是个男人,都要在意自己的脸面,总不能就这么被人家无形中耻笑了也无动于衷,比试可以输,但绝对不能怂。 天霸弟弟很担心杨怀仁的安全,无论如何他都要再劝一下,可他刚要开口,杨怀仁先转向了他,“天霸,第三局我要派你出战的,所以整个比试的胜负重担,就压在你身上了,你可一定要赢哦。” 天霸弟弟挠了挠头,没想到杨怀仁还是有计划的,让他出战第三局,这可让天霸弟弟紧张了起来,感到身上的重担有点重。 “要不还是我出战第二场,仁哥儿你出战第三场不是更好吗?” 杨怀仁摇了摇头,“嗯,不好,你出战第三场,才是我心中最有把握的,这叫好钢用在刀刃上。” 天霸弟弟迷糊了,仁哥儿对他什么本事这么有把握啊,非要他出战第三场?难道是比力气? 他想了想,要是比力气,他还真不怕龙门镖局里的什么人,也是胸有成竹的,所以了解了杨怀仁的计划之后,他也放弃了劝杨怀仁不要出战第二场的打算。 这些话都听在了铁香玉耳朵里,她脸上的笑似乎更自信了一些,心道任你杨怀仁多么能耐,不还是中了老娘的算计? 你计划让这个高大的壮汉出战第三局,肯定是比力气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看这壮汉样子确实是个力大如牛之辈,不过可惜,老娘自然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让你有千钧的力气,到时候也使不出来。 李坤虽然武功高,可他还是有不小的压力的,第一局铁香玉跟小七比试轻功,他就从没想过铁香玉会输。 正是这样的结果让他变得小心谨慎起来,他出战的第二局就不容有失了。 作为一个混了多年江湖的老人,他自然知道高傲自大是江湖中人最容易犯的忌讳,更不能以貌取人,把杨怀仁一边的四人等闲视之。 本想着在第二局的比武中露一手自己的绝技的,结果没想到是杨怀仁这个书生出战,让他一下没有了兴奋点,好比老虎和兔子对打,老虎也会觉得没劲。 杨怀仁很轻松,完全没有输了就是丢脸的觉悟,还主动的上前一步,邀请李坤走到院子中间的空地上。 李坤还是很讲究江湖礼仪的,抱拳施了礼,也跟杨怀仁客气了一下之后,才后撤一步,摆出了一个起势。 杨怀仁不太懂武功路数,可从李坤那个架势上,还是看出了李坤到底是修炼的什么武功套路,是一套虎拳的起势。 场下的人见到李坤这个架势,变得期待起来,李副总镖头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的,正是他一套威猛异常的虎拳。 更是有传言,说又一次李坤负责押一趟镖的路上遇到了盗匪,李坤出面交涉无果,只得动手击贼。 而当时就是用了这一套他最擅长的虎拳,据说当时他领着十来个武功一般的镖师,硬是击退了三四十人的山贼。 而那一拨山贼的头领,只不过中了李坤三拳,回到山寨没坚持了三天,便一命呜呼,李坤也因此在江湖上有了一个“李三拳”的诨号。 其实龙门镖局押镖送货,大都是凭着自己的声誉和江湖上黑白两道的交情,真正逼不得已大打出手的时候并不是很多。 而李坤这次出手,便成了镖局这个行当里一段扬名的佳话。这事过去好多年了,龙门镖局里很多年轻的镖师并不曾亲眼见过,如今有机会见到李副总镖头施展虎拳,让他们非常期待。 兰若心就有点担心了,那个关于李坤的江湖传说她是听说过的,想必当年那个被李坤三拳打死的山贼头领肯定是比杨怀仁杨壮实不少的。 不要说三拳,李坤只要一拳实打实地打在杨怀仁身上,恐怕杨怀仁就够呛能顶得住。 尽管杨怀仁好像早有妙计,可兰若心还是忍不住对着杨怀仁大叫道,“小心他的三拳。” 这话说的有点不清不楚,李坤的传说杨怀仁也没听说过,兰若心这小心三拳叫出来,让他一时之间有点摸不着头脑。 小心三拳?他心道,什么三拳?难不成对面这个李坤就会三拳?我也会啊,农夫三拳有点甜,不知道算不算呢? 李坤没想过先出手的,毕竟按照江湖规矩,他和杨怀仁之间,他算是个前辈,自然要先让后辈杨怀仁先出招。 但他摆好了架势等着杨怀仁出招,却发现杨怀仁正歪着脑袋想事情,根本没有一点要出招的意思。 李坤有点不耐烦,哼哧着猛出了一口气,对着杨怀仁叫道,“对面的少侠,请出招吧。” 少侠?杨怀仁回过头来,心中觉得好笑,还是第一次有人喊他少侠,虽然有点假,也知道这是人家对他客气的称呼,不过他还是很喜欢这个称呼。 “那个,少侠我想知道,这比武,输赢怎么个判断法?” 李坤有点气不打一处来,比武打架这种事,难道你不知道怎么算输赢?不过转念一想对面这个年轻人本就不是江湖中人,他不懂规矩,也是正常,便耐心给他解释了一番。 “咱们比武,就参照擂台比武的规矩,”李坤指了指院子中间一个大理石铺就的大约三丈见方的范围,“这片大理石地面,就权当是擂台的边缘了,谁若是被打出这片范围,就算是输了。 当然,咱们两人比武,我也不欺负你,一定会做到点到即止,若是你挨不住了,自己认输也可以。” “哦”,杨怀仁点着头笑道,“就按你说的来,不过嘛,我有个小提议……” 正文 第755章:好钢用在刀刃上(中) 李坤是个直爽的人,身上有一种西北汉子那种爽快劲,见杨怀仁啰啰嗦嗦,便不耐烦的应道,“你还有什么提议?擂台比武不需要你写字,你也诈不了我什么……” “你看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多么阴险似的,呵呵。” 杨怀仁笑嘻嘻地抢了话过来,“我想说,我们俩比试拳脚功夫,我作为一个读书之人,是不是太吃亏了? 所以我想啊,与其被你打成个猪头,不如咱们这场比武进行的简单一点,也别让我输的太难看,咱们不如这样,等比武开始后,谁先碰到对方的身体三次,就算谁赢了,如何?” 杨怀仁见李坤觉得这提议太奇怪,还没反应过来,他接着又摆出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却带着嘲讽的意味说道: “你要是不答应吗,我也理解,不过以后江湖上可就不会再盛传你三拳打死山贼头领了,而是传言你在一场实力相差悬殊的比试中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后辈了,哈哈。 所以说,李副总镖头,你看我这提议是不是很合理呢?” 李坤皱着眉头,觉得杨怀仁这话说的还是有道理的,江湖中人切磋武功,也是有很多讲究的,他作为一个前辈,要是仗着自己武功高欺负了一个后辈,那传扬出去确实有损他的江湖声誉。 而杨怀仁明显就是一个没有任何武功的人,不仅如此,怕是一个普通的不会武功的壮汉,他都不一定能应付的了,两边的实力悬殊,差距实在是太大。 可他做不了决定,因为这场比武的胜负不仅仅是关系到他个人的声誉,更关系到整个比试的结局,无论如何也不能影响到铁总镖头的计划,所以他看向了铁香玉,等待她的说法。 铁香玉前番被杨怀仁阴了一回,听到他又开始绕弯子随意改规则,心中便有些怀疑,这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目的,说不定又是一个阴人的鬼点子。 铁香玉心里是不想答应下来的,李坤虽然混迹江湖多年,可从性格上讲,他毕竟是个实诚汉子,虽然比武功他比杨怀仁强了不知多少倍,但要是比玩心眼,他在杨怀仁面前还不够看的。 但就像刚才她用激将法逼得杨怀仁为了男人脸面自己出战第二局比试的道理一样,铁香玉若是不答应眼下杨怀仁这个提议,那不光是李坤的名誉受损了,她的龙门镖局的声誉,同样会受到极大的损害。 江湖中的传闻,大家谁也不会去根究当时的具体情况,只会在乎传言里的事件结果,以后他们龙门镖局想再解释,也是一嘴的泥巴,说不清了。 龙门镖局能在她铁香玉的治下勉强维持了当年的兴隆昌盛,除了她的努力之外,和镖局的许多镖师的付出都是分不开的,特别是李坤,作为副总镖头,他几乎承担了半个总镖头应该承担的责任。 铁香玉是不忍让李坤的名誉受损的,所以这时候表现出一种淡然,用眼神告诉李坤,为了你的江湖名声,答应了杨怀仁也无妨,他终究是不会武功的,也耍不出什么花样。 李坤得到了铁香玉的首肯,这才放下心来,觉得比武不论怎么比,都是真正有武功的人才会占优势,不会因为规则的稍微变化而改变。 想想刚才杨怀仁跟那个大高个壮汉说过的话,什么“好钢用刀刃上”,那意思就是杨怀仁也认定了这场比试的结果如何,最终会在第三场比试中才能分出胜负。 所以他觉得,杨怀仁如今这样的身份,想在自己的女人和朋友面前留一些面子,也是正常人的思想,并不是他要玩什么鬼心眼。 “好吧,我答应你的提议,咱们开始吧,别磨蹭了。” “慢着!” 杨怀仁大叫一声,“让我先做点准备。” 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小心翼翼地打开瓶口,倒出了一点像是粉末的东西在手心里,然后伸着舌头把那些粉末舔进了嘴巴里,做出一副挤眼歪嘴地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此后收了这个瓷瓶,又掏出来一个新的瓷瓶,瓷瓶里还是粉末状的东西,不过这次没有吃,而是均匀地洒在了自己的衣服上,裤子上,鞋子上。 龙门镖局的所有人都看得呆了,心道他这是在弄啥来?比武就比武得了,又吃又撒的,难不成是吃过了大力丸就能金刚不坏不成? 兰若心他们三个见状算是服了,他们的仁哥儿还真是打定了主意把忽悠进行到底。 那些粉末,他们是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的,杨怀仁平时走到哪里吃到哪里,总是嫌弃人家饭馆或者小食摊子上配料不全,所以习惯了随身携带一些自己研磨配置的香料和辣椒粉什么的以备不时之需。 可铁香玉和李坤就不知道了,看杨怀仁这一套行为,简直就要疯了,无论怎么猜,也猜不透杨怀仁究竟在搞什么。 杨怀仁跟做法似的嘴里念叨着一套听不清楚的咒语,终于把他那一套神神道道的仪式进行完成。 “好了,现在可以开始了。” 杨怀仁一脸坏笑之中,又透露出无比的自信,可李坤就懵逼了,下意识的摆着手喊道,“慢着!” 杨怀仁心里乐坏了,就知道你弄不懂我再搞什么飞机,怕了吧? 李坤指着他质问道,“你刚才吃的什么,又往身上撒了些什么?” 杨怀仁很坦然,“哦,这个啊,很简单,吃的是解药,撒得是毒药。” “你你你,你使毒?” “对啊”,杨怀仁一副单纯的样子答道,“规则咱们订好了的啊,你关说擂台比武,又没说不让吃药撒药,为了我自身的安全,我吃上点解药也没问题吧?” “呃……” 李坤一时无言以对,心里知道杨怀仁是钻了空子,可规则是刚才他们俩一起定的,确实没说不让吃药撒药。 “那你撒的什么药?” “这个啊,哈哈,李副总镖头不用害怕,不是要命的毒药,是一种叫做‘奇淫合欢散’的名药呢,哈哈……” 正文 第756章:好钢用在刀刃上(下) “奇!淫!合!欢!散!?” 李坤惊得长大了嘴巴,凭他的判断,光听这个名字,就不是什么好药,而且,有点像一种“春”药。 他结结巴巴地瞪大了眼睛问道,“这个‘奇淫合欢散’,究竟是个什么药?” 杨怀仁信口胡诌道,“这药可是个好东西呢,不需要吃到嘴里,只要这药沾上了人的皮肤,就会自动渗入到人的体内去。 我事先吃了解药,自然洒在身上也没有关系,若是没有解药,中了此药的人,不论男女,必须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找七七四十九个异性洞房。 要不然的话……哼哼……” 杨怀仁一脸浪笑,却故意卖了个关子,不说出结果来。 李坤实诚人,听杨怀仁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先前想的不错,这药不是个好药,只不过不知道药性究竟是怎么样的。 他急切的问道,“要不然,会怎么样,你倒是说啊!” “要不然嘛,以后就没有洞房的能力了,懂吗?” 李坤听了顿感胯下一阵酸麻,心说这世上还有如此阴毒的药物?若是中了毒,要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找七七四十九个女人洞房,那和这么多女人在一天内洞完了房,估计这男人以后也没有那个能力了。 可如果像杨怀仁说的那样,真的没了男人应该有的能力,他又如何自处? 李坤虽然年过半百,可依然老当益壮,家中一妻二妾,却只给他生了两个女儿,他求神拜佛想要个儿子继承他老李家的香火,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了。 若是今天在这场比武之中中了杨怀仁这个奇淫合欢散,那他不等于梦想破灭了吗?他这些年来一直孜孜不倦的坚持练武强身,不就是为了有个儿子为他李家开枝散叶吗,所以今天他是万万不能中了此毒的。 镖师们都是一群铁一样的汉子,可他们也是男人,大都二十出头三十来岁,还是人生的大好年纪,想到没有了男人的能力,莫不心中惧怕,竟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三步。 铁香玉愁眉苦脸,心道原来杨怀仁这小子挖的坑在这儿呢。什么奇淫合欢散,听起来就很假,她根本就没听说过江湖上还有这么奇怪的一种毒药。 但是她没听说过,并不代表江湖中就没有这样的奇药,很多南诏的毒蛊,西域的毒虫,塞北的狼毒,她也是没听说过的,但那些东西都是存在的。 所以铁香玉虽然信不过杨怀仁的话,但也不敢肯定他说的就一定是假话。不过,她还是要诈一诈杨怀仁,才能做出最后的判断。 “杨怀仁,你少编故事了,你当龙门镖局里人,都是三岁无知幼童吗?你那个什么‘奇淫合欢散’,我们龙门镖局的人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为何从未听说过? 不会是你知道自己必输无疑,便想出这么一个计谋,学诸葛功名唱空城计吧?” 杨怀仁心道,吆,还知道空城计,可别小看了这个女人,她进出勾栏也许不太方便,但那里边的粉头们唱的大戏看来她没少看,也算是个文化人。 杨怀仁不置可否地学了唱戏的语调,“哎呀呀,还是被你看出来了,这世上的确没有‘奇淫合欢散’这种药,我就是唱空城计了,要不然你过来摸我一把试试呗?” 说着他故意往铁香玉的身边走了几步,抖搂着自己的胳膊往铁香玉脸上凑,嘴里还口花花着,“你别躲啊,没什么好怕的,你要是担心十二个时辰之内你家龙门镖局里凑不够七七四十九个精壮汉子的数量,我…… 那个,我城外还有三千禁军可以帮你凑的,圣人常常教导我们,助人为快乐之本嘛,他们可都是精壮的汉子呢。” 铁香玉一脸嫌弃地看着杨怀仁伸过来的胳膊,又不敢确定他说的都是假话,只好捂着脸向后闪了一步,嘴里大叫着,“你闪开!” “你才闪开!” 杨怀仁立即怼了回去,“不知道我们要比武啊,你凑这么近干啥?” 接着他转向了李坤,抱拳施礼道,“李副总镖头,咱们的比武,是不是应该开始了?” “这……” 李坤想起刚才自己不耐烦的那股子劲来,再看看眼前,连铁总镖头都不敢确定的事情,他又怎么敢冒险? 可他若是认输,自己丢了面子不说,那这场比试龙门镖局就是以零比二输掉了,这可如何是好? 李坤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杨少侠,要不咱们打个商量啊?” 这回轮到杨怀仁嗤鼻不耐烦了,他哼哧着说道,“啰嗦个什么啊,大老爷们要打就赶紧出手,要不打就赶紧认输,我这‘奇淫合欢散’就一个时辰的药效,耽误了时辰,浪费了就不好了,这药还挺贵的,我好不容易才从西域商人那里买了……几大缸回来……” 铁香玉心说这话一旦从杨怀仁嘴里说出来,总是真真假假的不好让人分辨,他那副悠然自得不可一世的样子,也总是让人觉得非常的讨人厌。 讨厌?铁香玉似是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心里一股莫名其妙的热流流淌了出来,然后转化为一腔的热气,让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难道他这药是真的?即便是离的近了,闻到了一丝丝的味道也不行吗?怎么我对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是想对他说讨厌。可是女人嘴里的讨厌,说出来却有九成是心中欢喜的。 铁香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有点不对头,赶忙凝神静气,从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和心情,这才恢复了镇定的语气。 “我们龙门镖局的李副总镖头念在你是后辈,不想与你比武了,咱们这第二场的比试,就算平局,如何?” 李坤听了铁香玉这话,心中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杨怀仁装作很气恼的样子,“别啊,别不比了啊,李副总镖头,就算你中了毒,也对身体无碍的,大不了我出钱,让你去兴元府最大的青楼包场啊……” 李坤哪里有心情听他啰嗦,早就快步回到了铁香玉身边,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欣然。 正文 第757章:必胜的对局(上) 被人家强行平局,杨怀仁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尽管这种方法还是被铁香玉这样的江湖中人所“不齿”,不过杨怀仁是没有心理压力的,反正本来他也不是什么江湖中人。 “你这样说平局就平局,是不是有点耍无赖啊,铁总镖头?” 铁香玉心说你少赚了便宜卖乖,揣着明白装糊涂,没好气地笑骂道,“杨怀仁,为什么我要强行平局,你心里明白,你这样的手段,传出去你的江湖名声也不好听。” “江湖名声?” 杨怀仁笑了,“我从来就没在乎,我本也不是你们江湖中人,要些江湖名声作甚?是好吃啊还是好玩啊?” 说着他继续往前走,吓得铁香玉指着他身上的衣服嗔道,“你你,你别过来,你身上,有毒!” “呵呵,说得好,我就是个有毒的男人,你终于明白了这一点,现在我已经在比试中一胜一平了,早已立于不败之地,怎么,我想知道的事情,铁总镖头是不是该遵照约定告知在下?” 铁香玉稍稍思考了一下,笑道,“恐怕你还没有赢吧?说好了三局两胜,你才获得一胜而已,如何算是胜出?” 哎吆我去,杨怀仁心道,没想到你这个铁香玉学习能力还挺强的,这会儿工夫,就已经从我这里学会了抠字眼,耍无赖了? “铁总镖头,话是这么说,可结局是无法改变的,你现在一胜都没有,如何胜出?就算你第三局能侥幸胜出,咱们俩也都是一胜一平一负,大家打成平手而已,你也不见得赢了吧?” “所以啊,你再仔细想想咱们刚才是怎么约定的,我说的,是如果你赢了,我才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如果我赢了,我就送客,是不是这样?” “这……” 杨怀仁这会儿恨不得自己会武功了,要是那样的话,现在他就能给铁香玉来一招仙人摘葡萄,让她知道龙抓手的厉害! 铁香玉见杨怀仁鼻子有气歪了的迹象,看了一眼兰若心,又讲起了她那一套江湖规矩。 “就算按你说的,咱们最终打平,大不了我不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我也不必送客,既然你来龙门镖局一趟,总要请你吃顿饭,然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喏,你家兰大女侠家里是干什么的,你应该最清楚不过,赌坊里开赌局,如果打成和局,算庄赢,这个道理,不用我多讲吧? 既然你是客我是主,那就相当于你是闲家我是庄家,按规矩打和了算我这个庄家赢,你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铁香玉本以为杨怀仁会更加生气,只要他一发怒,就可以找理由打发了他,不管他是钦差还是什么别的身份,既然大家如今身在龙门镖局里边,那就是人在江湖,那就得按江湖规矩来。 再说了,龙门镖局也没做什么违反乱纪的事情,你说我暗中跟踪你,你一没有人证二没有物证,光凭你一张嘴再怎么巧舌如簧,也不能把我们龙门镖局怎么样。 杨怀仁却忽然平静下来,很自然的说道,“没意见,绝对没意见。既然铁总镖头这么说,那么咱们就来第三局比试吧,我杨怀仁今天把话撂在这里,今天我一定让你输个心服口服。” “哈哈”,铁香玉大笑道,“我很欣赏你的自信,也欣赏你没有别的当官的人那种官气,这么说来,你倒是像个江湖中的好汉。 说吧,第三局你要比什么?你可记住哦,出战过的人不能重新出战,你可没法选择比试厨艺了哦。” 杨怀仁请出来身后的天霸弟弟,“我压根儿就没想过和你们龙本镖局比试厨艺,因为比试厨艺的话,太欺负你们了,我还是要脸的,不像某些人,知道我不会武功,还要和我比武……” 铁香玉被挖苦的一脸黑线,好似她这个一直满口江湖规矩和仁义道德的江湖中人反倒成了一个没有江湖道义的无赖。 不顾她很快换了个笑脸,讥笑道,“不比试厨艺,那恕我问一下,你第三局要怎么赢?” 杨怀仁坦然答道,“我说句大话,你可能不相信,从这场比试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是一场我会必胜的对局。” 铁香玉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样子,好似觉得杨怀仁是死鸭子嘴硬,杨怀仁也不去理会她的不屑之意,接着说道,“咱们第三局,就比试谁能吃吧,我派出我天霸弟弟出场应战。” “啥?你说比什么?” 铁香玉和李坤等龙门镖局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杨怀仁字正腔圆地一个一个字地回答道,“看清楚我的口型,比——谁——能——吃!” “这……怎么个比法?” “很简单啊,两个参与比试的人,吃同一样食物,比如汉中最出名,也是最常见的面皮子,比试的双方同时开始吃,看谁吃的碗数多,吃得少的或者吃不下吐出来的,就是输了。” 铁香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杨怀仁会在第三局的比试中提出来这么奇怪的比试方式,她毫无准备,心里是没有一点儿底。 龙门镖局的镖师们也糊涂了,这样的比拼谁吃的多的比试,江湖上还从来没出现过,只不过心中觉得非常有意思。 同时,他们也开始讨论起来,既然是铁总镖头答应了人家杨怀仁,第三局的比试方式是要人家说了算的,那么既然人家提出来这种比试方式,龙门镖局这一边,好像也不能推脱。 那既然要比,自然要找龙门镖局里最能吃的出来应战,铁香玉作为龙门镖局的总镖头,平时也不跟手下那些镖师们一起吃饭,以前还真没注意过到底谁的饭量比较大。 李坤想了一下,忽然指着镖师里一个大胖子叫道,“蔡大嘴,你平时不是最能吃吗,说你自己一个人就能吃下一桶饭,今天终于到了你为咱们龙门镖局出头的时候了!” 杨怀仁眼看着从镖师里走出一个大胖子来,估计得有三百斤那么重的样子,特别是一张血盆大嘴,特别又特点。 不过他心中一点不虚,天霸弟弟可是御封的“大胃王”呢,怕过谁? 正文 第758章:必胜的对局(下) 比赛吃嘛,起码铁香玉觉得这种比试杨怀仁和耍不了诈,虽然奇怪了点,不过关键的是铁香玉对蔡大嘴那个又大又圆的肚子忽然有了不少信心。 而杨怀仁拍出来参加这场比赛吃的多的天霸弟弟,在铁香玉眼里就一般般了,人高马大是一回事,但他肚子看上去并不大,猜也知道他能吃,但不一定那么能吃。 现在还是晌午,龙门镖局的厨子们推着小车上菜市上去买菜还没有回来,铁香玉便命人去门外的街上喊了一个摆早点摊子卖热面皮的小贩来。 出了龙门镖局的门口不远,也就五六十步的距离之外,便有不少早点摊子,小推车上造一个炉灶,便在车上蒸制面皮。 几张破损了的长条桌子,十几把麻绳穿的早被客人们坐得歪歪扭扭的马扎,两文钱就能买一张热面皮,让小贩切成了条子扮了各色的酱料吃。 兴元府里的老百姓,有很多也是一日两餐的,所以早餐吃的并没有那么早,这个日头上,正是他们生意最忙碌的时候。 五大三粗的镖师们忽然撵了客人,把卖热面皮的小贩吓了一跳,不知道哪里招惹了大名鼎鼎的龙门镖局,心惊胆战地赔着他也不知道的不是。 镖师们的粗鲁,只不过是为了显示他们龙门镖局的威严,但他们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腰里荷包抓了两吊钱丢到小贩放钱的木匣子里,便替他拉了小车,要他跟着回龙门镖局。 小贩的心还沉浸在那两串铜钱狠狠地落在木匣子里那动听的声响里,便被连拉带扯着跟上了镖师,糊里糊涂又欢天喜地地跟着小车走进了龙门镖局。 龙门镖局的院子里站了不少人,大多数是镖师,还有几个长得俊俏的男女,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人们,他们有的表情得意,有的表情怪异的望着自己,那眼光打量得他浑身不自在。 这场面,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的,人明显是分成了两拨,气氛说不上剑拔弩张,却也紧张得让他一个普通的小摊贩子不敢打听什么。 也搞不清楚这几位里谁是正主儿,只得见人就哈腰行礼,声音颤颤巍巍地问道,“几位大官人,不知找小底来,可是要吃小底做的面皮子?” 杨怀仁对这样以贩售小食为生的小贩,是有一种亲切感的,往大了说,那就是同行,他拍着小贩的肩膀和蔼地说道,“不要怕,就是让你来做些面皮子。” 小贩见这说话的人眉宇间透着一股子贵气,腰弓的更深了,跟个虾米似的连连点头,却不敢再说些别的话,然后后退着回到自己的小车旁边,忽然想什么事来,又问道,“就在这里做,这里吃?” “嗯,你开始做吧。” 铁香玉说完,也想什么事来,忽然又转向了杨怀仁,“你?” 杨怀仁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我什么我?” 他心里自然清楚铁香玉为什么惊讶,因为他刚才拍了那个小贩的肩膀,若是他方才洒在身上的,真是他说的那种“奇淫合欢散”,那么这个小贩便已经中了毒了。 可铁香玉从他的表情里读懂了,那些他撒在自己身上的药粉,根本就不是他所说的毒药,也许连药都是不是。 杨怀仁开玩笑似的又凑了过去,伸起胳膊来说道,“你闻闻?” 铁香玉这次不怕了,微微往前凑了凑,鼻息动了几下,忽然打了个喷嚏,她赶忙抽出一块手帕来擦了擦鼻子,半问半答地说道,“胡椒粉?!” 杨怀仁拍着巴掌,心道恭喜你答对了,给你点个赞,然后加十分。 李坤听了先是一脸追悔莫及,随即便也跟着开怀笑了起来,自己这个江湖闻名的李三拳,竟然被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子用胡椒粉吓唬地举手投降,自己都觉得好笑。 又有镖师从屋子里搬了两套桌椅出来,天霸弟弟和龙门镖局的蔡大嘴面对着面,表情严肃地相互抱拳施了一礼,这才做稳当了,等着面皮小贩新鲜出锅的第一笼面皮子。 一笼面皮不多不少,恰可以一次蒸十张,也就是能做十碗热面皮子,他手法娴熟的一手端着碗,另一只手快速的往面皮里加调料,眨眼间的工夫,十碗热面皮便做好了。 镖师们很辛苦,这次又充当了侍应,用一个托盘各端了五碗热面皮到了天霸弟弟和蔡大嘴面前。 两人也不客气,撸起袖子,放开膀子便大吃起来。也许是他们大嚼着面皮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连围观的镖师们也忍不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面前的热面皮,咕噜一声咽下了一口口水。 人的本能就是这样,也许这样东西很寻常,平时也没少吃,可见着别人吃起来很香的样子,自己就忍不住跟着犯馋。 蔡大嘴的嘴确实很大,光看的话,杨怀仁觉得起码有寻常人三张嘴那么大,一碗热面皮子,他几乎只需要两口,便能吃个干净。 不过有一点不得不说,脚大的不一定就跑的快,嘴大的嘛,就不一定吃的快,尽管蔡大嘴嘴很大,一口吃进嘴里的面皮子也很多,不过他细嚼慢咽的性子倒是跟他的长相严重不符。 天霸弟弟嘴没有他那么大,不过天霸弟弟都吃完了第一笼的五碗热面皮了,蔡大嘴这边才刚开始吃他的第三碗。 “再来五碗!你快点嘛……” 天霸弟弟冲着小贩嚷嚷了,小贩哪里见过这么吃面皮的,端起碗来直接往嘴里倒,一边倒就一边嚼,然后一边往肚子里咽,像个吞噬一切的怪兽一样,转眼那五碗面皮就不见了踪影。 他头上冒着汗,手上也不敢停,又从灶上端下了一笼面皮,很快又做好了十碗。 围观的镖师们见天霸弟弟在比试一开始就占了速度上的优势,心中便焦急起来,也不知是谁起的头,他们竟异口同声的给蔡大嘴加油鼓劲,喊起了什么号子来。 铁香玉紧张地咬紧了嘴巴,好似这样能帮着蔡大嘴嚼上一口似的,杨怀仁在旁边笑道,“不用紧张,我早就说了,这是一场我必胜的对局。” 正文 第759章:牛嚼牡丹 男人有自信的样子总是有魅力的,不好的是兰若心和铁香玉同时发现了这一点。 两人一左一右,同时向杨怀仁投射过来的目光本来很柔和,但当两个女人的目光交织到一起的那一刹那,便天崩地裂了。 当然,那是在心中,两个人女人的身份,还不会让她们像刚才一样大打出手,只不过梁子算是结下了,指不定那一天,就会发难。 杨怀仁目不转睛的盯着“吃货大比拼”的比赛现场,并不代表他没有察觉到什么,女人心中的愤怒,敏锐的男人是可以察觉到的。 天霸弟弟吃完了第十碗的时候,对面的蔡大嘴才开始吃第六碗,尽管他在镖师们的加油助威声中加快了速度,可人的习惯养成了就很难改,他还是要细嚼慢咽,不然就没法把嘴里的面皮子咽下去。 不过杨怀仁认为人家蔡大嘴的吃饭习惯是好的,也难怪他那么胖了,细嚼慢咽加充分吸收,如果他能再营养均衡了,就是一个健康生活的典范。 人胖,嘴大,不代表就能吃,有些人就真的是肠胃太好,人们常说的喝口凉水都长肉的体质,也是没办法的事。 蔡大嘴看来就是这种类型的,旁人眼中他能吃,也不过是建立在他庞大的身躯,需要充足的养分来驱动,并不是他的胃口真的多么大。 吃完了十碗热面皮子,他的表情就十分难受了,杨怀仁发现他开始不断地揉自己的肚子,便知道他已经吃得很饱了。 只是他不想辜负龙门镖局的总镖头和镖师们的期盼,才在坚持着继续把又一碗面皮子端到了面前,勉强往嘴巴里塞而已。 说来蔡大嘴在龙门镖局里,也不算是个有名的镖师,甚至他能做得上镖师,很多在背后还议论,是因为他老爹多年以前对镖局的贡献斐然,总镖头才让他接了老爹的班。 蔡大嘴听了这样的非议,是不服气的,他并不是不会武功,起码是达到了镖局里镖师的平均水平的,只不过比起别人来,他的身材胖了点,样子也不够凶恶,让他押镖的话,好像镇不住那些拦路打劫的小贼一般。 龙门镖局里平日里气氛还算不错,镖师们虽然背后会说些什么裙带关系的话,不过总不至于说到蔡大嘴脸上来讥讽他。 但蔡大嘴的心里,在龙门镖局里,除了吃饭的时候能吸引些目光,其他的时候他是没有存在感的。 他也曾经大白天做梦,幻想着有一天他能为龙门镖局立下什么汗马功劳,好为自己正名,可那样的机会,现实里还真不多。 今天这个机会来的有点突然,但铁总镖头点了名让他代表龙门镖局来和一帮外人比试的时候,他是受宠若惊的。 比试的方式他觉得奇怪,不过他还是很想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他老爹就曾经告诉他,人的一生中,能够闪亮的机会不多,浪费一个,就少了一个,全浪费了,那么人这一声就平庸了。 活着的时候一文不名,死了之后被人遗忘,这不是蔡大嘴想要的一生,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会坚持下去,哪怕撑破了肚皮,都不能认输。 天霸弟弟在比赛开始的时候是很欢喜的,他心里明白第三局的重要性,所以他能帮杨怀仁赢下关键的一局,他非常开心。 一开始吃得也凶,胡乱大嚼几下就往肚子里咽,也没工夫去关注对面的蔡大嘴到底吃了几碗。 后来他风卷残云似的吃完了二十碗热面皮,才抽出工夫来去看对面,伸着指头算蔡大嘴出了多少碗。 当他发现对面只不过才吃了他吃完的数量的一半之时,便放松了下来,忽然觉得有点噎得慌,便大叫着要水喝。 一个镖师提了一个陶制的大茶壶,给他到了满满的一碗水,天霸弟弟端起来一仰脖子便灌了下去。 喝完了水,他吧嗒吧嗒嘴,打了一个很响的饱嗝。就在龙门镖局的所有人认为他吃饱了的时候,天霸弟弟又冲着小贩嚷嚷道,“你倒是快点啊,再来十碗!” 从比试双方吃面皮的状态来看,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天霸不是个一般人了,而是个天底下最能吃的奇人。 卖面皮的小贩买卖其实做的很实在,一碗面皮的量并不少,拿一个成年人的饭量来说,一碗就能吃个大概,两碗是管饱的。 就算偶尔遇上个特别能吃的,五六碗就算是了顶天了,他都从来没见过人能一顿吃超过十碗。 蔡大嘴强忍着腹胀,吃完了第十五碗,那种感觉好像他整个肚子都要炸裂了,院子里本来很冷的,可他却吃的一头大汗。 当他抹了一把额上不断渗出来的汗水,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对手时,他发现人家已经快要吃完了三十碗了,霎时间心中便一阵绝望。 低头看看碗里冒着热气的面皮子,再抬头看看对手依旧轻松的吃相,他咬了咬牙,还是没有放弃,闭上眼睛,继续吃了起来。 杨怀仁摇了摇头,看到蔡大嘴的样子,心中实在有些不忍。而且他作为一个厨师和美食家来说,当一个人吃东西不再是享受味道的时候,那吃,还有什么意义呢? 即便是牛嚼牡丹,起码牛肚子里还是有花香的。蔡大嘴这样的吃法,既浪费了食物,又糟蹋了自己的身体。 杨怀仁实在看不下去了,对蔡大嘴说道,“这位小哥,算了吧,没必要折磨自己。” 蔡大嘴抬起头来看了杨怀仁一眼,那眼神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伤心,绝望,自卑,混杂在一起生成了一种对自己的失望。 他眼睛红红的,又看向了杨怀仁身后走过来的铁香玉,好似再说些什么,因为嘴里塞的满满的,却发不出声响来。 铁香玉点点头表示了赞许,“蔡大嘴,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龙门镖局的所有人,都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说完她又转向了杨怀仁,也许是因为他刚才表现出了对蔡大嘴的怜悯,所以铁香玉这次语气平和了很多。 “这场比试,我输了,咱们屋里说话。” 正文 第760章:神秘的主顾 杨怀仁让天霸弟弟赏了那个摆热面皮摊子的小贩一些碎银子,便跟在铁香玉身后进了屋。 李坤让人抬了吃得差点撑爆了肚皮的蔡大嘴回房,虎着脸让大家该干嘛干嘛去。 几个人回到大堂里分宾主落座,铁香玉吩咐人重新换了壶热茶,等大家都喝了一口,才开口道,“杨大人,我铁香玉说一不二,既然我输了,你有什么想问的,你尽管开口,我一定知无不言。” 杨怀仁还在琢磨着,今天铁香玉对自己的称呼,可是变了好几回了,从直呼其名,到带着明显讽刺意味的杨少侠,再到如今恭恭敬敬喊起了杨大人,可见这个女人虽然心高气傲,可对一个人,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是很有分寸的。 他呵呵一笑,也恢复了正常的口吻,“铁总镖头,既然是切磋,必然是有输有赢,铁总镖头不必挂在心上。 我想知道的事情,其实也很简单,你为何要跟踪我?这种跟踪是从何时开始的?有没有人在背后指使,而这个人又是谁?他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铁香玉也莞尔一笑道,“杨大人的问题,我一一给你作答。首先,我承认我跟踪了你,是从你来到汉中开始的。 不过并不是我对你有什么目的,也不是要算计你什么,更不会伤害你,要说背后有人,那倒是不假。 但要说指使,还谈不上,是有人花了钱,请我们龙门镖局这么做。” “慢着,”杨怀仁打断了她,“你是说,有人花钱,请镖局派人跟踪我一个钦差大人?你们镖局,还有这样的业务?” 杨怀仁说话虽然和当下人说话有点不同,不过铁香玉还是大致听懂了杨怀仁的意思,点点头道,“嗯,是有人花钱请龙门镖局这么做的,至于我们镖局可以从事的行当,只要不违法犯纪,我们又能做到的,只要价钱合适,我们都可以做。” 杨怀仁想了想,觉得人家铁香玉说的不错,镖局是以押镖送货为主要业务的经营体,不过只要是镖师能够做的活,人家也可以接,比如看家护院,甚至是一些特殊的场合给人家壮壮门面,说出来也未尝不可。 “那么这个人,是谁?” “那我就不清楚了。” 铁香玉答的很干脆,眼神也没有闪烁,不像是撒谎。这就让杨怀仁奇怪了,他问道,“你收了人家钱,却不知道是收了谁的钱吗?难道,你是特意为了你的主顾的身份保密?” 铁香玉淡然一笑,摇了摇头,“刚才我说了,我铁香玉说一不二,知无不言,所以我说我不清楚,就是真的不清楚。 我们干镖局这一行,也确实有给主顾们保密的行规,不过这一次这个主顾,与以往正常的主顾们大有不同。 他并没有亲自上门,而是在三天之前,派人送了一封信来,约了我去了一家茶楼的雅室里谈的这次生意。 当时他坐在一副幕帘之后,我只能看得见一个人影,却看不清他的样貌。开始我是很不情愿的,这样的客人太奇怪。 但是他出手却很大方,一次就给了五百两黄金。而要我们龙门镖局做的,是从你进入汉中开始,就跟踪你,并记录你的行踪,直到你回京为止。 到那时他还会跟我联络,只要我交了这一份记录给他,还会有另外的五百两黄金。 这个活实在是很难得,不过风险也很大,而且需要一个轻功极好的人才能完成,所以我只好亲自出马。后边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杨怀仁其实不是很清楚镖局这一行的收费标准,扭头瞥了一眼兰若心,看到她脸上非常惊讶的样子,便知道这总计一千两黄金对于镖局来说,是一笔不菲的镖资了。 从铁香玉的叙述里,这个人不肯露面,又花了超过一万贯钱这种高价委托镖局做这么奇怪的事,让杨怀仁一时三刻之间,还真是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从时间上看,铁香玉说的三天之前,也就是杨怀仁来到汉中的前一天,照着么算的话,龙门镖局这个神秘的主顾是一直都知道杨怀仁的行踪的,起码是他的钦差队伍的行踪,都被人看在眼里。 要做到这一点也不难,这一趟出来带出来的人太多了,这么庞大的队伍,虽然刻意走了偏僻的道路,可也无法真的隐藏了行踪,别人一直盯着,也就不怎么奇怪了。 再问铁香玉这个人什么目的,恐怕也是问不出来什么了,她只管收钱办事,并不需要去考虑那么多和她无关的事情。 不过从这件事里边,杨怀仁也判断出了一些端倪。比如铁香玉按说是不该把主顾的这些事讲给杨怀仁听的。 尽管她一开始守口如瓶,还用比试这种手段来阻拦他打听详细消息,现在看来只不过是她在找一个关系到他们龙门镖局利益的平衡点。 一方面按规矩她不能透露主顾的信息,可她对这个奇怪的主顾所知并不多,而为了钱这么做,还亲自出马,也许是龙门镖局的经营上,并没有外边人看来那么兴隆昌盛。 另一方面作为她要跟踪的目标人物杨怀仁,相信铁香玉心中也知道,她暗中跟踪并记录一个钦差大人的行踪,似乎并不是一件简单的差事,是有极大的危险性的。 之前她也许对杨怀仁的了解也只不过仅限于坊间或者江湖上的传闻,如今接触了之后,相信她会对杨怀仁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那就是这个杨怀仁,似乎更加神秘,看看他身边的人,还有他的说话以及行事的方式,都太与众不同了。 当杨怀仁身边的人发现了她的跟踪之后,她就知道事情暴露了,今天杨怀仁找上门来,也是她预料之中。 所以其实她心中早就明白这是找了麻烦来了,那些刁难也不过是为了自己和龙门镖局找回一些面子罢了,杨怀仁要逼问下去,铁香玉也不会真的不顾龙门镖局的安危,去得罪了一位钦差大人。 正文 第751章:将计就计 这个神秘的主顾,连样貌铁香玉都不曾见过,便让杨怀仁想猜,也无处下手了。 杨怀仁也只好用逆向思维,从问题的原因上寻找答案。既然这个神秘人花了高价要龙门镖局跟踪他,便是为了了解他的行踪。 那么他要知道杨怀仁此行的行踪,一定是跟杨怀仁此去西南大有关联的,他的目的无非就那几样所有人都想要的——财色权势。 求财,有可能,杨怀仁如今家财万贯,而且日进斗金,他赚钱的生意随便匀一些出来,便能让人快速的发家致富。 为了权势,有点说不通,杨怀仁看上去有权有势,可那些光鲜名头下的真实权力,实在是拿不出手,更没有什么能力帮别人求官求职。 为色?我勒个去,杨怀仁心道哥们虽然很帅,可还不至于在大宋有了什么疯狂粉丝。再说劫色这种事,你敢来,我一个大老爷们怕个球呢? 当然,别是侏罗纪公园里跑出来的就行。 最后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报仇了。杨怀仁仇家也是有那么几个的,坏了人家好事,总是要被人惦记的,这个也正常。 想到这里,杨怀仁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从找到龙门镖局这件事来看,说明这个人很熟悉江湖上的事情。 从他的行事方式,也不难让杨怀仁联想起他来,只不过他不在老家好好呆着酝酿他的大计划,跑到汉中来还要知晓杨怀仁的行踪,又是玩的哪一出? 杨怀仁正瞎琢磨着,铁香玉不好意思的开口了,“杨大人,这件事龙门镖局不该掺和的,这事也怪我,实不相瞒,龙门镖局最近几年的经营,并没有外人所见到的那么风光。 你也看见了,龙门镖局这么一大家子人,加上其他几个地方的分局,加起来好几百口子人,那就是几百张要吃饭的嘴。 这世上的事情,总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人家见龙门镖局是个女人当家,自然要失了几分信心的,为了养活这么多人,我不得不……” 杨怀仁听了这话有点惊讶,之前一直很坚强的铁香玉,如今竟然说了这样的软话,可见她从杨怀仁复杂的表情里,猜到了这件事,绝对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杨怀仁也是个不好惹的,铁香玉今天有了这样的一个认识,那凡是涉及到他的事情,那就最好不要沾上,赚钱虽然很重要,但是在没必要把龙门镖局置于一个危险的境地。 “算了,如果那个神秘的主顾再联系我,我就把他预付的五百两黄金的定金还给他好了,这钱,我赚不起。” 杨怀仁呵呵笑了一下,“铁总镖头,这话先别说的那么急。该赚的钱不赚,那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你的意思?” 铁香玉疑惑道,“难道让我继续做下去……继续跟踪你,然后记录下来交给这个神秘人?” 杨怀仁点了点头,“不错,咱们来一招将计就计。他不是要知道我的行踪吗?那就让他知道好了,这个人是有能力自己做这件事的,却要委托了龙门镖局,那就说明他还有其他的要紧事要办。 那不如你就继续做下去好了,就当咱们结伴同行,一起游山玩水,也是不错的嘛。” 杨怀仁还想到了另一方面,不能说出口的内容是,经过了这件事之后,你也不会对我有什么不利的企图了,而且让你跟着我,不等于我多了一个免费的保镖吗? “这……”铁香玉搞不懂了。 杨怀仁接着说道,“你也不用躲着,就正常跟着我的队伍就好了,关于记录我的行踪嘛,该记录的就记录,不该记录的,你懂的。” 铁香玉眼里杨怀仁的笑容有点yin荡,她不自觉地便想到了男女之事,心里一阵紧张,脸上便浮上了一抹羞红。 想到龙门镖局最近几年生意不怎么好做的事,杨怀仁忽然联系到自己将来要在西边开设边贸集散地的生意来。 将来从西北边地往中原和江南运送物资的数量,是难以想象的,光指望他自己那点人手,恐怕到时候很快就会不够用。 现招揽人手,恐怕他也不是那么容易信得过,不如就把这个买卖交给龙门镖局来做,龙门镖局在这方面的能力和口碑,还是非常适合这个买卖的。 “铁总镖头,我想跟你谈个生意。” “哦?什么生意?杨大人可是有什么要紧的物件要委托我们龙门镖局送回京城?” 杨怀仁摇摇头,“不是。这生意不是现在,而是在将来,大约一年,或者两年之后。” 铁香玉被他说迷糊了,哪里有人谈生意一句话扯到将来的? 杨怀仁也不能把事情给她说透了,便卖了个关子,“这生意虽然不是现在,却能让你家龙门镖局成为江湖上的第一大镖局。” 杨怀仁越说越离谱,铁香玉被完全搞懵了,她不是不相信杨怀仁的话,而是从她的角度,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 “怎么?不相信我吗?” 铁香玉很实在的点点头,却接着又摇了摇头,神色里有些期盼,却又有些觉得杨怀仁是在戏言。 “不相信也没关系。” 杨怀仁笑道,“等你这一路跟着我见识的多了,你便会知道,我杨怀仁认真的时候说过的话,从来不是戏言。 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在一年之内,尽力去扩大龙门镖局的人手和规模,我怕到时候你的人手不够用。” 杨怀仁也不必强求人家相信他什么,便淡然说道,“我话撂在这里,你看着办。” 铁香玉还是将信将疑,不过杨怀仁给她这么一件好事,她也不是不知道回报的人,便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初见过那个神秘主顾的情景。 她模模糊糊地说道,“我回想了下,当初那个神秘的主顾和我见完了面,我记得他好像出了兴元府西门,向南而去了。” 他去了西南?杨怀仁忽然感觉好像从这些铁香玉模糊的信息里捕捉到了什么,可是又不能确定。 心里只好疑惑道,柴致祖,是你吗?你又要去西南做什么呢? 正文 第762章:怀仁入川 一切还都是猜测,杨怀仁也拿不准这个神秘人究竟是谁,只能从他的行事习惯上,猜一猜而已。 杨怀仁觉得,即便是猜不出来,自己也没必要烦躁,既然是这个神秘人找上了他,那么以后肯定会站出来,揭开神秘的面纱跟他见面的。 对老百姓来说,这个日头要干什么事,那可是耽搁了,对杨怀仁来说,时间还是头午,现在出发也不迟。 辞别了铁香玉,杨怀仁立即下命今日出城,向成都进发。不过说辞别有点奇怪,因为他知道铁香玉会继续完成神秘人交给她的任务,一路跟踪杨怀仁。 出兴元府向西南,走朝天道穿米仓山而过,杨怀仁才体会到了古人所说的蜀道难。 虽说比起汉唐时期,北宋在道路交通上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可出入川的道路,对于寻常人来说,依旧是难行。 在棉谷县,杨怀仁倒是遇上了一个熟悉的东西,在一片山谷的坡地上,长满了猕猴桃。 这种后世被叫做了奇异果的水果,被某些砖家叫兽们声称来自地球另一边的新西兰,后来新西兰人亲自站出来承认,奇异果是十九世纪它们从中国带走的物种。 实际上早在两千多年前的诗经里,就有猕猴桃的记载了,国风有云,“隰有苌楚,猗傩其枝”。这里的苌楚,便是说的猕猴桃了。 说起来有趣,猕猴桃这种叫法,虽然唐本草拾遗里就提出过,但却是从北宋开始叫起的,人们见山间的猕猴喜欢摘而食之,便得名猕猴桃。 而在以前,人们把这种长在山间的野果叫做狐桃或者藤梨,在利州当地,人们更喜欢叫它作羊桃。 奇怪的是,树上的果实竟是没有被人采摘过的,便放任了它们从青涩到成熟,然后开始慢慢溃烂。 十月成熟的猕猴桃,到了十一月,猕猴桃便因为被风干了水分开始慢慢发干发硬,无法入口了。 幸运的是,虽然已是冬季,米仓山南的气候却是出奇的湿润,来自南边的暖湿气流遇到了高大的山脊,在爬升过程中又于来自北方的冷风不期而遇。 交错之下,便让空气中的水分开始渐渐凝结,直到凝结成了颗粒,然后在地球引力的作用下降落下来。 还不足以成为雨,却让整个山谷起了迷人的白雾,能透过白雾看到模糊的太阳,也不至于落在人身上让人觉得不舒服。 也正是因为这样润湿的雾气,很好的保存了猕猴桃的水分,让它们在腐烂之前,实现了它们的价值。 杨怀仁趁着队伍落脚休息的空档,命人去山间采摘猕猴桃,挑拣还没有硬化或者腐烂的摘,即便是这样,禁军的将士们还是每个人采摘了好多。 这种富含多种维生素和氨基酸的,被证明了可以让人长寿的奇异水果,便能发挥它们生命的价值了。 作为饭后水果,出行在外的将士们得到了极大的营养补充,杨怀仁也适时地把合理饮食的观念,一点点的灌输给身边的古人们。 继续前行之前,杨怀仁还特意命人留了一些,装在一个包袱里,就那么放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这是留给队伍后边一直跟着的铁香玉的。 要用一个人,得到一个人的信任,光靠嘴说是不行的,总要有一些实际的行动,来证明你对一个人的重视,哪怕是一些点点滴滴的恩惠,也会让人记得你的好,特别是对一个女人。 对那片淡淡的白雾,杨怀仁看着看着,总是会产生一种幻觉,好似穿过了白雾,就能望见他想看到的人。 以前离家出门,也是会想家的,想念家中的母亲和妹子,想念老婆,还有想念家里那些兄弟们。 可想是想,心里并没有多少起伏。但他当了爹之后,这种想念,就让人不知不觉的心痛了。 家中的一双幼子,可还好吗?他们吃得下,睡得好吗?大官有没有淘气地胡乱踢人,小鱼儿又有没有嘟着嘴吐奶呢? 思念的确是一种病,杨怀仁如今已经不是男女之间那种思念的缠绵,而是一个父亲思念孩子那样的忧愁。 特别是一个人的时候,表情肃穆地望着家的方向,山顶上被风吹着不断变幻了形状的雾气,便总是化作了孩子的模样。 耳边仿佛能听见他们咯咯地笑声,或是熟睡了之后,不知做了什么美梦不断的吧嗒着小嘴的声音。 没当这个时候,兰若心也总是站的远远的,不去破坏这一切,她深知此刻的杨怀仁,是在想念着谁,他享受这一刻,不论是甜的或是苦的。 每次想完了家,想完了孩子,杨怀仁便又催着队伍加速行进,不知不觉的,就这么成了一个习惯,早点办完了公差,可好早点回家和家人团聚。 于是便没了欣赏剑阁之险的心境,出剑门关向南到剑州,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沃野了。 盆地的地势格外的平坦,收获了之后的土地被庄户们利用河泥和草木灰养了起来,期待明年能给他们带来更丰厚的收成。 忙碌了一年的巴蜀大地上的勤劳人民开始享受一年中难得的悠闲,道路上不断的有些牵着牛的老汉们从市镇上沽了平时舍不得喝的美酒,装在一个掏空的葫芦里,然后穿在了竹竿上挑着回家。 杨怀仁急匆匆赶路的大队人马,便和这些悠闲的老汉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反差。 这样的反差只会让百姓们觉得奇怪,却是吓坏了成都府路周边各州各县的官员们,他们禁不住心中疑惑,这钦差大人急匆匆地,是要干什么? 难不成得了哪个不长眼的笨蛋搜刮了民脂民膏的证据,要赶着去拿他是问? 于是一路上凡是杨怀仁路过的州县,官员们出城迎接的态度总是诚惶诚恐的,恐怕哪个倒霉的笨蛋就是他自己。 不过钦差大人好像没那么可怕,虽然拜谒的时候他总是板着个脸,但那种询问政事民情的过程,却总是像走了个过场,话总是好似被什么撵着说一般,草草了了是,便又神色匆匆的上了路。 除了采购一些当地的美食,他竟没有参加任何一个官员迎接他的宴席。 正文 第763章:调和的艺术 绵州座落于涪江南岸,又有一条龙安江穿城而过。丰裕的水网滋润出了肥沃的土地。 如果谁再说钦差是个好差事,那杨怀仁准跟他急。处理不完的公务,见不完的人,杨怀仁这才意识到替皇上出公差,并没有他想象里那么风光。 其实他早想好了撒手不管的,可事情到了眼前,他又总是不忍真的做了甩手掌柜。即便他本也是不太懂地方上的县治的,可事关百姓的事,从来都不能说是小事。 杨怀仁是想做个负责任的钦差大人的,所以尽管做不到事无巨细,但也尽量做到事必躬亲。 直到后来他发现他出面,那些地方上的官员们总是把招待好了他这位钦差当做了最重大的事情,反而影响了真正的巡察官员的职事。 最后的结果就是,杨怀仁不出面掺和,倒是让他这种钦差的巡察更有意义。他心里知道赵煦圣旨里交给他的这种巡察,是象征意义的。 等想透了这一点,杨怀仁便不再固执了,很多时候为民着想,但你却不一定真的能为民办得了实实在在的事。 杨怀仁似乎找到了自己应该在的位置,最后还是做了甩手掌柜,自己带着四人小组微服出去巡游,也许能品尝到最朴实无华的巴蜀美食。 说起川菜来,大家自然再熟悉不过,不过宋时的川菜,和后世的川菜却大有不同。后世的川菜是以麻辣鲜香为主,而宋时的川菜却是以淡雅清香为主。 现代人认为麻辣的菜式就代表了川菜的精髓所在,其实是错误的,辣味在川菜中成为一种主要的调味,其实不过二百年而已。 真正历史悠久的川菜,其实是以多种味道相互的调和和融合作为其烹饪精髓的,这种独具特色的复合味道的特点形成,和川菜产生和不断成长的地理环境有莫大的关系。 巴蜀之地,自古以来便有“天府之国”的美誉,独特的地理环境造就了一批有着独特口味的人群,于是便由这些爱好美食的人们创造出来了不同于其他菜系的美食。 细心的食客们也许早就发现了川菜奇怪的一点,其他的菜系里,一道美味的诞生,总是经过了漫长的过程,而逐渐形成了它具有定式的味道,也就让烹饪这道菜的手法,也变得有了定式。 但川菜偏偏是相反的,不同的时期,不同的地点,不同的厨师,同一道菜,却总是能做出来口味不同,却同样让人垂涎的味道。 这就是多种调味料按照不同的比例相互调和的魅力所在了,而厨师们制作这些菜式的过程,像极了画家作画,不同的色彩相互搭配,总是能搭配出不同的效果来。 川菜的诞生始于商周,最初的时候是相对简单的,之后经历了一个漫长的缓慢发展的过程,直到汉时张骞从西域带来了多种的香料,让川菜开始了把味道变换融合的过程。 而直到宋代,相对安定和平的环境,农业以及工商业的飞速发展,道路交通的开拓,才真正让巴蜀之地的饭菜,有了川菜的名头。 也正是这个时期,川菜走出了相对封闭的地理环境,传播到中原和江南各地。这时候颇具规模的以川菜为主的饭馆还不常见,最常见的是川饭馆或者食肆,是以某地的特色小食为主。 比如,东京城里街市上便有了燠面馆。燠面,通俗点讲,就是一种蒸面,后世江南独具特色的小蒸面,便是来源于宋代川饭馆的燠面。 从制作手法上来看,跟寻常的煮面或者烩面不同,蒸的手法,是另一种让味道融入面条里的艺术。 这种艺术的关键在于回锅。以韭黄或者韭菜为主,用猪肉或羊肉,甚至是鱼肉爆香,添加发酵后的豆瓣酱或者剁碎了酸菜,制作成了燠面的卤汁。 生面条煮半熟,然后混合了卤汁之后进行搅拌,再重新回锅蒸制成熟,便是一道燠面了。 卤菜和面同时回锅的手法,在其他面食里,还真是非常少见的处理方法,倒是和后世的回锅拌饭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不同的食材先分别烹制半熟,然后混合之后再回锅烹制,让不同的味道在食材不同的层次里融合,这样的创造力,也只有会吃,懂得吃的美食家们才懂得了。 另一样川菜回锅肉,同样是利用了这一点,不过这种来自民间的美味,更确切的说是一种无奈之举下的创造。 同其他地方的百姓一样,穷苦的劳动大众们还不是那么常常有机会吃到肉的,所以在节日里买了肉,不会舍得一次吃光,而是爆一下之后,吃掉一部分,另一部分阴干了贮存起来,作为对孩子们的一种奖励。 宋时最初的回锅肉的雏形也许说出来没那么美好,可正式这样的生活观念,让人们珍惜食物,向往美好的味道。 杨怀仁行走于市井坊间,才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也因此让他觉得做一个厨师,比仅仅要烧一手好菜,还要用心去体会这些菜的产生和发展的历程。 这些历程里,有百姓的智慧,也有穷苦大众的心酸,更是充满了对美好的向往,然后付出了数不清的辛勤和汗水。 沿着江边的小路徜徉,呼吸着带着寒意的空气,人便觉得清爽起来,那些生活中的烦恼,似是在这一刻逃得无影无踪了一般。 天霸弟弟总是最先感到饿的那个人,而当他饿了时候,嗅觉似乎比杨怀仁还要敏锐了许多。 他抽动着鼻子,用力地吸着一丝淡淡的味道,眉宇间却露出了疑惑。 “仁哥儿,你闻见没?这味道咋这么熟悉呢?” 杨怀仁方才还在欣赏极具诗意的“孤舟江上横”的奇妙秋景,被天霸弟弟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给从画中拽了出来。 “熟悉的味道?” 杨怀仁扭头前后看了看,“可能附近有什么饭馆吧。” 他随意的说了一句,可等他也仰着头仔细去嗅那个越来越清晰的味道的时候,竟是和天霸弟弟面面相觑着异口同声道,“牛肉面?!” 正文 第764章:他乡遇故知 在他乡遇到熟悉的牛肉面的味道,不知道算不算他乡遇故知,不过天霸弟弟的眼珠子可是亮了,顺着那个味道,便寻见了沿河的街上一家面馆。 面馆不算大,不过位置倒是挺好,门前往来的人比较多,路过了这家面馆的时候,总忍不住往里边望一眼,用力的吸着从面馆里飘出来的肉香。 杨怀仁记忆里绵州是有一家连锁分店的,是望江楼绵州的一座分馆,不过从这家面馆的门脸来看,完全没有望江楼应该有的气派,就是一间民间的小食肆而已。 目测的话,比莲儿的王记汤饼店要大,不过没有随园一楼的经营面积,杨怀仁粗略的数了一下,只有七八张方桌,即便坐满了宾客,也不过三十来人。 这种规模的小店,一般是不挂正字招牌的,一根竹竿高高挑起了一支贩子,上边写了个大大的牛字。 杨怀仁心道,这家店挺牛,老板估计也挺牛,和我抢买卖的,大都没有好下场。 当然只不过是杨怀仁自娱自乐的戏言,人家若是真山寨出了他家随园牛肉面的味道,他倒是要见识见识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天霸弟弟早等不及了,先一大步跨了进去,杨怀仁、兰若心和小七相视一笑,随即跟着走了进去。 店里的小二是个有眼力价的,见一下来了四个人,衣着打扮上又看着像富贵人家出来的,便凑上了端着笑脸问道,“客官可是四位?” 杨怀仁点点头,小二扭头扫了一眼店里,很快转过头来笑道,“客官稍待,此时店里有些忙,可能倒不出一整张桌子来给几位客官就坐,小底这便去让其他客官拼一张桌,给几位匀出一个好位置来。” “有劳了。” 杨怀仁开始打量整间面馆,屋梁和柱础都有些陈旧了,桌椅也早已经被擦拭的冒了光,不过整体上看,倒是非常清洁整齐,给每一个走进来的客人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 小二客客气气地,总是一副笑模样,倒是真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魅力,很快便劝说了两桌没有坐满的客人临时凑到了一桌,便空出了一张邻窗的桌子来。 他麻利地帮着客人端了面碗,然后回过头来从肩上抽了一条干净的抹布去把桌子擦干净,甚至连长脚凳子也仔细擦拭了一遍,才回到杨怀仁面前躬身请他入座。 杨怀仁很享受这样的服务,今时今日,即便是在东京城里,也难得见到服务这么周到的小饭馆了。 等杨怀仁他们坐定了,小二早提了一个大茶壶来,先倒出些水来冲烫了茶碗,才分别给四人斟满了送到面前。 “几位客官,敢问是不是要四碗我们牛记的牛肉面?” 牛记?杨怀仁心里笑了,原来人家门口挂着的那面幡子上写的巨大的牛字,并不是人家老板觉得自己的牛肉面多么牛,而是人家本身就姓牛。 没等杨怀仁开口,天霸弟弟比划着,“先来二十碗!” 他的嗓门很大,这一句先来二十碗,把小店里所有的客人惊了一大跳,纷纷扭过头来去看这个口气好大的人。 尽管天霸弟弟身形巨大,可吃二十碗牛肉面,对寻常人来说也是一件不太相信他能做到的事情。 而且从另一个方面去看,这家面馆的店面虽然小,可在当地的名气却很响,牛肉面好吃的同时,价格也不是普通人经常消费得起的,一次吃二十碗,那可是六百文钱,赶上一个壮劳力一个月的收入了。 最吃惊的自然还是那个服务周到的小二哥,他似是觉得自己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 “客官,你是说……要一次点二十碗?” 天霸弟弟呵呵笑着拍了拍胸脯,“不是,你听错了,不是要点二十碗,而是先来二十碗尝尝,若是好吃,可能还要二十碗也说不准。” “这……” 见小二哥还有些迟疑,天霸弟弟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虎起了脸来,“怎么?怕洒家付不起你家几碗面钱吗?” 小二见他不高兴,赶忙摆手解释道,“客官你误会了小底了,小底不是怕你付不起面前,是怕你吃不了,浪费了啊。 你有所不知,我们牛记的牛肉面虽然贵,可分量也给的实诚,用的是大海碗盛面呢。” 说着小二哥给天霸弟弟指了指隔壁桌上的一个客人面前的大碗,确实比寻常的面碗要大了一圈。 天霸弟弟探探头看了一眼,瘪了瘪嘴,一脸地无所谓,“那也无妨,洒家是绝对能吃得下的。” 也许是怕小二哥还不相信他的话,天霸弟弟面露轻佻,“洒家若是吃不下这二十碗牛肉面,便给你十倍的面钱,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坐在杨怀仁身边的兰若心都忍不住掩嘴偷笑了,从钱袋里摸了一两银子出来放在桌上,“小二哥别见怪,我们先付钱,你尽管上便是了。” 小二见人家都先付了钱了,而且直接掏出来的是银子,而且早就超出了二十碗牛肉面的价钱,这才半信半疑地看了看陈天霸,又看了看微笑着点头的杨怀仁,这才哈捏起那锭银子来,说了句“客官稍待,小底这就去后厨催他们下面。” 小二哥快步走了,可小店里的客人们却开始小声嘀咕着什么,或是猜测着这几个人的身份,或是谈论着那个大高个究竟能不能吃得下那么多牛肉面。 气氛忽然有些奇怪,那感觉,好似成了动物园里被关在笼子里,别人观赏并议论的观赏动物一般。 天霸弟弟本来身材就高大,进门的时候已经吸引了不少惊异的目光了,如今夸下了海口,便在这一刻成了这家小面馆里的焦点人物。 处在风口浪尖上,那感觉也许好,也许不好,天霸弟弟本事不以为意的,但他总怕这些无聊的人谈论着谈论着说到了杨怀仁的头上,便装横瞪起眼睛,扭过头去对着店里其他的客人扫视了一圈。 不仅如此,似乎是为了强调他的威慑力,他嘴巴里还发出了一声迫人的闷响,“嗯!?” 正文 第765章:厨师的天赋 二十碗牛肉面,是分三批上来的,从这一点上看,杨怀仁判断出这家小店的后厨可能不是很大,也许就只有两个灶台,一个热着老汤,一个煮面。 不过这也不打紧,除了天霸弟弟,剩下的三个人也只需要一碗牛肉面而已,剩下的十七碗,都是天霸弟弟的。 杨怀仁来这家小面馆的目的,除了填饱肚子之外,最重要的便是要尝一尝这远在绵州的一家小牛肉面面馆里做的牛肉面,究竟能达到怎么样的水准。 他先挑了一根面出来仔细观察,单从外观上看,跟杨怀仁的随园牛肉面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粗细均匀,光泽也匀称。 吃到嘴里,轻轻的嚼一下,不论弹性和韧性,可以说基本都达到了随园牛肉面的水准,甚至比有些连锁经营的酒楼里拉出来的面条,口感还要好一些。 杨怀仁点点头,表示了对拉面的认可,不过他并没有特别的感到奇怪,因为拉面的技艺,并不是个很大的秘密。 而且从手艺上讲,对任何一个厨子来说,也不是很难,熟能生巧的事罢了,牛记牛肉面能把面条做到这样的水准,说明人家是下了功夫的。 然后杨怀仁夹起了一块牛肉片来,看上去不错,就是切的特别薄,担在筷子上并不能挺住,而是像布帛一样垂了下来。 塞到嘴里,那味道还不错,和随园牛肉面里的牛肉又区别,不过也达到了随园九成的水准。 最后是汤,也就是最关键的部分了,从颜色上看,汤色微微发黄,倒也算清淡,轻轻抿一口,吧嗒吧嗒嘴,那味道也像极了随园的牛肉汤。 杨怀仁这就觉得奇怪了,这样的汤味,虽然与随园的不同,不过那味道也已经十分相近了,说明这家店熬制的牛肉汤已经基本接近了随园的水平,只不过是在某些配料的细致的比例上,稍微有一点差距,或者是在熬制过程的细节上,还不如随园细腻。 即便是如此,杨怀仁心中也叹服这家牛记牛肉面馆的老板,绝对是一个非常有天赋的厨子,让他忍不住要见一见这个人。 天霸弟弟的观点,和杨怀仁差不多,他边吃边小声嘟囔着,“这家牛肉面的水准,快赶上咱家随园的水准了。” 他是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对杨怀仁意味着什么。兰若心也是个心细的,自然知道杨怀仁平常非常在乎自己的厨艺,如果有个人能接近了他的水平,他是会感受到一种威胁感的。 其实杨怀仁还真没有感到这家牛记的老板会对他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反而很从容的能面对这一点。 他是个有天赋的厨子,并不是代表心里就容不下另一个有天赋的厨子,反而因为能遇到这样一个人,心里急切的像和他交流一番。 再说了,除了天赋之外,他在厨艺知识方面的优势还是非常大的,如果这些知识不能传授给别人,就这么在他自己身上白白浪费了,他也觉得可惜。 这也是他要建设一座庖厨学院的原因所在,他并不怕别人从他身上学去了什么,因为这事对整个大宋有利的事情,更多的厨艺精湛的厨子,意味着更多的百姓能够吃上更美味的食物。 特别是这样的一家小店,更加亲近了百姓,也正是他佩服的。 他刚要唤过小二哥来,想要见一见这位牛大厨的同时,从门外走进来几个面带横肉的大汉来。 小二哥本来见有人进店,堆着笑脸要上去迎客,等他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便换了一副阴沉的态度,没好气的问道,“你们来做什么?” 几个汉子不屑的讪笑道,“哥几个来了面馆,自然是来吃面,你这个小二是怎么当的,难不成还要让我们哥几个站着吃不成?” 小二哥面露难色,辩驳道,“你们望江楼就有牛肉面,怎么还来我们这里吃面?恐怕你们的来此的目的不是吃面,而是捣乱的吧?” 领头的汉子拢了拢头上的头发,好似摸了一手头油,然后不怀好意地笑着,手掌故意伸到小二哥身上抹了抹,“捣乱?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捣乱了?我们是来吃面的,你赶紧上面,是不是不招待我们啊?那我们可真就有理由捣乱了,哈哈……” 店里还在吃面的客人,似乎认识这几个人,脸上都带着一些畏惧之色,好像怕这几个无赖真要捣乱砸店,自己留在这里会殃及池鱼。 于是便赶紧扒拉了几下碗里的面条到嘴巴里,就那么鼓着腮帮子赶忙付了钱,逃也似的溜出了这家小面馆,却也不走远了,只站在店外往店里望,等着看什么热闹。 杨怀仁这下就更好奇了,怎么这几个彪形大汉是望江楼的人吗?他们又为什么跑到这家小面馆里来吃面? 看那架势就不像是真正来品尝美食的,反倒确实是想来捣乱的,不过此时此刻这几个人口气虽然狂妄,但人家没动手打人,也没骂人,就说是吃面,还真是让小二哥为了难。 兰若心和小七同时看向了杨怀仁,好似在请示咱们应该怎么办。杨怀仁给他们打了一个静观其变的眼色,然后示意了一下只顾埋头吃面的天霸弟弟,意思好像是说,咱们就学天霸弟弟,吃自己的面,看看事情会怎么样发展下去。 兰若心自然知道杨怀仁是个爱管闲事的主,这样的局面之下,他更是心里憋着一股劲,必定是要留下来看看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的,便淡淡一笑,继续去吃她的面,同时也不忘用眼睛的余光一直注意着门口的动静。 这是后厨的布帘被掀开了,探出一个脑袋来,看了看门前的局势,表情似是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接着说道,“大哥,既然他们要吃面,就让他们进来坐下吧。” 杨怀仁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看清了这个腰间绑着围裙的人就是这家小面馆的厨子了,而且,她是一个女人。 更让他惊讶的是,她说完了这话之后,那个小二哥便不情愿的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几个汉子便一人一张桌子大喇喇的坐下。 而那个好似是带头的一个汉子,却偏不去坐空桌子,径直向着杨怀仁这一桌走了过来…… 正文 第766章:拙劣的伎俩(上) 那带头的无赖汉子走到杨怀仁这一张桌子前边,目光阴森地扫了一圈四个人,见四人穿着打扮还算比较富贵,而且还有个高大威猛的壮汉在埋头吃面,便收殓了一下自己的目光。 杨怀仁看出来了他的目的,他们一个人占一张桌子,而且用凶恶的眼神一直瞪着零星几个还没有来得及走的客人,便是用一种非暴力的手段来实现他们捣乱的目的了。 另外几张桌子上,剩下几个客人本来因为刚开始吃自己的牛肉面,不舍得那三十文钱才没有即时离开,可在这些凶神恶煞似的恶汉狠狠的目光威胁之下,很快便觉得浑身不舒服了。 他们看看自己面前面碗里的牛肉面,又抬头看看一直盯着他们看的恶汉,无奈的叹了口气,有点不舍的起身离开。 小二哥也是个实在人,见这几位客人的牛肉面还没怎么吃,便客气地拒绝了收钱,而且还赔着不是,希望人家下次再来。 那个站在杨怀仁的桌子面前那个带头的恶汉似乎也觉得这一桌的人不是寻常的老百姓,不是他瞪一眼就能把人家吓跑了的,而且那个高大的壮汉一直在吃面,连理都没理他,便换了另一种方法来达到他的目的。 也许是见小七身材矮小,自己坐在桌子的一方还空出了很大一片地方,于是便没脸没皮地挤到那一边,竟然坐了下去。 小七这下就不高兴了,看样子是要发飙,杨怀仁赶忙对着他使了另一个眼色,让他稍微迁就一会儿,毕竟他还要知道他们接下来到底是要如何给小面馆捣乱。 兰若心和天霸弟弟也早知道杨怀仁所想,自然不去理会这些,继续装作吃面。 而且兰若心发现如今的杨怀仁比之以前的年轻气盛,似乎沉稳了许多,他现在遇事已经不再着急强出头了,而是学会了隐忍,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再爆发。 杨怀仁也确实成熟了,毕竟他要搞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望江楼不是他的合作伙伴嘛,那望江楼怎么又会找了这么一群瘪三痞子们来一家小小的面馆捣乱呢? 如果是生意场上的竞争,他觉得是不合理的,如果是为了这家小店也经营了牛肉面,那望江楼既然有杨怀仁的独门配方,实在没有必要去迫害这样一家不起眼的小店。 再说这家小面馆的牛肉面虽然也味道不错,但是和正宗配方做出来的随园牛肉面,还是有一些微小的差距的。 况且这家小店实在是太小了,就算抢客,也抢不了多少,根本对望江楼形不成有效的威胁,那望江楼派人来捣乱,就有点太霸道了,也太小肚鸡肠了。 一切还都是猜测,具体是什么原因,杨怀仁还是要继续观察下去。 那带头的汉子刚坐下,便握紧了拳头,猛地在桌面上狠狠砸了起来,“哐哐哐”连砸了好几下,嘴里大叫着,“牛二娘,点了面这么久了,怎么还不上面?” 他这么一砸,另外几个汉子也有样学样,跟着老大一起砸起了桌子来,本来就陈旧的桌子虽然没有立时就被他们砸烂,却也颤颤巍巍地晃动得厉害,好似快要散架了一般,桌上的茶碗和筷盅也跟着震动发出了“哐啷啷”的声响。 小二哥好像立即感到了头疼,这帮人明明刚刚走进来,便急不可耐一般,摆明了就是来捣乱的,可要这么就指责他们无理取闹,似乎又不是一个充足的理由一般。 这是布帘后的厨房里又传出来了那个女子的声音,“大哥,来帮忙端面出去。” 坐在杨怀仁同一张桌子上那个恶汉有点吃惊,似是没想到牛二娘这么快就下好了他们所点的牛肉面,伸直了脖子向着后厨的方向望了过去。 杨怀仁心里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这几碗面,实际上还是天霸弟弟点的那二十碗中最后的那几碗,不过这种时候,也只好先给这几个恶汉先上了,省的给他们理由捣乱。 小面馆门外的人很快聚集了一些,有些是本来店里的客人,有些是听了动静围过来看热闹的,他们小声议论着什么,杨怀仁也听不太真切当地方言,只是大致听到他们说“这下牛大牛二怕是有大麻烦了”。 牛大牛二,这名字一听就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常见的名字,他更好奇的是,牛二娘这位女大厨,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熬制牛肉汤的方子,竟然能跟他的独门配方如此接近,就连京城里那些山寨了随园牛肉面的著名大厨们,也没有做到如此的接近。 小二哥和牛二娘从后厨了走了出来,每人手上都一个托盘,托盘里是几碗牛肉面,他们很自然的端到了那几个恶汉子面前,还很客气的说了句“客官请慢用”。 等牛二娘亲自端了一碗牛肉面放到杨怀仁桌上那个恶汉面前的时候,她似乎心有愧疚地望了一眼杨怀仁,抱歉地说道,“这位客官请多见谅,你们剩下那几碗,奴家这就去做。” 杨怀仁没说话,只是摆摆手,还了牛二娘一个微笑,表示没什么大碍。牛二娘感激地欠了欠身子福了一礼,这才又转身急匆匆地回到后厨。 那个恶汉头子色眯眯地盯着牛二娘的背影,粗鲁了说了句,“这小娘皮的腚,走起路来一扭一扭地真他女良的惹人口水,等哪天老子寻了机会按住了她,狠狠地戳几下才叫过瘾。” 说罢好似炫耀似的又看了一眼兰若心,兰若心感到心里一阵恶心,恨不得立即一巴掌扇烂了这个饿汉子的臭嘴,可想起杨怀仁的沉稳,只得强忍着动手打人的欲望,扭过头去不去理会。 杨怀仁一切都看在眼里,也了解兰若心和旁边天霸弟弟和小七的心情,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尽量表现出一种不管闲事的样子。 但他表情上虽然轻松悠闲,心里却在想,你用这么腌臜下流的话去调戏一个良家女子,就应该掌嘴了。 可你还敢用你污浊的眼神看了一眼我的女人,那就不是掌嘴那么简单了,过会儿哥们不光要揍得你满地找不着牙,还一定让你尝尝菊花被捅是个多么神奇美妙的滋味。 正文 第767章:拙劣的伎俩(下) 恶汉头子看样子也是真的饿了,对着一碗美味的牛肉面,也是急不可耐地从筷盅里抄起了一双筷子,便端起那碗牛记牛肉面吃了起来。 怎么形容这汉子的吃相有多么粗鄙呢,吃面就吃面吧,他把嘴巴吧嗒得很大声也就算了,吸溜面汤也跟发了大水似的,咕噜咕噜个没完。 如果你认为到此为止,那便是你低估了这脏汉子的恶心程度,一边吃面一边抠鼻孔算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怕没有什么小菜就着吗? 杨怀仁见状差点把刚才吃的面喷出来,心道若这不是冬天,而是夏天的话,那这汉子一边抠脚一边吃面,也不是不可能。还有更甚,抠的不是脚丫子,而是抠……打出来我怕你立即就吐了。 杨怀仁也看不下去了,要不是怕沾脏了手,真是想立即一巴掌扇死这个脏汉子。 看来这帮人的目的是达到了,换了任何一个人,同一张饭桌上坐着这么一位,就是快饿死了,怕也吃不下饭去。 他们用这种方式来给牛记牛肉面馆捣乱,也算是高招,杨怀仁觉得凭他们这些粗鄙汉子们,是不会想到这么恶心人的法子的,不必动手,把你家客人都给恶心跑了,变相打压了你家生意,实在是高。 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可人家用软刀子磨你,你又说不出话来,那就难受了。 牛记牛肉面馆里不过就两个人,牛大牛二兄妹两个一个做店小二招呼客人,一个当厨子做牛肉面,从他们兄妹俩的体型上讲,还真对这几个恶汉子没辙。 人家摆明了就是来捣乱的,可惜是打着来吃面的幌子来的,而且人家一没动手打人砸店,二没动口叫板骂街,难不成要赶客不成? 怕是要被这几个恶汉子寻了个理由,正好有了机会打人砸店了。 杨怀仁从牛大的脸上看出了他在强忍着心中的愤怒,可面对这几个比他高壮了许多的汉子,他也只能独自生闷气。 牛二娘皱着眉头,更多的是对杨怀仁他们几个真正的客人心中充满了愧疚,不过她也好奇,按照这几个人穿着打扮,起码都像是斯文人,为什么他们遇见这样的事情,不像其他人一样躲出去,反而留了下来呢? 她也只有大爷十六七岁的年纪,可比起他二十出头的哥哥来,牛二娘似乎更加成熟稳重了些,或许是她有一种女人与生俱来的直觉,觉得这几个人不一般,而且他们留下来,是故意的。 所以她也在隐忍,期待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恶汉头子的牛肉面吃完了,他砸吧着嘴,却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 这时他把手中的筷子往桌上随意的一扔,不屑地环视了一圈桌上的另外四个人,然后就当着四人的面,忽然把手伸进了衣服里,开始摸着什么。 我去,杨怀仁快要忍不住了,心道这脏汉子不会真要去抠……那啥吧?他咬着牙做好了准备,要是这脏汉子真去抠那里,他就抓起面前的面碗来给他扣脑袋上,让后让天霸弟弟把他有多远扔多远。 恶汉子的手子啊肚子附近摸了几下,然后便掏了出来,指头上好似捏着个什么东西,他飞了飞眉毛,得意的把一只死苍蝇扔到了面碗里。 紧接着他回头望了望他的痞子同伴,见他们同时点了点头,便又是猛地一拍桌子,大叫道,“老子日你女马的卖嘛劈,你家面里煮了苍蝇给老子吃?” 杨怀仁听到后世熟悉的mmp,立即便怔了一下,之后便琢磨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了。 本来以为这帮恶汉子背后有高人指点的,用一种文斗的方法恶心竞争对手,根本不用出手,只要经常的来这么几次,自然会不战而胜。 却没料到最后恶汉子又来了往面碗里扔死苍蝇这一招,看着好似很高明似的,实际上比起他们前边做的,最后这一招就太拙劣了,大有画蛇添足的味道。 不过这样也好,杨怀仁觉得他多虑了,本以为他们背后指使他们的老板很聪明,是个不好对付的对手呢,原来那不过是歪打正着,他们真正的捣乱方法,实在是一个拙劣到拿不出手的伎俩。 牛二娘赶忙快步赶了过来,恶汉子指着碗里他刚刚放进去的死苍蝇,眼神恶狠狠地盯着牛二娘骂道,“老子日你先人板板,你说怎么办吧?” 牛二娘见碗里那只死苍蝇,便知道这么回事了,可她面对凶神恶煞似的恶人头子,又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老大放了大招,那些当小弟的也跟着起哄,一时间他们都开始叫骂起来,指着自己的碗里,说他们那里也有死苍蝇。 门外看热闹的人们有不少也是曾经在牛记牛肉面馆里吃过面的,知道人家牛家兄妹俩不光面做得好吃,而且店里最大的特点就是干净整洁,根本就不可能有死苍蝇。 再说别人从来就没遇到过这种事,偏偏这几个恶汉子来了,他们每个人的碗里还都有一只死苍蝇,这大冬天的,是不是也太巧了? 只不过这些人也都是老实本分的老百姓罢了,遇上这种事情,他们只能心里对这几个恶汉骂几句,却没有人敢见义勇为,仗义相助。 牛大急切地看了那几个人的碗里,便也明白了,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了,指着恶人头子大骂道,“早就知道你们是来捣乱的,那些死苍蝇,很明显就是你们自己扔进去的,根本跟我们家面馆无关! 你们这些无赖,一定是望江楼的林掌柜的派来的!他一定是听外面人都说我家面馆的牛肉面比他望江楼做的还好吃,便容不下我们了,所以给了你们这些泼皮银两,就是来我们家捣乱!” 恶人头子没想到一向胆小怕事的牛大竟敢指着他鼻子扯着嗓子骂他,也跟着火了,跳起来便要冲上去揍他。 牛二娘怕她哥哥挨打,便拦在恶人面前,“你到底要怎么样?是不是要我赔钱给你们?说吧,你要多少才肯放过我们?” 正文 第768章:我们是看热闹的 听了牛二娘的话,恶人头子便知他的计策成功了,忽然收起了怒容,换了一副猥琐至极的样子盯着牛二娘的脸蛋儿道,“小娘皮,你倒是个有胆子的,比你那个瓜娃子哥哥可强多了。 老子不要钱,就要你的人,哈哈,只要你肯陪老子睡一宿,老子就放你们一马,怎么样?” “这……” 牛二娘没想到恶汉子竟然提出了这么无礼的要求,心中是委屈加愤怒,一股清泪从眼眶里冲奔了出来。 眼下她毕竟是弱势的一方,她自知他们兄妹俩面对这几个恶汉子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忽而想起对那四个留下来没有走的客人的猜测,便把一种求助似的目光投向了杨怀仁。 牛二娘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期待,让杨怀仁想起当初帮助了莲儿妹妹的事情来,可惜今天身上没带了笨重的银饼子,不然可以用来给那个脏汉子脑袋上也砸出几个大包来。 杨怀仁手里一根竹子做的筷子,瞄准了那恶汉子的后脑勺扔了出去,眨眼的工夫之后,便正中了靶心。 恶汉头子后脑勺子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扭过头来大喝道,“是谁?” 杨怀仁胳膊交缠放在胸前,悠然自得地说道,“你爹我。” “是你?” 杨怀仁点点头,“嗯,是你爹我。” “你找死!” 恶汉头子凶相毕露,正准备丢下牛二娘向杨怀仁冲过来,可脚没抬起来,好像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子直挺挺的向前一扑,狼狈地趴倒在地上。 可能是角度摔得不够直,好像他有一侧的大胯撞在了地面上的一片凸起上,疼得他哇呀一声叫了出来。 那动作说来也巧,恶汉头子大胯撞得生痛,便不自觉的崛起了屁股,刚好在杨怀仁面前,好似在给杨怀仁下跪一般。 杨怀仁讥笑道,“你个龟儿子,你这是干啥?还一个多月才过年呢,你行这么大的礼,你爹我眼下可没准备红包给你。” 恶汉头子也没听明白杨怀仁说的啥,反正知道是在讥笑他,再想起身作恶,却感到疼得站不起来。 “砍脑壳的,还不给老子搞他?!” 为什么说面目越是装的很凶恶的人就越是纸老虎呢,那几个小弟见人家还没出手,他们的老大便已经趴倒在地哎哎呀呀的叫唤,可谁也没看清楚是谁动了手,换了是谁也会琢磨啊,这四个人难道是传说中的江湖侠客? 他们不过是一些市井里游手好闲的小混混而已,跟着老大四处瞎转悠,也不过是东家偷根针,西家拿根线,小打小闹欺负些老实百姓罢了,哪里真正见过大世面? 今天跟着老大来牛记牛肉面捣乱,也是老大跟他们说这一趟不光能白吃一顿牛肉面,办完了事情还能有钱拿,所以才屁颠屁颠地跟着老大屁股后头来壮声势。 如今面对这样的场面,竟一时之间呆住了。呆了一会儿,觉得见势不妙走为上策才是他们行走混混界的生存之道,至于老大嘛,街面上这样痞子有的是,换一个跟就是了。 没有人真的出手,几个刚才还凶狠的汉子,转瞬之间便从恶狼变回了小狗,夹着尾巴便要脚底抹油溜为上策。 可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一个比他们高了两个头的大汉站定了,像铜墙铁壁一般,任他们是泥鳅,恐怕也溜不出去了。 既然溜不掉,就赶紧认怂,没等杨怀仁开口问呢,他们便把他们的老大给卖了。 杨怀仁无奈的摇了摇头,还等着看一出天霸弟弟一个打好几个的好戏呢,结果还没等天霸弟弟出手,这帮纸老虎都怂了,似是争抢着说起了他们老大的不是,说什么今天的事都是他们老大指使的,跟他们没关系。 恶汉头子心里骂了一万句“日你仙人板板”也无济于事,大势已去,他也只能认栽。 “哎,你,说你呢,你在江湖上可有个什么名头?” 杨怀仁打趣似的问道,恶汉头子没搭理杨怀仁,自言自语似的嘀咕着,“狗日滴林大祥,不是说好了还有人来的吗?” 杨怀仁听这话也有点纳闷,心说就这么一家小小的面馆,还值当的来两批人马组团给人人家捣乱?这望江楼这么大名声,当掌柜的怎么能这么没有肚量? 正琢磨着第二批人是干啥的呢,面馆门外便真的来了第二批人,不过这第二批人可不是混混了,穿戴整齐并且真气凛然的一套,是衙门里公人的服饰。 前头的官差见天霸弟弟挡了门,并不畏惧他身形高大,粗暴地推了他一把,嘴里叫着“闪开闪开,无关人等都闪开,雷押司到了。” 杨怀仁见来了官差,便想到了些什么,忙给天霸弟弟使了个眼色,不让他立时炸了毛,倒是想着要看看这帮官差为什么来的这么是时候。 也不出他所料,新来的五个人里边,有个兔儿帽的黄脸汉子,脸色蜡黄蜡黄的,不过五官倒是棱角分明,无形中便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 姓雷的押司进了门,很自然的把屋子里所有人都扫了一眼,明明看见那个恶汉头子斜趴在地上,却装作没有看见似的,严声问道,“大白天的引了这许多过往的百姓围观,可是有人闹事?” 那些小喽啰们平时小奸小恶的事没少做,当官差的自然应该是认得他们的,按理说正常的问题应该是指向了这些地痞无赖,询问牛二娘是不是他们几个泼皮混混在她家店里捣乱的。 既然他明知故问,杨怀仁便断定了这里边注定有文章了。 牛二娘恭敬地上前欠身福了一礼,“雷押司,赵四领了这些泼皮来我家面馆里无理取闹,还望雷押司给民女做主。” 雷押司斜着眼瞅了一眼杨怀仁坐的这一桌上剩下的三人,见他们的穿着打扮像是富贵人家的样子,又因为是生面孔,便当做了外地来绵州做买卖的行商。 他心里奇怪怎么出了这么几个生人,便没有理会牛二娘,偏偏向杨怀仁这边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杨怀仁从他的行为里边预料到这位雷押司会这么问,便微笑着答道,“我们是看热闹的。” 正文 第769章:官商勾结 雷押司见杨怀仁笑嘻嘻地跟没事人一样,心中便觉得好像他的威严受到了挑战一样,可人家在哪里看热闹是人家的事,他当前这个身份又不能赶人,只好阴沉地瞟了杨怀仁一眼。 他转过头来指着趴在地上的赵四向牛二娘问道,“你说的那个无理取闹的人,便是赵四?” 赵四趴在地上,琢磨着从雷押司进门之后的举动,便明白雷押司并不是来捉拿他的,心说原来林大祥这死胖子还有后招啊,而且还是官府的人,那么他就可以理直气壮了。 没等牛二娘回话,赵四叫嚷起来,“雷押司,千万冒的听这个小娘皮胡咧咧,我们是来吃面的,怎么会无理取闹呢?” 雷押司做出一副公正的样子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赵四很有默契的抢了话,“是这样的,我们听说牛记的牛肉面好吃,便来牛记吃面,结果发现都是外边人吹牛皮,他家牛肉面也就那么回事,哪里有人家望江楼的牛肉面好吃?” 杨怀仁和雷押司几乎同时心生一种锤死这个笨蛋的想法,赵四自以为聪明,当着门外很多人面前还说的很大声,真以为自己是给雇主望江楼卖广告呢?这不不打自招了吗? 雷押司没好气地摆摆手,“说些有用的!” 赵四这才赶紧陪着笑说道,“牛记牛肉面不好吃也就算了,但当我吃完了的时候,竟然发现面碗里一直苍蝇在爬,你说我这面吃得心里多么闹腾吧,唉……” 雷押司半信半疑地问道,“果真有此事?在绵州开饭馆酒楼的,我不管你做的东西好吃不好吃,但如果所贩售的食物不洁净,那就是危害百姓的事了,我不能不管。” 赵四立即龇牙咧嘴地忍着疼扶着一把凳子站了起来,端了他刚吃完的那个面碗送到雷押司面前,“雷押司你看啊,我还能说谎骗你不成,你看……” 赵四给他指了指,雷押司往碗里只瞧了一眼,便忽然沉下脸来向牛二娘质问道,“你家牛肉面怎么回事,还能让客人吃出苍蝇来?要是吃死了人,你们可担当的起吗?” 不等牛二娘辩驳,雷押司怒喝道,“来人啊,把牛大牛二带回衙门问话,把牛记牛肉面馆暂时查封!” 另外四名官差立即齐声应了一声,煞是有气势,很熟练地冲上来,一点也不理牛大和牛二娘大声嚎啕着冤屈,硬是把二人架着胳膊夹在中间,便要往外头带走。 杨怀仁终于看明白,也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他忍不住心里叹气,官商勾结,明目张胆的官商勾结啊! 他本来路过绵州,已经想通了不去插手地方上的治理,让那些随行的官员去处理一下也就算了,可没想到即便他想悠闲地享受一下地方上的风景和特色美食,也能遇上这么一件欺压百姓的事。 若是雷押司或者赵四演出的这唱戏,他们走了心,卖了力演出也就罢了,可他们用这种下三滥的表演水平糊弄人,就是他们不对了。 杨怀仁这个看热闹的,也基本看够了,是时候制造点更精彩的热闹扔别人看看了。 他给一直站在门边的天霸弟弟打了个眼色,天霸弟弟便又是一个跨步,从新站在了面馆的门前,像一座山一样挡住了这帮愚人们的出门道路。 前头架着牛大的官差见那个高大壮汉又挡住了门口,而且笑嘻嘻地瞧着他,心里便一阵发毛,可他知道他是官差,一个寻常的大汉也不敢跟他动手,便伸出手去用力推了天霸弟弟一把。 他觉得他是使足了力气的,可推在天霸弟弟身上,就跟推在了一堵墙上一样,人家纹丝不动,那反弹回来的力量,反倒让他的手腕子差点扭了一下。 “你是何人?胆敢阻挡公差办案,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杨怀仁忽然讥笑道,“办案?办的什么案?” 虽然是讥笑,可语气里却充满了正义感,而假的正气凛然遇上了真的正气凛然,便自觉矮了三分似的,那推人的官差竟一时答不上来,只得求助雷押司。 雷押司本来觉得今天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望江楼的林大祥林掌柜的许了他二十两银子的酬劳,那可是快要比得上他一年的差银了,就这么一件小事,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而且林大祥说了,望江楼虽然是京城里张大官人的买卖,可他家长大官人可是通远郡公杨怀仁的朋友,这望江楼的买卖里,是有杨郡公的红利的。 这话就是告诉雷押司,望江楼背后的靠山,可是连绵州衙门里最大的官也惹不起的,就更别说吩咐他一个小小的押司办这么一件很容易的差事了。 在北宋,押司这个衙门里的官职,虽然权力不小,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品秩,属于编外的官员,确切的说,连官都算不上,只能算是吏。 衙门里的知州,县令,抑或是丞知,县尉或者主簿,不管大小,哪怕是九品的末流品秩,那都是有编制的朝廷命官。 但这些当官的只负责下命令,批文书,不会亲自下到民间去办事的。 真正在民间办事的,还是一些县吏,押司便是这么一个衙门里的职差,不用上头特别任命,地方上的官员就可以独立任命当地有名的武人,豪绅的子弟,或者是不第的秀才出任。 尽管没有编制,但他们却拥有实际上的权力,相当于替代那些清高的文官们和老百姓打交道,政令真正施行到民间,也是他们这样一群县吏来实际执行。 衙门里给的饷银比外头正常做活要多一些,不过也不算多,比老百姓过的能好一些,不过也谈不上富足。 所以像雷押司这样的,利用自己的职权之便,从民间攫取的油水,可是比官衙里发的饷银要高出好多倍。 这样的灰色收入,对雷押司来说是斯通见惯的,不会刻意去找,也不会刻意的拒绝,自然会有人给他送上门来。 正文 第770章:仗势欺人 当押司的平时与人方便,人家孝敬些钱财,少则几十文铜钱,多则几两几十两银子,多年以来都形成了一套习惯性的做法,都算不上是收受贿赂。 林大祥出了二十两银子,算是个阔绰的,雷押司便没有了理由拒绝,除此之外,想雷押司这样的武人,自然是希望能和杨怀仁这位大郡公扯上点什么关系的。 因为押司这个职务做得久了,得到了衙门里主官的认可,或者上边什么大官的举荐,当某些低微的、但是有编制的官职出现了空缺的时候,他们是有机会以补缺的方式走上仕途的。 尽管这样的机会很少,前途也并不怎么光明,但是只要有机会,谁又不想尝试一下呢? 当望江楼的林大掌柜的拿出了通远郡公这么牛叉的背景来的时候,雷押司甚至非常主动的接下了这样差事,因为听说通远郡公杨怀仁已经入川了,林大祥说不定就能跟这位郡公见上一面。 若是到时候他能记得他雷押司为他做过的事情,在杨郡公面前哪怕提上一句,那意味着什么,雷押司自然心知肚明。 人的一生之中,总有那么一两次能够彻底改变命运的机会,在雷押司看来,这就是他的一生中一次难得的好机会。 只可惜他没想到人走背运的时候,喝口凉水都说不定能噎死。 雷押司面对着杨怀仁,从这人的穿着打扮再细细分析了一下,觉得这个人也不是个善茬,外来的人敢管本地的闲事,看来也是家中趁了不少钱财,也是认识几个当官之人的人家。 对于这样的人,雷押司觉得只要不是做的太过分,他都没有必要跟他们计较些言语上的得失,在不坏了他的好事的情况下,他还是尽量不去招惹些生人的。 “这位公子,官差办事,还是请你继续看你的热闹,不要多管闲事。” 雷押司语气还是很客气的,杨怀仁倒是因此不急于立刻拉下脸来了。 “哦?要是如雷押司所说,我也想安静的看我的热闹,可是你要带人走了,我又要去哪里看呢?” 这话就有点挑衅的意味了,雷押司心说这哪里来的不长眼的酸臭书生,还真是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还硬,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的说了句,“不是你能管的事,就不要惹一身骚。” 说罢他嘴角微微向上扬起,露出一个略显神秘的微笑,又小声补充了一句,“这事也好,这人也罢,你招惹不起,怕到时候不是惹一身骚那么简单,若是丢了你的小命,可没出找去!” 杨怀仁没想发脾气的,就是路见不平小小一声吼,管管闲事就当图一乐,不料人家搬出个什么他惹不起的人来,还赤果果的威胁上了,那他就更要知道这是谁这么牛比了。 不过万事都要讲道理,人家赤果果的威胁自己,总不能赤果果的就去打人家的脸,杨怀仁觉得打脸也要给个理由先,要不然显得他蛮横不讲理,没有文化没有内涵。 “我的小命找不找的回来,倒是不用雷押司替我操心,今天这闲事,我还就要管管了。你是个衙门里的公差,就算是执行公务,也起码问清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不分青红皂白,只听了一个街头泼皮无赖的一面之词,便断定了他说的是真相,直接就给牛记面馆定了罪,于法于理,是不是都说不通呢,啊,雷押司?” 雷押司不通文墨,但从杨怀仁的叙述里,还是懂得这是说他办案不公了,恐怕面前这酸臭书生继续跟他拽弄些酸文臭词出来,他也没工夫耽误,便随意地说道,“带他们回衙门里,自然有通判大人过问,好像不关你什么事吧?” “雷押司用词很不恰当啊,”杨怀仁笑道,“带回去和押回去,好像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况。 在我看来,你这就是早定了牛大和牛二娘的罪过,把他们当做犯人一样押回衙门里了,还说什么带回去让通判大人过问,雷押司真是说的一套好托词。 再说了,谁说这不关我的事呢?今天这件事,真是太关我的事了,因为……我是证人。” “证人?” 雷押司有点不耐烦了,“你是不是证人我不知道,但是你叫人拦住了公差的去路,那就是阻拦公差执行公务,很快你也要成为犯人了。” 杨怀仁爬起巴掌来,“雷押司好大的官威,说谁是犯人,谁就是犯人,别说你们衙门里的通判,就算是县令和知州来了,怕是也不敢未审先判,说谁是犯人就是犯人了吧?” 杨怀仁巴掌拍得响亮,声音也大,门外真正看热闹的人便鼓噪起来,估摸着是看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不论是先前的赵四也好,还是后来的雷押司也好,他们是沆瀣一气的,是约好了来牛记牛肉面馆针对人家牛大和牛二娘的。 本来他们就算看出来这里边的实情,也是不敢站出来仗义执言的,但如今的情况又有些不同,既然有个出头鸟了,他们便觉得跟着叫唤两声也无妨。 雷押司似乎也感受到了门外几十名百姓言论带来的压力,忽然又换了一副口气,“你说你是证人,你都看见什么了?” 杨怀仁指了指赵四,“这个无赖就是故意来人家牛记牛肉面馆来捣乱的,他所说的人家牛记的牛肉面不干净,都是自说自话而已,因为我亲眼看见,是他自己把一只死苍蝇,放进了自己的面碗里的。 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预备好了要诬说人家牛记的牛肉面不干净,玷污人家的面馆的声誉,以达到破坏人家的生意的肮脏目的。” “一派胡言!” 雷押司见杨怀仁说着说着慢慢得到了门外众看客的认可,便着急打断了他,“你所说的你亲眼看到的所谓真相,又有谁替你作证? 谁又会没事闲的事先准备一只死苍蝇放在自己的面碗里?这不有病吗?你说的一切,根本就是狗屁不通!人,我必须带走,你要再敢派人阻拦,别怪我跟你不客气了。” 雷押司说着便摸了摸自己腰间的佩刀,恶狠狠地瞪了杨怀仁一眼。 正文 第771章:甭跟我客气 赵四都没来得及反驳什么,雷押司先把话给说死了,如果这还不能证明他们是蛇鼠一窝,那实在没有另外的理由让雷押司这么激动了。 杨怀仁觉得道理是讲给通情达理的好人听的,给仗势欺人的恶人讲道理,纯属白费口舌。 “雷押司,你也甭跟我客气,你想怎么样,随你的便。” “好大的口气,”雷押司一张黄脸竟然憋出一片红色来,看来是真下了狠心了,不过他也不是个莽人,心说越是爱管闲事的,越不是寻常人,而越是口气吹上天的,越是可能有背景。 他如何也想不通这个书生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先前只想着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来绵州只不过是游玩或者访友,遇到了件看不顺眼的事,随意管管罢了。 可现在再想,也许这个书生是个什么官员的子弟,所以才有这样的胆子管官府的闲事。 即便是如此,雷押司想起望江楼的背后靠山通远郡公来,觉得面前这个书生,不论他家里是当了什么官的,也还是比不了的,所以他不必对这个书生怎么样,打开他的下人,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了就行。 “众快班听令,把人给我带回去,谁若是敢阻拦,照打不误,有什么事情有我担待着。” “得令!” 其他几位官差见雷押司下了命令,口气这么坚决,他们感到信心大增,“哐啷啷”一齐把腰间的佩刀抽了出来,对着堵着门的天霸弟弟大叫道,“泼厮,赶紧闪开门口,如若不然,爷爷的大刀砍下来,仔细你小命不保!” 面对这样的架势,天霸弟弟装作一脸茫然,学着杨怀仁的口气道,“你们也甭跟我客气!” 雷押司一声怒喝,“给我打!” 几名官差嘴里跟唱戏似的,嘴里“呜呀呀”地叫喊着冲了上去,挥舞着手中佩刀,从上下左右四个方位向天霸弟弟攻了过来。 天霸弟弟见状哂然一笑,心道这几个官差也还算敬业,这一套组合的刀阵看来平时也算是练习的熟稔,若是面对一个盗匪或者山贼,在狭小的空间里这么从四个方位同时砍过来,一般人还真不好躲闪。 天霸弟弟自然不是一般人,不过他的武功也不怎么有套路,身形也算不上敏捷,不过既然他躲不过,那就不用躲。 见四把利刃就要砍了过来,天霸弟弟伸脚叉到一把板凳下边,少一用力,那把板凳便向上飞了起来,像是弹在了他的手里一般。 他双手交叉着抓紧了那把板凳,双臂交叉换位,那把板凳便似一根棍子一样旋转了起来,“棒棒棒棒”四声,刚好像一个旋转的盾牌挡在了身前,把官差砍下来的四刀无一例外的格挡了下来。 也许天霸弟弟移动不够快,可他手快,挡下了四刀之后,他完全没有给四名官差错愕和反应的时间,立即抓了板凳的一边,来了一招横扫千军。 四名官差哪里想到面前这个看上去十分笨重的壮汉手速如此之快,都没看清楚他手上的动作,根本来不及躲闪,便被那一支板凳抡在了身上。 四人刚好站成了一排,那板凳抡过来力量很大,挨上了板凳的第一个官差感觉像是被一柄大锤锤在身上一样,肋骨都立时断了几根。 而他身后的三人,便被连带着撞飞,像是一个千层糕一样叠在一起,向反方向飞去,最后撞在了墙上,连真个面馆的墙壁都发出“嗡”地一声闷响。 四名官差倒地不起,捂着胸口或者后背,疼得竟一时无法爬起来再战。 雷押司看得傻了,他也是当了许多年绵州巴西县的押司了,盗匪惯犯也是抓过了不少,但是像眼前这个壮汉这么威武霸气的,可还是头一遭遇上。 不过他也是拜过师练过武的,虽然没进京考过武举,但他自认为自己的本事,若是进了京,考上一个武举人其实并不是多么难的事。 手下几个人不顶用,不代表他就不行,他冷静的望着陈天霸,缓缓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佩刀来,阴狠地说道,“你今日打了官差,怕是落不下好了,爷爷我便送你一程。” 说罢他并没有像他的手下那样着急进攻,而是随意舞动了几下手上的佩刀,好似是先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摆出了一个很奇怪的架势来。 兰若心算是四人里边江湖经验相对比较丰富的,见雷押司这架势,忽然想起了什么,嘴里忽然惊呼,“青城十三刀?!” 杨怀仁见兰若心神色忽然变的有点紧张,担心天霸受伤,便惊疑地问道,“什么刀?很厉害吗?会不会伤到天霸?” 兰若心严肃道,“若是这个雷押司学全了青城十三刀,那还真是非常厉害的,这门武功非常实用,也十二分的阴狠,恐怕天霸这样不懂武功套路的,会应付不来。” 雷押司听到了兰若心的话,一边的嘴角翘起来,阴笑道,“竟然只看了起势,便识出了本门的刀法,我也很久没拿出真本事了,今日便让你们见识见识,对付这个莽汉,根本用不了十三招刀法,三招之内若拿不下他的人头,便算我雷双庆输了。” 说罢雷押司便要出招了,可忽然之间好似一个黑影从他眼前闪过,他都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便觉得双肋一软,紧跟着双臂便失去了力气,连手里的佩刀也掌握不住,竟失手落在了地上。 等他捂着双肋痛苦地弯下腰去,在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发现面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那人个子不高,面孔更只不过是个孩子,可脸上却带着一种骇人的笑意,似是充满了杀意,迫得人接触了他的目光,便心生畏惧。 小七背着手说道,“你也算是个练家子了,被我打了穴,还能站住没趴下,呵呵……” 杨怀仁见状便放下心来,他倒不是怕天霸弟弟打不过这个雷押司,在战场上他是见过天霸弟弟那股子勇猛劲儿的,但是即便他能赢了雷押司,也保不齐不被他的什么阴狠刀法砍伤。 小七听了兰若心的话,晓得其中利害,便在雷押司刚要出招的那一刻,利用自己的轻功和矫健的身形,抢先一步攻击了雷押司双肋的弱点。 正文 第772章:哭笑不得 雷押司其实也是强忍着,当着自己属下,还有那么多围观的老百姓的面前,怎么都要给自己留三分脸面。 小七很得意,有的时候别人以貌取人小瞧了他,他再展现自己的本事出来,每一次都觉得心中很爽。 可这么一来天霸弟弟不爽了,叉着腰对着小七骂道,“小七哥哥小瞧了我了,就这个叫雷什么庆的,他的那个青什么十几刀,尽管让他砍过来便是,难道我自己制服不了他不成?” 说着天霸弟弟便走过来捉小七,小七哪里能让他捉到,早一个轻盈的跳跃,回到了座位上,只是看着他嘻嘻地笑着。 杨怀仁佯怒道,“天霸别闹,你小七哥哥也是为了你好,不是怕你打不赢他,而是怕你粗心大意中了他一刀,那多不合算?” 见杨怀仁都发话了,天霸弟弟这才哼哧着十分不满意的坐在了雷押司面前,伸出大手去推了他一把,不服气地说道:“今天不算,明日你好了,咱们两个重新打过。” 他这一推本也没用多少力气,可雷押司双肋要紧的穴位被小七打得浑身发麻,方才已经是强撑着身子没有倒下了,不料高壮汉子又补了一把,他再也坚持不住,腿窝子一弯,向后倒退着摔在了一张桌上。 他再想撑着桌子站定了,已经是不可能了,双臂跟灌了铅一样,如何都抬不起来,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顺着桌腿倒了下去。 本地的官差被一帮外来的人打了,本来是件非常严重的事情,可不知怎么了,面馆门外围观的百姓们竟然忍不住欢呼起来,有叫好的,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竟然叫嚣着打死这帮王八蛋。 天霸弟弟似乎很享受这种被老百姓称赞的欢呼声,起身便要逼到雷押司身前去。 杨怀仁心说这可不行。赵四这种街头的痞子无赖,说起来对社会还真是一无是处,没有半点贡献,除了欺压老实百姓,他们还真不会干点别的。 而雷押司这样的人,就更是可恶,身上穿着一身好人皮子,却只是装好人,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仗势欺人的事情恐怕也没少做。 他们该死吗?要是意气用事的说,他们的确该死,可是没有人能够因为另一个人做了欺负别人的坏事,就能剥夺了他的生命。 以杨怀仁的身份,就算是滥用了私刑,也没人会说什么,绵州当地的官员,谁也不会因为一个街头痞子和一个小小的押司,去得罪了一位钦差,一位高高在上的郡公。 可是杨怀仁觉得他实在不想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又让自己的手上多了几条人命,对付这样的人,给他们点教训,让他们学会重新做人,也就罢了。 没等他开口阻拦天霸弟弟,跌坐在地上的雷押司先发话了,他大叫着,“慢着!你们可知道我今天是替谁办事?” 杨怀仁笑道,“从赵四和你的表现,还有牛大牛二的话里,我也已经听出来,你和赵四今天来牛记牛肉面馆里演了这么一出拙劣的大戏,是不是收了望江楼掌柜的林大祥的银子,来替他办事的? 呵呵,你们的计划其实很好,不过你们俩的演技实在是太拙劣,赵四先诬告人家牛记牛肉面里有苍蝇,然后你便出现,以牛记牛肉面馆做的牛肉面危害顾客健康为由,给他们定个无须有的罪名,最后查封了牛记面馆对不对?” 雷押司被人戳穿了灯影戏,却不多么吃惊,反而笑了出来,“哼哼,说的不错。不过即便你说对了,又能如何?望江楼是你能惹得起的吗?” 杨怀仁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望江楼?我惹不起?这话又从何说起?望江楼只不过是一家大一点的酒楼罢了,林大祥一无官职,二无功名,只不过一个商人而已,凭什么说我惹不起呢?” “呵呵,”雷押司挤着眼笑道,“公子,你还是太年少了,你以为绵州数一数二的望江楼,真的就是单单一家造饭卖酒的买卖那么简单? 林大祥,也只不过是绵州望江楼的掌柜的罢了,你可知道这望江楼,是京城里张大官人的买卖,他在大宋总共开了二十几家望江楼呢。 更重要的,人家可是在东京城里的一号有名的人物,张大官人虽然是只不过是个商人,但是你仔细想想,若是他在朝中没有后台,他能把买卖做得这么大? 我也看出来你也不是一般小户人家里出来的公子,可你就算是家大业大,能跟东京城里的张大官人相比?就更不用说他背后在朝中有权有势的靠山了。 今天我技不如人,只怪我雷双庆学艺不精,技不如人,这件事上被人看了热闹了,可大不了我这个押司不干了,可你呢?你得罪了有权有势的大人物,恐怕你连累了自己的家人了。” 雷押司一番话说的语重心长,好似一个长辈教育一个后辈一般,杨怀仁听着听着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这年头通信不便,还真是形成了一些有意思的事,京城里的什么人什么事,传到地方上,总是无形之中便被夸大了几分。 雷押司口中的长大官人,不就是望江楼的东家张大贵吗?因为饮食连锁的生意一直以来都是赵頵家里的管事和莲儿妹子在管理,杨怀仁平时也不怎么管,所以和这个张大贵也没什么私下里的交情。 不过逢年过节的时候,那个张大贵还是挺会做人的,大大小小礼品从来没少了杨怀仁的,面是见过几次,杨怀仁对张大贵的印象就是个精明的胖子,有一个偌大的鼻子,人送外号张大鼻子。 就京城了这么一个普通的商人,也不知道怎么传的,到了绵州望江楼分店这里,便被他们传扬的成了一个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了。 其实如果他们只是吹嘘些名声,不去拿这些虚假的名头做些坏事,那也就算了。 但让杨怀仁哭笑不得的是,他们说的张大鼻子那么牛比的一个人,背后那个谁也惹不起的有权有势的大靠山,不就是自己吗? 一个不认识他的人,拿了他的名头吓唬人,还仗势欺人,杨怀仁这下可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正文 第773章:小七带人 掉钱事小,丢脸事大。要是今天让林大祥和雷押司真的把牛记牛肉面查封了,那杨怀仁的名声在绵州可算是给败坏完了。 这还是一个小小的绵州,那十三家和随园连锁经营的酒楼在全大宋诸州诸县还有二三百家的分店,若是那些分店全像望江楼一般,拿着杨怀仁的名声招摇撞骗,仗势欺人,那杨怀仁不成了全大宋名声最臭的人了吗? 婶可忍叔不可忍啊,杨怀仁开始变得出离愤怒了,他强忍这心中的怒火,对小七说道,“你去跑个腿,把绵州知州和巴西县县令都带来,注意,是带,不是请,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七点了点头,扭头便走出了门口,一个翻身跃上了房顶,转眼之间就不见了。 雷押司呆了一下,似乎从杨怀仁的话语里听出来点内涵,那一句是带不是请,让他开始琢磨,什么样的书生,才能说出口气这样大的话呢? 他抬起头来望了一眼杨怀仁,忽然之间,便感觉到那种不同了,也许他还不懂一种叫做气场的东西,但是那一刻他切身感受到的,是难以描述的一种力量。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杨怀仁只是坐在那里,眼睛淡然地望着窗外,也许是天空,也许是那些搞不懂面馆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围观百姓。 可即使这么淡然的仪态,却是给了雷双庆极大的压迫感,好像一双手用力挤压着他的脑袋,他的肺一样,让他忽然不知道怎么去思考,连呼吸也变得压迫起来。 雷押司还是见过世面的,他手下那几个官差缓过劲来看清了面馆里的一切,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同,空气是安静而冰冷的。 而赵四直接傻了,心里开始变得慌张起来,一时还没搞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可怕起来,连雷押司他们都怕,怕得要命。 绵州知府宋文举和巴西县令周瑞本来在绵州府衙里商量着如何给钦差大人接风洗尘呢,忽然衙门门口来了十几个人,带头的样子像是个孩子,可他身后带着的,确实全副披挂的钦差侍卫。 宋知州和周县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管来的人生了个什么样子,可那都是钦差手下的人,他们也不敢怠慢,忙扶正了翅帽儿,提着裙裾一路小跑出来迎接。 可没等他们叉起手来行礼呢,那个小个子忽然指着他们厉声问道,“你们两个可是绵州知府宋文举和巴西县县令周瑞?” 宋文举心中不喜,心道虽然听说钦差大人不是正统走科举入仕的,但他手底下人难道就这么不懂礼数吗? 他怎么说也是五品的知州,钦差手底下的侍卫头子能有多大官,面对他这位一州最高的官员,连句敬语都不说,直接直呼其名,是不是太狂妄了? 他想说些什么,可一想钦差大人派了一对侍卫气势汹汹的来到府衙,肯定是出了什么事的,此时不便计较礼数,还是弄清楚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再说。 “正是下官,不知……” 不等他说完,小七打断了他,指着他身边的周瑞问道,“这位便是巴西县县令周瑞了吧?” 周瑞见宋文举这位知州都不敢说什么,他一个七品小小县令,就更不敢把心中的不满表现出来了,只得默默地点了点头道,“正是下官。” 话刚说完,小七冷哼道,“是你们就好,来人啊!给我把他们带走!” 宋文举和周瑞脑子里立即就炸了锅,心道这是发生什么了?怎么话都不说清楚,便要拿了他们? 宋文举还想争辩,可没等他嘴巴里发出声声来,两个钦差侍卫早已经冲到他身边,架着他双臂便把他往衙门门外拖拽。 衙门里的公差和书吏们见状都傻眼了,谁也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平时高高在上的送知州和周县令便已经被钦差侍卫粗暴地连拖带拽地拖出了衙门门口,扔上了一辆马车。 衙门里其他的属官追出去看的时候,只看见十几骑开道,引着那辆马车急速地跑远了,只留下马车后飞扬起的云雾般的尘土,让他们看不清方向。 巴西县城并不算大,转眼间的工夫,小七便带着宋文举和周瑞到了牛记牛肉面馆。 宋文举和周瑞便被人赶下了马车,官府和官帽都被颠簸的歪歪扭扭,侍卫也不等他们整一整仪容,便呵斥着他们走进了面馆。 门外围观的百姓们见状先是一阵惊呼之声,接着便纷纷鼓噪起来,猜测着什么人胆敢如此对待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宋知州和周县令呢? 宋文举先一步踏入面馆,雷押司便看傻了,就更别说他那几个手下的官差了,不管身上被打的多么痛,赶忙伏下身子去行礼。 牛大和牛二娘是见过宋知州和周县令的,不过那也是远远地见过,从来没想过这两位本地最大的官员能走到他们的面馆里来,而且进来的方式,有点太寒碜了。 宋知州和周县令也没搞清楚为什么钦差侍卫把他们带到了本地一家小小的面馆里,可见到雷押司和那几个衙门里的官差那副熊样子,便知道出了大事了。 当他们看到杨怀仁的时候,也许是当官的总有一种特殊的洞察力,即便他们也从来没见过杨怀仁,可也看出来这个人是与众不同的,地位比他们还要高,结合那些钦差侍卫的举动,便猜到了,他们面对的人就是钦差大人杨怀仁。 小七进门先抱拳复命,“禀报大人,绵州知州宋文举和巴西县县令周瑞已经带到!” 场面有些奇怪,虽然杨怀仁表情平淡,看上去不喜不怒,可宋文举还是感受到了杨怀仁隐藏起来的愤怒,他迅速地扫了一眼屋里的众人,根据他多年为官的经验,便知道大致发生了什么了。 “下官参见钦差大人。” 宋文举和周瑞边说着,边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 这句话从他们俩嘴里一出来,在场的所有人便吓呆了,雷押司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痴傻一般地再转头看杨怀仁的时候,眼神里全是畏缩之色。 正文 第774章:小惩大诫(上) 雷押司终于想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是谁了,尽管内心里极不愿意承认,可从宋文举的举动上看,不用想也知道他就是自己刚才说的那个所谓的大靠山,通远郡公杨怀仁。 口耳相传这种事,本来是个褒义词,可惜人和人之间用这种口耳相传的方式传递消息或者讲述故事,每个听了故事的人总会加上自己的理解,然后再一次转述给其他人的时候,总会添油加醋乱烩一番。 杨怀仁的名声在大宋,如今还是很大的,民间百姓大都是听了些说书的讲得绘声绘色的故事,而衙门里的公人,则是从朝廷正式的文书里了解了这个人的。 比如环州一战,朝廷就曾经下达了公文到各州各县,对杨怀仁的功绩大加赞赏,鼓励下边的官员以杨怀仁为榜样,做一个忠君爱国的好官员。 光这一点,就够让别人羡慕的了,毕竟大宋对外战争取胜的时候不多,当时大宋上下的文武官员,还是受到了很大的鼓舞的。 后来便是些演义之类的故事和传说了,这些传说里对杨怀仁的评价,就褒贬不一了,不过故事里杨怀仁的性格脾气,总是被描述的非常凶狠和残忍的。 比如在环州被俘的那一万多西夏静塞军司的将士,便有人说是被杨怀仁做成了菜或者炖了汤给当下酒菜给吃了的。 还有冲突濮王府的事情,正面的说法叫不畏强权,反面的说法叫目无法纪和狂妄自大。 杨怀仁以前听了也就一笑了之,不会把那些市井里的小说故事当了真,但凡是肯动动脑子想一想的人,便能听得出来,吃了一万多人?那得多大的胆子和嘴巴? 不过面馆里趴在地上的几个官差想起这个故事来,还是怕了,顾不上身体的伤痛了,赶忙趴伏在地,也不忘偷偷抬头睨上一眼杨怀仁的嘴巴,看看这个人的嘴到底有没有那么大。 雷押司赶紧缩着身子也跪了下去,连头也不敢抬了,他怕接触到杨怀仁的眼神,心想着这下可完了,那个望江楼的林掌柜的,还真是把他给坑惨了。 现在别说能和通远郡公杨怀仁搭上关系了,想起刚才三番五次给人家脸色看,怕不被人家嫉恨了才怪,听说这个杨怀仁杀人不眨眼的,自己这条小命算是赔在这里了。 牛大和牛二娘,以及一直躲在一边的那几个泼皮混混,被眼前这一幕给吓糊涂了,连州尊县尊两位大老爷都给眼前这个年轻书生下跪行礼,那他得是多大的官? 别说见过了,也许是听都没听说过的大官,可能是小拇指头动一动,就能要人命的那么大的官,一句话就能决定了你的生死呢,那还等啥,跟着跪吧。 面馆里跪了一地,外边看热闹的广大百姓们懵逼了,这……啥情况啊?离的窗户近的好像把热闹看明白了,那个刚才说自己看热闹的年轻书生,竟然是个钦差大人,听说还是个什么郡公大官人。 有人说出了杨怀仁的名字来,旁边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婆娘,吓得赶紧捂他的嘴,煞有其事地小声嘀咕着,“你个不怕死的,大官人的名讳是你能随便喊的?” 那被捂了嘴的汉子浑身激灵了一下,心说还是自己个婆娘懂事,自己差点就因为说错了话掉了脑袋,既然人家是钦差,听说见了钦差就跟见了官家一样,那还等啥,也跟着跪吧。 也不知道真没传的,反正是挺邪乎,不管是怕了杨怀仁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也好,还是见了别人下跪自己也下意识的跟着学也好,牛记牛肉面馆外掀破浪似的哗啦啦跪了一地人。 屋里杨怀仁本来还在气头上呢,见门外老百姓知道情况或不知道情况瞎起哄的都跪了一地,他先麻爪了,心说这是怎么闹的? 本来就想当着绵州的两位大老爷面前,狠狠教训一顿雷押司等迫害人家牛记牛肉面馆的一干人等,然后便抽身离去的。 没想到事情出乎预料的给折腾大了,百姓们注定了会把今天所见所闻编成了新的段子出去传扬,到时候不管是说好听的还是说难听的,反正他杨怀仁可是又出了一次风头。 不过杨怀仁把自己摆在百姓们的角度去想,这件事闹大了,公开处理也并不一定是件坏事,有人非要给他编排故事,那就让他们编排去好了,大不了以后真传到京城里去,再让朝堂上那些大佬们笑话他一次少年人意气罢了。 杨怀仁忙站在窗边向窗外大声说道,“相亲们,快快起来吧,今天便让我替牛记牛肉面馆的牛大和牛二娘公开讨一个公道。” 说罢他示意门外那一队钦差侍卫,侍卫们赶忙挨个去扶那些跪在地上吓得颤颤巍巍的百姓们。 等大家半信半疑的站起身来,杨怀仁才转头对宋知州说道,“宋大人,你也起来吧。” 宋文举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刚才他从杨怀仁的脸上看出来他是非常气愤的,虽然之前他让钦差侍卫带他来的过程不那么让人舒服,但他还是谨慎地想明白了,一定是雷双庆利用职权干了什么坏事,得罪了这位钦差大人。 他没有立即起来,而是抬起头来说道,“下官管理属下无方,还望上使大人降罪。” 这就是一个为官多年的人所具有的说话的艺术了,不管弄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先谦卑地表示自己有错,实际上却是把未知的坏事和自己撇清了关系,至于勇于认错,又给上官一个不错的印象,让他想对他发难,也没有那么生气了。 杨怀仁自然听懂了宋文举这话里的所包含的意味,管理属下无方,并不是什么大罪名。 何况人家一个知州,手底下押司和公差多了去了,不可能每一个人都盯得很紧,保不齐这些人里边具有利用职权欺压善良百姓的。 杨怀仁即便是钦差,也不可能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责怪到他一个知州头上去,不过杨怀仁觉得这件事必须要对相关人等进行惩戒的,让西南其他地方上的基层官吏以儆效尤。 正文 第775章:小惩大诫(中) 杨怀仁决定临时在牛记牛肉面馆里升堂,仪式什么的都省了,吃饭的饭桌清理出来,只留下了一个竹筒做的筷盅充作了惊堂木。 “啪!” 杨怀仁猛地敲了一下桌子,那动静跟真的惊堂木还是有很大的不同,宋文举和周瑞见状觉得好笑,可又不敢笑出来,只得站在一边抄着手站在一边,低着头等着看钦差大人这是又要玩哪一出。 杨怀仁想了想,说带人犯吧,似乎有点不妥,赵四和雷押司刚才的行为是非常可恶,但是从律法的角度讲,还不能把他们称作了人犯。 “带……” 杨怀仁搜遍了脑袋也没想出个合适的词来,便直接说道,“把赵四给我带上来。” 两个钦差侍卫这时候便充作了衙门里的衙役,走上来拖着一滩烂泥似的赵四来到杨怀仁面前。 杨怀仁隔着饭桌看了一眼赵四,这小子这会儿跟刚才那个恶汉形象有很大的反差,浑身抖似筛糠,脑袋埋得很深,那模样好像要钻进了地缝里一般。 “赵四,抬起头来答话。” 赵四仿佛没听见一般,还是那个熊样子,杨怀仁“啪”地又敲了一下桌子,那两个侍卫便一左一右拽着赵四的肩膀把他提溜了起来,可是他的脑袋还是用力往下耷拉着,不敢抬头去面对杨怀仁严厉的眼神。 “赵四,本官问你,你对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可有什么好说的?” 杨怀仁这话直接不去陈述他刚才做过的恶事,而是直接问他对他做过的事有什么认识,便是认定了他所做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了,根本没有让他交代一次的必要。 赵四还是低着头,不敢说话,旁边的侍卫踹了他一脚道,“大人问你话呢,你装聋作哑,可是藐视钦差大人?!” 赵四这才吓得急道,“小底不敢。刚才……刚才的事情都是小底不对,小底知道错了,求大老爷放小底一马,小底以后再也不敢了……” 赵四也知道既然眼前这位钦差是亲眼见了他从走进牛记牛肉面馆之后的所有行为的,自知要狡辩几句也没有什么意义,不如赶紧求饶。 他口气倒是装得很真诚,带着哭腔,脸上也是不知哪里来的泪水和鼻涕,边说边快速的磕头作揖,那样子跟小鸡出米似的,就是模样上差了点。 杨怀仁厉声道,“你和你的那些手下的所作所为,按律应该每人打上二十大板,不过你和他们还不同,首先你是带头的,其次你这张嘴也太不干净了,本官判你挨四十大板,你可认罚?” 要是刚才赵四是假哭博取一些同情,那听说自己要挨四十大板的时候,可就是真哭了,他们这帮街头混混,看着挺厉害似的,其实都是些假把式,身子骨弱着呢,真挨了四十大板,怕是半年都下不了床了。 杨怀仁心里想的却是本来如果不是公开审判,私底下我肯定会因为你说过的那些话,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菊花开”的。 但如今当着两位本地官员和诸多围观百姓的面上,若是真那么罚他的话,怕将来有些好事之人又要乱说杨怀仁有什么特殊癖好了,所以放你一马。 赵四此时也没有辩驳的勇气了,心想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钦差大人又不能常驻在绵州城里,半年之后我下了床又是一条好汉,便认了下来。 不料杨怀仁又转向了巴西县令周瑞,“周大人,既然这里是你巴西县的治下,以后若是有像赵四这样的泼皮无赖再用类似的方式欺压良善百姓的,照今天的例子惩戒,我这话不单是说给你听的,也让百姓们知道,他们作为你执行本官这条命令的监督。 若是有人举报了你没有按我说的去办,到时候本官一定让你替那些欺压良善的泼皮无赖们顶罪。” 周瑞心说巴西县街面上像赵四一样的泼皮无赖多了去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衙门里哪有那么多人力物力处理那么多类似的小事?那将来衙门还干不干正事了? 可他面对如今的情况,哪里敢说个不字?于是赶忙恭敬的回道,“下官谨遵上使令下。” 杨怀仁点点头,又对侍卫说道,“把赵四和另外几个无赖拖出去行刑,就在百姓面前打。” 侍卫们得令,便把赵四他们几个拖了出去,就在面馆门口,当着越来越多的围观的百姓,给他们脱了裤子打了起来。 不知是哪个好事的百姓先开始的,每当赵四他们挨了一板子惨叫一声,百姓们便数一个数,然后大声叫一声好,数百名围观的百姓们一起大叫着,气氛一时非常热烈,跟过了年一样。 面馆里杨怀仁又叫了雷双庆出来,“雷押司,你可知道你今天犯了什么罪?” 雷押司一听这话便心叫不好,方才杨怀仁审赵四一班人等的时候,只是说他们有错,却并不说他们有罪,轮到他的时候便认定了他有罪,那对他的惩罚可就不是打多少板子了事了。 “小底……小底有罪。” “哦?” 杨怀仁笑着问道,“那你说说,你有什么罪?” 雷押司想了想,“小底身为衙门里的公差,不但不维护正义,反倒利用职务之便,帮助望江楼掌柜的林大祥欺压牛记牛肉面馆的牛大和牛二,亵渎了一名公差的职责。小底糊涂啊……” “你倒是心里挺有数。那你觉得,你应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杨怀仁听他口气里有悔过,也有无奈,还是觉得像雷双庆这样的武人,并不一定就是骨子里多么坏,而是在地方上无法实现他们最初练习武艺时候的梦想,被市井里的不良风气所染污了自己的内心,才慢慢学了坏。 像他这样有些真正的武艺的人,如果因为一时糊涂犯下的过错就耽误了他的一生,难免让人觉得可惜,白白浪费了他一身的武艺,所以杨怀仁才觉得雷双庆这种情况,在施以必要的惩戒之后,能让他重新做人,那才是真正挽救了他。 正文 第776章:小惩大诫(下) 雷双庆觉得他的一生都完了。他自幼拜师学武,虽然没能和小时候幻想的一样,长大之后成为江湖上一号有名的侠客,但在绵州当地,他还是极具威望的。 任谁提起来雷双庆雷押司的名号,起码内心里还是有些敬畏的,这也让他和他娘能在绵州当地的大豪族雷家之中,能抬起头来做人。 不过声名归声名,钱财归钱财。他爹这一房,在雷家里头只能算是个小门小户,庶出的子弟,是不怎么受雷家老太爷待见的。 分房分地的时候自然是有他一份,雷家家大业大,祖上传下来再多的田产也是有数的,真正分到他家的田地,也不过十来亩而已。 要是个普通的人家,一家人指望着这十来亩地过活,也是足够吃穿了,但也说不上多么富裕。 雷家嫡系的子孙是有书念的,而雷双庆这样的庶子庶孙们,要么自寻出路,要么只能长大了种地。 雷双庆便是被他爹送去了青城山拜师学艺,这才学了一套刚劲狠猛的青城十三刀回来。 之后为了让他进衙门里当公差,他爹又倾家荡产走关系找门路,最后连家里的田地也卖了六七亩,才让他进了衙门。 他也是有些本事的,这近十年来,不论是维护治安还是缉拿盗贼,他都立下了不少功劳,巴西县县尊周瑞前年上任的时候,见他为人和本事都不错,便委任他一个押司的职务。 可正因为在衙门里有了职务,雷双庆的脑子也变得活泛起来。想着如今他职务在身,进京考武举的想法是行不通了,不如放下自己最初的理想,珍惜眼前所得到的东西。 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七八口子人,生活的担子几乎全部在他肩上,单是靠着那三亩地和他那点月钱,家里日子总是过的非常拮据的,他开始慢慢的不满足了。 作为一个男人,养家糊口,让家中双亲和老婆孩子过上富足的日子,另寻一些赚钱的门路本是没有错的,可惜雷双庆走错了路,开始利用他的职务之便,为一些当地的大户和商家攫取利益。 所以林大祥找上他来牛记牛肉面馆里搞事情,就是理所当然的了。二十两银子,对杨怀仁这样的人来说也许不算什么,可对于雷双庆,那就是很大的一笔外快了。 但也正是因为他一时的贪念,才让他落到了如此窘迫的境地,雷押司用一个他见到没见过的人的名字唬了人家半天,最终却发现那个神秘的高高在上的人,就在他眼前,他却没有认出来。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如果他丢了现在押司的这个差事,还要受罚的话,那么他的一家老小将来要怎么生活? 以前被一些邻里街坊的指着脊梁骨背后说些难听的话,他也没在乎过,毕竟人家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可如果他不是押司而是一个平民呢?人家又会怎么说怎么做呢? 雷双庆跪在地上叹气,想了无数种可能,最大的那个可能,就是他这一辈子算是完了,不仅如此,还连累了他的家人,人的名声一丢,就再也难找回来了。 杨怀仁看着他追悔莫及的样子,觉得和赵四刚才那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又有所不同,但是从他的神情里,杨怀仁看出来,他是真的后悔了。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把他一棍子打死,以他现在的地位,要杀一个人,或者要一个人从此再无出头之日,那简直太容易了。 可把一个身怀绝技又有真本事的人就这么给废了,实在是太浪费人才了,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个主意。 “雷双庆,问你呢,你觉得你犯下的过错,应该受到怎么样的惩罚?” 雷双庆缓缓抬起头来,眼睛里都流淌着悔意,却又坚定的回道,“小底的确是犯了大错了,大人说怎么处置,小底都绝无怨言。” “好,很好。” 杨怀仁点点头,“那我便免去你巴西县衙门押司一职,你可有意见?” 雷押司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小底甘心认罚。” “嗯,”杨怀仁想了一下,“那我说要送你去西北秦凤路那边当一个边军,你可愿意?” “嗯?” 雷双庆迟疑了一下,抬起头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望着杨怀仁,接着本来黯淡了眼神里仿佛透出了意思闪光,“小底愿意听从大人的安排。” 雷双庆从杨怀仁对他这样的惩罚里,似乎感受到了一些不同,看上去不通情理,却是隐隐透露出一个信息,杨怀仁要用他。 尽管去西北秦凤路那边当一名边军,意味着要远离家人去西北边地受苦,可这也代表着,他一身的武艺和曾经年轻时的抱负得到了施展的机会。 绵州知州宋文举有点迂腐,听了杨怀仁的判罚,似乎觉得哪里有点不妥,便开口说道,“启禀杨大人,雷押司利用职务之便欺压良善百姓是不对,方才撤销他在衙门里的职务也没有错,可是发配充军,这惩罚是不是太过严厉了些?” 杨怀仁笑道,“谁说我判罚他发配充军了?” 宋文举仔细回忆了下刚才杨怀仁和雷双庆的对话,似乎杨怀仁只说免除了雷双庆的押司职务,却并没说把他发配充军,而是询问了雷双庆之后,介绍他去秦凤路边军里当兵。 这件事他一个文官确实是搞不太明白了,而雷双庆自己是心里明白的,杨怀仁这是给他机会,去一个更适合施展他才华和本事的地方从头来过,重新做人。 “宋大人,”雷双庆转身对宋文举抱拳施了一礼,“钦差大人并不是滥用刑典,免除小底的押司职务是惩罚,让小底去秦凤路当边军是给小底机会改过自新,是对小底小惩大诫了。” 杨怀仁微微一笑,心说雷双庆不傻,对于自己的用意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他再看看面馆里被刚才一通折腾已经没有了样子,又大声喝道,“罪魁祸首望江楼掌柜林大祥呢?怎么还没有带到?!” 正文 第777章:上边有人(上) 杨怀仁话刚说完,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叫嚷声,一个尖嗓子四十来岁的男子叫嚣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捉我?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我上边有人!” 等他被两个侍卫捉进了面馆里,他都看到宋文举和周瑞两位大人了,也还没有哪怕一点害怕的意思,竟然和两位大人打起招呼来了。 “咦?宋大人和周大人也在啊,那正好,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兵丁,不问缘由便把小人拖拽到这里来了,两位大人可要给小人做主啊。” 宋文举和周瑞心说得亏你也是个大酒楼的掌柜的,怎么一点眼力价儿都没有呢? 你平时张狂了些也就罢了,你到处说你家望江楼的东家在京城里和通远郡公是生意伙伴,也吹嘘两人关系不错,可通远郡公杨怀仁就在这屋里呢,你理都不理这是怎么回事? 杨怀仁心里觉得好笑,在东京城里的时候那些生意伙伴一起吃饭喝酒的时候,大家都说望江楼的张大鼻子做买卖多么多么精明,怎么在绵州分店,他竟然用了这么个笨蛋? 周瑞和林大祥平日里也是有些交情的,平时到望江楼里请客吃饭,都不用给现银,而是可以记账的,这时见林大祥犯傻,便偷偷的摆着手给他打手势提醒。 可林大祥确实太笨了,全屋子里人几乎都看见了,他却跟个没事人似的,依旧大声喧哗道,“两位大人怎么不说话?难道没有王法了吗?你们平时去咱家望江楼吃酒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你们可要知道,我上边可是有人的……” 杨怀仁见这伙计吹的没了边,便插话打趣道:“你就是望江楼的掌柜的林大祥?” 林大祥气呼呼地转过头来看向了那个打断了他吹牛的人,见这人面生,穿了一身普通买卖人的装扮,却生得像个文弱书生,便没好气的问道,“你又是谁?” “我……我就是一过路的。” “哼哼”,我当是干什么的呢,忽然间林大祥又觉得场面有点奇怪,接着问道,“你个过路的买卖人也太没礼数了,本州本县的两位大人都站在这里,你竟然大喇喇地坐着,成何体统?” 宋文举和周瑞听完这话恨不得一头把他撞死,这么明显的事情你个林大祥还没反应过来?就算钦差大人没穿官府你不认得,那些侍卫可是全副披挂,你不是说你曾经在京城里多么风光吗?怎么练禁军也不认得了? 杨怀仁笑道,“我……那个腿脚不太好,对了,你说你上边有人,这个人是谁啊,厉不厉害?看把你牛的……” “你这是什么话?” 林大祥又有了机会在一个生人面前吹牛比,自然不肯放过这样的机会,“你可以看不起我林大祥,可不能看不起我姐夫张大贵。 张大贵听说过没?望江楼的大东家!他在京城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哩,通远郡公杨怀仁知道不?和我姐夫那可是兄弟相称的……” 一边已经安静了很久的兰若心终于忍不住了,“噗嗤”笑出了声来,坏笑着偷偷问杨怀仁,“你什么时候和张大鼻子称兄道弟了?大鼻子都五十多岁的人了,你跟人家称兄道弟,是不是赚了人家便宜了?” 杨怀仁一脸黑线,好不尴尬。心说我丢了这么大的脸了,你还有心思消遣我,趁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吹牛比的林大祥身上,桌子底下伸手在兰若心大腿上捏了一把,捏得他面红耳赤,这才止住了笑意。 杨怀仁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本来想狠狠惩罚一下这个林大祥的,闹了半天他能当上望江楼在绵州分店的大掌柜的,是因为他是张大鼻子的小舅子,还是靠的裙带关系。 不过话说会来,这也就难怪了,张大鼻子就是再蠢,也不会用这么一个二百五的人当他一家分店的掌柜的,看来是他家婆娘吹了不少耳边风,在给他小舅子谋了个差事,让他有机会风风光光的到处吹牛比。 杨怀仁又问道,“通远郡公杨怀仁?听说过,好像没那么牛比吧?不就是当了个郡公嘛,在王公贵胄多如牛毛的东京城里,还真不算是个大人物。” “唉,”林大祥反驳道,“年轻人,这就是你不懂京城里的情况了,杨郡公虽然只是个郡公,东京城里比他爵位高的人也有一些,可那些爵位比他高的人却没有他权力大。” “权力?” 杨怀仁倒是愣了,他都不知道他还有权力这东西,疑惑道,“他还有权力?” “当然有!不仅有,还大着呢!” “不对吧?我怎么听说他根本没入朝堂,不参与朝政,那他又是从哪里来的权力?” 林大祥似乎来了劲头,摆了摆手不屑道,“年轻人,别以为你读了几年书,都觉得你懂京城里的事情。 进了朝堂那不代表就权力大,没进朝堂也不代表就没有权力。朝堂上当大官的,看着风光,可做什么事都处处受限,那些谏官们闲得很,没事就找他们的麻烦,今天参一本,明天奏一道折子,他们难受着呢。 可杨大郡公就不同了,他虽然不入朝堂,可在外边狠命的赚钱啊,他顶这个郡公的爵位,做起买卖来,谁敢不给他三分薄面? 这年头,有了钱,便是有了权,只要钱多,有权的也得给你低头,懂吗? 就说我吧,别看我一无官职二无功名,可是我有钱,钱就可以买权,再说我上头有人,我怕谁?” 宋文举和周瑞站在哪里听完林大祥这一席话,几乎要崩溃了,他们俩其实也知道林大祥是个什么人,知道他最擅长的就是吹牛比。 以前虽然知道他吹得太过,但还是忌讳他姐夫张大贵和杨怀仁的关系,多少都给他留了些面子,如今当着杨怀仁的面,他还这么吹,两人便知道这傻蛋傻到姥姥家去了,已经没救了。 杨怀仁又问道,“那赵四和雷押司来牛记牛肉面馆里给人家拆台,就是出自你的主意喽?” 林大祥见面馆里被折腾得够呛,以为赵四和雷押司已经得手,便狂妄地笑道,“是我的主意又如何?” 正文 第778章:上边有人(下) 见识了林大祥之后,杨怀仁觉得他真是服了,见过蠢得冒泡的,但没见过蠢得冒泡而且还是五颜六色的。 “既然你供认不讳,那也不用我审了,来人啊,把林大祥拉出去重打四十大板!” “慢着!” 林大祥这才觉得哪里不对了,一脸惊疑道,“你说的什么?打我四十大板?谁给你的胆子,还敢打我?我可是上边有人!” 这会儿连一只在旁边吓坏了的牛大和牛二娘也憋不住了,竟然笑喷了出来,他们听了那么久,也猜到吃面的那四个人大致是什么身份了,这里边的事情,也想了个一清二楚。 林大祥整天口头禅是的挂在嘴边的“我上边有人”,可那个他时常提起的上边的人就坐在他面前,他却不识得,是不是很傻很天真? 杨怀仁笑道,“你整天说上边有人上边有人,你可知道你上边那个人,就是我?” “你?” 林大祥嘟着嘴想了一下,竟还是没想明白,觉得眼前这人太年轻了,二十来岁的年纪,在他的想象里是如何也跟大名鼎鼎的通远郡公杨怀仁扯上半点关系。 “哈哈”,他忽然大笑起来,“你吹什么牛呢?你才多大点人?怎么能跟通远郡公相比?不过你胆子也是个大的,竟然敢冒充通远郡公大官人,就不怕我写封信告诉我姐夫,让他告知了他的好兄弟杨大官人?” 这话听到杨怀仁耳朵里,他差点一口气没喘匀和呛到自己,心说这天底下还有比你林大祥胆子大的?不过也真正应了那句话,无知者无畏。 杨怀仁实在是替林大祥的智商捉鸡,都不能用欠费欠充值来形容了,简直就是智商负数,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忽悠着张大鼻子做了望江楼绵州分店的掌柜的,怕是这买卖没完蛋了,张大鼻子倒贴了不少钱吧。 杨怀仁摆了摆手,“好好好,你写,我也不着急,你写完了信,我帮你派人送到京城里去,送给你姐夫张大贵看,他要是不一巴掌扇死你个小舅子,我我我……我便替他扇死你。 来人,上笔墨纸砚,让林大掌柜的写信!” 牛记牛肉面馆很小,也没个记账用的柜台,这会儿工夫侍卫也没处去寻笔墨纸砚,牛二娘反应快,憋着笑站起身来,小跑着从后厨里取了笔墨和纸张出来,放到林大祥面前的桌子上,还给他铺平了纸张等着他写信。 林大祥这下有点开始怀疑自己了,挠着腮帮子,眼睛盯着桌上的纸笔看了看,不知道是该写还是不该写。 门外透过窗户往店里看热闹的百姓们本来被林大祥的傻样逗得捧腹大笑,这会儿却忽然安静了下来。 有个好事的年轻汉子本想大叫一声逗逗林大祥的,他旁边的一个同伴忙制止了他,小声说道,“别喊,咱们再看看,看看林大傻子什么时候才能反应过来。” 就这么安静了好一会儿,林大祥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指着杨怀仁问道,“你,你,你就是……杨怀仁?” 杨怀仁装出一张苦脸来,“你觉得我有必要装作我自己吗?” 林大祥这下才算明白过来了,脸色也跟着呈现出一片蜡白,回味了一下刚才他和对面这个年轻人的对话,总算搞清楚了他一天最少说一百八十遍的“上边有人”的那个人,便是眼前这一位。 心慌,冒汗,胆颤,腿软,一时之间林大祥也分不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感受,身子跟突然被抽掉了骨头架子一般,瘫跪在了地上,口中结结巴巴说道,“大人赎罪,大人赎罪啊,小底那都是胡说八道,胡说八道的啊……” 杨怀仁这时也没兴趣再跟他玩下去了,他想到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当初把牛肉面的方子拿出来,和京城里十三家大型的酒楼签署协议,成为合作伙伴,最初的想法就是自己出技术,让他们出人力物力财力,然后替自己赚钱。 其他的事情也没想过那么多,可没料到他们会利用了他如今的地位和名声,来为自己的生意某得更大的利益。 为商和为官,都有各自的道行,各自的规矩和圈子,也便有各自圈子里不成文的生存习惯,商人从当官的那里获取做生意的方便和官方的保护,而当官的则从商人那里获取自己想得到的利益。 如果不牵涉到违法乱纪的事情,这样的官商结合,其实自古以来就有,再过一千年也依然存在,这都是人与人,人与社会生存发展自然产生和存在的一种关系,谁也没法斩钉截铁的就说它的存在是合理或者不合理的。 但是如果这种关系发展成了一种相互勾结,相互谋利,而且破坏了社会公平和人民大众的利益,甚至到了无视法纪的地步,那问题就很严重了。 林大祥确实不是个精明人,而且从他的表现来看,也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傻子罢了,但那十三家合作的酒楼,在全国各地加一起还有三百多家分店。 那些分店里又有多少掌柜的,利用他杨怀仁的名声四处招摇撞骗,和当地的官府相互勾结谋取了多少利益?又有多少像牛记牛肉面馆一样的小买卖人因为无形中成了他们的竞争对手而遭到他们的迫害? 恐怕是数不胜数。这些仗势欺人的事情里,杨怀仁确实不知道它们发生了,也确实没参与到这些做坏事的勾当里去,但是他的名气,却也是实实在在的被他们利用了。 照这么说来,那是不是也代表着杨怀仁在这些坏事里都有份呢?真是不出门不知道,出门吓一跳。 有些事,当你到了一定的位置上,你不用做,便有人替你做了,不知情,不参与,不代表在这些事情里,杨怀仁就没有过错,这是一件值得杨怀仁去反思的事情。 杨怀仁此刻的心情很奇怪,他以前只想着用自己的办法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却从没想过他在实现自己的理想的路途上,又无意之中伤害了多少无辜的人呢? 正文 第779章:过则勿禅改 圣人有云,过则勿禅改。杨怀仁从来没觉得他是个完人,所以注定了会犯各种各样的错误。 他与生俱来的性格决定了他这一生中,是会小错不断的,不过犯错不要紧,关键是能及时发现自己的错误,然后改正。 “林大祥,你也不用写信了,凭你的智商,恐怕你也说不明白。” 杨怀仁摆了摆手,示意侍卫把纸笔拿到他面前那张桌子上来,“这信,还是我亲自写。” 说罢他便埋头认真的写起信来,屋子里的大人也好,侍卫也好,跪在地上的一帮人也好,没有一个敢出生的,便那么静静地等着杨怀仁写信。 过了好一会儿,杨怀仁才放下笔,拿起刚写好的信纸来,吹了吹墨迹让他干了好装在信封里。 一切都做完了,杨怀仁才对林大祥招招手示意他走上前来,林大祥哪里敢站起来?只得用膝盖当了脚,扭啊扭啊地挪了过来。 杨怀仁把信封交到他手里,“这是我写给你姐夫的亲笔信,我会派两个侍卫押着你送回东京城里去。至于绵州望江楼的经营,我会派人去的打理的。” 林大祥心里好似放下了一块大石,心道既然他让我送信回京城给我姐夫,那就代表着不会罚我了,今天能从杨怀仁手里逃过一劫,运气还算不错,怪不得大早上就听见雀儿对着我叫唤呢。 可他刚把信接过来小心翼翼的塞到怀里,杨怀仁却说道,“不过嘛……是你挨完了那四十板子再去。” “啊?大人饶命啊……” 杨怀仁笑道,“林大祥,你也不用怕,你做的事情虽然让人不齿,不过你也并不是个罪大恶极无可救药之人,我只打你板子,已经是看在你姐夫面上额外开恩了。 我一向都是会给第二次机会的,你记住,如果将来你能学好,把那些无聊的口头禅扔掉,好好跟你姐夫学做生意,将来你很可能还是个望江楼的掌柜的。 但如果你不能改过自新,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怕不用我亲自动手,你姐夫就得打断你的狗腿,听懂了吗?” 林大祥赶忙猛点了几下头,哆哆嗦嗦说着,“多谢大人再造之恩,小底知道错了。” 杨怀仁微微颔首,“知道错就好,你挨了打,也算是为你犯下的错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了,你去京城送信的路上,我会安排人让你坐马车去的,好了,你下去受罚吧。” 林大祥这才晃晃悠悠站起身来,虽然不大情愿,可他也只能走出门口,当着广大围观百姓的面前受刑。 杨怀仁接着对身边的兰若心小声说道,“若心,你也看见了,我相信你也知道我现在正在想什么。” 兰若心从杨怀仁平静的口气和略显忧心的神色里,也读懂了他在担心饮食连锁经营里那三百多家各地的分店也会有类似的情况出现,从而败坏了杨怀仁的名声,便点了点头。 杨怀仁道,“如今莲儿刚刚生产,家里的生意我也一直顾不上,连锁饮食的事情,劳烦你操操心,找几个人写信分别给那十三家酒楼的东主,告诉他们今天发生的事情。 措辞要严厉一些,如果是为了酒楼正常的运营,和当地官府打好关系那是必要的,但若是以后再发现他们手底下在各州各县的分店里有类似的情况,哪怕发现一次,也会取消他们的加盟资格。” 兰若心认真的记在心里,“嗯,你放心,这事今天就帮你办妥了。” 杨怀仁又转向了一直默默低头站在那里的宋知州和周县令,“宋大人,周大人,本官既然当了钦差替天子巡狩西南,便要事无巨细,事事关心。 你们不要以为每年完成了朝廷交给你们的税收任务,治理一方百姓没有出什么大乱子,就是有了好政绩。 既然大事你们能做好了,那小事也一定能做好,万万不能因为事小,就不当一回事。 特别是关乎到百姓的小事,就更不能不闻不问。今天是牛大牛二,明天就会有马大马二,朱大朱二,你们不去制止这样的小事,累计的多了,便成了大事。” 宋文举和周瑞忙躬身同声道,“上使大人教训的是,下官谨遵上使的旨意,以后一定尽心尽力为民办事,不论事务大小。” “嗯,很好,希望你们能说道做到。今天的事情,你们回去之后要吩咐衙门里的书吏文吏,也写一份公文,把事情的起因经过以及刚才的处理都写详细了,然后传达给西南各州各县,把我的想法传达下去。” “下官遵命。” “如此甚好,你们便回去做事吧。” 宋文举和周瑞这才忙告辞退出了门外,他们来的时候是被抓来的,门外早来了衙门里来看个究竟的下属们,他们赶忙把杨怀仁吩咐的事情宣达下去,一行人便回衙门里忙活了。 “让门外围观的百姓们都散了吧,大家还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活。” 侍卫们也领了命,出门客客气气地引导百姓们去忙活自己的事情,不要围在牛记牛肉面馆门前堵塞了本就不宽敞的道路。 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杨怀仁其实是有点后怕的,想林大祥这样的人,借了杨怀仁的势在地方上作威作福的人可能大有人在。 现在也许还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如果不是今天及时发现,给了杨怀仁及时改过的机会,那将来万一闹出什么大事来,怕是又要被朝堂上的人说他恃宠而骄了。 赵煦和他之间的关系,现在看也许还挺不错,但是赵煦毕竟是个皇帝,有些事听的多了,也难免会生疑,总会让杨怀仁逐渐处于一个不利的局面。 杨怀仁最后才想起牛记牛肉面馆的主人牛大和牛二娘还跪在地上,忙起身亲自走过去把他们俩扶了起来。 牛大感激杨怀仁替他和他妹妹出了心中一口恶气,心里爽得很,不过面对杨怀仁这么一位贵人,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是看着他“呵呵”的傻笑。 倒是牛二娘怔怔地望着杨怀仁,忽然说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少年厨神……杨怀仁?” 正文 第780章:女徒弟(上) 牛二娘说完了也意识到她对一位高高在上的钦差大人直呼其名是非常无礼的举动了,赶忙又要伏下身去跪拜。 杨怀仁立即伸出双手虚扶了下,示意她赶紧起来,他又怕自己的名头吓坏了这个小丫头,便尽力让自己显得平易近人一点,和蔼地答道,“是啊,我就是你说的那个杨怀仁,如假包换。不过嘛,厨神二字是人家的玩笑之语,我就实在不敢当了。” 牛二娘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用一种质朴的目光盯着杨怀仁的脸仔细看了一会儿,忽然又觉得这样看人家也不好,可目光一直时间又不知道往哪里放,便斜眼看向了门外。 门外的围观百姓们已经渐渐散去,只剩下几个临近的店铺里的人,装作做着手里的活计,眼神却远远的向面馆里张望,想看清楚传说中的杨怀仁到底长了个什么样。 杨怀仁见门外占了一队护卫,阻止无关人等进门,以为是牛二娘怪他们当了大门耽误了牛记牛肉面馆的生意,便安慰道,“你家面馆里今天让赵四和雷双庆他们一闹,怕是也做不了生意了。” 他又看了一眼店里的情况,忽然愧疚地说,“哎呀,这事也怪我,刚才判了半天,竟然忘记让他们陪钱了,你看我糊涂不,平时一点亏不肯吃的主,如今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牛二娘忽然觉得眼前这个钦差大人非常有意思,明明是个大人物,对待那些恶人生气起来的样子也确实令人心生畏惧,可对待像她一样的老百姓的时候,却又和蔼可亲,完全没有一个当官的人的架子。 她咬着嘴唇低头沉思,似是心里有话要说出来,可是又觉得眼前这个人毕竟是个钦差大人,好像是活在云里雾里的人物一般,和她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所以觉得这话说出来显得又太过唐突。 杨怀仁察觉到了这一点,便问道,“牛二娘你可是有话要说?尽管说好了,不要把我当做一个什么钦差大人,其实我和你平时见的普通老百姓,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也是吃喝拉撒便过了一天的。” 这时天霸弟弟不自觉的捂着肚子皱起了眉头,被牛二娘看在了眼里。 “这位大个子哥哥,可是肚子不舒服?” 天霸弟弟以为她误会他吃了他家的牛肉面肚子疼了,便笑呵呵道,“不是的,你家牛肉面挺好的。是我……” 小七这时抢了话道,“是他饿了。你是不知道,这一位可是御封的‘大胃王’,刚才他点的二十碗牛肉面都没上齐呢,就被那几个泼皮闹事给搅和了,这位大胃王才吃了十来碗面,根本没吃饱。” 牛二娘立即重新整了整围裙,“那奴家立即给这位官人去再做些牛肉面出来。” 牛大似乎非常懂他妹子的心思,便拦住了她道,“你陪大人说话,哥哥去下面。” 说完牛大非常知礼的躬身对杨怀仁行了礼,转身便要去后厨里下面,天霸弟弟这下心里不好意思了,人家店里刚刚遭了难,如今人家还要照顾他的肚子,他紧跟着牛大也去了厨房,嘴里说着,“那我来给你打下手帮忙吧。” 小七也是感觉到这个牛二娘有什么话要对杨怀仁说,也许是当着太多人的面不好说出口,便也学着他的样子摸了摸肚子,“方才我也好像没太吃饱,我也去帮忙。”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了杨怀仁、兰若心和牛二娘三人。兰若心同样作为女人,比牛二娘只大了一岁的样子,便走到她身边,推着她并和她一起坐在了一条长凳上,“妹子有什么困难就说出来,他不给你做主,姐姐给你做主。” 牛二娘还是弓着身子跟个虾米似的有些害羞,毕竟她是个寻常的小老百姓,跟一个钦差大人有些话要说,总是有压力,会感到紧张不安的。 杨怀仁逗趣道,“你要是有话说就是了,不用害羞,你要是不说,那我可也要去后厨里帮忙了?” 说着他也作势要站起来,牛二娘这才急切地说道,“我……我想拜你为师……只不过……是我痴心妄想了……” 杨怀仁没料想她扭扭捏捏了半天,只是支支吾吾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其实收徒这种事,杨怀仁并不拒绝,只不过他从来不讲究那些繁琐的收徒仪式,所以最初收了羊乐天这个大徒弟之后,像何之韵原来山寨了来的半大孩子们,还有后来莲儿从人牙子手里陆陆续续赎买回来的孩子里,又收了很多徒弟。 对杨怀仁来说,他也不计较什么师徒的名分,只要是有人愿意跟他学厨,他也愿意教授些他的厨艺知识给他们。 直到后来他投入二十万贯钱建设庖厨学院,也是要把他所学的后世的相对先进、完善和成体系的厨艺知识传授给更多的人,并愿意让他们帮助他传承下去,让广大的大宋百姓能够吃到更多的美食。 只不过主动要求拜师学艺的女孩子,他还是头一次见。其实在当时有很多出名的厨子都是女性,只不过她们很少抛头露面走到前台来,所以很多人不知道罢了。 杨怀仁走进牛记牛肉面馆,从吃到第一口面的时候,便意识到了这家面馆的厨子并不一般,能把他的随园牛肉面模仿到九成像的地步,起码比起京城里那些所谓的名师大厨山寨的牛肉面可强太多了。 等他知道这个他心中欣赏的厨子是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的时候,也许是厨子之间有那么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心有灵犀吧,杨怀仁便知道这个丫头在厨艺方面是有过人的天赋的,他们之间,必定会有更多的故事。 收她为徒,说来也不算什么难事,不过杨怀仁也明白,一个女子做了厨师,在这个年代也意味着她会失去一个正常的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有的东西。 “牛二娘,你真是这么想的?” 牛二娘忽然抬起头来,眼神里充满了渴望似的,紧咬着牙,用力的点了点头。 正文 第781章:女徒弟(下) “牛二娘,其实我比你大不了几岁,”杨怀仁撇了撇嘴,恢复到一个少年人的放松心态,“拜师的话,就没必要了吧? 京城西郊我已经建设了一座规模宏大的庖厨学院,是一座专门教授厨艺的大型学府,不如我安排你去学院学习厨艺吧。 那个……虽然目前还没有女学生,不过我会特意告诉先生们,让他们对你特殊照顾的,包括生活上和学习上,对了,你哥哥牛大也可以陪你一起去学习的,而且还学费全免……” 杨怀仁以为牛二娘听到这样的安排会欣然应允的,却说着说着发觉牛二娘本来有了些渴望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杨怀仁很想吹嘘他了解女人,可这大瞎话连他自己都骗不了,牛二娘的表现让他有些搞不懂了,便给兰若心打了个求助似的眼色。 兰若心是女人,女人和女人之间,也许交流起来更加顺畅,她温柔的问道,“二娘妹妹,你怎么了啊?仁哥儿安排你去庖厨学院学习厨艺,还能带着你哥哥也一起去,又不收你们学费,这不是件好事吗?” 牛二娘想了一下,才答道,“夫人,你也是个女子,应该知道女人去学院学***是要遭人冷眼的,何况生活上也有诸多不便……” 杨怀仁这才从她的话里想到这个年代,女人是不会出门去上学的,即便是官宦家庭或者大户人家的女孩子,也不过是小时候跟着男孩子去私塾里念书,只学到识字的水平便不再读下去了。 女人无才便是德,尽管这是明清时期那些酸儒们说出来的话,不过在宋朝,也是有类似的思想的。 一个大多数女子连名字都没有的时代,让她进学院和一帮男孩子一起念书,对牛二娘来说,这样的心理负担实在是太重了。 杨怀仁本想说可以单独在学院里划出一片小区域作为女学生的住宿和活动范围,可没等他开口,牛二娘忽然抬起头来对他说道,“奴家不去学院,奴家只要拜杨大官人为师。” 语气很坚定,目光里也是崇拜和敬仰的神色,这便让杨怀仁有点无法拒绝了,而且在他看来牛二娘的确是个非常天赋的丫头,自己亲自教她学习厨艺,也更能发挥她的天赋。 加上兰若心在一边也觉得这丫头不错,用一种好似撒娇的眼神盯着杨怀仁,他才欣然点了点头,“这样也好,不过我收你为徒,那些繁琐的理解便免了吧,你且先跟在我们身边,等回到京城,便去随园里先跟你大师兄学习基本的厨艺知识。” 牛二娘这下乐坏了,立即站起来转了一圈绕到杨怀仁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叩拜拜师之礼,嘴里激动的说着,“徒儿牛二娘多谢师父收纳,以后徒儿一定勤奋刻苦跟师父学习厨艺,也会尽心竭力侍奉师父和师娘。” 兰若心在一边不好意思了,牛二娘不知道她如今的身份,只是通过她的观察发现兰若心一直在杨怀仁身边,两个人又表现的十分亲昵,便认定了这是她师母了。 “那个,姐姐如今……暂时……还不是你师母呢,你师父家中还有两位师母,只不过因为最近刚刚生产……” 话虽然这么说,可兰若心心里却是十分欢喜别人用“夫人”和“师母”这样的称谓来称呼她,想起也许这趟跟着杨怀仁出公差回去之后便很有可能正式过门,竟忍不住脸色羞红了起来。 杨怀仁边摇着头边叹着气,又一次伸手把她虚扶了起来,“你勤奋刻苦学习厨艺就是了,我有手有脚的,不用你一个徒弟侍奉。” 杨怀仁心说他来到大宋这才两年不到的光景,已经娶了两房妻妾,还有个兰若心等着过门,欠下的桃花债也够多的了,可没有心思再收一个小的进门了。 一个女徒弟若是常在他身边转悠,怕是会引起前边这几位老婆或者未来老婆紧张了,万一一个不小心碰到了醋坛子,可够他喝一壶的。 牛二娘心里欢喜,也许是感到了杨怀仁话中的意味,也自知刚才她的话有点容易被人误解,怕别人也误会了再败坏了师父的名声,便又坐回了兰若心身边,笑眯眯地说道,“师父不用徒儿侍奉,那徒儿便侍奉未来师母好了。” 兰若心装作生气似的拍了她一把,杨怀仁则只好继续叹气,心说这丫头还真是个机灵的,嘴甜,又会做人,怕是将来家里那些徒弟们知道杨怀仁给他们收了一个师妹,心里要乐开了花了。 杨怀仁忽然想起刚才吃过的牛二娘做的牛肉面,便好奇的问道,“你这牛肉面的方子,是你从哪里学来的?或者……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 牛二娘见师父问话,便立即收了激动开心的笑容,认认真真地先颔首行礼,才慢慢答道,“回师父的话,牛记牛肉面的方子,怎么说呢……师父说的两种情况,都有点吧。” 这答案有点模棱两可,杨怀仁变得更好奇了,牛二娘见状,接着解释道:“徒儿小时候家里遭了天灾,和哥哥从小便没了父母,只得跟着流民去逃荒,从绵州老家一路逃到西京城里。 哥哥为了让我吃上饭,便带着我东家求西家拜的,终于遇到一个好心的掌柜的收留,让我们留在他酒楼里做活,每天才有了一日两餐。 本来我们也是在后厨里做些杂活,徒儿从那时便对做菜感兴趣了,在后厨里呆的日子久了,便看会了很多菜式的做法。” 杨怀仁点点头表示了认可,像她这样的天赋,说看会了一点也不夸张,但关键是她不光是单纯的模仿,而是懂得动脑子思考,思考不同的食材或者调味料,用不同的搭配能创造出不同的美味来,这便是一种难得的天赋了。 “那后来呢?” 兰若心好奇的问道,“牛肉面从流行起来到如今,也不过一年多光景,你是怎么学到了随园牛肉面的九成滋味?” 正文 第782章:敏锐的味觉 牛二娘腼腆地一笑,用一种调皮的眼神看向了杨怀仁,“说了师父可不能怪我。” 杨怀仁心说你要真像我想的那么有本事,我这个当师父的高兴还来不及呢,干吗还去怪你? 于是淡淡一笑,“说吧,我不怪你。” 牛二娘这才放心地说道,“我偷学的。” 她稍微顿了一顿,接着说:“其实也不能算是偷学,因为直到今天,我也还没弄清楚牛肉面汤的具体方子。” 这一点杨怀仁猜到了,尝过了她做的牛肉面,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判断,他想起西京城里是有几家和随园合作的酒楼的分店的,便直接问道,“你说的你和你哥哥打杂的那家酒楼,是八仙楼、归雁楼还是太白楼?” 牛二娘惊讶道,“是太白楼,师父又是怎么知道的?” 杨怀仁开玩笑道,“你师父我神通广大,未卜先知,呵呵……你继续说。” “哦,”牛二娘镇定了一下,“太白楼的李掌柜是个仁义人,当初见我们兄妹两个可怜兮兮的,便让我们进了太白楼,在后厨里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一开始虽然也没有工钱拿,不过我们兄妹能每天都填饱肚子,也没考虑那么多。 哥哥做的是筛石炭、抠灶灰的苦活,李掌柜见徒儿是个丫头,便让徒儿留在后厨里帮忙洗菜择菜,还有打扫卫生。 徒儿就是因为尝尝呆在厨房里,所以洗菜择菜的时候,便偷偷地去看那些大厨们做活,久而久之,便记住了那些厨子们烧菜的手艺。 直到去年,差不多就是这个季节,太白楼里来了个从东京城里过来的厨子,教后厨里的师傅们学习拉面,还有熬制牛肉汤。” 杨怀仁想了一下,时间上差不多,去年和那十三家酒楼连锁的时候大约是在秋季,太白楼和其他的加盟酒楼一样,都是派人从随园那里学了牛肉面的制作方法,然后回到自家店里开始试做。 后来京城太白楼便也开始向食客提供随园牛肉面,当太白楼的牛肉面生意火爆之后,李掌柜的便又让总店里已经熟练熬制牛肉汤和拉面的厨子开始去太白楼在各地的分店传授。 到冬天派人去了西京的太白楼分店里,时间也对的上,他问道,“你便是这时候偷学了如何熬制秘制的牛肉汤?” 牛二娘笑嘻嘻道,“可以这么说吧。那时候西京太白楼的李掌柜的也很小心,京城里来的那个大厨就更加谨慎了,每次趁着不忙的时候教那几个分店的厨子熬制牛肉汤的时候,闲杂人等是一律要被赶出后厨的。 但事情也巧了,他们都是些大厨,总是需要几个打下手干粗活的学徒留下来帮忙,他们见我只不过是个小丫头,便没往太在意,留下我帮忙清洗些用到的材料。” 杨怀仁接了话道,“我的牛肉面所用到的材料,其实也是些寻常酒楼厨房里常见到的材料,这个不算是秘密。 而最关键的两点,一是熬制牛肉汤的过程中的细节,二是秘制的调味料包的配比。 如果你在现场看,确实是能偷学到熬制牛肉汤的细节的,你是个细心的丫头,我相信你一定会非常在意他们操作的每一个步骤,然后会去思考为什么这样做。 但是秘制的调料包的材料和配比,恐怕你应该是没有机会得到的,可是你现在所熬制的牛肉面的汤汁其实已经非常接近正宗随园牛肉面的汤汁味道了,你又是如何做到的?” 牛二娘受宠若惊似地赶忙先福了一礼,“徒儿先多谢师父的夸奖。太白楼里以前也是有汤饼供应的,所以也有熬制好了的卤汤备用。 寻常的卤汤在徒儿看来,其实并没有什么秘密,他们熬制的卤汤虽然能提升汤饼的味道,但是那种熬制方法太过简单,也并没有什么技巧可言。 等徒儿第一次见识到熬制一锅牛肉汤还那么繁琐复杂的时候,便意识到这碗牛肉面一定是非常美味的了,便用心偷偷观察了他们熬制的过程,记住了每一个细节。 一开始也是不很明白的,因为徒儿基础很差,也没有亲自动手的经历,所以只能强迫自己先记住,然后回头慢慢去想,为什么在熬制牛肉汤的整个过程中,这个步骤要这么做,而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和不这么做的区别在哪里,对牛肉面的味道的影响又是什么。 而秘制的调味料包里具体放了什么材料,徒儿就实在无从得知了。不过徒儿有办法,有些调味的材料,徒儿是认得的,而那些不认得的材料,徒儿便记下它的样子来。 后来牛肉面在太白楼里卖得很好,几乎天天都宾客盈门,都是来点这一碗牛肉面的,后厨里也因此比以前更加忙活,每个厨子、帮厨、小二和打杂的也都忙得团团转。 也正是因为大家都忙,所以便没有了人注意我这个本来就不起眼的洗菜小丫头,也就给了我机会去尝那一锅牛肉汤的味道。” 杨怀仁听到这里笑了,他不得不佩服眼前的牛二娘,什么叫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呢?牛二娘那时候虽然不是个厨子,但是她有强烈的上进心,对厨艺又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兴趣和造诣。 她说到她趁别人不注意偷偷去尝太白楼的牛肉汤老汤的时候,杨怀仁便知道,牛二娘的味觉和他一样,都有一种超乎常人的敏锐。 “你便是不断的偷偷尝那一锅汤,然后再从后厨里的配料里对比,然后慢慢地去把它们搭配到一起,最后便得出了一个你认为最接近秘方的配比,对吗?” “嗯,”牛二娘不好意思的点头道,“徒儿就是用这种笨办法,慢慢一点一点的去尝,然后去配,才逐渐找了一个比较接近师父你的牛肉面秘方的配方来。 师父,你不会怪我偷学了你的牛肉面配方吧?” 杨怀仁坦然的摇了摇头,“不会,而且我还很欣赏你这种学习的劲头,以及喜欢动脑子思考的好习惯。” 正文 第783章:混合的艺术 “牛二娘,你在厨艺方面,的确是非常有天赋的,也是个懂得动脑子的人,只不过你能通过看和模仿学会几道菜,并不会因此让你成为一个厨子。 你缺乏的是基础的学习和不断的经验积累,我相信只要你用心,将来的你,别的不敢说,厨艺的精湛程度不会在我之下。” 牛二娘这下慌了,“徒儿不敢,师父被王爷誉为少年厨神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徒儿心中,师父便是这世上继南北厨神之后另一位可以被称为厨神的人物呢。 徒儿若能学到师父的十分之一就不错了,哪有可能赶得上师父呢? 师父刚才说的二娘的缺陷,二娘心里也是知道的,这也是二娘要拜师父为师的原因所在,不过嘛,以前也只能偷偷地想想而已,哪里敢想师父竟然站在我面前,还真的收了二娘为徒呢?二娘现在感觉好似活在梦里一般。” 一段话好似都在说她自己,可听到杨怀仁耳朵里确实非常受用的,被一个青春少女崇拜,让杨怀仁忽然有了一种后世当了大明星的那种感觉。 不过当他看到兰若心用一种俏皮又略带鄙夷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便赶紧收拾起了他的洋洋自得,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来,便问道,“那你们兄妹二人,怎么又回到了绵州,还开了这一家牛记牛肉面馆呢?” 牛二娘好像有点羞愧,“师父,你不会是怪徒儿偷学了你的牛肉面,然后自立门户和你争了买卖吧?” “哪里的话?!” 杨怀仁大大咧咧道,“你不是还没学全了吗?何况你家小店实在是太小了,原材料的采购方面,应该也是很困难的,一天恐怕也卖不了一百碗吧,怎么会抢了我的买卖呢? 不过话说回来,你没学全了牛肉面的秘方都能给绵州望江楼造成了这么大的威胁,看来这望江楼在制作牛肉面的态度上,也实在是太不认真了。 林大祥惩治也惩治了,他带着信回到京城,他姐夫看完了信,估计还要教训一下他这个小舅子,但张大鼻子如果不好好进行整改,保证他家望江楼提供给客人们的牛肉面的质量,那我将来回到京城便要好好跟他聊聊了。 我想问的是,你们兄妹二人是不是被李掌柜的发现了什么,所以被赶出了太白楼的?” 牛二娘不好意思的点点头,“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徒儿老是偷尝牛肉汤,便总想着要自己熬一次试试,所以便偷偷趁后厨没人的夜里去试做了一锅。 这一锅基本就跟现在牛记牛肉面的牛肉汤味道差不多了,当然,所用的材料和香味料等,也都是偷的店里的。 起先是没人注意到的,二娘为了不被人发现,把我熬制的那一小锅牛肉汤,倒回了原来店里的大锅老汤里。 让二娘没想到的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第二天太白楼提供的牛肉面,客人们都说味道特别香浓好吃,酒楼里的生意也是出奇的好,而大师傅崔大厨听到大家都夸赞他,自然是非常开心的。 可等他尝过了自己做的一碗牛肉面之后,便发觉事情不太对了。因为他自己亲手熬制的牛肉汤,他平时也经常去尝,为的是要保持一贯的味道,所以是非常熟悉的。 但是那天他吃到嘴里之后的那个味道,便十分笃定和他熬制的牛肉汤的味道又有所不同,虽然说不上是哪里不同来,但也因此起了疑心,开始怀疑后厨里有人动了他的那一大锅牛肉老汤。 二娘只不过是个后厨里洗菜择菜的一个使唤丫头,崔大厨是如何也想不到二娘身上来的,他便把后厨里的其他大厨、帮厨和学徒们挨个质问了一遍。 大家当然是不知道牛肉汤为何只过了一晚,却突然变得好吃了的,即便是一件好事,可谁也不敢站出来承认,因为他们都怕崔大厨和李掌柜的让他们再熬制一次。 后来崔大厨便把最终怀疑的目标放在了他的一个姓刘的徒弟身上,认为他本来是想在那锅牛肉汤里作怪,还牛肉面的味道不如从前,从而败坏了崔大厨的声誉。 刘大厨自然是如何也不肯承认的,但崔大厨觉得刘大厨是想顶替了他在太白楼里后厨大师傅的位置,便骂刘大厨学成了手艺便要排挤师父了,两个人的关系便因此闹的很僵。 二娘虽然是个女流之辈,但是因为二娘做过的事情,却让别人背了黑锅,还闹的人家师徒反目成仇,二娘心里就是在过不去了,便勇敢地站出来承认了自己做过的事情。 既然二娘敢交代了,也知道二娘在太白楼是待不下去了,李掌柜的是个老实掌柜的,知道我们兄妹二人可怜,也没有立即要赶我们走。 但是崔大厨因为这件事搞得几乎得罪了整个后厨的人,自然是再也无法容得下我们兄妹二人留在太白楼了。 他见李掌柜的是个老好人,便要挟说如果李掌柜不赶走我们兄妹二人,他便另谋出路。 李掌柜的也是没有办法,毕竟太白楼也不是单单只做牛肉面的面馆,整个太白楼的买卖,也还指望崔大厨的手艺,所以只得无奈请我们兄妹二人离开。 二娘和哥哥离开了太白楼,也不愿意留在西京府了,便回到了老家绵州,把村里房子卖了,凑了些钱财,置办了一个面摊子,开始在绵州城里卖牛肉面。 我们也没想到我做的牛肉面竟然得到了那么多人的认可,所以面摊子生意一直很好,很快我们便攒够了钱,租下了这个小铺面,开了这家牛记牛肉面馆。 师父,只是有一件事徒儿实在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太白楼的那一锅牛肉汤的老汤,倒进去了二娘熬制的那一锅新汤之后,味道就变的更好吃了呢?” 杨怀仁知道牛二娘是误打误撞发现了牛肉面最后一个秘密,既然她如今已经是他的徒弟了,也就没有隐瞒她的必要了,所以笑着说道,“食物的味道,是非常奇妙的,你刚才所说的这个例子,便是混合的艺术了。” 正文 第784章:味道的来源 关于味道的来源,即便是后世的专业厨师学校,也是不教授这样的理论问题的。 不过杨怀仁倒是私下里因为好奇,研究过这个问题,我们能感知的味道,是怎么来的? 每个人的舌头上都有大约八千到一万个味蕾,而每个味蕾,则是由一百个左右的味觉感知细胞组成。 人类所感知到的味道,其实是我们的味蕾接触到不同的构成了食物的分子之后,传递给大脑不同频率的生物电讯号,再由大脑产生不同的反馈,而这个反馈,便是我们所感知到的味道了。 所以说味道,可以说是食物本来就有的,却也是人类的大脑给了它崭新的定义。 通俗的讲,最常见的味道自然是酸甜苦辣咸,但是从研究角度上来讲,其实人类最常感知的味道主要有七种,分别是酸、甜、苦、辣、咸、鲜和涩,而香和臭,则是这其中味道的不同比例的混合所产生的新的组合味道。 甜味,其实并不是某种分子所具有的味道,而是某种分子,如果存在一种特定的构型,那么它便是甜味的,苦味和甜味类似,是这种分子构型扩大,同类分子的微观距离超出了一定范畴,便从甜味变成了苦味。 于是造成了同一种物质,因为分子间距离的不同,有可能同时具有甜味和苦味两种不同的味道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甜味的食物,放的久了发生了变质,便会尝起来发苦。 酸味和咸味则单纯的多,酸味来源于酸性的负离子,而咸味则来源于金属正离子。 辣味和涩味,其实都不算是一种味道,而是舌头上的味蕾和口腔细胞被特定的物质灼伤之后,人类的大脑应激产生的神经反应。 而鲜这种味道,则是来源于有机物质中所包含的大分子氨基酸,所以我们吃到食物感到鲜香可口,便是由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不同种类的氨基酸分子所决定的。 这样的后世的研究理论,杨怀仁是没法跟牛二娘解释的,在这个年代的人听来,无异于说他们无论如何都听不懂的天书。 杨怀仁考虑了一下,只能用一种打比方的,相对牛二娘比较容易接受的方式来给她解释。 “人人都知道肉、鱼、蛋等这些东西好吃,是因为这些食物有一种独特的鲜香的味道。 制作牛肉面所用到的牛肉汤味道鲜美,便是因为当我们把牛骨和牛肉放到锅里熬煮的时候,牛骨和牛肉中的味道融入到了汤中。 这样的肉汤,本身就已经非常鲜香美味了,当我们再往牛肉汤里加入了盐和其他的调味的香料,便是为了让这些具有特别的味道的调味料,和牛骨和牛肉中的鲜香味道混合并融合,促进了牛肉汤的鲜味,也就是咱们厨子平时常说的提味。 提味的这个提字,便是提取加提炼的意思了,用盐和其他特别的香味料所具有的味道,去提炼牛肉汤的鲜香味道。 如果调味做得好,便能最大化的让牛肉汤的鲜香味道表现出来,让我们吃到嘴里之后,更容易感受到它的鲜美滋味。 也就是说,每一样美味的食物都有特定的烹饪手法和原材料以及调味料的配比,就是这个原因了。 还是说回牛肉面的汤汁,要想牛肉汤鲜美可口,让人喝了禁不住唇齿留香,就要用盐和多种香味料来熬制,最合理的那种搭配方式,便是牛肉汤的秘密配方了。” “哦,徒儿有点明白了,”牛二娘若有所思了一阵,忽然又惊呼道,“师父不愧是少年厨神啊,懂得事情可真多,比原来太白楼里的那些大厨们可厉害多了。 他们光知道做饭烧菜,却也说不清楚味道是怎么来的,只是他们的师父当初怎么教的,他们便怎么学的,然后照做而已。” “呵呵,”杨怀仁笑道,“一门手艺,师徒传承的方式其实也并没有错,只不过如过师父教得死板,徒弟也便有样学样,学的便死板,以后做事情也就固化在一定的经验和习惯里了。 这样的坏处,便是徒弟永远也不能超越师父,不去动脑子想事物的本质和原因,很难有自己的创新和创造,所以你师父我才要建设一座庖厨学院,从某种程度上来改变这样的局面。” 牛二娘点点头,眼神全是对杨怀仁的崇拜之情,又想起刚才她的疑问来,便自说自话似的说道,“那么徒儿在太白楼的时候,把我熬的那一锅新汤倒到了原来的老汤里,按说新汤的调味配方和老汤原来的正宗的调味配方是有不同的。 但为什么加入了新汤的老汤,却忽然又变得更加美味香醇了呢?” 杨怀仁开怀一笑,耐心给她解释道,“其实你无意之间发现了随园牛肉面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说来也是我疏忽了,并不是我没有完全把随园牛肉面的方子全部叫出来给那十三家合作的酒楼。 当初准备把方子交给他们的时候,只是详细写了熬制牛肉汤的具体方法,以及熬制过程中的详细步骤以及期间加入的盐和其他香味料的配比,却忘记了告诉他们如何去养一锅老汤。 所以在在他们的店里做出来的牛肉面,食客们总是会觉得虽然味道和随园的一模一样,可吃完了却总是觉得还是随园的那种口味最好。 他们保留老汤,也不过是按照方子里的死办法,去加牛骨牛肉反复熬煮,这样虽然保持了老汤的味道,却没有让老汤的味道进一步变得浓厚香醇。 正确的做法应该是重新熬制新汤,然后加入到老汤里边去,原因是老汤经过了许多次反复的熬煮,汤中所包含的鲜味香味只会越来越浓厚。 而加入的新材料和水,反而是稀释了老汤,即便新材料里有新的包含香味的物质被熬煮了出来,却是和原来的味道有所差异的。 但是加入熬制好了的新汤,便更容易让两种本来就相同或相似的味道相互激发,相互融合,从而让老汤的鲜香之味越来越浓稠了。” 正文 第785章:美味的秘密 “这便是食物美味的秘密了。” 杨怀仁接着说道,“人类的饮食文化从最开始起源的时候,便已经懂得了对食物进行加工,是它变得更加美味。 从最简单直接的茹毛饮血,到如今一碗面条都制作得如此精细,厨艺的发展走过了一个漫长的发展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人们也越来越多的去发现新的食物,然后想尽办法让它变得美味,而这个追求口舌痛快的过程,也昭示了人们对于生存和需求的原始意义。” 杨怀仁这话说的就让牛二娘听不太懂了,不过她还是尽力去思考这些话,想想着这里边所包含的深层次的含义。 而杨怀仁每次拽这些让人越来越听不懂的话的时候,那种神秘莫测的样子却总是让兰若心为之沉醉,好像他忽然从一个喜欢玩乐的少年人,变成了一个什么宗师大家一般。 这会儿面馆的后厨里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看来是牛肉面出锅了,很快牛大、天霸弟弟和小七便各端了好几碗牛肉面出来。 杨怀仁见他们要去另一桌坐,便赶紧招呼大家一起围在一张桌子上,边吃边说话。 杨怀仁本来已经吃饱了的,不过还是端了一碗放在自己面前,又一次仔细尝了尝按照牛二娘的熬制配方制作的牛记牛肉面,便笑着把她的配方大致说了个差不离。 牛大也牛二娘听罢直觉杨怀仁简直太神了,简直惊为天人,牛大激动地说道,“杨大官人太厉害了啊,只不过是尝过咱家的牛肉面,便把二娘的配方说出来了。” 杨怀仁谦虚道,“其实也没什么,一半是天赋,一半是后天的努力。” 话虽然这么说,杨怀仁心里想的却是,一半天赋的说法还说得过去,可另一半后天的努力,其实是在他老爹不断的督促下,被强逼着去学习厨艺的。 他又转向了牛二娘,“你也是非常有学习厨艺的天赋的,我这个当师父的只是希望你以后能勤勉刻苦,不要浪费了这一份上天赐予你的宝贵礼物。” 牛二娘还未答话,牛大便急切地说道,“那是一定的,杨大官人你放心,二娘若是敢偷懒,我这个当哥哥的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牛二娘不好意思地说道,“哥哥你这是哪里的话,妹妹能拜了师父为师,便已经是上天的眷顾了,又怎么敢偷懒呢?” 她又转向了杨怀仁,认真道,“师父你放心,徒儿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 杨怀仁欣然点点头,“这牛肉面的配方,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不过告诉你和告诉那些生意伙伴不同,给他们方子是为了赚钱,而给你,则是为了让你去思考为什么这样的配比,熬制出来的牛肉汤最好吃。” 牛二娘忙点着头一副受教的样子,“嗯嗯,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呵呵”,杨怀仁笑道,“你认真是好事,但也不用那么紧张,我们做厨子的,既要把厨艺作为一门在人世间生存的技能,更要把它当成了一种爱好。 人就是这样的,喜欢的事情,便会花心思,付出努力去做到最好,如果单单是为了赚钱,那就容易因为赚了钱而满足,然后便不思进取了。 有位哲人说过,人都是要有梦想的,如果没有了梦想,那他就跟咸鱼没有什么分别……” 天霸弟弟这会儿只顾着埋头喝他的牛肉面,听了杨怀仁的话忽然仰起头来说道,“咸鱼?仁哥儿你做的咸鱼也挺好吃的,当初不就是因为一道咸鱼,才被嘉王爷称赞做了少年厨神的吗?” “哈哈,你就知道吃!” 杨怀仁开玩笑归开玩笑,可正是因为天霸弟弟无意之间的一句话,让他想起了当初和魏财在归雁楼比试厨艺的情景来。 而这更让他意识到另一件重要的事情,便猛地一拍脑门,“你看我这个脑袋,差点把一样关键的东西给忘记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展示给牛二娘看,“师父今天说了那么多也不知算不上道理的道理,还没有真正给你展示过我说过的话。 好在师父喜欢随身携带些调料,如今正好给你好好展示一下,什么叫做美味的秘密。” 说罢他把小瓷瓶打开,往大家的面碗里都倒了一些红油进去,还特意嘱咐牛大和牛二娘这两个从来没吃过加了辣椒油的牛肉面的人,让他们仔细尝尝。 杨怀仁给那些合作伙伴们提供他熬制好了的辣椒油,是今年年初的事情了,在他们的店里,因为供应量有限,加了辣椒油的牛肉面是当做奢侈品来供应给一些富贵的食客的。 等到少量的辣椒油供应到他们在各地的分店,那是更晚些时候的事情了,所以牛二娘那时已经离开了西京府太白楼,所以她是没见过的。 尽管她没见过辣椒油是个什么样子,但她既然也是经营牛肉面馆,却也是听过的,绵州望江楼分店里就有,不过同样一碗牛肉面,加了辣椒油的价格卖得很贵,也只有少数的官宦人家和富贵人家才尝过,寻常百姓是舍不得花那个钱的。 她看着杨怀仁把瓷瓶里红色的油滴到牛肉面里之后,便急切的端过面碗来,先是闭起眼睛嗅了嗅那个气味,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夹起一条粘了红油的面条来,慢慢地放到了嘴里,然后细细的咀嚼。 牛二娘的脸色忽然变得有点难看,但很快紧张的神情便放松了下来,一张小脸儿也开始舒展开来,急切地又夹了另一筷子。 “什么感觉?”杨怀仁笑着问道。 “嗯……” 牛二娘思考了一下,“一开始吃到嘴里感到火辣辣的,好像嘴巴里着了火一般,很难受,可是那个味道,好似逼迫着徒儿又想再吃一口似的。” “哈哈!” 杨怀仁大笑着,心说别的地方的人我还不敢肯定,但是巴蜀之地的人,喜欢这个味道那就是与生俱来的。 “这就是美味的秘密了,一道菜,一种食物,也许因为吃饭的人口味不同会有不同的评价,但是只要是惹人口舌生津,让人食欲大开的,那就是美味的食物。” 正文 第786章:一方水土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对于辣椒来说,道理也是类似的。 杨怀仁带到大宋来的辣椒,具体的原产地他虽然了解的不那么详细,但是西南地区作为后世辣椒的主要产地,是有一定道理的。 在云贵川土生土长的人的性格,似乎一千年也没有多少变化,待人热情,性子里那种豪爽和北方人那种狂放还不同,而是一种带着些许细腻的豪情。 即便是半路上停下脚步打听一下风土人情,那个回答问题的庄户老汉也要火急火燎地给你详细介绍一番,语速好像爆豆子似的,唯恐说的不够多,让你留不下一个对他的家乡美好的印象似的。 当你辞行要离去的时候,人家也不忘提醒你那条路上因为下雨积了水,会给你指一条也许窄了些,却更能节省时间让你到达目的地的小路。 或者是在乡间的农舍边上扯着嗓子要一碗水,农妇也会取了他们家里平常吃饭的大海碗来,然后倒得满满的还冒着热气的热水,而不会因为你是个陌生的过路客,便随意给你一万凉水喝。 偶尔遇上心思细腻的,还会问你饿不饿,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人家便会盛些简单的饭食给你,还有自家腌的豆瓣,也好不吝啬的舀了一大勺出来,看着你吃个干净。 杨怀仁的钦差队伍来到了成都,这座被文人墨客们称作锦官城的美丽城市,自古以来便是西南地方最大的人口、文化和经济的中心。 十一月里是没法看到锦江两岸花团锦簇的美丽风景了,不过冬天的锦江景色,则是另一番味道。 幽幽密竹随着风摇动,便总有斑驳的亮光从竹丛里跳跃出来,仿佛和着竹叶儿的飒飒之声在翩翩起舞。 杨怀仁新收的徒弟牛二娘本是想跟在师父身边侍奉的,不过杨怀仁这个当师父的可没有那种老师傅的架子,根本就不用她随身端茶倒水。 既然他还有一件重要而且秘密的事情要办,不如就让人先带他们回东京城里,暂住在杨家庄子里,至于她非要侍奉两位师母的话,那就是后话了。 还是四个人,在成都城中闲逛,或者寻找一些街头巷尾里不为人知的美味小食,同时也了解一下西南的风情。 在还没有辣椒的时代,蜀地的民众同样也是追求麻和辣这两种味道的,聪明的百姓们用葱、姜、蒜、芥菜、胡椒用各种各样的新奇的手法处理出某种特定的辣味来,来满足他们对辣味这个独特的需求。 麻婆豆腐也不是后世的那种做法,那种辣味是姜辣或者芥辣的,虽然没有辣椒那般直接和纯粹,不过也是一样独特的口味。 当地人也许在冬季里追求这种辣味,也许是一种御寒的需要,气候虽然没有北方那么的冷,可深夜里那种湿冷,也是让人浑身难受的。 而吃了辣味,不知不觉地身上便会热起来,甚至还有提神的功效。 如果说民间的小食特点是辣,那么酒楼里最能代表北宋时期成都的美食,就要属锦江菜和小点了。 锦江菜不像官府菜系的那般大气,也不似江南小菜的那般精致,而是另一种独有的细腻。 最出名的要属白果炖鸡和粉蒸肉了,白果炖鸡还被称为青城四绝之一,相传是青城派天师洞的大德道尊所创。 有毒的银杏果,吃多了便会引起不适,但少量的使用,和白条鸡一起炖制,变成了一道滋补佳品。 最纯正的白果炖鸡几乎不需要其他的材料,只需要少许的盐、姜末和胡椒调味,白果和鸡肉两种看似不想干的味道便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关键的一点是炖鸡必须用砂锅,甚至处理材料的过程也见不到任何金属的刀具或者厨具,竹刀和砂锅的运用,让这道菜的成品完全没有刀釜的戾气。 也正是因为这样,鸡肉吃起来似乎更加鲜香细嫩,白果也变得软糯回甜,没有油腻和苦涩之感,这便成了两种不同食材巧妙又合理搭配的经典之作。 粉蒸肉便是来源于民间的另一道能代表成都的完全没有辣味的名菜了,当然,后世的粉蒸肉,也是放辣椒的。 大酒楼里调味料相对丰富,而粉蒸肉最初作为一道川地百姓过年才能吃上的一道家常菜式,是没有那么多名贵的调味料的。 不论大江南北,过年吃肉,似乎也是一种已经被我们遗忘了的传统习俗,在物质匮乏,特别是肉类稀缺的年代,过年能吃上一碗粉蒸肉,那可是不论孩子还是大人都期盼的事情。 一个庄子里杀猪,家家户户都会分到一块,那时候瘦肉是不受欢迎的,肥腻的带皮猪腩肉,才是大家争抢的对象,也只有对村里的丰收贡献最大的人,才有资格优先挑选带皮的猪腩肉。 猪肉拿回家里,也不是立即就舍得吃的,挂在房梁上先看几天,等家里大人孩子口水被馋得快要流尽了的时候,大年三十也就到了。 这时家里的主妇们才会把猪肉从房梁上取下来,分成小块,用新收的稻米糠粉末反复的涂抹,便洗净了猪肉放久了那种微微的臭味。 然后便是用新鲜的稻米研磨而成的米粉再一次涂抹了,少许盐是必须的,家里的调料肯定是不全的,不过主妇们有各种各样的办法,从身边寻找现成的可以给这道菜增加味道的调味品。 有时候是家里小院里种的丁香,有时候是后山里野生的果干,甚至就是几片叫不上名字来,却有着迷人味道的草叶,一通揉碎了去腌制了猪肉。 最后蒸出来,便是一道具有自家特色的粉蒸肉了,也许现在想来这样的做法有点怪,味道也不见得是人人都能接受的,但在那些贫苦的大众心里,这就是一年里最期待,也最值得记忆的家的味道。 反而吃过了这样的粉蒸肉,再去尝试大酒楼里用了多种名贵调味香料的粉蒸肉,反而觉得不是那个可口的滋味了。 这也许就是一方水土,养育了一群具有个人特色口味的人群。 正文 第787章:捣乱的客人 杨怀仁这一趟出来,自然也不是闲逛那么简单,他这个钦差,毕竟还有一件重要的差事需要办。 既然要去大理,那么对于大理就要有一个详细的认识,大理段氏和高氏之间的关系,也许没有表面上听说的那么简单。 大理国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个佛教之国,也许是因为大理段氏从建国之初就崇佛礼佛,也许真的是很虔诚,所以他们老段家每一任当皇帝的都比较长寿。 而皇帝年老之后,会很自然的禅位,然后出家当了真正的和尚,好像不这样做,不足以显示他们的虔诚信仰。 可杨怀仁不信教,对宗教了解的实在是很少,一路上也是不断想起来这个问题的,万一他到了大理国,因为对人家的信仰不了解,某些行为举止或者言论,冒犯了人家的信仰,那这一趟可就不是去斡旋了,而是惹事了。 好在成都府就有几座规模比较大,也比较出名的大型寺院,可以让他在出发前往大理之前,先去学点人家的规矩和礼仪,不至于想临时抱佛脚的时候,被佛一脚踹出去。 古大圣慈寺便座落在整座城的中心地带,寺院的前后两条街道便很自然的成了当时整个城市中最繁华的商业街道,周边更是分布着繁华的酒楼药店和布庄,就连到了夜里,解玉溪两岸也是灯火辉煌的夜市。 这一天正赶上庙会,而大慈寺的门前恰好是庙会的主要地带,人潮的汹涌程度,起码杨怀仁认为是完全不逊于东京城里的西瓦市子的。 这年头玩杂耍卖把式的,还真不是骗人的,没有真本事的,别说几个铜子的打赏了,连个叫好的都没有。 什么顶大缸钻火圈的,都得靠边站,玩金枪刺喉或者喉吞利剑的,才勉强能占上一个好地方,惹了好些人来围观,一片叫好声之后,总能听见倒过来当了盘子使的铜锣里,传来叮叮当当的铜子声。 四个人,不,应该说五个人,在这样拥挤的人海里,还真是不太起眼,杨怀仁见扮了男装的铁香玉跟在他们身后十步远的地方,总觉得这人太执着,而执着到了某种层次,就是顽固,是傻。 让你随便跟着,你就真随便跟着,一路上眼神交流了很多次,可总也说不上一句话,杨怀仁招了很多次手示意让她过来,大家既然来了次成都,不如结伴同游,没必要还继续玩那一套盯梢的游戏。 铁香玉是有职业素养的,望着杨怀仁挤眉弄眼打手势,看见了也装作没看见,眼神却又不肯离开他半步,让杨怀仁浑身的不自在,好像被人家用眼神强那啥了二十六遍一般。 杨怀仁也许是想多了,也许是误会了,不过铁香玉的心里究竟是想了些什么,那就无从得知了。 后来是兰若心看不下去了,挤过去把铁香玉拉了过来,埋怨似的说道,“铁总镖头如果不过来,怕是我们也玩不好了。” 铁香玉明明没有拒绝杨怀仁和兰若心的好意,可脸色还是很难看,没法去说杨怀仁的不是,只好盯着人家一个表演金枪刺喉的汉子嗤鼻不屑。 “投机取巧,算不得江湖中人,更算不得是真正的武功。” 这话杨怀仁就不爱听了,心说你是不是知道大慈寺是唐僧出家的寺院,便特地受了二师兄的委派,特地来捣乱的吧?你有没有问过大师兄,猴子又同意了吗? 人家就是卖艺赚一口饭钱,哪里又得罪了你铁总镖头了?何况人家用喉咙顶着那么锋利的一杆长枪打了弯,怎么也是苦练了多年的本事。 算不算的真正的武功且先不论,但人家也没扯着大旗说自己是什么江湖中人啊,是不是你非得通过鄙视人家这种方式,才能显示你的江湖地位呢? 咱们既然是来游玩的,就是客人,是不是应该有个为客之道?不管人家表演的你看不看的上,哪怕你不舍得几个铜子,拍拍巴掌叫声好,总少不了你几两肉吧? 杨怀仁被影响了心情,便没好气的反驳道,“铁总镖头那么厉害,这一招金枪刺喉,看来铁总镖头一定玩得很好喽,要不我出钱让人家把那杆金枪借来给你用用,你表演一个试试?” 不知道铁香玉听没听出来杨怀仁这话多么污,反正杨怀仁说完忽然觉得不是有点污那么简单了,更发觉自己的污神地位进一步巩固了,境界也到了随随便便就能再创新污的层次。 “我没有捣乱,我说的是实话。” 铁香玉看来是没听出来的,依旧板着个脸,说话简洁而有力,似乎不用证明她说过的话就是正确的。 杨怀仁也没必要跟她较劲,回答也同样的简洁和铿锵有力,“你们江湖中人不讲究。” 然后他就被兰若心掐了一把,那眼神好似射了一万八千支利箭过来,射在杨怀仁身上,好像变成了连刺猬见了都怕的那种样子一般。 杨怀仁只得心中默念,做人难,做男人更难,做个好男人,比蜀道还难。 不过杨怀仁总有一种不怕艰难的精神气,好男人不一定就永远不会犯错,说错了打击面太广的话,不代表就不能弥补,比如…… “若心,那边有家绸缎庄,听说这里的蜀锦不错,是既正宗又细腻,不如咱买上几车派人送回东京城去,到那啥的时候,红绸子全用了蜀锦,你说气派不气派?” 女人很好哄的,只要你是真心的,语气说得夸张一点也不要紧,只要是能把话说到她心里去,她自然会忘记刚才你说错的话或者办错的事,当然,只要你不会傻到再说一次同样的错话。 绸缎庄里的掌柜的也是个见多识广的,可华丽的蜀锦当做普通的布帛一样买来用的还是头一次见。 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而且人家是论车买的,根本不看颜色和质地,只要那个女人往哪里瞄了一眼,那个男人便会指着那一匹蜀锦说道,“和这一匹一模一样的,给我来一车。” 正文 第788章:捣乱的客人(中) 铁香玉在一边摇头道,“还说我捣乱,好像你这样买东西的,才是真正的捣乱。” 这话根本不用杨怀仁反驳,绸缎庄的掌柜早就笑开了花,“哎,这要是捣乱的话,那我天天盼着这样的客人来捣乱呢。” 因为杨怀仁支付的可是真金白银,上千两银子转眼间花了出去,他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成车买的蜀锦,自然让店家给送回去,一行人还要去大慈寺里拜佛,但寺院里香火旺盛,特别是今天这个庙会的大日子,人是一点也不比门外的少。 杨怀然既然不想表露了身份,那就只有当一般的香客,可一般的香客烧香拜佛是可以的,拉住人家一个忙坏了的和尚问东问西,人家就不乐意搭理你了。 又花了足够的香火钱,才见到人家一点笑脸儿,但一听杨怀仁只不过是来打听礼仪的,并不是诚信来拜佛的,人家又不乐意了,看着倒出来的茶水,好像都不舍得了一般。 杨怀仁心说你不乐意,我还不乐意呢,你们出家人不是讲究四大皆空嘛,你管我来你家寺院里是干什么的呢? 然后……就被人家礼貌的请出去了。杨怀仁嘀嘀咕咕地暗骂,“你这样的出家人,和人家唐僧和尚和差得远了,人家起码不是看钱看人下菜碟的!” 兰若心想劝,却又觉得这一次是杨怀仁有点小题大做了,铁香玉在一边瞧热闹似的幽幽道,“其实都是你自找的,你明天换了你的官府再来一趟,一分钱不用拿,想知道什么事情,恐怕他们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吧?” 话是有点尖酸,可说到了问题所在。杨怀仁便发觉铁香玉这人和兰若心的不同之处了。 同样是江湖中的侠女似的人物,又同样在各自的门派里有极高的地位,年龄其实也差不了很多,可兰若心只不过是心中要强,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而铁香玉也是要强,也许还没做到,但她看问题很透彻。 确实是杨怀仁自找的,他的原意里也许是不愿意做事太高调,太抛头露面了,更不愿意因为他来到了成都,因为本地官员的折腾而劳民伤财。 所以如果你想像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一样的活着,就注定了要遇到老百姓会遇到的事情,也能体会到百姓的真实生活状态。 铁香玉看着杨怀仁好似在思考了些什么,便又问道,“你会改变本心吗?” 杨怀仁不喜欢这种被看透了的感觉,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回答了她的问题,还是在否定了自己刚才的态度确实是有点捣乱了。 出家人四大皆空是真实的,看人或者看钱下菜碟也是真实的,所以想活的真实,就得接受这些矛盾的存在着的人和事,保持自己的良好心态,继续前行。 不过杨怀仁还是说了另一句话,“愿意思考的人,自然受益良多。” 铁香玉也搞不清楚这话是不是说给她听的,但是她明白杨怀仁的意思了,点头微笑了一下,能被人听懂了自己话中的意思,的确是件难得的事情。 人与人之间,有种难以言明的默契,不一定非得是最亲近的人。但有默契,不代表要把这个人变成自己最亲近的人,默契和感情,是两回事。 你懂我,很好,但太懂我,让我没有秘密了,就不那么好了,这是个很难说得清的问题。 杨怀仁还分得清和铁香玉的关系,一句两句说到你心里最深层次的话,也许只是一个插曲,但并不是你最想听到的主旋律。 天霸弟弟和杨怀仁之间的默契就简单和纯粹的多,天霸弟弟一个眼神,杨怀仁便知道他又饿了。 庙会上小食不少,可总难填饱肚子,一顿正餐,才是每一个寻常的日子里必不可少的那部分。 向东走到解玉溪边,便是成都府最大的酒楼云锦楼了。说云锦楼大,除了规模之外,更重视的应该是它的名气。 走到云锦楼前,正门前最显眼的位置上,挂的并不是云锦楼的招牌,而是一句话——“川味第一家”。 话很简单,却霸气到家。入川之后杨怀仁便听过不少传说,特别是有关饮食的,不管故事的长短,杨怀仁总是会听得津津有味的。 而关于云锦楼的传说里,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巧妙情节,而是被那些游玩过成都府的文人墨客们渲染得成了当地人闲暇里摆龙门阵的必须话题。 文人们来到成都府,总不忘去大慈寺里观摩唐代诸位大画师的精妙壁画,赞叹过了之后,是一定要来云锦楼登楼饮酒的,也总要做些自以为会传世的诗作出来。 杨怀仁不会作诗,只会背诗,若是拿出旁人作得绝妙诗词去云锦楼里显摆一番,自然是会留下一段文坛里传扬的佳话的,但盗人诗作,哪怕那位大诗人如今还没有出生,杨怀仁还是觉得跟挖了人家祖坟一般不合适。 那就不如老老实实吃饭,享受一下这个年代的川菜美味,起码不枉费他来了一趟成都。 云锦楼的朱梁碧栋,也许好京城里他曾经见识过的许多大酒楼差不太多,但步入楼内,便是别有洞天了。 无论是建筑的格局,还是内部的构造和摆设,都有一种透露着文雅的大气,磅礴却又不失温婉,便是接待得了贵宾,同样也让文人墨客们趋之若鹜。 要一边吃着美食,一边欣赏江边的竹林美景,自然是要登上五楼的最高顶的,但杨怀仁不知为何却被店里的小二给拦了下来。 “这位客官,本店的一楼便有座,不如小底给你寻个靠窗的位置?” 杨怀仁心道这是怎么了?难道自己不像是个有钱人的样子?便摆了摆手道,“我要登楼,不差钱。” 小二客气地一笑,“那便请几位客官二楼的雅间就坐。” “二楼?” 杨怀仁打趣道,“二楼能看到什么风景?我要上五楼,我再说一次,不差钱。” 不料小二还是不肯让路,依旧笑眯眯地道,“几位客官,实在是抱歉了,本店三楼以上,只招待特殊的客人?” 杨怀仁这下是真不开心了,心说你觉得我不够特殊是吧?那我不光要做个特殊的客人,还要做个捣乱的客人。 正文 第789章:捣乱的客人(下) 要捣乱,自然是分文捣乱和武捣乱的。 顾名思义,武捣乱就很简单了,杨怀仁只要一声令下,天霸弟弟这样的壮汉,就能把整座云锦楼给掀个底朝天。 可那是粗俗无赖之人才会做的事情,杨怀仁觉得咱们是文化人,自然不能动手动脚的,有失体面,动动嘴就可以了。 杨怀仁正在琢磨一个完美的鬼主意,兰若心开口劝道,“既然不让上楼,不如就在二楼吃吧,最要紧还是这里的食物能配得上门口那块写着‘川味第一家’的牌匾,要看风景,咱们可以换地方。 再说了,咱家里也是开饭馆的,不也是定了很多让客人们不理解的规矩嘛,所以人家云锦楼有自己的规矩,也是正常。” 杨怀仁再看了一眼铁香玉,她也好似难得地认同了兰若心的观点,杨怀仁便开始怀疑她们是不是她们整天挂在嘴边说的江湖中人。 江湖中人,不是应该义干云天,路见不平吼几声吗?怎么到了这时候,反而直到遵守起规矩来了。 不过稍微一想杨怀仁便明白了,这两位女侠遵循的还是她们的江湖规矩,在自己的地盘上,她们怎么横都没有关系,可在外人地盘上,那就要做好自己的过江龙,不要跟地头蛇过不去,没那个必要。 或许可以理解为凤凰没必要跟山鸡计较吧,杨怀仁觉得兰若心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自家随园也是通过保持神秘,制定一些不被食客们理解的规矩,来制造悬念,或者限量供应,从而达到提升自己档次的目的。 非要上楼,那就不是跟人家云锦楼的伙计较劲,而是跟自己较劲了,杨怀仁便觉得这样不好,还是应该留着力气跟别人较劲。 坐在二楼就坐在二楼,云锦楼地势本就很高,倚窗鸟瞰,锦江两岸风情也照样可以尽收眼底。 云锦楼的伙计见这几位客人终于肯找了二楼的位置坐下,这才放下心来,陪着笑脸跟过来挨个倒了茶水,询问他们要点什么菜式。 “几位客官要吃点什么?咱家云锦楼可是成都府最好的酒楼了。” 杨怀仁心说你家门口的牌子就够霸气了,你个小二说话的口气也好大,成都府大了去了,规模大的酒楼也不知是你云锦楼一家,你又怎么敢说是成都府最好的酒楼呢? 他抬眼装作疑惑的样子问道,“你说你家云锦楼是成都府最好的酒楼,可有什么凭证?” “凭证?” 小二自得地笑道,“那倒没有。不过只要提起云锦楼来,但凡是来过成都府的人,便一定要来上一趟的,哪怕没有足够的银子走进来吃饭,也是要在门外驻足观赏一番的。 而咱家云锦楼最有名的最被外人称道的,便是门前那一块‘川味第一家’的牌匾,那可是前任成都刺史侯大人的亲笔题字呢。” 侯大人?杨怀仁心说他不认识,不过成都刺史对小二来说就是个大官了,可在杨怀仁眼里,一个刺史跟他相比,还真没什么可比的。 一个成都刺史这样的官员题的字,恐怕就没那么有说服力了,何况还是个前任,至于云锦楼配不配得上这块匾额,要试过了他们家的号称第一味的川菜才能再做定论。 “好吧,你们不是号称川味第一家嘛,那我就点几个能代表川味最高水平的菜式,看看你们到底配不配得上川味第一家的名头。” 小二哈腰伏身过来仔细听着,杨怀仁说道,“第一道,回锅肉;第二道,水煮鱼;第三道,白果炖鸡……” 听完前三道菜,小二便听出来这位客官是个懂行的,他所点的三道菜都是当时最能代表川菜的经典菜式。 而杨怀仁虽然知道这三道川菜的经典菜式和后世的做法会有些不同,但正是因此,他想尝试一下北宋时期这三道经典的川菜,号称川味第一家的云锦楼是怎么做的。 “第四道,凤尾酥……” 杨怀仁说完第四道,小二哥便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慢着,客官您点的这道凤尾酥,可是一道点心?” 杨怀仁很自然地点了点头,“对啊。” 小二哥耐心解释道,“客官,咱家云锦楼是酒楼,不提供点心。” 杨怀仁也知道如今酒楼和糕饼店还是划分的很清楚的,酒楼是不提供点心的,当然,也不是没有饭后小点,但那都是酒楼从外边的糕饼店里订购来的,自己并不去制作。 不过既然是捣乱,就要考验一下云锦楼,你们酒楼里不做,不代表不能为客人提供。 “那我问你,凤尾酥可是本地的著名小点?” 小二翻了一下眼珠子,不太请愿地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啊,川味川味,不一定是道菜才被叫做川味,川式的小店,算不算是川味?” “这……” 小二有点为难了,这是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见这边有什么情况,便走了过来,小二赶忙恭敬的行礼,然后把刚才的事情和杨怀仁点的四道菜说给了掌柜的听。 掌柜的听罢微微一笑,“本楼确实不制作点心,不过若是几位客官要吃,我们也可以帮客官去临街上的糕饼店里买。” 杨怀仁满意的点了点头,还算是个会变通的买卖人,小二见掌柜的都发话了,便要转身去柜上拿钱出门去买凤尾酥。 杨怀仁立即喊住了他,“慢着啊,菜还没有点完。” 连云锦楼的掌柜的都以为这一桌客人点了三道大菜,连饭后小点都点了,大概是点完了菜了,也准备点头示意一下便转身离开,听到杨怀仁说菜还没点完,掌柜的摆摆手示意小二先去采购凤尾酥,而他从新转身留了下来。 “几位客官,不知你们还有什么菜式没有点完?” 杨怀仁笑道,“不多不多,还有最后一道菜,水煮白菜。” “水煮白菜?” 云锦楼的掌柜的以为自己听错了,便一脸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杨怀仁肯定的点点头,“对,你没有听错,就是水煮白菜!” 正文 第790章:水煮白菜(上) 云锦楼的掌柜的姓罗,虽然身为掌柜的,却也是个川菜大师傅出身,后来因为几位师弟比他的厨艺更加精湛,才慢慢地把精力放在了酒楼的经营上。 尽管如此,罗掌柜的在川菜的造诣上还是很高的,他听了杨怀仁前边点的几道菜,也心知面前这几位客人,能点出这几道经典的川菜来,哪怕里边掺杂着一道点心,但一看也知是行家了。 但是他点的最后一道菜水煮白菜,他就有点不明白这位客人的用意了。 水煮白菜,太普通的一道菜了,百姓家里也是最常见的一道菜式,没有油也没有肉,就是清水煮白菜,加少许盐就可以下饭。 这么寻常的一道菜倒是没什么,可在他云锦楼的被点出来,就让他觉得眼前这个客人有点莫名其妙了,云锦楼这么大的酒楼,还号称是成都府最著名的酒楼,又有一块“川味第一家”的金字招牌,怎么会给客人提供这么粗俗的菜式? 罗掌柜的禁不住想,大概是这位客官搞错了,如果他真是想吃白菜这种低价菜,大不了吩咐厨子给他煮一道就是了。 “客官如果要点这道水煮白菜,本店倒是也可以做,不过事先说明,这道菜实在是太过普通了,是那些老百姓在家吃的菜,怕入不得诸位贵人的口。” “不对吧?” 杨怀仁疑惑道,“我怎么听说这道水煮白菜,才是能代表川菜最高水准的菜式呢?你们云锦楼号称川味第一家,难道连这道菜都不提供?” 罗掌柜的一听便讶异道,“这位客官,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杨怀仁总不能说是后世从纪录片里看来的,只得胡诌道,“我们几人游山玩水来到了成都府,在茶馆里听到那些茶客们闲聊,才知道的。” 这谎话不禁细琢磨的,不过也不是很牵强,让罗掌柜的没法继续问下去了。 尽管是些市井里的传言,但是未必当不得真。罗掌柜的就记得他小时候开始学厨的那天起,他的师父就跟他提起过的一件事。 川菜自春秋战国时便发源了,传到了今天,自然是有无数的厨艺界的前辈们,创造了数不尽的川菜的菜式,当然也因为传承上的断代,也有不少原有的著名的菜式失传了。 水煮白菜,便是其中一道。菜谱是绝对已经失传了,罗掌柜的师父就是那么说的,但是关于水煮白菜的传说,却才民间传说了数百年。 到罗掌柜的这一代川菜厨子们,他们也不是没试过想从新把这道传说中能代表川菜最高水平的菜式重新制作出来。 可他的师父和师祖那两代人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他们这一代,还是没有做到,不知试了多少次,可用水煮白菜,没有其他的材料,他们也实在没有办法做出一道能代表了川菜最高技艺的菜式来。 于是便罗掌柜便认为,传说就是传说,也只是传说而已,也许根本就不存在这么一道菜,都是民间以讹传讹罢了。 可是他从杨怀仁的语气里,似乎又觉察除了一丝的不寻常,从这位客官前边行家里手一样的点菜方式,他不认为人家点了水煮白菜,就是为了跟他开玩笑。 可他和他后厨里的师兄弟们实在是没有人会做这道传说中的菜式,也只能选择不提供这道看似寻常的菜。 “客官,市井里以讹传讹的事情,未必能当的了真,这道菜,真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是川菜的代表菜式,只不过是一道民间的粗俗家常菜罢了。” 杨怀仁忍不住嗤鼻一笑,心道你不会做就说不会做,干嘛找那么多借口呢? “这位掌柜的,就算是空穴来风,也未必无因吧?既然普罗大众都在传,那么就是有根据的,也许现在这道菜已经失传了,可不代表以前,也许几百年,也许上千年之前,就没有这道菜。 换句话说,你难道不知道这道水煮白菜,和你所谓的民间的清水煮白菜是完全不同的两道菜吗?” 罗掌柜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诸位客官实在抱歉,恕在下真的没听说过。” 杨怀仁这下可算逮着理了,想想刚才你们家小二还拦着哥们不让哥们上楼去欣赏风景,这下算栽到哥们手里了吧? 他心中有些得意,脸上却是作出一副叹息状地说道,“可惜了啊,可惜了,我还以为能在你家云锦楼吃上那道传说中的水煮白菜呢。 没想到啊没想到,门前挂着的那块‘川味第一家’的匾额,也不过是滥竽充数罢了,名不副实,名不副实啊……” 天霸弟弟在一边听了半天,起先也没想明白仁哥儿的用意,一直是有点蒙的,见杨怀仁这时的神态,便琢磨过味儿来了,心道我也要出口气,谁让你不让我们上楼来着。 他帮腔道,“是啊是啊,洒家也以为能在号称做川菜最好的云锦楼能大吃一顿呢,原来他们只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还什么‘川味第一家’,也真敢厚着脸皮挂出来,也不嫌臊得慌,啧啧……” 罗掌柜脸色一下变的很难看,时而红时而白,眼神里也是阴晴不定,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惭愧。 这时候一个厨子打扮的汉子刚好到大堂里来监督手下人上菜,见他师兄罗掌柜的在这里白白被人家数落,便叉着腰走过来,气呼呼地道,“你们是来捣乱的吧?” 这下连一直在一边冷眼旁观的其他食客们也看不过去了,小声议论着,大都是指责这个大厨的,说什么“人家只不过是点菜,你家酒楼做不出来,还埋怨人家捣乱,看来云锦楼这‘川味第一家’的金子招牌,还真是褪色了不少呢。” 罗掌柜的知道他这个师弟付大厨平时就性子急,脾气也爆,怕他又惹出什么事来,便把他拦在了身后,重新心怀歉意地对杨怀仁说道,“几位客官,小店真的做不出来这道水煮白菜。 不过嘛,在下倒是有句话想跟诸位客官说清楚,你点了一道传说中的菜式,莫说我家云锦楼,就是满成都府里找,恐怕也找不出一家能做得出来的这道菜的店家来!” 正文 第791章:水煮白菜(中) 罗掌柜的说地时候是心中有数的,且先不管水煮白菜只是个传说还是真的是失传了川菜经典,他家云锦楼做不出来,恐怕满成都里也不可能有酒楼能做得出来。 天霸弟弟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子邪劲,见罗掌柜的说得那么斩钉截铁,他不服道,“成都府里所有酒楼做不出来,我哥哥也能做得出来!” 另一边的付大厨一脸惊讶道,“你哥哥是谁?” “喏……” 天霸弟弟用下巴指了指杨怀仁,杨怀仁这边就头疼了,心道你胡说啥呢,本来是咱们有理,已经占了上风,刚才不让咱们上楼,如今再提出来说不定就让咱们更上一层楼,好穷尽千里目了,你这么一说,就不怕我也不会做这道名菜? 杨怀仁想起了他的老爹来,这道水煮白菜,当年他在家里的胡同饭馆帮厨的时候,倒是见过老爹做了一次。 也许是因为那一天来了一个特别的客人,老爹才肯拿出自己的真本事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做出了这道水煮白菜。 这件事在杨怀仁的脑海里印象很深刻,原因除了老爹那一天态度特别认真,连碰都没让一边的杨怀仁碰一下所有的材料和厨具之外,那个客人吃过了水煮白菜之后哭着离去,便让人实在没法忘掉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天老爹制作这道水煮白菜的每一个步骤和每一个细节,似乎都历历在目。 杨怀仁并没有什么过目不忘的本领,要不然也不至于正经学没上好,年年在班里都是后十名了,不过别人做了一道什么菜式,他只要看过一次,却总是忘不掉,甚至立即动手,便也能模仿着做出来。 但这道水煮白菜,既然是代表了川菜的最高水准和技法,那么杨怀仁就有点心虚了,毕竟看和亲自动手去做,完全是两码事,简单的菜式也许还能做出个八成像来,但制作过程这么繁琐复杂的一道菜,他就不敢保证了。 男人总是要面子的,特别是天霸弟弟说了那样的话,当罗掌柜的和付大厨目光像闪电一样唰唰唰射过来的时候,杨怀仁就不好认怂了,只得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 罗掌柜的和他师弟付大厨不可置信的对视了一眼,然后扭过头来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不信!” 叫他们如何相信?不用说他们这一代了,连他们的一直崇敬的师父和师公一生都在琢磨如何把一道水煮白菜做出来,可结果却是屡试屡败,师公离世前,知道闭眼之前最后的弥留时刻,还在惦记着水煮白菜,又如何不让人感到唏嘘? 到他们这一代,也许是看淡了,尝试了无数次之后,也只能骗自己说这道菜,根本就不存在,至于民间的传言,也不过是谣言罢了,起码这几十年里,从来也没听人说过谁真正品尝过这道水煮白菜,就更不用说做出来了。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们现在饿了,你还是赶紧给我们上菜吧。” 杨怀仁也没想过真要去尝试一下做出这道水煮白菜来,便想给自己,也给罗掌柜和付大厨一个台阶下,起码现在我唬住你们了,好好给哥们做那几道菜,请哥们上楼去便欣赏美景边吃,也许便放过你们一马,要是再固执下去,怕是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天霸弟弟又读懂了杨怀仁的意思,便也不再吹嘘了,扯着嗓子叫嚷着,“对,我们饿了,赶紧给我们做菜去,还有,我们要上楼去吃。” 罗掌柜的和付大厨也没搞懂这是怎么回事,说那几个客人是来叫板砸场子的,又不太像,说是人家捣乱,可人家只不过是点了菜而已,是他们做不出来,也不能怪到客人头上。 至于那个大高个子说他哥哥会做,应该是骗人的瞎咋呼罢了,因为无论怎么看,他那个哥哥除了和他长的一点儿也不一样之外,那么年轻一个少年人,也不像是个会做菜的。 “且慢!” 忽然一个苍老却十分有力的声音从楼梯口处传来,罗掌柜和付大厨循声望去,便立即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喊了一声“师父”。 杨怀仁探头看了过去,发现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那样子说不好得有八十来岁了,须发皆白,脸型瘦削,脸色已经被经年的风霜刻画得早已看不出悲喜来,而一双小眼睛却格外的有神,散发着一种长着的沉着和智慧。 老人缓缓走过来,步履有些蹒跚,但他的两个徒弟罗掌柜和付大厨却也不敢伸手去扶,一看便知这个老人是个非常要强的人。 这年头不比后世,人的平均寿命还比较短,活过了五十的,那就算是老者了,人生七十古来稀,年过七十的老者便相当稀少了,而能活到八十岁,还能自己走路出来溜达的,那就不是一般的难得了。 杨怀仁赶忙站起身来,不等老人走过来,便先移步到他面前问道,“老公公,您这是……” 说着他深深躬下了身子去,表示了对一位老者的敬意。老者微微点着头,很自然地伸出手来摸了摸杨怀仁的头顶,“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好厨子。” 这话一说出口,在场的几位便都惊讶地看着杨怀仁,而杨怀仁心中更是惊讶,他只不过看了我一眼,摸了摸我的脑袋,怎么就知道我是个厨子了? 他带着疑惑不解的眼神抬起头来,老者笑着,却不是解释,“就你们能故弄玄虚,就不允许老夫也高深莫测一回?” 杨怀仁也笑了,心道这老头有意思。两人不好就这么站着说话,杨怀仁便做了个请的手势,虚扶着老人到了他们那张桌子坐下,而他的两位徒弟,很自然的便垂手低头分别站在了老人身后的左右。 杨怀仁这边兰若心等几人也分别起身给老人见礼,老人这才摆摆手说道,“都是好后生啊,都坐下吧,坐下说话。” 等众人坐定,老人才介绍自己,“老夫姓陈,原是云锦楼的掌案大厨,如今云锦楼的罗掌柜和付大厨,便是老夫的徒儿。” 正文 第792章:水煮白菜(下) 杨怀仁按理也该自我介绍一下,可他又不能暴露了身份,便随意地说道,“在下是个来成都府游玩的书生,这几位都是与在下同行的好朋友。” 出门在外,有些时候对陌生的人不会报出姓氏名谁和家门出身来,也是一种出门在外的人对自己的保护,所以老人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各自有各自的苦衷。 “方才听你的这位兄弟说你会煮水煮白菜,不知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那老夫还真是想向小官人请教请教了。” 杨怀仁也不好对一位八十来岁的老人扯谎,只好瞒下必要的情况,把剩下的实话实说,“您还真猜到了,其实小子也懂一些皮毛的厨艺,不过这道水煮白菜,小子也只是见过别人做过一次而已,并没有真正吃过,也实在谈不上是会做。” “哦?” 老人惊奇地问道,“小怪人此话当真?不知能否告知老夫,你是见过谁做过这道水煮白菜呢?” 杨怀仁自然不能说是看过他老爹做过,只好含蓄地撒了个小谎,“那个,是我见过我师父做过一次,做给一个友人吃的。所以我才说我曾经见过,却没有吃过。” 老人的脸色忽然变得很激动,“不知小官人的师父是?” 杨怀仁不敢再说下去了,只好立即停止了这个话题,“小子的师父早已看破了红尘,隐居云海茫山之中了,而且还曾经告诉过小子,师父不再出世,名讳也不许讲于人前,所以……还请老公公见谅,小子实在不便透露。” 老人有点失望,不过还是理解了一位隐居高人的淡泊,接着说道,“那老夫有个不情之请,小官人能不能跟老夫去云锦楼的后厨里,根据你当时的记忆,看看是否能试着做一下这道水煮白菜呢?” 面对着老人殷切的眼光,杨怀仁也不好拒绝了,心说自己找的事,最终还是落在了自己的头上,这下看来是躲不过了。 “这……那我就试试吧。” 说罢老人脸上立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竟猛地站起身来,伸手挽了杨怀仁的胳膊,便要拉着他去云锦楼的后厨,杨怀仁也只得跟着老人的步伐慢慢的站起来跟着走,兰若心和天霸弟弟也一脸好奇地跟了上来。 罗掌柜的和付大厨自然知道师父心中所想,便立即在前边引路,同时又派人去后厨做准备。 陈大厨上了年纪,腿脚总是有些不灵便,虽然心里急,步子却急不得,只能迈着小步缓慢的移动,也许是怕气氛尴尬,便聊起了这道水煮白菜的由来。 “我们蜀地土生土长的人,生性就热情,小官人不要见怪。自先秦时候的百姓,骨子里便有这种与生俱来的热烈了。 若是家里来了尊贵的客人,而家里又穷得没法用大鱼大肉招呼客人的时候,便只能说给客人烧些水喝。 不过这烧水,也不是真的烧水,而是点了灶,用白水给客人煮一个自家老母鸡下的鸡蛋。 蜀地自古便产糖霜,家家户户里也不是稀罕物,便在这碗开水荷包蛋里加上一些,最后在碗里剜上一块大大的猪油,便是他们接待客人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饭食了。 我说这个,并不是自夸蜀地百姓至诚的待客之道,而是想说,就是这样的性格之下,才产生了那道传说中能代表川菜最高技艺的水煮白菜。 既然川地的百姓说烧开水都不是真正的烧开水,那么老夫年轻的时候便想到了,这一道水煮白菜,也并不是用真正的‘水’去煮白菜,而是用了特殊的处理方法,让‘水’变得美味。” 说道这里,杨怀仁心中也觉得这个陈大厨并不一般,能想到这一点,便是猜到了水煮白菜这道菜的奥秘的皮毛了。 菜名叫水煮白菜,白菜自然不必多说,是这道菜的主料,而煮,是说了做这道菜最主要的手法,而水,就不能简单的理解为寻常意义的热水了。 要是那么理解的话,永远都做不出这道水煮白菜来,杨怀仁在后世的经历,便说明了这一点。 水煮白菜,在后世其实有两个完全不同的含义。第一个含义,便是被人们提到水煮白菜这个菜名便想到的最简单的印象,清水煮白菜。 而后世也确实有这样的菜,饭馆里常见的醋溜白菜,最后一个步骤换成了用水煮的话,那么做出来的就是一碗酸味汤汁的水煮白菜。 这道菜作为开胃菜,确实也被很多人喜欢,吃大鱼大肉之前,先来一份水煮白菜,酸酸脆脆吃上几口,既清心又开胃。 后来不知道怎么传扬的,很多要减肥的女性朋友们,把这道菜猛加了醋,便成了一道不那么可口,却能起到减肥效果的菜式。 水煮白菜减肥法,也确实让很多肥胖的,或者害怕发胖的女性朋友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苗条身段,不过把自己当兔子养,天天吃这样的菜,也真是为难了她们。 而水煮白菜的另一个含义,便是传说中的川菜第一菜了,因为大家都这么说,所以也没有人怀疑过,水煮白菜和后世寻常的川菜无论是口味还是烹饪手法上,都是具有天壤之别的,但这道菜,确实是最能代表一个川菜厨子的最高技艺的正宗的川菜。 其实这道菜发展到一个相对完善的程度,也是到了清末的时候了,川菜厨子进了御厨房,结合其他菜系的特点,把这道水煮白菜不断改善,达到了至臻完美的境界。 很多人认为川菜口味太重,上不了席面,但是以水煮白菜为代表的精致川菜,照样成了后来国宴上的常客。 有很多有趣的国宴小故事里,那些外宾们见了中国的国宴上还有一道简单的白菜,起先以为中国人太寒酸,竟然拿普通的煮白菜来应付贵宾。 但当他们尝过了这道菜之后,才真正明白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一道看似普普通通又简简单单的煮白菜,却让他们懂得了中国人自古就有的一种含蓄,简单和平凡之中,却包含着更深刻的内在。 正文 第793章:云锦楼的后厨 陈大厨活了八十来岁,也是理解到了这一点的,中国人崇尚一种简约但不简单的生活境界,写字作画如此,就连做个菜,也要追求到极致。 “水煮白菜这道菜的起源,自然是来自于民间最寻常的清水煮白菜的,老百姓家里也没有什么钱,吃不上鱼肉,最平常的白菜,用水煮熟了,就是一个家常菜。 可后来水煮白菜为什么成了川菜中的能代表最高境界的菜式,应该是我们的祖先觉得这样吃太简陋了,也并没有什么味道,所以想尽了办法,把这道菜变成了一道美味。” 杨怀仁边走边听,边想着做这道水煮白菜所需要的昂贵的原料,结合陈大厨的话,无奈笑道,“这道水煮白菜是被变成了一道美味了,可惜这道美味并不是寻常的老百姓能吃得起的,是不是又脱离了他的愿意呢?” 陈大厨从杨怀仁的话里听出了点什么,呵呵笑道,“也许这位做出来水煮白菜的先辈,起初的心是好的,可惜毕竟用水煮白菜,想做的美味可口,的确很难。 到后来,也许他更注重烹饪的技法了,也或许是在挑战自己的极限,也便有了这道传说了许多年的水煮白菜,美味的目的是达到了,却忘记了最初的初心。 老夫也不瞒你,老夫这辈子,做过的川菜无数,可惜就是没法作出一道美味的水煮白菜来,很多人都劝老夫,说这道菜就是个传说,可惜老夫不肯就这么放弃,才这么赖在世上不肯离去。” “呵呵,老公公玩笑了。” “也不一定是个玩笑,毕竟老夫已经是一只脚迈进棺材里的人了,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老夫,怎么说老夫,老夫也管不了那许多,但是如果有机会能见识一下这道水煮白菜的做法,能亲口尝上一口,那死也无憾了。” 杨怀仁见老头这么说,也不知该怎么接话了,只好恭维道,“老公公老当益壮,自然能长命百岁。” “小官人好口采。这世上的人,谁又不想长命百岁?可谁又真的能长命百岁?如果心中的夙愿不能完成,即便是长命百岁又如何?” 陈大厨三问长命百岁,似乎早看透了人世间的生老病死,也许死亡不一定是终点,而活着如果没有点念想,灵魂便早已经终结。 一老一少就这么闲扯着,云锦楼的后厨到了。要是单论后厨的规模,云锦楼说是成都府第一酒楼还真的不虚,就算是拿到东京城里,也能是输得少号的,比起杨怀仁所开的随园,那可是大了好几倍的。 后厨也不是一间,而是一个大间的总厨房,然后两边还各有两间少小一号的分厨房,厨房背后就近便是存放食材的大屋,无论是干货鲜货,都有独立的存放地点。 作为一个厨子,杨怀仁见识了这么大气的后厨,也是心中羡慕的,想到他就要在这样规模的厨房里下厨,心中还有一种跃跃欲试之感。 正是饭点,所以厨房里非常忙碌,不时的传来叮叮当当的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厨子们炒菜的滋滋声,忙碌这的厨子和帮厨们声色紧张,但手上的活计却做的井然有序,看来付大厨调教的不错。 陈大厨领着杨怀仁等众人走进来,忙碌着的人们见了师父或者师公来视察,手上的活也不停下来,但却恭敬的颔首算是施了礼。 陈大厨先是大致看了一下,然后对身后付大厨说道,“老三,用你的小厨房,你去准备一下。” 付大厨赶紧先行一步,呼喝着他的几个徒弟,把一间单独的小厨房腾了出来。 杨怀仁便跟着他走进了这间小厨房,先私下打量了一圈,发现这间小厨房装饰非常精致,厨房所需一应俱全,而且保持的相当整洁,厨具虽然不是崭新的,却打磨得非常干净利落。 杨怀仁很喜欢这样干净的厨房,不过毕竟他是第一次来,对于整个厨房的格局还是有点不适应,用具的摆放也并不是他的习惯,调味料和食材的摆放,他也并不清楚。 随后赶到的陈大厨见杨怀仁叉着腰发愣,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把手上的木杖“咚咚咚”在砖石地面上敲了几下,用命令似的口气道,“老大老三,让无关人等都出去,把门关好。” 杨怀仁心道陈大厨这是一位他发愣,是因为怕自己的手艺被别人偷学了去,才这么去吩咐了他的徒子徒孙们都离开这间小厨房。 他不好意思地说道,“老公公,这道水煮白菜,小子也是试着做一做而已,并不一定就真的能做出来,更没法保证做出来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味道,所以,不必如此的。” 老人家笑道,“小官人你倒是大度,不过规矩就是规矩,小官人的手艺,我们是不会偷学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老夫要留下来看,不过老夫可以向你保证,老夫看过了之后,绝不教于第二个人,也不会自己偷做。老夫之所以要留下来,只不过是为了完成老夫一声的一个愿望罢了。” 至于杨怀仁领来的另外两男两女,陈大厨不便说什么,那是杨怀仁带来的人,如果杨怀仁不赶,那么人家便可以留下来。 铁香玉听明白了,作为江湖中人,她是懂得本门武功不外传的道理的,想来这个规矩在庖厨界也应该是有的,便自觉退了出去。 “我去院子里转转,你们做好了记得让我尝一口便好了。” 兰若心对着杨怀仁笑了笑,也跟着铁香玉身后走了出去,小七本来也没兴趣,耸了耸肩,也顺势要退出去,只剩下天霸弟弟咽着吐沫,期待着杨怀仁做一道传说中的美味。 杨怀仁寻思着老头这么看重他,这样的做法也充满了对他的尊重,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可他毕竟不熟悉这间厨房,便说道,“老公公,若是你两位高徒不介意的话,不如让你他们两个留下来帮小子打打下手,小子还不知道你们的食材在哪儿呢。” 正文 第794章:勇敢的尝试(上) 若是正常情况下,这话从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口中说出来,罗掌柜的和付大厨也许会非常不屑,或者根本就不当一回事,也有可能会觉得受到了屈辱。 为一个毛头小子打下手?开什么玩笑?不说别的,两人也是在厨房里打拼了二三十年的人了,从一个小学徒慢慢变成了今日的掌柜的和总厨,经历过的艰辛历程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 但话是从杨怀仁嘴里说出来的,却立即得到了他们的师父陈大厨的认可,那小老头儿犀利的眼神看了过去,二人便老老实实弓着腰过来开始给杨怀仁摆放厨具和盛装了调味品的罐子,像极了他们刚刚当学徒时候的样子。 杨怀仁不是故意要给他们下马威,更不是装大爷要使唤他们,是真的他对这间厨房没有了解,过会儿做起菜来的时候,可能一分一秒的耽搁,都会影响了菜品的味道。 他想了想,觉得这道水煮白菜的制作过程实在是太繁琐了,而且需要耗费大量的材料和时间,所以转身对陈大厨说道,“老公公,这道菜可能要做一下午,您老要是一直站着,怕是要累坏了的,不如您找把椅子坐下看。” 说罢杨怀仁给天霸弟弟打了个眼色,刚好厨房里有一把可能是付大厨平时休息时用的八仙椅,天霸弟弟便伸手抓起来恭敬地放到了陈大厨身前。 陈大厨安稳地坐下,对杨怀仁赞许了笑了笑,杨怀仁再转过头来,便开始吩咐罗掌柜的和付大厨开始帮他准备材料。 杨怀仁活动了一下筋骨,舒展了一下腰身,其实他并不是对自己的厨艺太过自负,而是既然聊起来这道传说中的水煮白菜了,又有了这样一个机缘,不如就做一个勇敢的尝试。 且不管成功不成功,作为一个厨子,而且是第一个有思想有创新的厨子,必须勇敢的去找回失传的菜谱,或者去创造属于他的菜谱,所以他决定除了根据他的记忆中他老爹的处理方法之外,再加入自己对这道菜的理解中的一些新东西。 白菜不着急处理,先要做的,便是熬汤。水煮白菜这道菜,煮白菜的其实并不是水,而是高汤,而煮,也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煮,而是另一种高超的类似于煮的厨艺手法。 厨子这个行当里有句行话,叫做“唱戏的腔,厨子的汤”。意思言简意赅,就是说一个唱戏的唱得好不好,关键在于他的唱腔,而一个厨子的手艺好不好,关键在于他的拿手高汤。 而后世很多小型的餐馆、快餐和外卖店,做菜是根本没有自己的高汤的,万事都一成不变的用味精来解决,也许这样简单了许多,可是在杨怀仁看来,这不但是对食客的不尊重,更是对一个厨子的职业道德的羞辱。 炒菜这种烹饪手法是在北宋兴起的,但是熬汤这门手艺,从很早的时候便有了,几乎历朝历代所有的有点名气的厨子,都在熬汤的手艺上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杨怀仁的随园里,就常备着各式各样的高汤,一般情况下高汤分为两种,一种是像猪骨汤牛骨汤一样味道浓厚的浓汤,而另一种则是味道淡雅醇香的清汤。 制作水煮白菜,用的便是清汤。制作这种清汤的第一步,是先用普通的铁锅,把食材里的味道用大火熬煮出来。 川菜厨子一直便认为,“无鸡不鲜,无鸭不香”。所以水煮白菜所用的清汤,主料便是鸡和鸭了。 根据汤锅的大小,杨怀仁吩咐罗掌柜和付大厨各自准备了五只老母鸡和两只老母鸭,洗净处理了内脏,最后去皮去油之后,把三只鸡和两只鸭放入未滚的锅中,而另外的两只鸡,取鸡胸和鸡腿肉做成鸡肉茸。 另取了牛身上最嫩的牛里脊肉,还有猪里脊,同样剁成肉蓉,重量跟鸡肉茸相仿。 等锅中的水开始慢慢滚了起来,杨怀仁又把洗净处理好了的干贝、冬菇、一块乳猪的嫩排和云腿的蹄子依次放入到汤锅里提味。 云锦楼也不愧是个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杨怀仁所需要的这些材料,竟然全有,罗掌柜的和付大厨的厨艺也是具有相当的水准的,把这些材料处理得也相当的利索。 等放完了所有材料,杨怀仁不断地观察着汤锅中的变化,老母鸡和老母鸭,以及火腿和猪小排毕竟都是肉类,熬煮之后,必然是有血沫和油脂溢出来的。 杨怀仁手上拿着一直汤勺,不断的把这些溢出来又慢慢浮上了水面的血沫和油脂,用汤勺小心翼翼地捞出来撇掉。 开始熬煮的初期,杨怀仁使用了大火的目的,就是让这些食材快速的受热,把影响了高汤口感和味道的这些多余的血沫和油脂全部熬煮出来。 等他慢慢发现血沫和油脂溢出来的速度开始放缓之后,便吩咐看火加柴和拉风箱的罗掌柜和付大厨立即改小火,很小的小火。 罗掌柜和付大厨本来是对杨怀仁心存怀疑的,但是见识了他熬汤的手艺之后,心中便开始认识到这个年轻人绝对没有他们起先从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 一开始他们听从杨怀仁的吩咐处理食材,如果说那是看在他们师父的面子上的话,那么如今他们对杨怀仁言听计从,就是对他厨艺的一种认可了,起码二人在后厨里呆了那么多年,熬汤的手艺这么纯熟的,他们也是第一次见。 同行之间,做同样的一件事,也许只是看明白了其中一个细节上的手法,便知道这个人到底有怎么样的水平。 罗掌柜和付大厨虽然嘴上不说,但他们现在也许明白了他们的师父为何对这个年轻人一直这么尊重了。 即便是杨怀仁吩咐他们做些烧火和拉风箱这样低级的厨房工作,他们也变得毫无怨言,甚至心怀期待,期待着看看在杨怀仁这样的处理方式之下,做出来的高汤,会是什么样的一种味道。 正文 第795章:勇敢的尝试(中) 古代不比现代,后世很多高科技的厨具已经开始渐渐的进入了厨房,比如一个简单的汤锅,是可以控制加热时的温度的。 可眼下没有那么高科技的汤锅,杨怀仁只能根据自己的经验,通过观察汤锅中水面的形状来判断这锅汤在加热的时候是不是达到了他想要的理想温度。 熬煮高汤,最好的温度是八十度到九十度之间,不用把汤烧开,而是控制着汤的温度,在一种将开却不开的状态下,让炖煮的材料中的味道精华,慢慢的被熬煮出来,却又不会损失了味道和营养。 罗掌柜和付大厨也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杨怀仁做菜时候的专注,特别是有些手法,连他们这样富有经验的厨师竟也未曾见过。 而当他们忍不住回首望向了他们的师父的时候,看到的也是师父脸上惊讶的神色。 杨怀仁还是专注在汤锅上,当他看到汤锅中的水面开始出现柔软的鳞片状波纹的时候,便立即对掌火的罗掌柜和付大厨说道,“保持这个火候,千万不要出现过热或冷却,这锅汤就这样慢熬两个时辰才能算是一锅好汤。” 让罗掌柜和付大厨掌火,无非是看好炉膛里的火,柴少了添柴,却不能一次添得太多,而是每隔一小段时间,就添一点,保证火一直用一种稳定的方式烧着汤锅。 这就是考验耐心和仔细的活了,二人自然是能做好的,可放在以前,他们在云锦楼这样的身份,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亲自做这种活的。 但是如今,他们却心甘情愿地对杨怀仁点了点头,然后认真地目不转睛地一个盯着汤锅中的变化,一个盯着炉火,竟然没有一丝的不配合或者怨言。 两个时辰的空档,几乎整个下午都要耗在这锅高汤上了,陈大厨也想起来人家杨怀仁和他那几位朋友原本是来云锦楼吃午饭的,结果午饭没吃上,便被他拉到了后厨里来做水煮白菜。 别看老头儿岁数大了,嗓门可一点都不小,仰起头来对门外吼了一嗓子,门外一直侍立着的另一位徒儿便搬了一张饭桌和几把椅子进来,很快有上了那几道杨怀仁点的菜,还有几样点心,一壶美酒。 老头儿笑道,“今日之事,是老夫唐突了,望小官人见谅,来来来,咱爷仨就在这里吃一盅。” 说罢摆摆手招呼杨怀仁和陈天霸坐下,亲自给二人斟酒,杨怀仁不敢推诿,只得和天霸弟弟起身恭敬的接受了陈大厨的好意。 “小官人那几位朋友,老夫也都安排好了,竹林里竹子做的桌椅一摆,和着竹林清风,想来也应该吃得不错。” 杨怀仁又一次叉手施礼,“小子多谢老公公的款待了。” “谢什么?我一个老头子应该谢谢你才对。” 陈大厨说着便先把自己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杨怀仁也跟着喝净了杯中美酒,发现这壶酒不是别的,正是他家产的随园春美酒。 三人饮尽了一杯,杨怀仁赶忙抢过酒壶来给老头斟酒,老头儿也示意他坐下,“来尝尝老夫劣徒的手艺,看入不入得了小官人的口。” 杨怀仁客气地挨个尝过了那几道菜,边吃边点头,嘴里说着“不错。” 陈大厨立即听出了这两个字里的含义,不错就是还可以,但还未达到很好的境界。 而杨怀仁也是实话实说,云锦楼的厨子手艺在当时在成都府的所有酒楼里也算是首屈一指了,但是那几样经典的川菜,在当时的制作方法上是完全不如后世的做法完善的。 口味上如果不仔细去品尝,其实也差不多,但是对于一个行业内的专业人士来说,就能尝出来其中的奥妙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云锦楼的厨子做的不好,或者说陈大厨教徒弟教的不好,而是受到时代的限制,在原材料和烹饪技法上,还没有发展出来后世的技术而已。 陈大厨对于这样的评价,并没有表现出不开心,而是用一种赞许的目光看着杨怀仁,似乎有点猜到了他的身份。 老头儿虽然上了年纪,可不代表他对外边的世界就缺乏了应有的了解,特别是厨艺界最近发生的几件大事,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从杨怀仁说话的方式,以及他刚才表现出来的厨艺里,陈大厨就觉得这个年轻人肯定不是书生了,有谁见过一个书生随身带着各种各样的调味料和厨房用的刀具的? 而这么年轻,却有连他这么见多识广的一位老厨师都感到惊叹的手法和技艺的人,陈大厨只能想到一个人,那就是传闻里京城最近一两年里才冒出来的一个少年厨神,杨怀仁。 他以前也好奇,是一个什么样的年轻人,竟然在二十不到的时候就能在厨艺上有如此高超的技艺,等今天见过了真人,他便更加想不明白了,而他那个不能说的师父,难道真的是一位世外的高人,或者像传言里说的那样,是个仙人? 陈大厨有着一个老人应有的城府,看破识破,却不能说破,毕竟杨怀仁如今的身份是个钦差大人,是个通远郡公,他非要拉着人家给自己演示水煮白菜的做法,真说破了身份,怕有点说不过去了。 杨怀仁这边呢,则是因为开始做这道水煮白菜,便入了迷,一直在想着接下来的白菜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处理,才能把这道菜做出一个相对完美的效果来,所以也没注意到老头的表情上细微的变化。 而天霸弟弟只顾着吃了,见老头和仁哥儿各自若有所思的样子,瘪了瘪嘴,装作什么也看不见,继续去吃他的饭,心里想着,这几样菜好吃是好吃,就是量太小了,应该换个锅盖一样大的大盘子装,才够他吃的。 三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成都府的几处景点,老头介绍着当地的风土人情以及民间有趣的小故事,便这么吃完了这顿午饭。 陈大厨毕竟上了年纪了,又喝了几杯美酒,饭后便倚着靠背囫囵着小憩了一下,而杨怀仁则是回到了灶前,关注着那一锅高汤,不断的嗅着散发出来的气味,等待着他想要的那个味道的到来。 正文 第796章:勇敢的尝试(下) 两个时辰过去了,外边的日头也渐渐向西而去,杨怀仁嗅着那个味道,满意的点了点头,“嗯,闻起来就是这个味道。” 罗掌柜和付大厨也惊异不已,他们做了那么多年厨子,也是有自己独特的高汤熬煮方式的,但在杨怀仁的这锅高汤面前,两个人都自叹弗如。 原来熬一锅高汤,还有这么多的学问,除了熬汤的材料有特殊的讲究之外,连火候的掌握,也是一门精深的学问,不同的火候之下熬煮出来的高汤,竟然有如此之大的差距。 也许让汤锅一直开着,熬煮出来的高汤味道也是相当浓厚的,但是却没有了像杨怀仁这样的微火熬煮出来的高汤那种清香和淡雅。 杨怀仁自然看出了两个人神色里的惊奇,用汤勺从锅里舀了一勺出来,分别倒进了三个小碗之中,“罗掌柜,付大厨,咱们先来尝一尝,看看味道如何。” 罗掌柜和付大厨赶紧端起小碗来,先仔细观察了一下,虽然汤还不够清,但是香气诱人,轻轻放到嘴边啜一口,味道确实如他们所想的那般清香淡雅,最关键的,是喝下去之后,嘴巴里那种醇香之味还保留了很久。 这时陈大厨似乎听到什么动静,也转醒过来,两位徒儿见师父醒来,便也端了一碗高汤到他面前,陈大厨先嗅再看,最后才喝到了嘴里,发出了一声惊叹,“好汤!” 杨怀仁笑了笑,开始继续接下来的工作。他先把熬汤的那几样材料,鸡鸭和猪小排等捞了出来,然后转身去把醒了两个时辰的猪肉茸端过来倒进了汤中,之后按照顺时针匀速的搅动。 细嫩的猪肉茸遇热很快便成熟了,蓬松的肉茸在汤锅的转动之时,便把高汤中一些细微的杂质吸附在了自身的表面。 杨怀仁用笊篱把猪肉茸全部捞起,然后又如法炮制,分别把牛肉茸和鸡肉茸加入到了锅中,也是轻轻搅拌着,等待肉茸把高汤中的杂质全部吸附的差不多,高汤变得清澈见底的时候,才全部捞了出来。 如此进行了三次,三种肉茸把颗粒大小不同的杂质几乎全部吸附到自身上,也同时把三种肉茸滋味的精华留在了高汤之中,让高汤的味道变得更加浓郁了。 汤锅中高汤的水面上已经看不见一丝油星儿了,但是杨怀仁还没有停止对高汤的处理,因为还有一小部分油脂在加热的时候化成了膏质的絮状物,不会被肉茸吸收,而是留在了高汤之中,人的肉眼是无法察觉的。 但这样的油脂,在变冷之后便会重新凝结出来,会影响到整道水煮白菜的品相和口感,所以杨怀仁必须用另一种方式把这些看不见的油脂处理出来。 “罗掌柜的,不知云锦楼可否有冰块预备着?” 罗掌柜不明白杨怀仁这时候又要冰块做什么,但云锦楼确实有个小型的冰窖储存了制作某些特殊的菜式准备的冰块,便疑惑地答道,“有,不知小官人要冰块来做什么?” 陈大厨嗔道,“老大,小官人问你要冰块,自然是有用,你哪来的那么多废话,让你拿,你赶紧去取来便是。” 罗掌柜的不敢怠慢,赶紧小跑着出了小厨房,去吩咐伙计们去冰窖里取冰块。 大酒楼里预备的冰块,都是大块大块的存储的,等到用的时候,才用斧凿敲碎了成小块使用。 罗掌柜的按照杨怀仁的要求,把敲碎成了鹌鹑蛋大小的满满一个大木盆的碎冰块端了进来。 杨怀仁又只会付大厨准备了一个陶制的大砂锅,在碎冰块中间掏出一个洞来,把砂锅放了进去。 随后三人一齐把大汤锅从灶上端了下来,把熬好的高汤到了一部分到那个砂锅之中。 高汤倒进了砂锅之后,从被加热到遇冷,温度很快便降了下来,而随着高汤温度的降低,众人发现在砂锅中的高汤表面上,渐渐凝结了一层油皮出来。 杨怀仁取了一支筷子,小心的把那层油皮从砂锅里挑了出来,这时候他才笑着说,“这回这一锅高汤才算是彻底准备好了。” 装着高汤的砂锅被从新放在了炉灶上,还是用文火慢慢加热着,这时的杨怀仁开始准备另一样材料——白菜。 普通的一颗长白菜,外边的较大的白菜叶子全部不要,只留下十来片靠近菜心的嫩叶,不用洗,甚至一滴水都不能沾,而且不用刀切,就保持它们原来的样子,把靠近根部的部分用手小心的撕下来便可以。 杨怀仁把那十来片嫩白菜叶放进了装了碎冰块的木盆里,打算利用冰块把菜叶稍稍冰镇一下。 他记得当时老爹做到这一步的时候,是用了冰水催了一下嫩白菜叶的,这样做是为了让白菜叶在水煮之前先受凉,激得嫩叶更加脆爽,不至于在接下来受热的时候变软从而影响了口感。 但是冰水淘洗菜心的嫩叶,也同时让菜叶上沾了水分,这些水分接触了原本味道适中的高汤之后,多多少少都会影响了高汤的味道,所以杨怀仁这里直接用碎冰块冰镇,最大程度的保持了高汤最原始的醇香。 接下来就是水煮白菜的最后一个步骤了。这道菜叫水煮白菜,可白菜是不能真的在受热的高汤中炖煮的,因为白菜嫩叶一见开水,便要软了下来,而且白菜叶也无法吸收高汤的味道了。 杨怀仁另取了一个小砂锅,把那十来片已经用冰块冰镇好了的菜叶整齐的码放到底部,然后放到哪个大砂锅旁边。 他取了一个汤勺,把用文火加热着,但不沸腾的高汤要了一勺出来,然后直接轻轻浇在了白菜嫩叶上。 就这么一勺一勺地,杨怀仁慢慢地把高汤不断的浇在了白菜上,眼见着冰镇之后的白菜叶在受到温热的高汤浇煮之后,渐渐地舒展开了身体,好似在尽情的吸收着高汤中的清香。 等到高汤在小砂锅中的水位慢慢漫过了全部的白菜之后,这道水煮白菜,终于算是完成了。 正文 第797章:细嚼慢品 杨怀仁利用了那一砂锅处理好的高汤,恰好可以做出来十人份的水煮白菜。 这道菜自然是要趁热吃的,陈大厨心情不是一般的激动,他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好似返老还童似的充满了活力,甩开拐棍三步并做了两步冲到案台边上,看着那十份传说中的水煮白菜,竟一时哽咽,说不出话来。 罗掌柜的和付大厨好久没有见到师父这么有活力了,忙一左一右护着师父,怕他过于激动而摔倒。 倒是杨怀仁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撇着嘴说道,“老公公,万不要抱太大的期望,我也是根据记忆中的影像试着做一做罢了,是不是水煮白菜那个正宗的味道,小子也不敢保证的。” 陈大厨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了,“说的甚话,小官人如此高超的技艺,老夫都自叹弗如,你若再这样说,把老夫要归置到哪里去?” “呃……” 杨怀仁还真不是假谦虚,是因为他确实是第一次制作这道水煮白菜,根据菜谱或者以往的见过别人做,去模仿着试做的话,特别是第一次,确实不能夸下海口。 “那个,咱们还是先尝尝吧,等尝过了再说也不迟。” 杨怀仁先端了一碗送到陈大厨手里,陈大厨像宝贝一样的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先仔细观察汤盅中这道菜的品相。 “白菜叶嫩黄透绿,菜帮洁白如玉,高汤清澈见底,透明中还泛着微微亮黄,单单是从品相上看,这道菜已经是绝世的佳品了。” 杨怀仁谦逊道,“老公公谬赞了。” “哎……” 陈大厨否定道,“老夫也是实话实说,我这两个劣徒,就熬不出这样亮丽的高汤来。” 罗掌柜和付大厨不敢反驳,只得微微欠身道,“师父教训的是。” 陈大厨接着把鼻子凑到汤盅上方,转动着汤盅用力得嗅了嗅,“高汤的气味醇淡清雅,还透露着一种层次,让那种扑鼻的清香之气在鼻子里环绕,迟迟不肯散去,论起香来,这一盅水煮白菜也是汤中极品。” 说罢陈大厨自己去了一把汤匙,用汤匙的底部在汤盅中的高汤表面轻轻逆时针搅动了一下,然后才用汤匙迎着水流舀了一勺出来,轻轻地放到了嘴里,然后微微倾斜着汤匙,让高汤细细汩汩地缓缓流入到口中。 “啊……” 陈大厨闭着眼睛,细细品味着高汤的味道,好似不知神游去了哪里,竟一时沉浸其中,脸上带着享受的淡淡笑意,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两行清泪竟在不自觉地从他的双眼里流了出来,他双唇颤抖着说道,“清新,淡雅,柔嫩,此乃老夫一生之中喝过的味道最好的高汤了,想必天下间再没有这样的美味了。” 陈大厨然后又用汤匙舀了一片白菜的嫩叶放到了口中,轻轻地咬下去,即便是一旁的杨怀仁和他两位徒儿便听到了白菜被咬断时发出的清脆的声响。 陈大厨细细地嚼了几口,“鲜甜,脆爽,香醇,老夫仿佛看见了春天来了,眼前是一丛朦胧的嫩绿,口中气息如春风化雨一般。这白菜,也是世间最好吃的白菜了。” 既然陈大厨这么说,杨怀仁便知道他试做的这道水煮白菜算是基本成功了,虽然和他见识过的老爹曾经制作这道菜的方式有些不同,但他的创新能够让这道菜更加完美,是他感到最欣慰最开心的事情。 陈大厨的脸上露出了最欢喜的笑容,等他把那一份水煮白菜吃了一半了,才忽然想起来屋里的另外四人还一直在看着他,这才心怀歉意地说道,“小官人别看着了,快尝尝你的手艺,简直……无法形容的美味。” 罗掌柜和付大厨早看得心痒痒了,同样是做厨子的,他们也非常想知道杨怀仁做的水煮白菜究竟是个什么味道,便可怜巴巴地等着杨怀仁先端起来一份来,他们才能不在师父面前失礼。 杨怀仁心里觉得好笑,他早就看见天霸弟弟哈喇子都流到脚面上了,俩大眼珠子目不转睛的盯着案台上那几份水煮白菜,不断的用舌头舔着嘴唇。 杨怀仁笑着端了一份给他,“快吃吧,不过快吃可不是让你快点吃,这道菜可不一般,要慢慢品,懂吗?” 天霸弟弟欢喜地从杨怀仁手里接过来,脑袋跟上了发条似的猛点了十几下,“知道了知道了,仁哥儿你这啰嗦……” 杨怀仁佯嗔白了他一眼,又一手各端了一份送到了罗掌柜和付大厨手里,二人恭敬地欠身接过来,先道了谢,才开始学着他们师父的样子去从色香味的专业角度去品尝这份水煮白菜。 所以说专业厨子和食客吃东西就是不同的,杨怀仁每次吃到一道新的菜式,也是像陈大厨一样的,通过观色,闻香,品位的循序渐进的方式来品尝一道菜,从不同的角度去品尝味道,然后想象这道菜的原料,调味料和制作过程。 天霸弟弟这样像饕餮一样的大吃货就不同了,他才不管你厨子是如何费劲心思把这道菜做出来的,而重视的是这道菜好不好吃,重视享受这道菜的过程。 不管杨怀仁是怎么嘱咐的,天霸弟弟毕竟嘴大,那一盅水煮白菜他三口两口便吃了个干净,连汤汁也一饮而尽。 大家同样吃一道菜,这边四个人还在慢慢品味,那一边天霸弟弟早就吃完了,嘴里大叫着“太好吃了”,双目又眼巴巴地去盯着案台上剩下的那几盅不肯放过了,好像眼神里呆了钩子一般。 杨怀仁想起曾经打发时间给他讲过的西游记里师徒四人五庄观遇险的故事,便笑道,“别瞅了,给你说了让你细嚼慢品的,你非要学大耳朵猪八戒吃人参果,囫囵吞枣一般吃这么精致的水煮白菜,没吃够吧?” 天霸弟弟舔着嘴唇挠着后脑勺子,不好意思地学着杨怀仁将这个故事的时候学了猪八戒的口气一样呵呵笑道,“呵呵……呵呵……那个……小弟还没尝清楚味道呢,不如仁哥儿再匀一份给我?” 正文 第798章:厨艺宗师 杨怀仁还未答话,陈大厨先笑逐颜开了,“你兄弟既然喜欢,再来一盅也无妨,锅中还有高汤,还可以再做一些的。 对了,还有小官人的三位友人,应该在院子里也呆得烦了,这会儿水煮白菜也做出来了,不如也拿去给他们尝尝这道绝世的美味。 至于最后一份嘛,”老头转着眼珠子想了想,又用一种柔和的目光看向了罗掌柜和付大厨,“你们师兄弟也曾经为了这道菜废寝忘食苦恼了好久,这一份你们两个端出去给你们的几位师弟也尝一尝罢。” “多谢师父。” 二人行了礼,找了一个托盘把剩余的四盅水煮白菜放了上去,这才告辞退了出去。 天霸弟弟自然笑呵呵地做贼似的伸手把另一盅水煮白菜端了过去,这次也学机灵了,也学会了陈大厨的样子,一点一点的品位起来。 等小厨房里就剩下三个人的时候,陈大厨才挽着杨怀仁的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杨怀仁也没多想,便顺着老头的意思坐在了椅子上,不了他刚坐定,老头却突然在他面前整了整衣袍,竟行了一个工工整整的跪拜礼。 杨怀仁根本没想到老头为何会行如此大礼,吓得他忙跳起来去扶了老头起来,口中讶异道,“老公公,这如何使得?” 陈大厨愧疚地笑了笑,“杨郡公莅临小店,老夫不能倒履相迎也便罢了,还支使钦差大人给老夫做菜,真是罪该万死。” 杨怀仁的身份暴露了,他都不知道是他哪里做的不谨慎露了馅儿,只得苦笑着说道,“老公公言重了。” 天霸弟弟被眼前的一幕惊得一口汤没咽下去,差点喷了出来,可想想这高汤味道实在鲜美,吐出来就可惜了,于是便下意识的使劲闭着嘴巴,腮帮子鼓的圆滚滚的,双颊憋得通红,那样子倒是十分有趣。 杨怀仁把陈大厨扶着坐稳了,从桌上拿过茶壶来倒了三杯,先敬了一杯给陈大厨,又送了一杯到天霸弟弟手里,才说道,“是小子过意不去,在老公公面前扯了谎了,不过小子这次出来确实是游玩成都府的,是不是官身,并不重要。” “好好好!” 老头儿又连说了三个好字,慈祥地笑着,“小官人的大名,老夫其实早有耳闻。若是放在以前,以老夫的脾气,是如何也不相信一个不到二十的娃娃儿,能成为一个人们口中竞相传扬的所谓‘少年厨神’的。 不过这次看来,是老夫狗眼看人低了,小官人虽然年纪轻轻,但是无论厨艺还是人品,都达到了宗师的境界,老夫是打心底里佩服得紧呢。” “哎呀,什么宗师不宗师的,老公公这话真是折煞小子了,小子可不敢当。” 杨怀仁心想自己从来没想过成为什么宗师,下厨做菜,也不过是如今的爱好罢了,而追根究底的原因,也许只不过是为了方便满足自己的口舌之欲罢了。 陈大厨摆摆手,“小官人莫谦逊了,老夫这么说,并不是信口胡诌,或者是为了说些好听的话奉承小官人。 老夫年过八十了,也没有什么好巴结的人物,说出那样的话来,是真的心中敬佩小官人的厨艺和人品。 厨艺自然不必老夫多说,这一道水煮白菜,是早已失传多年的川菜第一菜,别说老夫和老夫的徒子徒孙们了,就是老夫的师父和师祖,当年费劲了心神,也没有做出来过。 可小官人只不过是从尊师那里见过了一回,便能烹制出来,还制作的如此完美,这样的天赋,这样的神乎其技,老夫自负厨艺在成都府无出其右者,却也只能望小官人项背。 所以说小官人的厨艺之精湛,下厨手法之精妙,这天底下老夫想来也只有南北厨神两位神厨能与之相比了,如果小官人不敢自认是厨艺界的宗师,那么天下还真没有人还认这样的名头了。 如此想来,小官人被嘉王爷成为少年厨神,还真是一点儿也不为过,不仅如此,眼下南北两位厨神相继消失于人世间,那么这世上唯一还能被称作厨神的,非小官人莫属。” 杨怀仁被老头儿夸的心里乐开了花,连天霸弟弟也因为有个老头这么夸他仁哥儿而沾沾自喜。 不过杨怀仁还是谦逊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并不是他故作清高,而是他心里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他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也并非在厨艺上就比当时的著名大厨和像南北厨神那样真正的厨艺大师们那么绝妙和精深,而是在于他见多识广。 厨艺的发展历经数千年,整个发展过程中,因为年代的不同,战乱的年代自然发展迟缓,和平昌盛的年代自然发展迅速,所以整个发展的历程是艰辛的。 但是越是往后,越是靠近近现代的时候,这种发展就越是迅速,随着科学的进步,随着人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越来越详尽,一个厨子对于食材,对于调味的理解,也越来越清晰而深刻。 古法做菜,还是停留在考验食材,考验一个厨子的刀工火候等技艺的层次上,而到了后世,除了这些之外,还发展出了融合了很多科技的新型厨艺,像分子料理这种食物都开始渐渐普及了,人们可以更多的享受到用科技直接提炼的美味。 杨怀仁在古代人眼里的精湛厨艺,也不过是因为他的技法,是历经了千年发展之后,不断改进和完善之后才有了一套更科学的厨艺技艺罢了。 再加上杨怀仁的家庭环境和从小的成长历程,还有他与生俱来的一点点的天赋,便早就了如今的他,当这种由于各种原因融合在一起的厨艺被表现出来的时候,难免古人见了便惊为天人了。 陈大厨似乎对杨怀仁一再的谦逊表现出了一种非常满意,又非常欣赏的态度。 “小官人,你以为老夫这么说,只是简简单单因为见识了你的厨艺吗?” 老头儿也摇了摇头笑道,“老夫敬佩的,除了小官人高深的厨艺之外,更难得的是小官人对食物理解的境界上。” 正文 第799章:美味的三重境界 “这天底下每个人都喜欢美食,追逐享受美食,但却不知道,美食,也是有它独有的境界的。” “哦?” 杨怀仁听陈大厨这个老头竟然把美食也分出了三种境界来,那种感觉好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知音一样,便笑着问道,“不知是哪三种境界呢?” 陈大厨似乎也有和他一样的感觉,淡淡的笑意里透露出一种骨子里对杨怀仁的欣赏和相惜之意,“难道小官人也这样的想法?那不如让老夫先卖弄一番,看一看是否和小官人心中所想相同呢?” 杨怀仁笑而不语,只是轻轻颔首,陈大厨便说道,“美食的第一重境界,自然是美味。人活于世,复杂的东西太多,可最简单的便是吃喝拉撒睡,这吃是第一位的。 既然要吃,那不如追求好吃的东西,这是每一个人最基本的想法,普通的百姓们也许没有充足的财力和条件,去享受不同的美食,但是根据他们所拥有的,材料或者调味料,也要想尽了办法,去把最简单的食材做出鲜美的味道来。” 杨怀仁接话道,“不错,这是人的一种本能,也正是这种本能,催生了我们厨子这个职业的诞生。老公公,您继续说。” 陈大厨点点头,“嗯,有了厨子这个行业,才有了相对专门的人去做专门的事,也造就了更多的美食,所以这第二重境界,便是除了享受美食之外,还能创造美食。 只会享受美食,却不会创造美食,到最后也就没法享受到美食了。这世上最好吃的美食,无论是皇帝吃的,还是哪个地位高的人吃的,都少不了厨子做出来,而厨子,便是那第一个享受了这道美食的人。 会吃,又会做,便是意味着一个人懂得享受美味的同时,又懂得这道美味是如何来的,知道用不同的方法出处理食材,用不同配方的调味或者火候,做出来的食物的味道是有天壤之别的。 所以说懂得美味产生的过程,更能够亲手去制作一道美食,便是美食的第二重境界了。” 杨怀仁很开心有个在食物上和自己理解非常相似的前辈,好像遇到了一个同好一种美食的人一般。 陈大厨顿了顿,“前边的两重境界,其实并不难做到,只要肯下功夫,即便是一个普通人,也是能做到的,并不一定非得是一个专门从事这个行业的人。 但是第三重境界,便是在享受美食或者创造美食的过程中,理解到食物的内涵,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包括很多自称是美食家或者大厨的人。” 知音就是知音,能说道这一点的,陈大厨是这世上是杨怀仁遇到的第一个人,因为很多人只是吃过了全国各地,甚至是世界各地的美食,便自称是美食家,其实他们顶多是个见多识广的食客罢了。 美食家,既然是家,那么他是有足够的思想深度,能理解一道食物的文化内涵的,食物的历史,发展的历程,期间的变化和不断的完善,以及各种小故事小趣事,是和食物融合在一起,并赋予了食物人文情怀的。 享受美食,除了品位食物的鲜美味道,更重要的是享受它的文化内涵和人文情怀,把自己置身于其中,那种快乐和满足感,是除了美味之外更大的一种享受。 就像看一部电影,听一首歌,读一本书,除了享受宏大的场面,优美的旋律,激荡的情节,还要去享受它内在的东西,那种也许在一瞬间,悄悄拨动了你心灵深处那一根柔软的心弦的那一种感觉。 看完了听完了,不光是视觉和听觉上有了一种美好的享受,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而且能在以后的岁月之中成了你珍惜的一段宝贵记忆,每一次想起来,都让你感到整个人的状态达到了升华。 进而这部电影,歌曲或者书影响了你,让你变得更好,更有内涵,成为一个有品位有思想,值得别人欣赏和敬佩的人。 陈大厨指了指那个吃完了的汤盅,“就像小官人刚刚制作的这道水煮白菜,论味道,它就是不仅仅是川菜中的极品,也是所有菜式中的精品。 但是除了味道之外,小官人的整个制作过程,每一步都让老夫感到惊叹,方才老夫不表现出来,不道出老夫早已猜到了小官人的身份,便是不想打破了你享受这个过程。 就说老夫那两位徒儿,他们这一次也是见识了整个水煮白菜的过程了,难道他们下一次就能自己做出来吗? 老夫看很难,也许能做出来八成像,但是很难很难做出来和小官人一样的味道,因为他们的厨艺和小官人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这个差距,并不是说华丽的刀工,或者对火候的掌握,而是对这道菜的理解,制作这道菜的时候心中所想的这道菜内在的东西,他们暂时还是达不到的。 假如把这道菜拿出去卖,无论是什么人,美食家也好,富贵的人也好,他们享受了这道美味,也还是不理解水煮白菜的内核是什么。” 杨怀仁忽然想到了一句话,不知觉之间竟然和陈大厨异口同声说了出来,“吃鸡不见鸡,吃鸭不见鸭……” 一老一少感受到了这种心有灵犀的感觉,忽然对视着大笑起来。 “呵呵,”老头儿笑道,“水煮白菜乍一看是到素菜,眼睛里看到的只有清汤寡水和最简单最常见的白菜,可是它却是一道不见半点油腥的荤菜。 这道菜的高明之处,便在于菜名叫水煮白菜,可味道却是鸡鸭猪牛肉里边的精华,通过一种繁琐和复杂的处理方式,把这些美味的精华从肉里转移到了‘水’中,在用这样的‘水’去煮了最寻常的白菜,便是这道菜的文化内涵了。 我们汉人,最讲究的就是外在不张扬,内在包罗万象,外表平凡和内里乾坤之间,一种不同的味道精华之间相互的调和和融合,便是我们汉人精神追求的极致了。” 正文 第800章:师徒对 世上难觅是知音,尽管杨怀仁很享受这种感觉,但是人生就是如此,知音与知音之间,也许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到了离去的时候,只是一杯酒,一个眼神就足够了,很多情感,是语言没法表达和描述的。 陈大厨没用相送,而是站在后厨的门口,目送着杨怀仁告辞离去,等那个身影模糊了,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老头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老头不是伤心,而是开心,他感叹水煮白菜这道川菜第一经典再次现世,而且他还能在有生之年见识并且品尝的这道菜,他的此生也觉得无悔无憾了。 只是回想起他教出来的徒弟,在厨行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也算是有不错的造诣的,做些寻常的菜式也还可以,但是真要和杨怀仁这个二十来来岁的小伙子相比,却又感觉差距实在是太大。 他转身对身后的徒弟们问道,“你们吃过了杨郡公做的这道水煮白菜,可有什么要说的?你们之中可有谁明白了为什么水煮白菜,被人称作川菜第一菜了吗?” 徒弟们面面相觑,心中有些想法,却又因为害怕师父责骂,没有人敢冒然表达出来。 罗掌柜是大师兄,厨艺却屈居他的三师弟付大厨之后,所以才转做了掌柜的,让他师弟在云锦楼的后厨做掌勺大厨。 他们二人是亲自参与到了水煮白菜的制作过程中的,要说感受,两个人肯定有一些,把杨怀仁的制作过程慢慢回味,也发现了一些他高深和绝妙的处理方式。 要说这些方式,看上去也并没有什么,他们也不是不会,但他们却从未想过运用到制作某道菜式当中,好像寻不着那些细节的处理方式,如何运用才能让食物变得美味。 付大厨作为陈大厨的徒弟当中厨艺最精湛的,是有自己独特的见解的,但是他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种疑惑感,察觉到了一些,却又不能在脑子里形成清晰的想法。 陈大厨见这些徒弟们被问得只是低着头不说话,或者衣服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或者有什么话却又谨小慎微不敢说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们啊,就是被自己给束缚住了。” 他接着转向了罗掌柜和付大厨,“你们俩是亲眼见识了的,有什么想法,大胆说出来,不要怕说错。” 罗掌柜的作为大师兄,只能带头先说,“杨郡公……他天赋过人,有些处理的材料的手法,我们是未曾见过的。” 陈大厨也知道这话有理,可隐隐地觉得这是他的才能有限,才没有教给徒弟们更多,但更重要的,是这些徒弟们只会死学,没有自己的想法和创造能力。 “还有呢?” “还有……还有……” 罗掌柜的说不出话来,陈大厨伸出手指点了点他,又叹了一口气,“老大你最精明了,可惜心思已经不放在厨艺上了……” 罗掌柜的觉得师父还是最了解他的,但他毕竟在当了掌柜的之后便渐渐荒废了原来的厨艺,心中顿感愧疚,惭愧地说道,“师父教训的是,徒儿知错了,以后有时间一定会重新把师父教给徒儿的东西给找回来的。” 陈大厨摆摆手,“算了算了,这倒不是师傅要怪罪于你,只是你能找到你人生中最适合你的位置,也算是不枉此生。老三,你说说看。” 付大厨凝眉静思了一小会儿之后,便答道,“回师父话,徒儿觉得杨郡公厨艺高超的地方,在于他方才做这道水煮白菜的过程之中,完全还原了这道菜的本色。” 陈大厨听了这话喜上眉梢,连连赞许地点了点头,“嗯,你们几个师兄弟里就属你天赋最佳,还是你看出了点门道。你继续说。” 付大厨缓缓说道,“这道菜,也许根本就没有一个固定的配方,就像咱们川菜最大的特点一样,就是不同的厨子,不同的手艺,做出来的这道菜,可能口味上会有些许的差异,但是这道菜精华的味道,是不会有太大的变化的。 徒儿发现杨郡公出了手法比较特别之外,还有一点徒儿也觉得特别关键,就是烹制水煮白菜的饿整个过程中,完全没有使用任何调味料,连一粒盐都没有加,而是完全利用了上好的食材原来的味道。 那点淡淡的咸味,来自于云腿,而几种味道的精华合理的融合在一起,便是这道水煮白菜的本色了,正是这种把食材中精华的味道融合在一起变成了一道绝世的美味的本事,便是杨郡公厨艺精湛之所在,也是水煮白菜能成为川菜第一菜的内涵所在。” 陈大厨这回露出了最真挚的微笑,他拍了拍付大厨的肩膀,没有多说一个字,而是转身里去了…… 离去的杨怀仁直到走出了云锦楼,才回头望了望高耸在幽幽竹林中的楼宇,他不敢去回望老人的目光,因为他知道,这样的离别,再见是没法说出口的,因为此次离去,便再也见不到这位忘年交的知音了。 能遇到一位知音,那怕是仅仅一天的时间相处,对于人的一生,也许就足够了,不必遗憾,因为遗憾没有用,只能是无尽的伤感。 陈大厨的人生也许很快就要走到了尽头,而他的生人才刚刚开始,他如果要想此生无悔也无憾,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成都府景色不错,可惜不能多呆了。杨怀仁留下那些随行的官员,自己则乔装出城,只有他们五人暗中先行一步进入大理。 而他的一百名充当了钦差侍卫的府卫,也悄悄分散行事,对他们暗中保护,而连子庚这一路上联络和改编了许多原来的内卫成为新的风神卫,忙碌地没有片刻工夫歇息。 即便如此,为了杨怀仁的安全考虑,他还是把随行的三千禁军中的一多半近两千人拆整为零,装作了地方上的厢军,移驻到了大宋和大理的边界地方,以防万一,而留下的一千来人则留在成都府城外的钦差暂住的一处别院里,让外人以为杨怀仁仍然留在成都。 正文 第801章:鬼村(上) 出成都府向南,过眉州和嘉州之后,便到了盆地的边缘,地势像一堵墙一样拔地而起似的,再向南便是一片群山了。 大凉山便是这些群山里比较出名的一座,杨怀仁印象里后世从这里走出来好多歌手,不论是民族唱法还是流行唱法,好像这座山赋予了当地人一种天生的好声音。 山路没有那么崎岖,不过进入了腊月里之后,山里显得格外的冷,雾气有时候到了临近中午还不肯散去,好似为这山还有山里人增加了不少神秘感。 杨怀仁一行五人,依旧扮作了行脚的客商,两辆简陋的马车,便是所有的行装。 大一点的马车在山路上走不开,只有小号的马车才能在蜿蜒山路上行进,车棚小的可怜,勉强可以挤进去两个人,所以杨怀仁只得让兰若心和铁香玉两位女子在车棚里坐舒服了,他们三个男人赶车。 路上人烟稀少,也许是就要走出大宋地界,或许是因为这里本来就是少数民族散居的地区,杨怀仁并没有听到想象里从山间传来的悠扬山歌。 享受不了美妙的音乐,想享受美食也是找不到地方,都说有路的地方就有人,就有供人歇脚的地方,可一路走来,出了百余里才能路过的零星市镇,小路上还真的没有茶摊或者小饭馆。 杨怀仁也只能吃些随身带着的干粮和肉干,从林间的溪边取些清冽的泉水解渴,倒是偶尔能遇上几个穿着少数民族服装的老汉,可惜不知为何,他们见了生人都躲得远远的,等你走过去了,他们才从山林里出来继续赶路。 雾还是没有散去,接着又下起了雨来。山雨细如丝,却没有让人觉得惬意的韵味,因为如丝的细雨是冷的,淋在人露在外边的脖颈上,那感觉像是一根冰针扎上去一样难受。 于是山路变得泥泞起来,马儿也不愿意走了,任由天霸弟弟“吆哈”,才不情愿地走几步,大有尥蹶子的趋势。 坐在另一侧的杨怀仁见状也只能无奈的叹气,忽然眼前出现了一条通往山里的小路,他便伸着脖子望了望,对天霸弟弟和赶着另一辆车的小七喊道,“路上全是冰冷的泥水,马儿不肯走了,不如咱们顺着这条小路走进去看看。 虽然是深山里,可既然有路,就说明路的另一头可能是个有人居住的村子,咱们休息一天,等雨停了再行不迟。” 天霸弟弟瘪了瘪嘴,“唉,心姐儿说走大路的,是你不听,非说什么走什么捷径,顺便欣赏少数民族的风情,可这一路上啥风情也没见着……” “就你话多,难道你不觉得饿了吗?” 天霸弟弟本来还没觉得,听杨怀仁这么一说,瞬间便觉得肚子里空荡荡的,想想实在不想啃干粮了,便摇着缰绳把马车引入了那条小路。 又走了好一会儿工夫,雾气里终于显现出一个山谷间的小盆地来,盆地里开始出现了房子,确实如杨怀仁所说的,是一个彝族人的小村庄。 村子不大,只有二三十座木制结构的简陋的房子建在北面山阳的一侧,而另一侧则开拓出了些水田,进了腊月里也没种东西,空荡荡地很是凄凉。 村子里很奇怪的是没有人,也许是阴雨天天色黯淡的缘故,可那些房子里连一点灯火的光都没有,就让人觉得有点诡异了。 天霸弟弟放缓了马车的速度,便让马儿自由地踱着步缓缓前行,等两辆马车走进了村子里,靠近了一座破旧的房子的时候,杨怀仁便从马车上跳下来,来到门前,“咚咚”地在木板门上敲了敲。 “屋里有人吗?” 杨怀仁稍等了一会儿,又敲了几下,“请问屋里有人吗?我们是过路的客商,如今山雨下得道路泥泞,便来这里借宿一宿。” 屋里还是没有动静,杨怀仁心道难道自己走进了一个一个人都没有的鬼村?他侧着脸把耳朵靠到门板上仔细地听了会儿,却被门板另一边的呼吸声吓了一跳。 他心说这不屋里有喘气的嘛,那就不是鬼村,可是这个村子的气氛真的太寂静了,让人忍不住觉得有点阴森森的。 他又敲了敲门,用一种和气的语调又说道,“请里边的人打开门说话,我们不是坏人,是过路的客商,山路泥泞马儿不肯走了,才转到你们村子里来的,请你们给我们五个人腾一间屋子留宿一宿,我们给钱的。” 屋里还是没动静,气氛越来越诡异了,小七谨慎地戒备起来,眼神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好像突然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跳出来一般。 天霸弟弟性子急,走过来问道,“仁哥儿你确定屋里有人吗?” 杨怀仁点点头,天霸弟弟气呼呼地道,“既然有人,那为何不给咱们开门?要咱们在外头淋雨,他们好看热闹吗?” 说着他便要抬脚去把那扇破破烂烂的木板门给踹开,杨怀仁忙撸着他的蛮腰给拦了下来,“你干吗?你给人踹烂了大门,不怕人家全村的人出来揍你?” “怕他个球,老子快冻成个鸟了,这些鸟人还不给开门,是何道理?” 不光天霸弟弟觉得没道理,杨怀仁这会儿也觉得事情太奇怪了,完全没有道理,进山之前听外头人说此地少数民族都非常淳朴热情的,就算见他们是外来的生人,谨慎小心一些是有必要的。 但他都和和气气地敲了三次门了,也说明了缘由,还要给钱他们,可门后边明明就有人,为何却一直不肯开门呢? 兰若心和铁香玉这会儿也走了过来,二人把两个男人拉到一边,也仔细地听了听屋里边的动静,然后兰若心竟然蹲下去,又轻轻地敲了两下,温柔的说道,“姐姐是好人,给姐姐开门好吗?外边太冷了。” 杨怀仁觉得很好笑,兰若心的姿态好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一般,可没等他笑出来,那扇他和陈天霸敲了半天都没打开的木门,忽然打开了一条两指宽的缝隙来,从那个阴暗的门缝里,露出了一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来…… 正文 第802章:鬼村(中) “你们……找谁?阿母阿大不在家,我们家里……只有……两个……阿依……不敢给生人……开门……” 杨怀仁仔细一瞅,是个十来岁模样的彝族小姑娘,身后还有一个六七岁的男娃娃使劲把脑袋往前挤,看样子是想从门缝里看看外边来了什么人,却被小姑娘用力顶着他,实际上是把弟弟护在了身后。 从他们断断续续的话里,杨怀仁大致猜到了他们的汉话说的可能不好,打开这条门缝发现了来人是汉人的装扮,才用了生涩的汉话和来人答话。 这意思就是她父母不在家,家里只剩下她和他弟弟,所以杨怀仁敲了那么久,他们姐弟俩也只是躲在门后边听外边动静,却不敢开门。 也许是女人天生有种容易让孩子亲近的本能,所以兰若心敲门之后,小姑娘才壮着胆子打开了一条门缝,可即便如此,她的眼神里还是充满了对陌生人的恐惧。 杨怀仁是刚刚当了爹的人,看见这么两个小孩子自然是爱怜之心爆棚,难免让他想到他的一双儿女,于是便笑着上前准备说话,却不料兰若心把手放在背后摆了摆,示意他不要吓到这里两个胆小的孩子,还是让她来和他们交流比较合适。 “小妹小弟,我们五个人,是行商,不是坏人的,走外边的大路往南边去,可忽然下起了雨来。 本以为这样的小雨也不算什么,可没想到正是这样细细的密雨,很快就让山路泥泞难行了,我们不得已,才走了这条小路来到了你们的村子。 小妹妹你看看这天色,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姐姐都淋湿了,要生病的,能不能让我们进屋子离去避一避雨啊?那个,我们会给你一些钱的,可以吗?” 兰若心故意放慢了语速,把话说得很清晰,语气也是非常的温和,小姑娘好似有点犹豫,手紧紧地握着门板,看样子是想开,却又不太敢开,可她看到门外的人确实已经被淋湿了衣衫,又有点担心他们继续淋雨会受凉,心里非常的矛盾。 正在此时,杨怀仁等人身后出现了一老一少两个男子,他们都穿着粗黑色的衣衫,外边套着个毛毡挡雨,头上则缠着黑布,发髻特别奇怪,像是梳了个倒立的羊角一样,不过那样子倒是让他们的形象好似有点可怕。 老的一个年纪得有五十多将近六十了,其实从容颜上也看不太出来,是他粗糙的手背上黝黑的皮肤显现了他的苍老,而另一个年轻人其实也应该是个孩子,面容清秀,不过眼神里显得特别青涩,估摸着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 他们沉着嗓子,紧张兮兮地问道,“你们是谁?来我们村子里干什么?” 杨怀仁也不懂的他们的礼数,只得用汉人礼仪先抱了抱拳算是表达了尊敬,然后又把刚才的话耐心的说了一次,等说完,杨怀仁特意把双臂抬起来转了一圈,示意他们并没有武器,更没有恶意。 其实这一老一少手中的武器,也不过是用木枝做成的木枪而已,只能勉强算作是武器罢了,见杨怀仁和他们打招呼的样子很恭敬,也很谦逊,确实不像是坏人,这才稍稍消除了些戒心。 杨怀仁见他们脸色稍稍变好了一些,便慢慢地从怀里掏了几个银豆子出来,“我们赶不了路了,只得找个地方借宿,这里有些钱,你们拿去,给我们找个能避雨的房子停留一下,可以吗?” 年长的好像还在疑惑,年少的那个目光直接躲开了杨怀仁摊开的手掌上的银豆子,却看向了背在天霸弟弟身上装着干粮的包袱道,“我们,要干粮,不要钱。” 杨怀仁听他这么说,心道可算是有了点可喜的进展,要这么一直被这恼人的细细冷冷的雨淋着,还真是浑身难受,便急忙把银豆子收起来,回身去把天霸弟弟背上的包袱拿了过来。 大包袱里是小包袱,干粮其实就是杨怀仁自制的一些饼干和点心,也有普通的炊饼,都是分门别类另用了小包袱装着的。 他取了一包袱差不多五个炊饼作势往前递,立即便看到那少年眼神里的渴望,喉咙动了一下,正是咽了一下口水。 年长的那个这才放下心来,从这几个人的装扮,语言和态度上来判断,他们确实不是有恶意的,而是正如他们所说,只不过是一队从山谷外的大路上过路的汉人而已。 年长的汉子终于放下了戒备,走到屋子的门口,叫道“阿依开门”,屋里边的两个孩子立即便把门打开了,口里对来人喊着,“阿普,俄乃惹,你们来了就好。” “阿依,阿皆鲁,让他们进来吧。” 这时小女孩才把门全部敞开,然后望着外边的五个陌生人,自己闪到了一边,示意他们进来。 杨怀仁等人这才终于走进了屋子,屋子里没点灯,所以非常黑,眼睛要适应一会儿才能渐渐看清楚屋里的摆设。 其实屋里也没什么摆设,正屋的正中间,在地上刨了个坑建了个土灶,因为灶没点,所以屋里并不比外边暖和多少,灶周围摆了几把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供人坐的凳子——实际就是几个方正的木桩,剩下的,就没什么了。 从外边看这房子还算高,不过如果内部结构是分了层的,那每一层就显得没那么高了,左手边是一个破旧的木梯供上下楼之用,右边只有一个不知用什么植物的干茎编成的篓箱供存放东西之用。 杨怀仁刚要感叹山里这座村子的生活条件艰苦,便发现那两个孩子的衣衫也是单薄的不行,黑灰色的一身棉袄已经非常破旧,男孩子身上那一件还明显大了一号,袄襟子都快耷拉到他脚面上了,一看就不是他的,而是什么兄长穿不上了他才拿来穿的。 最让人觉得他们可怜的,是那棉袄,也不是棉的或者别的什么能保暖的东西,从破了空洞里露出来的,是一些看样子像是柔软一些的杂草一样的东西,他们便是穿这样的棉袄在冬天里保暖。 正文 第803章:鬼村(下) 那个年长的汉子佯嗔对小姑娘问道,“阿依,天这么冷,怎么不生火?” “阿普……我……家里……没……没……没柴了……” 年长汉子脸色不太好看,倒不是责怪小丫头,而更像是责怪自己错怪了她,便一边把那个小一点的男娃娃抱过来搂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暖和着他,然后对那个跟自己来的大孩子说道,“你回去背一捆柴来……挑干一些的。” 接着才转向了杨怀仁他们几个,语气里有点不好意思,“几位客人,山里人家日子过的苦,也没有什么可招待的,不如大家围了堂炉先坐下休息一下,一会伢子背了柴火来,才能生活让你们取暖。” 杨怀仁和蔼地道,“没事的,这样的天气里,能有瓦遮头,对我们来说就算不错了。” 说罢便招呼着自己几个人围了堂屋中间的一个地炉坐下,杨怀仁又好奇的问道,“这位老伯,这个村子……怎么没见到多少大人呢?” “唉……” 年长汉子叹了口气,从悬窗上透过来的阴冷的微光照在他凝重的脸上,他从怀里掏了两块干一些的布巾递过来,缓缓说道,“都没了。” “谢谢。” 杨怀仁接过两块干巾来,又顺手递给了两位随行的女人,让她们先擦一把湿漉漉的脸,接着更好奇的问道,“这个没了,是……过世了的意思吗?” 他也不敢确定这个彝族的年长汉子理不理解汉语里没了的双重意思,不料年长彝族汉子立即答道,“两种意思,都有。有的是去世了,有的就是没了,如何都找不见了。” 杨怀仁见他脸色有些沉重,还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便不好再问下去了。可这个答案对他来说实在是不太好理解。 山里生活条件差,山民平均寿命短是正常的,但是如果整个村子大面积的没有青壮年人,就不是生活条件差的问题那么简单了。 而另一个理由,寻不见了,就更不好理解了,难道,这山村里还能真的闹鬼不成? 过了一会儿,那个少年回来了,毛毡里背着一捆柴,小女孩理解便上前去从他背上接了过来,然后挑拣了些细长的放在一个小石板上先打着火绒点着了,再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石板放到了地炉里。 接着才是把一些粗一些的慢慢支着架了上去,鼓着小腮帮子吹着,等火苗变大烧了上来,才抬起头来对着大家露出了笑容。 兰若心见飘起来的柴火灰粘在了她的小脸上,忙把她搂了过来,用一块手巾给他擦脸。 小女孩一开始很紧张,可后来那样子好像很久没有被人这么疼爱过了,脸上露出了微笑,可眼睛里却泛出了点点泪花来。 兰若心是越来越觉得这两个孩子可怜,便咕哝着埋怨道,“这俩孩子还这么小,他们的父母怎么这么不负责任,这样的天色里出门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杨怀仁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他是刚当了爹的人,已经能体会到当为人父母的那种责任感,可又觉得小女孩的表现好像哪里有点不太对,她听了兰若心的话脸上的笑容便不见了,而是委屈地咧开了嘴,看样子想哭,却又不敢在外人面前大哭出来。 兰若心见状不知她哪里说错了,便安慰道,“小妹妹,你怎么了啊,刚才姐姐说错了话了,那个……你阿母阿大,出门多久了啊?什么时候才回来?” “我……我不知道。他们出门……已经很久了……” 小丫头声音越来越小,不知道是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还是不愿意去面对这件事。 说完便轻轻挣脱了兰若心,转身取了一只又旧又黑的陶壶出来,从门旁边的水缸了舀满了水,然后回来把水壶挂在了拴在房梁上的一个挂钩上,便这么把壶吊着,刚好让壶的底部接触到升起来的火苗上。 年长的汉子把怀里的男娃娃松开,腮帮子动了动,好像是用力咬了咬牙,“你们几个去把客人带来的干粮热一热,然后去挑一些好的山菜出来招待客人。” 两个小的便很听话的跟着那个大一点的男孩子取了后边,等他们走出去了,年长汉子才说道,“老汉见几位客人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这话才敢说出来。” 听他这么说,杨怀仁他们几个人才心怀好奇地认真等着听他说这村子和这屋里的一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事有点难以启齿,几位客人也看到了,我们的村子很穷,根本没什么吃的东西。村子前边那几十亩山田,便是整个村子的所有田地了。 平时种些稻谷,油菜,倒也能吃上饭,不至于饿着,虽然日子过的苦,但是山里生活简单,村民们也一直享受着这种简单而祥和的生活。 我们的村子离的大路近,离汉人的镇子也不远,所以村民还大都会一些汉话,他们偶尔还可以从山里采些野果、山蘑,或者猎些野猪野鸡的山货出去卖给汉人,能换回些钱买盐买布,日子也还说的过去。 可从今年开始,出了一件怪事,把村子里以前平和的生活给打破了。村子里以前进了山的人,也有过再也没有回来的情况。 比如遇见了什么野兽,或者采药采果的时候失足摔进了山涧里,这都是时有发生的,但好几年才会遇上一次的意外,今年似乎特别的多。 村里九成的青壮的男女,进了山就再也没有回来,一开始大家也只当做是他们遇到了什么意外了,可后来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大家都觉得奇怪了。 半年前,村里便开始组织了剩下的青壮年去山里找,可……他们也是进了山便再也没回来,老汉的女儿女婿便是这么没了的,唉……” 杨怀仁这下听明白了,这年长的汉子是这家两个孩子的外公,他的儿女和女婿进山去找那些失踪了的村民,便一去不回了,村子也因此只剩下些老人和孩子,慢慢变成了如今看到的这副好像是闹了鬼的鬼村的景象了。 正文 第804章:有鬼? 铁香玉这一路上一般很少说话的,但她一张嘴,总是要拿出一种话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来。 不论她的身份是不是龙门镖局的总镖头,她终归是个古代的年轻女子,好奇心和迷信思想固然是有的,听了彝族老汉的说辞,她惊疑道:“难道……你们这山里真的……有鬼?” 倒是天霸弟弟和小七听了铁香玉的话笑了出来,放以前他们也许不会有这样的反应,可跟在杨怀仁身边久了,杨怀仁潜移默化之间,通过讲故事侃大山的方式,不断地给他他们灌输了唯物主义的无神论,让他们也开始相信了这世上是没有鬼魂这种东西存在的。 “哪里来的鬼?别闹了。” 天霸弟弟说话越来越有杨怀仁那种口气,“知道什么叫疑心生暗鬼吗?鬼这东西,都是从人心而生的,而这世上,原本是没有鬼的。” 小七十分同意天霸弟弟的观点,符附和着点了点头,有点不怀好意的坏笑着接话道,“铁……姑娘武功高强,难不成还怕鬼不成?呵呵……” 铁香玉扭过头来用犀利的眼神扎了小七一下,又转向了老汉,“就算出了意外,那么多人,总是能寻见一具两具尸首的,是不是那些进了山的人,没有一个能找到尸首?” 年长汉子想了想,默默点了点头,铁香玉这下好像找到了证明自己观点的证据似的,“怎么样?你们对此有什么样的解释啊?一个人,是如何也不可能突然就消失不见了的,就算死了,也总要在这世上留下一副尸骨的。” “那不一定。” 杨怀仁自然是站在陈天霸和小七这边的,“这世上是有很多事情没法靠常理来解释的,但是并不能因为如此,就用一些神啊鬼啊一类的歪理来解释。 这个村子里发生的事情,也许是一些寻常非常罕见的自然现象,也或许是有其他的不为人知的秘密原因,但肯定不是像你说的,是闹鬼了之类的昏话。” 铁香玉不屑地“切”了一声,“别人说出了个原因,你不承认,便用这种我听不懂的话来敷衍,实际上你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也是瞎说一通罢了。” 杨怀仁笑了,接着又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的确是在瞎说,不过再怎么瞎说,也比她有鬼的言论更靠谱。 但他更担忧的,是这个彝族村子的将来,村里没了青壮年,那就意味着没有了足够的劳动力去种植庄稼,收成会大幅减少,就代表他们将没有饭吃。 也许将来这些孩子们总是会成长起来,但是如今呢?像这一对小姐弟一样的家庭村子里一定还有很多,今年也许还有存粮,那明年呢? “那……将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老汉被杨怀仁提到了他心中担忧的事情,脸色更凝重了,“别说将来了,今年,老汉都觉得村子里剩下的老人孩子都要过不下去了。” 杨怀仁这才想起刚才那个少年竟然不要银子要那几个炊饼,还有那小姐弟俩面黄饥色的样子,忽然意识到看来他先前觉得村子里目前还有存粮的美好想法也是不太可能了。 “村里……难道没有多余的存粮了吗?” 老汉惨然地摇摇头,“不多了,都被兹莫……呃,也就是你们汉人称作的土司给收走了,如今剩下的,也是几个胆子大的偷偷藏起来的。 虽然说村子里剩下的人还有一百来口子,可那点粮食要喂饱这一百来张嘴根本就不可能,老汉算来也就是这些人一个月的口粮,就算省吃俭用,顶多也就能应付两个月。 可要明年能打了新粮食下来,最少还有半年多的时间,这剩下的四五个月,村里的老人和孩子们要靠什么活下去,老汉也发愁呢。” 杨怀仁扬起头来想象了一下,这村子要熬过这一关,确实很难。 都说靠山吃山,可这片山地,虽说有大片的林地,按说是不应该饿死人的,林子里能充饥的食物有很多,但林子里有什么危险的东西谁也不知道,剩下的人又是老的老小的小,谁也不敢冒险再进到林子里去。 杨怀仁很想帮助这个村子渡过这个难关,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给他们钱让他们去山外的汉人镇子上买回来些粮食不难,但要让这个村子重新恢复生机,那就不是这么简单能做到的事情了。 所以,还是要从事情的根源上下手,首先要做的,就是要找到那些青壮年忽然间消失不见了的原因,也防止有更多的人遇上这样的情况。 他想了一下,先要搞清楚的便是这个怪现象是个独立事件还是群体事件,便开口问道,“老伯,这附近是不是还有你们彝人的村子?他们那里,是不是也遇上了这样被称作‘闹鬼’的事情?” 老汉点点头,“山那边还有个我们彝人的村子,听他们村里人说,也是遇上类似的情况,虽然不如我们村子那么严重,但是还是有好几十个青壮劳力,进了山或者出了村,就再也没有回去。 再远的地方,这种小村子还是很多的,具体的情况,老汉就不太清楚了,不敢乱说。” “那这些怪事,你们有没有告诉你们的兹莫?他属下领地的村民凭空消失了,也是他的损失,难道他不管吗?” 说道这里老汉有点气愤,可又不太敢发作出来,他郁闷道,“我们早就跟兹莫禀报了,可是兹莫住在石头围起来的城里,他安全的很,所以他不管我们这些小村子的事情。” 铁香玉又听不下去了,怒喝道,“什么?!收粮食的时候他怎么那么积极?到需要他的时候了,他就说不管了?” 老汉一脸苦涩,“我们能有什么办法?人家生来是就是兹莫,那是人家的命,而我们曲诺和阿加,这就是命,唉……” 杨怀仁皱着眉头冲铁香玉摆摆手示意她不要那么激动,不但不起一点儿作用,还白白勾起了人家老汉的伤心事。 不过从这些话里,他也听明白了另一件事,这些偏远山区的少数民族,还保留着奴隶制社会的一些特点,比如所有的人,都是被划分了严格的等级和阶层的。 正文 第805章:不公平与公平 杨怀仁早就知道,这些西南边地大山中生活的少数民族,还处于半封建半奴隶制的社会形态下,表现出来,就是他们还施行着等级森严的等级制度。 兹莫,彝族语中是“权力”之意,也就是彝人之中被汉人叫做土司的一种最高的阶级了,简单点说,就是一个少数民族族群的领主阶层,世袭制的,被大宋朝廷承认的,并颁发了他所在领地的统治权力的证明文件,是认可他们的领主地位的。 大宋朝廷里,其实很多人也是不同意这种奴隶制度的存在的,但是这些制度存在的地方大多都是些蛮荒边地和山区,天高皇帝远,大宋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治理,只得放任这些少数民族按照他们自有的制度去治理。 而且不仅如此,临近他们领地的汉人地方官员,基本也不太敢干涉他们的内部事宜,只要他们不惹事,当官的也尽量不去和他们打交道。 大凉山和小凉山这一大片地方,便有大大小小的兹莫有十几个之多,基本是按照民族或者血缘关系,以及继承的祖上的土地的区域来划分和分部的。 诺和,彝族语中“主体”或者“主人”之意,汉人称作黑彝,是仅仅低于兹莫的第二个统治阶层,用汉人的意思去理解,便是拥有自主土地和生产资料的一群近似于贵族或富人的阶层。 一个兹莫所属的领地可能很大,所以他会把领地分成若干的小块,然后委派这些跟他有血缘关系或者姻亲关系的诺和帮助他对领地内的人民进行有效的统治。 曲诺,汉人称作白彝,是平民阶层,也是被统治阶层中的最高阶层,也是人口数量最多的一个阶层,超过彝人总人口的半数。 曲诺有一定的人身自由,但是还是隶属于兹莫的一群百姓,每年要向兹莫缴纳税赋,还有服一定量的无偿劳役。 阿加,彝族语意思是“门里门外的手足”,汉人称作“安家娃子”,人口数量占彝人总人口的三分之一。 阿加就是一种奴隶阶层了,人身权利完全隶属于兹莫,但还是有一定的生活资料和生产资料,只是无偿为兹莫劳作。 最低的阶层就是呷西了,意为“主子锅庄旁边的手足”,汉人称作“锅庄娃子”,是一种完全没有人身自由的奴隶阶层,主人可以任意处置他们,甚至包括生命。 杨怀仁知道这是不公平的,但现状就是如此,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从彝族老汉口中话语判断的话,他们这个村子,应该就是曲诺和阿加居住的一个村子,兹莫和诺和只是让他们代为种植庄稼,只留给他们少量的收成维持生命而已,所以自从他们进村以来看到的穷苦景象,也就不难解释了。 三个孩子把杨怀仁给他们的那一小包干粮收了起来,应该是见了那么细腻的食物,不太舍得立即吃掉,而是收藏起来一半,取了另一半切成了片,然后放置在一个粗陶制作的像是锅的东西上。 他们把烧开了的陶壶换下来,又挂上了那个陶锅,就这样加热了那些干粮给杨怀仁他们吃,而他们则是取了碗挨个给客人倒水喝,却没有要一起吃的意思。 兰若心问道,“怎么?你们怎么不坐下来一起吃?” 两个男孩子明明直勾勾地望着那个陶锅中的炊饼,却装作听不见似的没有答话,小丫头咬着嘴唇答道,“你们是客人,你们先吃,我们过会儿再吃,也是一样的。” 杨怀仁觉得这几个孩子真是心地善良,生活淳朴,但这却让杨怀仁越来越觉得他们太可怜了,几个炊饼,在他眼里就是最简陋的食物了,可这几个孩子,却当做了宝贝一样收藏起来。 老汉不好意思道,“山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招待客人的东西了,还请几位客人不要介意。” 杨怀仁把剩下那几包自制的点心和饼干取出来,塞到了小丫头怀里,嘴里叫着,“我介意,怎么不介意? 我也知道你们节省,想留着一点一点的吃,可这不还有很多吃的东西嘛,我都送给你们,今天就让咱们大吃一顿好了,我来下厨!” 说着他解开了一个装了饼干的包袱,抓出几块来硬塞到三个孩子手里,并扬着手示意他们尝尝。 几个孩子请示似的看了看他们的外公,得到了应许的眼神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饼干放到嘴边,轻轻地咬了一小口。 面对陌生的食物,孩子们这样的举动也不算是奇怪,但是当他们把饼干吃到嘴里的时候,那种油味和甜味便让他们发自内心的露出了笑脸。 “好吃吗?” 杨怀仁笑着问道,“要是吃不惯,还有另一种点心,是咸味的。” 三个孩子忙点点头,大孩子说道,“很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谢谢你,尊贵的客人。对了,这个好吃的东西,叫什么?” “叫饼干。” 年长的老汉还是有些见识的,他望了望外孙女怀里的点心和饼干,虽然样子和他见过的不同,但他也认出了是汉人作为茶点吃的甜品,便问道,“几位客人,这些……是点心吗?” “对啊。” 老汉听罢忽然伸手把外孙女拽了过来,把她怀里的几包点心和饼干拿了过来,从新又递回到杨怀仁面前,“几位客人,老汉虽然是山民,可也有些见识的,你们拿出来的这些点心,一定是非常贵的吧?你们还是拿回去自己吃吧,老汉代这三个孩子谢谢你们的好意。” 杨怀仁是懂老汉的意思的,也许他们的生活很艰苦,又遇上了难以解决的巨大困难,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失去一个人应该有的人格和自尊,他们不需要施舍。 杨怀仁想了想,“那个,这些东西就算是我们几个暂时留宿在这里的房钱,你看如何?” 说着便又把那几个装了食物的包袱塞回到了小丫头的怀里,再抬头见老汉脸上还是有些犹豫不决,便又说道,“你们请我们几个住宿,我们请你们吃饭,这样最公平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正文 第806章:简陋的美食 杨怀仁说要下厨,可等他真要下厨的时候,才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就这个小家里,真的是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门边上有些交不上名字的来的山野菜,杨怀仁不能确定味道,所以也不敢使用它们作为材料。 而村里边剩余的粮食,就更不能动了,那是人家救命的粮食,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恐怕村民都不舍得吃。 山上应该有些能吃的东西,可现在这样的天,也是没法出去寻找,而剩下的,也只有杨怀仁随身带来的一些干粮了,用这点东西,又要怎么下厨? 铁香玉似是从杨怀仁的脸色上看出来他的难处,便说道,“算了吧,就这么凑合凑合就挺好,还下厨?你拿什么下厨?” 杨怀仁必须承认这话有道理,但是有道理不代表他就一定要听。材料少,也不代表就不能转变食用它们的方式,让它们适合这样的环境。 他对小丫头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撒,弟弟叫阿吉。” 那个少年也抢着答道,“我叫曲沙,你可以叫我阿沙。” “嗯嗯,不错,你们的名字很好听。” 杨怀仁呵呵笑着,心道之前三个孩子对他似乎还没有这么喜欢,看来是他给的点心和饼干起了作用,让孩子们对他不再防备着,而是当做了可以亲近和信任的人。 他接着说道,“哥哥我想做点吃的给大家吃,不过眼下无论条件还是材料都不太好,而且我也不太熟悉你们家的用具,你们可以给我当助手,帮我的忙吗?” 几个孩子毫无防备的点了点头,可点完了头,小丫头又说话了,“可是,家里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了,除了……” 她指了指那一堆山野菜,“那些山菜怕客人们吃不习惯。” “是啊,”老汉接话道,“实在没东西招待,要是天色好,也许能从附近的林子里寻一些山蘑菇,再远的深林子里倒是有些野味,可惜现在去不了了。” 杨怀仁笑了笑,“没关系的,咱们谁也不用出门,就利用现有的材料,我照样也能做一道大家都喜欢吃的菜出来。” 老汉觉得杨怀仁这些人确实是好人,把在他眼里十分珍贵的汉人甜点都送给了他的孙子和外孙们,心里总是有些过意不去,便站起身来道,“不如我去讨一碗米来,总不能让你们饿着……” 杨怀仁忙拉着他让他坐了回去,“真的不用,我很厉害的,特别会做饭,您坐着看就行,不用米的。” 兰若心知道杨怀仁敢这么说,便是心中已经有了主意,照他的厨艺水平,即便是材料再有限,也是有可能做出来一道美味的,便也跟着他劝老汉不必麻烦了。 杨怀仁寻思着,这个家里看来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厨具,那个烧水的陶罐,还有热菜的陶锅,可能就是他们家里仅有的厨具了,而他也只能利用这些厨具,做一道大家都能吃到菜出来。 这时候天色越来越暗了,明明还是下午,天色阴暗得却像是渐渐入了夜一般,不过好像听不见淅淅沥沥的雨声了,但情况更糟,雨滴在骤冷的空气里冻成了冰粒,小雨变成了小雪。 山里的气候就是这样多变的,这种雪虽然不似北方冬天里的鹅毛大雪,却也很快就把整个大地漂染成了一片白色,山和树林便变得更加朦胧了,村子里还是死一样的寂静,让人不自觉地心里发冷。 陶锅上干烤着的炊饼都烤硬了,杨怀仁是故意这样做的,把烧干的炊饼取下来,让天霸弟弟这个力气大的在案板上一压,便成了粗颗粒的熟面,再压碎上些干点心和饼干粉掺杂到里边,便有了咸味和甜味两种味道。 加少许水把这些“面粉”从新和一下,可以制作成面疙瘩,如果下到锅里煮一下,所有人都能吃上一碗热乎乎的疙瘩汤。 而疙瘩汤的汤,也是必须有味道的,那个简陋的陶锅是没法用来下面疙瘩的,只好把那个陶罐,临时充作了汤锅。 陶罐里蓄上水,把肉干撕成干肉丝放进去,汤水便有了味道,罐子里水烧熟了,便可以下面疙瘩了。 面疙瘩本来就是熟的,再稍微煮一下便可以食用,自身的甜味配合上肉干汤里的淡淡香味和咸味,这一罐子疙瘩汤虽然非常简陋,可也算是一道不错的美食了。 从陶罐的出水口里冒出来的香气,还是让孩子们欢欣鼓舞起来,杨怀仁见面疙瘩都差不多熟了,便掀开盖子,先给三个孩子和老汉各舀了一碗。 孩子们也很懂事,虽然口水都流出来了,可并没有因此失去了作为一个主人应有的礼仪,而是把先盛出来明显面疙瘩比较多的那几碗让出来给杨怀仁他们几个吃。 天霸弟弟其实早就饿了,可这会儿见孩子们那么懂事,似乎让他想起来他当初吃不上饭饿肚子那会儿的光景来,也口口声声说着“哥哥不饿,你们先吃,罐子里还有。” 饥饿,也确实不是杨怀仁他们接如今面临的最大问题,起码比起这些孩子们来说,他们还真没有人喊饿,罐子里剩下的热汤能够温暖寒冷天气里的身体,这才是他们最需要的。 老汉见这些客人们这么善良,心里就越是有点过不去,不过看到孩子们呼啦啦地吃得香甜,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也忍不住感慨让这些孩子们受苦了。 一大碗冒着热气的疙瘩汤吃下去,孩子们原本腊色的脸上也仿佛有了些血色,眼神里的满足感,也是让杨怀仁这位大厨得到满足感的最大来源。 最小的阿吉把自己的碗舔了好几遍还不肯放手,姐姐阿撒称赞了好几遍这是她生来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来表达对杨怀仁的谢意,让杨怀仁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痛苦了。 孩子们的生活真的太苦了,若不是杨怀仁亲眼所见,亲自经历了这一切,他以前是绝对不能相信的。 一份最简陋的饭,在纯真善良的孩子心里已经是最美味的所在了,让杨怀仁觉得这些孩子们,值得拥有更好的生活。 正文 第807章:懂事的小丫头 我们对食物的感受就是如此,一道美食也并不一定非要多么名贵的材料和细致的制作手艺,在这样的雨雪中,能把一碗甜甜咸咸,又热乎乎的疙瘩汤和下去,便是记忆里最让人舒服的时刻和印象深刻的味道。 当然,与其说是吃饱的,不如说是喝饱的,这一顿吃的虽然非常简陋,但是每个人都感到了那种少有的满足感。 胃里暖乎乎的,人的身体也便开始变得暖和起来。山里人家连油灯也没有,虽然时辰上还不算是入夜,可阴沉的天色好似一张巨大的黑幕,遮挡了黄昏里应该有的昏黄暮色。 老汉觉得他本来是主人,却受到了客人的热情招待,心里有点说不过去,便起身告辞,说女儿家里并没有多余的可以保暖的被褥,他要回家取一些来。 杨怀仁知道老汉家里也并不比他外孙家里宽裕多少,怕是要把自己的被褥拿来给他们用了,便摆手道,“老伯不必麻烦了,我们车上还有些绒被,取来便可以临时做被褥用的。” 彝人老汉也知道他也拿不出什么来了,便带着孙子开门出去,不等杨怀仁等人送出来,便又从外边关上门,只留了一条门缝告别,“客人你们也早点休息吧,夜里冷,柴快不够了,我回去再给你们背一篓过来。” 天霸弟弟立即推开门也跟了出去,“不麻烦老伯了,洒家去附近林子里砍一些回来便是。” 说罢便要往林子的方向走,杨怀仁赶忙拉住了他,“黑灯瞎火的,你去林子里?虽然说是没有鬼,但是你看不清路径,万一掉山沟里去怎么办?” “呵呵,”天霸弟弟大喇喇地笑道,“仁哥儿不必担心,我就在那坡上随便拔几颗小树来便是。” “这……” 老汉想说什么,杨怀仁先抢了话道,“你胡闹什么?那些坡上的树,是砍不得拔不得的,一些事情你不懂,村子周边的这些树,是为了保持水土的,你要是拔了,等明年雨季的时候水土松弛了,一场大雨就可能发生泥石流,剩下的村民就得遭殃!” 天霸弟弟见他说得如此认真严肃,也是有点惊讶,“你说的啥?啥流?” “杨怀仁拽着他转过身来,你甭管啥流,坡上的树是万万不能动的,你自个要去林子深处我也不放心,不如你跟着老伯回家,把柴背回来就是了,也省的下着雪老伯再多跑一趟。” 天霸弟弟想了想,他仁哥儿说什么都好似很有道理似的,他也听话听习惯了,知道听了他的话也肯定没错,便傻呵呵笑道,“哦,哦,那我听你的便是,省的你又凶我。” 杨怀仁忍不住笑了,天霸弟弟有时候是行事鲁莽了些,不过关键时候还是分得清轻重的,便轻轻拍了拍他,让他跟着老汉回家。 三人转身要走,屋里的小丫头忽然冲了出去,把杨怀仁送给他们的那几包吃的分了一半包在一个包袱里,追上了他的表哥,塞到了他手里。 “俄乃惹,你拿回家,去吃,好吃的。” 当哥哥的自然很开心妹妹这么懂事,便也做出了谦让的姿态,“我吃够了,你留着和阿吉吃吧,俄乃惹若是想吃的时候,来你家吃就是了。” 说着哥哥把表妹推回了门里,对着杨怀仁笑了笑,招了招手再次告别,便从门外关上了门,随后便是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快步地走远了。 没多久,天霸弟弟便背了一捆柴回来,比起第一次大孩子背回来的柴潮湿了不少,他前脚进门,便抖落着身上的雪粒说道,“那老伯家里柴也不多了,我便挑了些潮湿的背回来,干一些的留给他们自家用了。” 杨怀仁点点头,“你做的对,咱们已经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了,村里这种情况,老伯进山打柴也不容易,唉……” 这座小屋子是双层的,不过面积不算大,五个大人加上两个孩子,要是睡觉的话,还是显得有些挤。 杨怀仁想了想,对兰若心说道,“若心你和铁姑娘带着咱们车上的绒被,陪着俩孩子去去楼上睡吧,我们三个男人就在下边凑合凑合就行。” 兰若心点点头,铁香玉没说什么,不过眼神里还是表达了些谢意,小男孩对柔软的绒被非常感兴趣,抱着一张把小脸凑上去,然后惊讶道,“姐姐,好软呢。” 姐姐却没理他,而是把那些柴火先放到地炉边上稍稍烘干一下之后,才添到灶里去。 小七也是有了姑娘当了爹的人了,虽然一直话很少,可见这个小丫头这么懂事,总是会想起他的宝贝女儿来,于是便怜爱地说道,“丫头,别忙活了,去歇息吧,这些事,我们自己弄。” 小丫头抬起头来对着面相像个孩子似的小七似乎觉得很亲近,一边烘着柴,一边抬起头来微笑道,“这个……柴……湿了,要烤烤,不然……烟很大……呛鼻子。”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小丫头也许只有十二三岁,但因为生活条件差,所以那身体小得好像只有十来岁的样子。 从杨怀仁来到这个村子见到她开始,从一件件的小事上,就发现这个小丫头实在是太懂事了,她也从来没念过书,更没有学过什么礼仪,但是那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修养,是绝大多数自命清高的读书人所没有的。 由此也可以判断,这个村子里的百姓,都是一群淳朴简单的人,小丫头的外祖父,包括她失踪了的父母,一定也都是好人,要不然不能成为小丫头学习的榜样,让她成了如今的样子。 但她越是懂事,就让杨怀仁等人越是觉得怜惜,她才多大点人啊,还是个孩子,想来和二丫头差不多少,应该是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年纪,可残酷的现实却让她不得不背负起这个残破的家庭的重担。 她无时无刻不盼望着父母还活着,也许有一天会突然回到他们身边,如今她要照顾弟弟,让他们俩坚强的活下去,便是等待着真的有那一天的到来。 正文 第808章:最重要的资源(上) 帮助这个村子,还有这个村里淳朴善良的村民,对杨怀仁来说是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 而首先要做的,便是先查明村民无故失踪的原因。 阿撒把柴火都烘干得差不多了,才抹着小脸,笑着望着杨怀仁,“这样再烧,就好了,不呛。” 说完又去找了个旧木盆来,看样子是要从水缸里舀水给他们几个洗漱之用,杨怀仁摇着头笑了,可刚伸手要去接过来自己弄,却被小丫头把盆藏在身后,脸上只是笑着,却什么也不说。 杨怀仁只好装作无奈地摊开手,然后又插在腰间,做出了一副生气却略显滑稽的样子来。 小丫头这会被逗得笑得合不拢嘴了,噘着嘴得意地绕开他走到水缸边上,用一个葫芦瓢儿舀了些凉水到木盆里,然后转身把一直吊在炉火上的水罐取下来倒了热水出来。 她撸起袖子把小手伸进盆里搅了搅,觉得水温很热却又不烫人的时候,才要端着那大半满的一盆热水上楼,可她毕竟身子小,那一大盆水太重,小丫头端着慢慢地走,可还是晃晃荡荡的。 “这孩子也太懂事了。” 铁香玉都看不过了,这才终于上前抢也似的把那盆热水端了过来,嘀咕着,“搞得你自己跟个使唤丫头似的,而我们就像是地主老财了。” 小丫头愣了一下,后来也是听懂了铁香玉这句话的玩笑意味了,这才老老实实地跟着兰若心她们上了楼,临走还不忘对杨怀仁几个说,“家里,就一个盆,楼上用完了,再给楼下用。门口边上,有几块破毡布,你们铺在地上,能少受些凉。” 杨怀仁微笑着向她表示了谢意,一楼因为点了地炉,其实也并不觉得很冷,而这种房子的构造设计里,在寒冷的冬季,地炉里产生的热量正好升腾起来,把二楼的木地板烘烤的也比较暖和,所以兰若心和铁香玉带着俩孩子睡在二楼,也是不冷的。 要算时间,现在也才刚刚到了傍晚而已,三个男人还完全没有睡意,便或坐着或躺着围在炉子周围,小声地讨论起这个村子的事情来。 “仁哥儿,你说这村里的村民是为什么平白无故的就变没了呢?” 天霸弟弟蜷缩着侧卧着,拿手支着腮帮子,“咱们都知道,这世上是不存在鬼魂的,所以不可能是山里闹鬼。” 小七拨弄着柴火,不时往火堆里添了一些干柴,嘴上也不闲着,“对啊,事情就是怪了啊,要说山里有什么野兽,那也说不通啊。 山里的野兽也是怕生的,要不是真饿的没办法,也不会冒险去攻击人类,可就算是有野兽攻击了村民,那也只能是个别的事件,总不可能把一整个村子的青壮年都吃了吧?还有别的村子的那些人也不见了,说不通啊说不通……” 杨怀仁站起来从陶罐里倒了些热水到竹杯子里,双手捧着暖和着手,斜着脑袋隔着墙好似望着强外边的山林说道,“这世上,有种东西比什么鬼魂和野兽还要可怕。” 天霸弟弟问道,“是什么?” 杨怀仁冷静地答道,“是人。” 他顿了顿,转过身来,“既然不是闹鬼也不是野兽,那剩下的可能,是能是有人在作怪。” 小七惊讶道,“你的意识是,那些平白无故失踪了的村民,是被人杀了?这……似乎有点道理,但是也说不太过去。 这些村民咱们也见识了,都是些老实巴交的人,要说得罪了什么人,那些人来复仇的话,没必要搞的这么神秘啊?” 天霸弟弟想起一件事来,虎地坐了起来,“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咱们进山之前,在百里外那个汉人的镇子上听过的事情了?” “怎么不记得?” 杨怀仁接了话道,“大小凉山这一大片地界,跨越在大宋和大理国的边境上,实际上大宋和大理都不管这些山民,也管不了,都是他们用他们自己原有的古老方式和习惯生活着。 光大凉山西面这片土地,便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土司瓜分了这地方,但这些土司之间,由于他们之间领地的大小和好坏,以及占有的资源多少,也是分大土司和小土司的。 土司和土司之间,也并不是和平共处的,而是一种相互争斗,却又相互依存的关系。 他们的领地是继承的他们的祖先的,而且咱们大宋也在颁发给他们合法的土司头衔的时候,也划定了各个土司合法的领地范围。 土司有大小,大土司却是不能直接侵略了小土司的领地,然后占为己有的,如果他这样做,其他的土司也不会允许,而起还会联合起来对付他。 大宋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逐渐让一家独大,反而成为大宋的威胁。 但是尽管土司之间不能肆意侵占别人的领地,但是可以抢夺一些其他方面的资源,也正是因此,导致了土司之间的群殴和械斗,一直以来都是不断的。” “照这么说,难道是因为土司之间的矛盾,导致另一个土司暗中派人来这个村子杀人报复?” 小七凝眉沉思了一下,“也不太对,照他们这么野蛮而直接的性格,要报复也是明着来的,没必要藏在山林里暗中搞鬼,而且从村民失踪的时间来判断,哪里有报仇不是一次性的,而是断断续续持续了一年之久的?” 杨怀仁脑海里忽然一个闪光,让他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谁说那些村民失踪了,就一定是死了呢? 就像起先铁香玉说的,要是人死了,总要留下尸体的,但山里并没有任何一具村民的尸体,也就是说……这些村民都还活着?” “还活着?!那他们是被谁抓走了,又抓到哪里去了?最关键的,是为什么要暗地里抓了他们去?还只是抓青壮年呢?” 小七连续问了几个问题,让杨怀仁觉得这几句话既是问题,同时也是答案。他的想法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似乎快要捕捉到发生这些事情的原因了。 他恍然大悟般地问道,“你们说,这一大片山里,最重要的资源是什么?” 正文 第809章:最重要的资源(下) “重要的资源?” 天霸弟弟抽了抽鼻子,“这里虽然不是荒山野岭,可我看也没有什么像样的资源,村民们开垦的山田,好像也种不出多少能吃的粮食吧?” 杨怀仁纠正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山里是穷困,但不论资源好坏,那也是资源。” 小七似乎同意杨怀仁话中的意思,掰着指头数了起来,“要是这么说的话,那么山里最重要的资源无非是土地,粮食,还有这一大片林子,这些对那些土司们来说,都能算是重要的资源。” “你说的不错,但是你还是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土地、粮食、林子,这些资源都是谁在使用?” 杨怀仁这么一提醒,小七立即便明白了,“你是说,人也是重要的资源?” 杨怀仁点点头,“不光是,而且是最重要的资源。土司拥有的这些资源里,土地其实是已经固定了的,就算你强,根据他们的传统和自成体系的一套规矩,土司之间就算争斗,也不能侵占别人的领地。 山里的土地也许种植粮食的产量不太高,但是正是有了这些贫瘠的土地,这片大山里的山民才能种植粮食,才能生存,才能繁衍生息,所以粮食也是一项重要的资源。 这么一大片的山林,也许被利用的还不够充足,但是林子里能找到不少可以吃的东西,树木可以用来盖房子,可以用来当柴火烧,这些都是人们生活必不可少的资源。 而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资源,便是每一个土司所拥有的人口资源,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哪个土司拥有的人多,那么他自然就强大,好比打架,人多的一边,总是有些优势的。” 天霸弟弟若有所思道,“照这么说来,这个村子里的青壮年断断续续的失踪,就有点道理了。 很可能是别的土司派人暗中藏在这附近的林子里,等村民去山里打柴或者寻找食物,便掳走了他们,让他们成为土司的新的奴隶。 这个土司原本的奴隶便可以从事其他的事情,更多的奴隶,也就意味着他有更多的产出,创造了更多的资源,是不是这个道理?” 小七接话道,“嗯,嗯,有道理,土司之间也许不能明目张胆的侵占对方的领地,但是暗地里从对方那里劫掠些人口资源,还是很有可能的。 这样做的好处,还是一举两得的,壮大了自己的同时,还削弱了对方,当对方没有足够的人口资源来创造新的资源之时,为了生存,便只能依附到大土司身边,变相的等于大土司吞并了小土司。” 杨怀仁想了一下,总结道,“若是咱们分析的不错,大有可能是这么一种情况。但是也许还有其他的秘密咱们光凭分析是分析不出来的,毕竟咱们对大山和生活在大山里的人的抢矿所知有限。 如果咱们猜测的这种情况非常接近真相的话,那么接下来咱们要做的,是不是要去拜访一下拥有这个村子的那位土司了?” 天霸弟弟笑道,“仁哥儿,这是又要管闲事的节奏了吗?” 杨怀仁禁不住笑了,“你都知道带节奏了,看来跟着我那么久了,学到的东西不少呢,哈哈……” 雪一直没有停,悉悉索索地反而好似越下越大了,夜里开始起了风,山里的风也是方向不定的,呼呼啦啦吹得人心里发寒,而感觉上却是一切都渐渐静了下来,只剩下柴火堆里噼啪地响声和着风声演奏了一出诡异地乐章。 天亮了,风已经停了下来,雪还没有停,只不过小了很多。 门被打开了,照进来晃眼的惨白色的光,走进来的是昨夜的老汉和他的孙子曲沙。 老汉带来了一碗米,也许是觉得他昨天对杨怀仁这些客人们招待不周,今天早上是一定要让客人们吃上米的。 兰若心和铁香玉带着两个孩子从楼上走下来,来不及推让,老汉已经抢先一步把那些米倒进了陶罐里。 他脸上带着得意的喜悦,便开始搅动着陶罐里的水,还加了一点点的盐巴进去,看样子是要熬一罐子米粥。 听起来也许用一罐米粥来招待客人有点太寒酸了,可对于这些生活困苦的山民来说,这就是他们能拿出来的最好的食物了。 杨怀仁只觉得感动人心的,并不一定非的是生离死别,或者是战场上的热血,生活里点点滴滴的淳朴,也是一种能触动到人心弦的东西。 杨怀仁很想把身上的那点银豆子全掏给这些简单质朴的人们,可又怕金钱玷污了这一份简单而纯粹的感情。 而对于杨怀仁来说,他最重要的资源并不是万贯的家财和别人眼里崇高的地位,而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亲情、爱情、兄弟班的友情,这些才是最重要的感情资源。 大米粥很快便熟了,米香的气息弥漫在清晨里,让每一个人都觉得十分惬意,大家便这么围着地炉坐了一圈,尽管显得有点拥挤,可正因为这样,杨怀仁这些人和这些山民之间,拉近的是心灵上的距离。 等吃过了早饭,杨怀仁便把昨夜里他们几个分析出来的东西讲给了大家听,老汉越听越认真,表情也很严肃,但是最后还是激动地非常认可杨怀仁的这一套分析。 也许在他心里,就像是铁香玉随口说的那样,山里有鬼,那些平白无故失踪了的村民,便是被这些看不见摸不着,却十分恐怖而可怕的东西带走了,他们没有一丝还在人世间的希望。 但是听了杨怀仁的话,老汉的心里,似乎又有了那么一点希望似的,哪怕很微小,他也仿佛要拼了命要抓住似的。 不管如今面对的是什么,生活又是多么的简单,但是这个村子,还有村里的老弱幼小们,他们需要有这样一个哪怕听起来非常渺茫又遥不可及的希望,才能继续生存下去。 “客人们,真的是太感谢你们了,昨夜刚下了雪,现在还没有停,山路实在是难行,等明日雪停了,老汉便带你们去见我们的土司。” 正文 第810章:悲情的希望 这一天出不了门,杨怀仁又实在是闲得慌,便寻摸着找点事情做。小七担心杨怀仁明日见土司会有什么意外的情况,便自己出村,去最近的镇子上联络暗中跟随着杨怀仁一行人的府兵侍卫们,让他们事先乔装做好准备。 而天霸弟弟昨夜去老汉家里背柴的时候便发现老汉家里的柴也不多了,这么冷的天,怕他们的到来弄得村里两家人都没有了柴火烧来取暖,便非要曲沙老汉带路,他要去林子里砍一些柴火回来。 老汉拗不过他,只好带他去了一个离村子不远,视野又好的林子里打柴,这样三个人可以相互照应着,也不怕发生什么意外。 兰若心和铁香玉两个女人,见这个家里也是在没有什么像样的被子或者褥子,两个孩子更没有真的能保暖的衣服,便想把她们带来的那些马车上的绒被和布帘,都重新缝制成衣服或者被子给两个孩子使用。 可惜两位女侠打把式比武功还好说,女工之类的针线活,她们其实并不怎么擅长,平时都是家里的丫鬟妈子们做的事情,所以到后来还是变成了小丫头阿撒缝制衣服,她们俩大人反而只能在一旁观摩。 唯独剩下杨怀仁没什么可做的了,见别人都忙活了起来,只好抱过阿吉来逗着玩,算是看了孩子,自己的孩子想看也看不了,这样一来也算是缓解一下一个父亲的思念妻儿的心情。 阿吉年纪还小,还不太明白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也不了解村子里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杨怀仁稍微逗一逗,他便“叽叽咯咯”笑得合不拢嘴,让杨怀仁觉得也许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人越是长大,越是懂得事情太多,反而会遗失了那种最简单的快乐。 杨怀仁也因此更加希望他能帮助阿吉把他的父母找回来,让阿吉的童年能继续这样简单的快乐下去。 小七中午的时候便回来了,而且还买回来一袋米、一大包肉干和两包盐巴,他们五个人暂时留在村子里,指望那点随身的干粮也不是个事儿。 他也是很想雇个车多拉一些回来的,可惜如今道路难行,大一点的车辆在这样的路况下也实在进不了村子,而且把那些府卫带回来,容易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这个村子里的贫苦山民,习惯上还是一日两餐的,甚至是一日一餐,分成两份早晚吃,特别是这样的冬天,能不出门就尽量不出门,节省下体力来保证不会太过于饿得慌。 但天霸弟弟刚砍了柴回来,肚子早已经饿得咕咕叫了。条件太简陋,杨怀仁也只能尽量靠自己的厨艺做出一些大家能喜欢吃的东西来补充体力和身体的温度。 只有一个烧水的罐子,如今既当做烧水的水罐,又要临时充作饭锅和汤煲。先闷上满满一大罐子的米饭,饭熟了便盛出来,再去用老汉从山上采回来的干山蘑来熬一罐子汤。 汤里也没有什么好的材料,无非是山蘑,撕成了小块状的肉干,还有那些阿撒存起来的晾干了山菜,加上盐巴煮熟了,味道也还勉强说得过去。 碗不够用,就有什么用什么,先舀满了喷香的米饭,再在米饭上浇上冒着香气的山蘑菇汤,然后拌一下就成了一份拌饭,可即便如此,在山里人尝起来,这也是极其难得的一道美味了。 淳朴而穷苦的人,对于味道的要求真的不高,所以他们也特别容易满足,就这么一份简易的拌饭,三个孩子又一次说了那句话,这是他们这辈子吃过的最好的东西。 这样的话杨怀仁听来应该是有极大的满足感的,但是今天,杨怀仁听了却感觉鼻子一酸,眼睛里又朦胧了。 小七他们感觉这饭食还不错,这样的冷天里,能吃上一口热乎饭,就算是最大的享受了,而天霸弟弟昨夜就没吃饱,今天头午又去砍了小山似的一大堆柴火回来,就更感觉饿了。 他也没有杨怀仁这么刁钻的口味,见杨怀仁闷了那么多米饭,自然开心得只顾着填饱肚子了,孩子们见了他的饕餮一般的吃相,似乎也受到了感染,饭也吃的似乎特别香甜。 到了下午,也不知是老汉还是曲沙传出去的,村子里不少失踪了家人的村民都拿了礼物来看望这些客人,山里人实诚,礼物其实也不过是些家里能拿得出手的储存的山货,或者一竹筒的糙米,这也已经是他们非常贵重的东西了。 而他们主要的目的,便是询问杨怀仁同一个问题,他们那些要无音讯的亲人们,是不是还真的活着? 面对一张张充满了期盼的或苍老或稚嫩的脸庞,杨怀仁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只能告诉他们自己的判断,说他们失踪了的家人,是有可能还活在人世上的,只不过因为自由受到了限制,无法和家人取得联系。 村民们的表现也很简单朴素,起先听到自己的家人很可能还活着,便激动得开心起来,但想起后边的一句话,觉得他们即便还活着,也可能是被别的土司当做奴隶抓了回去做苦力,一定是受了很大的苦的,便又伤心的啜泣了起来。 杨怀仁是最害怕别人哭的,特别是那种声音,好似绕在他耳朵边不肯离去一样,搅和得他的心也跟着柔软了下来,而且被拧巴着抽痛的难受。 本来是不想说这些话的,但他一时的冲动,还是让他给那些伤心的村民们下了保证,只要他们的家人还活着,他就会倾尽所有,去把他们找回来,让村民能一家团聚,再续天伦。 强巴老汉其实知道杨怀仁一定会尽他最大的能力的,但也知道这件事并不是一件说了便能成功的事情,只能劝慰着村里人既要心怀希望,同时也要做好其他的准备。 村民们心里也是明白的,只得千恩万谢似的说着感激的话语,然后才各自搀扶着回了家。 杨怀仁目送着他们离去,看着那些瘦小的身影,心里不知怎么,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正文 第811章:拉鲁克兹莫 不论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一个家庭里用来联系家庭成员之间的亲情的,除了血脉相承的血缘关系,最重要的就是食物了。 每逢过年过年,或是长辈的生辰,或者其他什么值得纪念的日子,也或许只是简单的聚会,家的概念,是用家庭里某种带有家庭特色并且是独有的食物的味道来诠释的。 一条蒸鱼,或是一碗红烧肉,甚至只是一碗米饭或者一个馒头,在家里对着亲人们享用,那味道和感觉是完全不同的,似乎食物的温度,能暖和到心里去。 这个小山村,还有其他无数个想这样的村子,人的感受也是相同的,只是当他们失去了亲人的时候,那种温暖的安全感便也随着消失了。 翌日的雪终于停了,路上大概有两寸厚的积雪,即便是寒冷的北方,这样厚的积雪也是不常见的,只是山上这么厚的积雪,还真是让杨怀仁感到吃惊。 积雪还不算什么,最恼人的是积雪下边先冻了一层细细薄薄的冰层,人或者马走在上边便非常容易打滑。 强巴老汉带着杨怀仁一行人从天不亮便出发,便这么小心地在雪地上走了近两个时辰,才到了拉鲁克兹莫的城堡。 城堡这样的叫法也许不太贴切,因为拉鲁克兹莫的“城堡”实在是有点寒酸,山坡上一块相对平坦一些的坡地,用嶙峋的山石砌成了一丈高的围墙围起来,便被他的子民们称作了城堡。 要是放在以前,依着杨怀仁的性子,是一定要笑话这位拉鲁克兹莫一番的,只是今天的情势,让他没有了这样的好心情。 下人们禀报了一次,这位兹莫正在和家人吃饭,一听是强巴老汉,便以为他又是为了村里失踪了人的事情来求他帮忙寻找的,便摆了摆油滋滋的肥手,表示打发他走便是。 等下人说还来了几个汉人的时候,拉鲁克兹莫才警觉了起来,吩咐人做好准备,才肯让人唤他们进来。 杨怀仁在门外打量着兹莫住的房子,也是木头结构的,只不过比起普通百姓所住的房子要大了许多,那扇宽敞厚重的大门,便是非常气派的。 走进大门,是个宽敞的大厅,能容纳百余人,好像是举行什么大型仪式的所在,从大厅一侧的偏门出去,是个四四方方的院落,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显示了主人的利落。 绕过一个木质的门廊,便来到了一个小型的会客厅,厅里一个用巨大的树根制作而成的大桌子,拉鲁克兹莫便和他的几位妻妾和孩子围着桌子正在吃饭。 按道理会见一些陌生的客人,自己还吃着饭,是有失体面的,不过他这么做,便是没有把强巴老汉带来的客人当做一回事了。 杨怀仁也没有心情跟他计较这些,该有的礼仪还是不能落了下乘的。 他先学着彝人的样子颔首施了礼,不待说话,拉鲁克兹莫嘴里喷着油星子先对强巴老汉呵斥道,“强巴,你是怎么回事?不是告诉你你们村里发生的事情不是我能管得了的吗?怎么你一再来烦我,真当我不敢把你怎么样吗?” 强巴老汉苦着脸想说什么,可想着说出来还是要被兹莫骂的,甚至还有可能被打出去,嘴巴哆哆嗦嗦张了几次,却没有把话说出来。 杨怀仁觉得这个兹莫对自己的子民也是真的很威严,但是这种威严,在他看来只不过是掩饰他内心的懦弱罢了。 他抬眼看着拉鲁克,这人就是一个矮胖子,脑袋其实是有些尖的,但是腮帮子因为肥胖鼓得满满的,像是一个球一样,身子也是球形的,一个大肚子挺了出来,四肢短小,整个看起来不能说是丑陋,而是滑稽。 但是他的几位妻妾却是生的非常窈窕美丽,山里的女人虽然没有汉人美女那般滑润细腻,但是却有着另一种淳朴的美丽,只是拉鲁克兹莫大声讲话的时候,她们和她们的孩子们都缩着身子,好像十分畏惧一般。 杨怀仁这会儿觉得要是他直接说强巴老汉村子里失踪人口的事情,怕是这位兹莫也没有兴趣听,便换了一种方式。 “这位便是拉鲁克兹莫吧?” 拉鲁克傲慢地仰着头,斜眼瞅了一眼杨怀仁,等看到他笑眯眯的样子,便有一种心生讨厌的感觉,但是他又发觉杨怀仁身后的两个汉人女子样子十分美丽,便露出了色眯眯的样子多看了几眼。 “你又是谁?来我的领地做什么?” 杨怀仁也瞅见拉鲁克眼神不肯离开他身后的兰若心和铁香玉,却对他们三个男子视而不见似的,心道你这个死胖子,要不是为了那些失踪的村民,老子非把你当球踢不行。 “我嘛,是一个能给尊贵的拉鲁克兹莫带来财富的汉人商人。” “哦?” 听到财富二次,拉鲁克才稍微对杨怀仁来了点兴趣,“你是个商人?你是做什么生意的?说来听听。” 杨怀仁笑道,“我是个卖菜的。” 他刚说完拉鲁克兹莫便笑喷了出来,“卖菜的?哈哈,我当时什么正经的商人呢,原来就是个破菜贩子,笑死我了。 行了,你们滚吧,看在今天本兹莫心情好的份上,就不赶你们了,你们自己滚蛋吧,哈哈……” 说罢拉鲁克又伸手抓了面前的一盆煮肥猪肉往嘴巴里塞,好像打算继续吃他的饭,没有了心情再继续和这些无聊的人浪费时间。 几个下人便要来带着杨怀仁等人离开,杨怀仁故作神秘道,“嘿嘿,有万贯的钱财放着不赚,拉鲁克兹莫还真是个清高的斯文人。” 拉鲁克皱了皱眉,觉得这人好生奇怪,但多问一句也无伤大雅,便叫道,“慢着!你刚才说什么?万贯的钱财?你一个卖菜的,也不看看你们都是什么样子,高的高矮的矮,一个个的长得奇形怪状,也不知道你们的父母怎么养活的……怕是说大话了吧?” 天霸弟弟和小七早就气得头上冒烟了,心道你长这个样子就够怪的了,还有脸说别人奇形怪状,你是从哪来买来的五毛钱的自信? 正文 第812章:忽悠兹莫(上) 杨怀仁装作很有城府的样子笑道,“拉鲁克兹莫这么说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破卖菜的?这大冷天的,道又那么难行,要不是为了钱,我也没必要费这么劲跑到这深山老林来说大话。 再说了,卖菜的商人那叫菜商,而且谁告诉你的卖菜的就不能拥有万贯家财了?” 大胖子兹莫听了这些话稍微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个年轻的汉人说话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要不是有好处的话,他也不相信他们会在这样的季节到他这里来。 “呵呵,那本兹莫倒要听听,这位……你怎么称呼?” 杨怀仁抱了抱拳,“本人姓任,叫任怀阳,大宋开封人士。” “哦哦,”胖子继续说道,“这位任菜商,你是如何靠卖菜这般寻常的买卖,赚到了万贯的家财?怕是摆摊卖一辈子菜,也赚不了那么多吧……” 杨怀仁心道你个小样挺会装啊,明明心里来了兴趣,却装作不相信,不就是为了套哥们的话嘛,哥们这样的故事随口就能编十个八个的,绝对不用打草稿的。 “拉鲁克兹莫真会开玩笑,摆摊子卖菜,确实一辈子都赚不到万贯家财,可谁又告诉你我任怀阳是摆摊子卖菜的小贩了? 也许是你们山里消息闭塞,未曾听说过大宋东京城里的新鲜事。大宋皇帝新赐封的一位郡公大官人,就是靠卖菜,一日之内,便赚了十几万贯钱呢。” 胖子兹莫惊得张大了嘴巴,不经意间嘴巴里的肥猪油都流了出来,他赶忙抹了一下嘴巴子,心道本兹莫都没有十万贯钱那么多的家财呢,人家大宋一个郡公大官人就卖了一天菜,就赚了十万贯? “那个……东京城里的什么郡公,是如何靠卖菜一天之内赚了那么多银两?” 杨怀仁笑道,“那还不简单嘛,据说人家有个神仙师父,从仙界带回来一些菜种给他,他便偷偷在自家庄子里种植。 也就是种了几百亩的样子吧,大概也就三个来月,这些仙界的菜种便发芽,长大,还顺利结了果,那些果子被京城的人称作神仙果,红彤彤的,煞是好看。 不过好看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这些神仙果有一种特殊的功效……” 杨怀仁故意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装作无奈的样子摇了摇头,“唉,可惜拉鲁克兹莫不感兴趣,我多说了也是白费口舌,不如留着口水去别的兹莫那里问问,说不定能一起合作发点财。” 说把他便转向了强巴老汉,“老伯,你还认得别的什么兹莫吗?最好是有眼光的,有远见,喜欢和我们汉人合作一起赚钱的,有的话赶紧给我们介绍一下。” 强巴老汉听蒙了,他也没搞懂这个年轻人是在干什么,起先在村子里的时候这个年轻人表现的十分和善成熟,却不知为什么到了兹莫这里,便变了一副奸商的样子,让他实在弄不懂他这是在做什么。 兰若心他们几个,脸上已经快绷不住了,心说这仁哥儿这次又是要忽悠火力全开,不管他要玩的是什么计策,不如配合着他,听他继续演下去。 铁香玉虽然没搞懂杨怀仁为何突然来了个大转变,但从兰若心他们几个的表情里,似乎猜到了什么,便也一言不发地期待着杨怀仁又要玩什么鬼把戏。 天霸弟弟见矮胖子兹莫脸色有点犹豫不定,便嘀嘀咕咕地埋怨道,“哥哥何必在这里浪费时辰?那个胖子一看就是穷鬼的命,白给他钱他都不一定会数,和他啰嗦个鸟。 如今天色尚早,有这工夫,不如另寻一个长得不那么奇形怪状的兹莫,把买卖做成了便是。” 话传到拉鲁克兹莫耳朵里,自然是非常气愤,那个被天霸弟弟加重了语气说的“奇形怪状”,便是反击他刚才的话了。 但是话说到别人脸上是有些无礼,可从任怀阳讲了一半的故事里,似乎这种神仙果真的很珍贵的样子,他可能就是靠着贩卖这种神仙果才发了家,不如把方才的不快先撇在一边,先问明白了这钱怎么赚之后再做别的打算。 “几位客人,请先留步。我想……方才咱们之间……大概是有些误会。大凉山这里的人都知道的,我拉鲁克兹莫是最愿意和你们汉人打交道的兹莫了,要是真有生意,还是咱们之间好好谈一下比较好。” “哦?” 杨怀仁做出一副不敢相信的惊讶样子,“这,是真的吗?” 话是问老汉的,胖子兹莫却瞪了强巴老汉一眼,然后重新把油滋滋的脸上堆满了笑意,对杨怀仁说道,“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出去打听,再往南边走,那些烂七八糟的兹莫们连汉话都说不好,哪里懂得和你们汉人做生意? 所以说啊,要是你们真的有一笔好买卖要找彝人合作,那一定是找我拉鲁克兹莫,我最会做买卖了,有钱大家一起赚,是不是?” 说着他又转向了下人们,厉声喝道,“你们这些不长眼的,客人来了怎么也不给看座?连茶都不知道给倒一杯吗?我平时是怎么教你们要多学汉人的礼仪的?真是白费了我一番心思。” 那些站在一边服侍的男男女女们吓得赶紧端了椅子出来请杨怀仁等人坐下,又赶紧去烧水准备泡茶。 杨怀仁给陈天霸他们打了个眼色,大家便领会了他的意思,随着他一齐坐了下来,只有强巴老汉低着头站在原地,不敢随着杨怀仁他们一起坐下。 “老伯,你怎么不坐啊?”杨怀仁说着装作不明就里的望向了胖子兹莫。 胖子见杨怀仁对强巴老汉比较尊重,可能是因为他带路才找到了这里来,便一脸假笑的对强巴说道,“强巴,你也坐下吧,你把尊贵的客人带来,也是有功劳的,等会儿便去账房那里领赏,我拉鲁克兹莫最是大方了。” 强巴也不明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向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兹莫忽然间也好似变了性子,竟然让他也坐下,还要赏他,他不敢违拗兹莫的意思,只得很别扭地也蹭着椅子边沿坐了下去。 胖子兹莫这才转头对杨怀仁说道,“刚才客人说道哪里了,请继续说下去……” 正文 第813章:忽悠兹莫(中) “哦,好好,我继续说……那个,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杨怀仁故作思索之态,拉鲁克兹莫忙给他提醒道,“刚才你说到京城里一个什么郡公,从他神仙师父那里讨了神仙果来种,说有什么特殊的功效,到底是什么功效啊?” 杨怀仁拍了一下脑袋,虽然是演,可那样子也实在是太真了,会客厅的众人也被他讲的好奇心爆棚,竖起耳朵来听他说故事。 “神仙果,既然是来自仙界的果子,那人吃了一定是要长命百岁的,永葆青春的。当然,在人间种出来的话,自然是少了些仙气的,看上去也许跟普通的果子也差不太多少。 但功效虽然不如在仙界里种出来那种吸收了仙气的果子那么有效,就算吃了不能永葆青春,那也是能延年益寿的。 所以当初这果子一出来,我们大宋的东京城里便一通疯抢,那些达官贵人们啊,王公将相啊,富贾豪商啊,都想一尝这果子的美味,再者说了,谁不想延年益寿多几年啊,对不对? 就连皇宫里的官家听说了,也自掏腰包从杨郡公那里买了一车,听说本来杨郡公是想上贡给官家食用的。 但是官家觉得这果子太珍贵的,朝堂上他的兄弟叔伯那些王爷们,还有这相公那将军的那些朝臣们都是花了钱买的,他吃白食,总是觉得要折了面子的……” 忽悠人自然是不能单刀直入的,要先用一些无关痛痒却听起来非常有趣的故事先迷惑了对方,让他们沉浸在故事里不能自拔,才好让他们相信接下来要说的忽悠的话。 杨怀仁挑着眉毛戏问道,“兹莫可知道这神仙果,那位郡公大官人卖的什么价钱?” 矮胖子兹莫摇了摇头,腮帮子差点给甩出来,他好奇地问道,“多少钱一斤??” 杨怀仁伸出手来摊开手掌,在矮胖子兹莫面前来回翻了翻,“这多少?” 胖子想了想,惊讶道,“五十文……啊不对,五百文一斤?” “论斤卖?不可能……” 杨怀仁叉着腰大声宣布似的说道,“十贯钱!一个!” “什么?!” 矮胖子掰着圆滚滚又胖得跟肉肠似的手指头算了算,一脸讶异道,“你是说,十贯钱……也就相当于十两银子,那些人就买了一个果子吃?” 杨怀仁虎着脸点点头,“岂止啊,你想啊,那些能买的起神仙果的人,都是些什么人?要么是当大官的,要么是赚大钱的,谁要不称个十万八万贯钱的家产,敢买这么金贵的果子吃? 既然都是些要面子的人,谁又会只买一个?丢不起那人啊,对不对?怎么也得一次性买百儿八十个的,才能显示你地位尊崇,对不对? 要是你一个什么朝堂上的同僚,或者生意上的伙伴,人家一下买了一百个,你才买二十或三十个,你见了人家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面对着路过都得捂着脸,对不对?” 矮胖子兹莫脑子里顺着杨怀仁的话联想到一副画面,虽然他还不算是个很有钱的人,但是有钱人的梦他是做过不少的。 像有钱人的心理活动,他也无聊的时候揣摩过很多次,所以杨怀仁所讲的,他觉得并不虚,而且宋人有钱他是知道的,听说有钱人家里屙个屎都得用金子做的马桶,那奢华真是他都不敢想象的。 杨怀仁见胖子动了心,便接着说道,“我任怀阳,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菜商罢了,本来就是往东京城里倒腾些蔬菜,勉强可以糊口而已,这神仙果的买卖,本是没有我什么事的。 但你说巧不巧,我家夫人的二舅的小姨子的外孙子的拜把兄弟他对门的同乡的大侄子的七舅姥爷,刚好是郡公府上专门管卖神仙果的一位账房。 有这样的关系,我要是不用不是浪费了吗?所以我好一顿折腾啊,花了几千贯的积蓄,就为了走通了这条门路。 虽然过程很艰辛,道路很曲折,但是老天不负有心之人,这条门路总算是让我给打通了。最后我花了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啊,从那位账房那里讨了一个郡公准备留种的神仙果来。 你可别小瞧这一个留种用的神仙果,我打开一看,总共有三十八颗种子呢!你可别小瞧了这么点种子,听说当初郡公大官人也只有二百来颗种子,便种出了三千斤神仙果。 你再算算,一斤神仙果大概能有个三四个的样子,郡公爷三千斤果子便卖了十万多贯钱呢,我这三十八颗,要是种出来,你说能卖多少银子?” 矮胖子便入了迷似的又掰着他的胖指头开始算,算了好一会儿,才嘀嘀咕咕地道,“那三十八颗种子要也能种出郡公大官人那样的产量来,一年可以赚小两万两银子呢。” 这么一想胖子兹莫惊呆了,他家产也不少,不过大都是些领地和物产,要说现钱,他一万两银子也拿不出来,要是这种神仙果的买卖一年就能赚两万来那个银子,他哪怕分一半,用不了几年便能发家致富了。 然后他便想起面前这个菜商任怀阳所说的合作的事情了,便把一张胖脸堆满了笑问道,“任官人,那你方才说的咱们两家合作的事情,又是这么回事啊?” 这会儿胖子兹莫的下人把茶水端了上来,杨怀仁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悠闲地抓过一个茶盏放到嘴边,装作吹着茶沫子,一直不肯开口说话。 矮胖子急的头上渗了些油汗出来,他直接用袖子擦了一把,心说肯定是这个姓任的埋怨他刚才对他不敬了,便笑嘻嘻道,“任官人,任官人……” 杨怀仁心里笑大发了,哥们就是玩的三十六计,一招欲擒故纵放出来,便让给你这条大肥鱼自己咬钩了,哈哈。 “嗯?拉鲁克兹莫刚才问的什么?在下走了神,没有听到。” “那个,我是说,”胖子兹莫摆着手比划了一下,“咱们俩,合作的事,是怎么个合作法?” 正文 第814章:忽悠兹莫(下) 杨怀仁缓缓放下茶杯,茶水还在嘴里囫囵着唰了一下才咕嘟咕嘟咽下去,“啊……没想到在拉鲁克兹莫这里,还能喝到我们汉人正宗的好茶。” 说完还是不着急说他和矮胖子如何合作的事,而是从袖管里掏出一块手巾来,慢慢悠悠地去擦嘴巴。 矮胖子一颗心急得快从他胖嘴里给跳出来来了,直接走下饭桌来,把手上油星子在衣服襟子上来回擦了几下,三步并作两步坐到了杨怀仁身边的一把椅子上。 他侧着身子,一直胳膊支在椅子扶手上,一张挤得看不见眼睛的笑脸使劲往前凑了凑,“任大官人,别卖关子了,快说吧,只要是需要我拉鲁克的地方,你尽管说,我都积极配合,呵呵……” “实不相瞒啊,拉鲁克老兄,”杨怀仁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我要做这神仙果的买卖,其实也是偷着做的。” “这又是为何?” 杨怀仁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想啊,这买卖这么赚钱,人家大郡公会不会让我这样的小菜商平白无故的插一手进来啊?” 矮胖子一想也是,谁要是有个独家的赚钱买卖,谁会傻到分被人一杯羹啊,可这么一来他也忽然意识到这个姓任的为何要找他这种地方偏僻的彝人兹莫来合作了。 他看穿了对方心事似的笑了,“我懂了,任老兄,是不是你怕这神仙果要是在大宋的地界上种植,要被那位郡公大官人所不容啊?” 杨怀仁故作惊讶,“来的时候就听强巴老汉说他们的拉鲁克兹莫是大凉山里最精明的兹莫了,我还不相信,直道是进了山先找一个离汉人地方最近的兹莫领地先拜访一下,为的是以后运输方便。 没料想拉鲁克兹莫果然名不虚传啊,这哪里是精明这么简单啊,简直就是高明啊,”说着杨怀仁伸出一个大拇哥,在矮胖子眼睛前头比划着,“高,实在是高……” 矮胖子被这么一夸,飘飘然好像肚子里冲了气快要飞起来一般,“呵呵,仁兄过奖,过奖了啊。 你一说,我就明白了。我们这地方,也不怕你笑话,深山老林的,种点粮食也收不来多少,但是山里也有山里的好处啊你说是不?” 矮胖子又开始掰他那香肠指头,好似很高深的样子说道,“这第一个好处,大凉山在大宋和大理的边地上,虽然说是受你们大宋朝廷赐封了领主管理这片山区,但实际上两边谁也不爱管我们。 我们这里,当兹莫的说什么就是什么,谁也管不着,要是在这片山里种神仙果,恐怕那位什么郡公大官人手再长,也神不到本兹莫这里来吧?” 杨怀仁点着头,装作一副受教的样子,矮胖子也很满意自己的分析,接着说道,“这第二项好处,就是这片高山地区的土地了。 这地方是山区,比你们平原地方总是离得天近一些的,那神仙果不是仙界的果子嘛,那在离得天近的地方种植,是不是多少能比平原上种植要多吸收了些天上的仙气? 那些要修炼成仙的高人们,不也是选这种山林里隐居,偷偷的修炼成仙的吗?想来这种植神仙果,和他们修仙的道理也是相通的。” 杨怀仁差点笑喷了,这道理你都能想出来,你比我还有才,不服不行,哈哈。 但他还是装出一副恍然大悟之状,又竖起了大拇哥赞道,“拉鲁克兹莫真是高见,高见啊,没听你说这些以前,我还真是没想到哩。 在你们山里种神仙果,说不定产量比在平原地方上种植还要多出不少呢,而且那个能让人延年益寿的功效,说不定也比那个郡公大官人在他庄子里种出来的还要好一些。” 这话说得矮胖子心花怒放,他拍着大腿大声道,“是啊,就是这么个道理嘛。所以说,你出种子,我出人出地,咱们合作做这个神仙果,等收了便卖到你们大宋去,赚白花花的银子。” 杨怀仁也学着矮胖子的样子拍着大腿道,“对,不光卖回大宋去,还卖到大理,卖到更多的地方去,凭什么那个郡公大官人就能轻轻松松赚那么多银子,咱们就不能呢?” 他伸出手指来回指了指矮胖子和自己,“咱们这样的聪明人,要是真做起这神仙果的买卖来,不但不比那个郡公大官人差,而且一定是比他强的,到时候咱们俩赚的钱,可能比他还多呢,哈哈……” 矮胖子兹莫似乎看见了天外飞来了成堆的金子银子一般,眼睛里都冒出来金灿灿的光芒来,“说得好,咱们就这么办。不过这利润,咱们将来怎么个分法?” 杨怀仁佯作低头沉思,不时地抬头看一眼矮胖子,好似很艰难的做出了决定似的,“这样吧,这买卖是咱们互惠互利的,我任怀阳做买卖也是向来童叟无欺的。 我出种子,而且我负责卖,你呢,则负责出人出力,出地方种植,等卖了神仙果赚了钱,咱们二一添作五,一家一半,如何?” 拉鲁克兹莫转悠着俩小眼睛想了一下,出人出工出地的,自然是在这项合作里贡献更大的,但是若是没有这个姓任的出种子,他也种不了这神仙果。 要是两家五五分账,他心里觉得他是有点亏的,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先谈成了这笔买卖,以后嘛,他还另有打算。 矮胖子忽然笑了,“好,就按任兄说的办法来,咱们现在就立字据为证,如何?” 杨怀仁笑道,“拉鲁克兹莫就是爽快,我就喜欢跟这样的聪明人做生意,不用多费口舌,咱们立即便签了字据,五五分账!” 矮胖子立即唤来了自家的一个懂汉文的文书,分别用汉文和彝文写了两份协议,两人都仔细检查之后,便签字画了押。 手里拿着协议的文书,矮胖子乐坏了,想起来这还是中午,任怀阳可能还没吃午饭,便立即吩咐下人们去再准备一份大餐给客人们享用,然后安排房间给他们,让他们住了下来。 正文 第815章:各怀鬼胎(上) 杨怀仁等人被带到了城堡里的一座偏院里,比拉鲁克兹莫住的地方小了不少,不过装饰和生活用品倒也齐全。 最重要的,是地炉足够大,而且还有足够的柴火,这柴火可不是那些村民家里那种指头粗细的枯树枝,而是足有胳膊那么粗的枝干,烧起来都特别旺。 很快便又有兹莫的下人送来了吃食,看上去有肉有饭,还有一只烧鸡,只不过味道差了些,杨怀仁也不算饿,便没有开动起来。 天霸弟弟抓起烧鸡来仔细瞅了瞅,见屋子里都是自己人,便开口骂道,“那个奇形怪状的家伙还真是抠门,说什么请咱们吃大餐,六个人就给了一只烧鸡?” 天霸弟弟嫌弃的工夫,小七发现强巴老汉看着这些饭食有点伤心,兹莫和他的家人们见天都是吃这些东西的,可他们村子里的人,恐怕一辈子也没吃上这么好的东西。 小七挤弄着眼给天霸弟弟使眼色,天霸弟弟撇了撇嘴,随手抓了一块竹叶软席把烧鸡包了起来,然后送到强巴老汉手里道,“大叔,还是你带回去给阿撒他们那些孩子吃吧。” 强巴老汉怔怔地接着烧鸡,转向了杨怀仁,好似有什么话要说,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他心想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这几个汉人都是好人,今天也是他们提出的要求,要他带着他们来拉鲁克兹莫这里,来寻求帮助寻找村子里的失踪村民的。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刚才那个年轻人连一句关于寻找村民的话也没有在兹莫面前提,反倒热切地跟拉鲁克谈起了他听不懂的生意呢?这让他不得不疑惑,这个年轻人究竟是在搞什么。 正当他疑惑之间,杨怀仁读懂了他的神色,他仔细观察了屋子里以及门外,见确实没有人偷听,才不好意思的对老汉说道,“强巴大叔,你不要误会,我说过帮你们寻找那些失踪的村民,就一定会做到的。” 兰若心也助言道,“是啊强巴大叔,仁哥儿说过的话,从来都是算数的,而且我们也答应了阿撒和阿吉帮他们找回父母,让两个孩子能一家团圆,是绝对不会辜负他们的期望的。 仁哥儿方才之所以不在拉鲁克面前提这件事,是因为如果直接了当的把话说出来,你觉得拉鲁克会给我们面子,肯去帮忙寻找那些村民吗?他那么贪财抠门的人,是一定不会那么做的,而且会赶我们走。” 杨怀仁接了话过来,“所以我要用另一种方式,让他主动帮咱们找人。” 强巴老汉理解了兰若心话中的意思,但是杨怀仁说的另一种方式,他就搞不太明白了。 杨怀仁转向了大家,“刚才我跟矮胖子谈生意,你们发现了什么?” 铁香玉一直在想这件事呢,她觉得刚才杨怀仁和矮胖子谈生意的整个过程中,好像能从矮胖子的表现和反应里,能看出些什么事来。 她试着说道,“拉鲁克作为一个土司,土地和人口,对于他来说便是最重要的财产了,如果说一个两个的人走丢了或者出了意外,他是可以满不在乎的。 但是如果几百人都忽然之间消失了,而且那些失踪的村民还都是青壮年的壮劳力,这样的财产损失,他是绝对没有可能不当回事的。 可从他刚才最初的表现来看,应该是有很多村子里的老人孩子来找他寻求帮助,能找回那些失踪的村民的,可他好像对这些人表现的很不耐烦,对这件事好像也全然不介意一般。 这就有问题了,我觉得……最大的可能不是他不介意,而是他很可能知道那些失踪的村民到哪里去了。” 强巴老汉听完铁香玉的分析大惊失色道,“你说什么?!你是说,拉鲁克兹莫知道我们村里失踪的村民去了哪里,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这……是怎么回事?” 杨怀仁对铁香玉笑着点点头表示赞许,“你说的不错,就算是个平常人,丢了钱袋子也会着急去寻找的,何况矮胖子那么抠门那么贪财的一个人,他不可能还有心思大快朵颐。 我们如果直截了当的找他帮忙找人,他一定会打发了我们,所以我便想到了另一个办法,他不是贪财嘛,就给他一个机会发财,但是他若是想发这份财,那就得有人可用。 那接下来,我们只要关注矮胖子的动向,便能知道那些平白无故失踪了村民在哪里了,到时候我会另想办法解救他们,让他们回家。” 强巴老汉似乎听懂了,忽然伏下身子便去拜杨怀仁,“多谢恩公帮我们寻找那些失踪的村民,刚才……老汉还误会了恩公了,真是该死……” 说着把手里的烧鸡丢了,抬手就要去抽自己的脸。 杨怀仁急忙挡住了他的胳膊,又扶了他起来,“强巴大叔你这是干什么?前日里要不是你们肯收留我们过夜,我们怕是要冻坏了的,这种雪中送炭似的情谊,我们报答一下难道还不行吗?” 杨怀仁又把那支烧鸡捡起来塞到他手里,“一会儿你回去,告诉孩子们,让他们多等几天,也许到时候我们就能找到他们父母的下落。” 强巴老汉老泪纵横,嘴唇颤抖着,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杨怀仁又从桌上包了些别的吃食,一起塞给了强巴老汉,“强巴大叔你先回村子,把这些东西带给孩子们吃。” 强巴老汉点着头便准备转身离去,杨怀仁又想起了点事来,便追上去,从腰间抽出一块刻着风神卫三个字的金质的牌子塞到了他腰间。 “强巴大叔,这块牌子你保存好了,等你回去,可能会有陌生的汉人去你们村子里寻找我们,到时你便把这块牌子交给他,并把我们在拉鲁克兹莫这里的事情转告他们,让他们做好了准备便来这里和我们会和。” 强巴老汉小心地摸了摸腰间,把那块牌子装好了,这才快步离去。 杨怀仁回过头来对小七道,“你先吃上些东西,然后便去刺探一下矮胖子如今的动向。” 正文 第816章:各怀鬼胎(中) 拉鲁克兹莫笑嘻嘻地送走了杨怀仁,看着他们走远了,他的脸色便忽然阴沉了下来,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回到了饭桌边上的座位坐下。 他眼睛明明看着别的地方,一只肥手却下意识的抓了一支骨头棒子起来往嘴里塞,等碰到了嘴唇,他才好似转醒了过来似的。 这时他十分嫌弃地把手中的骨头棒子扔在一边,见几个妻妾和幼小的孩子还坐在饭桌上低着头不言语,立即呵斥道,“你们这蠢货,就他女马知道吃,怎么?吃完了还不知道滚吗?” 那些女人便被吓得畏缩着赶紧带着自己的孩子离开了饭桌,矮胖子看着她们受惊吓的样子反倒又笑了,“真是些无知的人,和猪圈里的猪有什么区别?” 他对着她们的背影鄙夷的摇了摇头,对身后的一个下人吩咐道,“去叫俄鲁沙和乌尔堆来见我,对了,也叫阿木来,就说我找他们有重要事的要商议。” 下人弓了弓腰便跑着去了,没多久便引来了三个人,走在最前头的一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他身材挺拔,黝黑的皮肤却挡不住一张英俊秀气的脸。 而少年身后两个中年彝人汉子则是一高一矮,高的那个身材强壮,脸色看上去有种不怒自威的凶狠,而矮个子那个是个驼背,尖耳猴腮的却显得格外精明。 三人走进来,走在前头那个少年带头给拉鲁克行了礼,“不知父亲唤阿木来有什么要事要商议?” 矮胖子兹莫似乎对这三个人比较信任,也比较尊重,他口气平和地说道,“来来来,先坐下,坐下说。” 三人分主次落座,阿木见桌上的一片狼藉,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些不悦的神情,矮胖子讪笑道,“都是那些蠢女人,就他女马知道吃,吃相还难看的很,也不知道我娶了她们回来是不是来讨账的。” 阿木作为拉鲁克的长子,自然知道桌上的狼藉是谁吃完了饭造成的,只不过他给父亲留了面子,便也跟着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那个叫做乌尔堆的精明汉子问道,“不知兹莫唤我们几个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商议?” 矮胖子郑重其事地挪了挪身子,坐正当了才开口说道,“刚才来了一个汉家的商人,说有一笔大买卖要和咱们合作,我想了一下,觉得这买卖行,便立即跟他们订立了合约。” 阿木听罢皱了皱眉,“阿大,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和我们几个商议了再做决定呢,万一那个汉人是个骗子,可如何是好?” 面对大儿子的埋怨,拉鲁克也没有生气,可见他对他这个长子十分的疼爱和重视。 他笑了笑,“咱们有什么值得他骗的?要银子,咱们也没有多少,要土地?他们也带不走啊,呵呵…… 你听我说完,看看这桩买卖值不值得做。阿木,阿大送你去汉人那里读书,除了让你会读书写字之外,更是想让你出去涨涨见识,别跟阿大一样,一辈子生活在深山里,没多少见识。” “阿大,你并不是没有见识,只是……” 阿木想说什么,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父亲的性子,有些东西他自从读了汉人的书,学了汉人的文化之后,回来再看他父亲的形式方式和生活习惯,确实有点看不惯。 但是拉鲁克毕竟是他父亲,而且一直以来都十分宠爱他,所以他一个当儿子的,还是不愿意当着父亲的面让父亲难堪。 矮胖子也许对别人的态度很差劲,可是对他这个大儿子,他还是很包容的,更是把他当做了这片领地未来的希望来培养和看待。 所以他也不计较阿木有时候表现出来的年轻人所具有的意气,抬起手来阻止了他说下去。 “阿木,什么都不用说,阿大明白的。阿大是想问你,你前阵子刚从成都府回来,可曾听说过最近大宋有个什么郡公,靠着卖菜很快便赚到了十多万贯钱财?” 一直没说话的壮汉俄鲁沙讶异道,“卖菜能赚……十万贯钱?!” 拉鲁克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插嘴,阿木仔细地想了想,“这个,阿木还真听说过,不仅如此,那种叫神仙果的新式蔬菜,阿木还曾经吃过一次。” 拉鲁克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心中那一丝丝的疑虑也瞬间烟消云散,兴奋地拍着胖手兴高采烈的问道,“对对,就是叫神仙果的东西,你还品尝过?那你快说来给阿大听听,说详细些。” 阿木点着头,继续说道,“据阿木听闻,大宋京城里有一位新晋的通远郡公,是个厨子出身的读书人。 不过这位郡公很奇怪,不去读书考科举出仕做官,反倒甘心去做了一个地位低下的厨子,但是他师父好像传说是个什么神仙,所以他厨艺精湛,当厨子也当出了名堂来。 大宋的一位嘉王爷还盛赞他是一位少年厨神,大概是因此得到了大宋皇帝的青睐,之后听说他又立了很多功劳,便被御赐为通远郡公。” 拉鲁克其实对这位郡公兴趣不大,倒是听到郡公的师父是位神仙的时候,更加笃定了他的发财大梦。 阿木摸着腮帮子接着说道,“至于神仙果嘛,阿木也是今年才听说有的,以前根本就闻所未闻。 宋人传言这种叫做神仙果的果子,能延年益寿,青春常驻什么的,阿木想来这大概是以讹传讹吧,要是这世上真有一种果子能有这样的功效,那这世间不都成了年轻人了嘛,不可能的事情啊。” 矮胖子其实也不太在意这些事,他在乎的是,要是他跟那个姓任的一起合作种植售卖这种神仙果,会不会赚到大钱。 他急切的问道,“这个真不真假不假的,先不用去考虑,阿木你知道在大宋,这种神仙果大概能卖多少钱?又有多少有钱人舍得花钱买来吃呢?” 阿木仰起头来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一点阿木倒是听那个请阿木吃了神仙果的同窗说起过,好像是……十贯钱一个!” 正文 第817章:各怀鬼胎(下) 拉鲁克兹莫听了阿木的回答心中大喜,心道对上了,终于对上了,那个姓任的也说那个什么郡公卖神仙果就是按十贯钱一个卖的,看来姓任的所说非虚。 “那在成都府这种地方,阿木你说能买的起这么贵的神仙果的富人,多吗?” 阿木难为情的点点头,“多,很多。宋人里有钱人很多,就成都府一个地方,神仙果就供不应求,听说很多人有钱也买不到呢,就是因为神仙果的供应量太少了,京城里想来可能要多一些。 阿大,你送阿木去汉人那里读书,阿木一直是很用心的去学汉人的文化的,并没有沾染上宋人那些坏毛病,更不敢把那些宋人里的奢靡风气带回来。” 阿木是怕他父亲误会他去宋人地方没好好读书,却成了一个纨绔子弟,但拉鲁克却不这么想,让大儿子出去读书涨见识,是为了将来能安心的把兹莫的地位放心的传给他。 至于那些宋人的风气嘛,要说一点也不沾染上,那也是不可能的,自从儿子这次回来,他就发现阿木对家里很多生活习惯有点不适应了,也特别讲究生活的方式和品质,连吃饭都变的斯斯文文的。 拉鲁克觉得这是好现象,说明阿木长大了,也学了汉人的高贵礼仪回来,将来阿木要是继承了他的领地,在大凉山这片土地上,一定是个最体面最有文化的兹莫。 再说了,原来家里也没多少银子可供儿子出去挥霍,他自然是会担心的,可现在不同了,将来他拉鲁克会发大财,而且很有可能成为大凉山最有钱的兹莫,有了钱如果不让儿子帮忙挥霍一下,他都觉得脸上没有面子。 俄鲁沙有点惊呆了,心道十贯钱买一个果子吃,这帮宋人是不是有钱没处花了? 而乌尔堆好像见多识广一些,对兹莫说道,“宋人的财富,不是我们山里人可以想象的,我听说有钱的汉人有时候为了和青楼里的一个什么头牌的小姐儿吃一杯酒说几句话,都能一掷千金,啧啧……” 拉鲁克欢喜地点着他那个胖脑袋,从眼下所知的一切来看,如果那个姓任的真的弄到了神仙果的种子,那么这桩生意要是能做起来的话,不出三年,他就能成为大凉山彝人兹莫里首屈一指的富人。 而且这买卖要做也不是只做三五年的,可能做上十年,几十年,甚至世代相传,他们这一脉彝人便可以成为最富贵也是实力最强的一支。 矮胖子想象着未来的景象,免不了信心爆棚,也让一种野心渐渐在心底里滋生,彝人人数也不少,可散居在大凉山里,由各个兹莫分别统治着,但却没有一个像大宋那样集权似的政权。 他倒不敢去奢望成为大宋那样强大的国家,但是像大理这样的一个小国的国君,他觉得他还是可以奢望一下的。 而这一切,都需要钱。只要有了钱,他想做什么都会事半功倍,畅通无阻。 阿木见父亲笑哈哈地不知再幻想着什么,便小声问道,“阿大,阿大,你刚才说来了一帮汉人,要跟咱们合作?可是要在咱们这里种植神仙果,然后卖回到大宋去,赚大笔的银子?” 拉鲁克听到儿子唤他,这才回过神来,“嗯嗯,是的,一个姓任的汉人菜商,据说他走门路托关系,得到了三十八颗神仙果的种子。 他怕在大宋种植神仙果会被那个什么郡公所不容,便到大凉山里来想寻个有人有地的兹莫合作,阿大听了他的合作建议觉得不错,便应了下来,而且已经签订了协议了。” 阿木也觉得这门买卖要是真的能成,确实是一条特别容易发财的捷径,但是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可一直之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来。 乌尔堆是拉鲁克兹莫的狗头军师,一直在为他出谋划策,他想了想忽然问道,“兹莫大人,你刚才说的和汉人订了合作协议,具体是怎么个合作法?利益又是怎么分的?” 拉鲁克拿出那一份刚跟杨怀仁签订的合作协议来,交到乌尔堆手里让他自己看。 乌尔堆从头到尾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读完了,才说道,“协议里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出奇的地方,只不过……那个姓任的只是出种子,其他的事情基本是咱们来办,又是要出人出力,还要出地,最终获得的利益却是要两家五五分账,咱们是不是有点亏啊?” 矮胖子闭紧了嘴巴从两个鼻孔里长出了一口气,无奈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方才的情景你没有见,姓任的因为手里攥着神仙果的种子,说话也趾高气扬的很得意。 因为咱们的地方离的汉人地方近,所以他才先找上了咱们,要是咱们不答应他的要求,他就会去找别的兹莫去谈合作。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样的合作方式咱们肯定是吃亏了嘛,但是我也是没有办法,这样的好机会,一辈子也许只有这么一次,要是错过了,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的什么兹莫发大财了,咱们只能喝西北风。” 乌尔堆听完点点头,表示兹莫这么做不错,必须先把这个买卖抢到自己手里来之后再做别的打算。 不过他挤着小眼阴险的一笑,对拉鲁克道,“兹莫大人你也不用觉得烦恼,第一年,咱们就跟他按五五分账,因为这买卖里,有了种子才是最关键的。 只要咱们能在自己的地方种上了这种神仙果,让底下人学会了怎么种,怎么育种,等来年咱们就有了自己的种子了,咱们就能自己种自己卖,还有那个姓任的什么事? 他要不服,他也没有办法,一他不敢在大宋报官,报了官那个大宋京城里的郡公自然会知道他暗地里种神仙果和他抢买卖,会有办法来整治他。 二是就算大宋的官府真要办案,他们也拿咱们没有什么办法!” 拉鲁克兹莫哼哼一笑,“乌尔堆你不愧是本兹莫的心腹,我想到的你也想到了,哈哈……” 正文 第818章:失踪的人原来在这里 阿木觉得事情好像被他们说的太简单了,这么好的事,怎么会突然就掉在了他们头上? 对于乌尔堆的坏主意,阿木听来也是有些不齿,得了人家的种子之后就甩开人家自己干,道义上似乎也太差劲了。 只可惜乌尔堆是他父亲的心腹谋臣,而且对他也是毕恭毕敬的很是尊重,所以他也不好当面说什么。 俄鲁沙似乎不太关心这个主意,作为一名拉鲁克身边的武将,他也不懂做生意赚钱的门道,只是想起他们说的这门生意里,拉鲁克要做的无非是出地出人,便由此想起了另一件事来。 “兹莫大人,咱们要是打算好好做这门买卖的话,那现在就要做准备了,但是……” 矮胖子兹莫接话道,“你是想说努尔万从咱们这里借了一千人去帮他开矿的事吧?” 躲在房梁上的小七心头一紧,立即就觉得村子里村民的无故失踪很可能就跟这件事情有关,便竖起了耳朵仔细听他接下来说些什么。 俄鲁沙点点头,“嗯嗯,咱们的人本来就不多,如今又被努尔万半借半掳地带走了将近一千名青壮,咱们的买卖来年也要人手,要是他不肯还的话,咱们的人手怕是不够用了啊。” 拉鲁克想想就来气,指着一个方向开口骂道,“努尔万这个杀千刀的,仗着自己人多,就欺负本兹莫,年初说什么他要开矿,卖了矿石就能赚钱,便来咱们这里租人。 当时本兹莫也没多想,就觉着反正咱们地里干活的人够用了,还有几百个呷西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租给努尔万用一年,我好收些工钱。 说好了用一年,给五百两银子,过年先给一半,明年祭山节再给另一半的,结果怎么样?这年都过完了快一个月了,那二百五十两银子还没给我送来!” 俄鲁沙不自觉地看了一眼乌尔堆,乌尔堆赶忙给他打个眼色,让他不要多嘴说些什么。 他们二人自热知道努尔万是临近拉鲁克领地的另一个兹莫,而且是个领地面积比较大,实力比较强的兹莫,年初来跟拉鲁克要人用,根本就没拉鲁克说的那么客气。 而且更不像他说的那样,是真的有几百个呷西闲着没活干才给努尔万兹莫面子租给了他用,而是人家威逼利诱之下,拉鲁克不敢违拗努尔万的意思,只能把人给人家用。 努尔万也是强横,除了从拉鲁克这里租了几百个呷西去他领地的矿上干活之外,人手还是不够用,便又偷偷摸摸地从拉鲁克的领地上掳走了些青壮年村民去干活。 至于努尔万答应拉鲁克的那五百两银子的酬劳,怕也只是努尔万随口说说,他眼里根本就看不起拉鲁克,怎么还会给他租人的钱? 但是拉鲁克毕竟使他们的主子,有些话不能多嘴说出来,有些事山要给主子留面子,特备是当着他大儿子的面前。 彝族年在农历十一月份,阿木也是因为回家过年,才从成都府回到家中的,这些事情他不知道,但是听父亲这么一说,便心中来气,开口说道,“既然是如此,不如明日咱们就带人去努尔万那里把人和钱都要回来!” 这话一出口,阿木忽然发现他父亲的脸上变了颜色,再看看乌尔堆和俄鲁沙挤眉弄眼的使眼色,忽然也明白这么回事了。 拉鲁克确实非常尴尬,他本来就是个爱吹牛的人,加上他特别爱面子,当着儿子面前吹嘘几句也就算了,没想到儿子当了真,这边让他非常尴尬了。 “那个……阿木你还年轻,一些事交给父亲来解决就好了,你如今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将来能把咱们的家支带领着强大起来。” 阿木体会到了父亲的苦衷,便顺势给父亲一个台阶下,他表情坚毅地说道,“好的,阿木全听阿大的……” 他觉得心里还是有些气不过,向父亲询问道,“那么咱们既然要跟那个姓任的的做神仙果的买卖,没有足够的人手也是做不成的啊,要是被人家发现了,咱们又该如何交代? 还有那些村子里的村民,他们很多人可是曲诺,并不是任由摆布的呷西,就别努尔万那个混蛋当牲口一样掳了去白白给他干活,要是让大凉山别的兹莫知道了,咱们家的脸面又要放在哪里?” “唉……” 拉鲁克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以为我就不生气吗?一方面要受努尔万这个混蛋的气,一方面那些村民们见天的来这里问,又要我帮忙帮他们找回家人,阿大也是没有办法,所以才只能敷衍了他们了事。” 乌尔堆帮腔道,“是啊,有些现实,是咱们不得不面对的,对努尔万,咱们不能跟他们来硬的,只能用咱们聪明的头脑,想个万全的办法,把本来就应该属于咱们的人和钱都讨回来!” 拉鲁克发着狠笑道,“对!努尔万开矿买矿石给汉人,不也是为了赚钱强大自己吗?咱们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不断的壮大了自己,还削弱了咱们的实力。 所以说这个神仙果的买卖,咱们不但要做,还要做好,也许五年,不,三年之后,咱们赚了足够的钱,就可以招兵买马,和努尔万对着干,汉人有个词叫什么来着?” 阿木答道,“分庭抗礼!” “对,就是分庭抗礼,这些年被努尔万这样的人欺压着,今天终于有个机会能让咱们翻身了,接下来咱们要做的,就是找个理由把人先要回来,咱们自己的买卖才是最重要的。” 拉鲁克似乎来了精神,思维也变得缜密起来,他忽然又小声对阿木他们几个说道,“你们要小心行事,万不能让姓任的知道这件事,更不能让努尔万那边知道咱们要种植神仙果的事情,明白吗?” 几人重重地点了点头,便分头行事去了。 小七躲在房梁上听了个一清二楚,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算是搞了个清楚,他要做的,就是立即回到杨怀仁那里,把所探听到的一切都告知大家,然后大家一起想一个主意,把人先救回来再说。 正文 第819章:拯救村民计划 “他姥姥的,原来是这么回事!” 杨怀仁听完了小七的回报,瞪着眼骂道,“这个矮胖子兹莫自己无能,便害的领地里的人民跟着遭殃。还有那几百个呷西,就这么被那个叫做什么万的家伙带到矿上去干活,却是矮胖子收工钱,这也太不公平了。” 兰若心劝慰道,“仁哥儿你也不必这么生气,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咱们还是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铁香玉可没有兰若心那般对杨怀仁的好脾气,幽幽地道,“你骂他姥姥有什么用?人家彝人千百年来就是这么生活的,就是这样的制度和规矩。 怎么?你要不服你有本事改变这些制度吗?你要不服你有本事把大凉山所有的呷西全部解救出来吗?” 杨怀仁很想对她说,你说话不要这么刻薄好不好?有点扎心了。 奴隶制度,杨怀仁还真没有能力改变,总不能带兵把大小凉山所有的兹莫全部抓起来逼他们把手下的奴隶全部解放了。 即便是真实的历史里,彝族人民也是在解放前后才彻底废除了奴隶制度,让所有彝族人民过上了崭新的生活。 所以杨怀仁意识到,现在看不惯,骂他八辈祖宗是没有用的,正如兰若心所说,先把那些被掳走了做苦力的村民找回来,才是当务之急。 他转向了铁香玉,坏笑着道,“铁总镖头,听说你跟踪人的本事很厉害啊,呵呵……” 铁香玉知道杨怀仁这么说话准没好事,叉着胳膊不屑道,“怎么,杨大郡公有事相求吗?” 杨怀仁凑过去,面对着面跟她说道,“咱们这关系,还说什么求不求的?难道你不想帮忙让阿撒和阿吉能早一点跟父母团聚吗?” 铁香玉脸色变得复杂起来,她是很想帮忙找回那些失踪的村民的,但是不知为什么,她总是觉得就这么被杨怀仁白白使唤着做事,她好像很没有面子。 但是心底里的善良还是出卖了她的面子,她讪笑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帮忙跟踪矮胖子手下人的行踪?” 杨怀仁点点头,“铁总镖头就是聪明,不用我多费口舌,你都想到了。” 铁香玉沉默了一下,这样的表现其实已经表明了她愿意去做这件事了,只是为了给自己多少找回一些面子来,她又瞅了瞅小七和兰若心,“那他们俩呢?他们的轻功也是不错的,你给他们个安排的什么事做?” 杨怀仁转向了兰若心,“若心跟你一起去,从小七哥哥刚才的回报里,我觉得那个叫做阿木的孩子,是值得关注一下的。 既然他是在咱们汉人的点读了书学了礼,再回到这山里,是肯定看不惯这样的奴隶制度和他父亲的生活方式的。 彝人的制度咱们也许改变不了,但也许从某一个人开始着手,能改变那些地位低下的呷西的生活条件,也是说不准的。 所以劳烦铁总镖头去跟踪这个叫做阿木的孩子,看他的举动如何,有什么值得咱们可以用来达到目的的东西,而若心则去跟踪矮胖子的两个心腹,看看他们能想到什么办法去把他们人从努尔万兹莫那里要回来。 至于小七嘛,还得麻烦你受累,去村子里看看府卫们到了没,除了让他们跟咱们汇合之外,也安排些人去努尔万那里去刺探一下,看看他的矿山在那里,被掳走的人又住在哪里,做好一切万全的准备。” 小七道,“谈不上受累,都是该做的事情。”说罢便又一跃而起,转眼消失不见了。 铁香玉也抱了抱拳,没有说话,也转身飞了出去,兰若心深情望了杨怀仁一眼,也跟了上去。 天霸弟弟见人都飞也似的走了,他闪到杨怀仁面前,指着自己的胸口道,“仁哥儿,我呢我呢,给我安排点什么事做?” 杨怀仁理解他这是也想在拯救村民计划中出一份力,但是眼下还用不上他,杨怀仁也只能安慰他,“你现在的任务就是陪着哥哥,到后边你才有大用处呢,眼下还不着急。” “啊?那你是怎么计划的?” 杨怀仁按着他坐下,“计划嘛,有是有,不过目前还不能定下来,要等他们打探了消息回来之后,根据情况才能做出决定。 不过大体上来说,事情好似很明了了,努尔万兹莫从拉鲁克兹莫这里连租带掳的带走了一千多人,而阿撒的父母和其他失踪了的村民,便在这一千人里边。 他们是被努尔万掳走了回去他的矿上做苦力的,说明他们的确是还活着的,只不过被当做奴隶一样做苦力,他们的状况可能很不好。 但从另一个角度讲,如今知道了他们的下落,只要咱们能找到努尔万兹莫这个矿山的所在,就有机会去解救他们。” 天霸弟弟前后想了一下,忽然大大咧咧的道,“这还用计划?让小七哥哥回头去把那跟在咱们后边的一千多禁军将士们带来,直接杀到努尔万家里去,把刀架到那个鸟人脖子上,还怕他不痛痛快快放人? 他要是敢说个不字,一刀砍了他个鸟厮便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嘛……” 杨怀仁沉着脸做手势让他小声点,别那么激动,“你咋呼啥?也不怕别旁人听了去。事情要是像你说的那么简单,那我也不用费心劳神地想这个拯救村民计划了。 问题是事情没那么简单。毕竟咱们是外来人,对山里的情况还不够了解。别说努尔万了,就是拉鲁克,你敢说如今对他就有了足够的了解了吗? 这些山里的土司,确实没有多么强大,但也不是像你想的那样,他们都跟暖柿子一样,可以任由咱们想怎么捏吧就能怎么捏吧的。 也许他们手下的兵不多,但是你看着天,在看看这山,真要在这样的天气和地理条件之下带兵作战,咱们一不占天时,二不占地利,连最后一个人和都说不准,完全没有把握的事情,你肯做,我还不肯呢。” 天霸弟弟这才明白是他自己莽撞了,忙不好意思地愧道,“那个……你就当我吹牛好了。” 正文 第820章:拯救村民计划(下) 杨怀仁道,“你也不用自责,我知道你只是救人心切罢了。但这里毕竟不是咱们自己的地界,有些事,不是按照咱们的方式来就能行的。 正如铁香玉说的,大山里的人遵循着这样原始的生活方式和准则生活了成千上百年了,不是一朝一夕,凭着咱们看不惯就能改变的了的。 别看大凉山这里一多半还都在大宋的疆域内,可咱们的官家根本不管这里的事情,他只不过每隔几年,才会想起还有这么个地方,然后便舒舒服服坐在他的龙椅上说一句话,或者写一份圣旨,让人带到山里来安抚一下这些彝人,让他们不惹事就好了。 要是这里真出了什么乱子,而且还是咱们惹出来的,你觉得官家会站在咱们这一边吗?还有那些朝堂上整天之乎者也的大佬们,自顾清高他们擅长,真处理这样的矛盾,他们才没那心思,更没有能耐。 别忘了,咱们这趟出来是做什么的,官家让咱们来大理当和事佬,就是不想大宋的西南出什么乱子,大宋北边有契丹需要防范着,明年西北还有大事要发生,所以西南是一定不能出乱子的。 不管是大理还是大凉山里,都不能出什么意外,所以这一趟虽然带了些龙武卫的禁军出来,那也不过是摆摆样子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绝对不能冒然动用武力的。” “不动武这一点我现在倒是理解了,可是如果不跟努尔万来武的,怕是那小子不会那么轻易的放人。 他开了矿,便是要把矿石卖给咱们汉人赚钱的,开一个矿山,一定是需要大量的劳力,他自己的不够,才会想到租借或者掳劫了矮胖子的人回去干活。 照这么看来,努尔万是一定不会放人的了,万一拉鲁克去要人,把努尔万惹急了,很有可能两家会大打出手,导致不好的结果出现。” 杨怀仁笑道,“你能这么冷静的思考问题,很好。所以我才让铁香玉和若心去盯着拉鲁克和他的手下们的动向。 既然我跟拉鲁克谈了一笔能让他发财的买卖,想必他一定不会不动心,他想赚这份钱,就得有足够的人手,而如今他的人手却在努尔万手里。 他是一定会想办法去努尔万那里把他的人要回来的,只不过是用什么方法的不同。 假如他或者是他的心腹们能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来,能把人找回来,又不会导致拉鲁克和努尔万两家争斗起来,那是最好的局面。 如果他们没有那样的计谋,那两个兹莫都为了赚钱,是一定会起争执的,而他们起了争执,真动起手来,怕是两边的普通民众都会遭殃。 所以咱们要想一个完全的办法,让这件事尽量能以一种相对平和的方式解决,既要救了人回来,又不会导致争斗的出现。 但是万一搞不好把事情闹大了,到了咱们不得不出手用武力干预的时候,咱们也不能无动于衷,只是尽量把影响降低到最小罢了。” 另一边,拉鲁克把事情交代下去,便回去休息了。兰若心盯着拉鲁克的两个得力干将俄鲁沙和乌尔堆,二人合计了一下,也没有想出什么特别好的办法来。 于是乌尔堆决定,先代表拉鲁克给努尔万兹莫写一封信,一来是告诉他欠的拉鲁克兹莫的用工的钱已经延误了付款,要努尔万尽快把钱拿来。 二来是表明明年拉鲁克要干的事情也需要大量的人手,除了把人要回来之外,也表示明年不会继续租呷西给努尔万使用了。 乌尔堆要维护拉鲁克的尊严,所以这份追债的信是写的言辞比较激烈的,与此同时,他也跟俄鲁沙召集了一些拉鲁克家支中的诺合,要他们把自家手下的人手都汇集起来。 如果努尔万不肯还钱也不肯交人,那就带人去努尔万的矿上去把人抢夺回来,虽然知道自己人数量上肯定不如努尔万那样多,但是如果突然行事,打努尔万一个措手不及,把人弄回来的机会也是非常大的。 兰若心看在眼里,心里却在叹气。虽然没见识过努尔万这个人,但是从一些事情上还是可以判断出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的。 努尔万的领地比拉鲁克的大,人口也多,意味着手下的人比拉鲁克多,要是拉鲁克应允了乌尔堆的行动方案,这是非常危险的。 抢人计划很可能变成了双方大规模的械斗,而夹在中间的无辜村民和苦力们,可能会在这场械斗中受到伤害。 这样的蠢办法,实在不像是能解决问题的途径。 而阿木这边,铁香玉发现他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之后便也取了笔墨开始写信,一封信看样子字数也不是很多,但阿木确实琢字酌句地,每次落笔都想了很久。 从阿木的表情来判断的话,铁香玉觉得阿木是在给一个对他来说似乎很重要的人在写信,所以才想了很久,又写的很认真仔细。 而且阿木写信的时候时而思考时而忧虑,又时而欢喜,让铁香玉也搞不懂这是一份什么样的信件,竟然能让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孩子有如此多的表情和心境的变化。 二人各自打探了消息之后,趁人没有发现什么便又回到了杨怀仁这里,等她们把事情一说,杨怀仁也搞糊涂了。 乌尔堆和俄鲁沙的行使方式,明显是他们意气用事了,为了他们的兹莫和自己的面子,要鲁莽行事还比较好理解。 但是阿木的行为,就不太好理解了,他作为拉鲁克的长子,未来兹莫的接班人,遇上此等重要的事情,不去和俄鲁沙以及乌尔堆一起商议,却回到自己房间里写了一封奇怪的信件,这让人实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又在干什么。 杨怀仁想了想,“这两方面的信,都送出去了吗?” 兰若心道,“乌尔堆写完便派人送去给努尔万了。” 铁香玉仔细回想了一下,“阿木这边,他写完了信,并没有交给下人立即去送,而是交给了一个他身边的类似丫鬟似的女孩子。” 正文 第821章:私情(上) “女孩子?女孩子……” 杨怀仁念叨着,联想到阿木写信时候的表现,他忍不住猜想,难道…… “那你怎么不跟着那个拿了信的女孩子看看她把信交给了谁呢?” 铁香玉被杨怀仁这么一埋怨,心里便觉得有些委屈,她反驳道,“杨大郡公,我铁香玉可不是你的使唤丫头,你爱怎么支使就怎么支使,你先搞搞清楚,我可是义务帮你忙的!” 杨怀仁忙满脸歉意道,“哎呀,你看我这张嘴,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真该死,那个……我不也是心急嘛,总是觉得阿木那封信,似乎和咱们救人有莫大的关系。” 铁香玉觉得他道歉的态度还算诚恳,说话也逗趣,便掩嘴笑道,“你就是靠你这张吐不出象牙来的狗嘴,哄得几多小娘子们心里欢喜了吧?” 杨怀仁撇了撇嘴,表示不置可否,心里却想着,这不你也被我一句话说得心花怒放了吗? 铁香玉接着说道,“不是我不想搞清楚阿木的信是写给谁的,我跟了那个丫头去瞅,发现她来到了一个露台上,从鸟笼里捉了只像是鸽子的鸟儿出来,把那封信卷在鸽子脚上让鸽子飞走了。” “飞鸽传书?” 杨怀仁惊讶道,“没想到这山里还有这么高级的信息传递方式,要是这样的话,还真搞不清楚信是送到哪里去了。” 铁香玉没搞懂他说的什么,顺着他的思路说道,“是很难知道阿木的信给了谁,不过,他有人不用,却要用飞鸽传书的方式送信,你觉得说明了什么?” 一旁的天霸弟弟插嘴道,“我知道我知道,说明那个叫阿木的孩子信不过家里送信的人。” 铁香玉望了杨怀仁一眼,眼神相对的瞬间,两个人似乎觉得两人想到一块去了,便不自觉地对笑了一下。 杨怀仁引导似的问道,“天霸,阿木可是拉鲁克兹莫的长子,是未来的兹莫,也是这个家里出了拉鲁克之外的第二号人物,可他为什么送一封信还信不过家中的下人呢,你想想这又是什么原因?” 天霸弟弟捏着鼻子仔细想了想,却还是没搞懂阿木的行为,便摇了摇头。 杨怀仁微笑道,“其实不能说是阿木信不过他家里的下人,而是怕他家里的下人会把送信的事情告诉他的父亲。” 天霸弟弟一脸疑惑,“儿子送封信,为什么还怕父亲知道?这似乎说不通啊,难不成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他老爹的事情?” 杨怀仁继续引导,“比如……” 天霸弟弟坏笑道,“比如,这小子不是在汉人的地方读书嘛,可能是从那些汉人的纨绔子弟们身上学了什么坏习气,在个什么青楼有了个相好的? 他怕他老爹知道他喜欢了一个青楼女子,怕父亲责怪他,所以才偷偷摸摸地给他那个姘头写了封情信?” 杨怀仁觉得好笑,天霸弟弟以前只要是被提到男女之事,他总是说自己还小,等到认识了小雅之后,便突然间开窍了似的,对情情爱爱的事情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一般。 别的地方也许他还没有这样的想象力,可涉及到了男女之事,他仿佛忽然变了一个过来人似的,编起一个爱情故事来也是游刃有余。 他似乎来了尽头,笑眯眯地继续说道,“我说嘛,刚才听铁总镖头说那个阿木写信的时候那个矫情样子,指定是想念他那个青楼里的漂亮小姐儿了,所以才一时愁苦,一时欢喜,哈哈……” 杨怀仁转向了铁香玉,“天霸弟弟说对了一半,你要不要帮他补充补充这个爱情故事的情节?” 铁香玉挤着眼使劲睨着杨怀仁,“要讲你自己讲,我没兴趣编故事。” “好好好,”杨怀仁笑道,“那就我来说。阿木写的这封信,一定是给一个女人写的,这一点大家都猜到了。 原因和很简单,就像天霸弟弟刚才说的那样,一个男人给另一个男人写信还那么矫情,这……起码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不合情理的。 同时我们也可以猜测,这个女人,和阿木之间的关系,一定是不一般的,不敢十成肯定这个女人就是他的相好的,但九成九可以确定,阿木是对这个女人有那个意思的。 咱们也知道,阿木虽然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可从咱们对拉鲁克整个家庭的了解来看,他是订了亲的。 他的未婚妻咱们没见过,但她已经住在这个家里,可咱们却没见过她在阿木身边出现过,便说明阿木的这门亲事大概是他父亲安排的,并不是阿木的本意,他和他未婚妻之间,也许并没有什么感情。 他给另一个女人写信,也说明了这一点,那他又是给谁写信呢?既然他要偷偷摸摸的写信和送信,那么就是背着他的未婚妻、父亲和其他家里人的,原因就是他不想这些人知道这件事。 他是刚才他父亲那里回来的,从阿木的性格来讲,他在汉人地方读了书,是通情达理,也明白事理的。 但是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的情况下,他不去帮父亲想办法解决困难,反而躲起来给一个女人写信,我觉得他不想这么不靠谱的人。 如果这些推断都成立的话,那么这个收信的女人的身份,咱们可以猜一猜了。” 天霸弟弟又开始念道,“一个女人,一个阿木喜欢和在意的女人,在这种情况下阿木要立即给这个女人写信,那么……这个女人是努尔万家里的人!?!” 杨怀仁颔首示意他说的不错,“不敢肯定,但从逻辑上来判断,大有可能。阿木最近两年是不在家的,他出门去成都府读书的年纪,大概就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在成都府发生了什么,咱们也只能试着想象一下,比如恰好努尔万家里的一个和阿木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也恰好在成都府,两个年轻人便在机缘巧合之下相遇了。 两个人都是彝人,都是去汉人的地方读书或者涨见识的,年轻的那女之间有很多的共同话题,可以让两个人相互了解,然后经历了相遇,相知,到后来的相恋。” 正文 第822章:私情(中) 天霸弟弟讶异道,“仁哥儿,你是说拉鲁克的儿子有可能和努尔万的女儿有私情?” 杨怀仁谨慎地抿了抿嘴,“还是那句话,具体的关系现在也说不准,但是我们的猜测,和真实的情况也已经非常相近了。” “哈哈,那这事有趣了,阿木的老爹和老丈人根本就不对付,要是俩人真打起来,阿木该怎么面对他的小情人呢?哈哈……” 杨怀仁佯怒道,“你就瞎起哄吧你,拉鲁克和努尔万的一些做法,咱们是看不惯,但是从他们的角度讲,很多事情都是合情合理的,那样做并没有错。 而阿木和那个咱们不知道名字的女孩子,就更没有错了,说白了他们还是孩子,对自己父亲的作为也没有什么干涉的余地。 你是成了亲过上幸福生活了,怎么能就笑人家的感情路上荆棘重重呢?难道你不愿意看到这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吗?” 天霸弟弟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倒不是,不过拉鲁克和努尔万之间的糟糕关系,确实像是一座大山横跨在阿木和他的小情人之间,不是一般的高大,有点难以逾越啊。” “事情也不一定。” 杨怀仁好似又计上心头,“说不定他们这一层隐秘的关系,会成为和平解决救人问题的一个关键的契机。” 他转向了铁香玉,你给我说说阿木具体所居住的位置,我亲自去试探一下。 …… 拉鲁克的“城堡”虽然石墙不怎么宏伟高大,但是整个院落还是足够大的,几乎把一座又矮又平的山头整个占据了。 前院是一个广场,然后是拉鲁克会客的一排大房子,大房子两边有很多小房子,用来给一些家里干活的人居住。 而他的家人则生活在后院的一个独立的大院落里,而前院和后院之间,是一个山顶的花园,尽管这个季节看不见鲜艳的花朵了,但还是有一些常青的树木零散地矗立在院子里,让这个花园依旧充满了生机。 阿木所住的地方,恰好就在一个能看见花园的二层木楼里,透过二楼的窗户,便能欣赏花园里四季的不同景色。 杨怀仁溜达到后院里,拉鲁克的奴仆们都知道这是他们兹莫的一位尊贵的汉家客人,不但没有阻拦,反而见了面还会恭敬的行礼致意。 雪后的天空格外的干净,像是被清水洗涤了一般,晴朗的天色里,连洒落下来的阳光经过了白雪的反射,都让人的眼前的景色变得明亮了起来。 杨怀仁一路点着头,来到了铁香玉所说的阿木所居住的木楼楼下,他装作欣赏院子里一株植物,却偷偷透过窗户往房子里边看,果然让他看到了一个年轻人的身影。 年轻人的身影在床边时隐时现,像是在房间里踱着步,杨怀仁立即便想到可能是阿木有什么心事,让他心里焦急。 因为不能对外人言,也许是担心他的情人收不到他的信,或者是担心父亲和努尔万的关系搞得更僵了而破坏了他和情人之间的关系,所以才来回的踱步,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走着走着,忽然意识到窗外的院子里有个陌生人,在看着一棵树发呆,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男子穿着汉人的衣着,虽然是商人的打扮,却有一种文人的气质隐约散发出来。 杨怀仁从余光里看见楼上的年轻人在往他这边看,便背着手挺了挺胸膛,恰好树丛里两只不知道什么鸟儿叽叽喳喳飞过,便想到了一个引起阿木注意的办法。 他吟唱道,“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阿木读了汉人的书,自然知道这是一首好诗,只不过此情此景被一个陌生人这样的吟唱出来,总是显得有点不合时宜。 他忍不住趴在窗边向杨怀仁问道,“尊下可是汉家商人任怀阳?” 杨怀仁装作一副吃惊的样子,“敢问这位是?” 阿木先隔空施了一个汉人读书人的叉手礼,然后才客气的答道,“在下是阿木,是拉鲁克兹莫的长子。” 杨怀仁忙也隔空回了一礼,“哦哦,失敬失敬,在下正是任怀阳。不知阿木公子唤我何事?” 阿木摆了摆手,“无事,无事。尊下好雅兴,只不过方才吟唱的,诗的确是好诗,可惜这样的景色里,吟唱出来却不那么贴切。 比如方才那两只鸟儿,只不过是寻常的家雀儿,无论是品相还是啼叫声,可比不了杜工部见到的那两只黄鹂儿。” 杨怀仁笑着说道,“呵呵,在下就是见到此情此景,忽然就冒出来这么两句诗来,实是没考虑符不符合的事情。” 他旋即换了一副哀伤的样子叹息道,“唉,诗句合不合情景,其实都是次要的,那两只鸟儿是家雀儿还是黄鹂儿,也无关紧要。 最重要的是两只鸟儿能在一起,能感到快乐,这就足够了。若是明明心灵相通,却始终走不到一起去,你说可惜不可惜?可叹不可叹?” 一句话便戳痛了阿木的心事,阿木的脸色立即变得忧愁了起来,他苦笑道,“尊下可是想念某位佳人了?” 杨怀仁长出了一口气,“想啊,怎么会不想呢?有情人天各一方,心里自然会是满满的思念。” 说着他又满含深情的吟唱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如果说前边一首杜甫的七绝但凡是读书的人都知道的话,这一句从秦少游的《鹊桥仙·纤云弄巧》里摘出来的一句,在这个时期就还没那么知名了。 杨怀仁其实也不知道秦观此时有没有作这首词,想来此时他被认定成了旧党被贬谪,应该是没有心境做出这么美的爱情诗句的,那就应该是这之前作的了。 阿木听到耳朵里,就更是惊讶了,他没有听过这首诗,但却让这些简单的语句轻易的撩动了他思念情人的心弦,那隐隐的触痛,让他禁不住怅然若失,眼睛便湿润了。 他扭过头去拭了拭眼角,在扭过头来便装出一副无事的样子,“尊下吟的好诗,不如上楼来一叙如何?” 正文 第823章:私情(下)(特为盟主小眼嘉加更!) 杨怀仁被邀请到了阿木的房子里,就在刚才两人对话的床边,在一张精致的小几前对坐叙话。 杨怀仁发现这个阿木在成都府呆了几年,还真是爱上了汉人的礼仪和文化,这个房间里,一切的摆放都是一个汉人书生书房里的样子,简朴的家具和装潢,精致的笔墨纸砚,若不是知道身在一个彝人的山寨里,还真会误以为这个阿木就是个汉人。 最关键的一点,杨怀仁觉得这个阿木面目清秀,跟他那个矮胖子老爹长得可是一点儿也不像,要不是限于场合,杨怀仁真相问一问你们寨子有没有邻居,这位邻居又是姓什么的。 阿木近看这位汉家的商人,其实也大不了他几岁,虽然是个商人,可是对于诗词还是颇有研究的,便请教了几首诗词。 杨怀仁有一搭无一搭的跟他客套着些自己都不是明白的诗词,却仔细地观察着阿木表情的细微变化,想着如何说动他帮忙。 所以他净找了一些表达思念和爱情的诗句来探讨,便这样说着说着,渐渐地发觉阿木表面上带着笑跟他谈话,却掩盖不住他若有所思和心有所想的神情。 杨怀仁装作淡然的抿着热茶,忽然说道,“公子可是像在下一样,思念着某位佳人了?” 阿木忽然呆住了,好像自己的心事被人家看穿了一般,见杨怀仁抬眼看他的眼睛,便又把视线移向了窗外,此时那两只家雀儿又欢喜打闹着飞回了窗外那棵树的枝头上,这更让他触景生情了。 他毕竟是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有些事,有些情感,到了一定份上,便自然而然流露了出来。 “任先生,如果明明知道不可能在一起,却又忍不住爱上了一个人,是不是错的?” 杨怀仁见他好似样敞开心扉,便装作高深莫测道,“错与对,本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他顿了顿,“但是如果事情是关于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那这个错与对,就很难说简单了。” 阿木好似听懂了似的点着头,又抓起架在小炭炉上的一个铜皮茶壶给杨怀仁的茶盏里蓄水。 他倒着水继续问道,“那先生思念的那位佳人,你们最终能走到一起吗?” 杨怀仁毫不考虑地便立刻答道,“能,肯定能!” 阿木手里停下倒水,却停下来像一尊雕像一样怔怔地望着他,“真的……能吗?先生是如何这么肯定的?” 杨怀仁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下茶壶,才缓缓说道,“我们汉人自古以来有一句俗话,叫做有情人终成眷属,不知阿木公子可曾听过?” 阿木下意识的点点头,杨怀仁接着说道,“感情这种事,若是太简单了太顺利了,便让人容易忘记了该如何去珍惜它。 只有经历了曲折和重重困难得到的东西,人们才会发自内心的懂得去珍惜和守护。 不要去想前路有多么难,而要去问问自己的内心,那个人,值得你为她做出什么样的牺牲,这份感情,值得你去克服困难去守护它吗?” 阿木听完陷入了一个人的茫然,杨怀仁也不说话,只是等待着他表露心声的那一刻,时间便这么仿佛被窗外吹进来的凉风冻住了一般,一切都静静地,只有窗外的两只家雀儿快乐的嬉戏声清晰地传了进来。 阿木又一次看向了窗外那对快乐的鸟儿,心中充满了无限的羡慕之情,“阿木要是能像那对鸟儿般快乐,此生也就别无所求了。” 说完他忽然站起身来,走到桌边深深地伏下身去给杨怀仁行了一礼,口气诚恳地说道,“先生必不是个寻常的商人那么简单,阿木不管先生身份究竟如何,但求先生能帮我脱离这片苦苦思念的苦海。” 杨怀仁忙也起身去扶他起来从新坐下,严肃道,“阿木公子,你眼光很独到,你父亲没有看穿的东西,却被你看穿了。” 阿木谦虚道,“阿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先生的眼睛里,没有寻常商人那般的戾气。见了钱财就发光,为了赚钱不择手段的那种戾气。” 杨怀仁心叹这小子还真是有一套,他以前都没搞明白自己的金钱观,如今却被这小子说破了。 会赚钱和贪钱,的确不是一回事。没有钱的时候特别喜欢钱,想象着钱能给自己带来的以前不曾拥有的东西。 但是钱赚到一定份上,杨怀仁才发现钱也就是那么回事,自己可了劲儿花不也花不完嘛,不如那钱多做点利国利民的好事。 当一个有钱人的思想境界到了这一步的时候,看待钱财和赚钱的事情自然就超脱了,眼睛里那种商人特有的戾气也就自然消失不见了。 “阿木公子,你说让我帮你,你首先要让我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要我如何帮去你啊?” 阿木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回想那一段一直珍藏在他心中的回忆和秘密,然后慢慢道了出来。 “那年我十二,有一天父亲突然告诉我,要让我去汉人的书院里读书,而且要在汉人的地方生活几年,学习汉人的文化,也是为了增长见识。 我自幼便在家中跟了一位熟悉汉人文化的先生学了些知识的,但父亲觉得单单从上学,父亲觉得还不够,他说山里太闭塞了,我们彝人过的日子太穷了,必须要从汉人哪里,学习如何过上更好的生活。” 杨怀仁做了一个好听众,心道那个矮胖子拉鲁克兹莫,别看他长得有点那个奇形怪状,而且行为举止也有些粗俗,但是能想到这一点,也说明他眼界还是有一些的,懂得送大儿子去汉人那里学习。 阿木接着道,“当时我也不太明白父亲说的话,但也从家人那里听说过,大凉山里很多兹莫都会把自己看重的子女,送到汉人的地方去学习文化,增长见闻。 我作为一个儿子,只有去尊重父亲的意愿,于是便来到了成都府的一个书院学习。 那年我实在是太小了,一个人只身离家,总是会思念家乡的山和家里的人,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个人……” 正文 第824章:阿木的爱情(上) 一个彝族的孩子,只身在汉人的地方读书,那种孤独和思念家乡与亲人的苦闷,杨怀仁也是了解的。 这时候阿木如果遇见一个跟他一样同样是彝人的同龄女孩子,便特别容易对对方产生好感。 阿木说道这里有些害羞了,可脸上却也同时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欢喜,“那个人,也是我们彝人,虽然不是来自一个族群,可毕竟是彝人,我们有共同的话题,每一次说起来便停不下来,让我们能一解思乡之愁。 而她,也是我的同窗……” 听到这里,杨怀仁愣了一下,因为他知道在大宋,也只有教授最简单的读书识字的蒙学才会让男女同窗而读,而且那些男女,也不过是些孩童罢了。 到了一定的年纪,进了正式的书院,是没有女学生的,一水的男生。而女孩子,是不允许进入书院学习的,这样重男轻女的思想观念也是这个时代的必然。 那么如此说来,难道他想错了?阿木所思念的这位“佳人”,难道并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男人?他口中那个“他”,是单立人的他还是女字旁的她,杨怀仁有点搞不清楚了。 阿木也察觉到了杨怀仁脸上的惊讶,怕他误会了自己,忙解释道,“那个,任先生不要误会阿木,因为你们汉人的书院不收女学子,所以乌洛是那扮男装才进了书院就读的。” 杨怀仁白出了一头冷汗,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个……我也没多想,这样其实也挺好……” 话是这么说,可杨怀仁心里觉得这故事有意思,没想到阿木和这个叫做乌洛的彝人女孩子还玩了一出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大戏。 阿木接着道,“其实一开始我也没看出来,乌洛生的也是英气,我便把她当做一个同族的同窗来交往的。 直到后来,我渐渐发觉她有些事情太特别了,比如,除了上课之外,从来不和别的男孩子在课后玩耍,总是一个人找一个偏僻而安静的地方,自己一个人静静地读书。 而且,学院里的学子们组织出去游玩,她也从来不去,大家都觉得乌洛太孤僻了,便渐渐疏远了她,只有我偶尔陪着她说话。 可不论我如何表达我的亲近之意,她都表现的好像跟我很有距离,让我十分痛苦,我经常想,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同样是彝人,又可以谈心的伙伴,难道就不能成为知心的好友吗? 而且我发现她却时常去一个汉人的女孩子家里去,而且有时候夜不归宿。我只道是他喜欢了一个汉家的小娘子,不再孤独了,虽然心里为她感到高兴,可是心中也免不了失落和苦闷。 我郁闷至极,便在某一天里,突然去造访了那个小娘子所居住的地方,我明明听见院子里有人小声说话的声音,却怎么敲门都没有回应。 一时之间我觉得被这个同族的同窗抛弃了,气愤填胸之下,我有点失去了理智,便硬闯了进去。 等我进了院子,让我如何都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院子里和屋里只有两个女孩子,并没有乌洛的身影。 我明明看见他走进去的,那时候就心想,他是不是为了躲我,翻墙走了呢?难道他就那么不待见我?我伤心异常,便守着那两个女孩子大恸了起来。” 杨怀仁心说你小子是不是早知道了什么?这样的苦情戏,自然是要有点眼泪的,特别是男儿泪,特别容易打动女孩子。 也果然不出杨怀仁所料,阿木脸色转忧为喜,接着说道,“就在那时,两个女孩子好像受了什么感动似的,也跟着掉起了眼泪。 我心里觉得奇怪啊,我哭是因为我觉得被朋友嫌弃和抛弃了,你们两个女孩子跟着我哭什么? 想想那时候好傻,等我再抬起头来去看那两个女孩子的时候,忽然之间发觉怎么有个女孩子越看越是眼熟啊。 等她一开口说话,我便知道这么回事了。呵呵……” 阿木说着忽然停了下来,害羞地挠着头,那神情不用说,一定是他的举动感动了乌洛,才让乌洛向他坦诚了自己的女孩子身份。 而两个年轻人,经历了感情迸发之后,坠入爱河也就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杨怀仁欣慰的叹了口气,初恋总是美好的,但这份美好背后,总是有许多难以言明的青涩。 阿木喜欢上了乌洛,但当他们两个人坦诚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后,那份初恋的苦涩便悄然间如约而至了。 阿木收起了那份回忆美好的微笑,也跟着叹了口气,“可我们的身份都太特殊了,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的,彝人能去成都府那么好的书院里读书的,能有多少人呢? 我的父亲是拉鲁克兹莫,而她是努尔万兹莫的独女,我们这样的身份,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到一起的,唉……” 杨怀仁问道,“这又是为何?” 阿木咬了咬嘴唇,无奈道,“任先生有所不知,我们彝人的孩子,特别是兹莫的子女,不论男娃娃还是女娃娃,到十岁的年纪上就早早被父母定下了亲事。 而且不同的部族和家支之间,通婚都是有特定的惯例的。而我们拉鲁克部和努尔万部,虽然看上去是邻居,但历来从来不曾通婚过。 我出门读书之前就被父亲定下了和一个本族诺合家的女娃娃的婚事,而乌洛,也早在本族内是定了亲事的。所以……” 阿木只顾着摇头叹气,杨怀仁思想可没有那么保守,他说道,“拉鲁克部和努尔万部两个部族之间以前从来没有通婚过,那并不代表现在和将来就不能通婚。 你们两个现在不是还没有正式成亲吗?订了亲也可以退,如果不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你觉得你接下来的大半生,还会有快乐可言吗? 你也是学了汉人文化的,这个道理不用我多费口舌,你和乌洛应该都是懂的,难道就没想过用什么办法来说服你们的父亲?” 正文 第825章:阿木的爱情(下) 阿木无奈地摇了摇头,“懂道理是一回事,可这个道理行不行通,是另一回事。在我们彝人这里,兹莫的话是不能违逆的,何况不仅仅是我的兹莫,还是我的父亲。 而乌洛那边,想来也是一样的情况。别忘了,乌洛是努尔万的独女,她从小就被父亲寄予厚望,就更不可能不听从父亲的话了。” 杨怀仁心里不知怎么也感同身受似的心中隐隐作痛,应该在一起的一对相恋的人却因为世间的不合理的规矩不能在一起,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他难免有些意气用事的说道,“那你们就没想过离开这里,远走高飞?” 阿木低下了头去,喃喃道,“想过,可我和乌洛却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为了自己的幸福,背弃了父亲,还有那么多的家人,也太自私了。” 杨怀仁有点无语了,这不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说出来的话。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可富贵人家懂事的孩子,也是一样从很小的时候起,便背负了家族的重担。 一个是长子,而另一个是独女,谁都不愿意为了一级的私欲,而背叛了父亲和整个家族交到他们还幼小的肩膀上的责任。 “那发生了如今的事情,你和乌洛两个,要怎么面对,又要如何自处?” 阿木抬起头来,目光望向了努尔万寨子的方向,“所以我已经写了封信给乌洛,把我们这边的情况告诉她,希望她能和我一起,能想出一个好办法来,一定要组织两家因为这件事儿交恶,甚至发展成大规模的争斗。” “所以你也愿意找我帮忙?” 阿木点点头,“是的。父亲大人本来是不愿意让任先生知道我们和努尔万之间的事情的,一是怕任先生知道了会影响了和父亲之间的买卖合作。 二是怕努尔万那边知道了先生的好买卖,会抢了您这位财神爷回去。 但如今我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想着能化解双方之间的矛盾,能把那些被努尔万强行带走的族人给找回来。可这又谈何容易呢?” 杨怀仁觉得这孩子真不错,有责任感,有担当,宁愿牺牲了自己的幸福,也要族人好,没白费杨怀仁接下来的一番苦心。 他故作神秘地道,“要是我有个办法可以试试,既能让你的族人能安全归来,又能化解了拉鲁克部和努尔万部之间一直以来的不睦,最关键的是能让你和乌洛能在一起,你愿意配合吗?” 阿木忽然精神一振,立刻激动地大声回答道,“若是先生能有如此的妙计,阿木定当感激不尽。” 杨怀仁伸出手指示意他噤声,“小声点,别让外人听了去。” 阿木忙闭上嘴,耳朵往前凑了凑,杨怀仁接着说道,“这办法不一定就能成功,但咱们可以试一试……” 他在阿木耳朵边上轻声嘀咕了一会儿,阿木的面部表情时而惊喜时而忧虑,到最后,杨怀仁问道,“你觉得这么办,行不行?” 阿木闭上眼睛仔细回顾了一下杨怀仁的计策,最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如今的局面,也之后试一试任先生的妙计了,我立即再给乌洛写一份信。” …… 另一边,同样在彝族年回到家的乌洛已经换上一身女孩子的装束,只是她的面容,好像阿木说的一样,总是给人一种男孩子才有的那种非常英气的感觉。 受到阿木的信,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而她读信的表情,似乎和阿木写信时候的表情如出一辙,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又忧虑起来。 她是喜欢这个男孩子的,他热心,善良,还懂得如何对一个女孩子好,最重要的,是阿木对她一片真心。 但世俗总是会为一个美好的爱情故事增加许多阻隔,拉鲁克部和努尔万部之间的复杂关系,便是一道如何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而如今又出事了,阿木的信里说她父亲努尔万掳走了拉鲁克部近千的人口去做苦力,拉鲁克已经令手下人写了信来,告知努尔万若是不尽快还钱还人,不日便会带人杀到。 单纯比拼武力,乌洛自然知道拉鲁克部和他父亲努尔万比起来明显不是对手,但是如果真发生了冲突,对两边的人造成的伤害是一样的。 她不愿意任何一方的人受到伤害。她知道父亲这么做,有点太野蛮了,但是作为父亲唯一的女儿,她更知道父亲这么做也是为了挖矿赚钱,让自己的族人过上更好的日子。 她知道父亲的性格,一向都是非常野蛮的,而且更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人,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谏,包括她这个父亲一向疼爱的女儿。 若是明日拉鲁克部的人来要人,那么父亲是根本不可能让拉鲁克如愿以偿的,结果一定是一场争斗,而有争斗,就意味着两边一定会有人会受伤,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 乌洛最担心的事,如果阿木也跟着他父亲来了,两边打起来的话刀剑无眼,若是阿木不幸受了伤,或是有个什么意外,她该怎么办呢? 一种矛盾的心理让她愁眉不展,本来英气的脸上也布满了愁容,阿木让她想办法,可她又有什么办法? 一个女人在寨子里地位实在是太低了,就算她是兹莫的女儿,也并没有什么话语权,而且父亲一向把她当一个孩子看待,就更不会认真听她说了什么。 这时候,乌洛忽然听见房顶的露台上又有信鸽扑腾着翅膀飞了回来,紧接着便听到了“咕咕”的叫声,她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和阿木怕分离的时间太久,便各自把家中的三只熟练的信鸽交换给对方,以便思念对方的时候互相通信之用,可这才回到家中一个来月的工夫,阿木就把三只信鸽全用完了?那接下来的两个月要怎么办? 她冲上露台,抓住了那支信鸽,从腿上除了解下了另一封信,还有一个小巧的包裹。 她疑惑不解地读着信,又不时地去看了看那个小包裹,自言自语道,“这样做,真能能行吗?” 正文 第826章:拉鲁克讨债(特为盟主小眼嘉加更!) 山里的天气真的变化多端,更加不合常理。 刚下了一寸厚的雪,可经过了一天的艳阳高照,雪便化了,雪水滋润了干燥的大地,为来年种植庄稼提供了大量的土壤蓄水。 路也算是能走了,当然山谷里道路偶尔还有些泥泞,不过倒没有那么难行了。而山顶和背阳的山阴一侧,依旧被白雪覆盖着,倒是形成了一道不错的风景。 努尔万也有一个城堡,城堡的围墙其实也比拉鲁克的强不到哪儿去,但是寨子的面积,似乎要比拉鲁克还大了许多。 拉鲁克带着二百多名带了武器的族人汉子们堵在了努尔万家门前,俄鲁沙代表拉鲁克站出来向不高的城墙上喊着,“叫努尔万兹莫出来,我们拉鲁克兹莫来讨债来了!” 城墙上的人见下面来了好多人,而且还各自手持武器气势汹汹,便知道来这不善,他们不敢开门,便立即回去禀告努尔万。 努尔万年近五十的中年汉子,人生得也高大威猛,只是却只生了一个女儿。他知道自己的领地早晚要交到自己的宝贝女儿乌洛手上,怕一个女兹莫可能不那么容易让人信服,这才费尽了心思给自己建立一个野蛮的形象,让别人听了他的名字便心中敬畏。 而开矿,其实也是想多为女儿积攒一些财富,因为在山里,多一些钱总是好的,有了钱,就算遇上了困难,也能用钱来找人帮忙渡过难关。 铜矿山,是前年发现的,尽管不是富铜矿,但产出的铜矿石卖到汉人那里,依然能每年给他带来一笔可观的收入,因为山里实在没有什么产出能卖上个好价钱。 山里的野味,咬下去汁液饱满味道奇特的山果,还有每年春末夏初采集的山蘑,这些就算卖了也不过是些小钱。 倒是有汉人的木材商人来他们山里考察过,山里有一些非常原始的树干粗壮的大树,应该是很值钱的,可惜砍了也运送不出去,后来也只能作罢。 指望种粮食,就更赚不到什么钱了,大宋的粮食很富余,粮食价格也不高,而他的领地里那些贫瘠的土地那点产出,除了让族人填饱了肚子,也没多少剩余了。 所以开矿卖矿石,就是如今唯一能赚到一笔大钱的办法,努尔万对矿场很重视,也就不难理解了。 努尔万的领地里人本来是不少的,要跟临近的拉鲁克兹莫比较,差不多是拉鲁克部的两倍人口还多。 但是努尔万为了让家族里的人将来支持他把兹莫的位置传给他唯一的女儿乌洛,不想冒着得罪人的危险,让家支里诺合们家里的呷西去干开矿那样的苦力活。 这样一来在用人上就显得捉襟见肘了,自家的呷西毕竟人数有限,直接就导致了矿场的产量不高,为了扩大生产,他只有从周边的兹莫领地里借人或者直接掳人回来干活。 实力强大的兹莫他是不敢得罪的,所以也只能去想拉鲁克这样相对弱小一些的兹莫领地里找劳动力的来源,于是便引发了这一切的事情。 努尔万平日里操心劳神的,明明还不到五十岁,却也觉得老了许多,每日起来吃过了早饭,他都要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小憩一会儿。 可今天不知怎么了,心里总是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躺在舒服的床上逼着眼睛,却如何也不能睡过去。 正在烦躁的情绪里翻来覆去,便听见门外的人小心的喊着,“兹莫大人,拉鲁克带着几百人手持武器杀到咱们寨子门口了,说是来讨债要人的。” 努尔万虎地坐了起来,嘴里恶狠狠却又充满了不屑地骂道,“拉鲁克这个胆小鬼,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有胆子来我家门前叫板了?” 他起床套了件外套便跟着那个下人来到了门楼上,往下边瞅了瞅,心里还真是惊了一下,拉鲁克这个胖子这一次不像是开玩笑的,竟然带了这么多人来找事。 可转念又一想,按以往他对拉鲁克的了解,这个胖子不像是这么有胆色的人啊,是因为什么原因让他如此忽然间腰杆子都挺直了几分呢? 拉鲁克在城下见努尔万出现在了城头,双腿并拢夹了夹胯下的马儿,上前几步冲着努尔万的方向喊道,“努尔万,你欠我的钱是不是该还了?还有我们家族的人,是不是也该归还给我了?” 努尔万打心底里看不上拉鲁克兹莫来,这小子长得就难看,但是不知为何这小子子孙缘倒是出奇得好,四十岁出头的年纪,竟然娶了十几个老婆,然后这些老婆们给他生了十几个孩子。 再想想他自己,也是有几房妻妾的,但除了大老婆给他生了一个女儿乌洛之外,其他那些婆娘们竟然一无所出。 这件事在大凉山兹莫的圈子里被当做了笑柄来传扬,搞的他努尔万觉得脸上无光,最可气的是,每次兹莫们一起参加重大的庆祝或者节日,拉鲁克都故意在他面前吹嘘他的什么老婆又给他添了一个儿子之类的气人的事。 努尔万嗤鼻一笑,对拉鲁克喊道,“要银子?现在没有,等我卖了矿石自然会有大把的银子,到时候自然会一分不少的给你送去。 要人?那不可能,你最好别惹我努尔万生气,赶紧带着你的这帮娃子们回你们自己的寨子里去,要不然的话,哼哼,我努尔万发起火来,别说就这几个人,在来这么些人,我也不放在眼里!” 拉鲁克觉得努尔万这些话,跟当中羞辱他没有什么区别了,心道我带了人来也不是非要跟你打架的,哪怕你说几句软话,先把钱还了,人等到明年开春再还回来,我这趟也没有白来,起码有面子不是? 但你这样一点面子不给,就让我下不来台了,我要是就这么忍气吞声的扭头回去,我的脸面还要吗? 拉鲁克要发作,阿木赶忙上前来劝慰父亲不要跟一个野蛮人一般见识,正在此时,努尔万身后一个家人忽然大叫着冲上了城头,“兹莫大人,不好了,乌洛她,她……晕倒了!” 正文 第827章:乌洛自杀(上) 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就更别说乌洛是努尔万唯一的女儿了,所以一直以来都把乌洛当做掌上明珠来对待,如今做的一切,也大都是为了这个女儿将来能生活无忧。 如今乌洛无缘无故竟然晕倒了过去,这如何不让努尔万这个当爹的心惊?他什么也顾不得了,拔腿便推开报信的人冲下了门楼。 城下拉鲁克还没来得及组织好语言回骂回去,便看见努尔万急匆匆地转身下了城。 这下可把拉鲁克气糊涂了,心道你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我怎么说也是带来二百多人来到你家门口,汉人有个词叫兵临城下,你懂不懂? 就这样的危机场面,你就来城头上羞辱了我一番,然后就懒得理我了?我今天要是不跟你玩真格的,我拉鲁克的脸面何在? 阿木见拉鲁克的样子好似立刻就要失去了理智,便忙上前拉着父亲的手臂道,“阿大,可能是努尔万家里出了什么状况,咱们先不着急动手,不如先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再说。” 这会儿恐怕出了阿木这个他疼爱和重视的长子,拉鲁克也听不进别的什么人的话了,他细琢磨了一下,确实如阿木所说,刚才还想有个下人上来跟努尔万说了些什么,才让他火急火燎又反身下了城楼。 拉鲁克想想确实没白送了儿子去汉人那里涨见识,这才几年的工夫,阿木的成长让他十分惊讶,面对这样的场面,还能心思缜密又一直这么冷静,可见他真的长大了,也成熟了,可不像他那么容易冲动。 阿木其实心里也是有些惶惶恐恐的,昨夜任先生给了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把一小包药粉用信鸽给乌洛送了过去,说只要依计行事,不但能化解拉鲁克和努尔万之间的矛盾,还能让他和乌洛走到一起。 任先生说过那包药粉乌洛吃了之后,大概半天到一天之内,她就会晕倒过去,算算时辰确实过了半天多点了,努尔万忽然间走掉,大概就是家里下人来禀报他说乌洛晕倒了。 他是强行装出一副冷静的样子的,心里其实早已经心乱如麻,那包药粉,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人说晕倒就晕倒呢? 任先生说过药只会让人暂时晕倒,还会进入一种假死的状态,可说到死,而且是他最在意的心上人乌洛,总是让他胆战心惊的。 不过既然选择相信任先生的计策,那就要坚持下去,等待着接下来发生的情况,会不会像任先生说的一样顺利呢? 努尔万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女儿乌洛的房间,却只见宝贝女儿乌洛安静的躺在床上,床边几个服侍她的侍女只知道“呜呜唧唧”地啼哭。 努尔万一下就火大了,一脚踹飞了一个板凳,开口大骂道,“你们哭什么?人只不过是晕倒了,你们哭个球?” 一个侍女摸着眼泪断断续续地说道,“兹……兹莫大人,方才,郎……郎中说乌洛情况……不,不,不……妙了……” “放他女良的狗屁!” 努尔万听了这样诅咒他宝贝女儿的话,有点气急败坏的骂道,他冲到女儿床边,发现乌洛脸色惨白,他心中便有点慌了神了。 他伸手去试探乌洛的鼻息,发现女儿气息很奇怪,特别的微弱,好像……快要没了气息一般! “究竟是怎么回事!?!昨天不还活蹦乱跳的吗?” 那个侍女被他喝得竟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抽泣着答道,“昨天……乌洛确实……还很好,可是……可是早上起来,吃过了早饭,她……她忽然就晕倒了过去。” “郎中呢?!” 努尔万大吼着,这时才想起寻大夫,满屋子扫了一眼,发现家里那个郎中蹲坐在一边,嘴里嘀嘀咕咕说着什么,说着说着又不时地摇摇头,好似再想乌洛这时的了什么病症,却一时没找到她忽然间晕倒并气若游丝的原因。 努尔万几个大步迈过去,一只手便钳住了郎中的肩膀把他提溜了起来,瞪大眼睛质问道,“乌洛这是怎么了?你赶紧想法子啊,要是乌洛有个什么闪失,我要你全家陪葬!” 那个郎中也是山里郎中,平时看些头疼脑热、跑肚拉稀的小病还比较在行,可这种疑难杂症,他实在是没见过,也就更没有办法去治了。 努尔万的态度和话语也确实把他吓坏了,他全身都抖似筛糠一般,牙齿也咯咯作响,费了好大的劲,才说出话来。 “兹莫大……大人,小底也不知道……乌洛是怎么了,这……这完全不……不合常理啊,这怪……怪病,小底根本从来就没……没见过,实在是……是束手无策啊……” 努尔万快崩溃了,一个高大的汉子,忽然间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一般,眼泪夺眶而出,他甩开郎中,大叫着“备马”,便回身去抱了乌洛起来,准备带她去最近的汉人县城里去寻个靠谱的郎中来医治。 他刚抱起乌洛来,却忽然发现乌洛枕头下压着一封信,努尔万只是瞄了一眼,却忽然看见那封信的笔迹就是乌洛的,而且好像是女儿写给他的一封信。 努尔万心慌又疑惑不解,乌洛有什么话不能跟他说,还要写信告诉他?他小心翼翼地又把乌洛轻轻地放回床上,把那份信从她枕头底下抽了出来。 等他把那封信读完,他闭上眼睛,使劲仰着头,忽然撕心裂肺的嘶吼了一声!接着他忽然又转身飞奔了出去! 拉鲁克在门外等得有点不耐烦,派了人去跟努尔万家城楼上的人喊话,想问明出了什么情况,可努尔万的家奴不敢冒然把主人家的事情说出来,只好推说努尔万兹莫有点急事需要处理,少倾便会回来。 乌尔堆见状对拉鲁克兹莫说道,“怕是这些话只不过是努尔万命他手下人说来消遣咱们的,说不定那家伙早就回去吃酒去了,偏偏晾着咱们在这门外喝西北风。” 拉鲁克听着这话又开始冲动了,气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他大手一挥,大喊道,“娃子们,给我冲!” 正文 第828章:乌洛自杀(中) 那些拉鲁克部的汉子们听搭配他们的兹莫下了命令,忙重新整了整衣服,攥紧了手里的各式的武器便准备冲击努尔万家山寨的大门。 可没等他们走到门口,忽然之间那扇门却自己打开了,一个高大的汉子骑着一匹壮马从门里飞了出来。 他手持一杆一丈长的锋利长刀,用刀刃尖指着拉鲁克大声地怒骂道,“拉鲁克!你个天杀的,生了个杀千刀的短命娃子好大的胆子!今日我努尔万便来取你父子二人狗命,来给我女儿陪葬!” 说罢便闷头策马冲了上来,努尔万马壮,地势上来说又是自上而下,而拉鲁克这边冲在前边的兵丁们根本早已经被努尔万这天神下凡似的气势给吓坏了,哪里有人敢拦他?众人早已经纷纷下意识地闪到了一边,恐怕被他胯下的壮马直接给撞死。 拉鲁克哪里见过这等架势,他矮胖的身躯更不是努尔万这种壮汉的对手,见努尔万气势汹汹瞪着杀气满满的通红眼睛冲过来,也是吓得只得勒着马往后退。 拉鲁克这边的阵势瞬时间便乱作一团,阿木大叫着“保护我阿大!保护我阿大!”一边用力拽着拉鲁克的马缰往一边闪。 乌尔堆手持一杆长枪迎了上去,却还连努尔万的马身都没碰到,便被努尔万手中长刀一下用力格在了乌尔堆的长枪上,而便顺着这股子蛮力,便把乌尔堆从马上挑翻了下来。 眼看着努尔万就要冲到拉鲁克面前,那长刀抡足了力气自上而下就这么竖劈了下来,矮胖子尿都吓出来了,另一个身影忽然挡在他面前,手里一杆生铁棍高高举起来,硬生生挡住了那力道十足的一刀。 是俄鲁沙舍命挡在了拉鲁克身前,他高举铁棍的确是挡住了努尔万势大力沉的一刀,但是他那支心爱的铁棍子却也被这一刀砍得变了形,他双手掌心也好似酸麻地失去了知觉,只剩下火辣辣的疼痛,让他再也无法拿得住那杆铁棒,让它自顾地跌落在了地上。 这样的场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心里清楚,大凉山里兹莫和兹莫之间,总是有些矛盾的,矛盾闹到不可开交的时候,大不了各自领了人打上一架便是。 既然是打群架,双方自然都会有伤亡的,不过那些运气不好在这种斗殴里丢了性命的,大都不过是些地位卑下的呷西和阿加,从来没有地位高的诺合死亡过,就更不用说兹莫这种首领了。 这种事也是有山里的规矩的,大家打架械斗都没什么,但是不能要了对方兹莫的命,要不然,那就是大事情了,可能会引起所有山里兹莫的不满。 可努尔万今天好似疯狂了一般,一上来便直接攻击拉鲁克,那样子跟中了邪一般,那一刀更是冲着要了拉鲁克的命去的,这就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理解了。 乌尔堆好不容易从马身子下边抽出腿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冲过来指着努尔瓦怒吼道,“努尔万,你是不是疯了?!” 努尔万一刀没要了拉鲁克的命,忽然想起自己唯一的女儿就要离开人世,便有了一种生无可恋的悲戚,一股子劲似乎也泄了。 想想他为了乌洛做了那么多事情,似乎都已经是枉然,那股子复仇的怒火忽然间也消散了,他耷拉着脑袋,手里长刀也扔在了地上,竟然就那么坐在马上捂着脸嚎啕大哭了起来。 努尔万的手下人见主子只身冲杀了出去,生怕他有什么危险,便也收拾了武器叫喊着跟着冲了出来,很快便把努尔万围在了中间。 而拉鲁克的人也只能后退,两边的人马便这么诡异地对峙了起来。本来吓坏了的拉鲁克这下也懵了,搞不懂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努尔万突然像野兽一般发狂,还要要了他的性命,有为何忽然间嚎啕大哭了起来。 阿木心有余悸地抹了抹额上的一头冷汗,又去把差点从马上跌落下来的父亲扶正当了。 他心中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不便把实情立即就说出来,只得装作惊讶和疑惑不解地向努尔万问道,“努尔万兹莫,你到底怎么了?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情?方才听你说要我父子二人给你女儿陪……究竟乌洛怎么了?!” 努尔万听见是阿木问他话,这才抬起头来心情复杂的看着他。听到他最后一句话说得特别重,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个年轻人对乌洛的关心和紧张,从这样的口气里,也确信了乌洛留给他的遗书中所说的事情,并不是假的。 乌洛枕头下的那封信,的确是留给她父亲努尔万的,不过那可不是一封一般的信件,而是一封遗书。 遗书里说她在成都府读书的时候认识了拉鲁克兹莫的儿子阿木,两个人一开始是朋友,但因为二人都是只身在外求学,因为孤独而渐渐走到了一起。 这种日久生情的感情也随着日子的周而复始逐渐牢固,也渐渐刻进了两个年轻人的心里。 但是乌洛和阿木都知道,他们俩的身份,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他们各自都早被父亲订了亲事,而且两家之间,也严禁通婚。 乌洛因此非常苦恼,最后因为实在无法忍受不能和心上人在一起的生活,便决定离开这个她觉得不快乐的世界。 努尔万知道了自己的宝贝女儿选择自杀是因为拉鲁克的儿子阿木,便发了狂要亲自来杀了他们父子给女儿陪葬。 但是如今见到了阿木,忽然觉得这个年轻人长得文质彬彬眉清目秀的,若他不是拉鲁克的儿子,还真是一个良婿的佳选。 可如今一切都晚了,女儿已经服下了不知道什么毒药,眼看着气若游丝即将断气,自家的郎中又没有本事救治,想到这里,他又无奈地悲伤了起来。 阿木装作猜到了什么似的,也不顾自己身份了,上前走了几步,任凭努尔万手下人已经把刀架到了他脖子上,还是大气凛然地对努尔万质问道,“努尔万兹莫,我阿木求你告诉我,乌洛到底怎么了?!” 正文 第829章:乌洛自杀(下) 努尔万对阿木已经没有了什么敌意,见他紧张的样子,便悲痛欲绝的答道,“乌洛……乌洛她……快不行了……” 阿木嘶吼道,“你说什么?!什么叫快不行了?!乌洛是得了什么病吗?难道努尔万兹莫手下的郎中不能救治吗?我家里恰好有一位汉家的神医在做客,不如请他来瞧瞧。” “不是得了什么病……是……服毒!” 努尔万说着,忽然灵光一闪,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大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什么神医?” 阿木说,“服毒?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他捂着胸口缓了一会儿,才平静下心情说道,“这位汉家的隐士本来是一位神医,不过他这人性格有点怪,特别贪嘴,便做起了卖菜的生意……” 拉鲁克在后边一直没明白阿木说的神医是从哪里来的,他根本就没见过什么汉家的神医,但是听到后边,他听出来阿木这是说的那位菜商任先生了。 他怕努尔万知道了姓任的的存在,便要抢了他这门买卖,忙制止道,“阿木!别说了!” 阿木转过头来,对他父亲深怀歉意地示意了一下,“阿大,有件事阿木一直没有告诉你,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说出来了。 阿木在成都府读书的时候,认识了努尔万兹莫的女儿乌洛,我俩日久生情,如今已经是情投意合了。 若是……若是……”他咬了咬牙,“乌洛有个什么意外,阿木也绝不苟活于世!所以,为了救乌洛,阿木只能对不起阿大一次了!” 说罢他跪下来给拉鲁克磕了三个响头,每一次磕下去,都发出“嘭”地一声,绝对是用足了力气的,而他抬起头来的时候,额头上正中间便通红通红的,还渗出不少细细地血丝来。 拉鲁克一直还把阿木当做是个孩子,可今天他的举动,不知为何让拉鲁克竟无言以对,阿木爱上了努尔万的女儿,却不敢告诉他这个父亲,他不得不心生惭愧,他这个当爹的,怎么连自己最疼爱的儿子都不了解了呢? 阿木转过头来对努尔万继续说道,“努尔万兹莫,我知道咱们两族从来没有通婚的先例,也知道我和乌洛两个都早已经订了亲事,但是我们之间的感情,是纯真的,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请我家那位汉家的神医前来救治乌洛。 不管能不能救过来,我阿木在这里对天,对地,还有这绵延的群山发誓,我一定会和乌洛在一起,不管生或者是死!” 阿木说得斩钉截铁,在场的人无不因为他为了爱情的坚定的誓言而动容,就连努尔万也禁不住有些迟疑了,比起女儿的生命和一生的幸福来,那些规矩和自己的面子,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他现在也没有工夫去想那些,如果真的有位神医能救他女儿的命才是当前最要紧的事。 “阿木,先不管别的,我努尔万请求你赶紧回去把你说的那位汉家的神医请到我家里来,乌洛……乌洛真的快没有气息了……” 努尔万想来以野蛮和固执的性格著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去求一个他从来都看不上的兹莫的儿子,看来他为了自己宝贝女儿的性命,面子也完全不要了。 阿木重重地应了下来,随即便转身要了一匹马来,准备回去请神医,而包括拉鲁克在内的其他人,则愣在了原地,没搞清楚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了这样。 阿木刚策马狂奔了出去没多久,旋即便又调转马头跑了回来,他对努尔万指着身后不远处喊道,“我说的那位任先生来了!” 众人翘首向远处望去,果然来了两辆汉人的简易马车,马车慢慢悠悠驶到了努尔万寨子门前,众人便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这是从前边的一辆马车里露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脑袋来,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咦?怎么回事?我任怀阳见拉鲁克兹莫大清早了带了许多人出门,本想跟着来看个热闹的。 怎么大家这么搞得这么正式,还对我夹道欢迎上了?呵呵……” 阿木跳下马来,奔到马车前边,拽住了拉车马儿的缰绳,对杨怀仁道,“任先生,你来的正巧,昨日咱们闲谈,你不是说你祖上是神医,你们家是神医世家吗?” 杨怀仁哂然一笑,摆了摆手道,“哪里哪里,阿木你太过奖了,我祖上倒真的曾经出了位神医,医术嘛,也在我们家传了好几代,可到我这一代不肖子孙,恐怕连祖宗一成的本事都留不住了,说来真是惭愧,惭愧啊……” 努尔万见刚来的汉人也就刚刚二十来岁的样子,无论是言语上还是面目上更像是个汉人的酸臭秀才,一点儿也不想阿木说的神医,便又开始有点信不过阿木说的话。 阿木急切地说道,“任先生,您就别谦虚了,如今便有个女孩子服了毒,您要是再不出手妙手回春,她可就,可就……不行了啊……” 说着阿木竟也伤心的“呜呜”哭了出来,杨怀仁故作惊讶壮,“阿木兄弟,阿木兄弟,你别哭啊,我最见不得人家哭了,快快起来,我就算是想救,也得先看看这位小娘子的状况再说啊是不?” 阿木只得转向努尔万,情深意切地去征求他的同意。努尔万这边实在是不敢相信这么一个年轻的汉人男子会是位神医,可如今乌洛眼看就要不行了,他也只能病急乱投医,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努尔万也跳下马来,亲自上前来请杨怀仁这位神医。杨怀仁从马车里走下来,对着努尔万抱了抱拳,“这位是努尔万兹莫吧,久仰,久仰啊……” 努尔万快被他的酸儒性子给急死了,心道你久仰个屁啊,咱们又没见过!可毕竟他有求于人,又不好发作,只得耐着性子躬了躬他那高大的身躯,然后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杨怀仁这才撩起长衫的裙裾,正儿八经地迈着官步随着努尔万往乌洛所住的房子走去。 正文 第830章:杨神医摆谱 杨怀仁边走边心里琢磨着,看来今天阿木和乌洛的戏都做的很真,接下来他这位主角要是不秀一秀奥斯卡金像奖的演技,那可真是要被长江的后浪拍在沙滩上了。 来到了乌洛的闺房,一些身份较低的人便只能停住了脚步留在门外,而只有努尔万和他的心腹领着杨怀仁一众人等,以及拉鲁克和阿木跟着上了楼。 那几个小丫鬟依旧在啼哭,她们也不懂医术,见乌洛的脸色越来越差,气息越来越弱,身体也渐渐开始发冷,也只能用热水洗了布巾不断地给她擦脸。 努尔万把她们扒拉到一边,请杨怀仁走到床边。杨怀仁则摸着根本就没有胡子故作深沉,凑近了瞧了瞧乌洛毫无血色的脸色,心道这丫头生得还真是英气,不过和阿木到算是一对妙人儿。 龟息散还是起作用了,杨怀仁心里忍不住发笑,想着若是叶公公知道他的秘药除了干坏事之外,能在这里被杨怀仁用来成就一对姻缘,也算是他的遗物帮他做了一件难得的好事,想来他如果泉下有知,也能死而瞑目了。 阿木虽然知道乌洛不会死,但是看到心上人的样子,还是心理咯噔一下,想象着他真的失去了乌洛,不知道接下来的人生该如何面对。 努尔万看了看宝贝女儿的样子,又去盯着杨怀仁的表情看,想知道这位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一个神医的年轻人,到底有没有办法救他的宝贝女儿。 杨怀仁的余光看到了努尔万紧张而焦急的神色,便把眉毛皱成了个倒八字,苦着脸不断的叹气,“唉……唉……” 努尔万问道,“这位……神医,我女儿可还有救?” 杨怀仁扭头看了他一眼,又再返回去看了看乌洛,继续摸着他不存在的胡子摇了摇头,“唉……唉……” 这可把努尔万给急坏了,他性子本来就急,这会儿一颗心快要爆炸了,忍不住开口又问道,“神医,你老叹气,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女儿到底还有没有救?” 杨怀仁自然是不能一上来就施展什么仙术妙手回春让乌洛起死复生,那样显得整个戏就太假了,不折磨折磨努尔万,他不会知道什么才是他最应该珍惜的东西。 杨怀仁开口缓缓地说道,“要说有救也有救,只不过……” 听他说有救,努尔万心中大喜,忙问道,“只不过什么?需要什么药物?我努尔万就是舍尽了家财,就算是把我这条老命赔上,也要救回我女儿的性命!” “你别急啊,”杨怀仁说道,“这根本就不是钱的事儿。” 努尔万快憋疯了,心道这个神医既然说有救,却又不说如何救,光这么叹气,还说话说一半留一半,真是让他无所适从。 “神医,不是钱的事那是什么的事?” 杨怀仁道,“这位小娘子是服毒自杀,按照常理,首先要知道她是服了什么毒,然后用药石去中和毒药的毒性,便能保住她的性命。 但是现在再去找寻她服了什么毒,然后再配药煎药,怕是时辰上不够用了。” 努尔万心中好不容易燃起来的希望之火被这话一瓢冷水灭了个干净,整个人瞬间便跟石化了一般。 却不料杨怀仁接着说道,“不过嘛……” “不过什么?!” 努尔万重新又清醒过来,一双大手钳住了杨怀仁的双臂,“神医,我求求你了,你要有办法就赶紧救救我女儿吧,再迟,怕真来不及了……” “哎呀哎呀,疼……疼!” 努尔万赶紧松开手,一个大老爷们快哭成了个泪人儿,他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了,伏下身去竟恭敬地给杨怀仁行了个叩拜礼,口中喃喃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要是不在了,我还活个什么劲儿呢?” 杨怀仁赶紧去扶了他起来,“哎呀,努尔万兹莫,这又如何使得?你听我把话说完嘛,我身上倒是有一服我出门的时候家里长辈给我,让我随身携带的神药。 此神药是我家祖上所传下来的,据说可以解百毒,要说让人起死回生,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我若今日给你女儿用了这神药,我出门在外的,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情况,我自己又要怎么办呢?” 努尔万算是听明白,这位神医有个什么神药,指定能救活了乌洛,但是人家就这么一份,人家出门在外也难免遇上什么凶险的情况,要是今天把这药给了乌洛,他将来遇到类似的情况,便无药可用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坚定的说道,“神医,你要是能慷慨把这服神药拿出来救我女儿,那你就是我努尔万的大恩人,从今以后我努尔万做牛做马也好,上刀山下火海也罢,也一定会报答您老的这份大恩情,我求求你了!” 杨怀仁似有所动,又转向了阿木,阿木也赶紧躬身施礼道,“我阿木也是一样的,只要任先生能救回乌洛的性命,阿木的这条性命,就是先生的了,以后任凭先生差遣便是。” 二人说得情深意切,努尔万也为阿木这孩子对乌洛的真挚感情感到感动,可杨怀仁还是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又转向了拉鲁克,众人的目光也随着杨怀仁的目光注视向了拉鲁克。 拉鲁克楞了一下,心道你们都看我做什么? 本来努尔万的女儿活不活死不死的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但是如今这情况,自己的儿子阿木还口口声声说过要是乌洛不治而亡,他也要生死相随,那就是做好了殉情的打算了,这就让拉鲁克也不得不担心起了乌洛的安危。 最让拉鲁克心里暗爽的是,那个一向对他野蛮粗鲁的努尔万,如今竟也乞求似的看着他,那种满足感让他也不再固执,便也对杨怀仁施了个礼,“任先生快快救人,我拉鲁克也对天发誓,只要您救了我儿子阿木的心上人,我拉鲁克部上下,任凭先生差遣。” 杨怀仁觉得自己的计划算是圆满完成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唉,这,也许就是天意吧……”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丸来,塞进了乌洛的嘴巴里…… 正文 第831章:妙手回春 杨怀仁喂乌洛吃下了药丸,便装出一种很期待的神情,坐在床边等待着她醒来的那一刻。 努尔万和阿木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乌洛苍白的脸,仅仅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工夫,乌洛真的忽然间醒了过来,她回了魂似的猛吸了一口气,接着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努尔万和阿木大喜过望,一起冲到床边,想第一时间看看乌洛的状况,却不料仓皇之中撞在了一起。 努尔万体格健壮,阿木还是个少年人,就两人身材的对比来说,说是鸡蛋碰石头还真不为过,自然是阿木被撞倒在了一边,努尔万愣了愣神,竟鬼使神差般地向阿木伸出手去,想去拉他起来。 阿木也呆住了,他明明看到了一想野蛮蛮横的努尔万脸上还带着些歉意,便木呆呆地握着努尔万的手,任凭他一用力便把他拉了起来。 两人再去看乌洛的时候,便自觉地给对方留出了些空地方,一左一右恰好在杨怀仁两边,好似有了默契一般。 乌洛是个聪明女孩子,她猛咳了一会儿,才睁开了眼,眼前有三个男人,一个是父亲,一个是自己的心上人,另一个脸上笑眯眯的汉人不认识,不过她也猜到了这位就是阿木信中所说的那位任先生了。 “乌洛,你没事了?真的没事了吗?”努尔瓦满含父爱的问道。 看着父亲脸上还留着泪痕,乌洛心中也是满怀愧疚的。她并不想用这种方式来欺骗父亲,但是为了能让两个家支的矛盾能得到化解,为了能和自己心爱的男孩子在一起,她也只能铤而走险,相信阿木所说的那位任先生的计策。 昨天她收到了阿木来的第二封信,信里说的也很简单,只说有位任先生有个妙计能解决这一切的事情,但是要她装作自杀。 乌洛搞不懂任先生是什么人,信里说的计策也没得很清晰,只是让她今夜服下那个小包袱中的药物,明日任先生自然会来解决。 乌洛犹豫了一下,她就算信不过阿木说的这位任先生,但是她信得过阿木,便按照信中的意思偷偷服下了那些药物,然后写下了一封遗书放在了自己的枕头下面。 果然第二天一早她就感到了身体的变化,浑身乏力,人也困了起来。等她的丫鬟发现她的时候,只以为是她晕倒了,便去喊了努尔万来。 努尔万只要挪动了她,便会发现她事先写好的那一封假遗书,便会认定了遗书中的话,认为她是为情自杀。 她醒过来之后,发现从她晕倒到如今醒来,中间的记忆是一片空白的,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她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但是从面前三个男人的表情,她似乎也猜到了些什么。 那个笑眯眯的汉人如无意外便是阿木说的那位任先生了,任先生让阿木给他一包药,便是为了吃了之后第二天会晕倒。 他便可以装作一位神医在今天救了她,通过这种计谋来达到他另外的目的。 父亲和阿木的表情里,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从这样的表情里,乌洛解读到了最关键的一点是,好像他父亲和阿木之间,原来不可逾越的那种鸿沟,似乎不见了。 杨怀仁这时给乌洛打了个眼色,便装作察看她的状况,去试了试她的脉搏,又翻了翻她的眼皮。 接着才对努尔万说道,“努尔万兹莫,令千金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只不过因为身上的毒性不会立即就驱散干净,还要数日的调养,才能完全恢复健康。” 努尔万这才如释重负似的长出了一口气,接着又对杨怀仁施礼谢道,“任先生真妙手回春的神医,别人束手无策的事情,神医一出手便解决了。 我努尔万拜谢先生救治我女儿乌洛的大恩大德,从此以后,凡是先生的事,便是我努尔万的事,但凡是先生一句话,我努尔万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杨怀仁装作很谦虚地还了一礼,“努尔万兹莫言重了,佛语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救治了令千金,也是我积善果,佛祖知道了我做过的好事,自然会时常保佑我。 而令千金能起死回生,也是她自己的造化,而且我们汉人还有句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别的我不敢肯定,但是感情方面嘛,呵呵……” 他说着转头看向了阿木,阿木见杨怀仁和努尔万一齐看了过来,想起刚才任先生话中的暗喻,竟羞赧得脸红扑扑的说不出话来。 努尔万又一次陷入了沉思,但不知为何,这一次在他心里对阿木的看法,已经完全没有那种矛盾的感觉了。 就像是忽然之间看透了凡尘一般,努尔万觉得他经历了这件事之后,开窍了。 什么对他才是最重要的?钱?地位?面子?其实都不是,对他最重要的,便是他最疼爱的宝贝女儿,她能不能快乐,能不能幸福,这些才是他心里真正在意的,而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努尔万部和拉鲁克部向来不通婚,他也说不上为什么有这样的规矩,谁制定了都无从查考了,他也不过是习惯性的去执行了这样一条他都搞不懂的规矩罢了。 如今看来,合理的规矩让手下人听话,而不合理的规矩,反而束缚了自己。 阿木如果和乌洛在一起,努尔万觉得他现在是绝对不会反对的,尽管他对于拉鲁克的看法,还是有点看不上,但是阿木在他眼里,的确是个难得的重情义的好孩子。 杨怀仁也察觉到了努尔万想事情的时候,脸上似乎已经有了一种淡淡的释然。于是他便说道,“不如让阿木陪着乌洛休息一会儿,咱们都换个地方说话吧。” 努尔万点点头,吩咐手下人设宴招待杨怀仁等一众人等,也包括拉鲁克带来的人,也一起坐下来大家一起吃顿饭。 杨怀仁欣然当了努尔万最尊贵的客人,而拉鲁克今天受到的惊吓可是太多了,只不过这一次有点受宠若惊,一直以来都看不起他的努尔万,今天竟然也对他客客气气当做一位重要的客人了。 正文 第832章:彝人的美味 这个年代彝人的宴席,大家围坐的是长桌。努尔万坐在主位上,左右边尊位做的是杨怀仁,在他对面则是拉鲁克,剩下几人则顺着各自的下首位依次落座。 彝人自古就有句俗话,叫做“汉人贵在茶,彝人贵在酒。”意思是说,汉人招待尊贵的客人,会敬茶致意,而彝人招待贵客,则是敬酒。 彝人敬给尊贵的客人的美酒,和汉人酿造的以五粮为主要原料的白酒还不同,而是一种独具民族特色的以荞麦为主要原料,再搭配高粱等配料酿制出来的美酒。 而喝法,就更有趣了。努尔万家的厨子们还没有把菜制作完成,努尔万大手一挥,先给客人们上酒。 美酒并不是撞在酒壶或者酒坛里的,而是装在竹筒里,客人们吃酒的时候,便是每个人抱着一个一尺余长的刻了美丽花纹的竹筒,把一根细长而中空的麻管或者竹管插到装了美酒的竹筒里,就这么吸着喝酒,所以这种美酒也得了个特别的名字——杆杆酒。 一群人围着一张桌子,每个人都抱着竹筒用吸管吸酒喝,样子看上去有点奇怪,不过杨怀仁体验到了最原始淳朴的彝人生活方式,倒是非常享受。 酒的味道很特别,杨怀仁可能不太习惯这个特别的味道,但是喝下去之后,在这样寒冷的日子里,从胃里开始,整个身体都渐渐暖和了起来。 很快第一道菜上席了,是道最能代表彝人淳朴,又能显示他们待客大方的菜式,坨坨肉。 坨坨肉之所以得名,是因为猪肉被斩成了二三两的大块,而制作这种肉食的时候,也并不需要添加任何的作料,就是杀了猪,然后把半肥瘦的猪肉切成大块放到锅里煮。 连盐都不用加,煮熟了就直接装在一个偌大的铜盘里端上席来。不过坨坨肉这样做是没有味道的,自然不能直接食用。 铜盘里还放着几个小碗,小碗里装的是加了盐而捣碎的蒜泥,再用以花椒为主,其他几种独特的山里产的香辛料熬煮而成的水浇到蒜泥上,就这么制作成了一种蘸料。 而原本没有其他味道的坨坨肉,便是蘸了这种风味独特的蒜泥食用,没有筷子,便直接用手抓了肉,蘸着蘸料吃,倒是真让杨怀仁等人找到了大块吃肉的快感。 抓一块坨坨肉,狠狠咬一大口,满嘴的肉香和蒜香,的确是一道淳朴实在的美味。 猪肉是取自山里特有的彝家在山上放养的大黑猪,这种黑猪的食物里,包括了山上各种山草药和蘑菇等山味,让猪肉原本的味道就非常鲜美又独居大山里的特色。 浓重的蒜香结合了猪肉的味道,让人也感觉看上去很肥腻的猪肉,也不再那么腻人口舌,而最重要的,是从制作手法上,在煮制猪肉的时候没有添加调味料,而是用蘸料的这种方式,又给猪肉的味道增加了层次感。 整道菜的制作看起来也非常的简单,但是创造了这种独特的吃法的彝族先民们,却紧紧抓住了当地这种黑猪味道的关键,无不显示了他们对于食物处理上的智慧。 这一道坨坨肉吃完,以杨怀仁这样的肚子,基本也就吃饱了,肉食也确实更容易让人感到饱,紧接着又有几道彝人的独特美味依次上席。 最吸引杨怀仁的,要属一道酸菜汤了。刚刚吃过了肥腻的煮肉,尽管满足了口舌上的享受,但是肥腻的煮肉就这么吃到肚子里,难免会让人感到隐隐有些消化不良。 而这道酸菜汤便很恰如其分的被盛了上来,酸爽的味道正好可以解除掉嘴里残留的肥腻之感,而换上一种清凉和爽快。 这种酸菜汤最大的特色,就是用大凉山里特有的一种圆根酸菜作为主料制作而成。 圆根菜,具体的学名还真的无从查考了,不过从植物学的角度讲,是一种类似于芥菜的蔬菜,或者说是芥菜的同属类植物,只不过这种圆根菜生长在高山地区海拔两千米以上的地方,属于我们常说的穿天然无污染的绿色食品。 彝人自古以来便有食用这种圆根菜的传统,他们从山上把这种圆根菜采收了之后,便通过腌制的方式让它自然发酵成具有独特味道的圆根酸菜,用来制作各种各样的菜式,比如做汤,亦或是做肉食的配菜,甚至是直接食用,都是一道可以带来清新口味的上佳食材。 而且从它本身的生长环境和种类来说,圆根酸菜不但本身就含有了大量的维生素和微量元素的对人体有益的营养物质,而经过了发酵之后,其中的有益菌类,人们吃下去又可以起到健胃消食、帮助消化,甚至还有帮助减肥的奇异功效。 从杨怀仁这位大厨的角度讲,这样的上菜顺序,也是富含了厨子的智慧的,第一道坨坨肉大家都爱吃,但是吃多了就容易感觉肥腻而不易消化,第二道菜便上了一道圆根酸菜汤,人们吃下去立即便感觉到肚子里都舒服了不少。 接下来的彝族独特美食,还有蒸腊肉,杂扮山蘑,羊血汤等等,荤素搭配倒也算是非常合理。 而最后的主食,则是用苦荞制作的一种叫做“粑粑”的面食,制作方式也非常的简单,就是用苦荞粉添加些麦粉增加粘度,加不加糖依个人口味,然后和好了之后直接用水煮或者烤的方式制作成熟就可以了。 努尔万家里制作的这种苦荞粑粑自然精致了许多,比起在阿撒那里吃到的口感也细腻了许多,但是两种不同的苦荞粑粑无论哪一种,出现在这样的彝人迎宾的宴席上,其中的作用是一样的。 除了作为主食之外,苦荞粑粑里含有一种叫做卢茜的独有成分,有软化血管和降血脂的保健功能,而且对于糖尿病的防治也有非常大的功效。 对现代人来说,这就是一种对心脑血管慢性病和糖尿病患者的一种最好的食物,而在一千年前彝人就知道这样合理而科学的膳食搭配,就让杨怀仁都感到非常佩服了。 正文 第833章:上门女婿 努尔万不断的给杨怀仁敬酒,表达他的感激之情,每一次杨怀仁都额外拉上拉鲁克等人,让大家一起喝。 人与人的关系其实很有趣,比如努尔万和拉鲁克,两个人都给杨怀仁面子,喝酒的时候自然也一起喝,但两个人相互之间却不说话,更没有任何的眼神交流。 杨怀仁心里笑道,这可不像是将来要做亲家的人,事情都发展到了这个份上了,难道这两个家伙还要像之前一样相互不对付吗? 如果他能化开两个人的心结,那么让努尔万把拉鲁克的人放回去,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努尔万又要敬酒,杨怀仁忙示意他稍待片刻,而自己却先举起了竹筒来,“在下今生能结识了努尔万和拉鲁克两位兹莫,真是三生有幸啊,特别是用不了多久两位兹莫就要成为亲家,真是可喜可贺,我敬二位一杯!” 努尔万和拉鲁克都怔了一下,酒还是喝了,只不过这一次他们脸上的笑意,有那么点尴尬。 有些事,他们也知道早晚都得去面对,但是想了很久,却不知道该怎么找到一个最合适的方式来解决。 乌洛和阿木的亲事,努尔万和拉鲁克在经历了今天的事情之后,也意识到不能再阻拦了,至于他们原来定下的亲事,倒也不是不能取消。 但问题是,努尔万就这么一个女儿,他能接受让她嫁到拉鲁克家里去吗?明显有点困难。 努尔万想的明白,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要是嫁到别人家里,那他的部族怎么办?难道把兹莫之位传给别人? 这是不可能的,先前给乌洛订的那们亲事,就是从部族里选了一个诺合出身的勇武少年,最关键是,那个少年是可以入赘他们家的。 但阿木就不同了,阿木可是拉鲁克的长子,是他最重视也是最疼爱的孩子,让他入赘努尔万家,恐怕拉鲁克是绝对没有同意的可能的。 这时候努尔万的强势就显现出来了,他出乎意料的端起酒桶来对拉鲁克示意了一下,嘴上却没说敬酒的话。 拉鲁克心道这是努尔万向自己示好了,便也跟着举起他的酒桶来,刚要开口说话,努尔万却突然开口了。 “拉鲁克,咱们两家打了多久了?” 拉鲁克苦涩地笑了笑,“很久了。” 拉鲁克心里想的是,自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咱们两家的关系就一直不怎么亲密,下头人之间因为一些小事更是隔三差五的什么摩擦。 不过话说回来,一直以来两家之间虽然小摩擦不断,却也没有什么真正的大争斗,至于深仇大恨嘛,那就更谈不上了。 令人心里也清楚,因为他们的部族是近邻,所以产生摩擦也是免不了的事情,诸如你的族人越界砍了我这边的柴啦,我这边的人越界猎捕了你那边的一只兔子啦,都是这样的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是当某一家遇到什么困难的时候,另一家还是遵守了道义,出手帮忙的事情也并不是没发生过,所以说努尔万和拉鲁克之间的关系,非常的奇妙。 这两个做部族首领,也就是当了兹莫的人,相互之间还看不上对方,努尔万觉得拉鲁克胆小又抠门,拉鲁克则觉得努尔万野蛮又粗鲁。 今年努尔瓦来找拉鲁克借人的事情,便让拉鲁克觉得努尔万是仗势欺负他,事到如今,努尔瓦当初答应他的用人的钱也还一文钱都没付呢。 努尔万接着说道,“拉鲁克,咱们之间的关系,其实没必要搞得很僵,大家说白了是邻居,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说对不对?” 拉鲁克笑了笑,心道你不欺负我这个邻居,我就烧高香了,可没指望以后的日子你能对我多么好。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努尔万的说法。 努尔万也微笑着继续示好,“你看你家里那么多老婆给你生了那么多孩子,我努尔万真是羡慕啊……” 这话要是乍一听是称赞拉鲁克的,但这时候说出来,就让拉鲁克没有理由觉得自己多么骄傲了,话中的意思,似乎…… 杨怀仁在一旁本来觉得事情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的,听了这话也觉得努尔万这是话中有话啊,他没有理由在自家的宴席上涨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努尔万继续说,“乌洛和阿木的事情,咱们如今就是想反对,恐怕也晚了,所以咱们就别插手年轻人的事情了,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拉鲁克下意识的点点头,却知道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我嘛,就只有乌洛这么一个女儿,你也知道……” 努尔万装出一副愁苦的样子来,“但你呢,却还有好几个儿子,我要是让乌洛嫁到你们家里去,我就膝下无人了,以前还好,可如今……唉,岁月不饶人啊,我努尔万也不得不承认,我老了……” 拉鲁克算是听明白了,心道你个努尔万,这是张飞玩绣花针,准备跟我玩细活啊。不过你还真当我是傻子吗? 我拉鲁克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把这个最聪明伶俐的长子养活大,还送他去汉人地方读书涨见识,不就是为了将来能把兹莫的位置交到他手上吗? 你倒好,就这么几句话,就像把我儿子抢走了啊?你女儿是宝贝,我儿子也不是赔钱货啊! 他不等努尔万把话说完,便立即摆了摆手道,“努尔万,你别费尽心思了。你向我示好,这份心意我拉鲁克心领了。 咱们两家改善关系,让阿木和乌洛两个孩子成亲,我也没有意见,但是有一点,你想要多少嫁妆,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都行,唯独有一点不可能的是,我拉鲁克的宝贝儿子,绝对不会上门给你努尔万做上门女婿!” 努尔万听完立即就急眼了,心说我忍气吞声地跟你说软话,就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了,怎么你还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了是不? 他大怒道,“拉鲁克,你别给脸不要脸,你要想你宝贝儿子跟我女儿在一起,那就让他做上门女婿,要不然,我女儿绝对不会嫁到你家里去!” 正文 第734章:上门女婿(下) 努尔万忽然一翻脸,拉鲁克也急了,咬牙切齿的说道,“努尔万,你可别忘了,你宝贝女儿今天是为了什么要服毒,你不让她嫁到我家来,难道想再看着他服一回毒不成?” “放你女良的狗屁!” 努尔万怒发冲冠,指着拉鲁克的鼻子骂道,“我女儿乌洛和你儿子阿木,是一定会在一起的,不过可不是我女儿嫁到你家,而是你儿子给我做上门女婿! 这件事我努尔万把话撂在这里,不管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你看清楚,你和你儿子可是在我家里,你儿子阿木,我若不让他走,他休想走出这里半步! 而你嘛,既然吃饱喝足了,就赶紧滚蛋吧!” “你你你,你……” 拉鲁克被努尔万的话和气势吓到了,嘴巴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他心里清楚,若是努尔万真像他说的非要来横的,说不放阿木离开,阿木就是插翅也难飞。 若是放在以前,杨怀仁对于这两个人为了什么吵架,还真是理解不了,本来是一件好事,也能被他们话赶话地弄成了坏事。 可如今杨怀仁也是当爹的人了,对于自己子女的那种疼爱,挖空了心思希望他们能快乐和幸福的心情,杨怀仁是非常理解的。 从努尔万的角度讲,他就一个女儿,而且凭借他的身份地位,如果说他想找一个上门女婿,还真是一点都不过分。 别说努尔万了,就是杨怀仁现在有儿有女,他都担心他的宝贝女儿将来嫁出去之后受婆家欺负,也恨不得找一个愿意当上门女婿的人。 而从拉鲁克的角度讲,尽管他还有好多个儿女,但是让他一个兹莫的长子去另一个兹莫那里当上门女婿,说出去他脸上也一定是不光彩的。 这年头家里孩子多了,也讲究嫡庶之分,阿木对拉鲁克来说,那就是嫡长子,他把一生的厚望都寄托了在他的身上,怎么可能让他去给别人当上门女婿? 两个人当父亲的这份心,杨怀仁是理解的,但是如今的局面却陷入了困境,努尔万和拉鲁克关系搞僵了,两人一拍两散,要倒霉的还是阿木和乌洛两个,还有哪些无辜的被努尔万抓回来干活的村民们。 杨怀仁费了那么大的劲,让了那么大的圈子好不容易让他们两个能坐下来一起喝酒,可不能让事情再重新回到他们对立的情况下。 “两位兹莫,莫伤了和气,不如听我一言如何?” 努尔万和拉鲁克同时扭过头来,在他们眼里杨怀仁如今身份特殊,是绝对要给面子的,便压住了心中火气,重新坐了回去。 杨怀仁理了理思绪,缓缓说道,“正如方才二位所说,大家既然是邻里邻居的住着,难免会为了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产生摩擦,但两家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阿木和乌洛的亲事,两位兹莫也应该是不反对的,而问题的关键在于,努尔万想让阿木入赘过来当上门女婿,而拉鲁克只愿意让乌洛嫁到他家里去当儿媳妇,我没总结错吧?” 努尔万和拉鲁克点点头,两人对视了一眼,很快又不屑地把目光从对方身上甩开。 杨怀仁摊了摊手笑道,“其实这件事很好解决,两位都是当父亲的人,自然愿意看到他们两个年轻人能幸福快乐的在一起,那么不如就让他们跟我走,去汉人的地方成家立业吧。” 杨怀仁心知这个主意太理想化了,而解决了一个问题,却又产生了更多新的问题,所以他故意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目的就是让他们重新站回到一个阵营一起来反对的。 努尔万瞅了瞅跟他一样苦着脸的拉鲁克,才对杨怀仁说道,“按说任先生是我努尔万的大恩人,恩人说的话,我本来是不应该反对的。 可任先生也知道,我努尔万就这么一个女儿,将来我这个兹莫还要传给她的,还有这片山这片领地,将来都需要人来守着,也许您看不上这些,但是这是我们祖宗留下来的,还有那上万的子民,都不能没有一个首领。” 拉鲁克竟也站出来帮腔道,“是啊是啊,别看我生的孩子多,可除了阿木之外,剩下那些都还太小,而且论资质论才华,我家阿木那都是首屈一指的,我还指望着他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之后继承我的兹莫之位呢。 任先生,你们汉人的地方是好,生活也富足,可那里毕竟不是我们彝人的家,我们彝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片大山里,也许您觉得这地方荒凉,可在我们眼里,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们的根。” 杨怀仁笑了,也许这么一个馊主意让他们说出心里话,也算为他接下来真正的主意做好了铺垫。 “既然如此,那么让阿木和乌洛离开家乡去汉人地方生活的办法,是肯定行不通了。” 杨怀仁顿了顿,忽然叹了一口气,“唉,今天乌洛我算是白救了,唉……” 努尔万心惊道,“任先生何出此言?” 杨怀仁抬眼瞅了瞅他,又瞅了瞅拉鲁克,无奈地摊了摊手道,“你们想啊,依照你们的意愿,努尔万兹莫非要阿木当上门女婿不可,而拉鲁克兹莫是绝对不同意的。 那么这件事要是让阿木和乌洛他们两个知道了,你们想想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果? 乌洛宁愿舍弃了生命,也不愿意过不能和阿木在一起的生活,而阿木也表明了如果乌洛选择离开这个世界,他也会生死相随,那么……今天的这一幕保不齐明天还会继续上演啊…… 所以说,咱们今天费了那么大力气才好不容易把乌洛救了回来,这不白救了吗?可惜了我家祖传的秘药啊……” 这句话说得努尔万和拉鲁克同时心有余悸,努尔万越想越怕,他怕乌洛将来还会有一天想不开,又要服毒自杀,而拉鲁克也担忧万一哪天乌洛再一次选择了离开人世,那么他的儿子阿木也一定会为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殉情的。 二人冥思苦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个双方都能满意的办法来,这时两人忽然无可奈何的对视了一眼,同时转向了杨怀仁道,“我们二人甘愿听从恩人的安排。” 正文 第835章:合则双赢(上) “既然两位兹莫如此抬举在下,那在下就说说我的看法了。” 杨怀仁开始了他的演讲,“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合则双赢,斗则两败,相信两位兹莫一定听说过。 意思呢,很简单,无论你们二人以前的关系如何,是邻居也好,是对手也好,如果能够合作,共同创造财富,那就是双赢;反之呢,继续这么争斗下去,谁也不服谁,那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 要是放在以前,也许要改善你们两家的关系还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而阿木和乌洛的事情,反倒成了对你们两家来说一个非常好的契机。” 努尔万和拉鲁克一着头,觉得任先生的话十分有道理,只是要合作创利,也不是嘴上说说那么容易的事情。 拉鲁克忽然想到了这位任先生还有个身份是个菜商,他还有神仙果的种子可以拿出来让他们两家共同发这份财,便问道,“任先生,您是说……种植神仙果?” 拉鲁克能把这一份本来是他独一份的买卖说出来,杨怀仁感到十分欣慰,他这人个性上是有点自私自利,但可能是为了他的儿子,他愿意拿出这份买卖来和努尔万合作。 杨怀仁点点头,他觉得是时候亮明他的身份了,要不然先前忽悠拉鲁克所说的三十八颗神仙果种子,还真不够他俩分的。 “事到如今,在下也只能表明我的真实身份了,不过在说出来之前,我要先向拉鲁克兹莫道个歉,先前为了救那些被努尔万兹莫掳走的村民,在下不得已之下撒了一个谎。” 拉鲁克惊奇道,“您这话,什么意思?” 杨怀仁颔首致意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绢来展示给他们二人看,“在下并不姓任,而在下真正的身份,就是你们所说的那位神仙的徒弟,大宋通远郡公,奉大宋皇帝旨意巡察西南的钦差,杨怀仁。” 大宋皇帝的钦差?努尔万和拉鲁克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们二人也是受到过大宋的圣旨的,无非是一些大宋皇帝安抚他们的客套话,不过也正因为有过这样的经历,他们才能立即判断出杨怀仁拿出来的黄绢,并不是假的。 二人的心情立即就复杂了起来,一来是没搞清楚大宋皇帝派了位钦差大人来暗访他们是因为何故,二来从地位上讲,杨怀仁这位郡公比他们还高了一头,乍一知道了面前这位恩人的身份,让他们有点无所适从了。 二人忙起身恭敬的行礼,杨怀仁和和气气地示意他们坐下说话。 “两位兹莫不必惊慌,我隐藏了身份,也是有我自己不便说出来的目的,不过你们可以放心,和你们并无关系,至于我出现在这里,也是机缘巧合让我遇上了这件事,才管了这个闲事而已。” 二人想起杨怀仁自从出现在大凉山里的行为举止,也确实如他所说,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而是另有和他们没有关系的其他原因,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杨怀仁接着说道,“其实咱们如今坐在这里说话,无关身份。因为我现在的身份,并不是钦差,而是一个商人。 而且我很希望咱们的关系,是朋友。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以朋友的身份来在商言商。 之前我跟拉鲁克兹莫有过合作种植神仙果的协议,这一份协议并不是作假的,如今也依然有效,只不过我现在建议,咱们把努尔瓦兹莫也拉进这份合作的协议里来,相信拉鲁克兹莫不会有意见吧?” 拉鲁克笑道,“我刚才说过了,恩人尽管说话,我们必定言听计从。” 努尔万忽然有点意识到杨怀仁的用意了,所以也跟着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杨怀仁开怀笑道,“如此一来就好办了。刚才我说合则双赢的道理,也许单是讲道理大家会觉得很空泛,那我就举一个例子,而且是咱们眼前的例子。” 他说着指了指宴席上的两道菜,一道是坨坨肉,另一道是圆根酸菜汤,他继续说道,“就好比这两道菜,一道是荤菜,一道是素菜,看上去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菜式,而且也并没有什么联系。 但是两位兹莫平时食用这两道菜,肯定会有这样的感触,坨坨肉肯定是好吃的,但如果单单吃坨坨肉,那吃得多了便会感到肠胃不适,比如不好消化。 而如果单吃圆根酸菜呢,那就会觉得这道菜味道过于乏味,而且如果像寻常的山里百姓一般制作的不精致,还会有些酸涩,甚至难以入口。 但是如果把两道菜放到一起吃呢,先前吃了肥腻的坨坨肉,肚子里全是油水,然后接着再喝上一碗圆根酸菜汤,让酸菜起到消食健脾的作用。 这样一来,不但我们感到肠胃舒服了,而且圆根酸菜的味道,也显得酸爽可口了。 换句话说,就是这两道本来完全没有什么联系的菜式,合作起来,让我们享受了美味的同时,又不会导致了肠胃不适,我这么说,你们觉得对吗?” 努尔万和拉鲁克下意识的点着头,觉得他们以前这么搭配着吃这两种寻常的食物,也没考虑过为什么这么搭配。 但如今杨怀仁这么一说,他们才想起来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合理的原因,祖先在食用食物和从食物中摄取营养的方式,也早就想到了这样的原因,才因地取材,智慧的把两种食物结合在一起。 杨怀仁让他们琢磨了一下,见他们脸上神色显示他们理解了之后,便又说道,“其实努尔万和拉鲁克兹莫你们两人,也可以像这两道菜一样合作。 我有像神仙果一样的新式蔬菜,在大宋的中原地区已经有嘉王和端王两位王爷作为我的合作伙伴了,但是在西南地区,却还没有呢。” 说完杨怀仁对着两位兹莫挑了挑眉,努尔万和拉鲁克心中立即反应了过来,心道人家杨大人在中原的合作伙伴那可是大宋的两位王爷,如果让他们成为他在大宋西南的合作伙伴,那他们岂不是和那两位王爷一样有面子吗? 正文 第836章:合则双赢(下) 拉鲁克是听过样怀仁忽悠的,也从阿木在成都府的见闻中验证了种植神仙果是能赚大钱的,但努尔万可是第一次听说,忍不住开口问道:“杨大人所说的,种植这个叫做什么神仙果的果子,难道比开矿还赚钱?” 既然他自己开口说到了开矿上来,杨怀仁也正好可以通过劝说他停止继续开矿,并把那些从别的兹莫那里掳回来的村民们都释放回去。 他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问道,“努尔万兹莫所说的开矿,可是开采的铜矿石?” 努尔万骄傲的点点头,“不错,我努尔万兹莫受到了上天的庇佑,在我的领地里,竟然发现了一座铜矿,这座铜矿,在未来一百年里,可是可以一直给我们努尔万部每年都带来一笔巨大的财富的。” 杨怀仁笑道,“财富?是多少?每年五千两银子吗?” 努尔万听罢心中一惊,杨怀仁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连他家铜矿山一年销售铜矿石的收入都直接给报了出来。 其实杨怀仁在从拉鲁克家出发来努尔万家的路上,已经和自己的府兵接上了头,他们中间很多都是内卫出身,早就在小七和他们联络的时候便事先搞清楚了努尔万兹莫以及他开采的铜矿的一些详细事宜。 “这……恩人是如何知道的?” 杨怀仁道,“其实努尔万兹莫在领地里开采铜矿石,并不是一个多么大的秘密,你耗费了大量的人力和资源,还要把矿石卖到汉人那里,一年能有多少赚头,自然不难算出来。” 努尔万沉默无语,拉鲁克却心想你用了我那么多人,说不定开矿的主力都是我出的人,但你才答应给我五百两银子当做用人的工钱,你个努尔万还说我抠门,你也够黑的。 这五千两银子在大山里的人,哪怕是个兹莫看来,也是一笔巨大的收入了,但是在杨怀仁眼里,真的太不值一提。 “努尔万兹莫,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开了个铜矿山,一年才赚这么点银子,不知道该说你精明呢还是该说你愚钝呢?” 努尔万脸色有点难看,心说你是大宋的一个郡公,自然财路很宽,可我们山里的彝人要赚真金白银的话,却是很难的,有这么一门生意,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 杨怀仁想的却是,在这个年代的特殊时代背景之下,即便在山里发现了铜矿,那也并不是那种深井富矿,而是地表浅层矿,是一种贫矿,并不能卖上一个好价钱。 铜矿石开采出来,只是经过简单的涮洗过滤便直接卖掉,开采和运输受限于当时的技术条件需要付出大量的人力物力,成本却又高居不下,所以听上去开矿似乎很赚钱,可实际让努尔万赚到口袋里的,也不过是了了而已。 而且他把矿石卖给汉人,汉人商人也要经过冶炼的过程才能真正把矿石变成铜,才能变成钱,资金的流动性差决定了努尔万这钱如今应该也还没有真正收到手里。 还有一点,那些汉人商人炼铜卖铜的利润,才是赚钱的大头,而开矿的努尔万,在整个生意链条中属于下游原料提供商,矿石从被开采出来到变成铜锭或者铜制品卖出去换回钱财,努尔万所赚取的也只不过是所有利润的十分之一而已。 杨怀仁把他的这一套理论再向努尔万一说,就更让努尔万觉得自己无地自容了。 杨怀仁安慰他道,“开矿这门生意,如你所想,在现有的条件下,对你来说也是一条赚钱的路子,但是为此你要付出的也太多了,有点不合算。 就像你和拉鲁克兹莫之间的关系,只会越搞越僵,即便是赚了些钱,到头来你想象的为你宝贝女儿留下一笔财富,让她过上高枕无忧的生活的愿望也很难实现。 你想啊,你把周边的几位兹莫和山里的百姓们得罪光了,你女儿继承了你的兹莫之位,真的会快乐吗? 还有,这山里自然环境优美,本来是你们彝人生长繁衍的良好条件,可你开了矿,必然会破坏了一大片山林,原本美好的自然环境也会受到损害。 就连我前几天认识的几个拉鲁克部的一个小山村里的孩子们都知道砍柴不能砍离村子近的树木,为的就是保持水土,在丰雨的季节里不会因为山洪带来的泥石流而破坏了村子里的房子和田地,你难道不清楚? 这片大山,这片山林,来自于你们祖先的传承,你们要做的,也是要继续把这些美好的山和林子继续传承下去,不然你开一座矿,别人也有样学样,那这些山将来还不都变成了荒山?到那时候,你的子子孙孙又该如何生存呢?” 努尔万虽然不懂得环境保护这样的词,但是杨怀仁话中的意思他也是听明白了,脸上露出了些愧疚的表情。 杨怀仁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所以说,靠山吃山,并不是要破坏了这片大山,还有更多的办法来利用这些自然资源,来创造更多的财富,让族人,还有所有的百姓都能过上美好的生活,这样你们当兹莫的才能得到更大的拥护。” 努尔万抬起头来,坚定的说道,“恩人说的太对了,我努尔万决定了,我听你的,跟着你种那个什么神仙果!” 杨怀仁欣慰的点点头,“嗯,很好。我要告诉你们的是,种植这些新式的蔬菜,是一定比开矿山还要赚钱的。” 听了这样的话,拉鲁克和努尔万忽然觉得心里敞亮了起来,至于杨怀仁先前故意隐瞒了身份的事情,也倒不那么在意了,而且从他的身份和本事来看,说出这样的话来,就一定不是说大话。 努尔万和拉鲁克又对视了一眼,这一次眼神里不再是不屑和疑惑,而是充满了信心,好像两人都开始理解了杨怀仁所表述的“合则双赢”的道理,并且看到了因为合作而共同创造了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的场景。 他们商量好了似的异口同声说道,“我们两个都听恩人的话,一起种菜赚钱,让我们的族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正文 第837章:新契约 杨怀仁开怀笑道,“如此甚好!那努尔万兹莫掳走的拉鲁克部的村民?” 努尔万不好意思道,“是我太粗鲁了,我现在立即命人去矿上,让那些拉鲁克部,还有其他部族的人都回家。” 杨怀仁接着问道,“那努尔万兹莫拖欠的拉鲁克兹莫的用工费用?” 努尔万皱了皱眉,“不是我不想给他,可是我卖了矿石的钱,要明年开春人家才肯跟我结,我现在也拿不出那么多现银来付给拉鲁克。” 杨怀仁笑着摇了摇头,给拉鲁克打了个眼色。别看拉鲁克胖乎乎的,可这会儿脑子还挺灵光的,立即笑道,“算了算了,这五百两银子,不如就作为我向努尔万提亲的聘礼吧。” 杨怀仁点点头,又转向了努尔万,“努尔万兹莫觉得如何?” 努尔瓦你自然知道这是拉鲁克给他一个台阶下了,便也重重地点头表示同意,但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想杨怀仁询问道,“那将来阿木和乌洛成了亲,要怎么办?” 杨怀仁答道,“这事不难办啊。以后努尔万兹莫和拉鲁克兹莫会成为亲家,而且两家还会有密切的生意上的合作,在我看来,这就等于两家人变成了一家人啊。 而且努尔万兹莫早就决定了将来要把兹莫之位传给乌洛,而拉鲁克也一直想把自己的兹莫之位传给阿木,那他们两个人成了亲,不就可以共同管理两个部族了吗?” 努尔万和拉鲁克对视了一眼,觉得目前来看,这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了。也许起先他们还担心他们部族内部会有人反对,但是如果这样的结合能给两个部族内部的所有人带来更多的收入,更好的生活条件,那还会有人反对吗? “既然如此,那咱们三个就重新订立一份合作的契约。” 杨怀仁开口了,努尔万和拉鲁克自然不会反对。 杨怀仁拿出了钦差大人的气场来,“不过新的合作契约,要按照我的办法来,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你们会吃亏,我可以担保,甚至可以写进契约里,如果你们每家每年赚不到一万两银子,我个人出钱给你们补齐。” 努尔万和拉鲁克眼睛瞪得跟铜铃般的大,心说人家郡公说话就是大气,将来的买卖在运作上要听人家的,但是人家也给了保障,每年保底一万两银子,这个数目可比费劲巴拉得罪人开矿还多赚了一倍。 拉鲁克恭敬地说道,“恩人怎么说就怎么办好了,我们一切都照办就是。” “好,那咱们这么办,首先,我出包括神仙果在内的新式蔬菜的种子以及栽培技术,还有销售的渠道,而努尔万兹莫和拉鲁克兹莫则出人出力出土地,这一点大家都没有意见了吧?” 两位兹莫边听边点着头,表示没有意见。 杨怀仁继续道,“至于销售范围,为了合理的分配市场,咱们在山里种植的新式蔬菜,销售范围主要以大宋西南为主,也可以向临近的大理和吐蕃等地区销售。 至于利润分配嘛,咱们请兄弟明算账,根据产出的多少,刨去所有成本,你们会得到销售利润的五成,而我拿四成。” 拉鲁克本来也想好了杨怀仁还是会跟他们五五分账的,但听到这里反而糊涂了,他跟努尔万根据产出的多少拿一半的利润,但杨怀仁却只拿四成,那剩下的一成去哪儿了? 杨怀仁见他们一脸疑惑的看过来,接着说道,“剩下的那一成利润嘛,作为奖励,奖赏给那些出了力气种菜的村民们,同样按照他们付出劳动的多少来支付给他们应有的金钱上的奖励。” 这一点努尔万和拉鲁克就非常不明白了,在他们心里,家里地位低下的阿加和呷西就是他们的奴隶,让他们干活,给他们一口饭吃就不错了,从来不用支付给他们工钱。 但若是遵照杨怀仁的说法,他们干活还要给工钱,当他们有了钱,必然会用这份钱去换取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和生产资料,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就等于他们自己把自己的地位提高了吗? 杨怀仁这么做,也是想方设法的能让大凉山里的地位低下的贫苦百姓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一些看不惯无法理解的制度,他没有能力立即就去改变,但是他可以通过间接的方式,让那些贫苦人的生活质量得到一定程度的改善。 让他们付出劳动,然后赚钱,再用钱去改变生活现状,潜移默化的,便让原本的奴隶制度开始渐渐的瓦解了。 想努尔万和拉鲁克这样的兹莫也许一开始还接受不了,但当他们见识到这种变化给他们带来的并不是地位上的不稳固,而是更多的财富之后,便会逐渐接受这一点。 而且他们各自的继承人,分别是阿木和乌洛,他们可是在汉人那里读的书,相信他们对于奴隶制度,也是心有不满的。 当他们将来顺利继承了兹莫之位,也许就会更加鼓励自己的子民去用劳动改变自己的命运和生活方式,逐渐的摒弃了落后的奴隶制度,而用一种更加接近汉人习惯的制度去生活。 杨怀仁不能说透了这些,只能用另一种方式来劝说努尔万和拉鲁克接受把他这个安排写进协议中去。 “两位兹莫,我之所以这么做,其实对于你们二位来说,并没有收入上的损失,而我拿出一成的利润来奖赏给村民,其实我也不能说有损失。 你们想啊,如果没有合理的奖罚,那些村民给咱们种菜,他们会不会卖力呢?也许你会说谁不卖力打他就是了,但你能保证你时时刻刻都盯着他们吗? 所以说还的用经济上的手段,来刺激他们的劳动欲望,告诉他们只要多出力,就能拿到更多的奖赏,有了钱拿,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咱们还用担心他们不卖力干活吗? 这样一来,更多的人会越来越卖力干活,而咱们的买卖也会越做越大,也就是说,咱们讲获得的利润,也是会越来越多的。” 正文 第838章:嗜辣的彝人 努尔万和拉鲁克对杨怀仁话里的一些词还有点一知半解,但是那个意思他们听明白了。 给身份卑贱的呷西一定的奖赏,虽然在他们的意识里听起来是匪夷所思的,但如果按照杨怀仁说的办法做,能让他们更加卖力的干活,反而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财富,那这样的方法,他们是没有理由反对的。 更深层次的原因,他们的知识和思想水平也许还想不到,不过杨怀仁给了他们一笔巨额金钱作为保障,而且愿意写进协议里遵守,他们就更不会不放心了。 见他们答应了这一条,杨怀仁心里非常安慰。改变一个地区的社会形态,人们的思想,不可能是他一句话就能改变的,更不可能一时三刻之间就能改变。 历史上每一次社会形态的改变,都是经历了很长时间的革命,牺牲了无数人的生命才完成的。 所以杨怀仁不指望他能立即改变眼下大凉山里彝人目前这种半封建半奴隶制的社会形态,而是用一种让努尔万和拉鲁克这种统治阶层能接受的方式,去改变下层贫苦人的生活。 而杨怀仁随着一步一步的成长,也渐渐地变得不那么固执了,有些事,不是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的,更不能强求,特别是超过了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 更多的时候,做一个人,做一件事,能让自己做到心中可以满意,可以问心无愧就行了,这个世界上不可能什么人什么事都要随你的意,要学会接受,学会坦然面对。 三人又商量了一下合作的细节,便命人去了笔墨纸砚来,写了一式三份合作协议,这买卖就算是谈成了。 所以说中国人喜欢在饭桌上谈买卖,一点儿也不虚,觥筹交错之间,美味佳肴映衬之下,人的关系就这么发生了改变。 拉鲁克笑道,“咱们明年就能种植这种神仙果了,要是现在能品尝一下神仙果是个什么味道,那就太好了。” 杨怀仁倒没有随身携带番茄和土豆啥的,无法实现他这个愿望,不过他随身带着一些辣椒油,倒是可以让他们两人先尝尝辣椒的味道。 “二位兹莫,咱们的合作,其实也不光是种植神仙果,我杨怀仁从神仙师父哪里得来的蔬菜种子,可不止神仙果和神仙豆这两样,还有很多其他的品种,比如辣椒。” “辣椒?” 二人疑惑道,“是什么味的?” 杨怀仁从怀里掏出装辣椒油的小瓷瓶来,“辣椒我没带在身上,不过用辣椒制作的辣椒油,我身上倒是带了一些。” 说着他把辣椒油倒进了一个装了坨坨肉蘸料的小碗里,接着介绍道,“这辣椒油啊,味道很特殊,也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接受的了的,不过你一旦喜欢上了这个味道,你就会欲罢不能了。” 杨怀仁只是简单的把辣椒油和原先的蘸料稍微搅动混合一下,然后便把小碗推到了努尔万和拉鲁克面前。 “来,两位兹莫先尝一下,还是按照坨坨肉寻常的吃法,蘸一蘸我加了辣椒油的蘸料之后,看看味道有什么变化。” 说罢杨怀仁又弄了几碗蘸料,加上辣椒油之后,分给其他人轮流试吃一下。 努尔万看那蘸料的颜色发了鲜红色,便感觉来了食欲,他抓起一块坨坨肉来,晃动着手腕子把肉块在新的蘸料里均匀抹了一层,然后整块肉放进了自己的一张大嘴里。 努尔万感觉那块肉乍一入口,嘴巴里立即便传来火辣辣的感觉,他忍不住眉头一皱,可再嚼了几下之后,却发现这种火辣辣的味道和肉块结合在一起,比起之前的味道似乎更加可口了,立即便又换上了开心满足的表情。 拉鲁克见了努尔万的表情变化,心里是越来越奇怪了,他也学着样子抓了一块肉蘸了蘸放进嘴里,几乎跟努尔万一样的表情变化,从奇怪,惊讶,慢慢转到了享受的样子。 杨怀仁看到他们这样的表情就放心了,以前只是听说过西南的人特别能吃辣,也特别喜欢吃辣,而在这些人里边,彝人的嗜辣是很出名的,今天真正见识过了之后,才确定这样的说法果然不虚。 其他人尝过了之后,也大都是这样的反应,有个人说道,“这个味道很奇怪,一开始火辣辣的,嘴巴都快辣的酥麻了,可后来这种味道却好像把肉的味道都激发出来了一般,让坨坨肉也变的更好吃了。” 另一个不断的舔着被辣红了的嘴唇道,“是啊,这种叫做辣椒的东西,那味道辣得我感到头皮都发麻,但是那股子劲,真是让人浑身舒爽啊,哈哈……” 努尔万的感受是一样的,吃完了辣椒油,他感觉浑身都暖和了起来,额头上也冒出了汗来,他脱下了外衣,大喇喇地对杨怀仁又抱拳行了一礼,“杨恩公,这辣椒,真的好吃,而且吃了胃里,身上都感觉热了起来,真是舒服!” 拉鲁克一张胖脸早就被辣得通红,他跟努尔万关心的重点似乎有点不同,“杨大人,咱们合作种植的新式蔬菜里,可是有这种叫做辣椒的东西?” 杨怀仁点点头,“肯定有的。” 拉鲁克乐坏了,哈哈笑道,“这么好吃的东西,种来卖都浪费了,不如留着自己吃!” 杨怀仁笑了,“拉鲁克兹莫放心,这东西以后种出来,随便你怎么吃,不过我有话在先哦,辣椒这东西好吃,也不能当饭吃,当做一种配菜或者佐料,能增强食欲,还能祛湿驱寒。 但是要是当做饭吃的话,那可要吃坏了身体了,这东西吃多了伤胃的,而且会诱发其他的病症。” “哦哦,知道了。” 拉鲁克笑眯眯地答着杨怀仁,手上却忍不住又去抓了一块肉,等转过头来,却发现努尔万早拿着一块肉用力抹净了那个小碗里最后一点蘸料,然后哈哈大笑着看着他把肉放进了嘴巴里。 而在一旁的杨怀仁见努尔万和拉鲁克能这么亲密地开起了玩笑,他便知道他们心中原来的结,或许已经被辣椒的出现给解开了。 正文 第839章:心安理得 阿木和乌洛道清了杨怀仁的计策,便是利用他们的父亲对他们的爱,来让他们想清楚他们要的究竟是什么,从而化解两个部族之间的矛盾。 二人不知杨怀仁和他们的父亲谈的怎么样了,便也一同来到了努尔万待客的厅堂,见众人把酒言欢,饕餮珍馐,便猜到杨怀仁的计策已经成功了。 杨怀仁见了他们便先祝贺道,“恭喜阿木兄弟和乌洛姑娘,你们的亲事,两位兹莫已经点头应允了,努尔万兹莫可是连提亲的彩礼都已经收下了,呵呵。” 二人听罢喜极而泣,便立即挽着手一起跪了下来,对杨怀仁和他们的父亲激动地拜谢道,“多谢恩公大恩大德,多谢阿大成全!” 努尔万和拉鲁克也许性格上都有各自的缺陷,但是他们毕竟都是当父亲的人,看到自己的儿女能这么开心,心里也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 努尔万如今看阿木是越来越顺眼,觉得这孩子可以算是大山里数一数二的好儿郎了,而拉鲁克看乌洛也是心中欢喜,不论是姿色还是才华,乌洛也是大山里女孩子中的翘楚。 杨怀仁接着说道,“还有一件好事,我决定跟努尔万兹莫和拉鲁克兹莫一起做新式蔬菜的生意,相信用不了多久,大山里也会很快富裕起来,每个人都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美好生活。” 这也是他们两个年轻人的愿望,两个部族能够和平共处,还能合作共赢,共同走上致富的道路,让他们感到未来的生活是越来越有盼头。 努尔万指了指拉鲁克,又指了指自己说道,“我们都老了,将来是属于他们这些年轻人的,所以咱们合作的具体事宜,便交给两个孩子们去办吧。” 拉鲁克一反常态地竟然点头同意了拉鲁克的说法,“嗯嗯,是啊,岁月不饶人啊,也是时候把部族的重担交到年轻人身上了。不如这样,咱们便让两个孩子早点完婚,咱们两个老家伙,也就能放心了。” 杨怀仁对今天的事情能够有一个圆满的结局感到非常欣慰,人他救了,两个部族的矛盾他也化解了,阿木和乌洛一对有情人也最终能够快乐的走到了一起,那种做好事的感觉,真的很爽。 只不过越是看到别人快乐幸福,杨怀仁便越是想念家中的妻儿,阿木和乌洛的婚礼他是没法参加了,他想的是,赶紧去大理把皇差办了,好早日回家。 对于杨怀仁匆匆的辞别,努尔万和拉鲁克感到十分惋惜,他们十分希望杨怀仁能留下来多住几日,让他们能尽一尽地主之谊,更希望杨怀仁能给阿木和乌洛做证婚人。 但他们也理解杨怀仁作为钦差,是皇命在身的,不是说留就能留下来的,便也不再强求什么,在得知杨怀仁下一步要暗中进入大理国之后,便派了家中熟悉大理的人给他们带路。 当然,杨怀仁在离开之前,也不忘回到最初进山之后留宿的那个小山村,他希望能和淳朴的村民和孩子们告别。 那些被掳走做苦力的村民已经被放回到了家中,虽然在矿上干活受了不少苦,但还能有机会和自家的家人和孩子们一家团聚,也让他们暂时忘记了痛苦。 也许就是这样吧,越是简单的人,越是容易感到幸福和快乐。纠结在过去的痛苦里,那是自己折磨自己。 杨怀仁给他们带去了不少粮食,还有几十头猪,把他和拉鲁克合作种植新鲜蔬菜的消息告诉了他们,希望他们明年能好好种菜,通过付出自己的勤劳汗水,换取更好的生活。 知道这个消息的村民们高兴坏了,以前他们给兹莫种地,也只能留下最基本的口粮而已,遇上不好的年景,甚至都吃不饱,更不用说还能有钱赚了。 可现在不同了,每个人似乎都看到了希望,只要他们肯付出就会有回报,让每个人对未来的美好生活都充满了憧憬。 强巴老汉的女儿女婿,也就是阿撒和阿吉两个孩子的父母特意向杨怀仁表示了由衷的感谢,感谢他把他们从矿上救出来,能够和一双儿女一家团聚。 杨怀仁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得说,“种善因,得善果。你们的两个孩子都非常乖巧,他们心地善良做了好事,自然应该得到更好的生活。” 原来在杨怀仁印象里一向很内向的小丫头阿撒也变的活泼起来,她抢着给父母介绍杨怀仁道,“他做的东西,特别,特别好吃,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 杨怀仁心说这孩子真是太可爱了,其实当初他送给他们的那些点心,也不过是寻常的点心罢了,而那些饼干,甚至只不过是他随手做的一些普通的饼干而已。 再想想既然孩子们喜欢吃,不如就把跟随而来的禁军身上带着的军粮留下一些,并把一套制作饼干的基本方法及教给了阿撒。 “我可能要走了,不过把饼干的制作方法留给你,你以后学会了,便可以做给你的阿大阿母,还有外公和弟弟吃,吃到好吃的东西,我们会感到快乐,而亲手做出来的东西让我们爱的人吃了感到快乐,那我们会更快乐。” 阿撒琢磨着这句话,渐渐地笑了…… 离开村子的时候,铁香玉从车厢里拉开窗帘对杨怀仁说道,“没想到你这个爱管闲事的性子,还是个优点。” 杨怀仁骑在马上,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哦,嗯嗯,你终于发现我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了吧?” 铁香玉口气有些犹豫,但还是承认了,“算是吧。但是……你图啥呢?” 杨怀仁明白铁香玉话中的意思,在大凉山里杨怀仁做的事,虽然是件好事,可也让他受到了损失,他要种菜发财,原本可以有更好的合作伙伴,而且利益上,也可以得到的更多。 杨怀仁心道,我这么做,普通人还真不容易理解,但我作为一个后世的人,自然知道这几天做的事情,往小了说是助人为乐,可往大了说,那可是民族团结的大事。 但这样的话也许说出来铁香玉的角度并不一定能理解,杨怀仁便随意的应了一句,“图个心安理得吧。” 正文 第840章:遛猪的汉子 沿凉山西麓向南行,很快便进入了大理国的范围。实际上大宋和大理之间并没有十分明确的边界线,边地的少数民族部族百姓,也没有国家的概念,他们既不会认为自己是宋人,也不会认为自己是大理人。 刚刚走出了一片群山,后边又是一片新的群山,而这片群山里生活的各族百姓们,便根据部族的划分,千百年来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大山里。 只有到了人口聚集的县城或者市镇,才能从官府的公人服装上知道这是到了大理国的境内了。 而大理和大宋一样,对于生活在群山里的部族统治,也一直保持着一种三不管的策略,也许是能力有限,也许是从心底里就不愿意插手部族之间复杂的关系。 杨怀仁到了大理国,府卫们就不肯让他们五人单独行事了,毕竟不是自己地方,禁军只能驻扎在边境上不能越境,所以府卫们总是会害怕爱多管闲事的他有个什么闪失。 杨怀仁觉得即便他是郡公,也不能独断专行,既然手下人说的有道理,而且都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那就不如听从府卫们的意见。 于是从一百名府卫里挑选了三十四名府卫中的精英,买了些当地的骡马,扮作了来大理进货的行商,而其他的,则继续暗中行事,或走在前边打前站,或者坠在商队后边作为后援。 大理的官府对于汉人的行商还是非常欢迎的,特别是这么大的一支商队,将会给他们国家的百姓带来一笔不菲的财富。 所以商队这一路走下来,似乎也顺畅了很多,经建昌府,会川府,过金沙江,很快便进入了大理弄栋府境内,而到了这里,距离大理国国都大理城也只不过剩下三百来里地的路程了。 只是渡江之后队伍行进了没多久,骡马似乎变得有些不安,有几匹甚至直接尥蹶子发脾气,连拉带拽都不肯走了,杨怀仁也只能找了处山路边的平缓坡地暂作休息,等待来日再行赶路。 第二日清晨,天还没有亮起来的时候,杨怀仁便好似隐约听见一群猪叫的声音一般,接这么被给吵醒了,让杨怀仁心里暗骂,这山里哪里来的野猪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可等他翻了个身,裹了裹被子想蒙起头来继续睡,却听见简易帐篷外边天霸弟弟作怪似的叫声,“仁哥儿,仁哥儿快起来看好看的啊,来了一群遛猪的,还都是遛的母猪,哈哈!太有趣了!” 杨怀仁蒙着脸有点哭笑不得,心说也就天霸弟弟会作妖,说梦话都说得如此有想象力,遛狗遛马遛猫的倒是见过,可谁见过大清早的就遛猪的?而且还专门遛母猪? 本想捂耳朵继续睡,一个大脑袋早已经探进了帐篷里来,天霸弟弟一脸惊奇,笑哈哈地道,“哥哥快起来瞧啊,百年难得一见的趣事,一帮遛母猪的人,一人遛着一头,当宝贝似的遛着哩……” “啥?” 杨怀仁双手搓了搓惺忪睡眼,打了一个哈欠,“你说的真的?” 天霸弟弟看来是真的乐坏了,猛点了几下脑袋,“真的,真的,骗你干吗?快起来看,错过了可就看不着了昂!” 杨怀仁一时之间也没琢磨过来这是什么情况,一脸疑惑地强忍着睡意爬起床来,三五下趿上鞋子,囫囵地披了外衣踏出了帐篷。 借着天边微微的清光,果然看见大概有二十几个穿着山里部族常见的一身全黑衣衫的汉子们,一个人牵着一头猪远远的向着他们夜宿的地方走了过来。 也正如天霸弟弟激动地叙述里说的一样,从那些大肥猪的肚子上判断的话,它们全都是大母猪。 至于天霸弟弟用了“遛”字而不是“赶”字,杨怀仁也只能说这小子用字非常准确,赶猪可能大家都见过,跟赶羊赶牛也没什么大区别。 但是那些母猪却是像狗一样脖子上被栓了一条绳索,而且每一头都这样,绳索的另一端则掌握在那些黑衣汉子们手里,每个人就这样遛着一头,绝对不是赶。 这会儿好多人也都被乱哄哄地猪叫声和天霸弟弟大笑的声音给吵醒了,纷纷挤眉弄眼地从帐篷里探出头来往外看,当大家看到了几十人在一个大冬天的清晨遛母猪的场景,无不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全都呆住了。 杨怀仁第一个反应是,他在做梦。毕竟这时间,这场面,实在是太奇怪了,怪得还有点诡异,他只得重新闭上了眼睛,默默地自言自语道,“是梦,一切都是梦……” 好不容易平静了一下心情,再次睁开眼,可那一群遛猪母的汉子们却越走越近,从远处走到了他们驻扎的营地前边。 带头的一个老汉牵着他的母猪走到近前,恭敬的把手放在胸前躬身行了一礼,用发音不太准确的汉话问道,“诸位客人是汉家来做生意的商人吧?” 天霸弟弟呵呵笑着指了指杨怀仁,意思是这是做主的人。 杨怀仁看看那个老汉,穿着打扮就是山里少数民族百姓的服饰,再看看那头大母猪,肥头大耳的倒是非常健康的样子,也瞪着眼睛看着他,嘴里还哼哼唧唧地也好想在跟他打招呼一般。 杨怀仁也只好站出来客气地答道,“这位老伯你好。是啊,我们是汉人的商队,来大理境内,就是想采购一些大理国的特产,回到我们大宋贩售。” 杨怀仁本想对眼前看到这些人遛猪的怪异一幕发问的,但想了想,又觉得这件事虽然非常奇怪,但有可能是人家山里某个部族的一种什么特殊的习惯风俗,或者是人家在进行一种罕见的宗教仪式,要是问的话有可能让人家觉得自己不太礼貌,便梗了梗喉咙忍了下来。 不料那个带头的老汉早从他们讶异的表情里猜到了什么,笑呵呵道,“几位客人一定觉得奇怪吧?其实我们都是些山里的猎人。” “哦,哦哦……” 杨怀仁下意识的点头答着,心里却更迷惑不解了。山里的猎人?那为什么不是遛猎狗而是遛猪?难道……这些猪是猎猪不成? 正文 第841章:宝贝猎人 老汉非常谦卑,颔了颔首笑着对杨怀仁解释道,“我们真的是山里的猎户,我们所住的村子,里这里也不算远。” 他边说边指了指一个方向,“从这里再走二十里就能到。只不过我们狩猎的可不仅仅是山林中的飞禽走兽,还有两样罕见的宝贝。 平时狩猎一些飞禽走兽,除了自己吃以外,剩下的毛皮之类的东西其实也卖不了几个钱,而这两样宝贝却不同了,你们汉人的商人便定期来我们村里收这些东西,所以这两样宝贝才是我们的主要猎物。” 杨怀仁觉得自己够聪明了,也足够见多识广,但是这样的人和事情,他还真是头一次见,而且被老汉说的话搞得越来越迷糊了。 他说他们是猎人,可最主要的狩猎对象又不是山林里的飞禽走兽,而是两样罕见的宝贝,好像这两样宝贝是汉人很稀罕的物什,会出钱来收,而他们却带着母猪去狩猎这两样宝贝,这就似乎没有道理了。 老汉也知道无法用语言解释的通,便邀请杨怀仁道,“客人不如跟着我们去山林里转转,一看便知我们狩猎的是什么东西了。 如果你感兴趣,我们也可以卖给你们一些,你运回你们汉家地方卖,一定会赚不少钱的。” 杨怀仁有些犹豫,一来他们还要赶路,二来这些自称是宝贝猎人的陌生人太奇怪了,难保他们就不会对他有什么不利的企图。 但心底里那种好奇心还是驱使着他点了点头,向那位老汉做了个请的手势。 杨怀仁回帐篷重新穿戴整齐,又带上了进山必备的一些物品,还有些干粮和净水。 还是一行五人,杨怀仁让扮作了行商和马夫的府卫们留在原地继续修整,而他们五个则跟着这帮遛猪的奇怪的人进山去看一看,他们狩猎的宝贝究竟是什么东西。 老汉领着杨怀仁等人和那二十多名猎人们走进了深山老林里,起先还能分得清脚下有一条被人踩出来的进山路径,可越往林子的深处走,脚下的路便渐渐消失了。 树丛也越来越茂密,而且分部得也越来越没有规则,庞大的树冠交织在一起,只漏下来点点斑斓的微光,若是不熟悉这片原始森林的人,怕是绝对要迷路的。 清晨的雾气也还没有散去,人走在这样的雾气里,便不自觉地感到浑身发冷,除了偶尔惊到了的鸟儿扑闪着翅膀匆匆飞走的声音,只剩下人和猪踩在泥地上“哒哒”地脚步声,气氛也越来越让人感到阴森可怖。 就这么在深山老林里穿梭了很久,带路的老汉却还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杨怀仁不时地回头想记清楚来时的路,却再也寻不见了,只剩下昏暗的光线下的一片葱茏。 他心里忍不住有些后悔,后世不是有句说话好奇心害死猫嘛,他觉得他要是有一天遇险了,也一定是他的好奇心给害的。 剩下的几人也没有说话,不过兰若心和小七等人都警觉了起来,时刻准备着,若是有人对杨怀仁不利,他们便可以立即出手。 地面上杂草上的露水早已经把裤子和鞋子都打湿了,粘在腿上便让人觉得格外的冷,已经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了,杨怀仁忍不住向老汉询问道,“还没有到地方吗?不如……咱们先停下来休息一下吧。” 老汉笑嘻嘻地看了看他,没有立即回答,然后抬起头来仔细观察着树冠的样貌,摇了摇头,“马上就到了,再多走几步,就能寻见宝贝了。” 杨怀仁很纳闷,从感觉上来说,老汉和他带领的猎人们倒不像是坏人,也不像是对他们有什么目的的样子,但是他们的行事风格也是在是太过于诡异,让人难免心生疑虑。 这一路上,林子里别说什么珍禽异兽了,能狩猎的猎物都没见着几只,实在不像是有宝贝的样子,但老汉既然说马上就到地方了,杨怀仁也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怀疑,继续跟在他后边走下去。 接下来的路程是一路的爬坡,别看老汉年纪好像有六十来岁的样子了,可腿脚却十分灵便,连杨怀仁等人都有点跟不上他矫健的步伐。 倒是那些母猪好像一点也没有不习惯,而且好像也不累似的,更奇怪的是,这些母猪似乎越来越兴奋了起来,就像闻见了什么吃食一般。 就在这时,老汉忽然回过头来说道,“到地方了,客人们可以先原地休息一下,看我们是怎么狩猎的。” 杨怀仁因为修炼了内功,已经算是体力很好的了,但在崎岖不平的深山老林里穿梭了这么久,还是让他心慌气喘了,确实爬山要比在平地上要耗费更多的体力。 不过是道如今他也不想休息了,地上湿漉漉地也没法坐,不如跟着老汉去看看他们到底在狩猎什么宝贝。 老汉自称是一个猎人,既然他说到了地方了,却也不拉弓,也不拔刀,而是在把他牵着的母猪放开,让猪自由地撒起欢来。 杨怀仁心里觉得好笑有好玩,原来这些人还真是把母猪当做猎犬用啊,也太奇葩了。 而其他猎人也跟着老汉,把他们各自牵着的母猪都放开,放任它们在山林里乱拱乱窜。 场面一时之间有点混乱,母猪乱拱乱跑,那些猎人们就跟在母猪后边,瞪大了眼睛在母猪拱过的地方寻找着什么东西。 天霸弟弟笑坏了,这样的场面确实太搞笑了,而兰若心则疑惑不解的问道,“他们……这是在干吗?” 杨怀仁一开始也没琢磨过来,但后来他忽然想起了些什么,然后慢慢地把前因后果组合在一起,渐渐地竟然让他有点想明白了。 就在这时,老汉的母猪在一棵松树下兴奋的又用鼻子拱又用蹄子刨,好像发现了些什么,而老汉也边往松树下边跑,边不时的回头向杨怀仁招手,示意他们过去看。 杨怀仁见到这一幕,脸上忽然露出了兴奋的笑容,对天霸弟弟他们说道,“我终于知道他们在找什么了,而且这样东西,确实是一样难得的宝贝!” 正文 第842章:埋在土里的美食 杨怀仁等人走近了之后,老汉便把母猪重新拴紧了,让另一个猎人把猪拉到了一旁。而他却小心的趴在土地上,直接用手去仔细地一点一点的刨土。 天霸弟弟好奇地问道,“仁哥儿,这个老汉,他这是在挖什么东西吗?难不成挖就是他口中所说的宝贝?” 小七彻底懵逼了,一只手挠着下巴,另一只手指了指母猪,又指了指老汉在刨的那个土坑,实在是想不通这一切跟宝贝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杨怀仁看到这里已经弄明白了,便解释道,“这位老伯,他正在挖的确实是一种宝贝,不过这宝贝不是金银宝石,而是一种吃的东西。” “吃的东西?” 这回轮到铁香玉无法相信了,这深山老林的,就算有吃的东西,不应该也是长在外边吗?怎么又会是埋在土里,还需要母猪帮主来搜寻? 杨怀仁看着他们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这东西大家可能不太熟悉,在不同的地方,人们对它的叫法也不太一样。 我个人对它的叫法,叫做黑松露。是一种长在松树下附近的泥土里的一种东西,确切的说,它不是动物也不是植物,而是一种类似蘑菇的东西。” “松露?” 兰若心惊讶道,“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但是想不起是在哪里听说过的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在酒楼里听过。在东京城了的一些酒楼里,就有用松露制作的菜式,不过这东西确实很少,产出的季节性又强,所以用它做的菜非常贵,还不是什么时候想吃就能吃到的。” 兰若心如有所思的点点头,“好像……确实是在酒楼里听过这个名字。” “嗯,松露也被叫做块菰,也有叫地菌的,据说食用了它之后可以延年益寿,青春常驻,还有种说法,它有一种特殊的功效,就是壮阳,所以京城里很多达官贵人都……” 说到这里,杨怀仁不好意思地咳了几下,兰若心和铁香玉两个女子也尴尬地扭过头去看老汉挖土,天霸弟弟和小七则坏坏地对视一笑。 杨怀仁心说我也没有骗人,松露里确实含有丰富的活性蛋白质,多种有益人体健康的氨基酸以及多种微量元素。 除此之外,它还含有大量脑苷脂、雄性酮、松露酸、甾醇、松露多糖以及松露多肽等保健抗癌物质,对于杀死癌细胞以及抑制其再生,抗衰老和增强免疫力方面都有突出的功效。 而其中的雄性酮,便有滋阳益精的功能,古人便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让松露成为了很多富贵人竞相追逐的一种保健食品。 天霸弟弟又问道,“那他们这些猎人怎么用母猪来搜寻这样宝贝呢?” 杨怀仁答道,“之前我也没想到,但是后来我回想起黑松露那种特殊的气味,便知道这些猎人进山还牵着母猪是怎么回事了。 黑松露并不会长在地表上让你看见,而是生长在地表以下的土壤里的。绝大多数情况下,它们都是依附在松树根上汲取养分生长,所以在松树下才能找到它们。 不过它对生长环境的要求特别高,要绝对没有污染的深山老林里,才能寻觅到它们的踪迹……” 天霸弟弟插话道,“哦,我懂了,越是这种深山老林里,才越是能让这种叫松露的宝贝吸收日月之精华,对吧?” 杨怀仁笑道,“嗯,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吧,但即便人们知道它生长在松树下的土壤里,但林子实在太大了,也不好寻找它的身影。 所以就用到了母猪了。因为松露有一种特殊的气味,咱们普通人是不容易察觉的,但是这种气味有点近似于发情的公猪分泌的一种吸引异性的一种分泌物的气味。 而猪本身的嗅觉就非常的灵敏,特别是母猪,就会很容易发现这种气味,然后被这种气味吸引到松露生长的地方来。而这些猎人们就可以利用这一点来把松露挖出来采集了。” 众人恍然大悟,连那些猎人也因为杨怀仁说的很有道理,竟也向他投过来崇敬的目光来。 老汉边挖边笑道,“这位客人还真是见多识广,你们所说的松露,我们山里人就叫它作松下宝。 刚才你说的这些道理,我们在这片林子里挖松下宝挖了一辈子的老猎人都说不清楚的,只是知道老一辈子的人如何教我们的,我们便跟着做就是了,没想到今天遇上了一位高人,老汉我真是受教了。” 杨怀仁摆摆手谦逊道,“哪里哪里,我也只不过是从书上看到过罢了。” 老汉说道,“还是你们汉人的读书人好啊,懂得事情和道理就是比我们山里人多。” 正说着,老汉的手忽然放慢了速度,把有些湿润的掺杂着些枯草枯枝的土壤更小心地用手指拨拉到一边,随着土被拨走,渐渐露出了一个有鸡蛋那么大,浑身黑黑的还长满了小疙瘩的东西来。 老汉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巾来铺在松露旁边,然后双手各只用食指和中指两根指头,从松露的四个角插进了土壤里,顺着松露的体型插下去,然后手指在土壤里把它和土下跟松树根系连接的部分轻轻地分离开来。 天霸弟弟又看不懂了,不耐烦的说道,“既然都看见宝贝了,直接从土里揪出来不就完了嘛,弄那么费劲干啥啊?” 杨怀仁解释道,“天霸,你不懂,不要乱说。这位老伯这么小心翼翼地去把松露挖出来,是不想破坏了它的整体性,采集的是它鼓出来的部分,但也不能野蛮地将它整个给破坏了。 因为松露这宝贝真的太稀有了,采集的地方你也看见了,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我们要跋涉了一个多时辰才能到达。 而且采集的难度也很高,老伯这样的手法,就是为了保护它剩下的部分,目的是让它明年还能长出新的来,后人还可以来采集。 如果像你说的那样连根带土的全拔出来,恐怕明年这棵松树下就不会长出新的松露来了,这也是一种传承,懂了吗?” 正文 第843章:神奇的松露 松露,确实是一种具有神奇色彩的食物,而人类能发掘这种菌类成为美食,也充分显示了人类的智慧。 人类能够食用的食物有很多种,特别是到了现代,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可谓十分丰富,可以说只要你能想到的,基本上都可以被人类用于食用。 而这些食材里,几乎绝大多数都能够进行人工繁育、栽培或者蓄养,正是因为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来把食材量产化,才让人类获取食材变的相对简单起来。 可唯独有那么几样特殊的稀有食物没有办法进行人工培育,即便是科技发达到了量子时代,也没有办法做到人工养殖像松露这样的美味。 这就显示出黑松露这种珍贵的食物的神奇了,它具有非常多对人体有好处的功效,有一些功效甚至用科学都没法从它身上找到相对应的物质来进行解释。 它的生命力特别强,同时也可以说又特别的弱。 据说后世在某国核事故造成的辐射废料泄露的时候,一片森林里所有的生物受到核辐射污染之后都相继死亡了,唯独松露这种菌类却顽强生存了下来,还能够继续生长和繁殖。 但是另一方面,松露对生长环境的要求又非常之高,凡是有一点污染的环境里,它都是很难生长的,只有在近乎零污染的深山老林之中,才能找到它的踪迹。 这样矛盾又神奇的存在,即便是科学家们也没搞清楚松露这种菌类是如何具有这样奇特的生长习性的。 关于松露最早的记载,要追溯到公元前三千多年前,古巴比伦人已经知道松露是一种对人体有好处的食物。 而直到欧洲中世纪,松露才被广泛的作为一种调味品进入人类的食谱,而它成为人们竞相追逐的美味,开始于文艺复兴时期,距现代也不足四百年。 中国古代对于地菌的记载也有近三千年的历史,而直到近代,才定名为松露。我们的祖先对于松露的食用,跟古代欧洲人也有相似之处,并不是单纯把它当做一种普遍意义上的食物,而是作为一种调味品来食用的。 这不得不说回到松露那种独特的味道了,最常见的有黑松露和白松露两种,白松露的味道浓郁,而黑松露的味道相对要淡一些,更容易被人们所接受。 那种味道实在是太特别了,依照中国人的口味,也许并不是有很多人都能接受的了的,即便是很多欧洲的大文豪,也无法用确切的语言来描述黑松露的独特味道。 十九世纪英国小说家威廉·萨克雷曾描述松露时说道,“此刻,我感到有股气味袅袅袭来,一种带有麝香味的火热喷香,辛辣又让人昏昏欲睡的味道,它让我所有的感官都舒缓而陶醉,但又让我整个人感到躁动而激动狂放了。” 怎么说呢,那是一种用文字很难表达的多种味道的复合香味,有些干果的芳香,又有森林里植物腐烂的泥土味道;有香甜的蜂蜜甜香,又有蒜头那种刺鼻的辛辣之味;有麝香那种浓郁得让人振奋的气味,又有臭虫一般那种让人头晕脑胀的臭气。 就是这么复杂而不容易说的清楚的味道,但可以想象的是,多种奇特的味道融合在一起,是一种多么难以描述的味道,可就是这么特殊的味道,让很多美食家都为之着迷。 至于松露具有这种复杂的复合味道的原因,目前在科学上也还没有一个公认的合理解释。 但普遍的看法是,松露在生长的过程中,从周围环境中吸收了松根、土壤以及其他动植物的精华来作为自身成长的养分。 所以它才具有了那么多种的味道精华包含在了它的体内,松露自身又把这些精华转化成多种复合有机物,而与此同时,也可以用这个理由来解释它为什么具有那么多种类的营养物质。 在西方人眼里,松露是和鱼子酱以及鹅肝并列世界三大美味的行列的,在西餐里,松露的吃法也相对简单,白松露磨成粉撒到意面里,而黑松露则切成薄片和鸡蛋等蛋白质食材混煎。 而在东方,松露则大多用于煲汤中的调味料。这也许和东西方人对松露的认知的不同而产生的使用方法上的差异。 西方人认为松露就是一种美食,而东方人则更倾向于把松露作为一种药物或者调味品来食用。 很多人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松露具有这么特殊的味道,还会受到那么多人的喜爱,特别是在绝大多数美食家心目中,它都是一种珍贵的美食呢? 原因有很多,首先就是松露特有的营养物质,对人体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在各国都被誉为长寿之宝。 其次,松露最广为人知的功效便是它的壮阳效果,而且它具有比较强效的催情效果,很多文学家,艺术家通过食用松露来激发自身的灵感,创造出了举世闻名的文学和艺术作品,间接的让松露的名字也随着广为人知。 当然,作为菌类,松露自身也确实含有一定量的致幻剂,人食用了松露之后会莫名其妙的感到非常享受,而且这种感官上的刺激是对人体无害的,所以也让它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追捧。 再次,松露实在是太稀有了,又无法用人工培育的方式来量产,只能是具有丰富采集经验的“松露猎人”每年在人迹罕至的森林里采集,数量的稀少也决定了它的珍贵特性。 最后,也是美食家们最在意的一点,就是松露的味道虽然特殊,但它有一种非常特别的又无法解释的特点,那就是松露能把和它搭配烹制的食材的最鲜最美的味道激发出来。 换句话说,也许某一种普通的食材味道只是一般般,但是和松露搭配起来烹制以后,却变得异常美味了,而原本就是美味的食材,和松露搭配之后变成了让人终生难忘的极品美味。 正是这种奇特的特性,让松露成为西方人眼中的世界三大美味之一。松露在东方虽然没有在西方那样的名气,但也有很多人对它的独特味道趋之若鹜。 正文 第844章:新的商机 采松露的老汉听了杨怀仁的话,见这个年轻人不但知道他们“狩猎”的是什么宝贝,还懂得他采集手法的深刻用意,心里感到十分欣慰。 他把那个鸡蛋大小的黑松露采出来放到了那块事先准备好的布巾上,之后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小心翼翼地用这个坑周围的一些湿润的枯草或者枯枝回填到这个小土坑中。 等坑底垫上了一层枯草枯枝,然后才把刚才刨出来的土壤几乎原样不动的也回填了回去,好似他从来不曾在这里挖过洞一般。 天霸弟弟这会看明白了,向杨怀仁问道,“仁哥儿,这回我看明白了,老伯这样做,就像你刚才说的一样,也是为了保护,为了明年还能在同一个地方再一次采集到这种宝贝,对吗?” 杨怀仁笑道,“嗯,说的对。不错不错,孺子可教嘛,呵呵。” 天霸弟弟忽然捂着鼻子道,“仁哥儿你确定这东西真的是宝贝吗?还是能吃的宝贝?怎么这味道闻起来,有点……那个……臭呢?” 老汉听到这话笑了,“哈哈,这宝贝就是闻起来也是那么奇怪,不过听说这宝贝吃起来可是很好吃的哦。” 天霸弟弟不太相信老汉这话,用一种询问似的眼光看向了杨怀仁。杨怀仁这边点了点头,“美食这东西,自然也是因人而异,不过松露这东西确实是好东西。” 天霸弟弟相信杨怀仁的说法,只是想起老汉的话来,好奇地问道,“这位老伯,看样子你挖这宝贝也是好多年了,怎么,你都不曾吃过吗?” 老汉答道,“那倒不是,不过那是年轻的时候了,吃过一次觉得不太能接受的了那个味道,所以之后就没再尝试了。 松下宝这宝贝我们这些猎人一般也是不怎么吃的,来这深山老林里采了来,也是为了卖给你们汉人的商人来换取钱财,再用这些钱去买别的生活必须品,比如粮食啊布匹啊什么的。” 天霸弟弟指着那个包着那块刚才的黑松露的小布包又问道,“这东西很值钱吗?比如刚才你采的这鸡蛋大小的一块,能卖多少钱?” 问完了天霸弟弟也觉得自己有点唐突了,毕竟这件事有可能是人家的商业机密,这么直接问出来人家确实可能不好回答。 不过老汉似乎完全没有介意,边展示着那块黑松露便说道,“这么一块松下宝,大概有一两多重吧,要是卖给来收的商人,能卖上六七两银子哩!” 天霸弟弟其实对钱也没什么概念,以前是因为根本也没钱,现在是因为在杨怀仁身边吃穿不愁也没地方花钱。 倒是铁香玉惊讶道,“老伯,你说的可是真的?就这么一块小东西,能换六七两银子?” 她说完了才发现杨怀仁和他身边的人都用一种怪异又得意的表情看着她,好似她少见多怪了一般,她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凭着杨怀仁的身份和赚钱的能力,六七两银子在他们这些人眼里却是算不得什么。 杨怀仁说道,“老伯,如果你用的是宋斤的计算方式的话,是不是说这样品相的黑松露,一斤的售卖价格大约一百两银子?” 老汉点点头,好似在回应刚才铁香玉的惊讶,“你们别看这东西看上去黑不溜秋的不起眼,但是听说那些商人收了之后,回到汉人的大城里再转手卖掉,价格可是要翻上一番呢。 不过你也别以为这东西很好找,像这么大的一块,已经算是体型比较大的了,也不过只有一两多重而已。 我们这么多猎人进山一趟,好的时候也不过采集一两斤,运气不好的时候,空手而归的情况也不在少数。 如今正是采集松下宝的季节,从十一月底开始到明年二月初就结束,短短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顶多也就采集个二十来斤……” 铁香玉边听便算,幽幽道,“确实能采集的量很少,不过算起来的话,一年采集这种宝贝能换两千两银子,也算是不错了。” 杨怀仁看来,铁香玉这么说也是从她个人的角度来说的,而人家这些猎人进山采集松露,并没有如今看上去的那么容易。 这种深山老林,要敢走进来那就必须有过人的勇气,还要有像这位老汉一样丰富的经验和识路的本事,要不然冒然走进来很容易迷路,跟送死没有什么两样。 但有一点老汉想错了,那些商人来山里到他们的村子里高价收松露,绝对不是为了翻一倍的利润那么简单。 杨怀仁虽然对这一行的了解也不多,但从一个商人的角度讲,没有起码三倍的利润,那些商人们是不会做这行买卖的。 而且他们采购了回去也要再次销售给需要的酒楼、药店或者专门的客户,几经转手,每一层都要留出成倍的利润来,松露真正到了食用的人手里,价格说不定早就翻了数十倍也很有可能的。 杨怀仁忽然觉得他又发现了一个新的商机。松露这种食物的确还没有多大的名气,但是它也是有一个固定的高端消费群体的。 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东西确实是好东西,功效上来讲,杨怀仁甚至觉得自己都不用多么忽悠,就能让某些客户感受到它强大的功效,于是便有了做这行买卖的想法。 倒也不是为了通过这行买卖多赚多少钱,也许是有私心在吧,一方面他自己和家人朋友们可以从中得到好处,而另一方面,也是让这些山民们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吧。 杨怀仁也渐渐意识到了这位老猎人执意要带他们来见识见识山里的这样宝贝,绝对不是闲来无事那么简单,也许老汉所想要的,正是发展更多的客商,好让他们山里的宝贝能卖上更好的价钱,他们也能用这份钱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于是杨怀仁笑着问道,“这位老伯,你这松下宝卖不卖?要卖的话,不如卖给我们吧,我可以给你一个更好的让你更满意的价格。” 老汉微笑着点着头,毫不掩饰他的想法道,“呵呵,老汉正有此意。” 正文 第845章:美味的黑松露(上) 对于松露猎人老汉寻找新的松露收购商,杨怀仁是早就想到过的,不得不说,在这年头商人对于从事原料生产或者采集的普通百姓的压榨还是有点过分的。 不光是矿石,松露这些东西,包括最基本的粮食,蚕丝,麻线,等等等等,从事劳动的人民大众,把自己种植或采集来的物资售卖换钱的第一个环节上,他们的所得其实是最少的。 除了信息闭塞很难自发寻找销路的原因之外,他们的思想守旧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像农民打了粮食,如果有富余,他们只会个人卖给一些收粮的粮商,对于收购价格,他们也没有能够左右和选择的余地。 而商人收了原材料,从新包装或加工之后,再次售出的价格最少会是最初收购价格的一倍以上。 这个猎人老汉其实是有这样的意识的,也许是原来从他那里采购松露的商人连年来不断的压价收购,才让他渐渐有了重新寻找松露收购商的想法。 所以当他遇上了杨怀仁,见他是个来大理收购土特产回大宋贩卖的商人,想让杨怀仁对松露产生兴趣也就不难理解了。 他运气也是不错,遇上了杨怀仁这个认得松露的人。 “老伯,你们采集的这些黑松露,我可以出比别人更高的价格,不过我也有一个特殊的要求。” 老汉非常高兴,“多谢这位官人,你说你有什么要求,我们都尽量满足。” “呵呵,”杨怀仁和气地笑道,“要求也不是什么很难的要求,简单的很。你们采集的黑松露,我不会给一个统一的价格,会先让你们按照我的要求对采到的黑松露,按照品相,大小和品质进行分类。 具体的要求我会详细写下来让你们知道,品质最好的一类,我会按照你刚才说的价格的两倍收购,而品质一般的,则是按照加三成的价格收购,而品质稍差一些的,那只能按照原来的价格收购了。” 老汉想也不想便点头答应了下来。他觉得眼前这个汉家商人虽然面相上看着年轻,但是做买卖的方式还是很值得称道的,按照松露的品质给出了不同的收购价格,完全合情合理,这样的要求提出来,便证明这是一个懂行的人。 尽管如此,他们这些猎人采集到的黑松露还是多卖了不少钱的,而且他心知肚明他们从这片深山老林里采集的黑松露品秩大都是很好的,也完全不同担心不会多赚到钱。 想到这里,老汉开心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为了表达老汉的感激之情,这一块黑松露不如就作为见面礼送给官人吧。” 说着老汉便把手里拿个小包袱推了过来,杨怀仁并没有推辞,但他说道,“这块黑松露我收下了,不过也会算作是我收购的,按品质最好的一类算钱,结账的时候一起给。” “官人你太客气了。” …… 猎人老汉还要领着手下的猎人们寻找更多的黑松露,也不便让杨怀仁几人进入更深的密林中,便让一个年少的猎人领他们出山,去他们的村子里稍作休息。 杨怀仁也知道他们一大早这一趟出来一定会在顺利待到天黑,所以也没有推辞,便跟着那少年回到了大路旁的驻扎地,领着商队在中午之前赶到了老汉所在的村子。 山里村子的风貌,大致上有些相似,山谷里的平地山开出一片天地来,便聚集了人在这里生息繁衍,人多了,也就逐渐成了一个小山村。 不过这个村子要大了很多,从密密的竹楼或者木楼来判断,大概能有近百户人家。 也许是因为这个村子每年都能通过售卖黑松露换回不少的银子,整个村子比起阿撒所在的山村要繁荣了不少,房子也都比较新,像道路等基建也搞得比较像那么回事。 至于这个村子属于哪一位兹莫的管辖之下,或者这个村子本来就是一个部族的聚居地,杨怀仁也没太搞清楚,村民们汉话说的都不太好,大家只能相互笑笑就算是打了招呼,却没有什么深入的交流。 少年领着杨怀仁的商队来到了村子中间最大的一座房子里,村民们热情的招待了他们。 村民们听说这些汉人商人是村长找来的新的松露收购商,而且出的价格也非常高,心中便对他们更加的觉得亲切了。 屋里的地炉柴火堆得满满的,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天天吃的大米和腌肉也都拿出来招待他们,而且还杀了几只土鸡去熬了一锅鸡汤。 杨怀仁摸摸怀里揣着的那块鸡蛋大的黑松露,笑着说道,“今天中午便让你们尝尝黑松露的美味。” 天霸弟弟自然听了欢欣鼓舞,连那些村民们也来了兴致,不少老人和孩子都好奇的趴在屋子的窗户上,看看这个汉家年轻人要如何烹制他们发家致富的宝贝。 杨怀仁一点架子也没有,把随身带着的一些饼干等食物分发给了窗外和门外围观的孩子和老人们,孩子们一开始还有些局促和害羞,后来见杨怀仁笑眯眯的样子非常可亲,便接受了他的好意。 而杨怀仁从这个村子老人和孩子的数量,以及他们的穿着和脸色也多少能看出来,村里的百姓生活条件还是可以的,这都是那些猎人们冒着危险去深山老林里采集松露的功劳。 其实杨怀仁也没有亲自烹制过黑松露,不过原来在五星级大酒店的时候,倒是见识过冬瓜头主厨烹制过,尽管他人品不怎么样,但是厨艺还是有一些的。 杨怀仁根据自己的技艺,想起来烹制黑松露,其实难度并不是太大,只是有一点他要特备注意,黑松露这种东西营养成分非常丰富,但其中复杂和多样的营养物质,也决定了有一些营养物质是不能用高温烹制的。 像一些有机物的营养物质,如果在烹制的过程中遇到一百度以上的高温便会分解,从而失去了原来的营养价值。 正文 第846章:美味的黑松露(下) 因此杨怀仁便想到了除了直接食用之外,黑松露的两种处理方式,温烹法或者余热烹饪法。 直接生食黑松露,那种原有的混合味道不太容易让人接受,特别是对中国人的口味来说,实在是谈不上什么美味。 温烹法,比较容易从字面的意思上理解,就是用一种温热加热的方式,让黑松露中的味道和其他的食材或者配料相互融合,让它原有的味道不再那么难以接受,而又把它那种奇特的让其他的食材味道的精华散发出来的功效发挥出来。 眼下最常见也是最容易被人接受的,就是用黑松露来煎鸡蛋了。 先把黑松露洗净,它外边的粗糙表皮质地坚硬,没法直接入口食用,但因为表皮所包含的营养物质同样十分丰富,也是不能丢掉浪费的。 所以把表皮用刀消掉之后,可以晾干之后研磨成粉末,用作调味料,可以添加到其他的菜里、汤里或者是面里,都是非常合理的搭配。 而剩下的黑松露,则用刀切成像纸一样的薄片,或者继续切成碎片或者碎丁。 普通的炒鸡蛋或者煎鸡蛋,往打好的鸡蛋液里加上一些黑松露的碎片或者碎丁,搅匀之后上过炒或者煎,就是一道最简单的黑松露美味。 这样的处理手法也许不太容易被理解成为对黑松露的一种温烹法,其实鸡蛋中的蛋清和蛋黄的混合液,遇热非常容易凝固。 大约稍稍超过摄氏七十度的温度,就足以让鸡蛋液迅速凝固成鸡蛋块了,而鸡蛋液在快速凝固的同时,阻挡了外部的热量快速进入鸡蛋块的内部,实际上鸡蛋块内部的温度远没有那么快达到七十度。 这也就是我们炒鸡蛋,经常把炒鸡蛋出锅了,鸡蛋块内部有时候还是液体的原因。 而用黑松露的碎丁和鸡蛋液混合炒制,就是利用了鸡蛋的这一特性,当鸡蛋液倒入热锅中的时候,蛋液受热快速凝固,只有少量的黑松露碎丁在鸡蛋块表层受热,而大多数则被包裹在了鸡蛋块之中。 这样就让大多数的黑松露碎丁被鸡蛋块内部受热的过程,不会达到破坏了它本身营养物质的温度。 当鸡蛋块表层刚开始微微发出金黄色的时候,这样的黑松露炒鸡蛋其实就可以出锅了。 金黄色的鸡蛋和黑色的黑松露搭配在一起,从颜色的搭配上也许有些让人觉得奇怪,但是这样的方法做出来的炒鸡蛋,无论香气还是味道,都比普通的炒鸡蛋高出一头。 黑松露收温热之后原本怪异的味道渐渐变得稍稍淡了一些,不再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而更重要的是,黑松露的那些符合味道激发了鸡蛋中的蛋白质味道的精华散发出来,让一道本来普通的炒鸡蛋也变得超级美味了。 而鸡蛋的美味又回过头来掩盖了不少黑松露那种复合的味道,变成了另一种新的复合味道,而这种味道便让享用这道菜的食客们感到一种舌尖的享受了。 外边酥脆,内部绵软的鸡蛋块,又有了黑松露那种稍微有些嚼劲的口感,这样的搭配也为我们享用这道菜带来了不一样的体验。 这道黑松露炒鸡蛋看上去非常简单普通,但是真正吃到嘴里,往往给人最美好的享受,也让这道菜成了最常见的黑松露料理的处理方式之一。 而另一种最常见的黑松露烹制方式,就是用它来和烤肉搭配了。 新鲜的牛肉、猪肉、兔肉、鸡肉,甚至是鱼肉,只需要少许盐,不需要其他任何的调味料添加,直接用炭火烤至八成熟。 然后把考好的肉打底,在上边叠一层黑松露的薄片,接着再放一层烤肉。上下两层烤肉刚刚烤好,内部很大的热量随着液化的脂肪发散出来。 就是利用这样的余热,去加热夹在两块烤肉中间的黑松露薄片。当然,至于这道相对西式的料理,也不一定只是叠两层,完全可以叠加很多层,哪怕是跌成了一座烤肉和黑松露薄片的烤肉塔。 当然,根据个人的口味,偶尔添加一些搭配烤肉会变得美味的新鲜蔬菜也是无妨的,也可以在叠好的烤肉塔上浇上热酱汁,比如番茄酱汁、奶酪酱汁、蔬菜酱汁,都是可以的。 切成了纸片一般薄的黑松露薄片还真是有一种纸的口感,不过被夹在烤肉当中受热或者被添加的酱汁浸泡之后,黑松露薄片的韧性还是会降低的,口感也许更容易被我们接受。 烤肉浓重的香味会更多的掩盖黑松露的复杂味道,反而让那些原本芳香的味道留了下来,和烤肉的厚重肉香融合在一起,吃上一口很快就会满嘴的口水。 杨怀仁制作的黑松露炒蛋和黑松露烤肉,也确实受到了大家的一致称赞,也许第一口下去那种独特的味道还是会让人沉思一会儿,但是很快就会接受了这种味道,然后喜欢,并最终爱上这种味道。 而烤肉,味道也因为被黑松露薄片的激发和融合变的出奇的鲜美,直到一块烤肉在嘴巴里已经被嚼碎成了渣,你都不舍得咽下去。 最后剩下的黑松露的皮,正好因为有一大锅的鸡汤,刚好也不会浪费,可以和其他熬制鸡汤所用到的多种香料混合在一起加入到鸡汤里去。 这样一来,鸡汤里黑松露的味道其实并不那么明显,但是鸡汤却莫名其妙的变得格外好喝了。 用这样的鸡汤,浇到刚出锅的香喷喷的热米饭上,稍微搅拌一下,就成了一道美味的鸡汤拌饭,再搭配着简单蒸制的腌肉,哪怕是最普通的腌菜就着吃下去,那叫一个香甜。 村里的村民们也被杨怀仁邀请进来一起享用这些美食,当他们吃过了自己的父亲或者儿子采集的黑松露制作的美味菜肴,那种美妙的感受比杨怀仁还要多了些许的温情在里边。 就连自诩见多识广的铁总镖头,也不得不佩服这些美味简直是太好吃了,她一路之上吃饭都很少,可今天却出乎预料的连吃了三大碗饭,而天霸弟弟这样的大胃王,就更不用多说了。 正文 第847章:另一样宝贝(上) 杨怀仁帮忙熬制的鸡汤,得到了大家的一致欢迎,特别是孩子们,对他的感觉似乎更亲近了。 村子里几百口人,那些出去“狩猎”的猎人应该算是村子里最健壮的一群人了,而剩下的劳动力则负责村里其他的劳作。 这便让整个村子的运行显得十分科学,尽管他们的生活方式还很原始,但面对生活的态度却非常的积极向上。 吃过了饭,杨怀仁便跟那个领他们回到村子的少年攀谈起来,聊天中得知,猎人老汉叫木朗,也是这个村子里的族长,今年已经快六十了;而少年是那个他的孙子,今年也不过十五六岁,名字叫做巴查。 出人意料的是,他们的村子不属于周边任何一个部族的土司所有,而是独立的,而且他们附近还有几个村子,和他们的情况也类似。 至于原因,巴查说他们原来是一个人口不算多的部族,百年前南诏各部族混战时期,他们的部族被别的大部族消灭了,只剩下极少数的族人流落到这片人迹罕至的山里,并顽强的生存了下来。 经过了一百年的繁衍生息,族人散落在周边几个村子里,人口也没有超过千人,他们所在的村子,就是族人最大的聚居地了。 而这地方本来就是深山,离周边的土司都比较远,那些土司们也对他们没多少兴趣,只要他们每年都给那些土司进贡一些贡品,那些土司们也懒得理他们,也正是因为这样,让他们的生活一直非常的平和宁静。 和这片大山里的其他山村一样,适合种植粮食的土地其实也不多,而且也不算肥沃,光靠种植农作物,是连族人的口粮都种不出来的。 但是他们的族人从祖先那里继承下来一个非常好的传统和技能,那就是在深山老林里的狩猎技能。 猎人们把山里的山鸡、野猪等野兽抓回来,逐渐驯化成可以圈养的家禽和家畜,从山林里采集各种可以食用的蘑菇、山果,来补充不足的食物。 直到后来,他们发现了松露,这种被他们叫做松下宝的东西,一开始谁也搞不懂这是什么,但后来他们拿到汉人的市镇上售卖,竟然有人愿意出高价收购,这才让他们找到了一条通往富足生活的道路。 杨怀仁欣慰的点着头,虽然他也搞不清这些人属于哪一个民族,但是从他们的经历里,杨怀仁看到了一群勤劳勇敢的人,在部族受到毁灭性的打击之后,顽强的生存了下来,利用这片大山中的资源,不断的发展壮大起来。 其实民族不分大小,能在艰苦的生存环境里生存,并不断的繁衍生息,就显示了这群人的勤劳和智慧。 而民族和民族之间,也是平等的,不管他们骨子里的性格如何,是暴戾也好,善良也好,都是为了生存,为了填饱每一个族人的肚子,才形成了各不相同的性格。 巴查说他的爷爷要天黑前后才能回来,下午客人们可以在他家里休息休息。 杨怀仁今天起得早,又爬山又赶路的,按说应该感到疲劳的,但也许是吃了黑松露的效果,让他觉得并没有那么累,而且兴奋地半点睡意也没有,不如让巴查领着他们几个在村子里走走看看。 这个村子的确很美,即便是在冬季里,村子周围的树木依旧是一大片的绿意,不规则的石块铺成的道路和排水渠,即便是下过了大雨,村里也不会被淹,道路也不会泥泞难行。 除了村后的田地,在一座和缓的山丘上,聪明的村民们还改造出了规则不同的梯田,从下面望过去,照样能看出来层层叠叠的,煞是好看。 年轻的男人们忙着制作耕种和狩猎用的工具,为来年做着准备,而女人们则坐在自家的屋檐下缝制着衣服,杨怀仁从她们门前走过,她们也好不吝惜她们美丽而淳朴的笑容。 老人们悠闲的在朝阳的墙后享受这冬日午后的阳光,孩子们三五成群唱着欢快的儿歌追逐跳跃着,每一个人似乎都享受着恬静而舒适的生活,组成了一副和谐的山村美景的图画。 巴查领着杨怀仁他们几个来到了村里的谷仓,虽然建在一个溪边,但谷仓所在的位置地势还是比较高的,而且那种高脚楼似的建筑风格,也决定了在这里储存粮食,并不会让粮食受潮。 谷仓里的粮食不能算非常满,但对于村子里来说也算是比较充裕,听巴查说,这些粮食一多半都是用卖了松下宝的钱,再从百里之外汉人的一个集市上买回来的。 另一个谷仓里则是挂了许多经过了腌制,已经风干了的腊肉和鱼干,这样集体生产、存储和分配的方式,也保证了整个村子里不会有人因为自家田地的收成少了而饿肚子。 当杨怀仁转到最后几个谷仓的时候,有了一个惊奇的发现,那几个谷仓里储存的并不是粮食,而是一些早已经晾晒干了的山货。 山果干很普通,而让杨怀仁感兴趣的,是一些山蘑菇干,他饶有兴致地在得到巴查的允许后走进去,扒拉着那些干蘑菇仔细辨别了一下,便会心的笑了。 “巴查,你爷爷今早跟我们提起的两样宝贝,除了松下宝,这些干蘑菇是不是第二种宝贝?” 巴查微笑着点点头,“客人真是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些山蘑菇,种类其实有好多种,不过味道都是非常不错的。 我们的族人在四季采集了不同的山蘑菇回来,便晾干了储存在这里,等到你们汉家的大市集的时候,便背到那里去卖。 你们汉家人很喜欢我们山里的蘑菇,说有一种鸡肉的味道,所以价钱上虽然不如松下宝卖的高,但这东西山上有的是,收集的数量非常多,一年下来也能卖出不少钱来,我们就是用这些钱再买了粮食、布匹和铁器回来。” 杨怀仁点着头,发现确实如巴查所说,这里的干蘑菇里种类很多,除了最常见的食用蘑菇,他还认出来的就有羊肚菌、鸡枞菌、小皮伞和仙人环等味道鲜美的蘑菇种类。 正文 第848章:另一样宝贝(下) 杨怀仁越来越意识到山里的宝贝其实很多,特别是对他一个厨子来说,这些晾干了的多种种类的蘑菇都是非常珍贵的食材。 宋代其实已经有了大量的食用型蘑菇成为了百姓们经常吃到的食材,甚至已经有人工培育这种科学的方式来获取这种食材。 类似的真菌类的食材,除了蘑菇之外还有很多,像黑木耳,银耳等等,还有一些被作为了药材来使用,比如茯苓、地衣、冬虫夏草等等。 不过对比后世,当时的可食用蘑菇的种类还比较少,最常见的不过是侧耳蘑菇和口蘑的几种可食用类型。 而像羊肚菇、鸡枞菌等营养价值更高的蘑菇,则食用的相对较少,原因和很简单,这些蘑菇还没有被人工培育,而且大多生长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之中,所以世面上能够见到的不多,而且地域性也非常强。 但是吃蘑菇对人的好处还是不能忽视的,它们富含丰富的蛋白质和多种氨基酸,以及其他多种营养物质和人体所需的微量元素,而且有一些营养物质,是我们普通的食物的饮食摄入所不具备的。 杨怀仁回想起刚才在这个村子里闲逛所看到的一切,忽然就明白这里和之前路过见过的大山里的几个村子有什么不同之处了。 这个村子里的老人很多,所占的比例也很高,这样的现象就说明了经常食用蘑菇的人群,是真的会长寿的。 这个村里的人因为得天独厚的天然条件,能够经常吃到这些珍贵的蘑菇,所以整个村里的人口健康状况,都比外界的好出不少,他们的族群虽然不大,但他们不断的发展和扩大人口数量,和经常食用蘑菇也有很大的关系。 杨怀仁觉得这个发现比起之前的黑松露来还要重要,黑松露虽然是好东西,但是毕竟目前采集起来还相对很难,而且能够得到的数量太少了,要想普及到普通的大众里,还是不现实的。 但是这些山里的多种种类的蘑菇就不同了,它们在山里的分部比较多也比较广,产量上也比较大,如果能够用人工培育的方式来生产的话,那可以获得的数量还是相当可观的。 尽管像巴查一样的村民也认为这些晾干的蘑菇是宝贝,但在它们的意识里,更多的是注意到了这些蘑菇能换钱的属性,是一种经济上的价值,而杨怀仁更注重的,则是它们的营养价值,和它们能给整个大宋人民带来的更多的好处。 最直观的,就是宋人的医疗条件还不是那么好,老百姓最怕的就是得病,一来得了病看不起病,二来则是即便能看得起病,郎中们也没有足够的医疗水平来治病。 人容易得病,除了先天遗传的身体素质的好坏之外,最关键的便是饮食习惯造成的体质上的原因了,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像大宋的普通百姓,整体的免疫能力还是相对偏低的。 特别是一些儿童和老人,也许只不过是一场伤寒,因为自身体质较弱,免疫力较差,很容易就要了这些人群的性命。 而如果能把更多的蘑菇带上大宋老百姓的餐桌,也许能多多少少改善这一点。 想到这里杨怀仁似乎很激动,急切地对巴查说道,“你们储存的这些干蘑菇,我也要了,价钱上也一定不会让你们吃亏。” 巴查听了也激动起来,今天他的爷爷杨怀仁谈成了松下宝的买卖,他们全村上下知道了都已经很开心了,如今连这些干蘑菇也找到了一个更好的销路,他便更喜上眉梢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松下宝每年能采到的其实也不多,但是这些蘑菇山里有的是,每年能采到不少,客人的那些骡马,恐怕一年要来三四趟才能运得完呢。” 杨怀仁笑着摇了摇头,“这还是太少了,我想要的,很多很多。” “啊?” 巴查有点惊喜道,“那我们可要受累了。” 杨怪人听了这话似乎想到了什么,便问道,“巴查,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们村里有人懂如何栽培这些山蘑菇?” 巴查点点头,过会儿又摇了摇头,搞得杨怀仁也迷糊了。 杨怀仁自身是个厨子,对于一些简单的蔬菜培育,还有牲畜的养殖也有一定的知识积累,所以在自家庄子里种菜,他还是能做到的。 但是培育蘑菇对他来说就点难度了,大体上的原理他倒是懂一些,但是具体如何操作,那他可就真是门外汉了。 巴查想了一下,解释道,“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们族人在周边还有几个村子,那些村子里每年也能采集晾晒不少这样的山蘑菇,要是发动大家都去山里采集的话,按说可以采到的数量比现在可以翻一倍。 淡入如果你想要的更多,也不是没有办法,我们村里也有几个老猎人,也是懂一些‘种’山蘑菇的方法的,只不过因为这东西山里不缺,所以他们也是偶尔‘种’一些自己喜欢吃的种类罢了,具体能‘种’出多少来,巴查也说不准。” 杨怀仁听罢大喜,有人会培育这些珍贵的山蘑菇就行,他们有本事能栽培一小片,那就一定能栽培一大片,而且山里环境好,适合繁育山蘑菇的林地非常多。 如果能学到这些技术,杨怀仁甚至觉得他可以从山里的土司手里买或者租一大片山地林地,专门雇人来干繁育蘑菇的事情。 他激动的抓住巴查的双肩哈哈大笑道,“巴查,这太好了!你马上带我去找那些你说的会‘种’蘑菇的人那里去,我要和他们谈一笔大买卖!” 巴查虽然没搞清楚杨怀仁为什么这么高兴,但还是被那种激动的心情感染了似的,也跟着高兴起来。 “带你找人倒不是不可以,不过要谈生意的话,不如等晚上我爷爷回村之后,你跟我爷爷谈,他是我们族人里的族长,有什么事情,只有他做了决定,族人才会听的。” “好好好,咱们等你爷爷回来再谈,”杨怀仁指着谷仓里贮存的那些干蘑菇说道,“那这些干蘑菇我都买了,咱们今晚就吃蘑菇,我请客!” 正文 第849章:篝火晚会 木朗老汉今天回来的比往常进山要早了许多,一是可能觉得邀请了尊贵的客人去了自己的村子,不便主人还在外边忙碌;二是今天进山的收获特别的好。 一般他们这些猎人进一趟山,也就能采集两三斤左右的松下宝,今天运气真的是太好了,光松下宝就采集了四斤多的样子,将近以往的一倍。 不仅如此,猎人们那片原始森林里牵着母猪转悠,还真的引出两头体型硕大的公野猪来,二十几个猎人对付两头野猪,自然是不在话下。 日头刚擦着西边的山尖尖,木朗便领着手下的猎人们回村了,他们一进村,村里便热闹了起来,妻子们去迎接自己的丈夫就像迎接凯旋归来的勇士一般,孩子们迫不及待地拍着手围着那两头野猪唱着欢快的歌谣。 杨怀仁等人看到这一幕,似乎都有点想家的感觉,这一刻,融入村民的欢乐气氛之中,感受他们身上那种最简单的淳朴,才是幸福的。 巴查把杨怀仁要收购他们晾晒的山蘑菇的实情告诉了木朗,木朗十分高兴,杨怀仁给的价格对他们来说确实很合算,而且这种合作关系,是长期的。 至于培育蘑菇的事情,木朗也非常痛快的答应下来,木朗以前也不是没想过这个事情,只是以前那些晾干的山蘑菇没有拓展开销路,所以才没有刻意去做。 现在不同了,如果像杨怀仁说的那样,他们能采集和培育出多少山蘑菇杨怀仁都照单全收的话,那么培育山蘑菇的事情自然会给他们族人带来更多的收入和好处,他们就会格外认真的去做这件事。 而且杨怀仁把培育蘑菇的方法带走,木朗也并不拒绝,大山里的生活是非常困苦的,像他们这样条件好点的村子实在太少了。 如果培育蘑菇的事情能让大山里其他的村子也能有一些额外的收入,能让更多的人生活能变得更好一些,木朗自然是非常愿意见到的。 杨怀仁开的价格高,也并不是因为他不差钱的缘故,如果大大咧咧装大款给人家好几倍的价钱收购,恐怕木朗不但不会开心,反而会怀疑杨怀仁的诚信了。 而杨怀仁给出比他们平时售卖价格高出三到五成的开价,以来可以满足他们换取更多的钱财的需求,二来杨怀仁也是根据整个盈利的链条得出来的这样相对合理的价格。 木朗他们虽然会说汉话,却不认得多少汉字,杨怀仁心想若是自己单独列出一份协议来,又怕木朗担心协议的内容会不会对他不利。 木朗却很开朗地摆摆手笑了,他说他们的族人虽然是生活在山里的山民,但是说话也是一言九鼎的,只要有一个像样的口头协议,他们也会遵守,绝对不会伤害他们和杨怀仁对他们的信任。 杨怀仁其实觉得这样做也没有什么问题,作为收购商,他只要做到收货给钱就行了,也并不会怀疑这些淳朴的山民们会欺瞒他什么。 协议很快便商定了下来,木朗开心的决定今晚要用他们族里最高的规格来庆祝和杨怀仁缔结了友好的合作关系。 木朗族长话一出口,村民们便忙活起来,村里的打谷场中间架起了木柴点燃了几堆篝火,篝火的周围摆上长桌长凳,便是一个宏大的篝火晚会了。 西边的最后一抹霞光也渐渐消散,夜幕也似是感受到了村民的美好心情,带着闪烁繁星把夜空装饰的格外美丽。 两只野猪早已经处理好了,几支木棍穿身而过,便这么架在小堆的篝火上烤着吃,而且杨怀仁发现山里人也是会吃的,除了在烤猪身上撒上了最简单盐巴,还有山里常见的香料来增香。 最独特的,就是还不断的往在火堆上转动着的烤猪身上涂抹了山里采集的野蜂蜜。 当然蜂蜜也不是直接涂抹的,而是先让烤猪炙烤一会儿,等待烤到差不多七八成熟,当野猪身上的肥油开始溢了出来,便先收集了熟猪油,作为以后制作其他食物。 而猪皮开始发干之时,便开始撒盐和各种香料,最后是往烤猪身上涂抹野蜂蜜。 第一层涂上去,发干的猪皮很快便把蜂蜜吸收到了猪肉里边,然后涂抹第二层,猪皮又一次吸收了这些蜂蜜。 就这么反复涂抹几次,当猪肉不再吸收蜂蜜的时候,烤猪也差不多已经完全成熟了。 这时便把烤猪取下来,几个猎人用锋利的小刀熟练的把猪肉从烤猪身上割下来,装在一个个的木盘之中,最鲜美的猪后腿和背脊的肉,他们给了杨怀仁这些尊贵的客人们享用。 杨怀仁作为厨子,自然是知道制作烤肉的时候,在烤制的时候往肉上涂抹蜂蜜或者特制的烤肉酱料会让烤肉变的更加美味而且风味独特。 一口咬下去,野猪肉独特的口感和味道便把所有的味蕾都唤醒了,而蜂蜜也早已经融入到了烤猪肉之中,让烤肉的味道除了鲜美之外,还多了一份香甜。 从这些山民这样的做法上,杨怀仁无法不感叹,其实高明的厨艺,不一定非得是经过了专业的学习和训练,就像这些山民们,生活就是他们最好的老师,追求美味的心,天底下每一个人都有。 接着是大罐的美酒被倒进了他们面前的陶碗里,山里人不舍得用粮食酿酒,而是把夏秋里采集的山上的野果捣碎了加上酒曲自然发酵而成。 这样的果酒虽然酒味不那么浓郁,但是配合着鲜甜的烤野猪肉喝下去,是一种清冽的甘甜,而且喝道肚子里之后,果酒的酒气才会重新升腾回来,是一种非常独特的味道和享受。 木朗先用他们民族的语言说了一段祝酒词,然后才换回了喊话跟杨怀仁他们重复了一遍,话里的意思大多是感谢杨怀仁和他们成为了合作的伙伴,这会让他们的族人生活变得更加美好。 杨怀仁笑着说该说感谢的是他才对,他能享受到山里这些珍惜的美味,还能把这些美味带到外边去,让更多的人享受到,他才是那个最幸福的人。 正文 第850章:意外惊喜 杨怀仁夸下海口要给大家做一顿蘑菇大餐,自然不能言而无信。烤野猪肉自然是一道大菜,不过光吃肉也会觉得腻,再来一份蘑菇汤才更健康。 蘑菇的做法其实真的太多了,炒菜、煎炸、煮汤,等等等等,几乎所有的烹饪手法都可以用在蘑菇身上,而且蘑菇那种鲜美的味道总会带给我们惊喜。 晾干的蘑菇,用来做汤或者炖菜是最好的。有人会认为晾干的蘑菇会损失了它原有的味道和营养,其实结果恰好相反,经过天然晾晒和风干的蘑菇,只不过是经历了脱水过程而已,营养价值是不会受到影响的。 而且不仅仅如此,经过了天然晾晒和风干的干蘑菇,味道的精华实际上经历了一个浓缩的过程,当再次遇水释放出来的时候,原本自身的腐朽和腥臭味不见了,但真正的蘑菇鲜美滋味却更加明显了起来。 干蘑菇在使用前要先用清水洗净表面的尘土和杂质,然后再换清水泡发,原本已经干瘪的身躯吸水之后又冲洗饱满了起来,恢复了最初被采集的时候的样子。 杨怀仁泡了好多村民储存起来的干蘑菇,在分类之后大概泡出来满满的几个大木盆,当他准别用泡好的蘑菇做一道简单的蘑菇汤的时候,却有了一个意外的惊喜。 之前他在谷仓见到这些干蘑菇的时候,根据蘑菇的形状大致认出了一种比较常见的食用菌,像羊肚菇、仙人环等种类,即便是晾晒干瘪了,也还是能分辨出原来的形状和样貌的。 但有一些种类的蘑菇,形状本来就差不多,甚至如果不仔细观察颜色,都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而干瘪了之后,便不太容易被认出来,或者说容易被当做了别的种类给混淆了。 但是当这些干蘑菇吸水恢复了原状,他们原本的形状和颜色上的细微差别,就比较容易分辨的清了。 在盛放鸡枞菌的木盆里,杨怀仁忽然发觉有少数的蘑菇和其他的鸡枞菌长的竟然不太一样,没有明显的伞盖,而且实体的柄也更粗大。 他挑了一个体型较大的放在手心里,然后移步到火光下仔细察看,等他用压咬下一小块细细品尝过了之后欣喜的判断,他竟然发现了这一株并不是鸡枞,而是一种更珍贵和稀有的蘑菇——松茸! 中国人食用松茸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五千年,在东方文明的萌芽时期,人类便已经发现了松茸的食用价值。 最初的松茸在中国的分部范围还是很大很广的,几乎可以说跨越了大江南北,在森林里都有它不同种类的分布。 但是随着人类活动范围的不断扩大,以及没有保护性的采摘,它才逐渐变得越来也少,分布范围也变的越来越小,到最后才变成了一种珍惜的食材。 而且最初的松茸,是被粗略的划分在松蕈这个大的蘑菇分类里的,随着人类对食物更高的要求和分类学的进步,到了北宋,在仁宗时期编撰的《嘉祐本草》中才把松茸单独划分成一个种类。 到绍圣时期唐慎微重新整理编撰的《证类本草》中,松茸这个名字才被使用,后世某些岛国人说松茸是他们最早发现并定名的,就不用提是多么可笑了。 即便如此,后世某些无知网站竟然认可这样的说法,就不是可笑那么简单了,而是可悲。 杨怀仁的看法是,要真论起来,不论文化还是美食,中国人可以做某国人祖宗,事实摆在那里,自说自话是没有用的,而且有些东西,也不是你想抢就能抢的走的。 这个发现让杨怀仁非常兴奋,回忆起后世中国的松茸产地,好像确实包括了这一片山区,也许正是因为这里太偏僻了,才让松茸在这片大山里的繁衍延续了上千年。 大宋的疆域内,能够产出松茸的地方已经非常稀少,所以市面上售卖的松茸,都是行商们每年从大辽、吐蕃和大理收购回来的。 而松茸的价格,无论是干品还是酒店里制作成成菜之后,都是非常高昂的,而且因为量小,即便是有钱,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 松茸这种物种和松露有点相同的是,它们对生长的环境要求都特别高,而且都无法进行人工栽培,所以像这里这种大片的原始森林里,才能找到它们。 松茸还有一点也非常奇特,它的生命循环时间非常长,普通的蘑菇一年可以生长繁殖一次甚至多次,但是松茸每隔五到六年才会生长和繁殖一次。 它的子实体的生长和别的蘑菇一类的真菌还大有不同的是,它的子实体成长的特别快,大概只需要六七天的时间,存在的时间也特别短,只有两到三天。 当它的子实体完全生长出来之后,如果没有被采摘,那么最长在三天之后,它的营养成分就会反哺给它生长的土壤,从而完全失去了营养价值,那种极其鲜美的味道,也因此不复存在了。 所以要采摘和收集松茸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即便是像木朗这样的经验来练的猎人,要采摘到松茸也是非常依赖好运气的眷顾的。 但就是这样,杨怀仁不敢相信这些松茸就这么被混杂在鸡枞菌里,在这个村子的谷仓里静静的躺了不知道多长时间。 这个发现对杨怀仁来说也实在是太惊喜太意外了,照这么判断,这片大山里一定还分布着很多像这样的松茸,只不过是因为木朗和他的族人们并不认得它,把松茸当做了一种普通的山蘑菇来采集罢了。 杨怀仁想了想,决定应该把实情告诉木朗老汉,将来要他格外注意采集和保护这种珍贵的食材,并且在收购价格上,也一定会给出一个让他们满意的开价,绝不会因为他们不认得松茸,便欺骗他们。 这会儿杨怀仁心情大好,竟不自觉地哼唱起了小歌来,做个有钱的好人感觉真的特别好,而且这一趟来大理,又发现了黑松露和松茸,对于他的饮食梦想来说,似乎又大大的迈进了一步。 正文 第851章:大理三塔(上) 离开猎人村子前往大理城的时候,杨怀仁心情还算不错,唯独有一点让他有点不爽,从时间上看,除非他去大理只待两三天便把事情办完了立即回京,否则无论他怎么赶路,都来不及敢在春节之前回家过年了。 大理城的城郭不算大,跟大宋的东京城是完全没法比的,不过城内城外的建筑风格上却是独具特色,给人的感觉,总是透着一股清新。 扮作了商贾的杨怀仁进了城,便打听到一个他早已预料到的消息,高升泰已经登基为帝了。 不过让杨怀仁觉得怪异的是,大理国发生了这样的大变故,但大理城内的百姓们却好似没有什么发生过一样,依旧悠闲或者忙着,市井里嗅不出一丝紧张的味道。 杨怀仁等人有点迷糊了,实在搞不懂原因,按说之前不是听说大理段氏深受大理百姓爱戴吗?怎么高升泰谋权篡位,百姓们没有一点反应呢? 以目前杨怀仁的身份,是进不了皇宫一探究竟的,只能先带着商队找个客栈住下来,慢慢从老百姓的口中寻找这一切的原因。 大理皇宫西北,有一家规模算是城内比较大的春来客栈,而且与其说这家店是客栈,不如说是客栈加酒楼加茶馆的综合体。 沿街的楼面被当做了酒楼,平时不是饭店的时候,店家也提供茶点,便变作了茶馆,而宽敞的后院则另有二层的排楼可以供来往的客人住宿,还有单独的库房供客人存放货物。 杨怀仁一行人住了进来,三十多人包下了后院里一栋单独的楼宇,从二楼窗户往西北方向望去,便能清晰的看到大理国寺崇圣寺的三座巍峨的白塔矗立在广阔的大地上。 三座白塔西对苍山,东面洱海,加上白塔在密宗佛教中的象征意义,让人不自觉地感到了一种神圣和庄严。 主塔千寻塔目测高约七十米,两座小塔也高逾四十米,在杨怀仁看来,这样的建筑在这个时代来说,已经可以说是建筑学上的奇迹了。 修整片刻之后,杨怀仁先带着众人来到前边的楼面先吃饭,春来客栈的掌柜的见他们是汉人的商人,出手又非常阔绰,便向杨怀仁推荐了他们白族迎宾的一种高规格的宴席——土八碗。 杨怀仁是见识过后世的大理白族土八碗的,不过此时的土八碗和后世的还有很大的区别,材料上和制作手法上都还比较具有原始的风味。 杨怀仁此时也没有心情享受具有白族原始风味的食物,而是急于搞清楚大理城内最近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向掌柜的问道,“不知大理城内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怎么让我觉得有种暴风雨后的怪异的宁静呢?” 春来客栈的掌柜的似乎听出了什么,但是他好像不愿意细说,只是呵呵笑着,摆摆手说,“客官你们多虑了,不管有什么事,绝不会影响你们的生意的。” 说罢便微笑着退走了,搞得杨怀仁越来越迷糊。等吃过了饭回到房间,不等杨怀仁开口,兰若心先发话了。 “这件事很奇怪,似乎当地的百姓不太愿意议论。刚才咱们吃饭的时候,我好想听见相邻桌上的本地人似乎谈起过,不过他的朋友及时制止了他,那个话题便没有继续下去。” 杨怀仁仰着脖子活动了下筋骨,“是很奇怪,难道是高升泰篡位之后,搞高压政策,在城内禁止百姓谈论此事?” 铁香玉嗤鼻一笑,“你还说你多么聪明呢,你看街面上的百姓一副安居乐业的样子,哪里像有人堵住了他们的嘴巴?” 杨怀仁被铁总镖头反驳习惯了,而且每一次她总是说的很有道理,而且也说到了点子上,让杨怀仁想反驳回去,都找不到理据。 不过回头想想确实是如铁香玉所说,大理城内百姓仿佛不曾经历过什么一般,但事情又确实发生了,那么照如此说来,原因似乎没有之前想的那么复杂。 原因之一,便可能是老百姓不太关心上位者们之间的事情,他们更关注的,是自己的生活,不管宫里和朝堂上发生了什么权力的更迭,他们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那么事情发生后不久,也就没人关心了。 而原因二,似乎是针对想他们这些外人的,自己国家发生了谋朝篡位的事情,总是有些不光彩的,也许自己人私下里还会谈论一些的,但是在杨怀仁这样的外人面前,就难以启齿了。 杨怀仁想了一下,吩咐道,“小七哥哥你去找几个人,装作出门去采购当地的特产,顺便尽量和当地人多交谈,争取打探出点什么消息来,咱们这样一无所知,实在是太被动了。” 小七点点头,立即转身走了出去。他打开房间的门之后,似是看到了什么人走上了楼来,便回头给杨怀仁打了一个眼色,这才匆匆离去。 杨怀仁会意,立即示意众人收口,这时春来客栈的一个小二哥端着一壶茶水走了进来。 “几位客官,这是我们当地最好的普洱茶,掌柜的叫小底送来给几位客官享用。” 杨怀仁笑着点点头表示了谢意,等小二哥放下茶水,杨怀仁又从腰间掏了一块碎银出来,抓着小二哥的手塞到了他手里。 “这位小哥,我们初来乍到,很多事情都不懂,我想打听点事,不知道可不可以。” 那个小二手里攥着杨怀仁塞过来的银子,早就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块碎银虽然不大,却也顶的上他两个月的月钱了,以前他可从来没遇到过出手这么阔绰的,便不自觉地笑容满面,小鸡吃米似的急忙点了点头。 “客官有什么话尽管问,小底一定知无不言,嘻嘻……” 杨怀仁和蔼地问道,“我听说你们大理国刚换了新的国君,不知道会不会对我们来大理行商的汉人有什么影响啊?对了,为什么你们大理的段氏当权好好的,又忽然换了一位国君呢?” 小二听完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可手里的银子又让他忍不住回头瞅了瞅,见没有客栈里的人,才不情愿的指了指窗外的白塔…… 正文 第852章:大理三塔(下) 杨怀仁顺着小二哥的手指望了望那三座白塔,心中的疑窦却更难解开了,高升泰篡位,跟那三座崇圣寺的白塔又有什么联系呢? 小二哥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似乎这件事他们大理人都不太愿意提起,杨怀仁便又掏了一块碎银出来笑眯眯地塞到了小二哥的手里。 小二哥虽然下意识的接过了银子没有推辞,但他脸上的表情却不像刚才那么轻松了,好像手里的银子烫手一般。 他想了一下,虽然觉得这个话题不是他一个身份卑微的人可以谈论的,但想起家中妻儿,又觉得他没必要跟钱过不去,便做了个“嘘”的手势,神秘地回身掩上了房门,这才愿意开口。 “不怕几位客官笑话,大理段氏,以前确实是非常受百姓爱戴的,可十几年前广安之乱之后,段氏就不是原来的段氏了,唉……”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杨怀仁反正是没听懂。 小二哥见他一脸茫然,便摇摇头小声解释道,“大概十三四年之前吧,我们大理的一位权臣杨义贞掌握大理兵权,可惜他野心太大,竟发动叛乱弑帝夺位,并改年广安。 不过杨义贞这么做,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没有得到大理上到众臣下到百姓的拥戴,所以也是个短命皇帝。他坐上大理皇位也并没有多久,仅仅三四个月后吧,就被段家重新夺回了皇位。” 杨怀仁还是一脸懵逼,十几年前的事了,跟现在高氏篡权又有什么联系? 小二接着说道,“其实那会儿大理段氏的威信就不复存在了,要不然杨义贞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得了皇位。 大理段氏重新夺回皇位,是有人帮忙的,几位客官猜猜,是谁引了乌蛮兵来诛杀了杨义贞?” 杨怀仁听到这里似乎有了些眉目,便接话道,“是大理另一个大家族高氏?” 小二瘪着嘴点点头,“不错,正是高氏。当年大理相国高智升和他儿子高升泰,也就是如今的大理王,冒着生命危险引乌蛮兵进大理,杀杨义贞帮助大理段氏复位。 起初像我们这些普通的百姓们是很开心的,毕竟段氏当了那么多年的大理国主,对百姓也一直都不错,只可惜……” 天霸弟弟急切的问道,“只可惜如何?你倒是快说啊。” 小二清了清喉咙,杨怀仁见状忙给他倒了一碗茶水递过去,“慢慢说,不着急。” 小二谢过了杨怀仁,喝了一口茶水道,“只可惜高氏没有把皇位还给太子段延庆,而是交给了给容易受他们高氏控制的段寿辉。” 杨怀仁惊道,“段延庆?!” 原来真有这么个废太子存在,看来前世看过的武侠小说里除了段誉名字和历史有点差异之外,像段正明段正淳兄弟俩,加上现在这个段延庆,竟然都对上了。 小二见他很吃惊,也一副很讶异的样子,“对啊,就是延庆太子,他为人随和,也是受到了百姓们的爱戴的。” 杨怀仁心里偷笑道,也就是他分不清这位延庆太子的真性情是如何,是小二口中说的随和,还是武侠小说里说的是个恶贯满盈的大恶人,若是他性情真的是恶贯满盈,那他继位成为大理国主,不知道百姓们又要如何面对了。 小二砸吧了一下嘴巴,“不过这个段寿辉是个庸人皇帝,当了皇帝也是什么都不管的,把所有国事都交给了高智升父子来处理。 大家都猜测他只不过是一个傀儡皇帝罢了,自此便开始对大理段氏渐渐失去了信心。 不过这个段寿辉也算是有自知之明,在位不足一年,便退位出家了,这时候百姓们都以为延庆太子会继位为国主的,但是发生了一件对我们大理国人都觉得非常不体面的事情。” 小二似乎有点尴尬,攥着银子的手心里也出了汗,顿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说道,“那一年我印象特别深,大理城内好像发生了一场风暴一样,像我这样的市井小民自然是躲在家里不敢出门的。 不过那一夜之后,延庆太子全家都被杀了,太子府门前血流成河,延庆太子的尸首都没有找到,大家便猜测他早已经被……唉……惨啊。” “那后来呢?” “后来就是上德帝的庶孙保定帝继位为帝了,大家都说是他迫害了延庆太子一家,才登上了王座,所以大家对段氏就没多少期待了,原来的爱戴,也就谈不上了。” 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铁香玉没好气的说道,“不对啊,保定帝不就是段正明?江湖中传闻他乐善好施,是个好人啊。” 小二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你们说的江湖中人乐善好施是一回事,对老百姓好不好那又是另一回事。 也许正是因为他对你口中说的江湖中人太大方了,竟然把国库的钱财拿出来去帮主你说的江湖中人,而对本国的子民却不闻不问,这叫好皇帝? 他在位的这十来年,说好听的叫无为而治,说难听的就是啥正事也没做过,这样的大理段氏,就算在你们中原名声再好,可又怎么让我们大理国的百姓们爱戴? 若不是高氏父子勉强维持着整个国家,怕是大理早完蛋了。别的不说,就说这崇圣寺的白塔,从始建至今,快有三百年了,早已经是破败不堪,说是摇摇欲坠也不为过的。 保定帝继位的时候就说了要重新修葺,可话说的好听,年年都说上一回,可年年都拿不出钱来修葺,这也叫诚心礼佛?又叫佛祖怎么保佑他们段氏一族?” 天霸弟弟迷糊地挠着脑袋,回头看了看窗外崭新般的白塔,又回过头来看着小二疑惑道,“窗外的白塔,这不很新吗?看样子好像是最近才刚刚修葺过的样子啊,你怎么说大理段氏没干正事呢?” 杨怀仁也觉得事情终于说到正题上了,也跟着问道,“对啊,这又是怎么回事?” 小二不屑的笑道,“白塔是今年才重新修葺过的,不然怎么会焕然一新呢?只不过出钱修葺了白塔的并不是段氏,而是当今的大理国主高升泰!” 正文 第853章:初见端倪 “高升泰出钱?修白塔?” 听罢小二哥的话,杨怀仁摸着下巴自言自语着,脑袋里却开始飞速的旋转,结合前因后果,渐渐猜到了一点端倪。 也许就是大理段氏传到最近这几代的子孙平庸无能,才造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也许高升泰的做法是不合礼法的,谋朝篡位,那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但是从对大理国百姓好的角度来看,或许高升泰当权,才是对百姓最好的局面,且不管他是不是有野心成为大理国主并延续下去,起码从小二哥的口述中,杨怀仁觉得一个普通的大理百姓的想法,还是值得思考的。 而从他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就有点为难了。他个人的意愿,还是不干涉大理国的内政事物,不管是大理段氏还是高氏在位,只要他们都愿意跟大宋保持一个友好的关系,愿意称臣纳贡,那么大宋的西南平稳,就是达到了赵煦的要求的。 可这样一来大宋朝堂上有些自命清高的人也许就看不惯了,一定会说高升泰是大逆不道之人,会劝谏赵煦出兵讨伐,维护礼法。 如果持这种观点的人不在少数,那么刚刚掌权的赵煦也是不能坐视不理的,他需要拉拢的人心还有很多,并不是说你当了皇帝掌握了权力,就能驾驭一切的,大宋文人的力量,在某些时候是超越了皇权的。 所以无论如何,杨怀仁都要把大理的事情弄得再清楚一点,从某些细节上去影响大理国将来的发展趋势,既能让大理国的百姓过上好日子,又能在回京之后不让那些朝堂上的大佬们说出什么反对意见来。 别人不知道,杨怀仁是知道的,大理国在千年之后,也是中华民族的一部分,这里的百姓,不管是什么民族的,也都是一样的同胞,不能不在乎他们的命运和感受。 他装作恍然大悟状向小二哥问道,“照这么说来,高相国如今成了大理王,举国上下的百姓是拥戴的喽?” 小二哥砸吧着嘴巴,斜眼瞅着屋顶回道,“怎么说呢,小底一个小小的市井小民,也不敢妄加评判,不过现在看来,起码高相国治理国家的能力,肯定是比大理段氏强的。” 杨怀仁也猜到了这样的答案,从这一点出发,也许就能开始制定下一步的计划了。 小二见他貌似有些发愁,便安慰道,“几位客官,大宋和大理向来交好,你们作为大宋来的商人,倒是不用担心什么。 不论是谁当了大理国主,对大宋,还有你们大宋来的商人的态度都是不会变的,你们可以放心的在大理做买卖,那些朝中的事情,其实和咱们这些人也没有多大关系。 小老百姓干活种地,赚钱吃饭,不管天怎么变,只要有风有雨,年年庄稼都有收成,百姓能吃上一日两餐,管他是谁坐在王位上呢,是不是这个道理?” 杨怀仁被他这么一劝,忍不住笑了,又掏了一块碎银给他,“多谢这位小二哥指点迷津,我们做买卖的也是图个商路通顺,原先只怕新上位的高相国会改变政策,如今听了小二哥的一番话,便放心了。” “指点就谈不上了,小底还要多谢客官的打赏,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那小底便要告退了,再有什么事情,便吩咐小底去办就是。” 小二哥说罢便笑眯眯地退了出去,房门刚关上,天霸弟弟便急急地问道,“仁哥儿,大理国也真是有意思,咋还他们的皇帝被人家赶下去了,他们还这么无动于衷呢?” “哎,”杨怀仁否定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再了解了大理百姓对这件事的态度之前,咱们也是搞不明白的,不过听罢方才那位小二哥的话,应该是不难理解的。 大理的百姓和大宋的百姓,其实都一样的,不管是谁当了皇上,只要他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能吃饱饭,老百姓就拥戴谁,很简单的道理。” 天霸弟弟傻呵呵一笑,“哦,我懂了,要是仁哥儿能让大宋的老百姓过的日子比如今的日子还好,那么老百姓就会拥戴仁哥儿当皇帝,对吧?” 兰若心听罢刻意地猛咳了几声,两只手偷偷地从身后在杨怀仁和天霸弟弟的腰上掐了一把。 天霸弟弟“啊呀”一声叫着跳到一旁,用一种怪异的表情对着兰若心,杨怀仁挤眉弄眼呲着牙扭头去看,发现兰若心使劲地给他使眼色,表示屋里毕竟还有一个外人在,让他们赶紧收口。 杨怀仁明白兰若心是怕他们俩这种信口胡说的话会被铁香玉这个外人抓住做了他们的把柄,情急之下才好意提醒了他们俩。 可兰若心情急之下手上也没个数,掐得腰上一块皮都紫了,害的杨怀仁眼泪都疼出几滴来。 不过他还是强忍着憨笑道,“天霸,就你嘴上没个把门的,说的什么混账话?!” 天霸弟弟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便装傻卖呆似的瞅着铁香玉道,“是啊,是啊,我这张嘴除了会吃,最拿手的就是胡说八道了,呸呸,呸呸……” 铁香玉冷笑一声,“谁爱做皇帝谁做,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说罢兀自喝起了茶水,表情非常的淡然,可内心里却还是有些不舒服的。大家一路走过来,日夜相处,又经历了许多事情,难免相互之间产生一些情谊。 特别是对铁香玉来说,她以前在龙门镖局虽然也是整天和一帮大老爷们在一起生活,但她从小便是这样,并没有觉得有哪个男人吸引了她。 但是杨怀仁的性格和为人,不知为什么就是让她觉得这个男人太不寻常了,甚至是有种非凡的感觉。 一路之上,她已经从单纯的好奇,慢慢变成了一种习惯,习惯了这个男人在她身边同行,觉得只要有他在,好像生命事情都不再变得困难了,让她感觉很舒服,很享受这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但回过头来再想,杨怀仁毕竟是个有家室的人了,而且两人地位的差距实在太大,又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正文 第854章:熟悉的身影 即便如此,兰若心还是觉得万事应该小心为上,一个劲的给杨怀仁使眼色。 而铁香玉则装作没瞧见一样,继续喝她的茶水,但杨怀仁还是发觉她的眼皮似是有些颤抖了,毕竟被人家这样提防着,是一件极其不爽的事情。 他站出来打圆场,故意岔开了话题,“哎呀,你看我,大手大脚的惯了,刚才问了那小二哥几个问题,前前后后塞了三回银子,这不一两银子不见了,可心疼死我了。” 杨怀仁的演技还是非常专业的,当得了偶像派,自然也演得了谐星,那一脸抠门的地主老财声泪俱下的样子,还真是非常到位,让兰若心和铁香玉见了也忍不住会心一笑。 晚一些的时候,小七和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也大都回来了,回报的消息和杨怀仁从小二哪里问出来的话一比对,大致都差不多。 杨怀仁也得到了更多的关于高升泰的消息。高升泰果然不是一般人,即便如今他已经掌握了大理的军政大权,但也没有冒冒然自立。 反倒是丢掉了权力和王位的段正明有点让人难以理解,竟然主动要让出皇位,出家侍佛,连他的弟弟段正淳好像也没说什么,就这么听从了长兄的话,甚至还拥立高氏一族成为新的大理皇族。 高升泰这边也做出了姿态,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了段正明让位的请求,只推说他是暂时摄政,等平息了民怨,便还政大理段氏。 事情的发展似乎已经向着历史原本的轨迹走下去了,高升泰后来也真的自立为王,但两年后过世之前还是守信的把大理王位重新交还给了大理段氏。 但杨怀仁总是隐隐觉得事情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即便高升泰如今大权在握,他谋得大理国皇位,也并没有进行一番激烈的杀戮,而是通过一种和平的方式来获得的。 可不论怎么讲,他替代大理段氏成为大理新王,还是篡位,跟十几年前的权臣杨义贞发动政变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总是会让人觉得名不正言不顺的。 他不断的推辞端正明的好意,也许只不过是一种笼络人心,建立自己高大形象的一种方式,是在故意摆姿态而已。 而段正明兄弟呢,也或许是因为小命被拿捏在人家手里,不得不那么做。段正明不断的要退位让贤,也只是为了他和他的一家老小能活下去,若不这么做,也许连出家侍佛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杨怀仁觉得权力的斗争之中,是不能用表面看到和听到的东西来妄下论断的。历史上不知有多少人为了争权夺利而枉送了性命,又有多少人就这么湮灭在了历史的滚滚洪流之中。 从现有的消息来看,高升泰如今还没有过公然坐上大理国的王位,他也没有住进了大理皇宫,而是每日都好以前一样,依旧住在他的相国府上。 杨怀仁盘算了一下,进宫见段正明是很难了,但想从高升泰府上探听点什么消息,还是不难做到的,便又指派了几个轻功比较好又机灵的手下,等夜深了去刺探高升泰的消息。 夜色降临,一轮弯月升起。大理城的百姓还保留着比较淳朴的生活方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像东京城里,到了夜晚,很多街市上也依然灯火通明。 从二楼往城内望去,似乎用眼睛都能看到整个城市随着夜色渐渐寂静了下来,点点灯火也不断的消失在黑暗里,而远处的三座白塔在月光的照射下却显得格外清晰明亮了。 人已经派出去了,不过杨怀仁还是觉得他应该去认认路,起码看看高升泰的府邸,到底在哪里,又是个什么样子。 依旧是五人同行,不过都换上了夜行衣。白天还相互看不顺眼似的兰若心和铁香玉,似乎和平了不少,虽然话不多,不过言语里也比较和谐。 杨怀仁心里暗笑,兰若心准是不小心打翻了醋坛子了,铁香玉一路跟着他们同行,几乎和她一样,是跟杨怀仁形影不离的。 这种担心对杨怀仁来说有点多余,但兰若心并不这么想,铁香玉毕竟也是个大美女,因为比她还年长了几岁的缘故,无论样貌和身段都显得更有女人味一点。 倒是杨怀仁觉得有两个貌若天仙似的女人为他争风吃醋,作为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曾经的小迪奥斯,还是免不了心里有一些暗爽。 高升泰的相国府距离大理皇宫不远,大概只有二里地的距离,从正门前看上去,这座府邸的气派程度连杨怀仁的新府邸的一半都没有,大门也跟大宋一般的官员府邸相仿,院墙也并不太高。 这个点,大理城的街面上几乎很少有人走动了,也没有什么勾栏酒楼在夜间营业,所以街上的商家连灯笼也没挂了几只,一切都黑乎乎的,只剩下孤零零的月光洒下来,勾勒出建筑无的一个模糊的轮廓。 不过高升泰的相国府门前还是十分明亮的,大门前四支偌大的宫灯高高挂起,映照出了门楣上两只貔貅威严的脸色。 杨怀仁他们几个躲在几十步外的一个黑暗的巷子里观察,相国府的大门此时仍旧是打开着的,而且不断的有人进进出出,其中不少人都是穿着大理官员的服饰。 从大理城的百姓口里听回来的消息,大都是夸赞高升泰的,其中有一条便是高相国日理万机,不辞劳苦为大理百姓处理国事,经常忙碌到深夜才能休息。 这样的夜里,高升泰府邸门前还络绎不绝进进出出的人,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不过也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解读,大理变天了,朝堂上的官员们为了自己的前途,或者仅仅是为了自保,也要找机会向将来的大理国王表忠心的。 事情总是有两个不同的面,通过看到的东西的出来的结果,从不同的角度去看,自然也是截然不同的结果。 杨怀仁看了一会儿,觉得起码从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出乎他预料的事情,就在他正要准备回客栈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顶小轿里走出来,四下看了一眼周围,便走进了高相国府…… 正文 第855章:柴致祖的大计划 铁香玉看清了从小轿上走下来的男子,便下意识地看向了杨怀仁,恰好迎上了杨怀仁灼灼的目光。 杨怀仁也不知为什么,在他眼里铁香玉确实是为美女,可一直以来她要强和有点固执的性格却并没有吸引杨怀仁格外的关注。 也许是因为家中已经有了妻儿,身边还有一位深情的未婚妻,让杨怀仁并不在对铁香玉有什么超越普通友谊的想法。 可两个人之间却有一种难得的默契,铁香玉总是能洞察到他内心的想法,说话虽然顶了点,可总是能说到点子上去。 而更多的时候,根本就不需要语言,就这么对视了一下,杨怀仁便就懂了,那个刚刚走进了高相国府的男人,就是那个花了高价请龙门镖局跟踪他的人。 这个人杨怀仁接触的其实也不算多,不过却非常熟悉,正是沧州柴氏家族的家主柴致祖。 柴致祖的出现,铁香玉也只不过是觉得尴尬,更深层次的内情,她却是不太明了的。 杨怀仁这边就是越想越觉得可怕了。首先就是柴致祖这个人,差不多和他以前想象的一样复杂,对他预谋造反的判断,也差不多是靠谱的。 他刻意结交江湖人士,不断的笼络当地的人心,还有曾经养了一个山贼窝梁山,就足够证明他早就有了造反之心了。 那他突然出现在了大理,还成为了刚刚篡夺大理王位的高升泰家的客人,他是有什么样的居心,恐怕不难猜到。 大宋的西南出点什么乱子,对柴致祖来说是极其有利的造反条件。也许在他眼里,高升泰是一个和他一样有野心的人,他们交往之中,很可能会有不少的共同话题。 单纯的去猜想的话,大概是柴致祖想从高升泰这里得到一些什么,然后许给高升泰一些未来的好处,比如,大宋西南的数州数县的土地,来换取高升泰的支持。 杨怀仁越想越觉得事情开始变的危险了。如果高升泰听信了柴致祖的劝说,只需要佯装出兵逼近大理和大宋的边界,那么大宋的西南几路,便会受到难以想象的威胁。 等大宋召集禁军发兵西南来应对西南的危局,那么在北方就会因为兵力空虚,从而产生了更大的危局,契丹人和西夏人绝不会意识不到这一点,一定会视作是在大宋身上得到好处的一个大好机会。 而到时候大宋就好比是一块肥肉,不管是狮子还是豺狼,都会想着冲上来咬一口。 假如到时候柴致祖也起兵造反,凭借他在河、北和山、东等地声望,一定会有一些江湖中的三教九楼来投,加上他多年的准备,也一定会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赵煦重新掌权,皇位本就不稳,朝堂上的争斗又贬谪和流放了大批的官员和文人,早就在士人中间造成了一些不满的情绪。 赵煦还重用新人施行新法,表面上看好像是很顺畅,可真正到了基层上,其实老百姓也是出现了很多不适应和反对的情绪。 照样子发展下去,大宋到时会变成一副什么样子,杨怀仁实在是不敢想象下去了,而柴致祖这一招调虎离山和连环之计,可谓老谋深算。 另一点,杨怀仁来西南,表面上是象征性的按照朝廷的管理定期的派朝廷官员来巡视西南,准确的说却是赵煦暗中给他一道旨意,让他暗中来大理斡旋大理内部的关系,目的是不能让大宋西南出什么乱子。 可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柴致祖又是如何知晓的这个消息? 一种可能就是柴致祖聪明绝顶,当他得到大理高氏和段氏之间的事情之后,便高瞻远瞩看到了未来即将发生的一切,才想出了一整套的计策。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杨怀仁看来柴致祖这个人也太精明太可怕了,不过这样的几率应该不算高,当初梁山被杨怀仁一把火烧成了白地,柴致祖那种后知后觉,似乎不像是有超人的智慧和远见。 那么剩下另一种可能,就是他手眼通天了,无论是朝堂上,还是皇宫之中,都有他暗中安插的棋子,无论是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或者是皇帝的一言一行,哪怕是最隐秘的事情,他都是一清二楚的。 因此他才能得到很多别人无法想象的秘密消息,然后从这样的消息里,经过分析得出了一个对未来局势发展的判断,然后构想出一套对他造反最优利的计策来,接着付诸实施。 杨怀仁觉得这种情况可能比较接近事实,那么接下来他花高价请了汉中龙门镖局的人来跟踪杨怀仁,他却抢先一步先行来到大理,就是怕杨怀仁耽误了他的大事。 如此猜测的话,似乎一切也都变得顺理成章了,只是柴致祖没有想到,杨怀仁利用自己的个人魅力和许给龙门镖局更大的好处,加上一些小巧合和小算计,让铁香玉反水交代了一切。 也正是因为这样,让杨怀仁想起了柴致祖这个人,或许之前还不能百分百确定,但当杨怀仁看到了柴致祖的时候,便很快想通了很多事,也几乎快要看透了柴致祖的整个造反大计划。 不过庆幸的是,事到如今,柴致祖大概还没有说动高升泰配合他的计划,那么对杨怀仁来说,就还有机会去破坏他的计划。 大约只过了半柱香的工夫,柴致祖便沉着脸从高相国府上走了出来,脸色似乎有些焦躁,似乎印证了杨怀仁的猜测,他还没有成功劝说高升泰帮他。 他坐上了小轿,便要匆匆离开。杨怀仁忙对小七说道,“小七哥哥留下来继续带人打探高升泰的消息,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看有没有什么怪异的事情发生。” 接着他转向了兰若心和天霸弟弟,“咱们三个,我觉得应该跟着姓柴的去看看,这个人对大宋来说,可是一个更大的威胁,必须搞清楚他的详尽计划是什么。” 最后杨怀仁才转向了铁香玉,“铁总镖头,那个……你要怎么办,我也没有权力支使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正文 第856章:人不见了 铁香玉讪讪一笑,“他不是出钱让我跟着你嘛,你去哪我就去哪好了。” 杨怀仁点头报以微笑,铁香玉这话就是跟着他去帮忙了,只不过用一种矜持的语气说出来而已。 四人便跟小七分开,在黑暗里跟在了柴致祖的小轿之后。 起先双人抬着的小轿走的也不快,杨怀仁他们几个也只能远远的跟在后边,以防被柴致祖觉察出什么不对。 但走出一里地之后,小轿便忽然加速了,杨怀仁心中有些怀疑他们被柴致祖发现了,便示意大家停下脚步。 天霸弟弟身形最大,尽管是躲在阴影里,但总也难免露出些行藏,便疑惑道,“仁哥儿,是不是我……被发现了?” 兰若心也觉得事有蹊跷,便劝道,“不如我和铁总镖头继续跟着,看看柴致祖在哪里歇脚,让天霸陪着你回去等我们的消息吧。” 杨怀仁思考着事情,摇了摇头,“应该是没发现我们,我们跟踪的距离,还有这阴暗的夜色,实在很难发现我们。 小轿突然加快了速度,应该是轿中人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做,所以才吩咐轿夫加快了脚步。 即便是真的被他发现了,我想也应该没什么问题。柴致祖本来就知道我们会来大理的,遇上了也不过是预料之中的事。 而且眼下他加上两个轿夫也不过才三人,我们四个人里有三个是高手,怕他作甚? 若不是要知道他来大理还接触了什么人,又有什么人和他一起来了大理,他们在一起在计划着什么,我都想拦住他的轿子抓住他质问他一下。” 铁香玉听罢这样的言论,忍不住嫌弃地说道,“你问他他就会跟你说吗?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自然有数,你觉得那样做有什么意义? 而且话也别说的太满,更别以貌取人,你如何知道那两名抬轿子的轿夫,就一定不是武林中的高手,武功就一定比我们弱?” 杨怀仁心中有点不服气,可铁香玉每一次顶撞他,还都说的非常有道理,让他又不知道如何反驳。 正在犹豫不定之间,铁香玉拿手指捅了捅他,“到底跟不跟?那小轿可越走越远了。” 杨怀仁忙抬头去看,轿夫的脚步越来越密,转眼之间已经走出去老远的距离,眼看着就要消失在黑暗之中。 他咬了咬牙,“跟!” 说罢铁香玉和兰若心早就一跃而起冲了出去,天霸弟弟和杨怀仁不会轻功,只能继续躲在墙角的黑暗里尽量压低了脚步声跑着跟了上去。 又走了差不多二里多地,眼看着离大理城的东门处已经不远,可此时城门早已经关闭了,小轿却依旧朝着东门的方向一路而去。 也幸亏杨怀仁一直以来修习内功没有偷懒,加上之前在龙武卫的时候天天早晚跑越野,一路跟下来,他还没有觉得身体又任何不适。 就在小轿眼看着要到东门门口的时候,忽然左转,隐入了一个小巷子里。 四人跟了过去,发现小巷子很狭窄,都不足一丈的宽度,两边也都是普通的民房,更没有什么大的院落。 杨怀仁躲在小巷子口往里边黑暗里瞅的工夫,铁香玉生怕这样的小巷子里道路曲折容易跟丢了小轿的行踪,便窜上了墙头,转眼便不见了,兰若心见状也跟了上去。 而杨怀仁和天霸弟弟只能摸着墙往小巷子里走,正如铁香玉事先判断的一样,这样的小巷子虽然狭窄,走进来却是四通八达,路口特别多,要不是铁香玉当机立断,可能他们早就把柴致祖跟丢了。 巷子里特别黑,似乎连微弱的月光都照不进来,地面上是寻常的土路,连轿夫的脚步声也听不见了。 杨怀仁和天霸弟弟很快就找不见了小轿的踪迹,连进来的路线也差不多要忘记了,在巷子里像是无头苍蝇一般瞎转没什么区别。 正当他们瞎走到一个小院的门前,杨怀仁忽然感觉脑袋被谁那小石头扔了一下,他抬起头来,借着微微天光便看见了铁香玉的一脸鄙夷。 她在墙头上小声说道,“别瞎转悠了,快进来。” 紧接着二人便看见小院的小门打开了,露出兰若心的脑袋来,正着招手示意他们进去。 杨怀仁和天霸弟弟走进了这座看起来很寻常的住家小院,发现柴致祖刚才乘坐的小轿便孤零零的停在院落的中间。 兰若心重新掩上门,一脸狐疑地叹了口气,“唉,还是跟丢了。” 杨怀仁诧异地指着小轿,铁香玉从墙上飞下来道,“轿子还在,可人不见了。” 小院子并不大,三面是普通的院墙,另一面便是城墙,院子的门朝西,南北则是各一排小屋子。 天霸弟弟问道,“屋里呢?也没人?” 铁香玉摇了摇头,“刚才我们跟过来的时候,见小轿进了这个院子,我自然不能现身跳下来。 等我和兰当家的慢慢移动到这座院子的墙头上,便只看见了小停在这里了,我们以为人已经进了屋子,便上了屋顶。 可奇怪的是,两间屋子都没有点灯,等了一会我觉得很蹊跷,便揭了瓦片往屋里瞧,可屋里太黑了,而且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时我们才知道事情不太对了,明明看见了他们是走进了这座院子的,而且轿子也在,可三个大活人,怎么就凭空不见了了呢?” “屋里察看过了?” 兰若心摇了摇头,“怕有什么机关,所以还没有,不过从屋顶上看,屋里确实没人。” 铁香玉也说到,“别废话了,要是屋里有人的话,我们还能在这里悠闲的聊天吗?” 杨怀仁彻底给整蒙了,深吸了一口凉气,“那咱们点了灯进屋看看吧。” 兰若心掏了火折子吹了几下,便又一个火苗燃烧了起来,她和铁香玉对视了一眼,便走在前边,怕屋里有什么机关,便把杨怀仁挡在身后。 南面的屋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铁香玉稍顿了一下,确定屋里确实没有任何动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正文 第857章:上天入地 人的胆子大不大,其实和人有没有牵挂有很大的关系。 要是放在以前,杨怀仁还是对这样探险一样的事情是会感到非常兴奋和刺激的,可如今不同了,做什么事情之前,都会想起他的一双年幼的儿女,总想着他这个当爹的身上有很大的责任,万事都要小心,绝不能出什么意外。 所以当他被两个女人护在身后的时候,他没有觉得一点不自在或者丢了大男人的面子,他有几斤几两,心里清楚得很,动动脑子耍耍小聪明或者动动口耍耍嘴皮子,他自认第二恐怕没人敢认第一。 可论起武功来,他修炼的内功也顶多让他会调整气息和合理利用体能,真遇上练家子交手或者被人家暗算,那就抓瞎了。 迈进黑漆漆的空房间的那一步,杨怀仁不自觉地浑身激灵了一下,好像这个小小的房间化作了无底的深渊一般可怕。 而等到走在前边的铁香玉摸索着点燃了一盏油灯,众人才发现这个房间确实很小,和普通的住户的房屋格局并无二致。 一张简单的桌子,几把圆凳,一张床,一个衣柜,再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了,一眼就把整个房间看了个干净。 那三个进了院子的大男人消失的疑惑还在,可杨怀仁却不知为何变得轻松起来。铁香玉猜到了另一个房间也一定是跟这个房间一样,不过还是亲自过去点了油灯察看了一番。 四个人再聚在一起,就只有面面相觑了,天霸弟弟挠着脑袋瓜子,实在想不通三个大老爷们凭什么不见了身影,而兰若心则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下,然后去检查床和衣柜,好像会有什么机关密道一般。 可她检查了半天,还是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太奇怪了,床下和衣柜下面铺了石砖,可我试过了,下面都是实的,并没有密道。” 杨怀仁这下愣住了,在他的猜想里,小轿既然进了这个院子,那么人就是一定是从这个院子里的某个隐秘的通道转移走了的。 就像以前看过的影视剧或者小说里说的,床底下,或者地底下一定有个入口,下面是一条不知通往哪里的密道。 可兰若心和铁香玉检查了很久了,两个房间里都没有他想象中的那种密道可供那三个大男人逃走。 这就太奇怪了,杨怀仁疑惑不解地自言自语道,“那可是三个人啊,没有道理就这么凭空消失了的啊? 就算是会上天入地,大变活人,也总要有个符合科学解释的理由,入地的入口找不出来,难不成是长了翅膀飞了不成?” 铁香玉立即就否定了他的观点,“不可能!我远远地瞧见小轿进了院子,却没见有人施展轻功飞走,而且据我所知,柴致祖也并不会武功,就更莫说是轻功了。” 天霸弟弟愣住了,学着杨怀仁的口吻道,“我勒个去,这没有科学道理啊!那三个人既没有上天,又没有入地,那他们去哪儿了?” 杨怀仁滋啦着嘴巴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仔细想了想,“不可能的,咱们的判断不可能有错!如果铁香玉没有看错,那可以排除了他们上天的可能。 那么剩下的他们可能离开这个小院子的方式,只剩下入地了,眼下没找到入地的入口,那也只不过是他们把这个入口隐藏的特别好,咱们一时之间还没有发现而已。” 兰若心非常同意杨怀仁的判断,她也学着他的样子闭目凝思了一下,忽然睁开眼道,“如果像仁哥儿说的,那么很有可能那个入地的入口并不在屋里,也可能就在院子里。” 众人恍然大悟,兰若心说的有道理,一开始她和铁香玉在两个房间里没找到机关暗道,也是她们被以往的经验给固化了思想了,院子里有暗道,并不一定非是在房间里。 四人走出房间重新回到院落里,院子其实也不算大,六七丈见方的样子,地上铺的普通的石砖,靠墙的地方还摆了不少各色的花盆,城墙下的一个角落里还有一章石桌,也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天霸弟弟走走停停,不断的用力踩着地面,可返回来的力道和声响都证明了院子的地面都是实心的。 他走了一圈,也踩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密道的入口,最后只能回到杨怀仁面前,无可奈何地摊开手摇了摇头。 杨怀仁这下彻底懵了,这不可能啊!难道柴致祖和他的两个轿夫手下会隐身术不成? 他重新扫视了一圈这个院子,最终注意力停在了那顶小轿上。他看了看小轿停放的地方,又扭头瞅了瞅小院不大的院门,隐隐地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 这时天霸弟弟有些怄气,心里火气没处发泄,越看刚才他们跟踪的那顶小轿越是不顺眼,便忽然猛地一脚朝那个小轿踹了过去,口里骂着,“你姥姥的,人到底去哪儿啦!” “啊!” 杨怀仁来不及阻拦,天霸弟弟早一脚踹了出去,可那一脚踹在小轿的底座上,明明也听见木质的小轿底座碎裂的动静了,但接着却是天霸弟弟一声惨叫,捂着脚跌坐在了地上。 杨怀仁赶忙冲过去看,却只发现天霸弟弟的右脚肿了起来,天霸弟弟则疼得龇牙咧嘴,结结巴巴地指着小轿的方向叫道,“石,石,石头!” 兰若心和铁香玉大惊失色,连忙一人一边把小轿抬了起来扔到一旁,却惊讶的发现小轿下边竟然是一个井口,而天霸弟弟刚才便是一脚踢在了井口稍稍凸出地面的石沿上。 杨怀仁这下便立即意识到刚才看着小轿内心里那种隐隐的奇怪了。 院子的门并不大,小轿抬进来就很困难,他们明明可以把小轿停放在门外的,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把小轿他了进来,这是疑点之一。 而小轿停放在院子的正中间,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怪异,但是按道理就算轿子抬进来了,为了方便坐轿子的人,也应该把轿子停靠在屋子门前,轿门朝向屋子的门口才对。 但轿子听在院子中间,不仅轿夫多走了路,坐轿的人也不方便,这便是疑点之二了。 正文 第858章:密道(上) 铁香玉拿了油灯过来,往院落中间的那口小井了照去。不过可惜油灯的光线实在不算很强,而小井貌似又很深,大概只能看到井口一下两三丈的深度,再往下,便是一片漆黑了。 “难道他们三个是从这口小井离开的?”铁香玉问道。 天霸弟弟示意他并没有什么大碍,杨怀仁才放开他,来到进口往里看了看,“看来这也是唯一的可能了。” 兰若心大致量了一下井口的直径,“这口井也只有两尺多点的直径,身材胖一点的人都下不去。” “是啊,”铁香玉接了话,又看向了杨怀仁,“如果他们三个真是从这里走的,那咱们还要继续跟下去吗?” 杨怀仁也有点拿不定主意,这口井在黑夜里看确实有点可怕,伏下身去用耳朵听,一点也听不见井底的动静,根本就无法判断井底是不是有水。 而且它也确实很太深了,谁也说不准井底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人在面对未知的环境的时候,总是会产生一些恐惧,特别是这种幽闭的深井,总是会有一种细思极恐的感觉。 可转念一想,既然跟了柴致祖到了这里了,如果就这么放弃,那么这一趟就白来了,还有逻辑上的一点理由在催促着杨怀仁继续跟踪下去,那就是既然柴致祖可以下去,那么就代表井底也许并没有那么可怕。 所有的恐惧,其实都来自于人的内心对未知环境的敬畏,再仔细想想,这口井肯定是一个地下暗道的入口,既然是暗道,那就是说井底还有别的路,那些想象出来的猛鬼怪兽,只不过是内心里产生的阴影罢了。 铁香玉见杨怀仁一直犹豫没有发话,便说道,“我觉得可以下去继续跟,时间已经耽误了很久了,如果再不下的话,可能就真的跟丢了。” 杨怀仁点点头,“嗯,说得对,柴致祖既然搞的这么神秘,那么他一定还有更隐秘的阴谋,咱们如果就这么放弃,可能就没有机会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了,将来要应对,就会完全处于被动的局面。” 他接着扭过头来对坐在地上的天霸说道,“咱们四个人,也不能全部下去,必须留一个人在井口守着,万一这是个陷阱,等咱们全部下去了,一旦有人再从上边把井口堵了,那咱们在井下全部都得抓瞎。 天霸,你脚受了伤,不如你留在进口守着,若是明日天明我们还没有回来,你便去找人回来救我们。” 天霸弟弟似乎不太请愿,强忍着肿痛的右脚跳了起来,“我,哎呀,我没事的,再说若是弟弟不再哥哥身边,那谁来保护哥哥呢?” 铁香玉有点急躁,对天霸弟弟怒道,“你就别逞能了,你看看这个井口的宽度,你觉得你那个大身体能下得去吗? 叫你守在井口,也是保护我们三个的安全,明天日出若我们回不来,你还能去找人来帮忙!” 兰若心似乎有点担心杨怀仁,“你真的也要一起来吗?不如你和天霸一起守在进口,我跟铁总镖头下去就好了。” 杨怀仁笑着摇了摇头,“没事的,很多事情,不光是需要你们的武功,有一些时候,也是需要我的头脑的。” 兰若心担忧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那我去找绳子。” “不用了,”铁香玉叫住了她,指着井口下的石壁道,“你们看,井下的石壁上有些人工开凿的石臼,我想很可能就是利用这些石臼来攀爬的。” 三人便顺着石壁上的石臼,缓缓往井下移动,铁香玉自告奋勇走在最下边,兰若心紧随其后,而杨怀仁则最后一个下去。 铁香玉和兰若心都是有些功底的,都可以一边往下攀爬一边腾出一只手来拿了一个油灯,三人越是往下,也发觉井下的空间渐渐变得宽阔了起来。 大概下爬到大约离井口十余丈的地方,才终于看见了井底,发现这是一口干涸了很久的枯井。 或者可以说,这口井的存在,本身就不是为了开挖了用来取水的,而确实只不过是一个地下秘密通道的入口,地面上做成了井的样子,也许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井底十分平坦,大致有近一丈见方,三人很快便看到了一个拱顶的洞口。洞口不算宽阔,高约七尺,宽约三尺,只能一个人通行的样子,若是个头高大一些的话,跟本连腰也直不起来。 借着油灯的光线,还能看到洞口当初被开凿时候的痕迹,再往洞里望去,是一片更阴暗的漆黑,根本无法判断这条通道究竟有多长。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是一条不知道会通往何地的地下密道。” 铁香玉说罢继续走在最前边,而兰若心这次把杨怀仁放在中间,她缀在最后保护杨怀仁的安全。 三人便小心翼翼地顺着密道缓缓前行,一路上两旁的石壁都有开凿的痕迹,也并没有发现中间有什么暗室或者机关。 不过杨怀仁从暗道的开凿方向计算,这条密道应该是出城的一条密道,只不过密道太长了,三人走了三百多步的距离,却还没有发现另一个出口在哪里。 杨怀仁开始变得有些忧虑,这么走下去也不是办法,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铁香玉叫道,“快看!” 杨怀仁探了探脑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发现前边十几步外的密道忽然变得宽阔了起来,好像是一个密室,而且密道的路途也被一道巨大的石门挡住了。 三人走上前去,把这个小石室仔细观察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但是那道石门却是花岗岩制成的,而且单单从一边来看,也判断不出这道石门有多么厚,石门中间的门缝也合得严丝合缝,更没法看到石门的另一边是什么。 铁香玉试着双手顶着石门用力推了一下,发现无论她怎么用力,可石门依旧是纹丝不动。 “别傻看了啊,来帮忙啊!” 铁香玉叫道,杨怀仁无奈地走上前来,没有去推石门,而是把她拉到了一边,“你是不是傻啊,别说咱仨了,就是咱们来三十个人,这道厚重的石门也推不开!” 正文 第859章:密道(下) 铁香玉没好气地扭头怒道,“那你说怎么办?石门打不开,难道回头不成?” “那倒不一定。” 杨怀仁笑道,“铁总镖头啊,亏你自称是个江湖中人,面对一道石门,难道你就只想到用蛮力推开? 咱们三个推不开,那柴致祖他们三个人也一样推不开,那你再想,他们又是如何过去的?” 铁香玉恍然大悟,“有开门的机关!” 说罢她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情急之下行为似乎有点蠢,再去看杨怀仁的时候,发现他一脸坏笑,便伸胳膊拨拉了他一把,“你笑个屁啊,快点找机关吧。” 三人便借着油灯的光线在石门上摸索,可石门上一没有门把手,二没有明显的凹槽,那个开门的机关也不像是装在了门上。 铁香玉和兰若心便左右一人一边,从里石门不远的石壁上寻找看看有没有不寻常的地方。 兰若心忽然叫道,“这里!” 杨怀仁和铁香玉凑了过去,发现兰若心指向了一个石壁上凸出来的有手掌那么大石头,再看看这块石头周围,确实都是和其他地方差不多的石壁,只有这块石头在这里显得特别突兀而不合理。 兰若心抬手上去用力按了一下那块凸起的石头,可无论她怎么用力,石头依然纹丝不动,她顿了顿,觉得既然按不动,那可能是拉,便又握着石头的边缘意图往回拉,可还是没有拉动。 “怪了,”兰若心皱着眉头道,“石壁上也只有这块凸起的石头最是特别了,可按它它不动,拉它也拉不回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怀仁也糊涂了,石门附近也实在是没有别的什么可疑的地方了,如果不是这块凸起的石头,还能是哪里是启动这面石门的机关呢? 他抓着兰若心端着油灯的手抬起来,凑近了那块石头仔细观察,发现那块凸起的石头好像是从石壁上长出来的一个大疙瘩一般,石头周围也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他又把油灯在石头周围转了一下,也是正常的石壁,并没有什么蹊跷之处。 看着兰若心和铁香玉迷惑不解的样子,杨怀仁深吸一口气,用力闭上眼睛,努力去想这块石头非常奇怪的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兰若心和铁香玉见他好像非常努力地在思考,也不敢打扰他,过了好一会儿,杨怀仁忽然睁开了眼睛,又拉着兰若心的手,却是向下蹲了下去。 兰若心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只得跟着蹲了下去,铁香玉惊疑地自言自语道,“难道机关会在地面上?” 杨怀仁没有回答,而是仔细的观察地面上什么东西。 他发现这条密道的地面其实也大都是石头的,只不过可能是开凿的时候工人人来人往的,带进来不少密道外的泥土,时间长了便被踩得仿佛成了夯实后的泥土路面。 当地的泥土是泛着红色的红棕色的土壤,和灰白色的石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就在那块凸起的石头正下方,杨怀仁发现了红棕色的土地上,浅浅地浮了一层白灰色的灰尘。 杨怀仁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把身旁的兰若心和铁香玉给吓了一跳,铁香玉问道,“怎么了?” 杨怀仁胸有成竹的笑道,“我知道这个机关怎么用了!” 说罢他站在了石壁上那块凸起的石头前,把手放了上去,不按也不拉,而是抓紧了石头相对较窄的一面,用力试着扭动起来。 这一扭之下,三人惊奇的发现那块石头竟然动了,跟着杨怀仁的力道竟然旋转起来,和石壁摩擦着发出“嗤嗤”地声响。 而此时从石门的方向忽然传来了铁链和轮轴碰撞的声音,紧接着那道石门忽然向前方打开了,等杨怀仁把石头扭动到不能再转动了,石门也恰好打开了最大的角度。 三人大喜,杨怀仁叫道,“走!” 说罢他便松开了石头,心中高兴他找到了打开石门的办法,便兴奋地冲了过去,可他迈过了石门的第一步,便发觉脚下的地面似乎往下陷了一下。 杨怀仁意识到事情不好,大概是踩到了什么陷阱的启动机关了,可这时再想收住那股子往前的冲劲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蒙着头继续向前冲,迈过了那块陷下去的石头,赶忙回头对身后的人叫道,“小心!” 突然之间石门这边的两侧墙壁上,分别有一支羽箭从隐秘的孔洞里射了出来,方向正好是杨怀仁所停住了脚步所在的地方。 杨怀仁这是脑袋里只剩下大骂那个设置了这个陷阱的混蛋阴险,还有自己兴奋之下太过于鲁莽。 脑海里忽然就像是过电影一般,家里两个襁褓中孩儿的可爱笑脸出闪现在他眼前,可一切都晚了,眼看着前后两支羽箭马上就要射入他的身体。 说时迟那时快,他都已经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那一刻的来临,却感到身体忽然飞起来一般,并继续向前倒去。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似的,脚步也放缓了许多,杨怀仁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发现是他身后的铁香玉铆足了力气奋力向前一跃,然后抓紧了他的身体把他他推开。 而那两支射出来的羽箭,也放慢动作一般相互射去,擦着他们飞出去的身体掠过,然后向着对面的石壁射去。 铁香玉的轻功真是不错,反应也很快,当时也幸亏她就在杨怀仁身后,这奋力的一跃,恰好把他推开,并抱着他一起向前摔落在地上,发出“扑通”的一声。 那两支羽箭就这么躲过了,箭尖射在了石壁上,发出清脆的一声,然后弹飞,在空中华丽地转了几个圈,最后摔落在地面上。 可走在最后边的兰若心准备冲过来的时候,石门竟猛烈而急速地重新关闭了回去,兰若心情急之下慌了神,想猛地向前冲,争取在石门关闭之前从门缝里冲过来。 可厚重的石门关闭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她没有赶得及在关闭之前冲过来,身体却重重地撞在了关闭的石门上,“嘭”地一声之后,她被弹飞了回来。 正文 第860章:被困密道 大理城地理位置很好,背靠苍山,面朝洱海,加上大理近百年来也没有什么外敌的威胁,所以大理城是没有护城河的。 通往大理城的主干道是南门外的官道,而出东门,一路走下去便能到洱海边。 因为这一片地方地势平坦,土地肥沃,便有不少当地的居民开垦了田地来耕种,一年下来如果和风沐雨的话,收成也算是不错。 也正因为这样,东门外便逐渐形成了一片居民区,特别是不少城内的商家富户,都在东门外盖起了大宅,一来收租方便,二来住在城外,毕竟更加清静。 正是是在这片祥和的居民区里,有一座看上去还算普通的占地二三十亩的大院,院子也不知道是城里哪位富贵人家的,由于和邻里之间很少打交道,所以周围也没有人关心隔壁住的是谁。 这天夜里院子里和以往一样安静,只是正堂里还亮着灯,一个穿着少数民族服装的中年汉子,和一个年纪相仿的汉人汉子坐着在说着什么。 汉人汉子的脸上似乎带着些忧虑,不过用花布缠了头的汉子总是大大咧咧地哈哈大笑着,仿佛并没有在意。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又走进来一个年轻人来,眼神奇怪地看了一眼汉人汉子,躬下身去趴在缠头汉子耳朵边上说了些什么。 年轻人本来这样说话好像是防范了外人,可缠头的中年汉子好像蛮不在乎,听罢竟惊讶地大叫了起来,“你说什么?密道的机关被触发了?这……怎么可能呢?!” 缠头汉子本来还大声笑着,说完了这句,脸色便沉了下来,瞪大了两只牛眼看向了汉人汉子。 汉人汉子也明白发生了什么,疑惑道,“难道我被人跟上了?” 缠头汉子有些生气,埋怨道,“真他女马的放大废屁,不是你还能有谁?这密道我们可是挖了快三年才挖通,叫你用了一次,便被人发现了,要是坏了我的大事,看我怎么跟你算账!” 汉人汉子似乎很镇定,他凝眉想了一下,便猜到了什么,特意放缓了语速道,“乌蛮王莫急,柴某已经猜到是谁了。既然他触动了机关,那么可以肯定他现在已经被困住了,所以并不会走漏了这条密道的消息。” 缠头汉子听罢摸着下巴想了想,觉得柴致祖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密道里虽然进了人,可如今那人触动了机关,一定已经被困住了,既然不会暴露了这条密道,那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阿满,带几个人把困在密道机关里的人抓住,关在地牢里,过会儿我便去看。” 那个被称作阿满的年轻人眼睛很阴郁,还是怀疑地看了一眼柴致祖,这才对乌蛮王抱拳施了礼,然后退了下去。 …… “仁哥儿!仁哥儿!你……俩,没事吧?” 兰若心忍着浑身剧痛爬起来,一直爬到石门边上,有气无力地拍打着石门,而杨怀仁在另一边也冲向了石门,不过这一次他十分小心,特别注意到了脚下,没有再一次踩到石门这边的机关。 杨怀仁回头看了一眼铁香玉,见她也已经爬了起来,看样子不想是有事,便答道,“我和铁总镖头都没事,你呢?还好吗?” “我没事,你没事就好。” 铁香玉这会儿也走了过来,有点不耐烦地说道,“没工夫让你俩唱卿卿我我的催泪大戏,兰当家的,你要是没有什么大碍,赶紧起来,去扭动机关把门打开。” 兰若心这才想起石门是可以打开的,赶忙爬起来,找到跌落在地上幸好没有摔灭了的油灯,找到了那块凸起的石头,用力扭了下去。 石头像刚才一样转动起来,发出“嗤嗤”的摩擦声,但奇怪的是,石门这一次并没有开启,而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兰若心见状心中大急,松开那块石头,等它转回到原位,又扭了一次,可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杨怀仁在石门另一边疑惑地问道,“若心,你扭了吗?” 兰若心有些急躁,想着心上人被关在里另一边,感觉好像就这么与世隔绝了一般,忍不住鼻子一酸,带着哭腔道,“我扭了,和你刚才一样也扭动了,可是石门却没有打开,我,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杨怀仁心中大叫不好,却还是温柔地说道,“你别着急,冷静一下,也许是你扭错了方向,你朝另一边扭一下试试。” “哦。” 兰若心刚才有点慌神,也不记得杨怀仁是朝哪个方向扭动的石头,这回等到石头转回到原位,又试着用力朝另一个方向扭动。 可另一个方向根本就扭不动,无论她怎么用力,好像卡住了一般,怎么都没法让石头转动半分。 “另一边,另一边扭不动,是死的!” 杨怀仁忽然意识到什么了,便对铁香玉说道,“完了,可能是刚才我踩到了地上的陷阱,另一边打开门的机关自动被锁死了,若心再怎么拧也不管用了。” “那咱们真死定了。” 铁香玉说着给杨怀仁指了指石门这边的石壁上一块凸起的石头,“这边的机关我也试过了,也不管用了。” 接着又给杨怀仁指了指另一边,“喏,另一边也是死路。” 杨怀仁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去,另一边大约二十步之外,是另一道石门,不用猜也知道,如果设计这些石门的人为了提防和抓住意外的入侵者,只要触动了一次陷阱,那么另一边控制打开石门的开关也一定锁死了。 很奇怪的是,杨怀仁觉得自己从井口进入到这个密道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些害怕的,可这会儿他和铁香玉被关在了这么一个地方,反而不觉得害怕了,心里还觉得有些好笑。 他冲着铁香玉苦笑了一下,摊了摊手,“死就死吧,只是连累了铁总镖头,我心里还真有点过意不去。” 铁香玉对杨怀仁的表现也觉得很奇怪,实在搞不懂这个人到底是胆子小还是胆子大、是真的镇定自若还是没心没肺了,只是没好气的回了一句,“都是我自找的,怪不得别人。” 正文 第861章:铁香玉的情愫 杨怀仁一字一句、回味深长地重复了铁香玉的话,“都、是、我、自、找、的。” 接着长吁了一口气,“我听不出你这句话,是真心的还是违心的,唉……” 铁香玉也不知怎么了,别人对这句话怎么理解她不清楚,但杨怀仁说出这句话,她总是能捕捉到这句话更深层次里的含义。 “随你的便。” 她笑了笑,随即自若地坐了下来,“这会儿咱们被人家瓮中捉鳖,你还有心思考虑别的事情,真不知道你是真慌张还是假镇定。” 杨怀仁也翻身坐了下来,正对着另一边的铁香玉道,“你就当我有病吧。不过这位大姐,你用词不太恰当,什么叫瓮中捉鳖?骂谁呢?!” 铁香玉忍不住噗嗤一笑,身陷困境下的杨怀仁还有心情开玩笑,便说明他并没有慌乱,接着给他示意了下石门的另一侧,“幸好兰当家的没被困住,咱们还是有机会的。” 杨怀仁镇定的来源被人家这么容易便识穿了,也并不觉得没面子,扭头对着石门说道,“若心,我知道你现在很担心我们,不过这样解决不了问题,你现在还是回头,回到入口,和天霸弟弟去找人来救我们。” 兰若心在石门另一边本是有些慌乱的,眼泪从她通红的眼睛里涌了出来,她心中悔恨刚才那一刻为什么是铁香玉纵身一跃救下了杨怀仁,她觉得应该和杨怀仁一起被困的,应该是她,而不是铁香玉。 但听到杨怀仁镇定的声音,她才冷静了下来,对啊,也幸亏她在石门的这一侧,还有机会回去找人来救他们。 可这一刻,作为一个女人,她却不愿就这么离开自己的心上人,心中莫名的就有一种非常可怕的想法。 好像她转身离开的那一刻,石门的背后好像还有什么致命的机关陷阱,或是什么獠牙巨口的怪兽一般,顷刻间就会要了杨怀仁的性命,这次离别便是永别。 杨怀仁在石门的另一侧自然是听到了兰若心的啜泣声,他安慰道,“若心,还记得曾经清平关城墙之上吗?我们并肩战斗,正是那一刻,让我觉得身边的你,真的很有魅力。” 兰若心听了这句话立即就懂了,从她对杨怀仁的了解里,他明明是喜欢她柔弱的另一面的,也许大多数有本事的男人都有这种心理暗示,保护他的女人,才能显示他男子汉的阳刚之气。 但当日清平关上,却是兰若心拼命救下了杨怀仁,兰若心也清楚的知道,正是那一刻她展现出来的勇气和奋不顾身,感动了杨怀仁,也正是从这一刻起,才让他对她的感情,有了一个重新的定位。 勇气,对,勇气。兰若心扣紧了腮帮子对自己说道。 她深吸一口气,脑袋里也变得清明起来,眼下的情况,她留在这里没有任何的办法,想要救人,只有回头,只有离去。 兰若心忽然站起身来,拾起了地上的煤油灯,看着石门的眼神里充满了深情。 “哥哥,我立即去喊人回来,你们……保重。”说罢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听着兰若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杨怀仁安心地长出了一口气,看向了对面的铁香玉,勉强挤出了点笑容。 这一刻,两个人被同时困在两道石门中间的密道里,他不需要再掩饰什么,也没必要非要装出一副胆大或者无忧无虑的样子,一个安慰的微笑,足矣。 铁香玉表情淡然,不知为何躲开了杨怀仁的目光,扭头看向了另一边。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要躲避杨怀仁的目光,可就是下意识的这么做了,眼睛不看他,但脑子里却都是他那副坏坏地笑着的讨人厌的样子。 讨人厌?不错,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这样的。不过有些时候,比如现在,他的样子好像没那么讨人厌了。 思绪仿佛忽然回到了一个月前,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场景,他明明一点武功都没有,可在她这个江湖中人面前,却没有半点畏惧之意,甚至言语表情上,还有些得意和嚣张。 她想起了他说过的人生三大错觉,人总是会觉得自己掌控了局面。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心里,还会这么想吗? 她又想起了她在走马观花的比试中抢到了花球中的纸条,却没有念出来的那句话,“我要给杨怀仁生孩子”,这一刻心中默念出来,心里竟然没有半点抗拒了,这是为什么? 好奇怪啊,脸上羞得像火在烧,这一刻,一定是脸红了吧? 铁香玉目光里看到了那一盏油灯,忽然觉得它很讨厌,如果没有它,也许杨怀仁不一定能看到她脸上的红晕。 可等她偷偷瞄了一眼杨怀仁,却发现杨怀仁换了个姿势,那样子好像是在打坐,双眼紧闭,嘴唇一张一翕的动着,不知念了什么,却好像是入定了一般。 铁香玉便又开始埋怨,这家伙真是讨人厌,果真是个没心没肺的,这会儿还有工夫去打坐,你真当你颂一道经文,就有满天神佛来救你吗? 或者让他看到自己害羞的脸色,才是最好的吧,铁香玉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可惜,以前她听说很多翩翩公子和美丽的小娘子们,就是从一个害羞的眼神开始的。 把眼神从杨怀仁身上收回来,再看向了那盏油灯,便俏皮地对它道了歉,刚才的埋怨,都是违心的,也许对面的那个男人,已经在她心中如何都抹不去了。 油灯似乎不接受她的道歉,火焰开始渐渐地小了下去,光线也开始黯淡了下来,眨眼间的工夫,火苗最后变成了一个小亮点,最后消失在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杨怀仁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他似乎也知道是油灯的灯油烧尽了,心里总是觉得铁香玉武功虽高,可毕竟是个女人,这样的处境,难免心中会害怕,便开口打趣道,“你要是怕黑,可以坐到我身边来。” 铁香玉心里一暖,可却不知为什么身体本能得抗拒了这个要求,发出违心地“噗嗤”一笑,“怕是你心中害怕了吧?” 正文 第862章:缘分 黑暗里杨怀仁叹了口气,“唉……你说咱俩孤男寡女的,就这么被关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算不算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啊?又是不是缘分啊,是不是应该做点啥?” 要理解这话的意思,得看说话人是一种什么样的口气,杨怀仁的口气可绝对不是要调戏铁香玉,但铁香玉听完这句话,还是难免觉得浑身有点羞臊得慌。 “做点啥?你又想干什么?” “比如……讲个故事,或者讲个笑话活跃一下气氛?” “我可没你那口才,你要想讲的话,那你讲吧……” 黑暗里静了一会儿,杨怀仁忽然道,“不如我就讲个关于缘分的笑话吧,不过嘛……这段子有点那个啥,怕我讲完了你想打我。” 铁香玉心里笑道,杨怀仁这个人缺点很多,但优点也不少,比如在这样的处境之下,他总是有办法调节气氛和心情,让身边的人能保持乐观和放松的心态。 而铁香玉作为一个女人,看待他这个优点就有些矛盾了,一来这样的性格确实特别讨女人喜欢,就像现在的她就是最好的证明,她的心情就莫名其妙的好起来了。 但也正是因为杨怀仁有这样讨女人喜欢的性格,是不是代表了这一刻,她对杨怀仁的那种奇怪的感觉,就是在这段日子的接触里,已经芳心暗许了呢? 铁香玉不敢去想,因为她不知道如何去面对这份感情,少女时候关于将来另一半的幻想里,自己的另一半根本就不是杨怀仁这样的类型,而且他也已经早已经成亲了。 不仅如此,他还是有了一妻一妾,还都为他生了孩子,何况还有兰若心这个红颜知己在,似乎在杨怀仁的心里,早就已经没有了她的位置。可如果不是喜欢他,为什么对他的感觉,又那么奇怪呢?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她也没经历过,没有任何经验的事情,回到目前的环境里,同时也回到现实。 关于缘分的段子?那就肯定是这个段子里是男女之事了,她倒还真想在这样的情况和气氛下听一个这样的故事,就算杨怀仁讲出来有点荤,那也没什么要紧的。 “你讲吧,我们江湖中人什么段子没听过?我保证你讲完了,我绝对不动手打你。” 杨怀仁故意长出了一口气,“那我就可以放心讲了。话说从前,有一只大猩猩,呃……猩猩你知道是什么吗?” 铁香玉一时之间有点懵,本以为关于缘分的段子,一定是男人和女人的故事,却不料杨怀仁段子里的主角竟然是一只猩猩,顿时有点失望。 “知道,和猴子差不多样子,不过体型大一些,毛是黑色的。” “对,对!” 杨怀仁叫道,“没想到你还真是见多识广,咳咳……那我就继续讲下去了。话说从前,有一只公的大猩猩,吃饱了饭没事在森林里溜达……” 铁香玉在黑暗里看不清杨怀仁的脸色,但是从这么生动有趣的声调里,却听得出杨怀仁讲故事讲得很轻松,并没有什么紧张之意。 虽然眼下他们来所处的环境非常幽闭,对于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也是一片未知,甚至不知道他们来还不能活着走出这间密室。 但听了他的声音,铁香玉便忽然遗忘了心底里那种对未来的危险的恐惧,心情也变的平静了许多,连那片无尽般的黑暗,似乎也变温柔了,她十分享受这一刻的感觉。 杨怀仁继续绘声绘色的讲道,“大猩猩正溜达着,忽然感觉脚下一软,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他抬起脚来一看,当时就恶心了,气急败坏地开口大骂道,‘这哪个王八蛋随地大小便?’ 这时从树上走出一只母猿猴来,而且还打扮的花枝招展非常妖艳,她不好意思地说道,‘猩哥,小妹吃坏了东西,偶感不适,不好意思喽’。 公猩猩见那母猿猴生得听俊俏,便色心大起,也不理脚上刚踩了那啥了,色眯眯地对母猿猴**道,‘妹啊,没事没事,咱俩找个地方,聊聊呗?’ 母猿猴见大猩猩长得也蛮帅的,便同意了这个请求,然后这俩家伙找了个隐秘又舒适的地方,聊着聊着,就你侬我侬,最后就那啥了,那啥,你知道是那啥不?” 铁香玉下意识的红着脸点了点头,点完了才想起来此刻伸手不见五指,再回答他的时候便又装作了冷傲的样子,“你这段子也太没意思了。” “别着急,故事还没讲完呢。” 杨怀仁嘿嘿笑着,“后来这俩货就这么走到了一起,再后来有别人问起来他们来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大猩猩就抿嘴一笑,答道,‘这全都是因为猿粪啊’。” 杨怀仁冷笑话讲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可黑暗里的另一边,铁香玉却没笑,让杨怀仁觉得这笑话也许太冷了,铁香玉说不定这会儿早瞪着他,心里暗骂他无聊呢。 另一边铁香玉心里嘀咕着,这都哪跟哪儿啊?大猩猩踩了猿猴的粪便,这也算是缘分?这段子确实没意思……呃……等等,缘分,猿粪…… “噗!” 铁香玉笑喷了出来,“你说的缘分,是猿粪?哈哈……” 杨怀仁微笑道,“还以为你多么高冷呢,原来笑点也挺低,挺亲民的嘛。对啊,缘分就是这么来的。” “我现在后悔了。” “后悔了?这又是为何?” “因为我想打你。” 杨怀仁瘪了瘪嘴,“听说你们江湖中人都一言九鼎的,你要是动手打我,可就是出尔反尔了。” “我铁香玉自然是一言九鼎的,自然不会出尔反尔,答应了不动手打你,自然不会动手!” 杨怀仁正得意,忽然感觉脚被铁香玉踢了一脚,接着听到铁香玉笑道,“说了不动手就不动手,不过我可以动脚。” 杨怀仁也不服输,立即回道,“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都动脚了,就别怪我动口了,你再敢伸过蹄子来,小心我一口利齿。” 两人正闹着,忽然听到另一边的石门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正文 第863章:另一股神秘势力 两人同时看向了另一侧石门的方向,也同时安静了下来。 石门另一侧似乎有人在说话,不过声音不大,杨怀仁和铁香玉离的太远,听不真切。 “嘘,别出声,咱们不如到那边石门边上仔细听听。” 杨怀仁说罢缓缓站起身来,可能是也感觉到了铁香玉站起来了,黑暗里担心谁都看不清脚下,便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恰好抓到了兰若心的手。 兰若心霎时浑身一颤,从手上传来了一阵酥麻之感,可不知为何她的右手好像不听了她的使唤,竟没有收回来,就那么自然而然的被杨怀仁握在手里,轻轻牵着往另一侧石门的方向摸索着慢慢走去。 两道石门之间的密室大概也就二三十步的长度,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杨怀仁怕这道石门边也有陷阱机关,便在走了二十步的时候渐渐慢了下来。 不知为何,他感到此刻各种感官都特别清明,虽然看不见,但是从石门后的说话声,判断出了石门大致的位置,牵着铁香玉移步到离石门大概还有四五步的距离之时,便停了下来。 然后他再尽力向前探出身子,竖起来耳朵,想尽力从石门外不知什么人的谈话里得到点什么讯息。 铁香玉就这么被杨怀仁一直牵着,好似他都忘记了还抓着她的手,铁香玉也想听听外边人在说什么,可这会儿她浑身燥热,双颊羞红,竟什么也听不进耳朵里了。 杨怀仁听了一会儿,可还是听不出门外的人在说什么,可能说的本就不是汉话,或者是当地的口音的原因,听到他耳朵里,实在是没法分析出任何讯息来。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的谈话停止了,接着又是一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似是门外的人又重新走开了,并没有理会他们。 杨怀仁疑惑地轻声问道,“你说他们是不是不知道咱们被困在了这间密室里?” 铁香玉这才回了回神,眼神像是盯着根本看不见的右手幽幽道,“应该不会的,咱们既然已经触动了密道的机关陷阱,他们应该是会知道的。” 杨怀仁此刻也没往别的事情上想,根本就是忽略了他的手还牵着铁香玉,更没从铁香玉不同以往的柔弱语气里听出什么不对。 “哦,那就好。” “好?有什么好的?要是刚才那些人不知道我们被困,只要等兰若心喊了人回来救我们出去,那才是好。” 杨怀仁摇摇头,“就算我们被救出去,柴致祖也跟丢了,搞不懂他在搞什么鬼,我总是心里不放心。” “我们如今这种处境了,你还想着柴致祖?” “对啊,”杨怀仁口气非常认真,“我越来越感觉柴致祖的阴谋,比咱们原来想象的还要大。” “这……还有比密谋造反还大的阴谋?”铁香玉有点难以相信。 “也不是不可能啊。而且这个阴谋,牵扯的人,或者未知的势力,比咱们起先猜测的要多,也要大。” “你又是从而得知的?” 杨怀仁苦笑了一下,“你想啊,这条密道规模这么大,还机关重重,绝对不可能是一股小势力有能力开凿和建造的。 柴致祖,就更不可能了。他的目的毕竟还是在大宋,不可能跑到这么远的大理来开密道玩,从做买卖的角度讲,付出和回报完全不成比例。 而且他的势力也都是在大宋,他的能力和声望也到不了影响大理局势的地步,加上从他最近的行踪来判断,他也只不过比我们早到了大理没几天而已,但这条秘密的隧道没有个两三年,不可能开出来。” “你的意思是说,这条密道早就有了,而且是大理国境内一股强大的势力开挖的?” “嗯,”杨怀仁点点头,“而且应该和大理段氏,还有如今当权的高氏也没有关系。” 铁香玉想了想,“和大理段氏没有关系比较容易理解,但柴致祖刚才刚从高相国府离开,是不是不能完全否定这条密道和高升泰无关呢?” “应该是和姓高的没关系的。你注意过没,这条密道的方向,是自西向东延伸,咱们方才走到石门的距离,差不多离那个井口有近三百步。” 铁香玉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这是一条秘密出城的密道,对高升泰来说,没有必要费力挖这样一条密道出城。” 杨怀仁笑了,“对,就是这个道理。有能力挖一条这样的密道的人,一定有很强的人力和财力资源,又不是大理国前后当权的段氏和高氏,那么就可以猜测,是另一股对大理国皇位有野心的势力了。” “那柴致祖造访了高相国府,却又走了这条密道出城,那他在高升泰和这股神秘的势力之间,又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杨怀仁陷入了沉思,本来他来大理国的目的,在他看来是很简单的斡旋,成功与否,其实只要对大宋没有影响,他都可以交差。 但现在他似乎不这么想了,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目前得到的信息也实在是太有限,他一时之间也无法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这一点,我目前就想不通了,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柴致祖干的一定不是好事。”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唉……” 杨怀仁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还是先想办法从这里出去再说吧。” 杨怀仁深知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想再多也是徒劳,光凭猜,也猜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不如放松下心情,先脱身再说。 他稍稍放松了一下,才发觉他一直都紧紧攥着铁香玉的手,手心里都出汗了,想到铁香玉一直就这么被他攥着,也从没把手收回去,心里又觉得十分好笑。 不过这样攥着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的手,总是有些失礼的,他装作出并没有注意到的样子,收回了手来,“唉,刚才石门后有人,紧张得我手心都出汗了。” 杨怀仁松开了手,铁香玉心里竟隐隐有些失望,有点不自然地也随着说道,“哦,哦,我也是。” 这时,石门另一侧的脚步声,再一次响起…… 正文 第864章:迷烟 石门外又来了几个人,门内黑暗中的铁香玉就算是个江湖女侠,也难免心中紧张,这一次是主动伸过手来抓住了杨怀仁的手。 杨怀仁也只觉得这时人在面临未知的危险的时候一种寻找同伴安慰的动作,也并不多去乱想到男女之情上。 而且作为男人,哪怕他不会武功他内心里也觉得这时候他应该是有责任反过来保护一个女人,便主动反过手来抓紧了铁香玉的手。 从脚步声上判断,门外的人明明走到了石门前了,却没有像刚才一样小声说话,而是好似扳动了一个什么机关,然后便听见一阵“沙沙”声。 可石门并没有打开,而是从石门的上方打开了一个小孔,很快便有一束明亮的光线投进了两道石门间的暗室。 杨怀仁极力地想从小孔往外看,看看门的另一边到底是什么人,可一来因为怕还有陷阱,所以他不敢贸然靠近到石门边,二来小孔大概只有半寸的孔径,石门又非常厚,所以从里边也看不到外边。 “快,快躲开!” 铁香玉忽然叫道,而手上则用力拽着杨怀仁和她一起躲到了光线照射的另一边石壁边。 杨怀仁也明白石门上忽然出现这么一个小孔,很有可能是门外的人在往门里看,或者这个小孔就是门外的人要射什么东西进来攻击他们,便随着铁香玉意思跟着到了石壁边。 只不过他下意识的保护意识特别强,即便铁香玉是个朋友,他还是把铁香玉挡在自己身后,而他站在了前边。 铁香玉也没想到杨怀仁竟然会这么做,心中小鹿儿乱撞似的砰砰直跳,被一个男人这样保护,就算她真是个冰冷美人儿,这会儿心里的冰块也融化了。 可二人盯着那个小孔过了好一会儿,却不见有任何东西射进来伤害他们,杨怀仁疑惑地往前凑了凑,抽动着鼻子说道,“你闻见什么味道没?好香啊……” 铁香玉也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等闻到了那个沁人心脾的香气时,忽然沉下脸来,“不好,快捂住鼻子,这香气……有毒!” 她再想拖着身体开始发沉已经向下倒去的杨怀仁已经来不及了,自己也感觉双腿发软,眼前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眼皮挣扎了几下,还是倒了下去。 …… 杨怀仁是被刺眼的光线照醒的,他试着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眼前却还是只有一篇空洞的白色,眼睛被耀得流出眼泪来。 他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久,觉得光线不那么刺痛眼睛了,才缓缓把眼皮打开。 眼前有几个人,本来正在大声说着话,可见他醒来,便一齐向他看了过来,杨怀仁一眼就看到了柴致祖,而另外几个人,都穿着他也不认识的当地少数名族的服装。 坐在主位上一个缠了头的中年大胡子汉子笑道,“呦,竟然这么快就醒了,哈哈。” “我这是在哪儿?” 杨怀仁下意识的问了这么一句,想动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低下头去,这才发现他被麻绳像是包粽子一样捆在了一根石柱子上,麻绳绕着他的身体和石柱得绕了二三十圈,想动弹一下,根本不可能。 他立即想起铁香玉原本是和他在一起的,立即一副凶狠的样子大叫道,“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呢?” 柴致祖笑眯眯地走到他面前,扭头看向了另一边,“杨郡公,别紧张,铁总镖头在另一边,好着呢。” 杨怀仁顺着他的眼神用力向身后望去,视线快要看不到的边缘里,发现是他身后的一根石柱子上,像他一样的方式捆住了一个女人,虽然因为她这时还没醒过来而耷拉着脑袋,可还是看得出来正是铁香玉。 他长吁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从面前的局势判断,刚才他们俩在密室里,一定是中了对方的迷烟了,那个石门上的小孔,正是对方为了吹迷烟进来才打开的。 既然如今被人绑住了也无法逃脱,再慌张也是没有用的,他只好冷静地去分析眼前的局势。 兰若心回头去喊人回来救他们了,杨怀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所以也没有一个时间长短的概念,只能得出结论,兰若心还没及时找人回来,或者回去找人的路上,遇到了另外的阻滞。 不过既然这里只有他和铁香玉被人家抓住,也能猜测兰若心和天霸弟弟他们应该是安全的,那么只要他能多拖一些时间,就能给兰若心多争取一些找到他们救他们的时间。 偷偷瞄了瞄地面和墙壁,看来这里还是一间石室,不过空间还是比较大的,石壁上和天花板上挂了很多灯笼,石室里光线非常充足。 具体是地下还是地上,就有点说不准了,不过柴致祖和那个貌似是个头领的缠头汉子既然是干坏事,那么应该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石室里其实人也不多,除了柴致祖和缠头的大汉,还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像是个有点地位的,剩下的只有四个像是喽啰的人物站在他们身后,其他就没有别人了。 背后什么情况,他被绑成了这样也看不见,面前则是有两个明显的洞口,应该是出口了。 杨怀仁慢慢镇定下来,柴致祖却笑道,“杨郡公还真是有女人缘,连中了迷香昏倒了,都还有个美丽的小娘子紧紧牵着,还真是让我羡慕不已呢。” 杨怀仁也不理柴致祖的调侃,心说这会儿装怂是没有用的,如果人家真要你死,你也跑不了,装怂只能让自己落了下风,那还不如装逼,说不定能多争取点时间,也多套些话出来。 “柴大官人啊,原来是你啊,咱们也算是老熟人了吧,你这样对我,是不是有点没意思呢?不如你给我解开,不然我下次再来了兴致玩火,可就不是烧了一座梁山了,你家在哪我清楚的很,你说是不是?” 柴致祖眉头一皱,接着笑道,“杨郡公果然胆识不凡,你是个厨子,如今的情况你应该清楚,是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还能有胆量威胁我柴某人,柴某人不得不说,你还挺让我佩服的。” 正文 第865章:激怒 杨怀仁依旧很坦然,他嗤鼻一笑道,“柴致祖啊柴致祖,你这人真没意思,心口不一。你花了高价请龙门镖局跟着我,如今知道了铁总镖头反水帮我,你心里一定很生气吧?” 柴致祖似乎没有什么大反应,“啧啧”了两声,“一开始,确实有点不痛快,更想不到龙门镖局这么大的镖局,竟然也不讲信用。 不过现在知道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惜的,而且柴某人也不得不承认,杨郡公风流倜傥,对女人确实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吸引力。” “呵呵,”杨怀仁笑了,“那我就当你是称赞我有本事喽?” 柴致祖点点头,“这一点我确实得承认,无论从哪一方面讲,杨郡公都是个世上罕有的有大本事的人,只不过嘛,这本事如果是给赵家卖命,实在是可惜了。” 杨怀仁立即便懂了柴致祖话中的意思,他既然要造反,说出什么抹黑赵家的话来都不足为奇,表现出对杨怀仁的爱才之心,那就是表明了要拉拢一下了。 杨怀仁装出一副唉声叹气的样子道,“唉,其实呢,我也觉得可惜了。” 柴致祖忽然眼睛一亮,“杨郡公的确聪明人,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杨怀仁早知道他想说什么,听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打断了他,“这话说的不错,一只好鸟,当然要找一颗参天大树来筑巢,树大了才能遮风挡雨,才能住的舒服。” 柴致祖脸上刚露出一丝欢喜之意,却不料杨怀仁接着说道,“所以我找到了一颗最大的大树,而你,不是我说你,柴致祖,你连颗草都算不上,更别说是棵树了。 呃……或者准确点说,你明明在这棵大树上住的很舒服,家里有钱有地,生活无忧,却整天想着要造反,你说你,是不是就不是一只好鸟?” 柴致祖这才听出来被他戏弄了,肚子里一股子火气立时就像发作出来,不过他还是很有定力的,有些人即便他不喜欢,为了他的野心,也要尽力再争取一下,有些事即便他不喜欢,但是也要做。 他笑着摇了摇头,“你这么骂柴某人,但柴某人还是非常欣赏杨郡公的才华和忠诚。” 杨怀仁又打断了他,“别,千万别,我受不起。” 柴致祖强忍着心中的怒意继续说道,“不过你可能还是太年轻了,少年人太有本事,就容易得意忘形,看不清局势。 有时候你眼里的参天大树,也许只是因为你只看到了一个表面,有句话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相信杨郡公饱读诗书,一定是知道的。 赵家这棵树,早就从里边开始腐朽了,你这么聪明一个人,柴某人是不相信你看不到这一点的。 你说的遮风挡雨,也不过是小风小雨,真要是狂风骤雨,怕是这棵树倒得比谁都快,到那时候,覆巢之下,又安有完卵呢?” 杨怀仁表情不屑地晃了晃脑袋,“柴致祖,别跟我说什么完卵不完卵,在我眼里,你这家伙就是个蛋子,好好的日子不去过,整天这么费尽心思的骗自己,有意思吗? 你要造反就造反,说那么多废话,放那么多废屁,有意思吗? 你若是拿出类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理由来造反,我还真不会瞧不起你,率性而活,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起码我敬你是一条好汉。 可你是怎么想的,又怎么做的?我用眼睛看到的,用耳朵听来的,都不是假的,就算你复周成功,当了皇帝,你觉得你会是一个好皇帝吗?还不照样是一个昏君坯子?” “你!” “你什么你?我说的不对吗?你眼里只有权力,只有皇位,只有你想象里的,根本看不见摸不着的大周,为了复周你要造反,你做了那么多事,有一件好事吗? 沧州柴家庄,好大的威风啊,早就听说作奸犯科的人到了你家庄上,官府都不敢进去抓人。 你豢养那么多亡命之徒,只会让越来越多的亡命之徒肆无忌惮。梁山是怎么回事,还用我多说吗? 梁山泊周边成百上千的渔民,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想必你不会不知道吧?你在意过他们的生死吗?” 柴致祖咬着牙辩驳道,“你一个黄口小儿,懂什么大道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将来如果我荣登大宝,我一定会成为万世明君!” “你快拉倒吧!” 杨怀仁嘲笑道,“还万世明君呢,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咋就那么可笑呢?我以前还有过好好劝一劝你的心思,可事到如今,我真的没那心思了。 山南改性难移,你就是这么一个人,你享受的是那种大权在握、玩弄权力的感觉,为了达到目的,所谓的不拘小节,也许要牺牲千千万万的大宋百姓。 这几年来你四处勾结,还有不少大宋以外的势力,其中甚至有很多是大宋的敌人,你许给他们什么利益,不用想我也猜到了,卖国求荣这个词,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消停点吧!你一没有那个本事,二没有那个命!所以就别给大宋添乱了,到头来受苦受难的,是那些无辜的老百姓们。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也回不了头了,所以你想做什么,就继续做下去,不过话说在前头,到时候你落在我手里,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柴致祖脸色阴郁,额上青筋暴露,眼看就要发飙。杨怀仁却是一脸坦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毫无畏惧之意。 杨怀仁心里清楚,如果柴致祖要他死,根本没必要和他在这里废话,既然还留着他的命,肯定是在他的阴谋里,他还能起到一个关键的作用。 所以杨怀仁才敢肆无忌惮的用言语来激怒他,也许这样能让想来自负的柴致祖能透露出点什么秘密的东西来。 柴致祖脸色黑了好一会儿,忽然又露出了些轻蔑地冷笑,“呵呵,杨郡公说的不错,有些话我听不进去,有些事我也回不了头了。 只不过现在是你落在我手里,哈哈……” 正文 第866章:乌蛮王 杨怀仁知道再跟柴致祖说下去,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也许因为他被俘,柴致祖又想到了什么更好的主意,或者利用杨怀恩的被掳变相帮助了他来实施他的大阴谋。 既然这密道和密室都不是柴致祖的,那么坐在密室里主位上那个一直不曾说话的缠头汉子,应该就是柴致祖在大理国找的合作伙伴了,也就是这里的主人了,或许他们在大理的阴谋,这一位才是关键人物。 杨怀仁不理柴致祖的威胁,仰着头朝那缠头的汉子喊话道,“哎,把脑袋缠得跟印度阿三似的爷们,你是哪位?” 缠头汉子自然是懂汉话的,方才杨怀仁和柴致祖的对话,杨怀仁也不断瞟了这汉子几眼,发现他好似皱着眉头认真听,猜想他应该听出了个大概。 乌蛮王确实能听懂汉话,只不过汉人那些文绉绉的东西,他就不那么懂了。 刚才他听着柴致祖和杨怀仁对话,也大致能听出来是柴致祖想拉拢杨怀仁,但杨怀仁似乎没有同意,而且还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来反讽了柴致祖。 可他们话里那些什么好鸟不好鸟,又什么蛋子不蛋子的他就听着头疼了,心说这帮汉人说话就是喜欢拽些让人脑壳疼的东西,听着就费劲。 到后来杨怀仁跟他喊话,他也没听懂阿三是什么意思,只当是跟他打招呼,便笑哈哈地回道,“杨郡公的大名本王早就听说过,只是从来没想过杨郡公竟然还知道本王在家里排行老三,还真是让本王开了眼了。” 杨怀仁听罢笑喷了,一口气没喘匀和,都笑咳了出来,他清了清嗓子,“你听过我的大名,那你还真不一般,哦,对了,你是个什么王?” 乌蛮王真以为杨怀仁是在称赞他见多识广,便得意地说道,“别看我们乌蛮部地处偏远,但你们大宋的事情,我乌蛮王还是小有所闻的,你便是大宋通远郡公杨怀仁,我没有说错吧?” 杨怀仁笑着点点头,“没错没错,我就是大宋的通远郡公杨怀仁。乌蛮王,话说来的就是客,我不远万里来到大理,也应该算是个客人吧?你看你还把我绑着,这难道就是你们乌蛮部的待客之道?” 杨怀仁对柴致祖和乌蛮王的态度截然不同,也是出于类似于远交近攻的策略。 他口中所说的乌蛮部,杨怀仁没听说过,不过从广义上来讲,古时候汉人喜欢对生活在偏远地区的部族统称为蛮。 蛮这个词用来形容一群人,原来的意思是没有贬义的,表达的就是一种差异,一种不同。比如这些少数的部族,生活习性、信仰、文化等习惯都跟汉人不同,所以就称呼为蛮。 而直到后来,特别是近现代,这个蛮字渐渐变成了一种贬义词,理解上越来越脱离了原来的语义,而是当做了野蛮或者蛮横无理中的蛮来理解。 所以汉族人有时候骂人,就叫人家蛮子,意思是说这个人不讲道理,行为野蛮,没有文化,举止粗鲁等等意思。 乌蛮,准确的说是当时宋人对生活在西南地区众多没有定义种族属性和分类的部族的统称,因为西南这些部族的信仰里,大都崇尚黑色,所以就叫做了乌蛮。 听到乌蛮这两个字,杨怀仁便立即想到了当初大理国被权臣杨义贞篡权之后,高氏父子引乌蛮兵回朝救主的故事。 也由此联想到了一些事情,比如是不是生活在大理国偏僻之地的一些小部族已经结成了,或者被某个实力比较强的部族不断吞并壮大,形成了一种部族的联盟,才有了一个乌蛮王的存在。 而乌蛮部当初出兵帮助高氏父子从新夺回大理国政权,他们并没有得到高氏父子许诺给他们的好处,或者对既得利益感到不满意,才有了更大的野心呢? 杨怀仁觉得很有可能!特别是像柴致祖和乌蛮王这样野心勃勃的人,凑到一起密谋些什么事,实在王八看绿豆,很容易对上眼。 杨怀仁猜想到这里,似乎看到了一线生机,因为越是有野心的人,就越是自私,越是贪婪,也越是多疑,不会轻易相信和他一样有野心的人。 柴致祖和乌蛮王之间的合作,也不过是相似的利益驱使下促成的而已,如果他们之间的利益有了明显的矛盾,也许这种合作也就很容易土崩瓦解了。 对柴致祖,杨怀仁没必要和他客气,在他眼里,不论杨怀仁多么有能力和本事,也不过是被他利用来达到他的目的一个人而已,被他利用完了,不可能会有好下场的。 但乌蛮王不同,他的利益和杨怀仁本身是没有矛盾的,也因为这样,乌蛮王变成了杨怀仁求生的突破口,所以对他的态度,也就不同了。 乌蛮王觉得杨怀仁说的有道理,他要成就他的大事,能得到更多有本事的人的帮助,是他和柴致祖想法不同的地方,所以他想也不想,便开口说道,“来人啊,给杨郡公松绑。” “什么?” 柴致祖简直不能相信他的耳朵,对乌蛮王质疑道,“乌蛮王,这个人看着老实厚道,其实诡计多端,即便是把他绑着,他都能想出一些你我都想不到的鬼主意来欺骗我们。 如果给他松了绑,怕他若是想逃走的话,根本就不是难事,而到时他叫了人来,我们就危险了,如此轻率地置你我二人于危险的境地,实不是明智之举。” 乌蛮王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他既然敢给杨怀仁松绑,就有足够的把握来认定杨怀仁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 这里本就是地下的密室,而且据他所知杨怀仁只不过是个不会武功的书生,再说他手无寸铁孤立无援,他又能怎么样? 柴致祖今天办事不利,他本来也没放在心上,但眼下竟然敢质疑他的决定,就让他很不爽了。 “柴致祖,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想想这里是什么地方,谁才是那个说了算的人!” 柴致祖也意识到刚才的话有点鲁莽了,正要解释,忽然听到杨怀仁说道,“乌蛮王啊,我听见姓柴的说你不智又不举……” 正文 第867章:乘间投隙 一刹那之间,杨怀仁便从乌蛮王和柴致祖的对话里,判断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正好可以来一计乘间投隙。 从他们二人的生活轨迹来看,他们以前是不认识的,不知道是什么机缘,让两个有野心的人走到了一起,一开始也许是有中间人负责联络,两人之间并未谋面,而只是秘密的书信来往。 后来大理事发,乌蛮王意识到他最好的机会到来了,事前又做了诸如挖掘密道这样的准备工作,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更好的谋划。 这时候柴致祖得到这个消息,自告奋勇来给乌蛮王助力,帮着他出谋划策,为的便是乌蛮王能在事成之后,给他的大计划带来好处。 所以柴致祖便匆匆出发赶往大理国,恰巧这时京城之中他的消息来源告诉他杨怀仁奉旨巡视西南,他便起了戒心,自己人不好露面暴露身份,便花了高价请了龙门镖局来监视杨怀仁。 龙门镖局在江湖中的信誉,他是从没想过龙门镖局的当家人铁香玉会反水帮杨怀仁的。 不过他漏算了一点,铁香玉这个开口不离江湖规矩的江湖中人,也要为了龙门镖局的利益着想,为了钱得罪一位郡公,不论从里从外,账都不能那么算。 当铁香玉知道杨怀仁发现了她在监视她之后,便有了说出实情的心思,只不过为了能心安理得,才给杨怀仁设置了些障碍罢了。 这件事在杨怀仁看来,就是他自己的个人魅力比柴致祖高出几个档次了,年轻长得帅又有钱,就是可以这么任性,你说气人不气人? 柴致祖来到大理国,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也不可能只有一层思维逻辑。第一层,那就是能和高升泰攀上关系,利用高升泰逼宫篡位的野心,来帮助他实现他的野心。 如果高升泰不肯帮忙,他才会屈尊帮助乌蛮王这样在他眼里的荒蛮之人,尽管比和高升泰联手需要做的事情更多,但越是这样的蛮子,他越是容易说动他,也越是容易在整件事里掌握主动权。 而这里柴致祖也漏算了一点,乌蛮王并不像他想像里那么无知和野蛮,能统一了诸多小部族自称为王的人,光靠蛮力肯定是不行的,乌蛮王也有他的智慧,只不过因为文化和习惯的差异,和正常理解上那种智慧又很大的区别而已。 乌蛮王眼里,柴致祖这样精于算计的汉人来帮忙给他出谋划策,自然是一件好事,把他当做一个狗头军师来看待,事成之后给他点好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这其中谁是主谁是从,他还是心里有数的,或者说很计较的,他也明白柴致祖这样的人,给他助力也是为了以后能利用到他的势力,所以他们之间的合作看上去利益紧密,但各自心中,却很难把对方当做是朋友般的看待。 所以柴致祖在听到乌蛮王要给杨怀仁松绑的那一刹那,情急之下的话,也许才是他的心里话,而乌蛮王也最忌讳别人认为他鲁莽野蛮,这便让杨怀仁找到了机会。 “乌蛮王啊,我听见姓柴的说你不智又不举,这话可真是太狠了啊。不智就是骂你蠢,不举嘛,就是说你那里不大行了。” 乌蛮王脸色立即变的阴沉起来,他确实分不清“不是明智之举”和“不智又不举”之间的差别,便真的以为柴致祖情急之下说出了心里看不起的他话。 柴致祖骂道,“杨怀仁,你曲解了我的语义,来蒙蔽乌蛮王,你当在场的人都是傻子吗?” 杨害人撇了撇嘴,“嗯嗯,我们都是傻子,就你姓柴的自己聪明行了吧?我被你们抓住捆在这里动都动不了,你笑话我傻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可你连乌蛮王也不放在眼里,觉得人家和我一样傻,你是不是也太自大了点呢,嗯,柴致祖?!” “嗯?柴致祖,你什么意思?”乌蛮王站了起来,叉着腰指着柴致祖质问道。 柴致祖也意识到他越说越错,跟一个蛮人讲道理,只会让杨怀仁越描越黑,便用最简单的话解释道,“乌蛮王,这个人,很会说话,很会搬弄是非,他是故意在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请乌蛮王千万不要相信他。” 乌蛮王心里忽然很舒坦,柴致祖一直以来对他都算是比较尊敬,但这种尊敬里他最想看到的敬畏,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但眼前的柴致祖,话语里却表现出了那种敬畏之意,两个人虽然是合作的关系,但他处在一种主导地位上,让他感到一种很爽的感觉。 汉人们一些词语他也许理解的不那么透彻,但他心里非常明白柴致祖这个人不能完全信任,而杨怀仁,就更不能去听信他的话了。 只不过此刻他要摆架子显威风,装出一副凶狠的样子来,才能显示他的主人地位和威严。 在他心里,柴致祖别有用心,而杨怀仁在搬弄是非,两个人斗心眼而他在一旁看热闹,他似乎尝到了一种玩弄权术的甜美味道。 “我怎么会轻易相信他的话?柴官人当我乌蛮王是蠢货吗?” 柴致祖忙低头施了一礼,“柴某人不敢,乌蛮王阁下千万不要误会。” “那就好,”乌蛮王伸展了一下粗壮的身子又重新坐了回去,“本王说给他松绑,就给他松绑好了,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本王的手掌心。” 柴致祖盘算了一下,确实如乌蛮王所说,杨怀仁不会武功,更是连身在何处都不知,密道里机关重重,就凭他自己,想逃跑还真是难于登天。 他也不敢在违拗乌蛮王的意思了,否则把关系搞得太僵,对他的计划也没有任何好处。 两个喽啰走上来解开了捆住了杨怀仁的绳索,杨怀仁笑嘻嘻地对乌蛮王道,“乌蛮王阁下说的太对了,我就一个柔弱小书生,怎么逃得出乌蛮王阁下的手掌心呢?” 绳子解开了,杨怀仁浑身早已经被捆的酸麻无力,他伸伸胳膊蹬蹬腿,让血脉顺畅了,才赶忙扭头去看铁香玉,发现她还没有醒来,不过看样子也不像受了伤,这才稍稍心安。 正文 第868章:地下密室里的厨房 杨怀仁环视了一遍密室中的几人,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如何能带还处于昏迷状态的铁香玉逃跑,也只能留下来。 他大喇喇地坐在了下首位的一把椅子上,笑眯眯地对乌蛮王道,“小弟被捆了多时,这会儿早已经口干舌燥了,斗胆跟乌蛮王讨一碗水喝。” 乌蛮王不以为意,给手下人使了个眼色,一个喽啰便端了茶壶茶碗过来,给他斟了一碗。 柴致祖见状也只能坐下来,不过他坐在了杨怀仁的正对面,眼睛寸步不离的盯着杨怀仁,好似提放着他又要搞什么鬼名堂出来。 乌蛮王见杨怀仁连喝了三碗茶,见他放下茶碗抿了抿嘴,这才说道,“本王久仰杨郡公大名,今日见到了真人,才知杨郡公确如传闻中所说,是个性情中人。” 杨怀仁笑了笑,“过奖,过奖。在下还要多谢乌蛮王赏的好茶。” 他心里却在想,我不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还能怎么样?反正是被你抓住了,也没想到如何能离开这里,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乌蛮王接着说道,“听闻杨郡公有一手绝世的厨艺,不知本王有没有机会能尝尝杨郡公的手艺呢?” 杨怀仁听罢心中大喜,乌蛮王真的对自己非常自信,知道杨怀仁逃不脱,竟然有心思请杨怀仁给他做菜。 不过这样也好,杨怀仁觉得既然他眼下想不出如何带铁香玉逃离这里,那么他能做的只能是尽量拖延时间,给兰若心和天霸弟弟创造更多的时间来救他们。 如今乌蛮王想要尝尝他的手艺,恰好给了他更多的时间,甚至他觉得如果他做的菜乌蛮王觉得美味,也许乌蛮王就不会轻易伤害他和铁香玉。 杨怀仁想明白这一切,便抱拳说道,“如此甚好,不瞒乌蛮王阁下,小弟也饿了。” 杨怀仁一口一个小弟叫着自己,脸上也一直堆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便让乌蛮王觉得这人很容易亲近,有种自来熟的感觉,不像柴致祖,表面上看着对他是恭恭敬敬的,但这个人心里究竟想的什么,却实在不好琢磨。 乌蛮王见他不推辞,便吩咐身边那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领杨怀仁去厨房。 杨怀仁心道这样一来简直太好了,起码可以看看这间密室在什么地方,也好熟悉熟悉密道,如果有机会逃跑,总不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乱撞。 可不料这个年轻人行事却非常小心谨慎,一脸严肃地跟杨怀仁打了招呼,却掏出一条黑色的布条蒙住了他的眼睛,这才拉着他离开了密室。 杨怀仁也不能不答应,也只能这样,一路上他开始不断的打听这个年轻人的身份,想得到更多的信息,说不定他会说漏了嘴,透露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不过这个年轻人似乎不太爱讲话,除了说自己叫阿满之外,就再没多说什么,杨怀仁也明白这个年轻人是防着他了,便有一搭没一搭的瞎扯着闲篇,心里却在尽力记住他走过的密道大概是什么方位,又走过了多少步。 走了好一会儿,阿满才拉住了他,然后把蒙在他眼睛上的黑布条解开。 杨怀仁睁眼一看,这里是一间不大的厨房,厨具虽然和汉人所用的厨具有点去别,但也不太难辨认出用途。 “材料都在这里了,你想做什么随你的便,做好了便喊一声,我便在门外等你。”说罢阿满退了出去,又从门外关上了门。 杨怀仁先仔细观察了一下这间厨房,发现房间的墙壁也还是石头的,而且不是像地面上堆砌的石头,而是挖掘出来之后,用开凿出来的石头砌成的墙壁来加固房间,由此便判断出这里应该还是在地下。 房间的一左一右,是两条用来通风的通道,通道不算大,应该钻不过人去,起的是通风散气的作用。 从建筑学的角度讲,这间厨房如果深在地下,这样两条通风管道很难起到作用,加上他记得刚才一路之上好像走了不少登高的台阶,便得出了一个结论,这间厨房虽然还是在地下,但应该离地面也不太远了。 杨怀仁想了想,忽然想到从这间厨房的规模,厨具和食材的数量等信息,应该可以大致猜得出地下密室里生活的人数。 他仔细点算了一下厨房里的食材,有米有面,有鱼有肉,一般的调味料也基本都有,从数量上计算了一下,密室里人应该不多,大约应该在二十到三十人之间。 至于地面上是哪里,又有多少人,这些人是不是和乌蛮王是一伙的,他就不好判断了。 另一个不好判断的,是时间。他之前和铁香玉在石门后中了迷烟昏迷过,实在也搞不清他究竟昏迷了多久,加上密室里不见天日,没法从光线上来判断外头是天明还是天黑,实在没法判断离他中迷烟的时候过去了多长时间。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一点办法来大致猜一下,那就是根据自己的饥饿程度来判断。 刚才他嘴上说饿了,其实他根本就没感觉到饥饿,虽然昏迷过脑袋还微微有些晕,但他自己肚子的情况他很了解,到了饭点是一定会饿的。 既然现在不觉得饿,那么是不是可以猜测,距离他跟踪柴致祖进了密道到现在,还没到第二天早晨吃早饭的时间点? 那么现在的时辰,应该还是在夜里了,起码是没有到第二天天明的。 至于乌蛮王忽然来了兴致要尝尝他的手艺,也许是他一时兴之所至,也许是他在地下呆的时候久了,生物钟出现了一些紊乱,感到饿就吃,根本就不按正常的饭点来。 综合所有的猜测和判断,杨怀仁觉得没到第二天应该是好事,就是说他和铁香玉被抓并没有过去多少时间,兰若心在外边,应该也开始了营救他们的计划了。 尽管现在给乌蛮王做菜,好像是杨怀仁被逼之下的无奈之举,但是作为一个厨子,不管是给谁下厨,他的专业素养还是有的,绝对不会随便弄一道菜应付公事,起码他的内心里,下厨也是一件既快乐又严肃的事情。 挑了挑食材,杨怀仁便想到了该做一道什么样的菜式了。 正文 第869章:酱烧弓鱼 弓鱼,又名工鱼,学名大理裂腹鱼,是产自洱海的一种特有的淡水鱼类。 之所以被百姓称作弓鱼,是因为这种鱼喜欢逆流而上繁殖或觅食,在遇到游不过去的山涧之时,便会弓起身子,自主的弹射上去,因而得名弓鱼。 杨怀仁这间厨房里见到弓鱼的时候,还真是大吃一惊,美味的弓鱼在他的印象里只不过是一个传说,因为后世的洱海,弓鱼已经快要绝种了,还成为了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原因自然很简单也很悲伤,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开始,洱海周边水系的环境受到污染,导致对水质要求较高的弓鱼数量急剧下降。 后来为了改善当地渔民的生活条件,洱海引进了其他几种繁殖能力强的经济型淡水鱼类,这样的做法导致弓鱼的生存和繁殖的空间进一步被挤压,弓鱼最终面临绝种的境地,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在这时候,弓鱼在洱海里还是最主要的一种淡水鱼类,洱海沿岸众多渔民的鱼获中,弓鱼还占据了主导的地位。 杨怀仁忽然觉得他被乌蛮王抓来给他做菜,还真不全都是坏事,要不然他也没有机会能亲自制作一次弓鱼,并能有幸品尝到弓鱼的美味。 《邓川州志》中有记载,大理“惟工鱼为多,其色如银,狭长如鲦,无鳞少骨,味鲜美,产洱海中。” 清代诗人师范曾有诗赞之曰:“内腹含琼膏,圆脊媚春酒。”因弓鱼肉多脂肥厚,入口即化,明代学者杨升庵品尝之后推崇备至,赞之曰“鱼魁”。 只是杨怀仁虽然听说过弓鱼的美味,但并没有制作过弓鱼的佳肴,他需要思考用什么方法,来把弓鱼最鲜美的味道烹制出来。 厨子要了解一种食材,也是要做实验的,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先洗净一条弓鱼,不添加任何味料,用清水煮出来,品尝一下食材原有的味道,再来判断用什么样的烹饪手法来烹制,找到最好的办法。 杨怀仁尝过了清水煮弓鱼,觉得弓鱼的肉质肥美,鲜滑细嫩,确实是一种上佳的食材,只不过仔细品尝之下,也有一种特殊的鱼腥味。 如果用清蒸的方法,似乎简单的腌制不足以除去这点微微的鱼腥味,而红烧的手法,又容易破坏了弓鱼的细嫩口感,所以想来想去,杨怀仁想到了酱烧。 酱烧,用最简单的话讲,就是用调制好的酱料和清水慢慢炖煮的方式,让弓鱼能够受热均匀,不会因为烹制的火候过大破坏了肉质的肥美口感,又让酱料的味道消除或掩盖了它本身那种特殊的腥味。 幸运的是,厨房里存放着一种当地的酱料,杨怀仁尝了尝,味道很有当地特色,具体配料可能说不清楚了,因为有些香料可能就是当地的一些独有的植物,杨怀仁也不一定认得,但多种香料复合在一起,味道还不错,也很有风味。 另外杨怀仁还发现了一种熟悉的叶子,正是罗勒叶。提起罗勒,大家首先会想到的是它是西餐中经常用到的一种香料。 其实罗勒这种植物的分部很广泛,中国古代对于罗勒的利用,比西方要早了上千年。 只不过罗勒的名字是老外起的,在中国的长江以南,大多数地区都有罗勒的分部,各地百姓对他的叫法也有所不同,最常见的,便是鱼香草了。 中国的南方水系发达,渔产也相对北方丰富不少,渔民们食用鱼类,也没有专业的烹饪知识和工具,便直接用火烤或者水煮的方式。 没有足够的香料,鱼做出来难免有腥味,后来人们发现有一种野生的植物,用他的叶子挤出水分来腌制鱼类,便能起到非常好的去腥作用。 而且还发现经过了这种植物去腥之后的鱼类,无论是烤还是蒸煮,烹制出来之后,鱼的味道也更加鲜美了,因此给这种植物起了一个鱼香草的名字。 中医药学对于鱼香草的利用,也有很多记载,名字也有很多,比如金不换、九层塔、光明子等等。 罗勒籽内服可以治疗风寒感冒、胃腹胀满、肠炎腹泻、跌打肿痛和风湿关节炎等病症,而外用还可以治疗湿疹、皮炎,甚至是蛇伤。 在国外,罗勒除了在西餐中常被用作香料之外,东南亚菜系里,罗勒也是一种最常见的调味料。 杨怀仁也明白乌蛮王的厨房里为什么有罗勒叶了,他们的部族生活的地区也许正是中南半岛北部未被开发的崇山峻岭之中,这里盛产罗勒,喜欢食用罗勒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杨怀仁洗了很多条体型狭长的弓鱼,不自觉地觉得弓鱼其实和刀鱼有些相似,都是体型狭长,肉质细嫩又无鳞少骨,只是肉质更好了一些,用酱烧刀鱼的方法改良一下来酱烧弓鱼,也许正是弓鱼最恰当的吃法。 洗净的弓鱼切成鱼段,加盐、葱、姜、蒜,和鱼香草一起腌制一会儿,锅里少许油,先烹一下葱段姜段,然后加清水烧开。 水烧开后便可以加入酱料了,不用多,差不多是清水的四到五分之一便可,其实根据个人口味的不同,做酱烧鱼使用的酱料,用各地当地特产的酱料也都可以,只要是符合自身口味就行。 当酱料和清水混合均匀,便可以加入腌制好的鱼段了,稍稍翻一下,保证鱼段浸入到浓稠的酱汁中均匀受热便可以。 改中火慢慢炖煮,等待鱼段成熟,散发出鲜美的鱼香味,就可出锅了,烹制方法其实并不难,鱼段此时里外兼嫩,又饱饱的吸收了酱料中的各种香味,腌制的鱼段和酱料本身就有足够的盐分了,所以也不用另外加盐。 很多人吃鱼喜欢酸味或者甜味,在出锅之前加入少许醋或者糖微烹一下也可以,弓鱼这种食材本身的味道就很肥美,搭配酸甜口或者辣口,都不会影响它的美味。 杨怀仁先尝了一块,直叹弓鱼的美味果然名不虚传,入口即化的口感,让人心旷神怡,只是这么美味的鱼类在后世竟然面临绝种,也真是让人唏嘘感叹了。 正文 第870章:求救 话说兰若心咬着牙,哭泣着离开了关闭的石门,倒回到了井底,爬出井口被夜晚的凉风一吹,顿时清醒了不少。 天霸弟弟脚肿得跟肥猪蹄似的,好在没伤到骨头,倒是还能站起来走路,就是一瘸一拐的。 他正试着走了几步,便看见兰若心从井口里爬了出来,还真别说,得亏天霸弟弟是个胆子大的,换了是个旁人,大半夜的有个泪眼婆娑的女人从一口黑漆漆的枯井里爬出来,还真怪吓人的。 见兰若心刚刚哭过,天霸弟弟便问道,“三嫂子,你这是咋了?” 天霸弟弟说话是有些调侃的,不过兰若心此时可没有心情,火急火燎地说道,“快,快去叫人,仁哥儿和铁总镖头被困在石室里了!” 天霸弟弟乍一听有些发蒙,兰若心也知道她情急之下说得有点不清不楚,便一边拉着他往门外走,一边给他说明了详情。 天霸弟弟听罢,疑惑道,“中了机关?厚重的石门?咱们带来的人,除了些风神卫里的暗探,就都是些军伍里出来的,哪里懂凿墙开洞?再说咱们也没有工具啊。” 兰若心停了一下,忽然觉得天霸弟弟这会儿说的话很有道理,是过了脑子的,就算他们回去把人叫来,没有专业工具的情况下,想打开那扇厚重的石门,怕是没个两三天的工夫是不可能的。 可真到那时候,杨怀仁恐怕早就不知所踪了。她忽然感到一种很无助的感觉,心爱的人身陷险境,她脑子一时间里乱了套,竟不知该如何试好了。 天霸弟弟想了一下,忽然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去高相国府,请高升泰出面帮忙了。” 兰若心眼前一亮,这办法听起来有点矛盾,虽然会暴露了他们此行的身份和目的,但是眼下也只有这么一条路可以走了。 二人便急匆匆跑回到了高相国府门前,天霸弟弟右脚受伤,也只能强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跟在兰若心身后,心中担忧杨怀仁的安危,什么也顾不得了。 夜已深,路上更没有什么行人,但高相国府门前依旧亮着灯,门外还有兵丁把守,忽然两个身着黑衣的人跑了过来,吓了他们一跳,怕是有心怀不轨之人,便呼喝着亮出了刀枪,冲上来把兰若心和天霸弟弟围在了中间。 一个侍卫头领穿着的汉子用刀指着他们二人叫道,“尔等何人,竟敢三更半夜冲撞相国府,是不要命了吗?!” 兰若心这才想起来今夜他们都是穿着黑色的夜行衣出门的,如今就这么往高相国府里冲,确实有点像是刺客。 不过跑了这一路,虽然有点气喘吁吁,却被夜晚的清风吹得冷静了下来,兰若心对着那个侍卫头领抱了抱拳道,“在下乃是大宋通远郡公杨怀仁属下,因为杨郡公在大理出了事,故在下特此来高相国府求救,麻烦这位军爷通报一声。” 侍卫头子听得一头雾水,一位大宋的郡公,什么时候来的大理?没听说过啊。再说如果她说的是真话,那么她为什么又如此打扮呢?实在是很难相信她口中说的,会是真话。 而且他也识出了说话的人是个女子,而她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魁梧到让人惊讶的壮汉,看样子好似受了点伤,走路有点困难,就更是让他心怀警惕了。 兰若心心情焦急,见那侍卫头子兀自犹豫不决,便接着正色道,“在下知道这位军爷见我们这样的装扮,很难相信我所说的话。” 说着她抽出腰间的一把防身用的匕首扔在了地上,“我们并无恶意,实是我家郡公在大理被贼人所掳,至今下落不明,我们才冒险冲撞了相国府邸。 恳请军爷进去向高相国通报一声,毕竟我家郡公身陷险境,兹事体大,若是耽误了营救,怕是要影响了大宋和大理两国之间的情谊。” 侍卫头子这下似乎有点相信了,虽然很多事情他也想不太明白,但是事关重大,若是他不去通报,万一面前这黑衣人说的是真话,怕是他就要担责了。 “你们在门外等一下,我立即便进去通报,如果查实你们是另有所谋,别怪到时候我对你们不客气!” 兰若心赶忙躬身致意,“多谢军爷!” 相国府里潜伏着的小七等人,也注意到了相国府门前的动静,他偷偷移动过来,见是兰若心,又听完了她的话之后,心中禁不住一惊。 可此时又怕他若是现了身惹起相国府的怀疑,便没有立即跳出来,而是吩咐两个手下人赶紧回到住处去叫人,而他则继续留下来监视。 过了一会儿,从相国府里跑出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来,出门打量了一下兰若心和天霸弟弟,便行了一礼,“二位是大宋通远郡公的人?” 兰若心赶忙回了一礼,点了点头。 管家做了请的手势,“高相国有请。” 兰若心和天霸弟弟一路跟着管家来到了相国府后宅,貌似是高升泰寝室旁的一间会客的偏厅。 进门便看见高升泰披着外衣坐在主位上,一脸的疲倦,好像是刚刚休息,是被那位侍卫头子吵醒的。 高升泰已经年过花甲,样子看上去很普通,若不是身居高位,而是走在大街上,和普通的一个老头儿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兰若心和天霸弟弟忙上前见礼,也不落座,见厅内除了高升泰和那个官家并无旁人,便直接把杨怀仁接了大宋官家密旨来大理,又如何落入歹人陷阱的事情说了出来。 高升泰从一开始就吃惊得听着兰若心叙事,脑袋里也飞快的转着,分析着事情是怎么一回事,而杨怀仁又是如何被歹人掳走的。 高升泰知道事情忽然变的复杂了,但他的判断很简单,杨怀仁奉旨前来大理的目的,似乎是冲着他来的,虽然是隐藏了身份秘密来到了大理城,但要说是威胁,倒也算不上。 但是如果杨怀仁在大理国境内出了什么意外,不光是他高升泰,大理国上下恐怕都难逃责任,要是大宋官家真追究起来,大理如何都说不清了。 正文 第871章:大搜查 高升泰自然听说过杨怀仁的大名,知道他是大宋官家的宠臣,自然绝对不允许他在大理国境内出什么意外。 他接下来的安排,便显示出他心思缜密的一面了。 从兰若心的叙述里,高升泰判断,掳走了杨怀仁的这伙人,一定不是普通的贼寇,能开凿地下密道的,没有足够的财力和势力,是绝对做不到的。 大理国面积也算比较大,人口虽然不多,但地理环境复杂,种族和势力繁多,就算是大理国国主,也没有足够的能力管辖到如此多的势力。 但高升泰从他对大理国境内的势力大小来判断,有能力在大理城开挖一条出城的长隧道的,一定是非常有实力的一帮人,他们付出了这么多,利益的野心也一定是非常大的,甚至,会威胁到大理的政权更迭。 这么想来,剩下的人选就不多了,高升泰即时也不能确定是谁在搞大阴谋,他立即令相国府府卫将军带领二百名相府侍卫组织营救杨怀仁,而他,也亲自前往。 杨怀仁带来大理的那三十多名随从,也没有必要隐藏身份了,早已经换好了装束,在小七的指挥下也加入到了高升泰营救杨怀仁的队伍。 别看高升泰已经年过花甲,可身体却好的出奇,他没有坐轿,而是另手下人牵来了一匹马,他驾马骑行,完全不像一个花甲老人。 一行人先去勘察了小院里的地下密道的入口,相府侍卫也判断那一道石门无法在短时间内凿破,只能从密道的另一个出口查找线索。 兰若心也知道密道里的情况,确实很狭窄,石门也的确厚重,就算请来石匠去凿门,最少也需要一天的时间,而一天之后,怕什么都晚了。 她想起来杨怀仁在密道里说过的话,从密道的延伸方向来判断,密道是挖了用来进出城用的,那么在大理城东门外不远的地方,一定有另一个出口。 高升泰率人出城,看守城门的守卫见是高相国亲自驾临,不敢延误,立即打开了城门让众人出城。 已过夜半,月光黯淡,星宇稀疏,城外比城内还要黑了三分,即便打了火把,目光能及之处,也不过四五十步而已。 东门外百步之外,便是一个不小的聚居区,除此之外,几乎是一片平坦的沃野,如果确定了密道的另一个出口在东门之外,那么也一定就在这片聚居区里的某个隐秘的地方,绝不会是在野外。 但即便确定了密道的出口在这片聚居区里,想要找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聚居区里大大小小的院落数量繁多,要挨个的查探,也是要耗费大量的时间的。 而且如果秘密地进行查探,那效率就太低了,搜遍这片聚居区里所有的院落,怕是天明了也查探不完。 可若是大张旗鼓的带兵搜查,一来高升泰要背上一个深夜扰民的骂名,二来这样也一定会惊扰了对方,给他们时间掩盖密道的出口,通报给密道内的人。 高升泰也没有时间去左右权衡许多,比起背负骂名来,他更不愿意看到一位大宋的郡公在大理国出事,将来如果和大宋闹到兵戎相见,那他更是大理的罪人了。 于是高升泰下令,相国府的侍卫和杨怀仁的属下交叉组队,形成每队二十人,总共十多个搜索队,从聚居地的几个路口进入,不管院落大小,挨家挨户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兰若心早已心急如焚,但对于高升泰的安排,对他的危机处理能力,她还是心中佩服,这样的搜索方式也许就是最好的方法了。 掳走了杨怀仁和铁香玉的人就算知道了外边有人在搜索他们,也无法一起逃跑,聚居区外都是一片沃野,有什么人逃跑,一定逃不过搜索队的注意。 他们如果逃不走,也只能躲在密道的内部了,大张旗鼓的搜索虽然一定会惊动了他们,但这样也许也让他们把杨怀仁当做了一个逃走的筹码来使用,从而不会伤害了他。 声势浩大的搜索行动开始了,十多支搜索队开始从外向内逐门逐户的搜索,深更半夜里聚居区里的住户和百姓们被惊扰起来,自然是有些气愤的,不断的有谩骂和犬吠之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相国府的侍卫也不粗暴,虽然是闯进百姓的家门,可并不欺辱百姓,而是展现出威严,告知他们有一伙贼人藏匿在这片聚居区里,高相国下令逐门逐户的搜查,请他们配合。 普通的百姓自然不敢违拗,护着家人躲在一边,任由搜索队在他们家的院落里仔细查看。 侍卫们似乎对于查找地下密室也很有经验,除了很明显可以作为密道出入口的井口之类的地方之外,每个队伍里都有半数人寻来了手臂粗的木棍,用木棍敲击地面,从传回来的敲击声来判断地下是否有空洞的所在。 这样的搜查也仔细的很,侍卫们不管是室内室外,几乎每一尺的地面都不放过,把每个院落都搜了严丝合缝。 一开始是聚居区边缘的一些小院落,这样的院落嫌疑最小,也比较容易搜查,但越往聚居区深处走,也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规模较大的宅邸。 这样的大宅子就不好搜查了,一步一敲的搜查,要耗费大量的时间,而且这些宅邸的主人大都是城内有权有势的人家,他们也根本不把搜索队放在眼里。 若不是高升泰亲自露面,恐怕人家的大门都进不去,即便能硬闯进去,大户人家也是有看家护院的,不知又要惹出什么样的事端来。 时间一点点的在消逝,搜查也顺利的进行了一半,可还是没有任何密道的发现,倒是发现了很多人家私挖的地下仓库,除了钱财,还搜查除了许多其他见不得光的东西来。 兰若心的心里越来越焦急,每次找到地下室,她都饱含希望,可每一次都失望而回,她的心思也越来越乱,越来越急躁,眼睛里的泪水又一次忍不住溢了出来。 正在这时,天霸弟弟忽然若有所思的问道,“你们,有没有闻见什么味道?” 正文 第872章:救命的味道(上) 身旁的兰若心一愣,刚才只顾着担惊受怕了,却没有注意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她冷静下来仔细闻了闻,确实闻见了一种特别刺鼻的味道。 这个味道兰若心倒并不觉得熟悉,只能说是一种奇特的香味,却又跟平时接触的比较多的香料的香味有所不同,期间还掺杂着一些焦糊味。 如果这个味道出现在白天,那大可以猜测不知谁家在做饭,用了一种不太常见的香料给菜提味罢了,可这个点是三更半夜,谁家也不可能这个点才吃饭,这个味道的出现,就显得有点突兀了。 兰若心问道,“天霸,你闻得出是什么味道吗?” 天霸弟弟有点愧疚地答道,“我以前也没闻过这种味道,但是……可能是习惯了吧,仁哥儿以前下厨我总是蹲在厨房外边等着吃好吃的,所以对厨房里飘出来的味道有点敏感。 不知为什么,虽然闻不出这是什么东西的香味,可我闻见了这个味,就有点饿了,唉……我真该死,仁哥儿还不知在哪儿呢,我竟然只想着吃,真是太混账了。” 兰若心似乎从天霸弟弟的话里觉察出了什么,立即做手势让他不要自责,“你先别忙着愧疚,也许你闻见的这个味道,才是一个关键的发现。 你想想,这半夜三更的,谁家会开灶做饭?你再看看周围,天色虽然黯淡,可视野非常好,并没有哪一家里有炊烟升起,却能闻到做饭的味道,这是为什么?” “咦,对啊。” 天霸弟弟忽然精神了起来,“你是说,这味道和仁哥儿有关系?” 兰若心越想越可能是这么回事,便重重点了点头,“也许他还在密道里,也许被人关起来了。 但既然是地下的密道,一定要有通风口的,也许仁哥儿发现了一个通风口,便用尽办法利用手边能找到的东西释放出味道,正是用这些味道来提醒我们,他被关在了什么地方。” 天霸弟弟也想透了其中缘由,变得兴奋起来,“对啊对啊,这招儿也只有仁哥儿能想的出来,这味道,其实就是线索,是信号!” 兰若心忙把这个发现告诉了身边的人,让他们把这条线索统治附近的几支搜索队,让大家循着这个气味,来寻找地下密道的入口。 那几支搜索队的领队虽然觉得这样的搜索方式有点奇怪,但是他们也意识到这个时间点出现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味道,确实值得怀疑,便让大家分头寻找这个气味的来源。 相国府侍卫了恰好有个吃货,嗅觉似乎比平常人都灵敏一些,他嗅了嗅忽然说道,“这……难道是烧糊了的鱼香草的味道?” 他这么一说,他身边的几个同伴似乎也闻了出来,“对,仔细闻的话,的确像是鱼香草,只不过烧焦了。” 高升泰鼻子没那么好使,不过听了侍卫的话也觉得这里边有蹊跷,鱼香草在大理国,以及周边的一些部族里,只不过被当做一种比较寻常的香料来做菜使用,而在大宋则是作为一种中草药来用的,所以宋人相对不太熟悉。 但是把鱼香草烧糊了,就比较奇怪了,鱼香草一般是作为拌菜的生料来用,或者煮汤煮菜添一些,绝不会烧来用,所以烧糊了的鱼香草味道,就显得格外值得怀疑了。 众人在几个嗅觉比较好的侍卫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大宅,搜索队的队长不敢冒然冲进去,而是通知高相国,让另外几只搜索队的人集中过来,先把这个大宅包围了起来。 从搜查过的几乎人家口中,得知这间大宅是一个商人建了作为库房用的,城内地贵,能储存货品的仓库成本太高。 所以很多城内做买卖的商人都在城东这片地方买了地方建仓库,就算是晚上要向外地走货,也不必在意城门是否已经关闭。 只不过这个作为仓库的大宅的主人,周边的住户竟然没有一个认识的,竟说不上是谁来。 更让人诧异的是,他们说前一段也见从这个大宅里进出拉货的板车,可最近似乎很冷清,也就更不清楚大宅里储存的是什么货物了。 疑点越来越多,让这间大宅也越来越有嫌疑。兰若心似乎看到了些希望,但也越来越焦急,大宅已经被相国府的侍卫包围了,可高升泰一直没有下令直接攻进去,而是再考虑着什么。 高升泰考虑的事情其实很简单,他虽然还没有自立为国主,却早已掌权,但大理国朝堂上还有几个实力雄厚的大家族,如果说没有反对的声音,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这间大宅的主人是大理某位有权有势的人物,冒然闯进去,如果没找到杨怀仁的踪迹,将来他要面对的,是朝堂上反对者的声音。 如果杨怀仁果然被关在这里,那么有胆子这么做的人,一定会狗急了跳墙,万一这是一招调虎离山呢? 就是有人故意引他出城来这里,宅子里也许有埋伏也说不定。最可怕的情况,是这股势力的目的是大理的权力,有时候一场造反,一个时辰的时间也就足够了。 高升泰还是老谋深算,在他还没有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之前,他不会鲁莽行事。 他先指派了几名心腹的侍卫拿着他的令牌回城,去大理兵马司下令全城进入戒严状态,让城门司的官兵先把守好了城内四门和皇宫宫门,做好了应对突发事件的准备之后,他才能放心做事。 等一切准别就绪,高升泰才下令闯进了这间大宅,可一种侍卫冲进去之后,却发现事情更奇怪了,大宅里毫无生气,好似没有任何一个生命的迹象一般的死寂。 高升泰下令迅速对大宅的院落和所有房间进行搜查,可众侍卫很快搜查了一遍,却只发现大宅里所有的房间都是空的,别说人了,货物也没寻见一件。 高升泰觉得他们刚才在聚居区里大规模的进行搜查,惊动了这间大宅里的人也不足为奇,他们逃走了也一点不奇怪。 只不过,这么大的宅子,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任何的货品,是不是更能说明它的诡异呢?人不见了,是不是正说明原来宅子里的人,藏匿进了地下的密室里? 正文 第873章:救命的味道(下) 杨怀仁做的酱烧弓鱼还没有端到石室里,乌蛮王便已经闻到了那个香味,炖煮过的酱料和鱼香草的味道,他都非常熟悉,却从不曾想过两种食材融合在一起,会是这么一种奇香。 杨怀仁还是蒙着眼被带回来的,不过一条路走两遍,总也能留下些脚步和方向的记忆,如果这时让他转身再走一遍的话,他一定会自己走回那间厨房的位置。 蒙眼的黑布条被摘下来了,杨怀仁也不怨怼,还冲着阿满笑了笑表示感谢,然后便满脸得意地请乌蛮王品尝一下他做的这道美味,酱烧弓鱼。 乌蛮王在这里呆的时间也不短了,弓鱼自然是吃过很多,但这样的酱烧方法烹制的弓鱼,他还是头一次见,弓鱼段被浓稠的酱汁包裹着,色彩亮丽,看着就惹人食欲。 他是个粗人,虽然酱烧的手法并不是多么高超的厨艺技艺,但他也确实没尝试过,那道菜端到他面前,他便开心地立即要动筷品尝。 柴致祖走上前来,伸手挡在了那道菜之前,狐疑地望了一眼杨怀仁,对乌蛮王道,“姓杨的小子诡计多端,小心他在菜里下毒。” 杨怀仁一脸鄙夷地笑了出来,而阿满则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用银针试过了,没有毒。” “那也不一定!” 柴致祖冷笑道,“乌蛮王你可能不知道,姓杨的小子有一种自制的毒药,无色无味,却剧毒无比,而且用银针是试探不出什么来的。” 乌蛮王脸色稍变,心中起疑,便放下了刚拿起来的筷子。 杨怀仁走上前来笑道,“柴致祖,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小肚鸡肠,阴险狡诈呢?弓鱼这么美味的食材,在我一个厨子看来,要放了别的什么东西进去,就影响了它原来的美味的话,那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而且你是不是也太蠢了?我被你们绑来的时候,你们一定也搜过我的身了,发现了什么没?我又从哪里搞来的毒药? 好吧,就算有毒药,我毒死你们一个,总不能把你们所有人同时都毒死吧?还有别人可以杀我的啊,难道我自己的小命,也不要了吗?反正我可没有那么傻!” 柴致祖被他说的无言以对,可他再去看那盘酱烧弓鱼,还是心里不放心,不是不相信鱼,而是不相信杨怀仁。 杨怀仁无奈地撇了撇嘴,“你们不敢吃,我就先吃给你们看。” 说罢他拿了一双筷子,先夹了一块弓鱼块放到嘴里,鱼块上包裹的浓稠酱汁十分具有当地的特色,而搭配了肥美的弓鱼,是另一种难以形容的美妙味道。 喜欢吃鱼的人都知道,鱼肉鲜美,可乱刺恼人。但吃弓鱼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烦恼,弓鱼没有乱刺,只有脊骨一条硬刺,舌头和牙齿相互配合,很容易就能把鱼肉和鱼骨分离开。 杨怀仁很快便把鱼骨吐了出来,而鱼肉却在嘴里释放着嘴鲜美的味道,甚至也不用咬或者嚼,舌头稍稍用力,软糯的鱼肉便在舌尖上化开了,口感是异常的肥美可口。 等他完全咽下去,才长大了嘴巴给柴致祖和乌蛮王看,“怎么样啊柴大官人,我是不是中毒了?哈哈…… 乌蛮王,你要是像他一样胆小如鼠,也可以不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你们不吃,那我可就自己一个人享用了哦?” 乌蛮王斜了一眼柴致祖,心道这人比我还多疑,以后得小心着他点,然后重新拿起了筷子,对杨怀仁笑道,“呵呵,他不吃是他的事,我怎么会信不过杨郡公呢?我吃!” 乌蛮王吃鱼的技艺也是很熟练,夹起一块鱼来,从两边往中间咬,自然而然就把鱼骨留在了筷子上,而鱼肉则进了他的大嘴里。 这个吃相本来很好,可唯一的不足是这老小子吃得满嘴流涎,不自觉地吧唧嘴,而且一边吧唧嘴还一边咕哝着,“嗯嗯,好吃,真好吃……” 杨怀仁见状便转身坐了回去,跟大爷似的坐舒服了,伸手指了指空茶碗,喽啰竟不敢怠慢,弓着腰上来巴巴地给他斟满了茶水。 柴致祖还是一脸疑惑,可不论是乌蛮王的吃相还是吧唧嘴的动静,还有酱烧弓鱼诱人的香气不断的冲进了他的鼻孔,他虽然紧闭着嘴巴,却也不自觉地生咽了一大口口水。 杨怀仁喝了一口茶,嫌弃地看了一眼柴致祖,便装作一副累了的样子,瘫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他心里想的却是,那个味道,到底能不能救命呢? 就在刚才,他在厨房里的时候,做好了一大盘酱烧弓鱼,他并没有立即出来,见厨房门关着,便没有立即关了灶,而是塞了很多鱼香草进了灶膛里,然后半掩上灶口,这才端着那片酱烧弓鱼走出厨房。 门口的阿满见他烧好了菜,便给他蒙上眼,接过来那盘菜领着他走回到石室,而身后的厨房掩上了门,自然不知道厨房里的灶并没有熄灭。 杨怀仁的判断是,这个时间点,应该不会有人再来厨房了,灶口半掩着,灶膛里不再添柴,自然会慢慢熄灭,不过这个过程,至少需要一个时辰以上的时间。 而这段时间里,那些被他塞进了灶膛里的大量鱼香草,便会因为燃烧,散发出一种刺鼻的气味来。 厨房关上门,相当于是半封闭的,气味自然会随着通风口散发出去。 地面上乌蛮王的手下人也应该休息了,就算有值守的人闻到了这个味道,虽然会觉得奇怪,但也绝不会想到是杨怀仁利用这个味道来给外边的人发信号,让他们循着味道来救人。 杨怀仁想的很清楚,蓝若心就算喊了人来,恐怕从井口那个方向来救人,那一道石门就已经很难通过。 那么兰若心一定会想到找地下密道的另一个出口,也就是大理东门外的什么地方。如果他们能嗅到这股刺鼻的味道,一定会起疑,也肯定能想到,是他在用一种味道的方式在喊救命。 果不其然,搜索队很快便跟着气味找到了一个通风口! 正文 第874章:内讧就好 乌蛮王享受完了酱烧弓鱼,似乎还不太够似的,望着空空如也的盘子,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惋惜。 柴致祖在一旁却只能心里暗骂,这蛮子吃了整整一大盘,连一块都没给他留,也真是没把他当做客人看待。 这时忽然冲进来一个喽啰,对乌蛮王叫道,“大王,大事不好了,上边有人在进行大搜查,恐怕咱们的密道,已经被他们发现了!” 乌蛮王猛地跳了起来,面前的桌子被掀翻,桌上盘子茶碗摔碎了一地。 “密道被发现了?这怎么可能?搜查?又是谁的人在搜查?” 柴致祖分析道,“大概是杨怀仁的人,他们丢了自己主子,便搜到这里来了。” 那喽啰见乌蛮王大发雷霆,吓得畏缩道,“我们逃回密道里来的时候,看的清清楚楚,搜查的人穿的是大理禁军的衣服,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高家的侍卫。” “高升泰的人?!” 乌蛮王几乎跟柴致祖一起半信半疑的惊讶道。杨怀仁一开始也有些吃惊,不过脑子飞速地转了一下,便很快想明白了。 兰若心去找人回来救他们,看来应该是判断准了杨怀仁带来的人没法快速通过来时路上那道厚重的石门,情急之下,这才去高相国府表明了身份,搬了高升泰的侍卫来救人。 暴露了身份虽然有些尴尬,但情急之下,兰若心也是为了救人,所以杨怀仁倒是能够理解她的做法。 如果不是高相国出面,这三更半夜的,恐怕兰若心等人连大理城的城门也出不来。 高升泰肯出面救人,杨怀仁似乎也猜到了他的心思,毕竟他的身份特殊,既是大宋的郡公,又顶着一个钦差的名头替官家办差,高升泰就算不给他面子,也不能不给大宋官家的面子。 至于高升泰心中坦不坦荡,那还真说不准,当然现在也想不了以后那么多事,等脱险了之后,可以找时间跟他慢慢聊。 杨怀仁从柴致祖和乌蛮的对话以及表情里,似乎也猜到了他们的关系,并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紧密,大家都是为了各自的目的利用对方,也谈不上过密的交情。 既然如此,为了自保,杨怀仁又想到了刚才的乘间投隙之计,这会儿可以再加大力度进行下去了。 “柴致祖!” 杨怀仁做出一副大怒的样子来,指着他骂道,“你小子行啊你,胆敢背叛了乌蛮王,领了高相国府的侍卫来捉拿他来了!” 柴致祖大惊,知道杨怀仁是故意在挑拨他和乌蛮王之间的关系,他们之间的合作本就是为了各自的野心,从来都不算是坚固,要是被杨怀仁这么一挑唆,难免乌蛮王会对他起疑。 他来到大理,为了秘密行事,也并没有带多少随从,那两名扮作了轿夫的手下,就是他唯一的随从了,乌蛮王若是跟他翻脸,又是在人家地盘上,恐怕他的安全也保证不了。 “你胡说!明明是你的人领了相国府的兵丁来捉拿乌蛮王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狡辩!你继续狡辩!” 杨怀仁怒目冷对,“我跟高升泰素未谋面,跟他之间更是半点联系都没有,却是你,我跟铁总镖头正是跟踪你,才进了这条密道。” 杨怀仁又转向了乌蛮王,“乌蛮王,我说的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啊。我是跟着姓柴的,见他进了一个井口,才跟过来的。 你想啊,我这种不懂武功的人都能跟踪他,就不用说高相国府的一众高手们了。也或许,姓柴的跟姓高的早就暗中勾结,他是故意引了相国府的侍卫来这里的!至于他什么目的,我就不知道了。” 乌蛮王听罢也确实对柴致祖起了疑心,他不得不想,有没有可能柴致祖表面上是跟他合作,帮他出谋划策夺取大理皇位。 但实际上他早就跟高升泰勾结在一起了,留在他身边,只不过是一个内奸罢了。 乌蛮王心里是清楚的,柴致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也许高升泰许诺给他的利益,比他许诺的利益更大更诱人,柴致祖要玩两面三刀,倒是非常符合他的性格。 柴致祖急了,忙解释道,“乌蛮王阁下,你千万不要听姓杨的小子瞎说,这小子想来都是伶牙俐齿,黑的都能被他说成白的。 你不要忘了,我柴某人今夜造访高升泰,可是受了你的委托去探查情况。” “是吗?” 乌蛮王冷着脸质问道,“怕是你说了不该说的话吧?” 杨怀仁似乎琢磨到了乌蛮王这么说的内在含义,且不管柴致祖去高升泰府上说了什么,在乌蛮王眼里,如今他已经信不过了。 而在杨怀仁眼里,柴致祖去高升泰府上,一定是给高升泰表表忠心,或者献了一条什么妙计,能助高升泰顺利掌国,却不知为何高升泰没搭理他,才让他悻悻而归。 他回来再见了乌蛮王,无论编一套什么言辞来糊弄乌蛮王,他都又足够的空间来权衡到底帮哪一边,他能得到的利益最大。 内讧就好,内讧就好。杨怀仁对自己这么说,不过眼下还不是笑的时候,他不等柴致祖再行解释,忙说道,“姓柴的,想不到啊想不到,你还真是聪明啊,竟然跟乌蛮王玩双面间谍,无间道中道啊。” 柴致祖立即就慌了,瞪大了眼睛辩驳道,“你,你血口喷人!我,我柴某人以人头担保,绝对没有!” “没有?” 杨怀仁冷笑道,“你的人头值几个钱?乌蛮王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吗?你整天口口声声说拿人头担保,你还跟你夫人担保你不会纳妾呢,后来你不还是纳了三房小妾? 你没有跟乌蛮王说实话,对吧?你在乌蛮王这里说一套,在高升泰那里又说一套,无论谁成了大事,都有你的好处,你可真会算计啊。” 杨怀仁信口胡诌了一套说辞,为的就是降低柴致祖的诚信度,反正乌蛮王也不了解他家里情况,这样的话说出来,只能让乌蛮王越来越怀疑他。 杨怀仁不给柴致祖反应时间,立即板起脸来,扯着嗓子吼道,“你如实交代,高升泰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 正文 第875章:密室大战(上) 柴致祖被这一声怒吼震得头皮发麻,心知现在无论他说什么,乌蛮王也不会再信他了,只得强忍着头晕目眩,对乌蛮王义正言辞道: “乌蛮王阁下,我柴某人也不必多费口舌去争辩什么,你自然会知道我是个什么人。为今之计,咱们先设法逃离这里才是上策。” 乌蛮王是清醒的,能有本事统一乌蛮部的人,也不会听杨怀仁说几句话就完全不再信任柴致祖。 他这样的人,听什么话都会信一半疑一半,也正是这样的谨慎,才成就了他如今在乌蛮部的地位。 他侧脸转向了身边的阿满,“阿满,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 阿满一直以来都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用杨怀仁的话说,这就一面瘫,白瞎了长得这么俊朗的一张脸了。 阿满头不动,眼睛却转动着看了看柴致祖,又看了看杨怀仁,最后才落在了乌蛮王身上,“大王,不用太过担心,就算是相国府的侍卫发现了地下密室的入口,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进不来,但咱们却有另外的出口离开。” 这下轮到杨怀仁吃惊了,这密道还有别的出口?不过想想也正常,狡兔还三窟呢,一个地下密室,多几个出口也不奇怪。 只是阿满说外边人进不来,又是什么意思?从构造学的角度上讲,从城内往外挖掘出来的密道,设置石门和机关陷阱都说得通。 但是在密道的这一边,地下密道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型的路网,还有众多密室,在这一边再设置石门或者陷阱,结构性就不强了,应该并不难突破。 乌蛮王歪嘴一笑,“嗯嗯,说的不错,就算外边的人想强攻进来,怕是也要死伤大半。” 杨怀仁听罢心里就有点担心了,听乌蛮王这话,虽然还不清楚具体的含义,但是可以猜到的是,这边的入口也一定是有机关陷阱的,外边人如果冒冒然冲进来,怕是要中埋伏。 高升泰的人他倒没心思去担心,他的人一定是急于救他的,特别是兰若心和天霸他们几个,如果他们鲁莽行事冲进密道,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可如何是好? 阿满这时走到杨怀仁面前,冷冷地说道,“抱歉,还得把你捆上,我才能安心。” 杨怀仁很无奈,可如今人家掌握主动权,他也没办法拒绝,转过身去,把手放在背后表示配合,看见铁香玉仍旧耷拉着脑袋还没有醒来,似乎想到了什么。 “阿满,那铁总镖头呢?” “也一起带走,不过得麻烦你驮着她了。” 杨怀仁很配合的笑了笑,“没问题,那也得先把她解下来吧?” 阿满扭头给一个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个喽啰便走过去把铁香玉从石柱上解下来。 那喽啰见铁香玉的样子还在昏迷着,也没有防范,刚松开了绳子,便感觉面门中了一拳,霎时间满天星斗,晃晃悠悠向后倒了下去。 阿满等人大惊,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种意外,他下意识地便扔了绳子抬起手来,想杨怀仁背后钳住他的喉咙,从而达到制住了杨怀仁以威胁铁香玉的目的。 可不料他手绕过去,却抓了个空,杨怀仁猛地缩着脖子向下一蹲,然后双脚用力蹬地,向前猛扑了出去。 杨怀仁虽然不懂武功路数,但并不代表他就只能傻等着被人家制住,长期以来修炼廉希宗传授的内功心法,加上在龙武卫长时间的身体锻炼,他现在的反应速度还是很快的。 杨怀仁逃脱这一下确实身形敏捷,动作迅速,让乌蛮王和柴致祖也吃了一惊,等阿满再想捉他,他已早经冲到了铁香玉身边。 柴致祖似乎觉得杨怀仁的逃脱,恰是一个证明他的机会,便对乌蛮王说道,“我早就说过了,姓杨的小子诡计多端,给他松了绑,哪怕是个很小的机会,他也能逃脱。” 乌蛮王虽然生气,却也并没有惊慌,“逃脱?他逃不脱的,他们只不过才两个人,如何逃得脱?阿满!把他们抓回来!” 面瘫阿满这下终于有了表情,不过这表情有点可怖,目光锐利,却透着一股寒芒,他双手从腰间拔出两把锋利的短刃来,做出了进攻的架势。 铁香玉把杨怀仁拉在了身后,“你小心点,这小子的双刀,可能有毒。” “有毒?” 杨怀仁讶异道,这才仔细去观察阿满手中的利刃,发现这里两把刀确实有点不同,右手的一把隐隐透着红光,而左手的一把却微微透着蓝光,就像是……在刀刃上涂抹了什么。 “要不然,你自己跑吧。” 杨怀仁说道,“凭着你一身的功夫和过人的轻功,怕是这里也没人能捉住你,但若是带上我这么个大包袱大累赘,那八成要拖累了你。 看见右手边的洞口了吗?从那里冲出去,向右顺着墙上的挂灯走,遇见岔路走向上的坡路,总能找到出口,你跟外边人汇合了之后,再来救我也不迟。” “不迟?你说的什么话!” 铁香玉声音有点颤抖,不知是被绑了太久身体还在酸麻,还是听了杨怀仁的话心情有点激动,“我们江湖中人,从来没有抛下朋友自己逃跑的道理。” 杨怀仁和铁香玉之间就是有种难以说明的默契,就像刚才,连眼神交汇也没有,杨怀仁便知道铁香玉早已经醒了,只不过是在装昏迷罢了。 他似乎也明白了铁香玉心中所想,叹了口气道,“你还真是个姐姐,这会儿还跟我讲道理呢?你们江湖中人都是傻子吧?” “你?!” 铁香玉说不下去了,可双颊却变得红润起来,这会儿她也没空搭理杨怀仁了,阿满已经慢慢挪动了过来。 铁香玉手上也没有武器,只能双手握紧,随时准备应对阿满的抹了不知什么剧毒的双刃。 阿满忽然大喝一声,一个健步腾空而起,交叉着双刃攻了过来,铁香玉发觉阿满的武功路数非常奇怪,和中原的双刀刀法大有不同,一时之间也看不出他刀法中的破绽来,只能一边闪避,一边后退…… 正文 第876章:密室大战(下) 高升泰的侍卫果然很快找到了地道的入口,城外的密道入口宽大了许多,深度也浅了一些,不过摆在大家面前的,仍旧是一道石门。 不过侍卫队长用刀柄敲了几下试了试,从回声里判断,这道石门并不算厚,大概只不过三寸厚的样子,并不像另一边的石门那么厚重。 当然刀砍枪刺是破坏不了这样一堵石门的,高升泰果断命人把院子里的一颗一人抱那么粗的大树砍了,制作成临时的攻城锤用来做撞门之用。 近两丈长的一段粗树干,两头和中间用坚固的绳索固定好了,两边各三个壮实的侍卫,把树干提起来,利用跑起来的冲击力,去撞击石门。 “砰”地一声过后,石门虽然没有被立即撞破,却也出现了明显的裂痕,侍卫们信心大振,从新退后,又呼喝着冲刺起来撞了几次。 到第四次撞下去,石门便被树干撞开了一个大口子,大大小小的石块散碎了一地,这时后边的侍卫便走上去准备把碎石块清理带出密道,腾出空间给撞门的侍卫撞击下一道石门。 可他们跨过石门的第一步,不知踩到了什么,便触动了密室里的机关,两侧石壁上突然各露出几个指头粗的孔洞,从孔洞里射出了几支短箭来。 走在前头的几个士兵发现有冷箭射了过来,再想躲却也来不及了,只能眼见着短箭射在了自己身上。 短箭射穿了外边的硬皮甲,生生射进了肉里,中箭的士兵便应声而倒,后边的兵士赶紧举着小盾冲上前来举盾防护,让跟上来的其他兵士把同伴拖回去。 中箭的士兵虽然不至于伤及性命,但这么一来相国府的侍卫们也不得不小心谨慎起来,这便大大影响了将士们的前进速度。 兰若心和天霸等人被士兵们挡在后边,见到前边出了状况,心中更是焦急,可如今这种情况,他们心中就是急出火来也无济于事,只能等待这前边的士兵一道一道石门的慢慢攻进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兰若心能做的只有祈祷,不管是何方神仙都念叨了一个遍,乞求他们保佑杨怀仁万事大吉,能逃脱此劫。 …… 铁香玉护着杨怀仁步步后退,面对阿满凌厉又奇怪的刀法,手无寸铁的铁香玉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忽然远处传来“砰”地一声巨响,整个密室里都跟着震颤起来,不断的开始有碎石和尘土从室顶散落下来。 这时从密室之外冲进许多人来,除了柴致祖那两个扮作了轿夫的手下,其他都是穿着黑色乌蛮部服饰的汉子。 阿满稍稍收了攻势,对手下人吼道,“你们护送大王从另一个出口离开,我解决了他们便马上就去追你们。” 乌蛮王瞪了一眼杨怀仁,又瞥了一眼柴致祖,“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柴致祖脸色也不好看,眼神阴郁地看了一眼杨怀仁,也领着自己的手下悻悻地跟上了乌蛮王。 密室里只剩下阿满、铁香玉和杨怀仁三人,又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不知什么倒塌了声音,这一次密室的震颤之感似乎更剧烈了,挂在墙上的几盏油灯都被震得掉落了下来,让密室变得更加幽暗。 阿满眼珠子转着似是算计了下剩下的石门能抵挡多长时间,然后对杨怀仁和铁香玉冷道,“没工夫陪你们玩了,我立即就送你们去见阎王。” 杨怀仁则是死鸭子嘴硬,明明是处于劣势地位,可他仍旧毫不畏惧,竟反过来叫嚣道,“阿满啊阿满,就怕是阎王老子不喜欢我下去给他捣乱,说不定他更喜欢你这样的面瘫,收了你去给他看个门啥的,倒是能吓到不少不老实的小鬼。” “收拾的就是你这样的小鬼!” 阿满边骂边攻了过来,这一次的招式更加凶狠了,也更加凌厉了,似乎使出了他全部的本事,目的就是要了杨怀仁和铁香玉的性命。 铁香玉这样的武功和轻功底子,就算手无寸铁无法反击,若是要独自避开阿满的攻势,却也并不算难。 但她要护着杨怀仁,那就越来越落入了下风,眼见着好几次都快要躲闪不及,让双刀的刀锋离着她身体不到一寸的距离划过。 杨怀仁边退边埋怨道,“你这个女人真是奇怪,我又不是你家官人,你舍了命留下来不走是几个意思?” 铁香玉自然知道这是杨怀仁在用激将法让她赶紧舍了他独自逃生,心里不但没有半分生气,竟还有一些温润的暖意拂过了心头。 可她没工夫听他说这些不知道算不算是情话的语言,只得狠狠地回了一句,“你给老娘闭嘴!” 阿满这边手上双刀攻势不停,却木然道,“你们这么深情,还真是让我感动,不过你们命不久矣,可惜了。” 杨怀仁骂道,“你个面瘫话也忒多,小心待会儿见了阎王老子,让人家割了你的舌头!” 阿满毫不在意杨怀仁的威胁,正要回怼回去,却忽然发现杨怀仁看着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坏坏地笑意。 杨怀仁其实正是不停的东一杆子西一棒槌的说些浑话,意图打乱了阿满的心绪,趁着他只顾着一步一杀招的时候,杨怀仁边后退着便偷偷拾起了刚才绑着铁香玉的一段麻绳来。 他一边后退,一边悄悄用麻绳绑了个活结的套圈,又趁着阿满没注意他的工夫,把那个套圈随手丢在身后。 他和铁香玉步步后退,阿满便步步进逼,也许是密室里的光线因为摔了几盏油灯变得昏暗了,他又只顾着手上双刀的招数,却浑然没看到地上有一个绳圈。 等他一只脚走进了那个绳圈,杨怀仁便露出了小聪明得手了的坏笑,他双手抓紧了绳索的另一头,猛地向后跳去。 那条绳索立即受力绷直,而另一端套圈的活结也立即收紧,竟飞起来牢牢捆住了阿满的右脚,就这么被一股力量拽飞了起来,而阿满的身体则向后仰着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正文 第877章:大难不死(上) 阿满重重摔在地上,也明白过来是中了杨怀仁的“圈套”了,他立即便想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却不料鲤鱼弹起的动作做了一半,人还在半空中呢,鱼尾巴又被杨怀仁猛地用力拽了一下。 这一拽不要紧,阿满整个身体失去了平衡又一次重重摔在了地上,而且这一次摔得更狠,后脑勺子撞在地面上,那叫一个彗星撞地球,血花四溅。 接下来的局面说起来真是好笑,阿满也是个一根筋轴得很的人,一次没跳起来,他又重新猛用腰力,非得用一招鲤鱼打挺站起来不可。 而杨怀仁呢,见阿满的姿势也知道他要做什么,那当然不能让他那么轻松就跳起来,便双手用力拉紧了麻绳,只要见到阿满一个起势,便用力拽着绳子往后跳。 就这一跳一拉重复了好几次,杨怀仁的手上都快要磨出了水泡来,而阿满则是后脑勺子不断的亲吻地球表面,估计脑袋里都碰成一锅皮蛋瘦肉粥了。 这还不是最好笑的,铁香玉被夹在中间,之前她也没想到杨怀仁竟然有这样的急智,会想到利用一段绳子来反击阿满。 所以两个男人来来回回一个拉一个摔,她被夹在中间竟一时有些发蒙,那条麻绳一会儿放下一会儿又绷直,铁香玉也只能跟着麻绳的一起一落跳来跳去。 那情景……有点像女娃娃跳皮筋,只不过差了点配乐,比如“小皮球,架脚踢,马莲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期间又传来了几声巨响,听起来好像从外边攻进来的人连破了几道石门,离的这间最中间位置的密室好像不算远了。 杨怀仁连拽了几下麻绳,发现阿满仰面躺在地上,已经不动弹了,手上闪着红蓝光芒的双刀也掉在了地上,看样子,大概是他后脑连摔了几次,被摔晕了过去。 杨怀仁又拉了几下绳子,确认了阿满已经晕了,这才松开了麻绳,看看自己的手掌心,水泡都磨破了,渗出不少血水来。 他这时才感觉到手臂和双腿都已经酸麻了,方才那几下看着很普通,可为了活命那可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气,肌肉很容易酸麻,也有可能早已经拉伤了说不准。 杨怀仁喘着粗气,耷拉着脑袋瘫坐在地上,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放松一下无比紧张的心情。 铁香玉见状赶忙去拉他,“别歇了,快,趁现在咱们赶紧走!” “唔,让我休息,休息一小会儿,手脚都麻了。” 铁香玉哪里肯让他休息,立即站在他对面,伸出手去拉住了杨怀仁的双臂,试图把他拉起来。 杨怀仁心里也知道当下他们还没有完全脱险,肯定不是休息的时候,只得无奈地抬起手臂来。 突然!杨怀仁看见铁香玉身后一个身影飞了起来,双手中紧握的一柄利刃刃尖向下,正冲着铁香玉的后背刺了下来。 杨怀仁心里暗骂,阿满你小子竟然耍诈装晕,我特么草你十八辈仙人板板! 说时迟那时快,杨怀仁也没想别的,下意识的双手用劲拉着铁香玉的双手向自己的方向死命地一拉,就是想让她能躲避开阿满雷霆万钧的一击。 铁香玉哪里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虽说她武功不错,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杨怀仁这么用力一拉,竟双脚不稳向前摔了出去,身体正好撞在坐着的杨怀仁面门上,也把他带倒在地。 一秒钟,啊不对,是零点零一秒之后,杨怀仁的正脸被两团丰满又极具弹性的东西压在了地上。 也许有人说桃色的幸福总是来得那么突然,可杨怀仁真是的感受却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脸上自然是满满的温柔,可蛋蛋上,却传来一股抽走了魂魄般的冰凉。 昏暗里阿满飞身跃起刺下来的那一刀,自然没有刺到被杨怀仁拽着向前摔出去的铁香玉,可是刀锋继续向下,杨怀仁却无处躲闪了。 也许是下意识里判断了阿满那一刀的轨迹,杨怀仁很自然的分开了双腿。 可那一刀刺下去的力道还在,没刺到铁香玉却刺向了杨怀仁的下半身,他那条蓬松的黑裤子上,被刺出了一个洞来。 要说谁的运气最好,此刻的杨怀仁一定不认为是那些买彩票中了大奖的人,而是会说是他自己。 那一刀刺穿了他的裤裆,却沿着他的大腿跟内侧划过,尽管划出了一条血口子,可就是那么巧合的贴着那宝贝话儿,竟丝毫未伤到半分。 杨怀仁这会儿哪里有心思去享受铁香玉胸前的无限温柔,只能用力推开了她,就这么半躺着赶紧向后退了几步。 “刺啦”一声,刀刃把裤子给划破了,杨怀仁就这么穿着开裆裤似的磨着屁股退出去好远。 铁香玉心里慌慌地,也意识到阿满刚才是在装晕,就是为了这突如其来的致命一击。 不过这一击没要了铁香玉或者杨怀仁的小命,他再要爬起来,铁香玉反身一脚踹在他胸前,把他踹出好几步远去。 阿满立即便又爬了起来,从嘴里吐了一口血沫子,捡回了另一把利刃,这才蹲下去割断了绑在他脚上的绳圈。 他蹲在那里抬起头来看向了杨怀仁,竟露出了凶狠又诡异的笑容。 铁香玉感觉她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跳得这么快过,“砰砰砰砰”比敲花鼓还快,不知道是刚才被杨怀仁救了一命她在位大难不死而兀自后怕,还是因为刚才她的胸脯跟杨怀仁的正脸来了一个亲密接触而羞热难当。 可眼下也顾不上琢磨这些,她赶紧拉起发愣的杨怀仁来往洞口跑,错过了这个机会,面对一个发了狠的恶人,不知道他们还能抵挡多久。 杨怀仁被铁香玉拉拽着跌跌撞撞向洞口跑,却不断的回头去看蹲在地上像是恶狼一般的阿满。 看到他那个阴森恐怖的笑容之时,杨怀仁竟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从下向上袭来,不自觉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心里暗骂道,我勒个去,面瘫会笑了,笑得还真特么恐怖。 正文 第878章:大难不死(下) 铁香玉拉着杨怀仁往洞口外跑,可这边的洞口方向却是跟外边人破门声音传来的方向相反。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另一个方向逃跑的路线正好是阿满蹲着的地方,他们也只能闷头跑。 另一边的路也许杨怀仁还有些脚步的记忆,可这一边就完全没有印象了,只能看见路就跑,遇到岔路口,也只能凭直觉选择方向。 阿满很快便追了上来,而且越追越近,离前边的两人不超过十步的距离,而铁香玉也只能尽量选择有弯的路走,可无论怎么跑,都没有逃得出阿满的视线。 杨怀仁被铁香玉拉着手,那一刻感觉这个女人力气好大,攥得他好紧,明明是他的手略大一些,可还是感觉手上的骨头都快被铁香玉攥碎了。 杨怀仁也越跑越觉得不对劲,刚才他被蒙上眼被带去厨房,是能明显感觉到走起来有一种爬坡的感觉,可现在逃跑,却是另一种下坡的感觉。 这说明厨房的位置离的地面不远,也就是离的出口已经很近了,可现在只能说他们越跑离的出口越远。 可意识到这一点,却也回不了头了,他们身后阿满面目凶狠追得很紧,回头看时,阿满的眼睛里和双手的刀刃上都冒着凶光。 铁香玉带着杨怀仁就这么左转右转,一路跑来,光线也越来越少,转过了一个拐角,发现前边是一道打开的石门,石门足有一尺余厚,看起来还有点眼熟。 铁香玉拉着杨怀仁跑进去,杨怀仁忽然停住了脚步往回拉铁香玉,“别跑了,这地方,你有没有觉得有点熟悉?” 铁香玉也发现那里不太对,快速的四下看了看,讶异道,“是我们被迷晕的那间黑暗密室?!” 这里的确是太黑了,即便两个人面对着面不足三尺的距离,却也只能看到对方一个大概的人影,面目都看不清晰了。 阿满追到石门外,自然看到了他们跑进了黑暗的石门里边,但里边太黑了,他终是怕杨怀仁会躲在黑暗里再给他下一个什么圈套,便停住了脚步。 忽然“轰”地一声响起,密道的另一端似乎又被撞破了一道石门,紧接着听到远远地一阵喊杀之声,大概是相国府的侍卫们已经冲进来了。 阿满犹豫了一下,用阴冷的声音说道,“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逃脱了吗?我的刀上有血,姓杨的你一定中刀了。 中了阴阳花毒之后,从来没有人活过超过十二个时辰,不如就让你们死在里边吧。” 说完他后退了几步,不知在石壁上触碰了点什么,接着传来铁索绞动的声响,那道石门开始缓缓关闭,而阿满就守在门口,冷冷地看着石门里越来越暗。 杨怀仁和铁香玉看着对方的在黑暗中的身影,谁也没有动。 铁香玉深知此时若是往石门外冲,和阿满硬碰硬,她带着杨怀仁一定会处于下风,在狭小的空间里,怕是她根本也保护不了杨怀仁了。 而杨怀仁觉得阿满说的什么他中了毒的事情现在还没法判定是真是假,但留在密室里,起码还有机会等着攻入了密道的人来救,而冲出石门,他也只能连累了铁香玉。 两扇厚重的石门最终“咔嚓”紧闭合在了一起,把最后一束微光也关在了门外,这时只听见一个脚步声转身跑远了,他们也又一次被关在了最初来到这条密道被禁锢的地方。 杨怀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虽然还是被关在了黑暗的密室里,可最少他们现在是安全的。 他发现铁香玉抓住他的手还一直紧紧攥着不肯松开,便试图也安慰面前的铁香玉放松下来。 “别紧张,现在应该没事了,兰若心已经喊了人来救咱们,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这里来的。” 铁香玉还是没有松开,焦急的问道,“那你中的毒?” 杨怀仁心里是有点担心的,不过也不是没可能阿满只是在虚张声势,这会儿他当然不能认怂露怯,便满不在乎的说道,“什么毒啊,我估摸着就是那小子诈我呢,还阴阳花,我都从来没听说过。” “我听说过!” 铁香玉大惊道,“虽然我也没见过,但我小时候听父亲那一辈的老江湖们说起过,阿满说的你活不过十二个时辰,很可能是真的。” 听着她的语气开始变得担忧,杨怀仁也开始感到一些害怕了。 刚才阿满那一刀就差一点点就刺到了他的宝贝话儿,杨怀仁都还没来得及后怕,现在再想起来,还真是有种蛋疼的感觉,如果阿满刀伤抹了毒是真的,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只剩下一天可活了? 杨怀仁越想越觉得这不是危言耸听,俗话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他刚才明明遇上了大难,既然那都没死,是不是应该有后福呢? 但大概率他已经身中剧毒,这可算不上是福气,当然能多活一天毒发而死,总是比被人刺中了蛋蛋当即死亡要好很多了。 “你听说过?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阴阳花名字这么奇怪的花,而且还具有夺人性命的剧毒?” “你别管名字奇不奇怪,这种毒花确实曾经在江湖上有过盛名,只不过近二三十年来没再听说江湖上有人中此奇毒而死,便被人们慢慢淡忘了。” 杨怀仁听罢心里把阿满全家上上下下问候了二百八十遍,难以置信地反问道,“还真有这种毒药啊?” “我骗你干啥?!” 铁香玉激动地给他解释道,“听说这种叫做阴阳花的毒花非常罕见,它只生长在大理国南部人迹罕至的高原山峰上。 阴阳花非常奇怪,是分雌雄的,雌花非常讨厌阳光,所以生长在背阳的山阴上,而雄花则恰恰相反,它非常喜欢阳光的照射,便生长在面阳的山阳一面。 明明是同一种花,都是十字形的美丽花朵,可雌花是阴郁的紫蓝色,而雄花则是鲜艳的血红色,而且它们的毒性也截然不同。 雌花毒性至阴致寒,中毒之人会感到身体发冷,然后慢慢发僵发硬,最后血凝而死;而雄花毒则至阳至热,中毒之人会感觉身体的血液像沸腾了一般,最终只能活活被烧死!” 正文 第879章:吸血解毒 杨怀仁瞬间又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要是放以前,他大大咧咧地那种性格还真不会这样,有时候没心没肺的也挺好的,起码无忧无虑。 不过如今他是真的怕了,娶了老婆还当了爹,人不知不觉之间就开始变得惜命了。 杨怀仁忍不住瞎琢磨,要是我死了,我老婆孩子怎么办?家里的老娘妹子,还有那么多跟着我吃饭的兄弟们怎么办? 现在是官家护着你,你才显得有钱有势,没人敢惹你,要是你死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着你的上百万贯的家产呢。 这些人平时看着跟你和和气气,可你真要死了,他们还不都变成了豺狼,为了巧取豪夺这些钱财不知道要使出如何卑鄙的手段,那你家人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样的灾难。 杨怀仁越想越怕,特别是一双儿女胖嘟嘟的小脸一直不断的在眼前闪现,让他不得不担忧,孩子还那么小,老子还没来得及看着他们长大成人、成家立室呢,怎么能说死就死呢? 他忽然反手抓紧了铁香玉的双臂,也顾不上形象啊面子啊这些身外物了,口气焦急的问道,“铁香玉,你告诉我该怎么办?你可曾听说这种阴阳花毒,有什么解药没有?” 铁香玉也是心中担忧,仿佛比杨怀仁还要慌张的失了分寸,虽然有些难以启齿,却还是咬着牙说道,“你中毒时候还不算长,要不……我帮你吸出来?” 杨怀仁心里油盐酱醋锅碗瓢盆摔碎了一地,是又复杂又感动又尴尬。 他之前虽然觉得铁香玉是个成熟又冷傲的大美女,可一直并没有对她产生过什么非分的想法。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两个人之间话其实也不算多,但是两个人之间却都感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和默契。 铁香玉总是能一句简单的话,就能把他心中所想点透了,给杨怀仁一种失散多年的老朋友的感觉。 但时至今时今日,在如此的情况之下,一个美丽的女人愿意为你把伤口的毒吸出来,而伤口的位置那么尴尬,你又如何能不感动呢? “这……伤口的位置……” 铁香玉自然知道杨怀仁方才是为了救她才受伤的,也清楚明白伤口大致在什么位置,不过她心中也是复杂的,感动中夹着一丝愧疚。 “这时候还计较这些做什么?大丈夫成大事不拘小节,我都不在乎,你一个大老爷们还介意什么?快,脱裤子!” 这要求从一个大美女口中说出来,又是在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隐秘所在中,换了任何一个男人也无法拒绝,但杨怀仁竟正义凛然的拒绝了! “我不脱!呃……裤裆早被刀子划开了,那个……不用脱。” 黑暗里铁香玉白了他一眼,“你先躺下,然后拿着我的手按倒你伤口的位置。” “哦。” 杨怀仁知道他自己尴尬,铁香玉也尴尬,但为了活命,尴尬就尴尬吧。 他听话地躺了下来,左手捂着那话儿,右手抓着铁香玉的手按在了大腿根部附近的伤口上。 铁香玉虽然如今还是处子之身,可对于男女之事,闺房中的情趣还是有些了解,她埋下头去,也觉得他和杨怀仁这样的姿态实在是太那啥了,可为了救杨怀仁,再羞愧尴尬的事情,她也不去多想了。 她找到了伤口,从出血的情况,大致判断出了伤口约有一寸余长,也并不算深,觉得如果伤口并没有伤及大血脉的话,及时把被毒药沾染的血液吸出来,也许杨怀仁的中毒量就不足以让他致命。 铁香玉深吸一口气,一只手按在杨怀仁捂着那话儿的手上,另一只手按着他的大腿让他尽力打开,然后把樱唇贴上了伤口,用力的吸允起来。 她吸出一口血来,又抬头吐了一遍,又埋下头区继续吸,一连往复了几次,当他感觉从杨怀仁的伤口里越来越吸不出血液,而且血液的味道也非常纯净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杨怀仁也自觉地从已经划破了的裤裆上扯下一条布条来,绑在了大腿伤口上。 “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杨怀仁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道谢,便尴尬的说了这么一句。 铁香玉又吐了好几口,把嘴里的毒血都清理干净了才没好气的说了一句,“我不用你谢。” 杨怀仁以前是有点花痴,却并不是白痴,一个女人心口不一,做的事和说的话又截然相反,那她心里想的什么,也就不言自明了。 这年代的古代,二程礼法已经开始盛行,一个良家女子如果和一个男子有了亲密接触,或者发肤之亲,在她潜意识里就会为了自己的名节而去守节。 这种思想虽然有些迂腐,可在当时看来,却是一件美名之事,对于铁香玉这种出身名门的女子,就更注重自己的名节了。 她嘴上说“不用你谢”,杨怀仁听来就是埋怨他不该把两个人如今的关系还界定的那么清楚,要道明了谢意这么见外了。 按道理杨怀仁作为男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总是要给人家一个名分,以圆这个女子的名节。 可眼下杨怀仁要是信口就对铁香玉许下一个承诺,似乎会让铁香玉误会是他在为了报恩才给她一个承诺。 可反过来说,如果铁香玉都这样对他了,杨怀仁也不肯给人家一个承诺的话,那跟渣男又有什么分别呢? 杨怀仁这会儿觉得男女之间的感情事,还真是复杂,即便他已经大致明白了他们两个人的心境,任凭他如何的伶牙俐齿,才思敏捷,却也组织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了。 “我……” 他刚要说话,黑暗里铁香玉却语气有些僵硬地打断了他,“你什么也不用说,我懂。” 杨怀仁心里忽然之间有了一种释然,而那种感动,也更加深刻了,正是“我懂”二字,让杨怀仁明白铁香玉心里跟他一样的复杂,他所想到的,铁香玉也想到了。 人生最难得,便是一个懂你的人,不管是朋友还是爱人,他或者她懂你,不需要瑰丽的语言,也让你的心中,变得春风化雨了。 正文 第880章:太毒了 密室里热闹了起来,高相国府的侍卫冲了进来,可除了零星来不及逃跑的喽啰之外,并没有寻见杨怀仁和铁香玉的行踪。 兰若心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当她看到密室里摔碎的油灯这些打斗过的痕迹,心里立即乱作一团。 有两根石柱旁边的地上有两团麻绳,看样子不久前这里还绑着两个人,可现在却不知所踪,更不知是死是活。 焦急和担忧之下,兰若心竟绷不住大哭起来,天霸弟弟见状也变得有些情绪失控,大声叫喊着,“我哥哥人呢?我哥哥人呢?” 一个侍卫叫道,“可能是被歹人挟持走了也说不定。” 天霸弟弟对自己人挥了挥手,“咱们去追!一定要把仁哥儿寻回来!” 兰若心极力控制了下自己的心情,不断的对自己说,杨怀仁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他想来聪明绝顶,又向来好运,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的。 “慢着!” 她叫住了陈天霸,忽然一巴掌狠狠抽在自己脸上,让脑子立即变得清醒起来,想着杨怀仁以前和他说过的种种,突然说道,“既然他来过这里,就一定给我们留下了能找到他的线索!” 天霸弟弟也让自己冷静了一下,想到他们正式因为杨怀仁故意弄出来的奇怪味道才让他们找到了地下密道的位置所在,那么眼下这间密室里,也一定会有别的线索。 二人开始察看那些麻绳,还有曾经绑过人的两根石柱,发现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此时忽然一个杨怀仁的亲卫指着不远处的地上喊道,“快看,这里有血!” 兰若心和天霸弟弟立即冲了过去,发现地上有一大一小两团血迹,特别是较小的那一滩血迹附近还有些扯碎了布条,和他们身上穿着的黑衣的布料是一样的。 “这一定是仁哥儿留下来的!”天霸弟弟大呼道。 大的那一团,像是人的脑袋磕在了上边喷发出来的溅射血迹,而那一团小的,则像是某人受了刀伤滴下来的。 兰若心检查了一下,很有可能那一滩小一些的血迹,是受了刀伤的杨怀仁或者铁香玉留下来的,而另一滩较大的,就说不准了。 她正疑惑着,又有检查附近地面的侍卫发现了新的血迹,顺着血迹的分布,一直延伸到了另一个洞口的地方。 天霸弟弟看着那些血迹惊疑道,“这……好像是两个人的血迹。” 兰若心站起来仔细看了看血点的分布,发现确如天霸弟弟所说,像是有两个人受了伤,但是两个人受的伤都不算重,留下来的痕迹说明,他们好像一个在逃跑,另一个在追逐。 兰若心有些紧张,不过也幻想了一副画面,他们在攻门进密道的时候,密室里的杨怀仁和兰若心可能用计挣脱了麻绳的束缚,然后和歹人起了一阵打斗。 打斗之中双方都受了伤,不过他们还能继续追逐,说明伤势并不算重,那么一路顺着他们留下来的血迹,便可以找到他们…… 黑暗里一阵寂静,铁香玉打破了沉默,“你觉得身体有什么变化?是感到了热,还是感觉很冷?” 杨怀仁晃了晃身子,“我,啥感觉都没有,也许……你刚才已经给我把毒全部吸出来了,也许我根本就没中毒,阿满这小子就是诳我们吓唬人罢了。” “话别说的这么满。阴阳花毒会致命这一点,我从来没怀疑过,乌蛮部生活的地方和阴阳花生长的区域也非常相近,阿满能得到阴阳花毒,似乎并不难。 阿满这个人性格很严肃,也很认真,如果他说他的刀上有毒,我们还是不能大意。再说你也看到了,他的双刀,刀刃的颜色也是有些怪异的。” 杨怀仁想起阿满的双刀上诡异的色彩来,还是有些心里发寒,不过过了这一会儿,他还没感到任何毒发的迹象,便有些安心了。 “那也没事,我的伤口本身就不大,就那么一点,而且铁大侠的武功我放心,你都给我吸出毒血了,我现在没法做,不正是最好的证明吗?” 铁香玉也没去在意杨怀仁话中的歧义,而是有些忧心忡忡,“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那么多的乐观。我给你吸出毒血,是你受伤中毒过了一会儿之后了。 别忘了你刚才也卖力的逃命了,剧烈的运动会让毒素更快的进入到你的血脉之中,然后迅速扩展到你的全身。 给你用嘴……咳咳,只不过是做最后的努力,也许吸出一些毒物来,可不一定就能吸的干净。” “你可真啰嗦,”杨怀仁没好气的嘀咕道,“我现在不是没事嘛,你还那么担心干什么?乐观?乐观不好吗?” “唉……” 铁香玉叹了口气,“一个人,性格积极乐观是好事,可像你一样喜欢盲目的乐观,就点心太大了。 况且我的记忆里,这种阴阳花毒最阴毒的地方在于,人中了毒之后并不一定是立即发作的,而是会缓慢的发作。 一开始你的身体感觉不出来,并不能说明你身上的毒就清干净了。我听说南边这些蛮夷里,有些修炼怪异武功的人,明明有足够的能力对仇人一剑封喉,但却并不喜欢这么做。” 杨怀仁被她说迷糊了,“这又是为何?要杀一个人,直截了当的结果了他的性命,不是很痛快吗?” “所以说你没江湖见识。” 铁香玉语气似乎有些颤抖,好似再提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我听说的江湖旧闻里,这些异人要杀人,偏偏不一刀要了仇人的性命。 而是想阿满这样,在刀刃上抹了这种阴阳花的剧毒,之后会把仇人打伤,让仇人中了毒之后,便收手离去。 接下来,他们会躲在暗处偷窥,等待着仇人慢慢的毒发,倒时候中毒之人或是身如火烧,或是冷若寒蝉,都会在无尽的痛苦和折磨中绝望的死去。 而这些异人,便是享受这一天之内,看着仇人毒发受着难以想象的折磨,享受仇人那种绝望无助的感觉。” “这他么也太毒了吧?” 杨怀仁咬着牙骂道,“老子要是死不了,等老子抓到那个面瘫,非得整得他死去活来不可!” 正文 第881章:一线生机(上) 杨怀仁认识的铁香玉,一直是个严肃认真的人,她嘴里说出来的话,不用怀疑,一定不是玩笑话。 也就是说,如果他真中了阴阳花毒,如果方才铁香玉的吸血排毒的方法也不能奏效,那么他真的就只剩下一天可以活了。 那种感觉很奇怪,一开始知道会死的时候心中还是很恐惧的,就像你的前边有一口深不见底的深渊,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你往深渊里慢慢走去,无论你如何挣扎,都没法停下迈向死亡的步伐。 可当你确定了这一点的时候,反而不那么害怕了,脑海中还是有一些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面容不断出现。 另一个世界的老爸,这个世界的母亲、妹子、老婆和一双嗷嗷待哺的儿女,还有许许多多曾经和你并肩战斗的兄弟们,你总是记起他们最快乐的样子,让你的心境渐渐放松下来。 “铁香玉,有几件事我要拜托你。” 铁香玉从杨怀仁略显反常的,又淡然镇定的语气里,似乎听出了点不对。 “怎么?你身体有什么不适的感觉了吗?” “不适?那倒没有,我也说不上来来,反正感觉还行,不痛不痒。” 铁香玉有点急了,“那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是要托孤吗?你倒想得开,不过我可没那本事,不如等石门打开了,你自己去说。” “唉……” 杨怀仁苦笑着叹了口气,铁香玉的语气就有点故作镇定了,说到最后,她竟然差点失了声,还带着点哭腔。 “别哭,没事的,你们江湖中人不是经常说,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嘛。” “胡说什么?!那是山贼无赖说的,我们江湖中人可从来不这么说,你少赖到我们头上来!” 铁香玉哽咽了,听出来有点无助,也听出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是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杨怀仁有些无语,还是嘟囔了一句,“我死了之后,帮我告诉我的母亲和妻儿,帮我说两句话,第一句是对不起,第二句是谢谢。 当然还有若心,还有天霸他们,也有你,我想说对不起不能陪着你们走下去了,谢谢你们曾经陪我走过的日子。” 杨怀仁忽然多了许多的感慨,人生的路,无论宽窄,无论平坦还是崎岖,总会有个终点。 他死过一次,也不确定这一段路程的终点,会不会是另一端旅程的。 也许就这么结束了,也许会是另一个崭新的世界,只是这个世界上他爱过的人们,都再也见不着,摸不到,停留在了这一刻的记忆里。 石门里的气氛有点伤感,石门外兰若心已经跟着血点找打了石门。 兰若心惊奇的发现,两种不同的血迹在这里出现了转折,一条痕迹回头走了,而另一条痕迹则走进了石门里。 她大声冲着石门叫喊着,焦急地等待这回应。 杨怀仁听出了是兰若心的声音,便也大声的回应,具体情况也说不清楚,但只要让外边人知道他和铁香玉被困在了石门后,当下也没有危险。 兰若心和天霸弟弟等人大喜,立即命人四处寻找打开石门的机括,可从石门往后找了很长一段距离,并没有发现能打开石门的机关。 那剩下的,也只有用笨办法了,这道石门和他们闯进来时那几道石门可不同,不是一根树干就能撞得开的,而且石门在一个拐角处,用原来的办法,也没有足够的空间。 他们只得命人赶紧回地面上四处去找来锤子和凿子,几个壮汉便开始从石门中间的合缝处开始“叮叮当当”地凿门,不用全凿破,能凿出一个洞口来让被困的人爬出来就行。 石门太厚,石头也太硬,兰若心判断了下他们凿门的速度,估计起码要一个时辰以上的时间,才能把石门凿透,凿出能让杨怀仁和铁香玉钻出来的洞口,那需要小半个时辰。 她嘴巴贴着石门对里边喊道,“哥哥稍等,一个时辰之后,便能凿出洞口让你们逃出来。” 杨怀仁心想一个多时辰能出去也不错,便回应说让他们别着急慢慢来,这一边虽然很黑,但他们还是安全的。 他想了一下,又对天霸弟弟吩咐说,和柴致祖勾结密谋的是乌蛮王,他们走另一条路逃走了,密道应该还有另一个隐蔽的出口。 另外,杨怀仁特备吩咐天霸弟弟乌蛮王是黑布缠头的,他身边还有个同样缠头名叫阿满的缠头汉子,这小子后脑壳受了伤,他的武器是双刀,刀上抹了剧毒,要他们追击的时候小心。 重点是一定要把这个阿满给抓回来,杨怀仁说他要找这小子报仇。 天霸弟弟既然知道杨怀仁被关在石门里是安全的,便点着头应了一声,和小七领了手下自己人顺着另一条血迹追了出去。 兰若心留下来,忽然想起杨怀仁刚才的话里似乎哪里有点不对,仔细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惊道,“哥哥是如何知道那个阿满的双刀上抹有剧毒的?难道……是你受了伤,中了毒?!” 杨怀仁一开始不说,便是不想让兰若心在另一边担惊受怕,可她既然想通了问起来了,那杨怀仁也没有理由再瞒着她。 “我啊,是受了点小伤,不过也没什么大碍,中没中阴阳花毒,现在也还说不定呢,你别瞎琢磨,我没事的。” 兰若心却大惊道,“你说什么?你中的什么毒?” “怎么了?听铁香玉说好像是叫阴阳花毒。” “什么?!阴阳花毒?那你知道中的是阳花毒还是阴花毒?” 杨怀仁有点好奇,连兰若心也知道这种毒花,看来从他对江湖的了解来看,还是有些孤陋寡闻了。 铁香玉忽然冲到了石门前,大声问道,“兰当家的你也知道阴阳花毒?那你可曾听你们帮中人提起过,这种毒又有没有什么解药?” “我,我……” 兰若心咬着牙挤着眼努力回忆着,“我也只是听父亲提起过,很多年前丐帮一位姓苏的长老和一个域外的异人交手,那异人就是刀上有毒,而且正是一种叫做阴阳花的剧毒。” 正文 第882章:一线生机(下) 兰若心稍作停顿,铁香玉早急不可耐的追问道,“丐帮那位姓苏的长老,后来怎么样了?可是找到了解除阴阳花毒的秘药?” “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啊?!兰当家的,你可真是要急死人了,眼下可是你的仁哥儿中了阴阳花毒,又不是我铁香玉……” 铁香玉话说一半,也说不下去了,黑暗里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感觉有一双奇怪的眼睛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盯着她在看。 杨怀仁虽然没插上话,却又好似在笑她说,“你也明白是我中了毒,那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难道是喜欢上我的玉树临风了吗?” 她使劲甩了甩脑袋,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胡思乱想了呢? 兰若心也知道杨怀仁中了毒,她最是心如火烧,但有些事她只是听说过,也没有搞明白,便犹犹豫豫地继续说道,“据说苏长老当时中了阴阳花毒的阳花毒,按照帮中其他长老的江湖经验来看,他只剩下一天可以活。 苏长老是我们净衣流里的代表人物,性格上斯文儒雅,向来都自恃清高,做人做事也一向都是本本分分的。 但是当他得知中了毒只剩下一天的性命之后,便性情大变,当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去了一家青楼吃花酒,打算放纵自己享受剩下不多的人生。 帮里人反正谁也没办法能救他,便任由他去青楼纵欲逍遥,哪里有人会拦他? 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苏长老在青楼里纵欲一夜,第二天却并没有毒发而亡,除了整个人好像憔悴了些,却是再没有阴阳花中毒的迹象了。 就这么奇怪,他身上的毒竟然不必用药,自然的解除了,可事后苏长老自知那一夜败坏了自己一生的清名,身体虽然好了,可心里如何也过不了这一关,便从此归隐,退出江湖了。” “这……” 杨怀仁糊里糊涂地嘀咕着,“这没道理啊,阴阳花既然是剧毒,以往中此毒的人是不是都死了?怎么那位苏长老就没死呢? 青楼的花酒也是从外边买回去的普通酒,怎么进了青楼就成了解毒的神酒了呢?想想这样的江湖传闻还真有点可笑。” 兰若心也只是复述他曾经听过的一个丐帮中的秘闻,具体当时苏长老身上发生了什么事,那会儿她还没出生呢,又如何得知? 铁香玉却感觉身上的肌肤烧起来了似的,不知是想到了一些让人害羞的男女之事,还是她刚才给杨怀仁吸血排毒之时也感染了毒药,让她觉得非常奇怪。 “话也不能这么说,经年之前的江湖传闻是不能全信,但也不能不信。大理国部族繁多,不过绝大多数修炼武功的部族,不论外功还是内功的修炼方式,也都来自西边的天竺。 我听说乌蛮各部里,修炼的武功就是传自一个叫做伽摩陀沙的国家,我们龙门镖局行走江湖多年,是识得许多各地的武功路数的。 可刚才我跟阿满交手,便发觉他的路数非常奇特,当时没想明白他一身武功的渊源,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正是来自伽摩陀沙的一种怪异刀法。” 杨怀仁这会儿觉得身上热了起来,脑袋晕晕地好像是发烧的感觉,听她们俩江湖女侠说了许多,越说越跑题,便不耐烦道,“管他什么伽摩陀沙还是摩托袈裟,跟阴阳花毒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铁香玉辩驳道,“江湖上都知道有阴阳花这么一种异域毒花,也听过过中了阴阳花毒之后十二个时辰之内必死无疑的传言,但从没有谁听说过有解药的说法。 那是不是说,这种毒花根本就没有解药,而是有一种解毒的其他做法?” 杨怀仁身体热得很快,头脑被烧得有点不清醒了,随口胡乱说道,“没解药?那我不是死定了?可你又说能解毒,那怎么解?眼下也搞不来青楼里的花酒吃啊!” 兰若心似乎听懂了铁香玉的意思,“你是说,阴阳花之所以被人称作无解之毒,只是因为人们一听到剧毒,便立即想到解药,却从未想过其他的方法?” “对!” 铁香玉越来越相信她突如其来的这个想法,“阴阳花毒在中原本也不多见,都是一些异域的异人在使用,而他们修炼武功的体系里,都有一条禁欲的要求的。 这跟咱们中原有些内功修炼的要求也相仿,被咱们称作童子功,修炼这样的武功或内功,必须保持童子之身,这样可以增强修炼的功效,而破了身,也就破了功了,再想继续修炼,也就事倍功半了。 这世上的剧毒之物一样品类繁多,而阴阳花毒,也许正是用来针对修炼童子功的人的,他们为了不破功,自然不会下想到要解除阴阳花毒的办法,正是破身。” 兰若心恍然大悟,“似乎这样的说法开始变得有道理了,苏长老当年就不曾娶妻,他为人淡泊,在中毒之前,也不像曾经去过烟花柳巷之人。 而他在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之时,万念俱灰之下,才破罐破摔,放纵自己来结束最后短暂的生命,却没想到歪打正着,反倒是救了自己一命。” 兰若心刚要为她和铁香玉找到了解除阴阳花毒的方式让杨怀仁还有一线生机而高兴,却又想起来,如今跟杨怀仁在一起的是铁香玉,而她,却在厚重石门的另一边,忽然间便又有些嫉妒伤心起来。 这一段沉默也让铁香玉意识到了什么,再想说下去,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想起中毒的杨怀仁这会儿又没了动静,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是不是心中沾沾自喜呢? 铁香玉伸手摸索着去抓杨怀仁,可当她抓到杨怀仁手臂的时候,却发现他浑身发烫,人已经迷迷糊糊打起了摆子,整个人一会儿抖似筛糠,一会儿又僵硬没有反应,这才呼喊了起来。 “杨怀仁!杨怀仁!能听到我说话吗?你快醒醒!” 杨怀仁脑子里早烧迷糊了,开始出现了幻觉,好似头顶满天繁星,脚下又是悬崖峭壁,可他却没有力气站稳,晃晃悠悠一头栽了下去…… 正文 第883章:海天乐章 听到石门后铁香玉的吼叫,兰若心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声嘶力竭地问道,“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杨怀仁,他……好像开始毒发了。” 铁香玉边说着边扶着杨怀仁慢慢倒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脸颊,比胳膊还要烫手,人即便躺在地上了,却还在无意识地不断晃悠,嘴巴嘟哝着什么,却已经听不清了。 兰若心双手撑在石门上,眼泪止不住地奔涌了出来,嘴唇都咬破了,却她在门外,一点办法都没有。 “铁姐姐,求求你救救他,我今生做牛做马,一定报答你的恩情!” 铁香玉第一次听到兰若心喊她姐姐,心里五味杂陈,搞不清是什么滋味,摸着这个浑身发烫的男人,她从一开始就想到了面对这样的情况她会怎么做了。 “我……一定不会让他死的。” 她脑子里很乱,可只想到了这么一句话。这句话是对兰若心说的,也是对她自己说的,这时候她才发觉,男女之间的感情,应该是怎么一回事。 曾经气他,怪他,疑他,可事到如今,才知道自己的内心里,早就已经开始在意他,时时刻刻念着他,做了这一切,也都是为了他。 从未曾想过要和别人争一个男人,也从未曾想过她会把自己的一生交代给一个早就有了家室的男人。 但是那颗真心,就被他无形之中悄悄地偷走了,想要,却要不回来了。 不能让他死,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弃了一切也不能。 要让他活着,活着见到他日思夜想的儿女,活着过他的大好人生,活着去办他的大事,活着是去实现他从来不曾说出口,却一直在努力的梦想。 她静静地解开了自己的衣衫,又解开了他的,缓缓伏下了身去,她眼睛里不知为何有些温润的泪水,从韵红的脸上滑落,滴在他的胸膛上…… 杨怀仁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站在一根从大海里拔地而起的一根石柱上,石柱的顶端不算大,却很平坦。 大海的上空风很大,吹的他头发飞舞,衣衫猎猎作响,但那根石柱却巍然而立,没有丝毫的抖动。 天空中是一轮皓月,像一个明亮的大圆盘,凄白的月光撒向海面,让海洋的深蓝浪涛里不断反射着白色的光芒。 夜空里没有星星,大片的七色云彩从远处快速的飘了过来,色彩变换里,彩云遮住了皓月,当茭白色的光芒被掩盖在彩云之后,海洋又成了望不见尽头的漆黑。 忽而一道接天的闪电,从彩云里射向了海洋,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轰鸣,让整个人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豆大的雨点随即从天而降,砸落在杨怀仁的头上,身上,石柱顶端的平面上,发出“扑答扑答”和“啪啪”的声响,而雨滴落在海洋上,却是清一色的“呼呼”声。 前奏刚过,骤雨夺步而至,雷声,雨声,风声,交响辉映着好似海天共同演奏的一曲震撼的交响乐章。 杨怀仁在骤雨里昂起了头,张开了双臂,让骤雨砸在脸上,是一种激烈的清爽,好似生命都随着这一曲交响而沸腾了起来。 忽而一道红色的亮光从背后照射过来,照亮了整个昏暗的海面,把雨滴都染成了血红色。 他忍不住扭头去瞧,却发现身后是一座海上的小岛,或者说,是海上突起来的一座山。 山脚和海面相接的部分还是黑色,可山尖却已经被烧得通红,骤雨落在山上,瞬间便烧散成了一团一团的白雾,瞬间却有看不见了。 是一座火山!杨怀仁心里惊讶道,看样子好像就快要爆发了! 山尖越烧越亮,好似从红色变成了白色,接着整座山开始震动了起来,海浪一遍又一遍不肯停歇的拍打在山脚的乱石上,白色的泡沫翻腾着被巨石推回到海面,消失在浪涛之中。 突然一声山本地裂的巨响,白色的山顶像烟花一般被喷射到天空之中,碎成了无数滚烫的碎片,散落在海洋里,点亮了整个天空和海洋。 接着不断的从山顶迸发出火红的岩浆来,顺着陡峭的山脊,气势磅礴地奔向了海面,吞噬一切它经过的事物。 海天的乐章在这一刻也变得浩大起来,每一个节拍都震撼着人的心灵,让人恐惧,感动,快乐,悲伤,忍不住感叹生命无常,大爱无疆。 火山持续喷发着,源源不断的滚烫的岩浆追赶着前面的伙伴,迎向了翻天巨浪。 岩浆和巨浪终于碰撞在了一起,可谁也没有惧色,拼尽了全部的力量,勇往直前得想着对方冲奔! 乐章的节奏越来越快,让心脏也跟着它跳动起来,岩浆冲进了海面,浪涛也冲天而起,然后落下来覆盖了岩浆。 整座火山被蒸腾起来的热气围绕了起来,像一张大幕,在骤雨里被染成了火红色,让人分不清是火焰,还是海洋。 顷刻之后,骤雨忽然停了,火山也安静了下来,海洋也变得温柔,彩云缓缓散去,皓月也渐渐隐去,东方出现了一片祥和的昏黄,把山,海洋和天空都点亮。 杨怀仁的头发和衣服不知怎么立即干了,浑身也变得十分舒畅,再去看时,天空和海洋都会一片宁静的淡蓝,而原本黑色的火山,也平静地矗立在海上,看不出曾经的磅礴。 山脚开始出现了淡淡的绿,这片绿在晨光里逐渐蔓延,转眼间便爬满了整座山,微微的海风带来了淡淡甜香,杨怀仁便昏昏欲睡了。 梦醒了,杨怀仁只听见旁边锤凿急匆匆的敲打声,头脑很清明,却感到身体有些累,竟不能动弹。 裸露的胸前好像趴着一个人,她呼吸均匀,似是睡得特别香甜,不知怎么,杨怀仁便自然而然的抬起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拇指缓缓抚弄着柔嫩的肌肤,竟又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再去回忆刚才那个奇怪的梦境,似乎还心有余悸,可黑暗的现实世界里,却让他无比的平静了。 仔细去回想那个梦之前的事情,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铁香玉和他被关在了两道石门之间的黑暗密室之中…… 正文 第884章:人生百味 杨怀仁的脑子里虽然没有那部分记忆,可身体和肌肉的记忆,让他知道刚才昏迷之时发生了什么。 胸前那个累得在酣睡的,自然是铁香玉,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两个人不论是清醒或是糊涂,都不存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所以杨怀仁不会觉得有些问题没法面对,因为他能够坦然面对,自然不会辜负了任何一个在意他,他也在意的人。 杨怀仁也不知被“叮叮当当”地凿了多久,终于凿透了,一束昏黄的光线从门外照射进来。 杨怀仁缓了一会儿,慢慢觉得身上有了劲,便轻扶着铁香玉的脑袋坐了起来。 铁香玉醒了,还是一脸的疲惫,不过疲惫的脸上也还有一抹桃红,借着微微的光线抬眼望了一眼杨怀仁,发现他正带着温暖的笑意望着她,便急忙把目光收了回去,羞怯的低下了头。 “石门被凿透了,咱们很快便能出去。” “哦。” 铁香玉不知说什么好,故意躲避了杨怀仁的目光,撑着看似有些慵懒的身子缓缓站了起来,背着杨怀仁整理了下衣衫。 杨怀仁也开始穿衣服,却发现他被划破了裆的裤子和外衣还在一旁,棉夹袄也在,可最里边的白色棉内衬却不见了。 他疑惑地在地面上找了一会儿,也没有发现,却发觉铁香玉的腰间一侧鼓起来一点点,好像塞着什么东西。 杨怀仁刚想开口问,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心里无奈地笑了笑,便直接穿起了外衣。 他刚才从石门上凿出来的一个洞口爬出去,哭成了泪人的兰若心便扑进了他的怀里,见他身体也不发烫了,整个人也不像中毒的样子,兰若心才稍稍安下心来。 兰若心又转向了紧接着爬出来的铁香玉,低着头说了句“谢谢你”。铁香玉只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并没有多回答什么。 杨怀仁忽然想事,便对一旁几个自己带来的属下问道,“其他人呢?可抓到柴致祖和乌蛮王了?” 那属下摇了摇头,“陈将军领人和相国府的侍卫们去追了,不过现在还没有回来,应该是还没有抓到。” “唉……” 杨怀仁叹了口气,“又让姓柴的老小子给跑了。” 这时从后边站出一个穿着大理禁卫服饰的军汉说道,“杨郡公不必担心,人虽然没抓到,但他们开凿了这条地下密道要做的阴谋算计也做不成了,事情总不算太坏。 事情总会有个了断,这一点杨郡公不必担心,我们高相国一定会差人去办的。” “敢问尊下是?” 那汉子忙抱拳施礼答道,“在下是大理相国府侍卫参将马三虎,见过杨郡公。” 和杨怀仁之前猜想的不错,兰若心的确去高升泰那里求助,才能这么快找到这里,他也抱了抱拳,“幸会,幸会。” 马三虎接着说道,“高相国因为明日还要早朝,此时已经先走一步,临走前交代末在此等候杨郡公,请杨郡公和众属下先去相国府沐浴更衣,休息一下,等高相国下了朝,便回府和杨郡公叙话。” 杨怀仁点点头,他也好,大家也好,折腾了一宿也大都累坏了,高升泰还要早朝,这样的安排也是合适不过。 “那就多谢高相国盛情了,请!” 走出密道在见到的天空,是清晨的一片湛蓝,东面的洱海反射了天空的色彩,照射在了另一侧的山峦之上,让景色显示出一种空灵般的优美。 这片大理城东门外的居民区虽然经历了昨夜的大搜捕,却也没有影响到大家的生活。 该早起劳作的劳作,做买卖的继续做买卖,大家忙活着各自的生计,除了一些小声的谈论,倒和平常也没有什么区别。 天霸弟弟也回来了,气鼓鼓地说乌蛮王和柴致祖等人从另一个出口逃走了,他们和相国府的众侍卫循着踪迹一路向南追了半宿,最后还是没追上。 听相国府的侍卫们说乌蛮王大致是要往南面无量大山里跑,无量山里山高林密,地形复杂,再追下去恐怕意义也不大,便只能先撤了回来。 杨怀仁安慰着天霸弟弟,乌蛮王的事情不用咱们操心,高升泰比咱们在意。 至于柴致祖嘛,就更简单了,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咱们回到中原,这个账早晚要上门去找回来的,不怕他欠着不还。 高升泰也早就给杨怀仁他们准备了车驾,杨怀仁也不跟老高客气,同时拉着铁香玉和兰若心坐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缓缓往城内走,路过东门,守门的卫兵见是高相国府的车驾,也没人阻拦。 车厢里坐着三个人,却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兰若心眼神有些好奇的不断观察着铁香玉,而铁香玉好似完全看不见似的,扭头把目光瞥向了窗外。 两个女人一台戏。女人之间的事情,杨怀仁就搞不太懂了,又不好胡乱猜想,便由着她们,只是抓着两个女人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她们也就随着他这么一直抓着,也没谁开口说什么。 昨夜跟踪柴致祖的时候,杨怀仁也没注意看清楚东门内是什么地方,白天从这里路过,透过了车窗,才发现这一路竟是一个热闹的集市。 扯着嗓子吆喝着卖布头的,一声不吭蹲着卖柴的,挑着篓子卖鱼的,忙着炸奶扇烧饵块顾不上吆喝的,各行各色的小商贩挤满了道路的两侧。 也许正赶上了早市,街道上闹哄哄的还有些拥挤,马车也走走停停,不过倒是让杨怀仁心里很欣喜,也很有感触。 这世上自然是有许多大城小城大集小市的,但不论是在什么地方,又是什么民族,人们的生活总是奔波忙碌着的。 他们起早贪黑的忙碌,都是为了一个目的,便是让自己通过这种奔波和忙碌,让自己、父母和妻儿最起码能有一日两餐,让生活继续下去。 日子虽然过得有穷有富,也同样有苦有乐,正是这样看似普通的一日又一日里,展现出了人生的百味。 正文 第885章:高相国的宴席 杨怀仁受到了高相国府的高规格接待,杨怀仁也毫无压力,也许是真的感觉太累了,美美的一觉睡到了过午,沐浴更衣之后,才有相府下人说家主已经下朝回来了。 正好是饭点,高升泰便设宴招待了杨怀仁,只不过没有人作陪,相府正厅里只有高升泰和杨怀仁二人用餐。 杨怀仁看了看桌上的几道菜,倒还都算制作精致,只不过数量和菜量并不算多,十道菜四荤四素,外加两碗汤,就是高相国府接待上宾的宴席了。 杨怀仁并不会觉得高升泰抠门,也许这就是高升泰的待客习惯,或者是大理国的风俗使然,再说几道菜的味道,还是不错的,非常具有大理当地的特色。 鸡鸭鱼肉也样样俱全,饵块并不像民间最常见的烤来吃,而是做成了一道汤,奶扇也并不过油,和面饼层层叠叠堆起来蒸熟,有种西餐里披萨的韵味。 中国人讲究饭桌上谈事情,但不代表杨怀仁要在饭桌上对高升泰“篡位”的做法进行质问,高升泰似乎也懂得杨怀仁此行大理国的目的,便也不会自己首先开口提起扫了大家用餐的雅兴。 一老一少微微行酒,闲谈了些风土人情和地方趣事,气氛倒是非常融洽。 杨怀仁发现高升泰这个人吃的很少,十道菜几乎都是先请杨怀仁品尝,然后自己象征性的动一动筷子夹一口,之后并不会吃第二口。 最后他用过了一小碗米饭,便算是吃好了,整桌菜基本都被杨怀仁一个人吃了一多半,他昨夜又天空又大海又火山的耗费了大量体力,是真的饿了。 高升泰便微笑着看着杨怀仁狼吞虎咽,也并不觉得他失礼,反而觉得这位来自大宋的年轻郡公,和寻常的大宋官员不同,这个人,很实际,并不玩虚头巴脑那一套。 见杨怀仁吃好了,高升泰让杨怀仁意外的是,他竟然把两人吃剩下的饭菜吩咐下人端去给自己的儿子们吃。 杨怀仁没法不讶异,如果说一个年逾六十的老人饭量小他可以理解,可把自己吃剩的给儿子吃,是不是也太节俭了?或者,是他在作秀? 作为大理的相国,虽然目前还没有自立称帝,但他已经是大理国实际上的最高权力者,他一不住皇宫,二又节俭的令人发指,这么做实在没有道理。 高升泰似乎察觉到了杨怀仁脸色的变化,微微笑道,“在我们大理,食物并不像大宋呢么丰富,很多地方的百姓还在为一日两餐发愁,所以不论是在谁家里,浪费食物都是最大的罪过。 而在我们的风俗习惯中,子女享用父母用剩下的食物,是一种尽孝道尊长辈的表现,如果不给他们吃,他们便会觉得自己没尽到孝道,也是一种罪过。 老夫身为大理相国,自然要为大理的万民做表率。” 高升泰说得坦坦荡荡,杨怀仁也只能心生佩服,微笑着点点头表示了心中的歉意。 桌上的食物撤走,冒着浓浓香气的普洱茶被下人端了上来,高升泰亲自给杨怀仁斟了茶,这才问道,“不知杨郡公此来大理,可是受大宋天朝皇帝所托?” 杨怀仁忽然心情很复杂,他和高升泰接触的很少,但从这些接触里,他发觉这个老人和他来大理之前,从听说过他的事情形成的一个初步的印象里,竟然和来到大理之后的所见所闻,竟是大相径庭了。 高升泰现在给他的印象,就是一位风度翩翩的老头,他言谈淡泊,举止儒雅,生活节俭,为人正直,性情坦荡,和传闻里那些谋朝篡权的什么大奸臣大权相的形象,完全不搭边。 当然,也不能根据一个人的外在表现就断定了这个人骨子里的性格如何,也许是人家把内心隐藏的很深,在他一个外人面前掩饰的很好呢? 杨怀仁心想既然高升泰自己提出来了,他也没有必要跟他绕弯子,便直接问道,“不瞒高相国,大宋皇帝陛下给小子安了个钦差大人的名头,非要小子来西南巡视。 小子心想我在大宋也是个吃皇家闲饭的,实没有多大本事,陛下把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我,小子唯恐辜负了陛下的美意。 后来陛下偷偷把小子留下来,告诉小子这一趟巡视西南是假,暗中来大理打探当下权力格局的虚实是真。 小子心道这事小子就更干不了了,一来大理国我人生地不熟,二来我对外交和政事一窍不通,如何办得了这么复杂的差事? 可小子受大宋皇帝厚恩,不来不行啊,所以这才赶鸭子上架,追着公鸡要鸡蛋,就这么硬着头皮来了。 我觉得吧,其实你们大理国的内政,我们大宋的官家也不过是关心一下而已,并不想多加干涉,关键是不管大理谁当家,咱们宋理之间的关系还要好好相处,是不是? 所以小子从进了大理国境就一直糊涂呢,还请高相国给小子指点一二。” 高升泰并不会因为杨怀仁口口声声自谦的称自己是小子,或者像他说的那么糊里糊涂没有真本事就会当了真,更不会低看了他,而是面带笑容认真的听他叙述,还不时的点头附和。 只是老高能有今天的地位,也不是个泥巴塑的,杨怀仁装傻卖呆,在他眼里就是这小子自作聪明了。 像昨夜在东门外密道中发生的事情,换了个脑袋稍微有点不灵光的,估计早死了八回了,哪里能坐在这里跟他耍小聪明呢? 况且既然他身为大宋的郡公,还是因为战功被赐封的郡公,又被大宋皇帝任命为钦差,谁要当他全凭运气而没有真本事,那谁才是傻子呢。 “杨郡公自谦了,老夫早有耳闻,杨郡公不仅才高八斗,厨艺还冠绝天下,归雁楼上只凭着一道鮓便名扬天下; 通远县清平关下,以数千边军大胜西夏野利图里两万精锐,纵观古今,如此少年英雄也屈指可数。 杨郡公如此的智慧和勇气,文武双全说来实不为过,老夫都自叹弗如,何苦来如此自谦呢?” 正文 第886章:大理国的秘密(上) 杨怀仁心说这高老头消息挺灵通啊,发生在他身上的大事高老头门清。 “高相国太抬举小子了,不是我要自谦,是实在我就是运气太好,瞎猫总是碰上活鲜鱼,你说奇怪不奇怪? 要说做菜的本事,小子也就是凑合还能拿得出手吧,不过也只是仅仅到不至于让师父气死的程度,要说其他方面,那都是被别人道听途说传来传去夸大了的。 前段时间还有人传说我生吃了一万多西夏俘虏呢,这个能信吗,是不?” “杨郡公倒是心胸坦荡,老夫实在是佩服,佩服。” “唉,坦荡算不上,没心没肺就比较贴切了。既然高相国话说道这份上,小子也不好说些绕弯子的废话了。 小子来大理之前,本以为大理段氏执政那么多年,若是忽然间换了高相国掌权,大理国上下民众应该会有比较大的反对之声。 可小子来了大理这几天,发现之前的想法真是太理所当然了,高相国在大理德高望重,百姓里竟没几个说你不好的。 高相国深受大理百姓拥戴,这一点才是真正让人佩服的地方呢。” 高升泰微微皱了皱眉,想来杨怀仁应该不是反讽了他,旋即又笑了,“杨郡公此行大理的意思,老夫算是明白了。有些事,说出来杨郡公可能不信,甚至事到如今,连老夫都有些不敢相信呢。” “哦?这是为何?” “也许大理国之外的人不了解,所以把老夫看做了一个阴谋篡位的奸佞之人,可实际的情况,是老夫从未想过要谋得大理国国主的意思,而是……” “是什么?” 高升泰叹了口气,“是保定帝执意要让位给老夫,我这么说,你信吗?” 杨怀仁讶异地张开了嘴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不信?高升泰的口气完全不像是撒谎,而且他也没有这个必要,将来杨怀仁接触到段正明,一切自然会明了。 信?可这又是为什么呢?全世界的人都在执迷于权力,但凡是有机会让你登基做一国的皇帝,除了杨怀仁这样的,还有谁会不愿意吗? 段正明当年为了当上大理国皇帝,也是费劲了心思的,要不然延庆太子一家一夜之间被灭门,就没有道理了。 可他既然当初为了当皇帝付出了那么多,到了今天,为什么又要禅位呢?而且他并没有禅位给他的弟弟段正淳,或者是大理段氏任何一个后辈,而是高升泰这位相国呢? 高升泰问道,“从杨郡公的表情里,似乎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吧?” 杨怀仁下意识的点点头,高升泰像是一位慈祥的老人一般示意杨怀仁喝茶,才淡淡地说道,“这件事我相瞒,也瞒不住的。将来的某一天,事情自然会大白于天下,现在先说给杨郡公知道,也并没有大碍。 不知杨郡公可曾听说过大理曾经有位延庆太子?” “延庆太子?呃……听说过,他好像多年前就已经过世了吧?” 高升泰摇了摇头,“外边传说是这么传的,但实际上,延庆太子并没有死,或者说,他可能还有后人在世。” 杨怀仁糊涂了,“这话又如何讲?” 高升泰要说大理国的一段不堪的往事,总是有点羞愧,声音似乎都不那么平稳了。 “当年延庆太子全家被害,其实并不是保定帝的本意。大理段氏既然作为大理国的皇室家族,家族庞大,旁支繁多,人数以万计。 杨郡公在大宋身居高位,也应该知道,在皇室之中,关系复杂,有些事,并不是一个皇帝就能说了算的。 在皇族的传承之中,总会出现支强干弱的局面。当年家父借乌蛮兵攻回大理城,杀杨义贞复大理段氏皇位,本应该助延庆太子复位为帝的。 但当时延庆太子年幼,背后势力薄弱,在大理段氏强大的家族压力之下,只能把保安帝之侄段寿辉的位置扶正,让他入登大宝,要不然,延庆太子也许那时候就家破人亡了。” 杨怀仁听到这里似乎并不惊讶,一切跟他想象的都差不多,只不过他原以为是高智升当时兵权在握,扶植跟他更亲近的段寿辉,是想把段寿辉当做一个傀儡,以实现他的政治目的。 原来这里边还有这么复杂的原因,照此说来,当初的事情就怪不到高智升父子头上了。 而且这样也似乎更说的通另一件事,高智升当初弑杀杨义贞之后,就有机会自立为帝的,他并没有这样做,也许高氏父子真不是有野心的人,而是对大理段氏非常忠诚的。 高升泰继续说道,“实不相瞒,我们大理白族有三大家族,第一便是大理段氏,他们的势力范围便在大理城以及中部人口最密集的地区。 大理杨氏,原本是第二大家族,势力范围在大理国北部和西部,长久以来杨氏一直掌握了大理的兵权,但在杨义贞造反弑君之前,杨氏都是非常忠心的。 而杨义贞之后,杨氏就没落了,不但没了兵权,杨氏子弟也渐渐退出了朝政的权力中心,如今也只能偏安一隅了。 最后便是我们高氏了,我们的势力范围,在大理东部拓东一代,要说在大理城,还真不如段氏的实力强大。 我们高氏子孙,也大都是习圣人之书的,自然知道君臣之礼,不敢背信弃义,若不是保定帝苦苦哀求之下,我高升泰又如何敢独掌朝政呢?” 杨怀仁虽然觉得高升泰说得这些话很诚恳,但也不能因此就确定他说的全部都是真话。 想了想,他还是试探道,“事情也说不定,大理段氏不肖子孙多了,失了民心,而高相国一直以来为国为民操劳,老百姓是看得见的,如今万众归心,就算谋了段家的皇位,恐怕也是顺应天意。” 高升泰竟然嗤鼻一笑,完全不认同杨怀仁的说法,“杨郡公说笑了,大理国虽然比不上大宋幅员辽阔,人才众多,但和相邻的几个小国比起来,也算是个像样的国家。 一国之主,并不是谁说想当,就那么容易能当得了的……” 正文 第887章:大理国的秘密(下) 高升泰继续说道,“孟圣人有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大理段氏皇族,的确是有不少不肖子孙。 大理百年来外患甚少,但内患不绝,杨义贞当年弑君夺位的事情,并没有引起段是皇族众子弟的警醒,反而比起之前对百姓更加严苛。 这之中很多人不理朝政,不为国为民着想,却只想着敛财和享受,近年来他们欺压百姓霸占良田的事情倒是不绝于耳。 保定帝一开始碍于情义不想管,到后来实在看不下去,想管的时候,却管不了了。 杨郡公来到大理数日,相信也已经见识过大理的民情民风了,也许看上去还是一片祥和,实际上已经民生日渐凋敝,如此下去,用不了几年便会民不聊生。 保定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他想过许多办法,却还是没有足够的能力跟强势的家族对抗,实际效果聊胜于无。 所以最近一年以来,保定帝宽恕杨氏曾经的罪过,重新启用了杨氏家族中一些循规蹈矩的有识之士,让他们重新进入朝堂。 杨氏原有的实力还在,对保定帝的宽宏大量又感恩戴德,自然慢慢成长成为保定帝可以掌握的一股新势力。 与此同时,保定帝又命老夫带领家族势力西进,逐渐侵蚀中部的段氏势力范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让杨氏家族和我们高氏家族对段氏家族形成了三面的包围之势。” 杨怀仁心中十分惊讶,没想到在外人口中无为无能的保定帝,竟然还有如此的谋略,而且他为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敢于和自己的家族做斗争,这样的胸怀真是让人发自内心的敬佩。 高升泰所说的这些,可都是大理国朝政中的秘密,杨怀仁猜想他能如实相告,看来有些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了。 想到这里,便开口问道,“那保定帝执意让位,又是何意?” 高升泰惭愧道,“情势所迫,保定帝此举也是被逼无奈。从杨氏重新进入大理朝堂的权力核心开始,段世家族中的实际权力者便对保定帝感到不满。 但保定帝当初的解释是为了笼络大理国西部和北部的人望,不得不这么做。后来我们高氏势力西进,段氏虽然也有不满,但毕竟碍于老夫的地位,也倒没有很大程度上反对。 可一年以来,他们渐渐觉察出了事情的不对劲,也意识到那个性情温和的保定帝,慢慢的不再受他们控制了。 于是最近段氏开始在筹划着一些秘密的事情,在大理城和他们家族的势力范围内都做了不少事情。 这些事自然逃不过老夫几位子弟的法眼,他们四处宣扬保定帝的坏话,拉拢朝堂上的中间力量,孤立支持保定帝的家族力量,让整个大理国的政局陷入了混乱之中。 这样做的最终目的,便是意图找到一个时机,逼保定帝退位让贤,他们好重新扶植一个听话的傀儡皇帝上位,继续在大理国为所欲为。 保定帝为人宽和,但并不愚钝,家族中的事情,他自然看的一清二楚,心知肚明如果皇位落在了这些人手中,大理国会陷入一种什么样的境地。 因此他才决定出家为僧,事先把大权交到了老夫手上,秘密嘱托老夫利用本家族的势力,联合杨氏和其他几股势力,阻止段氏中的野心家的下一步行动,然后慢慢挤压他们的势力范围。” 杨怀仁似乎有点听懂了,高升泰独掌大权,原来并不是他个人的本意,而是受了保定帝段正明的委托。 这样做是具有极大的风险的,万一段正明辨人不明,高升泰也是一个有野心觊觎大理国皇位的人,那段氏的百年基业,便是在他手上被拱手让出,他便成了大理段氏王朝的罪人。 但是段正明也真是位仁慈爱民的好皇帝,为了百姓福祉,甘愿冒险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实在是有点太伟大了。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讲,段正明既然这么做,一方面是相信高氏,特别是高升泰的人品,当年高氏父子领乌蛮兵还朝,杀杨义贞还位于段氏,当时就有机会和实力自立为主的。 既然当时没那么做,也许现在也不会那么做。 段正明重新启用杨氏,也是在利用杨氏的大理的势力牵制高氏,也做出了应该有的防备,这一点,高升泰这么精明的人,自然不会看不懂保定帝的用意。 这就形成了大理国范围内的三足鼎立之势,谁若是想一家独大,都会受到另外两个家族的两面夹击,而如果能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反而会让大理段氏得到正统的传承。 这么说来,段正明还真是个极其聪明,也极其豁达的人。当然,将来的继位者,一定是一个能体恤大理万民的好皇帝才行。 杨怀仁忽然想起两年后高升泰过世,还政于保定帝的亲弟段正淳,段正淳也无意皇位,继续传给他的儿子段和誉之事,结合如今高升泰的说法,似乎前因、过程和后果,都差不多可以预见,也一目了然了。 能知道大理国这么一段隐秘的历史,杨怀仁觉得很有意思,既然大理国的政局注定要经历这么一个过程,而这个过程又不会对大宋造成什么影响,他便放下了心来。 但还有一件事他没想清楚,向高升泰问道,“那么昨日之事,高相国是否觉得和刚才你说的事情有什么关联呢?” 高升泰点头笑笑,“杨郡公果然天资聪慧。乌蛮王出现在大理城外,又费时费力挖掘了一条从城外进入城内的地下密道,他的用意不言自明。 不过老夫相信乌蛮王的智慧,是想不出这样的主意的,他的背后,应该有一只巨大的黑手在操纵着这一切,而乌蛮王,只不过是被这只黑手利用的一个小角色而已。 乌蛮部虽然近年来日渐强大,但要想动摇大理国本,实力还完全不够,而乌蛮王此人勇武有余,智谋不足,也成不了什么大事。 他只不过是个见钱眼开的蛮人,也许是背后有人许了他什么承诺,他才愚蠢的以为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实现他的野心罢了,殊不知他无论如何折腾,终究只不过是一枚棋子。” 正文 第888章:可笑的柴致祖 杨怀仁又问道,“照高相国的说法,那条密道便是他们阴谋计划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分喽?” 高升泰答道,“一定是的!也许是将来有一天他们发动政变的时候,便是利用这条密道让乌蛮兵进城之用,从而达到内卫呼应的目的。” 杨怀仁点点头,他之前对于密道的猜想也差不离是这样,便转了口风问道,“那柴致祖昨夜夜访相国府,这其中原因,不知高相国能否如实相告?” 高升泰笑了笑,“这个本也不是秘密,老夫自然不会欺瞒杨郡公。这个柴致祖来老夫府邸上门下拜帖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近几日他几乎每日一贴,要求见老夫。 老夫忙于国事早已殚精竭虑,本来是没有精力见他这么一个人的,若不是柴致祖在大宋民间和江湖上的一些名望,加上他态度诚恳,老夫是不会见他的。 后来实在拗不过他的坚持,才在昨夜答应见他一面,原以为他是要在大理做点什么大生意,只是找了老夫这么个相国来帮忙铺路,却没料想这个人竟然一开口便提到了军国大事,着实惊到了老夫。” “他说的什么事?” 高升泰笑的更厉害了,“这位柴大官人,自说自话地说要拿出十万贯财富,来帮助老夫顺利夺得大理国皇位,老夫当时听了是又惊讶又好笑。 他把老夫当做什么人了?真当和他一样是个不忠不义之人? 老夫自然知道柴大官人这十万贯钱,并不是白拿的,这个人情,将来老夫可还不起,这人的野心也太大了,可仅仅凭着他在大宋的地位和那点微薄的名望,他那点野心恐怕是痴人说梦。” 杨怀仁也忍不住笑了,高升泰是明白人,柴致祖的野心的确远远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别说是在大宋,就算是在大理或者其他小一点的国家,恐怕真要把造反付诸实施,他欠缺的东西也实在是太多了。 “柴大官人是着了魔了,高相国看得明白,小子佩服。” 高升泰摆了摆手,“大理国内的事情老夫犹自顾不暇,哪里有工夫去理他的事情?老夫也无意和大宋交恶,更不会暗中支持柴大官人的野心和计划,还望杨郡公明察。” “小子自然是明白的,所以昨夜小子见到柴致祖的时候,他的脸色似乎很难看,小子便猜到他这趟进相国府,碰了一鼻子灰。 小子在大宋就跟这位柴大官人有些个人恩怨,发现他在大理行踪怪异,这才跟了上去,后边便发现了那条通往城外的密道,后来的事情,想必高相国也知道了。 小子还没感谢高相国的救命之恩,在此谢过了。” 说罢杨怀仁站起身来,恭敬的伏身行了一礼。 高相国忙起身虚扶了一把,“杨郡公多礼了,要说救命之恩,那就言重了,若不是杨郡公发现了这条通往城外的密道,老夫还不知道柴致祖和乌蛮王的阴谋,或许将来定要深受其害。 老夫因此还要多谢杨郡公,无意之间帮助老夫捣毁了密道,也破坏了他们的阴谋计划,保定帝的护国护民的大计,才能得以顺利进行下去。” 高升泰既然知道了杨怀仁来大理的目的,自然能猜到昨夜杨怀仁其实是和他的属下来监视他的府邸,无意之间才发现了柴致祖的。 但这一点就没必要说破了,如今自己的秘密也对杨怀仁倾心相告,杨怀仁自然不会成为他的阻碍,而至于他跟柴致祖之间的个人恩怨,就不是他该操心的范畴了。 杨怀仁也心知肚明,有些事大家心里明白就好,既然现在相互之间该说的都说明白了,不该说的谁也不愿意提起,那么似乎他的皇差已经办得很妥当了。 杨怀仁见高升泰不断的揉眼,想起他毕竟是花甲老人了,本来就体力有限,昨夜又没睡好,肯定已经非常疲惫了。 他起身又行了一礼,“既然如此,小子就不多打扰高相国了,若是事情有了什么变故,高相国倒是可以找大宋帮忙,只要是小子力所能及范围之内的,小子一定出手相助。” “那老夫就多谢杨郡公好意了。” 话是这么说,可谁都知道这是客气话,高升泰当然不会让外人掺和到大理国这件重要的事情中来,杨怀仁也并不会真的去对此多做干涉。 高升泰命人给杨怀仁准备了许多当地的土特产作为礼物,这才恭送杨怀仁离开。 杨怀仁觉得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必要去打听段正明那边的情况了,只留下几个风神卫中的属下在大理联络并改编原来隐藏在大理国的内卫人员,便带剩余的人出城。 已是腊月中旬,要是日夜赶路,倒是可以在过年之前赶回东京城,杨怀仁想家之情急切,便吩咐众人一路狂奔。 至于柴致祖逃去了哪里,是不是又跟乌蛮王在谋划新的阴谋,他都顾不上了,柴致祖是一定跑不了的,他的庄子和家人还在沧州。 乌蛮王和阿满,杨怀仁觉得他要报仇的心也不是那么重,他中了阴阳花毒是差点丢了性命,但是也正因此得了另一位红颜知己,倒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他对于龙门镖局在将来他的贸易计划中的巨大作用,还是很看重的,如今和铁香玉的关系变成了这种男女关系,倒成了一件不折不扣的好事。 只不过他发现自从那一夜的事情之后,铁香玉似乎越来越少言寡语了,路上也是乘坐了另一辆马车,好像有意避开了杨怀仁似的,让杨怀仁有点奇怪。 更奇怪的是兰若心也不跟他同乘一车了,而是主动上了铁香玉乘坐的马车,杨怀仁一开始担心两个女人之间会不会因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但后来发觉她们的车厢里一直很平静,便渐渐放下心来。 可两个女人到底相互之间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是一点也不知道,只能自顾的感叹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让男人搞不懂的事物。 天黑行至弥渡,队伍便寻了一家客栈休息,杨怀仁惊奇的发现,从马车上走下来的兰若心和铁香玉竟然挽着手有说有笑了,似乎之前两人之间的不和都烟消云散了一般。 正文 第889章:杀手归鸿(上) 对男人来说,女人是很奇怪,不过这并不代表她们就不可爱。杨怀仁觉得这样也好,省的他过分操心将来会家庭不和。 有些话之前他没想好该如何说,路上想清楚了,既然是男人,就该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无论是兰若心还是铁香玉,都得给人家一个交代。 简单用过了晚饭,众人便各自回房休息,兰若心自然而然和铁香玉住进了同一间屋。 土木结构的客栈有个坏处,就是隔音效果极差,杨怀仁住在隔壁,被房间两边的动静扰得没法好好休息。 一边是天霸弟弟震天响的打呼噜声,这小子也不是天天打呼噜的,有点神经刀的意思,但是他真打起呼噜来,那动静也是真热闹,一会儿擂鼓,一会儿敲锣,不知道梦里唱了一台什么好戏。 另一边是铁香玉和兰若心在说着闺蜜间的贴心话,总不时的传出来两个人的嬉笑声,杨怀仁想不通平时都不爱说话的两个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至于她们在聊什么,当然不难猜,她们作为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女江湖,聊江湖事不可能应该不至于不断的笑出声来,那么剩下的,就只有聊杨怀仁了。 杨怀仁想到这里,倒没觉得他的过去里有什么值得她们笑的不光彩的事情,当然,除了他屁股曾经中了一刀。 如果兰若心把这件事告诉了铁香玉,杨怀仁发誓他也要把兰若心屁股中了一刀的事情当做将来的一个房中趣事讲给铁香玉听。 那个,至于讲完了这个笑话之后的事情,就不能再往下想了,除了涉嫌不可描述,还牵扯少儿不宜。 实在是没办法,杨怀仁扯了两块布条,团了团塞进了耳朵里,强迫自己躺下来,闭上眼睛睡觉。 黑暗里“啪啦”一声,杨怀仁立即感到一阵冷风吹了进来,让人一激灵,他侧着身子一看,是窗户被风吹开了。 杨怀仁不耐烦地掀了被子,趿上鞋子去关窗户,从二楼的房间向下边院子里望了望,两名放哨的随从就在不远处小声闲聊,他便放松了心情,合紧了窗户。 重新回到床上躺下来,还没来得及盖好被子,却感觉脖子上传来一阵冰凉,一把短剑已经贴在了他的咽喉上。 杨怀仁先是一惊,接着心里就骂道,我勒个去,这哪个乌龟王八蛋又跟我过不去?天天玩绑架这一套,就不能换个别人绑,让我歇歇吗? “你是不是叫杨怀仁?” 听声音是个女人,而且口气冷冷的似是结了冰,杨怀仁心里才开始有点怕了,杀手这个职业和别的职业不同,女杀手似乎更加心狠手辣,也更加不讲道理。 心脏砰砰跳得越来越剧烈,杨怀仁强作镇定,笑问道,“你找哪个杨怀仁?” “嗯?” 女杀手疑惑道,“还有别的杨怀仁?” 杨怀仁觉得这女杀手年纪应该不算大,可以试着忽悠一下,便答道,“当然啦,这天底下叫杨怀仁的人多了去了,你找哪一位?” 女杀手犹豫了一下,接着迅速清醒了一下,“天底下的杨怀仁我管不了,我就问问你,你是不是叫杨怀仁?” 小丫头也不是那么好忽悠的,杨怀仁只好继续装傻卖呆,“我……不知道,也不认识。” “胡说!” 女杀手有点急了,也许稍稍意识到这个男人在嘲弄她,便把箭尖往杨怀仁的脖子上又靠了靠,“你自己的名字,你能不知道?骗谁呢?!” “我……真不知道。哦,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我……那个……忘记了。” 女杀手的口气有点生气了,“忘记了?一个人还能忘记自己的名字?你不老实交代,小心我一剑把你喉咙割破!” “女侠,啊不不,大女侠,女大侠,我真没骗你,忘记了就是忘记了嘛,这还能骗人吗?难道你就从来没忘记过自己的名字?对了,你叫啥名字?” “我叫归鸿,我就从来没忘记过……呃,你敢诈我,放老实点!” 杨怀仁赶忙“哦”了一声,心里却笑看来这丫头江湖经验也不算多么丰富,接着又装作可怜地说道,“唉……因为我……其实有病。” “有病?什么病?” “健忘症啊!” “什么是健忘症?” “健忘症就是……” 杨怀仁下意识的想抬手比划,可女杀手见他被子里的手在动,立即小声喝道,“别乱动,要不然,别怪老娘手滑!” “别!千万别手滑,也别激动,我就是怕我说不明白,想给你比划比划。” “黑灯瞎火的,你瞎比划啥?老实回答老娘的问题!” “哦哦,健忘症啊,就是人一紧张,一糊涂,就容易忘事。 比如我,平时还好,只不过是偶尔糊涂,可现在你把一把剑架在我脖子上,我就紧张了,这一紧张,就糊涂了,然后嘛,就记不起来我叫什么名字了。” “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世上还有这种奇怪的病?你不会是骗我吧?” “骗你?怎么会呢?连名字都能忘记,那不是个大傻子吗?你觉得我愿意当一个大傻子吗?” “呃……” 归鸿好像在琢磨杨怀仁话中的逻辑,一时还没有想清楚,杨怀仁便趁着这个机会,继续忽悠道,“我说归鸿啊,你说你一个大姑娘家家的,半夜三更的跑到一个大男人房间里来,这要传出去,对你的名声,是不是不大好啊?” “本姑娘用你管呢?!还有,别喊我归鸿,我不叫那个名字!” 杨怀仁忽然笑了,“怎么,你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吗?可我觉得归鸿这个名字很好听啊,有首诗不是吟过嘛,‘天涯何处是归鸿?’ 你说那个吟诗的诗人是不是认识你啊,他作了这句诗,是不是他就是你的什么人,想你了啊?” 归鸿忽然觉得这句话她很爱听,她从小习武,倒是没读过几天书,就更不知道的诗歌里有人用她的名字作诗了。 她正瞎琢磨的时候,杨怀仁其实也在急切的想着,这客栈隔音效果这么差,隔壁的两位女侠应该听出这边有些奇怪了吧? 正文 第890章:杀手归鸿(下) 归鸿清醒了一下,忽然冷笑道,“老娘知道你就是杨怀仁,不要继续装了!” 杨怀仁现在倒不心惊了,反倒入了戏一般,故作好奇道,“原来我叫杨怀仁?我还真有点记不清了,不过既然姑娘高兴,让我叫什么,我就叫什么好了。 只是,姑娘若是收了别人什么钱来杀人,万一杀错了的话,拿不到赏钱,可别怪我没提醒过姑娘。” “收钱?收谁的钱?” 杨怀仁寻思着,若不是有人雇凶,那么难道是这个归鸿跟自己有什么过节?那就更说不好了,这个名字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就更没见过这位女杀手了。 “不是收钱,那你又为什么半夜三更来这里杀我?” “这个还想不明白吗?我来杀你,自然是跟你有仇,要不然我费这力气跟踪你干吗?” 归鸿说的理所当然,可语气又不像是跟杨怀仁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样子,让杨怀仁更奇怪了。 “姑娘一直在跟踪我?我怎么没发现?” “哈哈!” 归鸿忽然开心地笑了出来,下了杨怀仁一跳,心道这丫头既然说跟我有仇,可又嘻嘻哈哈如此天真,这严重不合常理啊。 归鸿得意道,“老娘要跟踪你还不容易?实话告诉你杨怀仁,从你走出大理城,老娘就跟上你了。” 杨怀仁糊涂了,这丫头性情太怪异了,不过作为一个杀手,这性格倒也不算稀奇,为了拖延时间,他对她称赞道,“那姑娘的轻功一定非常了得,我身边那么多高手,这一路上竟然没发现别人跟踪,真是不可思议。”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 归鸿越来越得意,在杨怀仁听来她好像初涉江湖未深,年纪轻轻却对自己的武功也很是自负,所以被杨怀人一夸赞,便不自觉地骄傲了起来。 “能被你发现的,那都是些笨蛋,如何跟老娘相比?再说老娘的一身功夫系出名师,一定是很好的。 不过嘛,老娘也不是自大无度之辈,要论起轻功来,老娘也只能说一般般。” 归鸿的声音确实就是一个小丫头的稚嫩声音,说话的口气也说明她应该就是个十几岁的丫头,可她一口一个“老娘”自称,让杨怀仁越来越觉得这丫头挺逗。 “你说你轻功不好,那怎么又没被我们发现呢?” “很简单,那些笨蛋跟踪人,都喜欢显摆自己的轻功,不飞檐走壁,似乎都不能走道了一般,可殊不知他们越是这样,越是容易被别人发现。 我师父教我的时候说过,要跟踪人,最高的境界不是轻功多么好,而是把自己隐藏的很好,大隐隐于市的道理,你懂吗?” 杨怀仁心说大隐隐于市哪里是你说的这个道理?不过你要非用在这里,也不是不行,谁让刀子在你手里呢? “不懂,什么意思?” “你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这个都不懂?” 归鸿用稚嫩的声音摆出一副先生教训学生的口吻来,“跟踪人要不被人发现,就要隐藏好自己,让别人,甚至是自己都把自己当做了透明的人一般。 可这世上不存在透明药水这种东西,也不存在把自己变透明这种神功,所以啊,要想让自己不被人发现,就要让自己成为一个最不起眼的人,在别人眼里就成了接近透明的人了一般。” 杨怀仁听明白了,归鸿根本就没有利用轻功来跟踪他,而是利用了伪装,可以猜想的是,归鸿身形娇小,本就不易惹人注意,如果在乔装打扮,一路上远远的跟着他们的队伍,谁也不会在意这么一个人,所以才没发现她。 “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扮作了一个小村妇,一路上又不时的改换衣衫,所以我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你的存在,对不对?” “哈哈,算你还没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不过也只能说你比笨蛋强那么一点点罢了,是个聪明点的笨蛋。” 杨怀仁笑道,“那这个聪明的笨蛋有件事没搞清楚,想问问你,不知可不可以呢?” “亏你还笑得出来,不过既然老娘就快要送你下去见阎王老子了,你想知道什么,就一气问出来,老娘好让你死个明白!” “多谢女侠,多谢女侠!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那个叫杨怀仁的人?他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非要杀之而后快呢?” 杨怀仁没想到的是,归鸿听了这个问题竟然轻笑一声,“呵,其实我说的有仇,也不是老娘和他杨怀仁有仇,而是老娘的师父,跟他有仇?” “嗯?” 杨怀仁又糊涂了,“杨怀仁和你师父有仇?此话怎讲?” “嗯……” 归鸿想了想,“老娘其实也没太搞明白……” 我去,杨怀仁三观碎了一地,心里苦笑道,这特马啥么情况?姑奶奶,你是杀手,能不能有点职业道德?你的节操呢? 没人给你钱你就要杀人也就算了,开始说有仇,后来又说是和你师父有仇,如今又说你也没搞明白了,你是猴子派来搞笑的吗? “我说归鸿,你真是个姐姐,你没搞明白就半夜里来杀人,你是怎么想的?” 杨怀仁其实早就恨不得跳起来扒开这丫头的脑袋看看她的大脑究竟长成了什么奇形怪状,可惜那把冰凉的短剑还架在他脖子上,他也只能作罢。 归鸿似乎也觉得杨怀仁的话有些道理,可她既然都来了,不杀个人回去,似乎沾污了她这个杀手出刀必见血的名声。 “你啰嗦些什么?老娘需要知道那么多理由作甚?反正我师父和我聊天的时候,说杨怀仁这小子没事整天朝三暮四的,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我师父对我很好,师父说过的话,不管有没有道理,但一定是对的,我师父说恨不得杀了杨怀仁,那我这个做徒儿的,就一定要满足师父的愿望。” 杨怀仁忽然从归鸿的话里捕捉到了一些关键的信息,归鸿来杀他,就是因为她师父的一句话,说他朝三暮四。 可他对于这个理由是不太认可的,关键是,又是什么人会无聊到关心他的私生活,又因为他的私生活的问题而要杀他呢? 正文 第891章:异想天开 如果从原因上寻找答案,杨怀仁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一个人。 如果再假设徒儿的性格是从师父哪里学来的,那么照归鸿这么奇怪的性格来看,那么那个对他不满的人是谁,也就渐渐浮出水面了。 只不过杨怀仁也不知道他那位老丈母娘的名讳,似乎跟归鸿没法说清楚,也只能用另外一个方法去稳住归鸿。 “我说归鸿啊,”杨怀仁和和气气地说道,“有些事,咱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你师父,是绝对没有理由杀我的。 不仅如此,我们还是亲戚,你说说,她有什么理由杀一个亲人呢?要继续说下去,咱们俩,其实也是亲戚关系。” “亲戚?” 归鸿嘻嘻一笑,“你这人扯谎也扯得太远了,老娘跟你是亲戚?那老娘怎么不知道?!” 杨怀仁也跟着附和地笑着,“这也不怪你,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呗。你要是不信,那我问你,你可知道我和你师父的真实关系?” “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是你说的亲戚。” 归鸿虽然这么说,可口气上似乎也有些怀疑,杨怀仁便接着说,“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我是你姐夫。” 归鸿惊讶道,“啊?姐夫?!” “唉!” 杨怀仁答应着,“你这声姐夫喊的可真好听。” “你瞎答应啥?谁是你小姨子了?我是你小姨还差不多。” “不对不对,差辈了。我问你,你想清楚了,要是我娶了你师姐,你该如何喊我?” 归鸿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姐夫?” “唉,这就对了嘛。” 归鸿反应了过来,嗔骂道,“对个屁啊,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个师姐?” “对对对,都说小姨子是姐夫的半拉屁股,摸了也白摸……” 归鸿手里短剑忽然又向杨怀仁下巴底下靠了靠,“说什么呢?!” “别急啊,跟你开个玩笑。不过我真是你姐夫,你要是不相信,可以问你师父去。” 归鸿越听越心里没底,似乎觉得杨怀仁也不像瞎认亲戚,“我以后会问的,不过……我怎么还是有点信不过你呢?” “怎么能呢?我这人说话最靠谱,你这位师姐原名是姓赵的,而且她不光是你的师姐,还是你师父的亲生女儿。 你再想啊,你师父就是我老丈母娘,我就是你师父的女婿,这天底下,哪里有丈母娘惦记着要女婿小命的道理? 唉……我也知道光凭我这么嘴上说说,你很难相信我,不过这一点也不难证明,将来你问过了你师父,自然就明白了。” 归鸿听他说的有板有眼,再想起师父曾经无意间说过的话,好像她之前还真有那么一位师姐让师父经常记挂着,只不过她从来没见过,所以才不清楚详情罢了。 “照此说来,你还真是我姐夫?” “我和你师姐连孩子都生了,这还能有假啊?” 归鸿忽然很开心的笑道,“啊?你们都生了孩子了?那……我就是当了小姨了呗?” “对,我儿子,将来自然应该喊你小姨。” “哈哈,还是个外甥,不错不错。” 说道这里,杨怀仁长出了一口气,觉得归鸿应该不会继续想着杀他了,便渐渐放松下来。 不料归鸿这个女杀手又有了新的想法,她笑眯眯地说道,“那我就不能杀你了。” 杨怀仁一听心中大喜,心道可算是没白费口舌,嘴巴都说干了。 “就是嘛,大家是一家人,哪有自相残杀的道理。” 只不过架在他脖子上的短剑却还没有立即被移开,“我不杀你,可不是因为这个理由,是因为……我要收你儿子为徒,把我的武功都教给他。 这样一来,师父的武功就会传承下去了,而我也有了个徒弟,是不是一举两得?” 杨怀仁心里那个苦啊,暗骂道,你还一举两得,你快得了吧!我儿子将来那是要继承老子的手艺的,就算不当官,也起码是个超级大富翁,最牛富二代。 要是说跟他娘学点武功以求自保,那倒是没什么,可是拜你归鸿为师,这不扯呢么,难不成将来让老子的宝贝儿子跟你一样在江湖上打打杀杀?这成和体统嘛。 再说了,要是换个正经师父那也就算了,可你归鸿自己个还没长大呢,毛都没长齐就想着收徒弟教手艺了? 而且你这性格脾气,怎么说呢,不光是喜怒无常,而且逻辑混乱,异想天开,老子的宝贝儿子交给你,还不早晚也变成和你一样的神经病?这还得了? 不过这话不能现在说出口,万一扫了这丫头的兴致,惹了她不高兴,她手上短剑真的手滑那么一下,老子可就死的太冤枉了。 “是是是,这事我说了不算,你得跟我回京城,你自己个儿跟你师姐商量去。” 归鸿乐开了花,“嗯嗯,我师姐一定会答应我的。对了,听说你官当的挺大,没想到在家还是我师姐说了算,看来我师姐对你的家教,还是挺严的嘛。” 杨怀仁只好叹气,总不能这会儿跟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辩驳自己在家的男子汉形象多么高大。 归鸿想了一下,才缓缓把短剑从杨怀仁脖子上移开,插回了剑鞘里。 就在此时,房间的窗户和木门同时被人撞开,两个身影在昏暗的光线里闪出,冲着归鸿便攻了过去。 其实要是论武功的话,铁香玉和兰若心,不一定就比归鸿要高,但是归鸿当时正琢磨着收徒弟的事情,心里正乐呢,所以有些走神,放松了警惕。 所以等他再想拔剑应敌或者闪身躲避,已经来不及了,铁香玉和兰若心的前后夹击很快便制住了归鸿。 杨怀仁见状大喊道,“别伤了她!” 他赶忙披了外衣,打了火折子点上了灯,等房间里亮了起来,才看清楚归鸿的模样。 这丫头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模样倒也不错,就是被铁香玉和兰若心制住了之后,那幽怨的小眼神有点吓人。 她双手被人钳住,背后还被铁香玉顶住了穴道不能动弹,却开口大骂道,“姓杨的,你敢跟老娘玩阴的?!” 正文 第892章:岳母驾到(上) 杨怀仁苦笑道,“我说归鸿啊,你咋还老娘老娘的叫呢?不大点丫头片子,也不嫌臊得慌。” “老娘就是喜欢这么叫,怎么啦?不服和老娘单挑!” 归鸿嘟着嘴,犟着脸,脸蛋儿气呼呼的都红了,可看样子这么被人制住了却没有丝毫要求饶的意思,依旧非常嚣张。 “小丫头片子!” 杨怀仁咕哝着,“我不跟你计较。单挑?那更没意思了,反正我也不是你的对手,我没那工夫陪你疯。 再说就算你打伤了我,将来等你见到你师姐,还有你大外甥,你又要如何交代?” 归鸿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可她被人抓住了,丝毫动弹不得,也没有其他办法,耍起了小丫头脾气来。 “呸呸呸!” 归鸿一连三口吐沫,冲着杨怀仁身上就吐了过来,幸好杨怀仁早有预备,向后退了一步,才没有中招。 “你个丫头片子,还有这阴招呢?看着不大点人,一口吐沫竟然这么多,你属蛤蟆的吧?嗯?你师父教了你那么久,就教你这招数了?” 说完杨怀仁哈哈大笑,忽然从撞破的窗外吹来一阵阴风,不知怎么就让人感觉浑身发冷,接着屋顶上传来一个让她既熟悉又感到可怖的声音。 “杨怀仁,你长能耐了啊?!” 也许说话的人在屋外,加上刚才那阵凉风,让这话显得虚无缥缈,又阴森恐怖。 杨怀仁自然知道是谁来了,忙对着窗外的空空如也行了一礼,“小婿迎候岳母大人大驾。” 屋外那人“哈哈”狂笑几声,忽然一个黑影从窗户窜了进来,几乎没让人看清一个影像,只听铁香玉和兰若心“啊”的大叫一声,两人身后各中了一掌,不由自主地向前一个趔趄。 归鸿自然也解脱了她们二人的束缚,站到了来人身边,“师父……” 来人板着脸对她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又转向了杨怀仁,“你这张巧嘴,是越来越厉害了,唉……” 杨怀仁扶住了兰若心和铁香玉,见她们二人并没有受伤,便知道他老丈母娘并没有下重手,这才稍稍安心。 铁香玉自然是不清楚其中缘由的,听到杨怀仁喊刚进来的这个武功高强的女人岳母,心中有些惊讶,也有些慌张。 兰若心在杨家庄子住了挺长时间,是知道一些情况的,看清了来人的面容,便很快猜出了眼前的女人就是何之韵的娘亲了。 她忙起身按江湖规矩行了一礼,又按家中规矩福了一礼,才开口说道,“若心见过夫人。” 铁香玉见兰若心口气,也猜到了什么,便也自然而然的学着样子福了一礼。 这位虞美人虽然年逾不惑之年,却依旧风姿绰约,即便当前是一身朴素的藏青色的夜行服饰,却仍然挡不住她的女人韵味。 她看着兰若心和铁香玉恭敬施礼,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样的滋味儿。 杨怀仁在她眼里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她是早有定论的,能为了他的燕儿宁愿舍了命的,恐怕这世上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但要由此就断定了他是个好男人,起码在她的标准上,是远远不够的。不过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执着于此了。 男人地位越高,越是有本事,越是在人生和事业上取得成功,自然也就越是吸引身边漂亮的女人,当年南阳郡王十几房妻妾,不就是因为他的郡王地位吗? 所以凭杨怀仁现在的身份地位,将来有个三妻四妾,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而最让她惊讶的,是他身边的这几个女人并不是寻常的无知妇女,都是有一定江湖地位的。 连她们都对杨怀仁死心塌地,就让虞美人心中愈加不爽了。她最担心的,还并不是燕儿要和别的女人分一个官人,而是怕燕儿的性子,将来会重蹈她当年的覆辙。 见铁香玉也乖乖行礼,倒是让杨怀仁有点发愣,他丈母娘却笑了出来,“哈哈,怎么说你有能耐呢,一个是青莲帮帮主的掌上明珠,一个是龙门镖局的现任总镖头,这可都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巾帼人物,竟然被你迷得五迷三道,连我都觉得不服不行。 只是可怜了我那个不会看家的傻燕儿,要和这两个女人分享一个官人,可怜啊可怜。” 杨怀仁自然知道这是他老丈母娘在损他了,可又不能直接说出来,只好装作这话是夸了他,“不分不分,都是一家人,自然应该不分彼此。” “哼!” 虞美人冷哼道,“你倒是装的一手好傻子,心里却一定在骄傲,你享尽了齐人之福吧?” 杨怀仁心中一惊,这才回想起归鸿说过的,正是丈母娘一句说他“朝三暮四”的埋怨话,才惹得归鸿想着替师父办事,这才有了今天晚上归鸿来杀他的事情。 归鸿虽然性情古怪了些,但终究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而已,不论人生经验还是江湖经验都还非常欠缺。 忽悠她根本就不是件很难的事情,可老丈母娘可就不同了,人生阅历摆在那里,又曾经思想极端过,差点把亲生女儿给害死。 虽然经历了那件事之后她似乎释然而去,可事情毕竟过了很久了,如今她是个什么脾气,有想了什么事情,杨怀仁还真不太好猜,自然也就不敢犯浑去忽悠她了。 想来想去,杨怀仁总是怕她又犯了疯魔,万一失去了理智真要杀他,那可就麻烦了。 所以他做出一副谦卑的样子来道,“哪里哪里?小婿可不敢。事之所至,情之所至,说来说去都是人间的缘分作怪。 既然缘来,不如随缘,小婿可没有什么非分的想法。何况小婿不管将来如何,燕子在我心中的地位,都永远是最重要的,小婿可以拿性命担保。” 这就是杨怀仁让虞美人不得不佩服的另一点了,这小子看着年轻,可明知道他口灿莲花,但是他说的话还是听起来那么有说服力。 归鸿见师父被杨怀仁说的接连叹气,好奇的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虞美人摆摆手,“没事,咱们该走了。”说完又转向了杨怀仁,厉声道,“至于你……好自为之吧。” 正文 第893章:岳母驾到(中) 虞美人拉着归鸿便要走,归鸿似乎还想着收杨怀仁的儿子做徒儿的事情,扭回头来看着杨怀仁的目光竟有些依依不舍。 杨怀仁也想起些事来,觉得他丈母娘老在外边江湖上这么漂着,也不是个事儿,万一哪天又惹出什么事情来,总是让韵儿在家里担心的。 再说她老人家时不时的总半夜里来这么吓唬他一下,他的小心脏也受不了,今天一个归鸿,明天说不定再来个黄鹂白鹭的,早晚被她们吓出八级精神病来。 “岳母大人留步!小婿还有句话,要告知岳母大人。” 虞美人不耐烦的回过头来,“还有事?有事快说!” “岳母大人莫急,听小婿慢慢道来。” 杨怀仁故作神秘,却又突然说道,“恭喜岳母大人喜得外孙!” 虞美人忽然惊喜得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我说,恭喜岳母大人喜得外孙!” 虞美人回过身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你是说,燕儿已经十月怀胎,为你诞下一个儿子?” 杨怀仁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挠着耳朵道,“对啊,韵儿给我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这会儿早都过了满月了。” 虞美人破天荒的笑得很温暖,一脸的幸福样子,和她平时的冷漠面孔俨然换了一个人一般。 杨怀仁见她的样子松了一口气,心说你武功再高,再怎么性情怪异,也还是个女人,女人骨子里那种天然的母性,是隐瞒不了的。 当初你为了报仇,对韵儿很是不好,后来想关心这个女儿的时候,却被女儿为了一个男人拒绝了。 无论怎么想,你都是对韵儿心怀愧疚的,后来你又是什么机缘收了个女徒弟在身边,听她说你还对她很好,就说明你心里把归鸿当做了韵儿一般,想从归鸿身上来弥补你这个母亲没尽到的责任。 所以现在拿出外孙子来作为筹码,用这种方法让你不要继续在江湖上游荡,而是换另一种相对安定点的生活方式,也许能比较容易达到这个目的。 归鸿在一边也跟着莫名的兴奋起来,摇着师父的手臂撒娇似的问道,“师父师父,鸿儿果然如杨怀仁所说的一般,还有个师姐呢?” 虞美人微笑着默默点了点头,归鸿更开心了,摆着巴掌欢快了跳起来,“哈哈,太好了太好了,这个杨怀仁人虽然不怎么地,可他毕竟是师姐的官人,又帮鸿儿当了小姨,我就不杀他了。” 杨怀仁差点想一口生姜可乐喷死她,这都哪跟哪啊,都啥时候了,还惦记着杀我呢,这脑子,长得一定是七彩斑斓的。 虞美人如有所思的凝眉想了想,忽然轻笑道,“杨怀仁,你小子好计谋,是想用这种方法让我跟你回去吧?怎么?怕我在外头给你惹了祸吗?” “不是不是。” 杨怀仁摆着手解释道,“小婿哪里敢管岳母大人的事情?再说岳母大人武功盖世,就算惹了什么事,也是那事情倒霉,就该被岳母大人惹上一惹。 我的意思是,旁人家的娘子生了孩子,娘家娘都在身边,可韵儿想念母亲却见不着,还天天担心挂念着娘亲在外边风餐露宿的,这身子不是一天一天的不好了嘛。 韵儿身子要是不好了,我得多难过伤心啊,我儿子的娘身体不好,他就没有了娘的奶吃,他的身子不也就不好了嘛。 你想啊,要这样,岳母大人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万一将来再把这个罪过硬安到我头上,你说我多冤枉啊,是不?” 杨怀仁这台阶垒的高度适中,老丈母娘听了也不会不顺着下,一切都自然而然。 这一夜本来是件危险的事情,却被杨怀仁弄成了件温馨的事,他心里直觉得舒坦。 折腾了半天,门口早就聚集了一众属下,天霸弟弟和小七他们也早就被吵醒了,但事情有了个完美的结局,杨怀仁便打发他们回去睡觉。 吩咐人给丈母娘和归鸿开了一间房,杨怀仁安抚了下兰若心和铁香玉,这才搂着小七的肩膀,说跟他回房睡觉。 小七一脸不乐意,天霸弟弟屁颠地过来说,“小七哥哥不乐意,不如哥哥跟我去我房间睡。” 杨怀仁刚忙推开了他,“你想啥呢,我跟小七回他的房间,起码我能睡床,让他去睡房梁,跟你回去,我怕被你半夜做梦翻身给压死。” …… 昨夜够折腾的,杨怀仁也没怎么睡好,不过队伍还要赶路回京,所以第二天大家起得都很早,杨怀仁醒来虽然有些烦躁,但想起丈母娘能跟他回家,总算是了了韵儿的一件心事,还是觉得很开心。 简单用了些早饭,购置了一路上所需的干粮和饮水,给丈母娘和小姨子单独安排了一辆马车,队伍继续赶路。 只是临出发之前,丈母娘似乎对杨怀仁的安排有点意见。她单独把杨怀仁带到一边,冷着脸对他说道,“我现在决定跟你回去,是因为燕子和我那还未见过的外孙,你不要以为是你有多大本事。” 杨怀仁恭敬道,“那是那是,您为了看外孙子,和我没关系。” 丈母娘又说道,“我跟你回去,你要答应我三件事。” 杨怀仁心道这都啥规矩,我接你回去怡儿弄孙享天伦之乐,还得答应你三件事?这是要跟我约法三章吗? 心里一通嘀咕,可嘴上还是喏喏地答应了下来。 丈母娘说道,“第一件,这一路回京,马车怎么分坐,要听我的。” 杨怀仁心说这也管的太宽了吧?不过这也不是多么大的事,听你的也无妨,便点头应允了下来。 “那好,第二件事,不管你如今是什么地位身份,我住在你家,可不会看你脸色。” 杨怀仁这就有点生气了,暗骂这又是哪来的这种说法?你会看我脸色?天底下还有这怪事?你不给我脸色看我就烧高香谢谢各路神佛保佑了,哪里敢给你脸色?我的小命还要不要了? 他赶忙又苦着脸点头答应,丈母娘又说道,“燕儿嫁给你了,我自然管不了她,但将来我和归鸿来去自由,你不能管,也不能问。” 正文 第894章:岳母驾到(下) 杨怀仁被这要求给整得服服帖帖的,心说老丈母娘你这点担忧都是纯粹多余,我就是想限制你的自由,可有那本事能限制的了吗? “岳母大人的话,小婿都记下了,岳母大人自然是来去自由的,不过小婿自然是希望岳母大人能在家常住,一来陪家母打发些闲暇时光,二来可以照看外孙。” 丈母娘没在说什么,而是带着他回到马车旁,指着杨怀仁安排给她的那辆马车说,“你乘坐这一辆马车,我去陪陪你的兰当家的和铁总镖头。” “这……” 杨怀仁被这特殊的安排给整懵了,丈母娘要跟兰若心和铁香玉同车,这是要杀人吗?想想都可怕。 丈母娘忽然板起脸来,“怎么,你忘了你刚才怎么答应我的了?” 杨怀仁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是说,岳母大人不会对她们二人,那个啥吧?” “那个啥?你看你说话吞吞吐吐的样子,也不知道这些女人怎么就看上你的!” 丈母娘一手提着杨怀仁的衣服把他提溜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塞进了车厢,这才幽幽地说道,“你放心,我还不至于小心眼到伤害她们。” 说罢便走向了另一辆马车,杨怀仁听她嘴上那么说,可还是很担心,怎么都没法对他这个性情怪异的丈母娘放心。 说是不会小心眼,可从过去的一些事情来判断,这天底下,就你心眼最小,比针鼻都小三圈。 可既然方才答应了她,现在也不好再反悔了,心里想着她杀人倒不至于,就怕她说些什么话,吓坏了兰若心和铁香玉。 他想从车窗里探出脑袋来往后看,却被归鸿一把拽着裤腰带拉了回去。 “姐夫,你老实坐着吧,师父说了,要我保护你的安全。” 杨怀仁赌气地斜了她一眼,嘴里嘟哝着,“你个小丫头片子,指望你保护我,我早被别人杀八回了。” “你嘟哝啥呢?姐夫,你不会是信不过我吧?昨夜,呃……昨夜那是我被人家偷袭,要是一对一单挑,那俩小娘子可不是我对手。” “你个小丫头片子,吹牛皮天上掉银子是不?” 说完杨怀仁倚在靠背上眯起了眼睛,不再搭理她。队伍出发了,还是一路急行。 可这一路归鸿不知怎么了,兴奋的跟打了鸡血似的,光一句“我啥时候能见到我师姐啊?”就问了八百七十六遍,“我啥时候能见到我徒儿啊?”问了五百九十三遍。 杨怀仁耳朵都快磨出水泡了,也只能继续皱紧了双眉继续装睡,要不然能被这个“问题”少女给活活唠叨死。 还是原路返回,安排连子庚留下专门的人继续在大宋西南把内卫改编的工作做好,收购黑松露和松茸等食材的事情交给了另外人打理。 龙武卫的禁军也不必再跟着他,而是吩咐吕济远领队带兵走近路先行去约定好的京城西边的中某县迎他。 而他,则按照铁香玉的要求,要回汉中。 一开始杨怀仁觉得是不是丈母娘对她说了些什么威胁的话,才让铁香玉忽然要回汉中。 但从铁香玉的口气里,似乎也听不出什么,只是比起以前的冷傲,她如今已经温柔了不少,杨怀仁只能想到是因为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才能让一个女人变得这么温柔。 杨怀仁早就想和她谈谈了,可一直没找到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安静的机会,如今要她要回汉中了,这才有了机会跟她说说心里的想法。 可没他开口呢,铁香玉便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你心里想的,我心里都明白的,不用多说什么,我明白现在还不是时候。” 杨怀仁被她说的心里倒有愧疚了,只能回答说,“我知道你今年不回龙门镖局过年,怕是要被外人说些闲话影响了你的清誉,不过你放心,等过了年,我抽出时间来便去汉中接你。” 铁香玉乖巧地点点头,“嗯,那我等着你。” 杨怀仁懂得,一个爱人,先要是一个知己,很多话不用过多的去说,一个眼神就足够了。两个人心有灵犀,那种感觉很舒服。 腊月二十三,北方人过小年,送铁香玉回到龙门镖局,虽然二人分离时有些不舍,可为了让杨怀仁赶在新年之前回去和家人过年,铁香玉也只能催着他继续上路。 再上路归鸿这丫头话锋就变了,开始说些大娘们小媳妇嚼舌头似的酸话,比如,“姐夫,没想到你还是个多情种子呢?”这句,后来就代替了先前的好奇和期待,成了小丫头最常重复的话题。 杨怀仁自然也没法真去理她,还是一句“臭丫头片子少管大人的事情”打发了她,窝在一边继续装睡。 归鸿老被他这么叫“丫头片子”,一开始也许没在意,可后来不知怎么便越来越介意了,总想用点什么事情证明他不是“小丫头片子”,而是一个大丫头了。 可她长那个娃娃脸的样子,蠢萌蠢萌的,怎么都装不出一个大人的样子来,杨怀仁也就任由她瞎折腾,只当路上多添了这么一乐了。 腊月二十八赶到中牟和禁军会和,继续往东前进,终于在腊月三十上午赶回了京城。 杨怀仁先吩咐手下人带丈母娘和小丫头先回庄子上,他还要进宫去赵煦那里复命,另外送兰若心回家,毕竟还没有正式过门,他也不想让兰若心被别人说了闲话。 朝堂上从二十八就放了年假了,宫外老百姓们过年甚是热闹,可宫里这会儿却是十分冷清。 等见了赵煦,杨怀仁便把这趟皇差出去所见所闻交代了一番,赵煦似乎很高兴,便大手一挥,又赏了杨怀仁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杨怀仁寻思着,我特马出去跑这一趟腿差点挂了,赵煦这小子就赏了些玉带玉冠啥的小玩意,还真是够那大方的。 而且还都是这小子用过的,这要是换了旁人,早乐得回家去祖坟上放炮仗报喜去了,可杨怀仁却一点不稀罕,心里还偷骂着,老子是那用二手货的人吗?你姥姥的! 正文 第895章:回家过年 好不容易被赵煦放出宫去,杨怀仁急匆匆的往庄子里赶,忽然想起来原来的南阳郡王府,也就是现在的通远郡公府应该已经重修完毕了。 若是在城里过年,也许会方便了许多,也不用再赶几十里路才能回家过年。 可后来一想也不对,那地方丈母娘太熟,而且还是她的伤心地,真让她在那地方常住,怕是她要不肯了。 今儿是三十了,大街上小商小贩也都不再出摊,留在家里过年,大大小小的商铺也都上了门板。 街上行人不多,有手里提了一挂半肥瘦的猪肉的,有搀着娘子抱着娃的,他们脚步匆匆,脸上却无一例外的带着喜悦,因为回家,是一件越走越感到急切和幸福的事情。 杨怀仁想起随园里的徒弟和伙计来,便先折道去了城南。到了店里才发现,只有几个住在城里的伙计在店里看店,大掌柜的王明远听了杨母的主意,早都领着其他人去了了杨家庄子上过年。 厨子曹安是主动要求留下来看店的,而且还把家里老婆和女儿都带到了随园来过年。 杨怀仁很欣慰,曹安这一年来变化真的太大了,从当初来随园当内鬼,到后来被杨怀仁收留,他的性情也变的和顺正直多了。 如今他在随园当厨子的收入比之前高出不少,而且不论杨怀仁还是其他伙计也都没有看不起他,而是因为他的能力重新尊重他,让他从物质和精神上都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他也越来越把随园当成了自己的家。 杨怀仁从这件事上想到了许多,人心都是肉长的,谁都有私心,可谁也都有良心,谁对你好,你总要感激,总会为谁卖力。 像柴致祖一样的野心家毕竟是少数人,绝大多数老百姓,虽然也没读多少书,没有多么高的文化水平,但是基本的做人道理还是不差的,他们的追求也很简单,一日三餐,吃饱喝足,就是最大的快乐。 国家和民族的隔阂,从某种角度看,其实都是束缚了人类自由发展的桎梏,最基层的百姓能过上越来越好的日子,才是他们每一个人内心的真正期盼。 杨怀仁客客气气地跟大家寒暄了几句,拜过了早年,给他们家人留下了些过年的赏钱,这才向南从南门出城,赶在天黑之前回家。 出了城,天上就飘起了雪花,一片片,一团团,好似乘着风翩翩落下。果然是北方的雪更温柔! 杨怀仁一路感叹着,车外漫天飞雪已经把天地装点的银妆素裹,苍莽掩映下官道旁的庄子里炊烟袅袅,这人间烟火让整个风景变得妖娆起来。 看不见山,也望不到河,可就是这些朦胧中的小村庄,让杨怀仁似是看到了山河壮丽的美景一般,因为山河是死的,人是活的,正是这些淳朴的百姓顽强的生存并快乐着,才让山河有了生机…… 归鸿和她师父到了杨家庄子,心情都紧张起来。归鸿本来就是和师父系出同门,却因为门派凋零,偶遇虞美人才又重新拜入门下。 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被人抛弃后才被捡进了门派的,在山上这一呆就是十多年,直到遇上了虞美人,才带她下山来到了人间。 对很多人来说是最热闹最幸福的过年,对她而言是这辈子不曾经历过的,可回到杨家庄子之后,她却从心底里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亲切,好似这里,原本就是她的家。 虞美人有过家,可后来又失去了。她仇恨那个让他伤心的家,所以对家的概念,和寻常人又有了极大的不同,也就有了之后她想尽办法毁了那个不幸福的家。 可杨家庄子给她的印象,似乎又颠覆了她原本对家的概念,从进了庄子,就发现每一个庄户脸上都笑呵呵地忙活着年三十晚上的家宴,孩子们三五成群的在野地里燃放这各色的爆竹和烟花。 见到跟着杨怀仁出去办皇差的家人们回来,庄子里更热闹了,大家都纷纷迎上来打听着他们在外的有趣见闻,不时的有抱着婴孩的小娘子们踏着雪从家门跑出来迎接他们归来的丈夫。 一切都是那么和谐,一切又都是那么热闹,连雪天里清新的空气里,都弥漫着快乐洋溢的味道。 让虞美人开始轻叹,难道说家,真的是在外流浪的人的最温暖幸福的港湾? 早有庄户人家的汉子们奔跑着大叫着去杨家大宅里给老夫人报喜,等杨母和何之韵等人冲出来迎接,才知道杨怀仁进了宫向官家复命,回来的是下属们,还有两位“贵客”。 杨母听说是从未见过的何之韵的母亲,便也认真的吩咐人迎接这位亲家,恐怕失了杨家的体面。 可虞美人到了杨家大宅门口,却更加心情紧张了。 一来她从来没经历过以这样的身份受到这样的迎接,二来她还在担心,飞燕是不是还在记恨着她这个不合格的当娘的,是不是还没有原谅她以前对她做过的一切呢? 她伸出手去想拉开帘子下车,可手伸到一半,却又犹豫了,一路上想象了不知多少次再见到女儿的场面,可真要见到了,却有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 归鸿见师父还在踟蹰,也安静了下来不敢说话,很多事情她还不太清楚,不过她从来没见过师父如此优柔寡断,便也只能疑惑不解的等待着。 帘子忽然被掀开了,露出一张让虞美人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来,何之韵见了母亲,温暖的微微笑,喊了一声,“娘,到加了,女儿扶娘下车。” 就在她喊出“娘”的那一刻,虞美人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仿佛一生的苦难都在这一声“娘”之后都变得不再重要了,那些怨恨和执念也仿佛烟消云散,无影无踪。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总从旁人嘴里听到的家的感觉,家,并不是多么好的房子,房子里又有多么好的陈设和财富,而是你心底最在意的那个你爱的和爱你的人,在他或她心里总有一个地方,为你等待,为你守候。 正文 第896章:回家过年(下) 何之韵伸手去搀母亲下车,虞美人想起女儿刚刚生产也还没多久,便自己迈出车厢,走下马车。 母女二人一年多没见,却相视无言,望着对方眼睛里隐隐溢出的泪水,却忽然莞尔一笑,这也许就是一笑泯恩仇吧,毕竟母女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以前发生的一切,说到底都是人心里的执念造成的。 特别是如今的何之韵,嫁给杨怀仁,还诞下一个宝贝儿子,当了娘的她似乎也看开了许多事情,对于她的母亲,也没有之前的那种怨恨了。 现在的生活,也才是她想过的那种生活,江湖上打打杀杀多年,早就厌倦了,所有的一切,哪里比得上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官人,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重要? 所以这次挺说官人把母亲也带回家里来,便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母亲这辈子其实也不容易,也是个被命运作弄过的可怜人。 如果这次能把母亲留在身边,让她过上安定的日子,享受享受怡儿弄孙的天伦之乐,让她的下半生幸幸福福快快乐乐,岂不是一件美事吗? 虞美人心里更多的是感激,感激上天能让她的女儿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也感激女儿能原谅了她的过往。 母女总是心灵相通的,不必开口,只要一个眼神和笑容,便知道了对方的想法。 归鸿来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对什么都有些好奇,也有些害怕,她紧紧跟在师父身边,一只手竟像个涉世未深的孩童一般拉紧了师父的衣袖,恐怕走失了一般生涩可怜。 虞美人拽着归鸿走上前来,给她介绍了何之韵,“这便是你日思夜想的师姐,叫飞……那个叫何之韵。” 归鸿一改活泼怪异的性子,见面前年轻的女子穿着虽然朴素,却隐隐透着一身的贵气,竟也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礼,“小妹归鸿,见过何师姐。” 何之韵见这师妹生的俏皮可爱,便伸手挽了她的手过来,“不必见外,师妹生得真好看。” 归鸿笑嘻嘻地看着师父和师姐,温顺地靠近了师姐身边,竟还知道害羞的脸红了。 杨母见韵儿迎着亲家母下了马车,也迎了上来。何之韵进门之前,杨母也是知道关于她的一些事情的,也发觉了这个“何之韵”并不是杨父的那位同窗何大人的女儿。 但她并不在意这些,一些事她心里明白,知道儿子也并不是有意要瞒着她,而是不想让她担心。 何之韵进门之后,大家成了一家人,一些事情才慢慢地搞清楚了,杨母知道何之韵原本的身份还是位皇亲国戚,对她的一些过往并没有排斥之意,反而更加心疼这个儿媳妇。 如今何之韵的母亲来了,她更准备要好好招待这位亲家。 当她走到面前看到何之韵的母亲的时候,杨母忍不住吃了一惊,面前的女子根本不像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妇人,看模样依然徐娘未老,更像是个而是七八岁的小妇人。 和儿媳妇韵儿站在一起,若是不知道还真以为她们是一对姐妹,而不是母女关系。 杨母想起这个女人也曾经是郡王府的一位侧妃,生得娇艳了一些也是情理之中,便也不再感到惊讶。 虞美人看到杨母脸色里闪过的一丝惊讶,竟有些不好意思,赶忙前来见礼叙话。 杨母也亲切地迎上去拉起亲家的手来说话,并立即吩咐几个丫鬟去后宅里安排两间房给亲家和归鸿使用,一边笑眯眯地带着亲家进屋说话。 家里人知道家主杨怀仁赶回来过年,也更加忙活起来,过年迎新所需的物料也都尽力做到最全最好,生怕主人不满意过年的排场。 雪越下越大,庄户人们也愿意看到这样的瑞雪,期盼着这场年三十的瑞雪真的能兆丰年。 杨怀仁回到庄子的时候,天色都开始暗了下来,雪也已经叠了一寸多厚,走进家门才真切的感受到回家过年的那种欢欣气氛,这才想起今年家里各方面都取得了大丰收,在家过年的人也全乎,排场比起去年可大了不少。 杨怀仁心情大好,也看不清是谁来迎他,跳下马车拔腿便跑向了大堂,脚步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极了回家的欢快歌曲。 大堂里家仆和丫鬟们正在摆今夜宴席的桌椅和酒菜,见家主还一身单薄的官袍便冲了进来,便忙停下手里活计给他见礼。 杨怀仁扫了一眼没见到人,便摆摆手说着“不必多礼”,继续拔腿往后宅里跑。 转过了旋廊,后宅的中堂里已是灯火通明,远远地就听到了从里边传出来的欢声笑语,杨怀仁心头一乐,加快了脚步冲了进去。 中堂里都是些女人,杨母和亲家坐在上首,呵呵笑着不知唠着什么家常,下首坐着杨怀仁的两个老婆韵儿和莲儿以及伺候在她们身边的丫鬟奶妈们,不过抱孩子的却不是两个当娘的人。 宝贝女儿小鱼儿被僧儿妹子抱着安安静静的,好像睡着了。这倒没什么,可另一侧宝贝儿子大官却在归鸿这丫头怀里,大官好似对她的抱法不太满意,咧着嘴看不出是要哭还是要笑。 杨怀仁可是早就想孩子想疯了,冲到小鱼儿哪里先在宝贝女儿额头上轻轻亲了一楼,立即又转身过去就想从归鸿怀里抢过儿子来抱抱。 归鸿怎么也是会武功的,见身后来了人抢孩子,早轻盈一跃飞了出去,等转过身来发现是杨怀仁回来了,脸上是一脸的老大不乐意。 “姐夫你干吗?” 杨怀仁这才先见过了母亲和岳母,又对着韵儿和莲儿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才扭头对归鸿笑骂道,“臭丫头,你不会抱孩子可别把我宝贝儿子给摔了,快快,把儿子还我!” 归鸿犟着脸扭着身子把大官闪在一旁,“谁说我不会抱孩子的?我会着呢!怎么说,也一定比你一个臭老爷们抱的好吧?!” 杨怀仁心里暗骂,这臭丫头片子就知道跟我作对,你能知道我这个当爹的有么多想念孩子吗,啊?还跟我抢? 正文 第897章:过年(一) 见杨怀仁凶巴巴的追了过来,归鸿忽然委屈的好似要哭了出来,“姐夫干吗非要跟我抢?我也是刚刚抱过大官来的!” 杨怀仁哪里管她说了什么理由?抬脚便要再追,归鸿便往师父哪里逃。不料她逃到师父身边,却被师父接过了她怀中的孩子来,双手交还给了杨怀仁。 归鸿这下更觉得委屈了,想要跟师父任性撒娇,却被师父一巴掌轻轻拍在她小脑门上,“鸿儿莫闹,你姐夫数月未见自己的孩儿,先让他抱上一抱,你过会儿再抱也不迟。” 归鸿不敢违拗师父,只得委屈的瘪着嘴使劲用眼神儿扎杨怀仁。杨怀仁嘿嘿笑着,也不理她小眼神多么犀利,把大官抱起来,把他小脸蛋儿亲了一个遍。 大官一开始老大不乐意,舞者一双胖嘟嘟的小手用力去推杨怀仁的脸,可过了一会儿,他又不推了,眼睛疑惑地瞅着杨怀仁,开始用小鼻子用力的嗅着什么。 杨怀仁知道这么大点孩子还不能凭借眼睛的记忆来认出他来,毕竟孩子刚出生没多久他就离家了,现在刚回来,还是一脸的风霜,孩子像是见了个陌生人一般,不难理解。 不过大官嗅了一会儿,好似嗅出了那个熟悉的味道,这才记起了抱着他这个男人就是他的老爹,随即飞着一双小眉毛笑了出来。 杨怀仁见宝贝儿子笑得那么开心,心道还是儿子懂爹,而且这小子不愧是我杨怀仁的宝贝儿子,从小奶孩子起就嗅觉灵敏,将来一定是个当大厨的好材料。 他亲完了孩子的脸蛋儿,似乎还不过瘾,又一边逗着孩子笑,一边又去亲吻儿子的小胳膊小手,还有小脚丫子小胖腿。 这么一来,大官忽然想起来如何跟老爹表达亲近,趁着杨怀仁没注意的工夫,猛地抡起小脚丫子就踢在了杨怀仁嘴上。。 杨怀仁“哎呀”一声,还是无论如何都搞不懂这么大点小奶孩子哪里来的那么大脚劲,这一脚踢在他嘴上,嘴唇都给咯破了。 嘴唇出血了倒还不必生气,他笑着威胁到,“你个倒霉孩子,就知道踢老爸是不?看老爸如何整治你!” 说着便用指头去给大官挠痒痒,挠得大官情不自禁的扭动着胖乎乎的身子“咯咯咯”直笑,也惹得在场的所有人看着这一对逗比父子也开怀笑了起来。 也许是听到了父亲和哥哥的打闹声,小鱼儿也醒了过来,不知是不满意被打扰了美梦还是嫉妒老爸只抱着哥哥没有抱她,小鱼儿竟“嘤嘤嗯嗯”着哭了出来。 杨怀仁赶忙把淘气顽皮的大官交回到韵儿怀里,又转身去抱小鱼儿。 他刚伸手把小鱼儿抱过来,小鱼儿便停下了哭声,婆娑的一双小眼睛盯着杨怀仁看,小嘴巴一张一合的,真的好像一只小鱼儿在吐泡泡一般。 杨怀仁被小鱼儿的可爱样子逗得不行不行的,越看自己的宝贝女儿越是稀罕,也把小鱼儿的脸蛋啊,小手小脚的亲吻了一个遍,也许是把她蹭痒痒了,惹得她也手舞足蹈地“嘻嘻”笑个不停。 二丫头冲过来直接冲进了杨怀仁的怀里,抱着杨怀仁半个腰,嘴里叫着“二丫也要哥哥抱,二丫也要哥哥抱!” 杨怀仁“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腾出一只手来抚弄着二丫的脑袋,“妹子你过年就叫十三了,说起来算是个大孩子了,咋还跟个小屁孩似的?” 杨母当着亲家的面也不好意思的笑了出来,“这丫头,从小被他哥惯坏了,都这么大了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真是见笑了,呵呵……” 二丫头撇着嘴看样子好像强忍着眼泪似的,杨怀仁越看越是心里觉得她可怜。 自从有了大官和小鱼儿两个小家伙,他们就是杨母生活的重心了,二丫头忽然间好似被母亲和哥哥冷落了一般。 原来还有两只老虎作伴,但杨怀仁想起来他这次带着臭蛋和毛球出去,却没有带回来,二丫头知道了一定是非常难过的。 杨怀仁忽然就觉得好像从他有了孩子之后,就有点忽略了这个还没长大的妹子,有点当哥当的不合格的愧疚,便笑道,“二丫不哭,哥哥抱你,哥哥最疼你了。” 说着便伸手一把把二丫抱了起来,二丫一只手扶着杨怀仁的脑袋,另一只手抓着小鱼儿的小手,这才破涕为笑。 这一刻的杨怀仁觉得自己好幸福,今天这样的日子,儿女都快乐地成长着,全家人欢聚一堂,这才是过年。 虞美人进了杨家大门也没多一会,可从进门到现在,她看到了女儿生活幸福,婚姻美满,杨家上上下下都洋溢着快乐的气氛,主慈仆忠,整个一大家子都和谐共处,幸福满满。 她不知怎么就眼眶里湿润了,说不出是一种感动还是激动的情绪,好似找到了人间天堂一般。 天渐渐完全黑了下来,杨家大宅里隔十几步便一个大红灯笼高高挂了起来,把整个大宅照耀成了一片火红色的海洋。 去年过年人没有这么多,也没有今年这么多值得庆贺的事情,所以今年杨母非常重视这个年过得好不好,所以请了庄子上的老人,按照当地的习俗,过年的用具啊年货啊等等几乎一样都没有落下。 宋人的规矩年夜饭是要在三更天才开始吃的,一是为了更贴切的辞旧迎新,二是为了在此时设宴迎接灶王爷造访。 所以刚入夜的时候,大家也不过是先吃上些简单东西垫吧垫吧,半夜的时候才真正享用新年的第一顿大餐。 杨怀仁刚回到家,一定是舟车劳顿,浑身疲惫了。杨母忙吩咐何之韵让杨怀仁先吃些自家制作的糕点,然后先去沐浴更衣,准备迎接新年。 莲儿乖巧地接过了大官,归鸿见没抱着大官,便又打起了小鱼儿的主意,趁着没人注意她,她又主动去要了小鱼儿来抱,不过这会倒是抱出经验来了,姿势也慢慢自然了起来。 正文 第898章:过年(二) 杨怀仁唤过莲儿来,让她把大官先交给旁人抱着,她也跟着一起来。 莲儿稍稍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接着便乖巧地跟在了杨怀仁后边,何之韵掩嘴笑笑没说话,归鸿在一边哼哧道,“切,沐浴更衣还要两个人伺候,姐夫得多笨啊……” 她是小孩子不懂怎么回事,可老丈母娘可就尴尬了,这情形让她没法不往那上边想。 可毕竟女儿已经嫁给了人家了,是人家杨家的媳妇儿,而且女儿这个当杨家大妇的都没说什么,她这个当丈母娘的怎么说也只是个外人,就算再看不过去,也不能在这会儿发话。 她也只能哀叹自己个儿生的女儿不争气,偏要让杨怀仁这小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虽说他出去办皇差刚刚回家,想念媳妇儿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刚一回来就不顾旅途疲劳,立即就要做那等事情,而且还是左拥右抱一次牵着俩媳妇进房,更甚的是当着娘亲和她这个岳母的面就这样要回房,是不是也太那啥了? 当丈母娘的也没法说,只能瞪了一眼啥也不懂的归鸿,忍不住又去用眼神狠狠地剜了一眼杨怀仁的背影。 杨怀仁刚要迈步出去,忽然就觉得脊背上发凉,好似被人泼了两盆冰水似的,刹那间也意识到这么做似乎比较容易让别人,特别是那位脾气怪异的老丈母娘误会。 他停住脚步,转过头来嘻嘻笑着,眼神也不知道是看的哪里,说了一句“我找她们回去谈点事情,呃……是生意上的事情,不干别的,嘿嘿……嘿嘿……” 归鸿也没搞清楚师父为什么忽然瞪了她一眼,再去看杨怀仁嘿嘿地扭过头来傻笑,也跟着笑了起来,“就说姐夫傻,笑起来都傻愣傻愣的,哈哈!” 虞美人自然知道杨怀仁虽然没看她这边,可这话却是专门对她说的,心说你这话不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她只好一个劲地猛咳了几声,又去尴尬地端了面前的茶水喝了几口。 杨怀仁回过头来耸耸肩,心道他干嘛不好意思呢?本来就没想干啥事,就算是真想了,又有何不可呢?彪悍的人生,根本就不需要向别人解释。 走出中堂向韵儿的房间走,这会儿雪丝毫没有停的意思,黑暗的天空里密密麻麻的雪花儿飘飘然落下,像极了挥舞这翅膀降临人间的天使。 一路上不时地遇到正忙活着扫雪的仆子们,他们见到主人一手一个牵着两位夫人,忙放下手里活计给主人见礼。 杨怀仁便点点头示意,也吩咐他们不用扫了,雪扫了还要在积,不如让他们回房休息去。 等杨怀仁走过去,一个仆子对另一个仆子问道,“公爷真是心疼咱们这些小底们,过年分了那么多利是,还每人都给做了新衣服,这不见咱们年三十晚上还要扫雪,也让咱们回去歇着去。” 老一些的仆子摸着下巴上一缕小胡子呵呵笑着,接着一巴掌拍在年轻一些的仆子脑袋上,“你也真能废话,公爷对下人好,全京城里谁不知道,还用你说?不过嘛,今夜大夫人房子周围,也确实不用咱们打扫了,呵呵……呵呵……” 小仆子捂着脑袋没想明白,老仆子早就拽着他往回走了…… 杨怀仁回到房间,丫鬟们都心细着呢,早就准备好了澡桶,也灌了大半满的热温水。其实热水也不缺,府上温泉池子里就有,倒是省了不少烧水的柴火。 韵儿和莲儿开始服侍着杨怀仁沐浴,杨怀仁也好久没这么享受过了,只是越来越发觉自己有当地主老财的潜质。 韵儿作为大妇,自然是神情自然的,可杨怀仁看的出来,她虽然看着表情轻松,可脸上也早就红晕了起来,小别胜新婚,这可不是瞎话。 莲儿就有些扭捏了,总是低着头,却掩饰不住双颊似有火烧,虽然是已经当了娘的人了,却还是那么害羞。 杨怀仁还真没想那些房第之事,或者说不是不想,而是他想了更多其他让他操心的事情,根本没心思去想别的事。 “我出门这俩月,家里都挺好的吧?” 杨怀仁闭着眼睛躺在澡桶里悠闲地问道,韵儿一边拿着布巾往他身上撩水搓着身子,一边淡淡地说着,“家里能有啥事?如今方圆百里之内谁不知道你是个出了名的大愣子,谁敢触你霉头?” “啧啧……” 杨怀仁装作老大不乐意,却笑呵呵地说道,“哪儿的话,我杨怀仁一直以来都是以德服人好不好?” 韵儿抬手一巴掌拍在他胸膛上,“啪”一声拍得水花儿四溅,“庄子里的人当然说你有德,庄子外边人可就……算了,不说了,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反正咱们也掉不了一块肉。” 杨怀仁捂着胸口,“哎呀,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也知道外边有人看不惯我很多做法,背地里说些酸不溜秋的废话,那是他们嫉妒,是他们小心眼,我怎么会在乎呢?” “是啊,官人想开就好,都是些不相干的人,爱嚼舌头,早晚都得把自个儿舌头嚼烂了不可。 家里真的一切都好,官人不用操心这些。这不今年庄子上各项收成全都很好,庄户们家里粮食够他们一日三餐,餐餐可着劲的吃也吃不完。 以前养不起鸡,后来是拿碎麸子喂鸡,到最后都快用陈年的粮食喂鸡了,你说庄户们日子好不好?” 杨怀仁点点头,“好是好,可就怕真这么做,怕被人又要说我领着头败家了。名声我倒是不在乎,可要是朝堂上有心的人拿这事当官家那里说事,怕是我又要挨骂。” 韵儿莞尔一笑,“还有你怕的事情呢?不过你不用担心,廉先生的一个叫汐竹先生的弟子,最是懂饲养家禽。 汐竹先生早就想到这一点,便在庄子西北角一个偏僻的地方让人盖了暖房,在那里养蝇卵喂鸡。 奴家一开始听说这事的时候,可觉得真是反胃,不过话说回来,那东西养出来确实是最好的鸡饲料,你看看东京城周边这些养鸡的庄子,大冬天里谁家的鸡能比得上咱家鸡场的鸡壮实?” 正文 第899章:过年(三) 杨怀仁听罢笑了,后世养鸡场,都喂养复合鸡饲料,说句不好听的,养鸡的为了追求效益,多多少少都会添加生长激素的。 本来一只鸡从孵化,需要至少五到六个月的生长周期,才算是成熟,可很多规模化的养鸡场,把这个周期用各种手段减少到六十到九十天,还美其名曰“科学饲养”。 这种“科学”的方法养出来的鸡,味道和营养价值是要大打折扣的,更严重的问题是,这样的鸡和它们所产的鸡蛋,是有一定激素残留的,人长期食用,会对健康造成一定的影响。 所以后来渐渐开始流行走地鸡,野山鸡,可这些自然方法饲养的鸡在价格上就不是所有家庭都承受的起的了。 杨怀仁越来越认识到廉希宗那几十个跟着他来到京城的弟子们,真的会成为他建设开心农场的一个大助力。 作为后世的人,杨怀仁对粮食、蔬菜的栽培,以及各种家畜家禽的饲养,也有一定的知识储备,可要说多么专业,那就谈不上了。 种种菜还能应付应付,养鸡养猪,他就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好办法了,幸好有这些廉先生的弟子们,不管他们有什么样的个人专长,都是从廉复老前辈带来的后世知识里学到的学识,是能真正派上用场的。 用蝇卵养鸡,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如今杨家庄子里鸡肉和鸡蛋产量都暴涨,就是用蝇卵养鸡的结果。 韵儿继续说着,“咱家鸡场里的鸡,生得多,长的也快,起先庄户们不舍得卖鸡蛋,能孵的都孵成了鸡仔,这不现在鸡场里都鸡满为患了。 要不是因为咱家还开着酒楼,怕是这鸡都要满庄子里跑。羊乐天为了把这些鸡卖出去,听说是用官人教他的煮牛肉的方法,自己摸索出一套煮鸡的办法来,年前这段日子,随园的肴鸡又成了城里人必备的一种年货。” “不错不错,”杨怀仁笑道,“这个徒弟真不错,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能懂脑子自己琢磨出制作肴鸡的法子来,的确值得称赞。” “你收的徒弟确实不错,过了年他就叫十六了,再过一两年,也得准备给他找个媳妇了,你这个当师父的,可不能亏待了人家。” “那是自然。到时候只要他看上谁家小娘子,我就出面给他包办一把。” 这时候莲儿开口说道,“羊乐天最近好像有些心事,妾身的身份也不好单独去问,还是要官人得空的时候,去找他聊聊。” “哦?还有这事?” 杨怀仁疑惑道,“这孩子没爹没娘,性格也内向了点,除了我这个当师父的,恐怕别人还真的挺难让他说出心里的事情来。你们不用操心了,过完了年我就找他谈。” 杨怀仁舒服地享受着两个老婆帮他擦身,又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 “前段时间,是不是有一对姓牛的兄妹来咱家?那也是我在外边收的徒弟。” 韵儿忙答道,“有啊,你不提我差点给忘了,是有一对蜀中口音的小兄妹来了庄子里,说是官人收的徒弟。 那个丫头叫……对了,叫牛二娘。丫头挺实在的,进了家门,就说要孝敬师母,把自己个儿当了个丫鬟似的,要我和莲儿妹子使唤。 我们哪里好意思使唤她?可无论我俩如何说,这丫头都不肯听啊,手脚那叫一个麻利,啥脏活累活都抢着干,搞得咱家的丫鬟们看见她就翻白眼,好像人家都不如她会干活一般。” “哈哈,”杨怀仁差点笑岔气,“这丫头是很好,当厨子有天赋,就是有点一根筋,我早就给他说过,当我的徒弟,没那么多规矩,她自己能勤奋学厨就行,其他的根本用不着她。” 韵儿也笑了,“是啊,咱家和旁人家不一样,官人也跟别的当师父的也不一样,徒弟伺候师父师母那一套,咱家不兴这个。 可奴家说她,她不听啊,要是说的口气重了,又怕她误会我嫌弃她,后来还是咱娘出面,才好说歹说把她说听了。 这不,让她和她哥哥去了学院学厨了,年前学院放假,本地的学生们都放回家过年去了,我支人去喊她回来过年,这不又不肯了,说要留下来看守学院。” “咳!” 杨怀仁叹道,“这丫头也真倔,那么大个学院还用的着她看家?!” “是啊,那些先生们,还有廉先生的弟子们,从学院建成了就不乐意住在庄子里了,都收拾了行礼住到了学院里去,说住在学院里,才能感受到自己是个先生。 过年也不肯回庄子里来过,就在学院里过了,牛二娘那丫头,估摸是因为这个才留下来的,也是想着她留下能照顾那些先生们。” “唉,丫头也是好心,赶明儿我就去学院看看。对了,他们过年所用的年货啥的,都送齐了吧?” “送齐了。” 何之韵说,“知道官人很在意学院和学院的先生,还有那些外地来的学生们,年前该送的年货啊,吃的穿的用的,都照咱家庄子里一样,每个人都送齐了,保证他们过年啥都不缺。” “嗯嗯,很好。” 杨怀仁很舒心,家里两个媳妇把庄子里和学院里过年的事情都安排的挺好,根本不用他操心。 那些兄弟们和禁军里的将士们也就都不更用担心什么了。 “今年基础打得不错,明年要大干一场了。” 杨怀仁自言自语着,这话要换了旁人听一定吓一跳,合着你赚钱这么猛,这还不算是大干呢? 今年杨怀仁赚钱效率越来越高,有随园和餐饮的生意打着底,就已经比去年收入高出一大截了。 而今年又有了新式蔬菜等新的大利润的进项,如今家里赚的钱早就没处放了,盖学院、建军营以及军事训练场花的那点,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杨怀仁去西南的时候派回人来说要在西北建贸易基地,杨母大手一挥就批了五十万贯钱的起始资金,一点儿都没心疼钱。 何之韵和王夏莲心里是知道的,杨怀仁的大计划才刚刚开始,将来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正文 第900章:过年(四) 有了许多有本事的人在杨怀仁身边,能在他的实现理想的过程中出各自的一份力,都能个他帮上忙,杨怀仁自然很开心。 就像庖厨学院,一开始杨怀仁想的就是用厨子学院作为起步,之后慢慢的发展成为包含理、工、商、军等多学科全方面发展的大型学府。 起步阶段就幻想着搞的大而全,一来没有那么多师资力量,二来不差钱不代表就有足够的资源,很多资源性的东西,并不是花钱就能买到的。 这样做也是符合事物的发展规律的,让它自然发展,遵循规律的发展,慢慢积累,慢慢壮大,不然做出来的效果就会变成大而空。 但这才不到半年时间,那些有点才华的人就开始看到了学院的前景了。 如今虽然还只是招收学厨的学生,但学厨,实际上在这个时代用不了规模这么大的一座学院,很多建筑和空间都是闲置,没有被利用的。 那些先生们自然会发现了这一点,他们之所以主动放弃了杨家庄子悠闲舒适的生活搬到还不那么便利的学院去,就是有这方面你的考虑。 先生们之间,也是有竞争的,尽管都想着把自己从廉复师祖那里学到的知识发扬光大,但他们之间,也有学科门类的竞争,谁都想把自己擅长的学科发展成将来学院最大的招牌专业。 像搞建筑设计的,搞农林畜牧的,搞机械的,搞经济的,搞化工的,等等等等,这些先生们都想早一点“霸占”学院里最好的资源来研究自己的专业。 他们搬到学院去住,就是为了抢占那些闲置的教室等资源,搞得柔石和利水两位先生最近非常为难,天天都头疼。 都是自己的师兄弟,也不好厚此薄彼,更没法拒绝,虽说不是来者不拒,但也基本都满足了这些先生们的大多数要求。 杨怀仁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这样其实更好,有这么多先生们帮他推动学院的发展,他就放心了。 学院虽然名义上说是为官家建设的,可实际上谁都知道所有权,还有资金来源其实都是杨怀仁一个人的事情。 现在杨家的账都在何之韵手里,她本也不想管,可作为长妻,她又不得不为杨怀仁分担这些。 生意上的事情还是莲儿在操持,只要没有刻意来捣乱破坏的,生意上本来就没有竞争对手,事情虽然多,不过也不算是很复杂。 特别是家里原有的管事在跟着杨怀仁做买卖之后都有了不小的成长,加上期间又招募了不少有商业才华的人进来,缺人手的情况也渐渐得到了缓解。 僧儿妹子别看他年纪不大,让她管理了卖菜的买卖之后,她也管理的头头是道。 赫斯缇雅本来就是商人家出来的女儿家,从小耳濡目染,对坐生意的理解也和精明,成了家之后,天霸弟弟又常常跟在杨怀仁身边四处转悠,她也就自荐来帮僧儿的忙,两个丫头把卖菜这一块运营得非常顺畅。 杨怀仁现在越来越觉得好心是有好报的,他给别人的恩惠,别人也都加倍用自己的能力来报答他,让他也越来越觉得身边有这么多帮手,很好。 泡热水澡真的很有帮助,杨怀仁觉得那些疲劳感瞬间就消失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红着脸帮他擦干了身子换上舒适的衣服,便说时辰还早,让他不如躺下先歇一会儿,等到了时辰再喊他起来。 杨怀仁好久不回家了,心里还装着很多事情,再说现在他还真没觉得累,便搂着两个老婆,一人亲了一口,在身上胡乱摸了一通,这才披了大氅,要去庄子里走走看看。 两个夫人这个点不好跟着出门,便让几个仆子跟着打打灯笼什么的。 雪还在下,不过还好没怎么有风,空气很清新,却又不会感到很冷。 杨怀仁走到前院,发现黑牛哥哥他们几个已经到了,正帮着家里仆子们把腊八泡上的腊药往大堂里搬。 做腊药是宋代开始一直传下来的习俗,还一个名字叫做“屠苏酒”,其实就是在腊八这一天的时候,从药店里买来中草药泡白酒,然后到过年的时候喝,和泡腊八蒜的风俗差不多。 说来他们都已经是府上的将军了,本不必做这些普通的事情,可在他们心里,杨府就是他们的家一般,在自己家里干些力所能及的小活,更显得亲切,也显得他们把杨家当自己家一样。 杨怀仁很欣慰,有这样真心对待你的兄弟们,让任何一个男人都会觉得满足。 他走过去,大家也发现他来了,笑哈哈地迎上去和他拥抱,似乎用力拍拍对方的肩膀,才是表达兄弟情义的最好方式。 天霸弟弟也如往常一样,总是在吃着东西,不过这次拿的是馕饼,据说是小雅亲自烤的,让他给杨府送来了一担子。 可要让天霸等到三更天才吃饭,就有点难为他了,所以那一担子馕饼他早就截留了好几个,已经吃上了。 见杨怀仁刚洗了澡容光焕发的,天霸弟弟嘴里大嚼着馕饼,口齿不清地笑道,“仁哥儿厉害啊,听说刚才挽着两位嫂嫂一通回房沐浴,哈哈哈哈……” 杨怀仁一拳锤在他厚实的胸口上,“馕饼还堵不住你的嘴是不?你小子还笑话我呢,你看看你,咱俩是同时进门的,我洗了澡换了新衣服,你不还是一样?别说你没跟弟妹那啥……嗯?你懂的,哈哈!” 大家这才想起来,天霸弟弟如今穿的新衣服有点奇怪,听杨怀仁这么一说,才发觉新衣服应该是小雅新缝制的,虽然是按照宋人服饰的样式做的,不过还是加入了一些她们自己民族的一些风格特点,看起来特别新奇。 站在一旁的柯小川听罢忙拽着天霸弟弟的袖子嗅了嗅,“我说刚才我怎么鼻子觉得有点怪呢,起先还以为是腊药的味道,现在仔细一闻才弄清楚,你小子一个大老爷们,身上这套衣服香的很,比别人家的小娘子身上还香着咧。” 正文 第901章:过年(五) 杨怀仁赶忙起哄似的招呼道,“是啊,我才发现呢,来来来,哥几个都来闻闻,天霸比小娘子还香呢!” 大家伙坏笑着一拥而上,吓得天霸弟弟捂着衣服拔腿就跑,边跑边喊着,“香就对了,俺家小雅就喜欢我香香的!” 几人在雪地里肆无忌惮的打闹了一阵,杨怀仁说要去庄子里走走,几个兄弟便陪同前往。 杨家庄子这一年来变化非常大,庄户们全部都从原来的土坯宅子搬进了新居,整个庄子好像平移了一下位置一般的奇妙。 大家搬进了新房子,那种快乐是发自心底的,今年过年,也像杨母一样尽自己所能装扮着自己的新房子,家家户户的门前都贴上新门神,新春帖,钉上了新桃符儿,挂上了新缕花,大红灯笼,整个庄子显得格外的喜庆。 每一户门前都挂了火红的鞭炮,这是等着新旧交替的时候大家同时燃放的。 今年庄户们的日子确实都不错,种地种菜的收入就足够他们过上好日子了,家家户户还有在杨家作坊里做工的,也积攒了不少的工钱,让家家户户也都有了积蓄,对于庄户人来说,这都是以前不敢想象的。 有几户今年把家中的小娘子嫁给了杨府府卫的,便更是开心。府卫们的饷银很可观,把女儿嫁给他们,当爹当娘的也都不愁女儿家的吃穿。 而且这些府卫原先大都是没有家的,让杨家假作的婆家,杨怀仁向来大方,都给了不少的彩礼,不少新女婿又都是住进了丈人家里,就更让庄户们羡慕了。 如今杨家庄子里的待嫁小娘子们和未成亲的小伙子们可都是方圆百里之内的抢手货,外头不知多少人想托媒人把自家的女儿嫁到杨家庄子里来过好日子,小伙子也乐意上门,都知道只要是进了杨家庄子,以后的生活就不用发愁了。 可那些庄户们可发了愁,又女儿的不愿意让女儿嫁给庄子外头的人,都可着府卫里还没成亲的小伙子找。 有儿子的就更发愁了,孩子才十来岁,就好几家庄子外边的人惦记着了,恨不得提前六七年就先把亲事给定下。 媒婆们挤破了头,可难为了有儿子的庄户们。杨怀仁听完了就觉得好笑,实在不行,就让他们给儿子也办个什么比武招亲之类的活动,想嫁到或者入赘到杨家庄子里来的,必须得文武双全。 以前庄子里过年,一家四五口人,也就包上十几二十来个饺子,肉馅儿也没多少肉,就这还一家人围着桌子光看不舍得吃,大人们就吃一个尝尝,还是一个饺子咬十几口那么尝,剩下的都留给孩子们。 现在不同了,杨怀仁顺着整齐的房舍走过去,家家户户这会儿都在准备年夜饭,饺子馅满满的一小盆,远远看过去红红白白的都是肉,一个饺子皮包上一大勺肉馅儿,饺子包得鼓鼓的让人看着就喜欢。 家里的女主人从厨房里端出来的菜式,也大都是油花花的肉菜,满满一大盘,外头贵价的新式蔬菜,庄子里大棚里有的是,年前就家家户户都分了不少,如今端上宴席来,也显得格外有档次。 所有人都把大门敞开着,就是要让人看到家里富足的生活状态,也毫不吝啬地把喜庆的气氛散发到庄子里。 大人们在忙活着,孩子们则穿着新衣快乐地在家门口嬉闹着,胆子大的男孩子们抱着各色的烟花爆竹在空地上燃放,女孩子们则捂着耳朵欣赏着小哥哥们的勇敢和烟花的灿烂。 杨怀仁欣慰的自言自语道,“过年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如今咱庄子上的庄户们都过上好日子了,要是全天下的百姓都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我此生也就无怨无悔了。”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兄弟听罢欣然一笑,接着又陷入了深思,也许以前他们还没太搞清楚杨怀仁的理想是什么,但今天,他们似乎有点懂了,杨怀仁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也似乎越来越高大了起来。 一开始庄户们也没主意杨怀仁这位家主从他们门前走过,后来发现了他,便戴着感激和激动的心情领着全家人出来给他行礼致意。 所有人都想让杨怀仁去他们家里坐一坐,看看他们生活的可喜变化,同时也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 杨怀仁也没法答应每一个庄户的邀请,可也不好拂了众多淳朴的庄户们的盛情,只能象征性的走进几户人家里参观一下,给他们全家人拜个年,鼓励他们明年继续努力,日子会一天比一天更好。 再往下走,就真的走不下去了,听闻家主在庄子里溜达的庄户们都从家中走了出来,竟把杨怀仁团团围在了人群中间。 杨怀仁也只好真诚地给大家拜年,然后回头回家,庄户们都是实诚人,也不知怎么就一传十十传百的,一会儿工夫便引来了几百个庄户和他们的一家老小,簇拥着把杨怀仁他们几个送回到了大宅门口。 杨怀仁也不知说了多少吉祥话,揖了多少礼,才把众人劝回家。 哥几个聊着天往回走,柯小川忽然说道,“哥哥,我以前就觉得当一个江湖大侠客才是一个男人真正的理想,风风光光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想想都觉得很爽。 但现在……不知怎么,我忽然不这么想了。” “哦?” 杨怀仁笑道,“那你现在的理想是什么?” 没等柯小川回答,天霸弟弟大咧咧地逗趣道,“哥哥,我知道小川哥的心里想的什么,这个太简单了,是不是明年把僧儿娶了,然后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啊?哈哈!” 天霸弟弟说完便闪到一旁,可柯小川并没有追他,而是呸了一口道,“你以为都跟你小子似的呢?” 接着他话锋一转,“其实也有这么个想法吧,还得看僧儿怎么想的,她要是不急,我也没必要太着急。 我想说的是,当侠客行侠仗义,也不过救几个人,顶多改变一小群人的生活,可真正的大侠,是仁哥儿这样的人,心怀天下苍生!” 正文 第902章:过年(六) 中堂里几桌宴席都差不多摆好了,今晚的年夜饭因为杨怀仁刚回家才没亲自下厨,不过羊乐天的手艺也不错,摆出来的都是随园里的十几道口碑上佳的好菜。 菜式其实都也不算奇特,大都是杨怀仁教出来的,不过有一点还是反应出了年夜饭和寻常宴席的不同。 宴席上各色的干果盘就不必多说了,一大家人聚在一起守岁,零食和小食自然在宴席上的分量显得特备重,杨家的零食干果就更多种多样了,看看就让人胃口大开。 各色风干的果脯,酸酸甜甜开胃的话梅,炒得焦黄的麦芽糖,辣味或者甜味的牛肉干,做成了孜然羊肉味的豆干,当然还有不同味道的瓜子和花生。 院子里点燃了篝火,听年长的人说,这是一种传统的风俗,叫做“庭燎”,就是在院子中间点燃一大堆柴火。 小孩们可以往火堆里扔竹竿,竹竿在火苗的炙烤下,爆开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用来驱邪辟鬼。 这也是“爆竹”一词的来源了,当然到了宋代,随着火药技术的发展,人们已经不用在扔竹竿了,取而代之的是燃放各种各样的烟花和鞭炮。 不过这个风俗还是保留了下来,院子里在大年夜里燃起火堆,火焰把整个院子照亮了,喜庆的同时也让人们觉得心中敞亮。 大堂的门口摆着一张供桌,桌上放着几个盘子和一个香炉,盘子里装的是五谷、果子、蜜饯以及五色纸钱。 这些都是迎神用的,把这些放在家门口,百姓们愿意相信各路天神在大年三十这一天下凡的时候,见到各家对他们的供奉,便会挑选虔诚的好人家,然后进门对这家人进行祈福,给他们带来来年一整年的好运气。 另外还要在进门的门槛处摆一个小盘,盘里只摆了三样东西,分别是一段柏树枝,一个柿饼,还有一个橘子。 这三样东西也是用来祈福的,合在一起的谐音便是“百事吉”,让进进出出的家人和初一来上门拜年的亲戚邻里以及友人从此跨过,嘱咐大家能在新的一年里百事皆吉。 正餐还没有开始,杨怀仁便聚拢了他的诸位兄弟们,还有家里几位掌柜和管事,先用这些零食喝起了小酒。 女人们呵呵笑着,聚在另一边拉着家常,同时也不忘手上包着饺子。 杨怀仁斜眼瞅着她们包饺子,真觉得她们手艺还不如他的好,这其实也不能怪她们,包饺子和干其他的事一样,也是熟能生巧的。 以往家里条件还没有那么好的时候,也只是过年才能包点饺子,平时哪里有这样的机会让她们练习? 所以她们的手艺还不那么熟练也就不稀奇了,杨怀仁倒是相信,用不了多久,她们每个人包饺子的手艺,起码都要超过他的水平。 杨母和李妈妈包出来的还算是有模有样的,其他几位,就真的包的各式各样奇形怪状了,莲儿包出来的更像是馄饨,韵儿包的则是因为用力过猛,反倒常常漏了陷儿。 虞美人和归鸿更是第一次干这种活,心里是觉得新鲜和幸福的,可手上的饺子就惨了,被她们捏得惨不忍睹,看来高强的武功到了这里,也派不上用场。 二丫头本来还想好好跟着娘学的,可后来怎么都捏不紧一个饺子皮,懊恼之下索性不用饺子馅儿了,直接拿了几个糖球往饺子皮上一放,然后双手把它搓成了个面团,可谓开创了糖球馅儿饺子的先河了。 两个婴孩儿闹腾了许久都累了,这会儿已经在摇篮里睡下了,小鱼儿还是吐着泡泡,大官则睡觉打把式,不时的挥一挥小拳头,踢一踢小腿,好似在梦里还不忘修炼功夫。 不过他们也睡不了多久,待会儿全庄子鞭炮声一响,又得把他们吵起来,不用想,也能猜到到时候这俩宝贝又得大大的闹腾一番。 男人们这一桌上,几位掌柜的和管事们向杨怀仁汇报着几年的账目,杨怀仁边听边不时的插话,一方面对他们一年来的工作表示满意和赞赏,一方面也提醒着他们来年注意的事项,希望大家再接再厉。 现在可用的人手多了,杨怀仁也没什么太操心的,只有一点,不管是庄子里还是酒楼里,亦或是合作的伙伴们,都要继续把按劳分配,多劳多得的分配思想坚持下去,不能让大家躺在功劳簿上变成了懒汉坐吃山空。 另外,在生意和人员的管理上,也嘱托大家要多想办法,集思广益,年后要整理出一套更严谨也更合理的管理办法和流程来。 赏罚分明的同时,纪律也一样重要,像绵州发生的利用杨怀仁的名声欺压良善的事情,一定要杜绝再次发生。 兄弟们这边,杨怀仁其实心里还有很多话要说,只不过现在好像还不是时候,年后章惇和赵煦是如何计划征讨西夏的事情,杨怀仁现在还不太清楚,也不好根据他所知道的有限的信息就盲目做出判断。 尤其是在这件事情里他会不会参与进去,龙武卫和虎贲卫的禁军将士们会不会奉命出征,现在还都无从得知,他所能做的也不多,只能让大家按部就班的训练,逐渐提高军事素质。 如果来年真的被点兵点到要出征,那么和两卫禁军将士也一定要做到招之即战。 这些等过了年可以把军官们召集到一起再细说,现在也不好向他们透露很多,以免他们,或者他们的家人担心。 一切似乎都已经走上了正轨,杨怀仁也越来越感受到他的宏伟理想,已经渐渐开始往实现的道路上大步迈进。 时辰差不多了,女人们也围桌落座,杨母和杨怀仁依次起身祝酒,祈盼来年五谷丰登,国运昌盛,大家便开怀畅饮,结着开始享受年夜的这一桌大餐。 三更的梆子忽然响起,刹那的宁静之后,整个杨家庄子顷刻之间便沸腾了起来,密密麻麻的鞭炮声震彻天地,整个庄子里电光四射,在纷纷坠落的大雪里映红了半面天色。 正文 第903章:过年(七) 看到如此热闹的场景,杨怀仁忽然想起后世春晚主持人们唱说的一句对联来,“爆竹声声辞旧岁,烟花朵朵迎新年。” 最让他惊讶的是,庄子里不知谁家放的烟花,也不知是改良过的二踢脚,还是类似彩珠筒一样的烟花,竟然射向了天空,大约有四五十米的高度,在天空中绽放开一朵美丽的光花。 杨怀仁欣赏的自然不是单纯这份绚丽,而是想到了如今的火药技术已然如此先进,连烟花都制作得如此精良,如果能把制作烟花的技术加以改进用在军事上,那对于大宋军队的武器和军力,是不是又能有一个很大的提升呢? 这事其实在他当初第一次去金菊堂的时候,知道了金菊堂以前的用途之时就想过,不过后来因为忙于其他事情,便渐渐淡忘了,如今想起来,杨怀仁倒也觉得还不算晚,起码没有耽误了大事。 也许用火药制作的爆破武器当下还不能改变整场战争结果,但是一定是会对宋军起到提高的作用。 孩子们的哭声打断了杨怀仁的思绪,外边“乒乒乓乓”声声炸耳,果然把几个孩子吓到了,哇啦哇啦大哭起来。 没等韵儿和莲儿两个当娘的起身去抱,倒是另外两个人抢先一步起身冲了出去,一个自然是归鸿,这个还比较好理解,另一个就让杨怀仁有点意想不到了,竟然是小七哥哥。 小七的宝贝女儿自然已经被小七嫂子抱了起来,但他却不是冲向了自己的女儿,而是杨怀仁的儿子。 归鸿哪里有小七动作快,刚伸出手去,大官早就被小七抢先一步给抱进了怀里,跟哄自己亲生儿子一般做着鬼脸哄着大官不哭。 何之韵直接去抱起了小鱼儿,轻轻摇着,嘴上哼着不知什么小调,小鱼儿便停了哭泣,依偎在她怀里了。 可大官也许是觉得小七面生,根本就不吃他那一套,依旧哭泣着,挥舞着小手,看样子是想去抓小七的脸。 归鸿不乐意了,叉着腰指着小七的鼻子质问道,“怎么你一个大……小男人也跟我抢孩子抱呢?快把本姑娘的徒儿还我!” 小七侧过身去把大官抱在一旁,扭过头来做了一个鬼脸,“什么叫你徒儿?我女婿什么时候成了你徒儿的?我这个当丈人的怎么不知道?!” 归鸿伸手去抢,嘴里不依不饶,“你丈个屁,我师姐答应了吗?师姐可是答应过我,等大官长大了就拜我为师!快把大官还我,不然可别怪姑奶奶跟你动手了!” 虞美人这个当师父的对着归鸿咤道,“鸿儿,不得无礼!” 归鸿听见师父骂她,这才收回了手来,回头跟韵儿撒娇道,“师姐,你看他,他欺负我!” 杨怀仁笑呵呵地走过来,从小七手里接过来大官,“你俩争什么呢?儿子可是我的,想要啊……自己生去!” 小七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着,“好好好,生,生,生!今年就争取再生个儿子,好娶你家宝贝小鱼儿,哈哈!” 男人桌上哄笑起来,女人桌上的小七嫂子却脸色羞红,狠狠地瞪了小七一眼。 归鸿似乎有点不服气,噘着嘴说道,“生就生,谁怕谁啊?” 这回让全场的哄笑声更大了,何之韵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来把归鸿拽了回来,“你个丫头,不懂别乱说,也不怕教人笑话!” 归鸿还在争辩,“我怎么不能生啊,是女人就能生,难道有错吗?” 杨怀仁听罢赶忙把儿子交到了莲儿手里,捂着差点笑破的肚皮,指着归鸿道,“哈哈……没错,没错,哈哈……你最厉害了!” 韵儿都看不下去了,只好在师妹的屁股上拧了一把,“就你能瞎说!” 欢声笑语里,这顿年夜饭一直吃到了五更天,男人们都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女人们才吩咐仆子们把他们送回家去休息。 韵儿这个杨府当家的大妇也真是不容易,让莲儿扶着杨怀仁去休息,她还要安排待会儿天亮了之后,给众多和杨府有来往的人家拜年的事宜。 宋代的拜年,民间的形式还是和后世没有多大变化的,家里的年轻人天亮出门,无论邻里街坊还是同窗友人,还有生意伙伴等等,都要挨家挨户去串门,见人便作揖行礼,道一句“新年吉祥”。 家中的长辈或老人则留在家中迎接来拜年的宾客,把年轻人家中长辈问候一遍,才肯放他们离开。 而地位稍高一些的官人们,就不兴上门拜年了,一来是做官到了一定的地位,亲自上门拜年要失了身份,也让被拜年的人家无所适从,搞得场面尴尬,二来则是因为他们友人多,住的也都相距甚远,挨个上门拜年,也拜不过来。 所以官宦人家和大户人家拜年,都是派家中的仆人去友人家里送名剌,既表达了新年的祝福和相互之间的情谊,也不必让大家都麻烦,形式上也显得高雅。 韵儿早就准备好了很多杨怀仁的名剌,都是用稍硬一些的大红纸做的,有点类似后世的新年贺卡,上书“某某某,通远郡公杨怀仁此到”,意思就是名剌代表人已经到了。 然后后边写的是些新年的祝福的话语,比如,收到名剌的人如果是当官的或者读书人,就写“步步高升”,如果是做生意的,就写“财源滚滚”。 杨怀仁如今的地位,准备个几百张名剌是必须的,但凡是和他相识的,不管关系远近,名剌都要送到,过年嘛,该有的礼节是绝对不能少的。 当然,去给人家拜年,光有名剌也是不行的,大多数时候也要准备些小礼物,一般情况下也没必要多么贵重,就普通的一小篮土特产之类的小东西就好。 杨母如今很在乎杨府的脸面,礼物方面自然不能太小气,除了自家随园里过年制作的一些小食,比如炸糖麻花,咸甜味花生等等之外,还有作坊里产的随园春美酒一小坛。 礼物看着不多,其实这些东西放在市面上却价值不菲,送礼的杨府显得很体面,收到礼物的人自然也会觉得赠送了这些美食和美酒的杨家用了心。 正文 第904章:过年(八) 说是睡觉,其实杨怀仁也睡不了多久,天一亮庄户们就会来给杨母和他这位家主拜年,他也总要露上一面的。 之后也要去后山的学院和龙武卫大营里看看,昨夜一场大雪,怕他们的生活多有不便,总也要慰问一下。 莲儿乖巧的侍候着杨怀仁回房稍稍眯了一会儿,等再把他喊起来,杨怀仁的酒劲也还没有完全过去。 起床洗漱了一下,穿了衣服在门口掏起一把积雪来在脸上搓了几把,才清醒了一些。 来到前院,庄户们和在庄子里住着的府卫家属们也差不多都到了,虽然各家只派了一个代表来杨府拜年,可还是在院子里站了一大群人。 相互笑呵呵的拜年祝福之后,杨怀仁便和几个兄弟们一起出门去后山,杨母和韵儿她们几个则留下来迎接陆续来送名剌的人。 本来一场大雪之后,天气应该是更冷的,好在风不算大,也并没有觉得温度让人受不了。 出庄的时候正碰上兰若心和她父亲以及兄长来庄子上拜年,如今青莲帮在东京城里混的风生水起,已然成为东京城第一大帮派,帮派生意也做的蒸蒸日上。 不过兰纳独是个知道好歹的人,虽然青莲帮的买卖有点摆不上台面,但是他已经极力约束手下人,也从来没惹出什么大事来。 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因为兰纳独和他的青莲帮本来也不是像之前黑虎帮那样纯正的街头黑帮,他们毕竟来源于丐帮,一些江湖规矩,自然而然就约束了他们的行为习惯。 另一方面,现在城里都知道青莲帮的二当家兰若心就快要嫁入通远郡公府,将来兰纳独就是杨怀仁的另一位岳丈。 所以街面上的混混也好,江湖中人也罢,就算不打算给兰纳独面子,心里也会忌惮杨怀仁这个有名的大愣子三分,也自然就没有人会来故意惹青莲帮,给他们捣乱了。 杨怀仁其实跟兰纳独父子二人也不算太熟,感觉上好像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兰纳独虽说是青莲帮帮主,可实际上他不过是个痴迷武学的武痴,当帮主也不过是继承祖业罢了。 而兰纳独的长子兰若弼,和他父亲一样,也是只懂得练武的粗鲁武人,他生得五大三粗,为人内向,话也很少,就更不懂得管理帮派事物了,所以坊间都叫兰若心二当家,而把兰若弼这位未来帮主称作三当家。 之前帮派的管理上,一直都是兰若心在拿主意,如今兰若心时常跟在杨怀仁身边,眼看着年后就要嫁入杨府,兰纳独自然有些担心女儿嫁做人妇之后,会彻底离开帮派。 大年初一的一大清早就早早出城赶到杨家庄子,一方面是打算和杨母商讨兰若心过门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想跟杨怀仁沟通一下,希望兰若心嫁过去之后,也还能留在青莲帮帮助他管理帮派事务。 杨怀仁之前和兰若心私下里聊天,也是听兰若心谈起过这件事的,杨怀仁当时也没太当回事,甚至还想着,大不了把青莲帮也收为己用。 现在想来,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毕竟很多江湖上的事情,不是他能说的清道的明的,一切都不能太强求,要让它顺其自然。 杨怀仁觉得既然如此,不如就邀请兰纳独父子二人陪着他一起去后山转转,让兰若心自己先去杨府陪母亲说话。 一路上十几匹马踩着积雪前行,杨怀仁也跟这位未来岳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兰纳独也不是个太会说话的人,一些事他是想着说得隐晦一点,来试探杨怀仁对这件事的反应,杨怀仁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便跟他打开天窗说亮话,告诉他无论兰若心在哪里,她都是青莲帮的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兰纳多听罢似乎吃下了一颗定心丸,杨怀仁却发现兰若弼似乎对帮派的事情完全不感兴趣,倒是句句话打听杨怀仁他们在环州跟西夏人作战的事情。 杨怀仁从他的话里,似乎猜到了些什么,不过当着他父亲面前,也不能把话说的太直白。 这年头,特别是江湖上帮派,子承父业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管当儿子的是不是对此有兴趣,如果不听从父亲的安排,便会被人冠上大逆不道不忠不孝的帽子。 雪后的空气很清新,呼吸了这样的空气,让众人心情大好,学院很快便展现在杨怀仁面前。 虽然他出门才短短两个多月的工夫,可在他眼里,学院的样子似乎又发生了一些改变。 杨怀仁自然知道冬季因为温度低,没法进行大规模的施工,不过一些配套设施的安装还是可以进行的,学院的设施越来越完善了,这让他越看越觉得心里高兴。 因为第一届的学生大都是当地的,所以大过年的他们都回了家,只有少数外地来的学生留在了宿舍里,陪着刚搬进来的那些先生们一起过年。 学院的资金和物资供应,在杨怀仁眼里是重中之重,杨府的管事们也不敢怠慢,不管是先生还是学子,吃穿用的方面,一直都是给学院了配送充足的。 杨怀仁去拜访了柔石和利水等先生们,给他们拜过了年,这才听他们说了一下来年的打算,以及对学院将来发展的一些看法。 大年初一的,杨怀仁也没法留下来跟他们细谈,只说年后详议,只要是对学院发展有用的都会尽量满足他们,这才抽身去学生宿舍看望留在学院过年的学子们。 去了之后发现宿舍里竟然没人,从宿舍的窗户望出去,才发现近百名学生每人都拿着一把扫帚,在楼下扫雪,因为就牛二娘一个女学生,所以显得格外的显眼。 杨怀仁转身下楼,笑呵呵地冲着牛二娘走了过去,牛二娘正卖力地扫着楼下的一条道路,抬头抹汗的工夫,才看见师父已经向她走了过来。 她立即激动地扔下手里扫帚,开心地跑了过来,可就快要跑到杨怀仁面前的时候,脚下忽然一滑,向前扑倒在地。 杨怀仁赶忙去扶,也不忘开着玩笑,“我说丫头啊,你给师傅拜年用不着行这么大礼,师父可没给你准备红包。” 正文 第905章:过年(九) 牛二娘也不立刻爬起来,而是笑嘻嘻地就势给杨怀仁磕起头来,“徒儿祝师父来年身体康健,生意兴隆!” “嗨!跟你开玩笑呢,你还真磕上了,这都哪跟哪儿呢?” 杨怀仁心里琢磨着,祝我生意兴隆是没错,身体康健就实在没必要了,我才二十郎当岁,怎么会不健康呢? 他扶了牛二娘起来,亲自伏下身去给丫头拍了拍裤子上沾上的雪,“这大年初一的,你不去庄子上过年也就算了,怎么还一大清早就下来扫雪了?” 牛二娘因为师父特地来看望她心里很开心,笑着答道,“徒儿在学院里和许多先生们和同窗一起过年也挺好的,多少年来过年没这么开心了。 今儿虽说新年头一天,可我们窝在宿舍里也没事,所以就一起下来扫扫雪,省的积雪冻住了,路滑了就不好走了。” 杨怀仁欣慰地点着头,“不错不错,不过也别累着了。要是觉得身边缺了什么,就去跟后勤的先生们讨要,千万不要不好意思。 还有,你师母昨儿还提起你呢,让你兄妹两个得空常去庄子里看看,当自己个家一样,知道吗?” “知道了。师父,那徒儿继续去扫雪去了。” 说罢牛二娘又欢快地小跑着回去拾起扫帚来扫雪,杨怀仁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太懂事了,将来一定会有大成就。 他沿路跟其他学生们打招呼互相拜年,询问了一下他们留在学院的生活状况,这才和众人告别,又上马赶去了禁军的谷地大营。 到了之后又吓了杨怀仁一大跳,偌大的营地里竟然空无一人,杨怀仁急忙策马在营地了转了一圈,才发现火头房的将士们在忙着造饭,只是其他将士们早起去跑步了。 杨怀仁竟有些感动,龙武卫和虎贲卫的禁军将士们真的遵循了他给他们养成的训练习惯,连过年也没有休息,就连昨日才刚回来的那些龙武卫将士们,也参加了今天的越野跑训练。 在驱马沿路走下去,便看到了将士们密密麻麻的脚步的痕迹了。 这条越野跑的路,杨怀仁本来是打算让工匠们加紧修一修的,后来是杨世虎将军给拒绝了,说既然从学院到大营的路已经修好了,进出和运送物资都已经非常方便,另一边就不用修了。 将士们平日里训练越野跑,关键就是越野二字,有了路,反而没有越野跑那种高强度的训练效果了。 尽管如此,原本通往西北谷口的小路,还是被拓宽了不少,不过这并不是人工修整出来的,而是将士们天天来回跑步训练,硬生生给把路踩宽了的。 虽然地势依旧有些起伏不定,不过这正达到了训练所需要的效果,杨世虎将军甚至说,什么时候把地势的崎岖也给踩成了一片平坦,才说明将士们的训练有了质变。 杨怀仁当时就当是他说笑了,山谷里可不是寻常的土地,而是有土地,有河滩的鹅卵石滩,有的就是纯粹的山石地面,要把这些不同类型的地面真全都踩得平坦了踩出一条宽阔的大路来,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杨怀仁还是乐于看到将士们有这样的恒心,从大年初一他们还在保持着训练习惯上看,这些曾经被别的禁军抛弃了的人组成的将士们,思想上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不仅如此,现在他们的军事素质也更上一层楼,在良性的竞争环境之下,大多数人不光已经达到了原先通远军边军的体能和军事素质,甚至已经开始超过了原有的水平。 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这两卫禁军的战斗力可以说已经达到了杨怀仁想象里那种精锐之师的水准。 除了还缺乏必要的实战历练之外,他们可以说是已经是大宋目前相对最精锐的一支队伍了。 杨怀仁一时心情非常激动,忽然招呼大家道,“咱们也去跑上一圈!” 说罢把吗拴好,脱了大氅扔在马背上,稍稍做了几下准备活动,便开始跑了起来,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他们几个见状也心中一阵豪爽之情,也下马脱衣,跟着杨怀仁跑了出去。 兰纳独有点意外,没料到杨怀仁还是这么个性情中人,不过凭他的年纪,倒没打算也跟着杨怀仁去跑步,而是打算在大营里走走转转,等着他们回来。 兰若弼不知是不是受了什么感染,竟也下马脱衣,跟在杨怀仁他们几个身后,也快步跑着跟了上去。 杨怀仁回头看到兰若弼也跟着他们跑了起来,便若有所思地对着他笑了笑,倒也没说什么。 跑出去二三里地,杨怀仁觉得浑身舒爽,雪后的谷地美景也还不错,谷地中的小河也只是封冻了一半,河中间依然流水潺潺,灵动的声响让整个山谷显得更加空灵优美。 很快禁军的将士们便出现在他眼前,众人见杨怀仁这位大郡公大将军也在初一这天来陪他们跑步,似乎浑身又充满了力气。 杨怀仁摆手跟他们打着招呼,也同时不让他们停下来行礼,而是继续跑下去,还不断的给他们加油鼓劲。 后边遇上了杨世虎将军,杨怀仁才停下原地踏着步,亲切地跟他交谈了几句。 原来杨世虎成了虎贲卫大将军之后,官家就在东京城里给他分配了一座还不错的宅子,他也已经把家中妻儿接到了京城居住。 不过今年是头一年过年,他给家近的军官和将士们放了年假,自己却留在了大营里,并没有回家过年。 杨怀仁感觉他越来越欣赏杨世虎,这世上读书人里有书痴,练武之人里有武痴,杨世虎就是一个当兵的里边的兵痴。 约好了过会儿再谈,杨怀仁等人才和杨世虎分开,各自继续跑步。 杨怀仁想到他应该跟兰若弼这个未来大舅子聊聊,便让几位兄弟前头跑着,他故意稍稍放慢了脚步,等待兰若弼追上来之后,便跟他肩并肩跑步。 杨怀仁装作闲谈似的问道,“兰兄觉得我这龙武卫的禁军,如何啊?” 正文 第906章:过年(十) 兰若弼没想到杨怀仁和他聊天,稍微楞了一下,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挺好,挺好的。” 答案是肯定的,可杨怀仁听起来,总觉得兰若弼说的有点模棱两可,敷衍了事。 正琢磨着可能自己想岔了,兰若弼可能并不是他猜想的对禁军有兴趣,这次跟着他来跑步也许只是一时兴起而已,却不料兰若弼又开口了。 “呵呵,只可惜……为兄昂藏之躯,却只能当个帮派小当家的。” 杨怀仁听罢笑了,正是这种带着失落感的真心话,才印证了他的猜想,兰若弼练武,也许并不像继承什么青莲帮的帮主之位,而是想着能上阵杀敌。 “小弟倒不觉得可惜,兰兄今年也才二十出头吧?应该还不算晚。” 兰若弼苦笑,“二十三了,年龄倒还不算大,只是……” 杨怀仁又插话问道,“是舍不得家里的嫂嫂吗?” “那倒不是,”兰若弼立即答道,“贱内虽说是妇道人家,可并不反对为兄做任何事情,是家父对为兄的期盼摆在那里,为兄无法脱身啊。” 杨怀仁作势板起脸来,“兰兄这话小弟就听不懂了,伯父堂堂青莲帮大当家,一定是非常明事理的,如何会禁锢了兰兄的自由呢?难道在你手上脚上绑了绳索不成?” 兰若弼这下就有些惭愧了,摇了摇头,无奈道,“那倒没有,不过也差不多。为兄从五岁时就跟着家父习武了。 不过那会儿年纪还小,对于练武之所为,并没有想过很多,后来渐渐大了,见识了许多江湖中人,江湖中事,似乎有了点小小的想法,那就是长大成为一位行侠仗义的大侠客。” “嗯嗯,”杨怀仁接话道,“男孩子嘛,小时候都有这样的梦想。” “是啊,特别是像为兄这样的,出生在江湖,成长在江湖的孩子,这种愿望就更强烈,所以小时候习武之时,不管家父的要求多么严苛,为兄都没有觉得很苦。 可再到后来,这个愿望忽然之间就渐渐淡了下来,觉得当大侠,也不过是那么回事。” “这又是为何?” 兰若弼轻笑了一下,“为兄这么说也许你不一定能明白……” 说完他忽然觉得杨怀仁虽然是他未来妹夫,可他毕竟身份高贵,他一个武人这么跟他说话似乎有些不妥,便忙解释道,“哦,为兄倒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说,你们读书人可能不太好理解这其中的缘由。” 杨怀仁并没有在意,反而从兰若弼的话语和口气中,觉得这个人并没有多少心机,对他这么个相对还不算熟的人也非常诚恳,说话很直白。 “兰兄太客气了,咱们将来就是一家人,不必介意这些。” “哦哦,”兰若弼好似放松了一些,“咱们大宋的风气如此,大多数文人看不上我们武人,觉得我们都是莽汉,只会练武功打把式,是没有智慧的粗人。 其实为兄觉得吧,大家都是人,智慧上能有多大的差距呢?只不过有人读书,有人习武,有人务农,有人经商而已,大家所做的事情虽有不同,但本质上其实没什么区别。” “兰兄说的太好了,就说我自己,外边人看我,觉得我是个什么郡公,什么将军,身上名头背了一大堆,其实这些都是虚的,我自己心里,我就是个厨房里摆弄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的小厨子而已。” 兰若弼听罢觉得杨怀仁这人还真的是跟外边人认为的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不同,说话很容易让人觉得亲切,也没拽文弄墨,更没有自命清高,倒是跟普通市井里的小老百姓并没有多大差别。 所以他们的交谈也越来越轻松,感觉上两人之间的距离感也消失了。 “杨兄弟说到为兄心里去了,人都是一样的,名头也好,职业也罢,不过是像衣服一样,穿在身上的一层皮而已,脱了之后,大家不都一个样?” 杨怀仁笑着附和着,“哈哈,不错不错。” 兰若弼接着说道,“我慢慢接触了江湖,才发现什么江湖大侠,都是追名逐利的一帮人自己给自己戴高帽而已。 有些人呢,行走江湖,只不过是图一生悠闲畅快,把自己当做了世外高人,闲云野鹤般的四处游玩,时不时做些他认为的好事,就当自己是什么大侠了。 所谓的劫富济贫,为兄是不认同的。你从哪个富豪家里偷了一百两银子出来,自己花天酒地享受了八十两,把剩下二十两分给穷苦百姓,这么做就是大侠了?不见得吧? 既然要诚心诚意做好事,为什么不把一百两全分给穷苦人家呢?你分了二十两给别人,自己却在烟花之地把另外八十两一掷千金似得浪费掉了,说明你还是为了自己的逍遥,做的那点好事,只不过是给自己赚点虚伪的名声罢了。 再说偷就是偷,没有通过辛苦劳动就得来的银两,用来做好事就已经不合适,自己还花了许多,就更做的不对了。 商人大多数也没想象的那么坏,唯利是图的人是有不少,不过还有很多人也是通过自己的辛劳经商赚钱,而且赚得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为什么你就能半句话不吭就拿来用?” 杨怀仁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是个商人,兰若弼故意说这样的话讨好他,不过话里的意思,他还是很认同的,盗,就是不对的,不存在盗亦有道这种自圆其说的说法。 他似乎也开始了解兰若弼的一些想法,便进一步试探道,“那这世上就没有什么真正无私的大侠了吗?” “那倒也不是。” 兰若弼说道,“有,应该是有的,但想来应该也很少。起码为兄活到现在,还没有见过。 不过即便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侠客,又能如何呢?帮得了几个几十甚至几百个穷苦的百姓,可天下日子过的不好的百姓多了去了,他能拯救的过来吗? 大侠尚且如此,剩下那些占山为王落草为寇的江湖混混来说,他们口口声声吹嘘的什么‘替天行道’,就更是挂羊头卖狗肉,瞎扯淡了。” 正文 第907章:不谋而合 杨怀仁听了兰若弼的话,觉得两人之间虽然之前接触不多,可有些想法却是不谋而合。 所以说千万别小瞧了武人,他们和文人之间的差别,不过是少读了许多书而已,并不代表他们就不如文人聪明,或者没有自己的思想。 被别人误会是鲁莽的粗汉,也不过是因为在社会风气之下,他们的思想得不到表达,或者他们不愿意去表达罢了。 杨怀仁问道,“那兰兄如今最想做的,又是什么呢?” 兰若弼长叹一口气,“原先为兄也没有很具体的想法,只想着能尽孝道,遵从了家父的意愿,将来的某一天,或许会接替家父成为青莲帮的新任帮主。” “听兰兄口气,好像有点不大情愿啊。” “呵呵”,兰若弼苦笑道,“实不相瞒,是不情愿,总觉得人的一生就这么活在另一个人的安排里,似乎没多大意思。 可之前为兄不想这么活,可也没有自己心里想要的活法,所以就寄情武学,不理身外事,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得过且过呗。 后来让为兄感觉到人生还可以有不同的,便是因为杨兄弟你了。” “哦?” 杨怀仁开怀笑道,“还有此事?哈哈,还真是有意思。” 兰若弼表情渐渐开朗了起来,“是啊,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呢。杨兄弟在环州一战之后的大名,那可是传的世人皆知。 你一定没想过,大宋有多少习武之人,把你当做了盖世英雄一般的看待呢。” “哎~” 杨怀仁谦虚道,“都是些被夸大了的功劳罢了,只是虚名,虚名而已。” “杨兄弟莫要谦虚,也许在你眼里,你做的只是些寻常之事,可正是这样的寻常之事,是旁人不曾做过,或不敢去做的,也正是因此,让这些寻常之事,变成了非常之事。 这件事的影响力,也许现在还没有完全展现出来,可为兄相信,将来当它慢慢展现出来的时候,杨兄弟也一定会大吃一惊。 就拿为兄身临其境的事情举例,自从小妹跟了杨兄弟,以前东京城里那些跟青莲帮竞争的帮派,再也没有人有胆子来青莲帮找麻烦了。 杨兄弟觉得这是为何?” 杨怀仁哂然一笑,“城里原来最大的帮派是黑虎帮,黑虎帮覆灭,青莲帮取而代之,那些小帮派不敢来捣乱,大概是因为青莲帮自身的实力强劲,他们不敢轻易招惹吧。” 兰若弼摇了摇头,“杨兄弟对江湖,还是不够了解。我们口中所说的江湖义气,有当然是有一些的,但这世上,同富贵易,共患难难。 如果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人之间,也许可以称兄道弟,讲究兄弟间的情谊,可要到扩展到一个成百上千人,甚至更多的大帮派里,这一点就很难说的清了。 国有国法,帮有帮规,帮派的管理为兄虽然参与的少,但也清楚一个拥有庞大的组织架构和帮派成员的大帮派里,光靠江湖义气,是没法管理的。 这一点小妹若心做的就很好,越是严苛,越是细腻的帮规,就越是能让帮派能平稳的运行,所以即便她不在帮中的日子,整个青莲帮也没有出大乱子。 但现在没出事,不代表将来就不会出事,江湖很复杂,恩怨很难了,帮派大了,总有时候要得罪江湖人的,人在江湖漂,谁也不能说自己就没个把仇家。” 杨怀仁插话道,“听起来,跟我做买卖还有些类似。” 兰若弼点头笑笑,“是这么个意思,差不多吧。江湖阴险着呢,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帮派再大,也保不齐有人在暗处阴谋算计你。 黑虎帮那么大的帮派,不是说没就没了吗?所以说真到了为难时刻,大多数人还是会大难临头各自飞,靠江湖义气,是靠不住的。 而如今那些青莲帮的仇家们没有现身,正是因为青莲帮和杨兄弟马上就有结成秦晋之好,他们忌惮杨兄弟的威名,才不敢有所动作而已。” “咳,小弟哪里有那么大的威名啊,兰兄说笑了。” 兰若弼坚持说道,“杨兄弟有的,你自己不知道而已,现在随便找个江湖中人来打听,问他们最不想招惹的人是谁,八成都要把杨兄弟放在第一位。” 杨怀仁讶异道,“还有这等事?小弟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这么厉害的威风呢?” “那是自然有的,只是你没有注意到而已。” 杨怀仁倒没觉得是他没有注意到,而是他不关心罢了。所谓的江湖,在他眼里还是个有点缥缈的东西,并不能说是多少帮派,多少武人,就组成了一个江湖。 在他的理解里,江湖就是一个人际关系的圈子,你崇尚这个圈里行为准则,遵守圈子里的规矩,那么你就是身在江湖。 不过从兰若弼的话里,杨怀仁也渐渐听出来点意思,他虽说是江湖人,却不想像父亲一样身在江湖了。 提到侠,就说明兰若弼是个有抱负的人,对国家对百姓,对一个男人一生应该有的责任感,都有自己的一套认知。 只是父亲强加给他的继承祖宗传统和基业的做法束缚了他的自由,一时之间,他还没有找到方法脱身而已。 提起杨怀仁的威名,那就是有些羡慕的成分了,兰若弼其实很聪明,他很明白真正被人敬仰的人,不在于你武功多么高,而是在于你为国为民做了什么。 杨怀仁环州之战的胜利,其实只不过是一个点而已,而他理想里做的事情,是用食物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逐渐建立无数个看不清摸不着的点,然后把这些点连成了线,最后组成了一个面。 杨怀仁超越了历史的思想层次,在这个时代是很难找到明白人的,即便是他身边的亲人和兄弟们,也是单纯遵从他的意愿帮助了他,但意识层面上,是不足以明白他的理想的。 兰若弼并不在他身边,也对他没有足够的了解,但只是凭借着听和看,他竟然也隐约能看到了点和线的意识层次,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智慧了。 正文 第908章:推崇备至 杨怀仁问道,“如此说来,兰兄是想成为跟小弟一样的人喽?” 兰若弼惊讶了一下,赶忙摇了摇头,“杨兄弟误会了,我兰若弼有几斤几两,我心中还是有杆秤的,我就是再自大,也还到不了幻想到达杨兄弟这种层次的地步。 如果有能有机会跟随杨兄弟上阵杀敌,为兄也就知足了。” “兰兄太自谦了,小弟哪里值得兄长如此推崇?” 此时两人还在跑着,已经远远望见了那颗山谷口的老槐树,黑牛哥哥他们也已经绕过了大树开始往会跑了。 在雪地上奔跑,比平时还要累一些,一来踏着雪要保持奔跑的速度,用的力气要更多一些,二来前头被踩实了的积雪已经很滑,跑的时候还要注意保持平衡不至于滑到,无意间也耗费了更多的体力。 兰若弼虽说是从小便习武之人,可这样形式的体能锻炼,还是头一次,就这么在雪地上跑了五六里地,已经开始感到体力耗费太大,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有些事,为兄以前打死也不会相信。我是知道杨兄弟你不会武功的,可咱们跑了这么久,为兄都开始气喘了,可杨兄弟竟然还跑的如此轻松,你说我会怎么想? 外头人都说杨兄弟出任龙武卫大将军是因为战功,以为官家这么做,还是因为杨兄弟你是个文人出身,更多的是因为欣赏杨兄弟你的智慧。 可外人并不知道杨兄弟原来体能也这么好,可以说即便拿出来和许多练武之人相比,那也是出类拔萃,这就是为兄口中所说的层次了。 这有点跟江湖中那些传言里的隐士高人有点像,越是武功高到深不可测,越是有本事的人,却越是深藏不漏。” 杨怀仁听出来兰若弼跟他说了许多话,是有些拍马屁之嫌,可说这些好话的时候,他的相对还是很真诚的,看得出来他对杨怀仁的认知还是经历了一个过程的。 到现在能到这么推崇备至的地步,也不是完全因为杨怀仁当今的地位和财富,而是真正欣赏了他的才能。 杨怀仁淡淡说道,“术业有专攻,农民更懂的大理庄稼,厨子更明白如何料理食物,那当兵的,就应该有更强的军事素质。 要是单个择出来和你们江湖上的人比试武功,这些当兵的自然不是对手,可要真上了战场,一群当兵的对一群江湖人士,摆开阵势打仗,那当兵的未必就回输。 行军打仗,并不是一个劲的比试谁打仗更猛,或者单纯的比较谁的人更多,影响一场战斗的胜负因素有很多,天时地利人和,也不过是一个概括而已。 每一个看起来也许不怎么起眼的因素,也许都会无意间影响了一场战斗的结局,我这个半路出道当了大将军的,指挥将士们行军打仗还真没那本事,我能做的也只能是训练士卒,尽量提升他们的自身素质而已。” “你看,你看,这就是为兄说的杨兄弟的层次,比我们这些粗汉高明的地方了。一对武人交手也好,战场上两军对垒也罢,在我们看来,比试的就是武力的高低强弱。 但在杨兄弟这种人眼里,好像武力的高低强弱变成了只是一个最基础的因素,另外影响战局的因素也许还有几种,甚至几十种之多。 也正是因为只有杨兄弟这种有大智慧的人,才能做出像环州之战里以三千通远边军大胜两万西夏精锐的壮举来。 杨兄弟口中所说的天时地利人和,为兄懂一些,可并没有身临其境,又不能完全听得明白,不过那个意思,我是知道的。 所以为兄说不指望成为杨兄弟一样的人,并不是为兄自谦,而是为兄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当将军运筹帷幄,为兄没那本事,不过为兄从小练就了一身的武功,也是大有用处的,哪怕是将来能跟随杨兄弟左右,当一个马前小卒,能上阵打仗,为国为民出到我个人的一分力气,为兄也就知足了。” 兰若弼说的很真诚,杨怀仁是有些感动的,不过也不可能真的把这位未来的大舅子真的当成一个递凳牵马的小卒那么看待。 “兰兄若真有此心,小弟倒是可以安排你进龙武卫禁军里来。不过禁军里有禁军里的规矩,兰兄若来当兵,一开始恐怕没法给兄长安排一个合适的职位,还要从低做起。 当然,从低做起也不是从大头兵开始做,凭兰兄这一身武艺,先进来做个武艺教头,或者队官之类的,还是可以胜任的。 等将来适应了龙武卫的生活和训练,自然会根据兰兄的实际能力来给与适合的职事。” 兰若弼听罢先是面露大喜之色,“那可真是太好了,从大头兵做起,我也不会在意。” 看紧接着他又有点自嘲似的摇摇头说道,“只怕是我高兴的太早了,恐怕家父不许啊。” 杨怀仁笑道,“兰兄就这一点不好,顾虑太多。你要参军,合情合理合法的情况下,恐怕兰伯父也阻止不了吧? 只要你进了龙武卫禁军大营,穿上禁军的衣甲,你就是个禁军将士,他就是再不乐意,还能来大营里抢人,把你硬拖回家不成? 当然小弟也不是让你非得跟兰伯父对着干,破坏你们的父子关系。办法其实有的是,并不一定要玩先斩后奏那一套。” 兰若弼听罢急切地问道,“杨兄弟有办法?” 杨怀仁点点头,“说来也不是多么高明的法子,关键是解决了兰伯父的后顾之忧,对于你将来是当帮主还是当将军,也许他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在意了。 小弟听说兰兄家中已有儿子了?” 兰若弼听懂了前半句,却没搞明白杨怀仁后半句的问题是什么意思,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对,为兄成家很早,贱内也算是争气,这几年给为兄诞下了一子二女,儿子今年已经叫五岁了。” “那就好,那就好,”杨怀仁笑着盘算着,“过会儿见了兰伯父,小弟来帮兰兄说项,兰兄只便随着小弟的话说就好了。” 正文 第909章:说服 杨怀仁帮兰若弼,并不是因为他是未来的大舅子,而是因为杨怀仁觉得,人这一辈子,如果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是快乐的。 跑回到大营的时候,杨怀仁和兰若弼其实都喘得厉害,不过杨怀仁气息调理的快,没多大会儿工夫便呼吸顺畅了,让还在喘着粗气的兰若弼佩服不已。 将士们并没有立即用饭,而是站成了整齐的队伍,等候杨怀仁回来训话。 那一刻杨怀仁有种说不出来的心情激动,将士们身上真的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与其说是体能或者意识上的变化,不如说是气质上的。 给人的感觉,这些龙武卫和虎贲卫的禁军越来越像后世的现代军人,有一种让人难以言表,却又肃然起敬的感觉。 杨怀仁站上点将台,也没有太多话要说,一是给将士们拜年,二是赞赏将士们如今的威武雄姿。 也不多耽误大家时间,毕竟将士们还都饿着肚子,杨怀仁说了几句便要大家开饭。 将士们现在集合和解散,也都身姿挺拔,步履矫健,那种军人应该有的威严已经深入到他们的骨子里。 这让刚刚参观了禁军大营的兰纳独惊讶不已。等杨怀仁走下台,他凑上来说道,“坊间传言大宋的禁军大都是一班废物,看来他们都错了。 以前真的是不见不知道,现在是一见吓一跳,这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士们,如此英姿飒爽,还真是让人心生敬佩啊。” 杨怀仁说道,“龙武卫和虎贲卫是按照我的方法训练出来的,自然要比旁的禁军要强一些,不过我相信未来过不了多久,大宋的禁军都能达到如此的水平。” 他身旁的兰若弼见父亲露出了对禁军的赞赏之意,便偷偷蹭了蹭杨怀仁的胳膊,示意他帮忙跟兰纳独提一提他要参加禁军的事情。 杨怀仁背后摆摆手告诉他不急,而是继续跟兰纳独说道,“兰伯父眼里,小子麾下这些将士们,可算得上是顶天立地的汉子?” 兰纳独随意地附和道,“那是自然。” 杨怀仁立即顺着他的话说,“哈哈,在我眼里,男人活在世上,就应该来当兵,以保家卫国为己任,驰骋沙场,不复燕云不回头,这才是大宋的好男儿应该有的气势。” 这话说出来好听,可听在兰纳独耳朵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了。照杨怀仁的说法,只有当兵的才是好男儿,那剩下的就都不是男人了? 兰纳独心有不悦,虽然他年长了不少,但就如今的身份地位来说,他还不敢当面顶撞杨怀仁,便只好尴尬地附和着,“呃……呵呵,说得不错,呵呵……” 本以为这事可以就此带过,不料杨怀仁忽然来了劲儿似的,继续说道,“看,将士们个个像小老虎似的,看着就让人高兴。 这段日子以来,他们日日苦练不辍,为的就是将来有机会能上阵冲杀,建功立业,名流千古。 也只有这样,才没有枉活此生,才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祖宗!” 兰纳独听到这里就有点讶异了,这话有点太刺耳了,哦,难道当了兵参了军的就是真男人了,其他的男人,就都白活了,就都对不起祖宗先人了?这是骂谁呢? 兰纳独心中还在努力帮他狡辩,觉得可能是他来到禁军营地,见到了麾下的将士们大年初一还在坚持训练,才生出了如此没头没脑的感悟,并不是针对他个人。 所以才强忍着胸中郁闷,只当是他年纪轻轻一时心血来潮才说了那些话,没打算跟他争辩什么。 可杨怀仁好似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旧一副新潮澎湃难以自己的样子,还要继续说下去。 不管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兰纳独都没法再听下去了,他怕听完了会一口老血喷出来,忙打断了又要慷慨陈词的杨怀仁。 “我说贤婿啊,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了,你看这时辰也不早了,不如咱们还是回庄子上,跟令堂详谈下若心过门的事情吧。” 杨怀仁心里觉得好笑,听不下去了吧?连贤婿都喊上了,还时辰不早了,现在大早上的,哪里来的时辰不早的说法? 他故作惊讶状,“我说未来岳丈,这事还有什么好谈的?先前不早就谈妥了吗?等忙过年去,我俩挑个好日子把事情办了就是,不会是岳丈对彩礼的数目上,有什么不满吧?” “不是,不是……” 兰纳独有些支支吾吾,他心里叹道,这哪跟哪儿啊?虽然你很有钱,可我们青莲帮也不是差钱的主儿,谁还在乎你那点彩礼啊? 事情谈是谈好了,不过我不是不乐意听你在这里绕着圈的骂人吗?不找个由头,你肯跟我回庄子上吗? 杨怀仁立即说道,“那就好,我看兰若弼就是个当将军的材料,不如就让他留在龙武卫吧,将来我保他一个好前程!” “啥?” 兰纳独被他天马行空似的思维转换给整懵了,这天是咋聊的?咋就聊到让兰若弼参军上了? 杨怀仁话赶话似的质问道,“怎么?岳丈不愿意?你难道不想兰兄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吗?” “呃……这倒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是怕青莲帮后继无人吗?岳丈不是还有女儿,还有孙儿吗?怎么?女儿不是你亲生的,你才厚此薄彼?” 杨怀仁蹦豆子似的口气有点咄咄逼人,兰纳独哪想过杨怀仁咋突然这么说话?一时之间也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是怕杨怀仁误会若心,下意识答道,“不是,绝对不是。” “不是就好,那么就此说定了。兰若弼今日就是我龙武卫的将士了,稍后等兵部衙门开门,便把他参军文书递过去,这事就算这么定了。” 兰若弼在旁边也迷迷糊糊没搞清楚怎么就这么定了,不过他能加入到龙武卫里来,心中倒是大呼过瘾。 兰纳独还在猜算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脑袋里儿子、女儿、孙儿挨个绕了一个遍,最后看到兰若弼脸上得意的样子,才稍稍明白过来咋回事。 可他再想找杨怀仁说话,却发现杨怀仁早转身走了,咋呼着让一个小兵赶紧去写文书。 正文 第910章:人不轻狂枉少年 兰纳独慢慢回过味儿来,向儿子逼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兰若弼就是再浑,还不至于到糊弄老爹的地步,只好讲出了真话,“父亲,其实不管妹夫的事,是我,想加入禁军。” 兰纳独一听就炸了,鼻子差点给气歪了,指着兰若弼开口骂道,“你想加入禁军?你行吗?你真是那块料吗?你真以为连了些武功就能当大将军吗?” 兰若弼平时习武的时候,就最怕练不好被父亲责骂,每次到了这种时候,他都是低着头不敢跟父亲顶撞的。 可今天他没有畏缩的意思,反倒直勾勾的盯着父亲的眼睛,严肃地回答,“父亲,儿子懂你的意思,儿子确实不懂兵法,也没有妹夫那样的智慧和谋略。 但儿子也没想当大将军啊,儿子想当兵,为的是保家卫国,这种想法是真心的,哪怕只是当一个小卒,能上阵杀敌,儿子就满足了。” 面对兰若弼的诚恳,兰纳独也有些动心,不过心中还是气愤难平,又质问道,“你你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想当兵就当兵去了,家里怎么办?青莲帮怎么办?” 兰若弼答道,“青莲帮不是有父亲吗?而且还有小妹若心在,刚才妹夫答应过了,不管小妹过不过门,她还是青莲帮的人,帮主父亲管理帮中事物,妹夫也绝不会不乐意。 而且您还不到知天命之年,身体康健,将来等孙子长大了继承帮派,也不是不可以啊。” “等孙子?我还等得到吗?” 兰纳独虽然听说女儿还会继续留在帮中稍稍安心,可还是气兰若弼私下做了决定,“哦,你想当兵,就是个男子汉了,可你不顾家业,把责任推给别人,这又算是什么?难道就不是不负责任了?” “父亲!” 兰若弼忽然跪倒在地,眼睛里闪烁着泪花,“儿子不想当帮主,也没有那能力管理好青莲帮,可儿子是真的想当兵! 您可还记得咱们丐帮的宗旨吗?保家卫国,护民安邦!老祖宗留下这八个字,可不是让我们守住帮派的基业,在国家危难之际坐视不理啊!” 兰纳独忽然呆住了,想想这些年来,他经营青莲帮多年,一直想着祖宗基业不能败落在他手里,渐渐把追求的目标变成了江湖上所谓的名气和面子,却把这最重要的八个字忽略了。 面对跪在地上的儿子,兰纳独忽然有一种曾经年少时的心潮澎湃,当年的他,不也是有过类似的冲动吗? 当年他没有勇气去做的事情,儿子却有勇气站出来去做,虽然他跪在面前,可身形却忽然无比的高大。 兰纳独深吸一口气,仰起头来仰望苍茫的天空。想象着人这一辈子,总有冲动和放荡不羁的时刻,可冲动和放荡不羁,并不一定就都是错的。 人不轻狂枉少年,他活到这个年纪,年少时的理想和愿望,都已经慢慢地在重复的日日夜夜里消磨光了,如今每天的忙碌,他都搞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让自己的儿子把他曾经走过的路,再继续走一次吗?难道让儿子的梦想,也渐渐消磨在日复一日里吗? 就这么静静地过了一会儿,兰纳独忽然笑了,走上前扶起跪在雪地里的儿子,双手拍着他的肩膀,欣慰地说,“若弼,你长大了。你想做什么,我这个当爹的也不能拦你。 你参加禁军不要紧,不过有一条,不论你走到哪里,还是以后当上什么将军,你一定不能忘记,你是丐帮里出来的,你是我兰纳独的儿子,永远不能给丐帮丢脸!” 兰若弼大喜,忙对父亲抱拳施礼,“儿子谨遵父亲教诲,一定不给您,不给丐帮丢脸!” 杨怀仁躲在远处,看到兰家父子俩这一幕,心中无限感慨。 过年了,他的老爹现在在哪里,日子过的还好吗?如果老爹看到他现在做的事情,会不会为他而感到骄傲呢? 早饭过后,杨怀仁召集了杨世虎和两卫禁军的一些高级将领碰了个头,向他们透露了一些明年朝廷可能会在军事上有大动作。 众将领听罢纷纷激动不已,大有摩拳擦掌,大干一场的架势,忙想杨怀仁问起这个大动作,会是在哪里。 杨怀仁示意大家不要太声张,把事情藏在心里,才偷偷指了指西北的方向。 众人会意,自然已经猜到,西北方就只有西夏了,可他们再想问的详细些,杨怀仁便开始摇头。 他也只是知道大致的结果,可具体的过程,他就不清楚了,至于龙武卫和虎贲卫会不会奉旨出征,他也完全没有主意。 所以杨怀仁只能告诫大家,事情的谈论,也只限于中军大帐的范围内,还不能让下面将士们知道。 不管将来会不会有机会出征,做好自己的事情,把训练搞好才是真的。 众将领命,收起了心中狂喜,每个人心中都开始盘算着,如果他们有机会上战场,一定要好好大干一场。 杨怀仁今天还要进城一趟,便跟大家告别,再三嘱咐要把嘴巴闭紧了,埋头搞好训练。 杨怀仁要进城,也不是要给谁拜年,而是打算去嘉王府看望一下王妃和郡主两人。 如今赵頵在皇陵守孝,过年也是不回家的,以他的身份,其实不管在哪儿过年都不会受苦,但是那种孤独感和心理上的苦,是外人不足以明白的。 王妃和郡主留在城里,最近也安静了很多,杨怀仁让家人经常抽空去看望,从韵儿那里知道,最近一次是她年前去嘉王府送些年货过去。 可当时见到王妃和赵霏儿,她们虽然看上去还不错,可内心的郁闷,还是瞒不了人的。 赵頵一直以来都对他很好,所以这种别人家里都团聚在一起共享天伦的日子,嘉王府一定是不好过的,所以杨怀仁必须去看望一下她们母女俩。 随行的几个兄弟都刚有了孩子或者刚成家,杨怀仁便让他们陪着兰纳独父子俩回庄上,而他只留了还未成家的黑牛哥哥和小川兄弟陪着他一同进城。 正文 第911章:老大人不行了 即便刚下了一场大雪,可进城的官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却很多,他们大都是进城或出城走亲访友的百姓,驾车的或者步行的,脸上都带着新年的喜庆。 杨怀仁驾马前行,不时地跟身边的两个兄弟开着玩笑,忽然从迎面过来的人群里冲出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来,拦在了杨怀仁马前。 杨怀仁勒住了马,仔细一看是自家的一个仆子,便开口问道,“小六子,出啥事了,你不是去城里送名剌了吗?” 名叫小六子的家仆还是个半大孩子,看样子刚才是一路跑过来的,跑得脸上红扑扑的,还喘着粗气。 “公爷,不,不好了……” 杨怀仁半惊半疑地从马上跳下来,抓着他的肩膀问道,“啥不好了?你喘匀了再慢慢说。” 小六子捂着胸口用力猛喘了几口气,这才说清楚了,“老大人,不,不,不行了。” 杨怀仁皱起了眉头,“啥?你说谁不行了?哪位老大人?” “是,是范相公,他不行了。” “啊?” 杨怀仁不用想,便知道小六子口中的范相公是谁了,因为也只有范纯仁这种地位的才能被称为相公。 “到底咋回事,你说清楚点!” 小六子用袖子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方才小底奉命去城里送名剌,到范相公府上的时候,出门迎接的是一位范相公的子弟。 他收了公爷的名剌,却没有开心,而是满面愁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小底心中疑惑,便打听了一下范相公府上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那位范府的子弟便说范相公年前就得了病,身子一日比一日差,看样子没几天活头了,然后就是唉声叹气。 小底也不知如何是好,大过年的,只得说了些安慰的话,便准备回来告知公爷,这时那位范府的子弟忽然抓住了小底,还求小底回来求公爷能去范相公府上见范相公最后一面。” 杨怀仁心情立即便有些沉重。范纯仁虽然和他的交往不多,不过他们之间还是关系不错的,有很多次杨怀仁被朝堂上一些心怀不轨之人诋毁的时候,范相公都站在了他这边支持他。 朝堂上,能和杨怀仁说上话的人很多,可真正能当朋友交谈的人就很少了,范纯仁当时贵为宰辅,对杨怀仁这个小子向来都是很欣赏的。 在杨怀仁眼里,范纯仁就像一个老前辈,他们之间就像是亦师亦友的关系,眼下如果范纯仁真的病危,杨怀仁必须要赶过去见他最后一面。 “小六子,你先回吧。” 说罢杨怀仁转头翻身上马,立即策马奔跑起来,赶往范纯仁的府上。 黑牛哥哥和柯小川见势也催马赶上,三骑在官道上飞驰,马儿踹起了漫天积雪,来往的过路人也赶忙闪到一旁,让出了道路。 从西门进城,城里就更热闹了,宋朝就流行大年初一出门逛街了,街面上很多商铺也许还没有开张营业,不过许多小商小贩在过年期间都会摆出小摊来,把街道两旁都占满。 和平时的集市还不同,他们卖的,大都和新年有些关系,比如孩子们喜欢的各色小玩具,糖人或者涂了脸的面人儿,小娘子们喜欢的头绳头花头钗耳环,还有各色的小吃和窗花桃符等小装饰品。 杨怀仁本来打算买些适合小婴孩的小玩具回去给俩孩子玩的,可现在没有了那样的心情,只顾着急急地往范相公府上赶。 刚一到范府门前,他便飞身跳下马来,把缰绳随手扔给了门前一个迎客的小厮,便迈着大步往门里冲。 见杨怀仁气势汹汹,范府的家丁们都吓了一跳,虽然大都不认识他是谁,可见他穿着打扮,也能猜到这是为贵人,所以也无人敢上来阻拦。 杨怀仁一路走一路大声问,“范相公在哪?范相公在哪?” 范府的小厮和丫鬟都被他这凶悍的气势给镇住了,哪里有人肯回答他? 杨怀仁心中急躁,便随手抓住一个吓呆了的小厮,揪着人家的衣领子质问道,“快说,范相公在哪?!” 那小厮被他扯得浑身酸痛,只得一脸惊恐的指了指中堂的方向,杨怀仁这才一把把他推开,又冲向了中堂。 可当他大步跨进了中堂,却是差点没气得喷出一口老血来。 范相公和吕相公这对老搭档,正围在一张团桌前相对而坐,桌上摆着几道小菜,两个老头正举杯祝酒,半点没有病危的意思。 见杨怀仁火急火燎的冲进来,俩老头竟对视一笑,这更让杨怀仁差点背过气去。 他走进了团桌,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瞪大眼睛去瞅范纯仁的脸色。说起来范纯仁自从赵煦掌权之后,便告病在家休养了。 毕竟已经是年过花甲,他的脸色看起来肯定是大不如前,岁月的痕迹在他的脸上似乎越来越明显,几杯小酒下肚,双颊倒是红润了起来,不过这也正衬托的他的脸色略显苍白。 杨怀仁长吸了一口气,才坐直了身子,双手叉着腰质问道,“我说范大相公,不是说你病危,没几天活头了吗?可照小子现在看来,您老精神的很啊。” 吕大防在一边掩嘴偷笑,范纯仁却不疾不徐地拿了一个酒杯摆在杨怀仁面前,又端起酒壶来缓缓斟满,这才笑呵呵地说道,“老夫不这么说,你杨大郡公,会来我家看我这副没用的老骨头吗?” 杨怀仁看他样子越来越来气,心说本来我进城,看望完了嘉王府的母女,也会顺路来看望一下两位老大人的,可就这么被你用这种方式给骗来,那可绝对不能承认。 “我说范相公,您老人家也知道您是老骨头了?我看不光如此,还老成了精呢,是白骨精!” 范纯仁自然是了解杨怀仁的,见他还有心思开玩笑,便知道已经没事了,便笑道,“杨郡公莫气老夫了,你看你看,老夫亲自给你斟了酒,向你赔不是还不行吗?” 杨怀仁也不会真的跟这俩老顽童置气,见他们身体康健,其实早已经放下心来,这会儿早一路赶得口干舌燥,也不用跟他们客气,便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喝完又指了指酒杯,“再来一杯!” 正文 第912章:盐的奥妙 范相公和吕相公对视一笑,手里端起酒壶,却没有立即给杨怀仁斟酒。 “杨郡公……” 范纯仁一张口,杨怀仁就立即打断了他,“别这么喊,您二位不管是论年纪阅历还是论官职爵位都比学生高,您这么喊学生受不起,让外人听见,指不定会骂我骄纵无礼呢。” 范纯仁撇嘴一笑,“那不这么喊,该怎么喊?叫你小相公?” 杨怀仁“噗嗤”笑了出来,还小相公,打麻将呢?还咒我小相公? “别,这个更不好听,再说这称呼学生更受不起了。” “受得起,受得起!” 吕大防在一旁添油加醋似的道,“杨小友年少有为,官运亨通,将来真入朝为相,也不是很难的事,现在提前称一声小相公,也未尝不可啊,呵呵……” 杨怀仁只好叹气,跟别人也就罢了,跟这二位大才之人斗嘴,他不得不服气,人家说的恭维话一句比一句好听,可怎么听怎么都比骂人说到脸上还难受。 杨怀仁也不打算继续争辩下去了,而是转移话题道,“两位大相公是舍不得这点酒吗?” 范纯仁故作讶异,“舍得,如何舍不得?这酒还是你家派人送来的,年前送了不少,这不今天又送了些来,呵呵……” 杨怀仁这才想起来,桌上摆着的几道菜,就有番茄炒蛋和土豆炖小排,这可都是随园今年的招牌菜。 年前杨怀仁虽然不在家,可和他交好的几个大人,韵儿都一直按照杨怀仁的意思,家里蔬菜大棚里下来什么新鲜菜,都要给他们府上送去不少的,至于随园春美酒,就更不用提了。 范纯仁又道,“不是舍不得给你酒吃,而是我们两个老头子许久没吃过杨小友的手艺了,嘴馋的紧,所以……想让杨小友来府上烧几道拿手菜来吃吃。” 杨怀仁翻着白眼,“我说范大相公,您老骗我大年初一头一天就来您府上,就为了这?” 范纯仁完全没有隐瞒的意思,痛快地点了点头,“当然啦,不过也不全是为这,有些话想跟你聊聊,不是知道你是个大忙人嘛,怕请不动你,才出此下策。” 杨怀仁忽然哈哈大笑,“那您老可是太抬举学生了,学生就是再忙,两位相公有请,我也不敢不来啊是不?何苦耍得我团团转呢?” 吕大防不耐烦似的犟着眉头道,“怎么?逗逗你还不行了?我们俩老头子就为了图一乐,成不成?” 接着他又看到了李黑牛和柯小川傻愣愣地站在门外不敢进来,便摆摆手示意他们进来,“你们都是郡公府上的府卫将军吧?别傻站着了,进来坐下吧。” 黑牛哥哥和柯小川知道桌上坐着的二位老大人身份特殊,心中还是有些犹疑,便为难地看向了杨怀仁。 杨怀仁知道两位相公为人,私下里其实都非常随和,即便眼下说些机巧的话儿让他有点下不来台,可实际上意图还是很明显的,就像是长辈时不时敲打敲打后辈一般,是一种关爱的表现。 杨怀仁不敢去否定吕相公“只为图一乐”的说法,只得默不作声表示你说成就成,然后对这黑牛哥哥和小川弟弟微微点头示意,让他们进来坐下便是,不必见外。 等二人坐定,杨怀仁才指着桌上的两盘菜说道,“两位相公说笑了,这不西红柿炒蛋和土豆烧小排都已经上桌了嘛,干吗还要我去下厨?” 范纯仁也指了指那两道菜,“不一样,不一样的。家里的厨子无论如何,也做不出你做出的那种味道来。 这道土豆烧小排也就算了,我俩也没尝过你做这道菜,可另一道西红柿炒鸡蛋,我俩可是在府上亲口尝过的,也不知为何,家中厨子就是做不出那种味道来。” 杨怀仁想了一下,便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番茄炒蛋放进嘴里,细细嚼了一下,发现味道确实差了一些。 平常人吃这道菜,感觉上都差不多,可真正的美食家尝的话,就能很明显感受到这道简单的菜,做出来味道好与不好之间,那点细微的差距。 其实烧菜的手艺,越是看上去简简单单好似没有技巧的菜式,越是难以做的完美。 先放蛋还是先放番茄,又需要什么辅料,加盐的火候和多少,都会影响一道简单的菜式的最终口感和味道。 对于番茄炒蛋这道菜来说,味道普通和味美之间,厨艺手法上影响最大的就是加盐的火候和多少了。 这种事也很难表达的清楚,对厨子来说,并不会根据食材的重量去精细的称量所加盐的分量,炒菜的时候,完全就是凭着经验和手感。 这道菜的两种主要的食材,特性上又有完全的不同,对加盐这道程序的要求其实特别的高。 鸡蛋的主要成分是水分和蛋白质,蛋白质的味道,需要盐来激发出来。 而另一方面,番茄是少见的几种遇到盐分会破坏原有味道的蔬菜,大家都听说过各种生拌青菜的吃法,却没有人拿番茄来加盐生伴着吃,就是这个原因。 不过在厨艺上,要想盐分不影响番茄的口味,一是所添加的盐分适量,二是用熟盐来减少对番茄味道的影响。 具体操作上,就是鸡蛋和番茄分开炒制,最后混合到一起。最常见的方法,是先把鸡蛋打出来盛到碗里,然后加盐搅拌均匀,不添加任何其他的味料,先用油煎炒至外焦里嫩,然后盛出来备用。 同一个锅,这时是残留了炒鸡蛋中的盐分的,放少量底油,只需要一小撮盐,让盐随着油的升温一同加热成熟,然后炒制番茄,最后加入炒好的鸡蛋让两者味道融合,就把盐分对番茄味道的影响降低到最小了。 当然,不得不说的一点,后世的加碘盐,应该是在炒菜半熟之后加入才最好,因为这种盐加热成熟盐,会破坏了添加到盐分中的碘的成分,便起不到摄入碘元素的目的了。 古时候多用海盐,这种影响就很小很小了,而今天为了追求这道番茄炒蛋的味道,使用了熟盐的烹制方法,加上量又特别少,自然不会影响食用这道菜的人的身体健康了。 正文 第913章:宫保鸡丁(上) 范纯仁从杨怀仁吃完了菜的神情里,便知道他已经动了心,从他对杨怀仁的了解里,一直就知道杨怀仁很在意食物的味道,让一个大厨吃味道明显不对的东西,他很难咽的下去。 杨怀仁也察觉到了两位相公脸上的表情,便无奈摇着头道,“看来我不下厨都不行了。” 范纯仁在一旁笑而不语,吕大防却说道,“我们俩老头子也不为难你,除了再做一道西红柿炒鸡蛋,你再看看厨房里还有什么食材,随意烧一道别的我俩没吃过的菜式就好了,千万别做别的了,咱们也吃不了,哈哈。” 杨怀仁只能翻白眼,翻得眼珠子都麻了,可人家吕相公都开口了,让他多做一道菜,他总不会不给面子。 正话反说,也是一门艺术,杨怀仁觉得自己那点小聪明,在这俩老成了精的老头面前,根本就拿不出手。 杨怀仁就这么心甘情愿的随着范府的一个小厮来了到厨房,厨房里各种各样的食材还真不少,都是当年货备下的,杨怀仁打眼就认出了自家送过来的东西。 比如那几坛随园春的美酒,还有麻包里的各色蔬菜,成筐送过来的鸡蛋,范纯仁自命清高,从来不收别人的贵重礼物,可对杨怀仁,他从来没客气过。 最显眼的是一只看样子是早上刚宰杀好了除了毛的白条鸡挂在那里,一看就是杨家庄子的鸡,别家的鸡可没有养到这么肥的。 如果用鸡做一道菜,既要简单又要美味,而且还要像吕相公说的那样新颖,是他们从没吃过的,杨怀仁看着厨房里的食材,忽然就想到了宫保鸡丁。 如果问后世全地球上最出名的菜是什么,那一定是宫保鸡丁。 中国范围内,以及全球的华人范围内就不必多说了,没有人不知道这道名菜,而在歪果仁眼中,提起中国菜,几乎绝大多数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宫保鸡丁。 后世中餐馆遍布全球各地,绝大数中餐馆都会把宫保鸡丁作为招牌菜供应,让这道开胃下饭的美味享誉全球。 追究起原因来,宫保鸡丁这道菜产生的历史虽然只有短短两百年,不过这道菜食材相对简单,世界各地都容易找到,烹制也并不复杂。 加上其宫廷菜名头,味道融合了鲁菜和川菜两大主流菜系的精华,几乎可以说迎合里绝大多数地球人的口味,所以才造就了它后来的盛名。 说起宫保鸡丁的起源来,不得不说这道菜是两种菜系相互融合,形成一道菜的典范。 相传清朝同治年间,丁宝桢出任山、东巡抚,此人既是一位能臣干吏,同时也是一位美食家。 他在山、东任职期间,闲暇时喜欢微服在民间品尝各色的美食。一日他在济南大明湖周边微服游玩,游至正午,忽然闻道一股香气飘来,便不自觉地随着香气来到一座寻常的百姓小院门前。 丁宝桢为这香气着了迷,门也不敲便推门步入院内,见一中年汉子正在灶房里炒菜。平时就喜欢亲自下厨的丁宝桢便走上前去,于烧菜的汉子攀谈起来。 烧菜的汉子见此人对烹调深有研究,对他的烧菜技艺大加赞赏,便介绍道,“这道菜叫爆炒鸡丁”。 二人聊的投机,烧菜的汉子便热情地邀请丁宝桢和他一同品尝。丁宝桢毫不客气,拾起筷子便尝了一口。 他尝罢觉得非常可口,但又与寻常酒店里做的鲁菜名菜“酱爆鸡丁”有所不同,便想烧菜汉子问道,“即为鸡丁,为何如此鲜嫩?” 汉子笑着答道,“此乃取本地笨鸡的鸡脯肉切丁,又以粉糊裹之,以利于快熟又防味外泄,再配以花生、胡椒,加以白糖、盐、酱油、南酒、葱、蒜、姜等调料,经旺火爆炒而成。 成品色泽鲜亮,鸡丁细嫩,花生米酥脆,鲜咸香甜,佐酒下饭均宜。” 就这样,这道菜让丁宝桢回味悠长,临走时百般不舍,回府后又对这道菜日思夜想,没多久之后便以官身亲自再次拜访,并出重金请这位烧菜的汉子出任了他家的大厨。 此后丁宝桢家过年过节,或有同僚友人登门拜访,丁宝桢必用这道菜作为压轴菜出场,博得了众人的赞誉之外,也让这道菜声名鹊起。 后来丁宝桢转任四、川总督,便把这道改良之后的“酱爆鸡丁”带到了巴蜀之地。 此时正是川菜发展的重大时期,川菜名厨不断涌现,他们尝过了丁宝桢带来四、川的这道“酱爆鸡丁”之后,回去进一步精雕细琢,加入了四川特色的调味技法,特别是加入了辣椒这样调味料,让这道菜至臻完美。 再后来朝廷去四、川巡察的官员便把这道美味带回了宫中,让它成为了一道宫廷菜式,丁宝桢过世后被追赠“太子太保”,因此这道菜得名“宫保鸡丁”。 这道菜是鲁菜和川菜的完美融合而产生的一道菜,不过后世不同的地方烹制这道菜,又有不同地方的特点。 比如川菜的做法里,用的主料是鸡脯肉,辣味也相对比较突出,超过其他味道成为这道菜的主味。 而鲁菜的做法里,用的主料则演变成了鸡腿肉,辣味是微辣的,突出的是鸡腿肉丁的润滑入味,强调的是鸡肉丁的鲜嫩之美。 杨怀仁觉得范吕两位相公都上了年纪了,吃的味道太重也许不太合适,便选用了鲁菜的烹制手法来制作宫保鸡丁。 选鸡腿两只,去骨去筋,压出淤血,用刀背把鸡肉碾平在案板上,逆着鸡肉的肌纹用刀背轻敲,把鸡肉敲到延展平滑之后,切成肉丁。 花生米温水浸泡去皮,冷油入锅,慢火温炸至表面金黄,便捞出沥油待用。 这里说明一点,花生米的薄皮具有抑制纤维蛋白溶解,增加血小板含量的功效,中医的说法叫做“补脾养胃,补气止血”。 所以对于女性来说,花生米的红皮是好东西,有降血脂,减肥,养血,以及乌发的作用。 但是它同时也含有一种凝血剂,对于老年人来说,容易引发血栓血凝等疾病,就不宜多吃了,所以杨怀仁特意用了去皮花生来做这道菜。 正文 第914章:宫保鸡丁(下) 鸡丁放在碗中先要经过腌渍的过程,先加入少许南酒,也就是料酒,在宋代来说就是味道清口的黄酒。 接下来是少许盐、胡椒粉、生粉,川菜的做法是打入蛋清,这样的好处是蛋清能给不太容易入味的鸡脯肉増味,不过在爆炒的过程中如果手艺不够纯属,容易产生很多絮状物,影响这道菜整体的美观。 而鲁菜的做法则是用冷却后的熟油,来增加炒熟后鸡腿肉丁的口感,包括添加黄瓜丁或者马蹄丁,爆炒的时候火力更猛,追求的是火候的掌握和成菜的鲜嫩,而味道上则追求鲜脆混搭,端庄醇厚。 川菜的做法则是多加入了许多其他的味料,干辣椒节大量的使用,突出其糊辣的风格。 虽然是辣味为主,但同时甜味、酸味、辛香味等味料的加入,烹制出一种荔枝香的复合味道,强调的是不同味道融合在一起强烈的刺激感。 所以腌渍鸡腿肉丁,杨怀仁用的是炸过花生半冷却的熟油,混合之后稍微抓一下,让混合后的水淀粉液均匀包裹在鸡腿肉丁上。 趁着腌渍肉丁的工夫,杨怀仁先做了一道西红柿炒鸡蛋,让范府的仆人先给两位相公端上去,之后又准备好了葱段,黄瓜丁和调味汁。 调味汁的做法是在一个小碗中加入生抽,少量米醋、姜汁、盐、糖霜以及适量南酒调和均匀,另外还要调制另一碗水淀粉备用。 鸡肉丁腌渍一小会儿让它入味就可以了,这时候上锅下底油,因为鲁菜的宫保鸡丁做法是微辣风格的,所以一个干辣椒掰成干辣椒段,等油五六成熟下锅。 辣椒爆香之后,便可以下腌渍好的鸡肉丁爆炒了。 这里还有个小技巧,很多人在家中制作这道菜,因为厨艺水平不够,翻炒技法不熟练,在爆炒的时候对火候的掌握也不太准确。 所以爆炒鸡肉丁的时候容易翻炒不均匀,造成粘锅和淀粉糊锅的状况。其实有个小办法可以解决,火候掌握不好,可以先用温油把腌渍好的鸡肉丁预先微微炸一下,肉丁表面稍稍变色捞出即可。 鸡肉丁下锅爆炒后,便接着加入葱段,鸡肉丁很快就会达到六七成熟,变得白中微黄。 此时立即按顺序加入料酒和预先调制好的水淀粉,搅拌均匀之后,便把调制好的调味汁倒入锅中,接着是花生米和黄瓜丁,再一次不断搅拌翻炒。 如果这道菜做的熟练,第一次加入的芡汁和调味汁的水分足够的话,所有材料入锅之后稍稍烹制,水分迅速蒸发,鲜亮的芡汁均匀包裹在鸡肉丁、花生米和黄瓜丁上,开始变得粘稠的时候,就可以出锅了。 不过如果因为怕猛火容易炒过,也可以把芡汁分两次加入锅中,这样对于不熟练的人制作这道菜来说,可以更容易掌握火候,也是一种来自于鲁菜酱爆菜式的常用技法。 杨怀仁笑盈盈地把这道宫保鸡丁端上桌,两位相公远远的看到明亮鲜艳的色泽便已经胃口大开,鸡肉的鲜香扑鼻而来,便更让人垂涎欲滴。 不用去让,范吕二位相公已经早就对饮一杯美酒,然后便开始直接动勺舀着吃。 鸡肉甜中带辣,辣中又带着鲜甜,鸡肉丁的鲜嫩,花生米的酥脆,黄瓜丁的滑脆,一勺下去,不同的食材在嘴巴里形成了三种不同的口感,可谓口感上佳又多种多样。 等嚼过了之后,几种味道融合在一起,味道又是鲜辣酥香甜,吃起来红而不辣,辣而不猛,鲜中带香,香中有酥,酥中含脆,脆中有甜,甜里又回辣。 吕大防尝过了之后一个劲儿的猛摇头,不知道的以为他在跳什么摇头舞了。 杨怀仁没好气的问道,“怎么?不好吃?不可能吧,学生这道菜拿手啊,不可能做的不好吃啊。” 吕大防放下勺子,似乎气鼓鼓地指着杨怀仁骂道,“你个臭小子,真不知道你是不是人!” 杨怀仁别人指着鼻子骂不是人,当然不乐意了,可吕相公论年纪都是他爷爷辈的人了,他倒也不能怼回去,只得犟着脸表示不服。 吕大防见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怪样子,立即又笑着叹气道,“唉……吃过了你这道菜,老夫最少要少活三年。” 范纯仁也闲出嘴来附和道,“不对不对,最少要少活五年才是。” 杨怀仁心说婶可忍叔不可忍,你们还没完没了了,嫌少活了是吧?怕我下毒了是吧?那你们都甭吃了,我和我兄弟们自己吃。 他虎着脸伸手去抓那盘宫保鸡丁,嘴里还小声嘟哝着,“不喜欢吃别吃,我自己还不够吃的呢,哼!” 不料范吕二位相公竟同时出手挡在了那盘宫保鸡丁前边,吕大防一脸怒容,“你干吗?谁说不好吃了?” 杨怀仁憋着气反问道,“不是你们又骂学生不是人,又说吃了我做的菜要少活多少年,好似我害了你们似的,小子何德何能,哪里敢呢? 小子还希望二位相公长命百岁,老当益壮,老树开花,老不正经,老……那什么呢,可不敢再给你们吃了,我自己吃,少活多少年我也不在乎!” 范纯仁听杨怀仁嘟嘟囔囔越说越没边,越说越不正经,赶忙说道,“杨知义啊杨知义,我俩平时说你不学无术你还不服气,你看你,说句话都说的颠三倒四,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吧? 我俩明明是夸赞你有才华,菜烧的好吃,你却听不出来,还当我们教训你,你说你是不是自找没趣?” 我自找没趣? 杨怀仁心里这会儿快气疯了,来你家是你装病危把我骗来的,来了你们就使唤我去给你们来老头做菜,我也没说什么,屁颠屁颠地跑去厨房干活。 菜做出来了吧,你们夸都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总喜欢说些难懂的话来消遣我,真龙不发威,你当我是大个儿蚯蚓呢? 杨怀仁忍不了了,也学他们的方式调侃道,“小子我就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了,待会儿走的时候,你家书房我要搜刮一遍,我家大业大,人口众多,茅房里的书又不够用的了!” 正文 第915章:杀人不见血 这下范纯仁也听不下去了,赶忙打断了杨怀仁,“你看你,气糊涂了吧,怎么能用圣人之书去干那等肮脏之事?” 范相公说的情真意切,完全不像是在和杨怀仁说笑,这么一句话把范相公的当世大儒那股子酸臭劲儿都给逼出来了,一下子让杨怀仁没了脾气。 杨怀仁也只能当范相公当是他在开玩笑说气话了,若是让范相公知道他家茅房里真的成摞的摆着些圣贤书,怕是能当场就得气晕过去。 吕大防这会儿也平静了下来,抬手拍了拍杨怀仁的肩膀,和蔼地开始解释,“老夫说你小子的话,并不是说你不是人,而是夸赞你做菜的手艺,已经超出了人间的水平了。 这道菜老夫只不过是尝了一口,便已经让老夫终生难忘了,想来这世上除了你杨知义,再没有第二个人还有如此的天赋,片刻工夫,便能想出一道新的菜式来,而且这道新菜式竟还如此美味。” 杨怀仁恍然大悟,心中偷乐道,这哪里是我想出来的新菜式,不知多少辈厨师界的前辈们不断尝试,不断改进,才有了宫保鸡丁最完善的做法,而我,只不过幸运的学到了而已。 吕大防自然不知道这一切,但接下来说的话,就有点唉声叹气的那种无力感了。 “至于说吃了你做的菜要少活三年,是因为……老夫年后就要出任随州了,到时候老夫远在随州,想念起今日吃过的这道宫保鸡丁来,却又再也尝不到它的滋味,从此食不知味,是不是要少活三年?” 杨怀仁明白了吕大防的意思,不过此时他已经不介意了,而是对他说的年后移任随州的事情感到非常惊讶。 “什么?吕相公年后要去随州?” 吕大防苦笑着点了点头,范纯仁也一同苦笑起来,“唉……几日之后,微仲兄便要起程赴任,到时你在随州,我在永州,怕是此生没有机会再同桌畅饮了。” 杨怀仁听罢更是讶异得说不出话来,两位位极人臣的国之宰相,两位都年近古稀,老来却要被贬官至地方任职,想来让人无法不唏嘘感叹。 杨怀仁想起他和范吕两位相交的过往来,虽然和他们见面的次数也不算多,可每次他们教训或者敲打他的时候,他的感觉里,都是十分感激和受教的。 那种感觉非常亲切,就像是两位年长的长辈,有时候很严厉,有时候又很亲切,关键时候又能包容他,保护他。 他们的教训和敲打,就像是家人一样,让杨怀仁懂得在得到了功名利禄之后懂得收敛,能静下心来思考自己的人生。 如今他们竟然被贬官外放,让杨怀仁心中非常不爽。可稍稍静下心来之后,他也想起来这些事情,其实他都是事先知道的,只不过前段时间忙别的事情,把这件事给忘了而已。 现在仔细想想,差不多赵煦已经把原来的元祐旧臣全部清理出朝堂,早已经换上一班支持他的新政的官员了。 如今已经过了年,很快赵煦就会改元绍圣,在稳定了朝堂之后,他的改制大戏也即将大规模的上演。 而之前元祐时期的老臣子们,几乎有半数被移出朝堂,被贬的,被外放的,被赋闲在家不再续用的多达数百人之多。 这里边很多人接受不了仕途就此终止的打击,这半年来很多人已经因为抑郁难舒,病的病,死的死,整个官场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像范纯仁和吕大防这样的功勋老臣,能外放到外地当一州之尊,已经算是好的了,很多人连贬数级,从高品秩的大员一下成了不入流的地方小官,甚至有许多人因为不堪受辱想不开自行了断,当下元祐旧党的惨淡,由此可见一斑。 宋朝崇文抑武,说是整个宋朝三百多年历程里皇帝只杀过一个文人,可这种官场斗争里,用这种方式间接杀死的文人其实不计其数。 所以说文人在很多时候,争斗起来比武人更可怕,软刀子杀人看不见血,可那种惨烈和悲壮比明着杀人更让人难以想象。 如今的局面,不用想也知道范吕二位相公身上发生了什么,杨怀仁有心为他们惋惜,却没有力量去改变这一切。 黑牛哥哥和小川弟弟见杨怀仁和两位相公争吵着忽然就悲戚了下来,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劝慰,只好低着头不敢说话。 范纯仁端起酒壶把他们三人面前的酒杯斟满,淡淡地笑了一下,“你们伤心什么?我们两个老头去了地方上,逍遥自在,岂不快哉?” 杨怀仁知道他们两人早就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也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可如今真正面对这些,杨怀仁忽然觉得,面对现实,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不过他还是一扫愁容,端起酒杯说道,“逍遥快活,确实是快意人生,咱们就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喜与愁!” 黑牛哥哥等见状也端起酒杯来,五人痛饮一杯。此后谁也没有再提范吕二位相公外放之事,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酒罢声歇,杨怀仁便要起身告辞。吕大防给范纯仁使了个眼色,范纯仁这位主人便道,“两位将军且饮些清茶,知义你随我到书房来,有几句话交代于你。” 听起来有点托孤的意味似的,杨怀仁只好跟着他们来到范纯仁的书房,几个范府家仆上了热茶,便退了出去。 杨怀仁并不知道两位相公要向他交代些什么,心里又急着去嘉王府看望王妃和郡主,于是开口问道,“不知两位相公留下小子,所为何事?” 吕大防先开口道,“老夫有件事先要问你一下,你能否如实道来?” 杨怀仁还是一头雾水,可他也并没有什么秘密向范吕两位相公隐瞒,便立即答道,“小子一定知无不言。” 吕大防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官家可是打定了主意,年后要在西边用兵了?” 正文 第916章:文人论战 杨怀仁心中凛然,并无隐瞒之意,而且既然吕大防能这么问,看来也是早已听到了什么风声,或者察觉到了朝堂上和禁军里的变化。 “官家确有此意,不过这件事两位相公问小子,小子也说不出什么来,小子不在朝堂,不懂,也理不了朝堂之事。” 范纯仁笑道,“此言差矣。你说你不再朝堂,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又跟谁谈起过此事?” “我……” 杨怀仁想说我从历史书上知道的,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心说跟这来老成了人精的相公谈话,可不能太随意了。 他想起章惇去年跟他酒席上说的一些事情来,便那他来当挡箭牌,“是章相公去年在庖厨学院建成典礼上,酒席间无意间提起的。” 吕大防好似没听清楚,加重口气问道,“你说的是章惇?” 杨怀仁不明所以,只得点了点头。 吕大防和范纯仁意味深长地相互对望了一眼,好似根本不相信章惇这样的人会跟杨怀仁一个年轻人“无意之间”说起此等国家大事,于是继续问道,“你可还记得,当时他跟你说起过用兵的具体事项?” 杨怀仁似乎反应过来了,章惇是现在的知枢密院事,也就是当朝宰相,正是排挤了范吕二位相公之人。 杨怀仁是清楚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的,虽然三位都是忠于朝廷和皇帝的忠臣,可惜性情各异,政见相左,有些暗中的争斗在所难免。 他怕说的太多被范吕二人误会,便推却道,“那天小子出钱建设的学院落成,心中欢喜坏了,吃多了酒,具体和章相公说了什么也大都忘记了,只记得说过向西用兵之事,具体事项嘛,哪里还记得清楚?” 吕大防和范纯仁同时摇头,看样子有些心事,不过倒没有怀疑杨怀仁的话。 而杨怀仁也暗中长舒一口气,心说你们都被章惇等一众新党排挤出朝堂了,还关心这个做什么?方才不是还说要逍遥自在的么? 范纯仁捋着胡子想了想,又问道,“那这件事,知义你又如何看待?” “我?” 杨怀仁指着自己只有苦笑,装傻卖呆似的道,“小子闲人一个,又能有什么看法?就算我一时兴起有什么看法,也没人听小子这等闲散之人信口胡说啊,呵呵……” 范纯仁可不会被杨怀仁就这么骗过去,似乎从也杨怀仁的神情里捕捉到了什么,不过还是跟着笑了起来,“这话从你杨知义口中说出来,教老夫如何信你? 你真的觉得这件事就跟你没关系吗?怎么说你也是龙武卫首将,龙武卫新法练兵,以及后来琼林苑官家沙场点兵之事,你当我们俩老头看不见,难道也听不到了吗?” “这……” 杨怀仁忽然被问得哑口无言,这这这地支吾了半天,才小声嘀咕了一句,“小子年轻气盛,又在环州打赢了一次西夏精锐,有点骄傲自满了还不行吗?” 范纯仁忽然话锋一转,“年少气盛,也不见得就都是坏事。如此看来,在你心中,是赞成对西夏用兵喽?” 杨怀仁被问到了如此地步,想不承认也不行了,只好坦然点了点头。 吕大防接过话来说道,“我大宋多年来受西夏搅扰,也是时候一劳永逸,想西夏用兵了。说起来,老夫跟尧夫兄,也是赞成用兵的,只不过……” 范纯仁把话又接了回来,“只不过真要一劳永逸,怕是要用举国之力才能办到,若是此时契丹乘隙而入,大宋又如何自处? 或是再有一次永乐城之战那样的大败,大辽就不会错失良机了,而大宋,可就承受不起北方的威胁了。” 吕大防神情凝重,想起当年永乐城之战的二十万宋军亡骨,竟潸然泪下。 杨怀仁虽然没有那样的经历,但一战就损失了二十几万宋军,是不难联想到当时大宋朝野上下的一片哀鸿之声的。 但如果他把自己摆到一个后世人去看待,就能理解范纯仁和吕大防的心境了,不过他也看到了像范吕二位相公,作为文人看待战争的一些局限性。 文人善于治国,可不懂战争。他们可以为了一场战争的胜利而振臂欢呼,也能为了战败后数万大宋子弟的殒没而悲戚,却在面对战争的时候,有一种文人特有的思想禁锢。 宋夏庆历和议的那几十年里,大宋名义上每年向俯首称臣的西夏御赐银五万两,绢十万匹,实际上和每年向大辽进贡岁币是一样的窝囊。 当时的文人有耻辱之心,他们可以忧国忧民,可以口诛笔伐,可以执笔立志,可这都是假把式,他们始终无法也不能改变这样状况,更没有能力和决心。 熙宁年间熙河之战大胜西夏之时,西夏称臣,许诺纳贡,他们便又轻易的相信了西夏的忠诚,还因为西夏的谦卑洋洋自得,便错过了曾经最好的一劳永逸的机会。 后来便有了永乐城的兵败,再次和西夏何谈,便只能易地求和了,说起易地求和,杨怀仁想起正是司马光这位当时文人之首的主意。 而当时满朝文武里,除了章惇这位直臣在朝堂之上大骂“议者可斩”表示激烈反对之外,竟无一人敢言,之后章惇被贬,到如今起复为相之后对又执意对西夏用兵,也就不难理解了。 范吕二位相公也都是忠臣,可惜他们的文人思想里,只有“和”,却不懂这种“和”是只有通过“战”才能获取的。 所以在面对用兵之时,心中知道必须用兵,却又过于忧虑,导致了前瞻后顾,最后就故步自封了。 杨怀仁也知道他们这样的思想,也是受到时代的局限性的,所以倒不是贬低他们,而在他的眼里,此时对西夏用兵,确实是风险巨大的,即便他知道结果是好的,可如今想起来,免不了有些细思极恐的感觉。 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大辽一向是一边挑拨宋夏之间的关系,与此同时又一边装好人出面斡旋维持这种表面上的平衡,而他们自己不断的从中坐收渔翁之利。 那么这一次宋夏战争里,为什么大辽没有出手干预呢? 正文 第917章:毛遂自荐(上) 吕大防非常赞成范纯仁的观点,喃喃道,“照此说来,在西边用兵,关键却并不是用兵本身,而是要先想好了应付北边的对策,用起兵来才能无后顾之忧。” 说到这里,三人陷入了沉默之中,杨怀仁自知谈论到真正的国家大事,他就没有什么像样的主意了。 对西夏开战,除非能用闪电战的方式一举击溃西夏,否则大辽不可能允许大宋首先破坏了现在这种平衡的格局。 但想来想去,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古时不比后世,准备一场大规模的战争,需要一个长期的准备过程,大宋禁军有什么异动,东京城内数量庞大的契丹人不可能没有察觉。 而到了真正打起来的时候,就更不可能速战速决了,西夏虽然去年败了一仗,但不能因为这种偶然事件就判断西夏军力下降,已经到了不如大宋的地步。 从军队的数量上来说也许西夏并不占优势,但从其他方面讲的话,像作战经验,地理优势等等其他因素上,跨境作战的宋军一定是会处于劣势的,根本不可能在短期内结束战斗。 像两位相公说的一样,要想重创西夏军力国力,是要用举国之力才能做到的,而且这个过程,也一定相当漫长。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如何让大辽在那么长时间里不闻不问,坐视不理呢? 杨怀仁想不出具体的主意来,却想到了事情的关键,他开口讲道,“要让大辽不出兵干预,小子看来,除非大辽根本无暇顾及此事,而要让大辽无暇顾及,除非他们自己内部出了内乱。” 范纯仁对杨怀仁投来赞许的目光,“嗯嗯,说的不错。一个国家,如果内忧外患不断,它还有什么心思去管别人的事情呢?” 吕大防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背着手望向了远方,“对辽国来说,他们没有对他们造成很大威胁的外患,不过,纵观辽国的历史,他们的内忧还是相当频繁的。” 杨怀仁对辽国的历史不算很了解,不过从吕大防的话里,也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中国历史上所有的中原汉族国家和政权,几乎无一例外的都受到来自北方的游牧民族的威胁,纵观中国古代战争史,几乎就是对抗这些北方游牧的历史历程。 不过细细想来,几千年来,中原虽然一直受到北方游牧民族的侵扰,战乱也从未断过,可除了最后一个封建王朝清朝是满族政权之外,其他并没有另外一个北方少数民族能够稳定统治中原的朝代。 元朝时间相对较短,而且元朝的统治,实在谈不上稳定,他们忙着扩张领土,对中原和长江以南也只不过是强压之下的暂时的平静而已,汉人的有规模的反抗贯穿整个元朝,从未停止过。 而清朝的统治,实际上也是几乎照搬了明朝的制度,从早期的高压很快转变成了怀柔,以及后来一系列满汉融合,大肆提倡汉文化发展的政策才让他们整个对中原的统治过程相对平稳。 这么看来,北方这些少数民族建立国家最大的问题在于没有建立中央集权式的国家体制,没有深厚的文化底蕴,就是他们没有成功的原因了。 从早期的夷狄,到后来的匈奴、突厥,再到北宋时期的契丹,他们所建立的国家,事实上并没有完善的国家体系。 更多是的是一个强大的部族,对其他一众相对弱小的部族的统治,国家体制相对简单,那个部族更强大,谁就是统治者。 所以这种体制下的国家,表面上看他们的猛士勇猛彪悍,作战力强大,但实际上这种权力的稳定性是相当脆弱的,得来的容易,失去的也容易。 所以他们在对南边的中原不断侵扰造成威胁的同时,他们的内部也相当混乱,争斗从来就没有断过。 就说现在的辽国,现在因为有一个耶律洪基这样强势的皇帝在,大辽朝堂和国内的各个部都相安无事,可看不见的地方,一样是波诡云涌,暗中觊觎权力的人多了去了。 假如说耶律洪基不在了,辽国的政局又会是什么样呢?耶律洪基无子在世,只有一个孙子可以继承皇位,可到时候主少国疑,年少的耶律浚能不能制得住许多势力,真的说不好。 杨怀仁忽然觉得,这也许就是辽国的内在弱点,只要抓住这个弱点,也许就能拖住辽国,让他们内乱,以致于无暇顾及宋夏之间的战事。 杨怀仁想到这里,忽然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做大事我也许还不够分量,但若是给别人捣乱,我倒是有点经验。” 范吕二位相公听他这么一说,似乎立刻便懂了这句话的用意,范纯仁说道,“哦?不知知义小相公有何妙计啊?” 杨怀仁又被他叫成了“小相公”,也只有苦笑,“现在还没想出来具体的主意来,不过做坏事嘛,小子倒是还有点心得。” 吕大防忽然开口赞道,“有知义在,国之幸也,民之幸也。” 杨怀仁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夸赞给说愣了,心说不愧是个老相公,夸奖得哥们这么好,哥们都不好意思了。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有点让杨怀仁始料未及,吕大防竟突然走到书桌前,亲自铺纸研墨,提笔开始写了什么东西。 杨怀仁有点纳闷,走过去定睛一看之下,差点下巴都给惊掉了,吕大防正在给赵煦写一道奏折。 前边的内容大致是细数他的官场人生,并以自己的从政经验劝谏官家励精图治之类的场面话,看起来好像是一位老臣在向皇帝告别。 可写到后边,话锋一转,议论起朝政的几件大事来,着重提到了官家如果打定主意要对西夏开战,到时中原相对空虚,必须要提防辽国的威胁。 最后是向官家献策,点名提到了杨怀仁,大意是宋军主力到时候要参加对西夏的战事,而与此同时,又说杨怀仁毛遂自荐,要带领少部分精锐禁军暗中陈兵北方边界,并命杨怀仁为使节出使辽国,伺机给辽国捣乱,以拖住辽国不去干涉宋夏战争。 正文 第918章:毛遂自荐(下) 杨怀仁看到“毛遂自荐”四个字的时候,一个脑袋快赶上三个猪头那么大了,心中暗骂你们哪只耳朵听见我要毛遂自荐了? 我说的是我倒是有点坏点子鬼主意,可没说我要亲自去做啊?! 这才刚从大西南回来,好不容易赶上了过年,正想一家团聚享受享受惬意人生呢,你就说我毛遂自荐要去辽国当使节?还给了我那么大一个任务? 杨怀仁想开口阻拦,吕大防已经写好了,双手把纸提起来连带着胡子一起吹着,让墨渍快点干。 范纯仁对他饱含深意的一笑,也走到了书桌旁边,同样写了一份如出一辙的奏折,突出的重点还是杨怀仁的“毛遂自荐”。 杨怀仁觉得这俩老相公也太有默契了吧,再联想起今天的种种,忽然明白过来一件事。 也许从一开始范纯仁装病危迫不及待的骗他来府上,根本就不是要见他一面,还要他烹制菜肴下酒那么简单。 而随着事情层层递进,到最后诱骗他说出点什么话来,让他们抓住了把柄借以给官家上书陈情,以达到让杨怀仁出使辽国,才是这俩老相公的真正意图。 杨怀仁那个气啊,合着折腾半天在这儿等着我呢?当时就开始在范纯仁的书房里索么,看到一个大半人高的大瓷瓶,恨不得一头撞过去,给它撞个岁岁平安。 可后来一想这个样式的花瓶自家书房里也有一对,手臂粗的木头棍子敲上去也只不过“duang”地一声,结实的很,他要真撞过去,怕是只有他的脑袋要岁岁不平安了。 杨怀仁心中不服气,也顾不得别的了,扯着嗓子叫道,“喂喂喂,两位相公可是世之大儒,玩这种把戏耍弄我一个黄口小儿,有意思吗?” 范吕二人只是呵呵笑着,并不答他,而是等范纯仁也写完吹干,便塞进了卷封,接着唤来一个仆子,让他快快送去宫中。 宫里是歇了年休了,不过像一些重要的部门,还是有人“当值务”,也就是假期值班,这两道奏折也许今天就能送到赵煦手里。 杨怀仁彻底服了,这个年看来也过不好了,虽然心中佩服两位相公即便被贬官外放还在忧国忧民,但是年后你们是去地方上逍遥自在了,可我呢? 出使辽国?!怎么听都不像是一件好玩的事,还真不如跟着章惇去西边跟西夏人打仗去来的痛快。 杨怀仁再想说什么也为时已晚了,看来自己还是太嫩了,在这么俩老人精面前,他还不够看的。 可事已至此,也只能等着将来见了赵煦,跟他慢慢解释了。 范纯仁此时收了笑意,语重心长的说道,“人生在世,特别是一个男人,有所为有所不为,老夫跟微仲兄已经尽到了责任了,接下来,就看你们年轻一辈人的了。” 杨怀仁一个劲的摇头叹气,吕大防又说道,“以前我们不愿意看到你这么年轻便进入朝堂,自然是有当时的想法。 可事到如今,我们又希望你主动进入朝堂,能站到权力的核心中去,也是有现在的想法……” 杨怀仁打断了吕大防道,“小子就跟二位相公交个底吧,小子压根儿就从没想过进入朝堂,不是小子清高,是小子真的没有那本事。 不过小子是明白两位相公对小子的寄望的,所以小子即便不在朝堂,也一样会做利国利民的事情。 我当厨子,或者经商卖菜,照样能帮助国家,提携百姓,具体的我也说不明白,但我相信两位相公,能懂我的意思。” 范吕两位相公想起这两年来杨怀仁所做的事情,虽然有时候有点年少轻狂,有点胡闹,可事到如今去看看大宋的一些细微的变化,想来确实和杨怀仁有莫大的关系。 杨怀仁经商或者种菜卖菜,表面上看是他赚了数不清的财富,可与此同时,很大程度上拉动了大宋经济的繁荣,越来越多的人因为这些事受益,很多百姓因为这些有了稳定的收入,日子过的更好了,这都是正在发生着的事情。 杨怀仁在龙武卫和虎贲卫训练禁军将士的方法,看着也是不可理喻的,完全打破了禁军原有的训练方法的格局,如今已经被推广到其他军营之中,效果也相当明显。 跟吐蕃的牦牛贸易,表面上看也是单纯的做生意赚钱,可这个买卖所达到的效果,却也影响到了大宋,大宋西面局势稳定,正是沾了牦牛贸易的光。 而杨怀仁培育的新式蔬菜,虽然刚上市之初价格昂贵,但随着时间推移,他已经主动向民间推广,可以预见来年的蔬菜价格会降低不少,达到一个老百姓可以接受的水平,而且将来价格也会逐渐趋于平民化。 百姓吃上了健康的蔬菜,赚了更多的钱,便也过上了更快乐的日子,这对于大宋的繁荣稳定来说,都是会随着时间的延长,越来越有利的事情。 从这些事情里,范吕两位相公似乎也渐渐明白了杨怀仁的为国为民的方式,甚至觉得这种方式比进入朝堂还要来的真实,也更加实在。 所以他们一边感叹着,一边释然般的笑了出来,好似在说他们并没有看错了人,杨怀仁,是一个难得的真正有担当的年轻才俊。 又是一阵沉默,三人都笑了,杨怀仁其实也没有那么生气,他是能理解两位相公那种为了国家和民族鞠躬尽瘁的心意的。 他们此次外放,虽然还身背爵位和官身,可以他们的年纪和如今的局势,他们的政治生涯其实已经结束了,他们也即将推出历史的舞台。 而连哄带骗的忽悠了杨怀仁一把,也许就是他们纪念多年政治生涯的临别绝唱。 想到这里,杨怀仁躬身施礼道,“小子应该多些两位相公一直以来对小子的包容和栽培。不知两位相公何事赴任,小子一定前来送别。” 范纯仁和吕大防又一次相视一笑,同时摆了摆手,接着也正式的叉手还礼,就像他们和杨怀仁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杨怀仁似乎懂了他们的意思,继续多行了半礼,然后后退了出去。 正文 第919章:臊得慌 尊重一个人,有时候因为他的财富,有时候是因为他的身份地位。 有人说真正让人尊重的,应该是一个人的才华才对,杨怀仁觉得这样说也不算太准确,真正值得被人尊重的,应该是一个人的品格。 道理说出来也许谁都觉得自己明白,可现实里,无论古今,人的做法却总是跟道理背道而驰。 杨怀仁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锦衣大氅骑行在大街上,自然就有百姓给让路,偶尔遇见几个认识他的商人或者小官小吏,人家还驻足施礼,可谓恭敬有佳。 这时候他就不得不想,如果他不是一位地位尊贵的郡公,也没有那些数不尽的家财,只是一个挑着担子过路的百姓,还会有这样的待遇吗?恐怕人家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地位的高低,财富的多少,和他的人格优劣有半文钱关系吗?没有。 嘉王府的门前便是冷冷清清。杨怀仁的到来让王妃很欣慰,只可惜两人的身份,让他们之间也没有多少可说的话,只能闲话些家常,一盏茶都没喝完,杨怀仁便起身告辞了。 其实,知道她们过的还好,就可以了,平平淡淡里,赵頵拜托的照顾,实在谈不上。 自然是没有人来骚扰王妃和郡主的平淡生活,唯独怪异的是,嘉王府也太平淡了,大年初一,没见着一个来拜年的人,送拜帖的也寥寥无几。 杨怀仁这才忽然想起来,这样的场景,和他刚才在范纯仁府上的时候有些类似。 话说墙倒众人推,谁在这种时候还要去扶,恐怕要砸伤了自己。 嘉王爷失势了,范吕二位相公也失势了,当这些曾经的红人们逐渐变成了过去式,和他们来往的人也就自觉远离而去了。 所以说那些官场上的文人们,不论平时表演的多么清高自傲,面对现实的时候,还是暴露了他们的本性。 在品格和利益的选择上,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后者,杨怀仁心中忽而有一阵悲戚,想象着如果他也有这么一天,还会有谁留在他身边呢? 杨怀仁的答案很乐观,起码家人和兄弟们,是不会离他而去的,用真心真意相交而建立起来的情谊,似乎才最坚固。 往王府门外走的时候,杨怀仁才想起来没见到赵霏儿,不用想也知道这个丫头的心情一定好不了,所以连杨怀仁来了府上,她都不出来见上一面。 杨怀仁犹豫了一下,还是请王府的小内侍领路,他要去见一见赵霏儿。 小内侍领着他来到了一个小花园,虽然积雪覆盖了地面,可杨怀仁还是感到了熟悉,这里便是他曾经被郡主“囚禁”的地方。 院子里的花草已经干枯,被积雪掩盖了,只有稀稀拉拉几棵看不出什么品种的树孤零零地立着,一棵树下同样孤零零站着一个人,正是赵霏儿。 她披着一件白色的裘袍,双脚埋进了积雪之中,头上绑着一条灵动的淡粉色的头带,一动不动地仰着头看着树梢,不知在想着什么,安静得好像融入了雪景里一般。 杨怀仁示意小内侍退下,轻轻走了过去,刚要开口之时,赵霏儿却先开口了。 “你说这棵树为什么还没有开花呢?” 杨怀仁楞了一下,也搞不清是她在自言自语还是察觉到院子里走进了人来,只好也抬头去看那棵树。 这是一株梅花,树梢上没有叶子,但树枝的裹皮却不像其他枯树一样干燥,树丫里隐隐冒出了树芽,也许过一段时间,就会长出花苞,然后绽放出鲜艳的梅花。 “你怎么不说话?” 赵霏儿回过头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杨怀仁的双眼,让杨怀仁一时无语了。 赵霏儿幽幽地问道,“我父王,他还好吗?” 杨怀仁叹了口气,“我去过皇陵,可惜没见上他。想来他在那里生活无忧,应该算不上不好吧。” “我知道,父王那么做,都是为了我们,我,还有我的母妃,还有王府了上上下下的人们。” 赵霏儿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让杨怀仁觉得她开始成熟懂事了,再不是那个曾经顽劣的刁蛮小郡主,而渐渐的,有点像一个大姑娘了。 见杨怀仁只是微微一笑,却还没有答话,赵霏儿似有些愠怒,微微歪着头质问道,“我父王拜托你照顾我,你是怎么照顾我的?” “呃……” 杨怀仁还是说不出话来,心说你们王府里现在就剩下王妃和你这位郡主,再说物质上你们也不缺,我能做的也只是时不时来看望一下,平平淡淡的日子里,我也总不能天天上门问候,被人说了什么闲话就不好了。 杨怀仁只好支支吾吾的开始转移话题,“你怎么了?刚才还安安静静的,怎么突然就发火了?是谁惹你不高兴了吗?” 赵霏儿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子邪劲,越说越来气了,往前迈了一步,几乎贴着身子站在杨怀仁面前,仰着头说道,“是你,就是你,你惹我不高兴了!” 杨怀仁吓得赶忙后退了一步,“你这人真不讲道理,我啥时候惹你了?我说妹子啊……” “谁是你妹子啊?!” 赵霏儿有点咄咄逼人,又上前迈了一步,杨怀仁赶忙继续后退,“那我该叫你啥?大侄女?” 赵霏儿继续前进,老大不乐意地说道,“谁是你大侄女?!我要做……做你的……” 杨怀仁这下可真吓坏了,从赵霏儿的表现里,自然知道了她在想什么,可一直以来,杨怀仁都没把她当做一个成年女子来看待,就是单纯哥哥看待妹妹那样的感觉。 怕她说出什么来以后两人见了面更加尴尬,杨怀仁不等她说完,立即打断了她的话,“姐姐,你是个姐姐行了吧?” 这下轮到赵霏儿发愣了,可她立即忍不住笑了出来,“什么姐姐?你脸皮可真厚,你那么大年纪,喊我一个小丫头姐姐,亏你还能叫的出来,也不嫌臊得慌。” 杨怀仁一脸讶异,我臊得慌?你一个丫头对一个男人这么主动,你都不觉得臊得慌,我有啥臊得慌的? 正文 第920章:郡主的情意 不过杨怀仁见赵霏儿笑了,便知道毕竟她还是个小丫头,活泼的天性还在,那就是好事。 但王府是不能再留了,和赵霏儿这个大胆郡主一起再聊下去,说不定能聊出啥更尴尬的事情来。 “我就是过年了,来看看你,既然你没事,那我也就该告辞了。” 赵霏儿收了笑意,紧张地说道,“你先别走,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杨怀仁试探似的问道,“是和你父王有关的事情吗?” 赵霏儿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杨怀仁微微一笑,便要行礼告别。 他刚要转身,赵霏儿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露出一副害羞的样子来,“我要你娶我。” 杨怀仁不敢扭过头去看她,只能一脸懊恼的样子,心道你咋还是说出来了?这样你不尴尬吗? 说来赵霏儿也是个美人坯子,要是放在后世,有这么个小美女主动示爱,杨怀仁非得乐晕过去不可。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杨怀仁也是见识了大风大浪的人,就算是喜欢美色,可也要取之有道,何况家里已经有妻有妾,还生了一双儿女,另外还有兰若心和铁香玉两位大美女等着过门,杨怀仁哪里还有心思去招惹旁的女人? 少男怀春,幻想着美女在侧娇妻如云并不稀奇,可真到了现实里,杨怀仁作为一个思想年龄已经有三十岁的人来说,红颜太多了并不是一件好事。 杨怀仁毕竟是个现代人,在后世的教育之下,某些思想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了,娶了妻纳了妾,他已经心满意足,不敢再有别的奢望。 后来的兰若心和铁香玉,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欠下了情意债,在当今的环境允许之下,他才不得不对她们负起责任。 也许韵儿和莲儿不会说些什么,可即便如此,他的内心还是对她们有些愧疚之意的,所以铁香玉的事情,他还没有直接说出来,也只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才好开口。 另一方面,男人们都觉得像皇上一样后宫佳丽三千是件好事,是值得羡慕的事情,可事实上,老婆多了不见得就是件好事。 一个男人,能力毕竟有限,如果不是因为情意所致而许下一生的承诺,老婆多了反而容易让男人觉得很累,这里涉嫌不可描述,就不细说了。 家应该是一个温暖的港湾,男人回家,是为了劳累了一天回家休息,或者在外边受了伤回家舔舐伤口的,不是回来还要操心劳身,盘算如何才能做到雨露均沾的。 再多一个赵霏儿,杨怀仁觉得他实在是力不从心,幻想将来的那副画面,好几个妻妾一起搔首弄姿,博取他的欢心,看上去很美,但杨怀仁却被吓得一阵肝颤儿。 可杨怀仁也不好直接冷冰冰地去拒绝了赵霏儿的心意,也许是她年纪还小,还不懂男女之间的感情是怎么一回事,只不过是因为她接触的同龄男性太少,只有杨怀仁这么一个像点样的,才让她想多了而已。 既然没法答应,也没法拒绝,杨怀仁忽然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装傻卖呆,只当她是在开玩笑,并由此糊弄过去。 “我还有事,没空陪你过家家,你找别人玩儿去!” 赵霏儿更不乐意了,扯着杨怀仁的衣袖不肯放手,嘟着嘴巴叫嚷着,“谁跟你闹呢,本郡主说的真话。” 杨怀仁只好去掰她的手,“别拉拉扯扯的,你贵为郡主,这样万一让人看见了,又成何体统? 再说你才多大点小人儿啊,胡思乱想什么呢?你还小,还小呢,有些事你还不懂,不能急,不能急的!” 赵霏儿十分不服气,甩开杨怀仁的胳膊,用力一扯把自己身上披着的那件白色的裘袍扯落在地,露出里边的贴身暖衣来,用力向前挺着胸脯,噘着嘴质问道,“你胡说什么呢?我哪里小?哪里小?睁开你狗眼看清楚了!” 杨怀仁差点一鼻子鼻血喷出来,赶忙转身逃跑,心里骂着,你跟你老爹是一对奇葩,我惹不起,跑还不行吗? “你别闹,我真有事,咱们改天再见!” 杨怀仁踉踉跄跄拔腿就跑,却听见后边赵霏儿扯着嗓子骂道,“你跑,你跑,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骂完了,赵霏儿看着杨怀仁一路狼狈逃走的样子,忽然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转身捡起裘袍来重新披在了身上。 她从新走回到那棵梅花树下,抬起芊芊皓腕轻抚着一根枝条上微微露出来的新芽,自言自语道,“梅花既然发了芽,终有一天会开放的,不是吗?” 杨怀仁逃出了嘉王府,想起刚才的一幕来,仍旧心有余悸,本来想去逛逛庙会买些玩具的心情也没有了,直接便出西门回庄。 回去的路上杨怀仁一言不发,让黑牛哥哥和小川弟弟很是担忧,他们不知道王府里发生的事情,直道是杨怀仁在担心范吕二位相公上了最后一道奏折,导致他会出使辽国。 柯小川小心地问道,“仁哥儿,官家真的会派你去出使辽国吗?” “嗯?” 杨怀仁回过神来,想了一下才回道,“说不好,不过官家并不是不清楚范吕两位相公的才华,只不过是因为他们的政见和官家不同,才导致他们被贬官外放而已。 但他们俩同事想官家进言的事情,官家是一定会认真考虑的。” 黑牛哥哥说道,“不过范相公和吕相公的话,确实是深谋远虑啊,如果朝廷真的打算对西夏用兵,不得不考虑契丹人的反应。 按照契丹人以往的揍性,一定会坐山观虎斗,然后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出手,从宋夏两边都获得巨大的利益。 但是照范吕两位相公的说法,让仁哥儿出使辽国以起到拖延辽国的作用,仁哥儿可想到了如何去做没有?” 杨怀仁毫不掩饰的摇了摇头,脸色沉重地回道,“还没想到。” 二人见杨怀仁陷入了深思,便不再说话打扰,心中也有了新的担忧。 杨怀仁想到这里,也深感忧虑,拖延辽国,说来轻松,可又要如何去拖延呢? 正文 第921章:球形炮仗 杨怀仁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最好的办法来,毕竟目前来说他对辽国的了解都太有限了。 就算知道辽国朝堂上存在各个相互竞争的势力,但他们的关系如何,又各自有什么打算,现在也不知道,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切入口。 内卫的改制,也不是一个简单轻松的工作,连子庚已经夜以继日的去做这件事了,半年过去,也才刚刚改编了一半。 杨怀仁也早就让他派一些精明能干的手下人去大辽铺排打探情报的暗桩,具体操作的如何,有没有打探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也还不太清楚。 当然杨怀仁也不急于一时,这件事也许是一个月,甚至数月之后才会有可能变成现实,所以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去了解辽国。 回到庄子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家家户户开始点起油灯和大红灯笼来,把天空都微微照成了淡淡的红色,显得非常喜庆。 庄子里一帮孩子们兴高采烈的聚集在田野上,开始比着赛燃放着自家的爆竹,时不时的有二踢脚窜上天空,传来清脆的爆炸声。 杨怀仁看着孩子们玩的热闹,心情也变的轻松起来,想起以前小时候过年,他都会央求老爸给他买很多炮仗,成串的燃放他是不舍得的,就拆成了零的一个一个的放。 同年的快乐记忆让杨怀仁忽然间玩心大起,想起今年他还没亲自放过鞭炮,便跳下马来,喊着黑牛哥哥和小川弟弟陪着他一起过去陪孩子们一起玩耍。 孩子们也不怕生,一直就知道他们的庄主为人随和,见杨怀仁走过来,便热情的邀请他一起玩。 杨怀仁还是个会玩的,用积雪垒起雪堆,然后斜着摆一排二踢脚,带领着几个孩子一燃,然后快乐地跑到一边观看。 几只二踢脚几乎同时窜上了天空,又几乎同时炸开了花,比一个一个燃放的效果好看了许多。 孩子们欢快地拍手叫好,杨怀仁骄傲的说道,“要是能一的更多,就像是天女散花一般好看了。” 这时一个小胖子不屑的说道,“这哪里算天女散花啊,我有真正的‘天女散花’,马上就放给你们看,让你们涨涨见识!” “哦?” 杨怀仁笑道,“小胖墩,你口气不小啊,你放一个看看!” 小胖墩嘿嘿笑着,转身抱了一个粗铁管子出来,让杨怀仁惊出一身冷汗来。 那粗铁管子大概有手臂那么粗,中间的空的,一头堵死,用厚铁板做了个底,又加了三支铁条摆成三角形作为支架,这样放置在地上正好可以让粗铁管立的很稳当。 可那形状让杨怀仁看起来,就非常惊讶了,怎么看都有点像是个土制的迫击炮的炮管。 小胖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糊成了球形的大炮仗来,从大小上看,球形炮仗的直径,差不多正好比粗铁管差不多少,又有一条引线从球上探出来。 小胖子煞有介事地站在粗铁管旁边,然后叉着腰大叫道,“大家都闪开一点,小心被崩到哦。” 孩子们看他表情认真,大一点的孩子便纷纷拉着小一点的孩子们往后退了好几步,正好把小胖子和粗铁管围在中间,形成了一个大圈。 杨怀仁笑道,“这小胖子还挺有气场的,一句话就镇住了所有人。” 小胖子不紧不慢地拿出一段点燃的香杆儿,放在嘴边吹了吹,让香干儿燃烧得更旺了一些,接着便小心的撅着一对胖屁股蛋儿趴了下去。 他左手把球形炮仗先放在了粗铁管口上方,让引线的那一边朝上,右手则捏着香杆凑上去,晃晃悠悠地去点引线,看样子他也有点因为害怕而引致手有些发抖。 孩子们屏气静息,女孩子们都捂上了耳朵,男孩子们则瞪大了眼睛,等待着看小胖子口中的“天女散花”到底是什么样的。 小胖子看来也是第一次放这种球形的炮仗,也许是因为这种炮仗体型太大,让人觉得它爆炸的威力一定也小不了,所以他有些过度紧张。 他的右手颤颤巍巍地把燃烧的香头凑上去好几次,可都没点着引线,或许是怕在小伙伴心中折了面子,竟让他急得他头上冒出了汗来。 杨怀仁觉得很有趣,忍不住“哼哧”一下笑了出来,“喂,小胖墩儿,你行不行了?不行让我来啊。” 小胖子有点急了,深吸了一口气,逗着眼睛样子特别有趣的盯着引线的线头,慢慢地把燃烧的香头凑了上去。 香头和引线的终端终于接上了,相互摩擦着碰撞了几下,引线头忽然冒出了火花来。 小胖子心中大喜,确定了引线头已经燃烧起来,他赶忙撒开了左手,让球星炮仗自行掉落进了粗铁管之中,接着便站起身来拔腿就往人群这边跑。 跑回到孩子们中间,小胖子才得意地瞅了杨怀仁一眼,还不忘提醒小伙伴们,“赶紧捂耳朵,这球形炮仗响着呢!” 孩子们见他一副严肃的样子,无论男孩子还是女孩子们,也跟着他一起捂紧了耳朵,甚至侧着身子又退出去几步,好像真的会被崩到一样。 杨怀仁是大人了,自然不怕炮仗的声响,依旧站在原地,悠然自得地等着看着形状和燃放方法都非常奇特的炮仗,到底是个什么效果。 粗铁管把引线“滋滋”的声响加上了立体声效果,当“滋滋”声消失后的一瞬间,忽然“嘣”地一声巨响,那枚球形炮仗真的像是炮弹一般从粗铁管里喷了出来,直窜上了夜空之中。 接着是“咻”的一声,是炮仗快速升空划破了空气的声响,然后忽然在天空中“嘭”的一声炸裂开来,散成了几十上百瓣儿,每一瓣儿都带着火花,均匀的四散在天空里。 那场景真的像极了美丽的仙女把明亮的带着花火的花瓣儿四散在天空里,把杨家庄子的天空装点的绚烂而美丽。 杨怀仁站的近,被炮仗升空时巨大的声响震得双脚都发麻,可等他看清楚炮仗在天空爆炸后的效果,忽然恍然大悟道,“这是……礼花弹?!” 正文 第922章:王大炮(上) 孩子们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烟花,一个个的都带着开心的笑容,一边拍手一边跳跃着欢呼起来。 杨怀仁定了定神,赶忙转身对小胖子叫道,“小胖墩儿,这‘天女散花’着实绚烂,你还有没有,再来一个!” 之所以让小胖子再放一个,是杨怀仁想判断一下这个土制的简易礼花弹到底能飞多高,看看能不能改良一下,变成一种战场上可以使用的新式武器,而刚才他被震得不轻,根本没顾上计算这些。 小胖子正在享受小伙伴们羡慕和赞赏的目光,这会儿更骄傲了,又掏出两个球形炮仗来,想了想,却又塞回去一个。 再拿着第二个球形炮仗来到“炮筒”前,小胖子就有了些经验了,胆子也变大了不少,那小样儿比方才还要嚣张了几分,“看好了啊,我可要放了啊,今天可就只能放这俩。” 孩子们这回也不去看他了,而是后退散开,直接仰头看向了天空,杨怀仁也学乖了,这次站得远一些,找了不远处的一排枯树作为参照物,来计算礼花弹大致能升空多么高。 “嘣!嗖……咻……嘭!” 礼花弹再次在天空绽开了绚烂的烟花,杨怀仁刻意比对了一下,好像比刚才那一枚飞得更高了些,根据参照物粗略计算了下高度,大概能有七八丈那么高,如果是当做炮弹一样斜着发射,也许还能远一些,换算一下应该有四五十步的飞行距离。 孩子们又一次开心惊喜地蹦跳欢呼起来,杨怀仁心里其实比孩子们还高兴,他走到粗铁管旁伸手摸了摸,粗铁管已经有些温度了,不过还不算烫手。 杨怀仁更欢喜了,这根粗铁管看样子也是临时用一张生锈了旧铁皮卷的,强度应该并不高,如果换好一些的精铁或者锻刀用的精钢来制作,真的发射炮弹也许还不够,但是如果是发射类似烟花弹之类的东西,应该是足够用了。 他又去呼唤正在骄傲的小胖子,“胖墩儿,来来来,把最后一个也放了吧。” 小胖子这下不乐意了,捂着胸口道,“我就这么三个,最后一个我还留着过元宵的时候再放呢。” 杨怀仁指着他笑道,“你看你那抠门劲儿,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小胖子不情愿地走了过来,双手还是捂着怀里最后一个球形炮仗,好似生怕杨怀仁抢了去一般。 杨怀仁上去捏着他的小胖脸道,“胖墩儿,我问你几句话,你要是答得好,我就请你吃油炸糖麻花儿,怎么样?” 杨怀仁家里制作的各种零食,像鸡蛋糕啊,糖麻花啊,地瓜糖粘啊,都是庄子里孩子们最喜欢吃的,过年杨母还给庄里各家发了一些。 不过庄子里孩子们平时也吃不上这么多甜食,父母拿回家去早就被这帮小馋鬼们屠戮了个干净,小胖子一听杨怀仁问他几个问题就能再请他吃零食,自然是非常开心的。 杨怀仁问道:“这‘天女散花’,你从哪里弄来的?这根粗铁管子,又是谁做的啊?” 小胖子听罢就乐了,心说我道是东家要考考我学业,问一些多么困难的问题呢,原来就是问这个啊,那太好回答了。 他好似向其他孩子们炫耀般的拍了拍自个儿胸口,大声答道,“‘天女散花’是我爹做的,粗铁管儿是我爹让咱庄上朱铁匠帮忙做的。” 杨怀仁仰头想了想,朱铁匠他认识,就是庄子手艺最好的铁匠,制作一根粗铁管对他来说并不算是难事,便又问道,“你爹是谁?” 小胖子刚要回答,孩子们起哄似的喊道,“他爹就是咱庄子上料理肥料的王大炮!” 王大炮?杨怀仁乍一听好像不认得这个人,后来一想这人料理肥料,才想起来,前年刚来庄子上的时候,老李头听说他要弄肥料,便介绍了庄子里一个姓王的汉子来帮忙,说王家汉子是庄子里最会料理肥料的把式。 后来后山上弄菜地,也是这人负责肥料的施放事宜,不过这人不叫王大炮,而是叫王得宝,也是个胖子,看着闷墩墩的,不过干施肥的活倒是很灵巧,人也挺机灵的。 “你们说的,是王得宝吧?” 小胖子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笑了笑,“我爹大名叫王得宝,平时忙完了东家的活之后,没事也弄些做炮仗的材料,自己做些炮仗卖,咱庄上过年放的炮仗,大都就是我爹做的。 我爹平时嗓门也大,又会做炮仗,所以庄子里人就给我爹起了个诨号,叫王大炮。” “哦,原来如此”,杨怀仁故意闹道,“哎,小胖子,我看你在咱庄子里的孩子们中间,也是号人物啊,那你有没有跟你爹一样,有个什么像样的诨号?” 想胖子乐了,想了想,“我还没有,不过……我爹既然叫王大炮,那我就叫王二炮好了!” “啊?噗——” 杨怀仁笑坏了,摸着小胖子的脑袋晃了晃,“你小子果然很能耐啊,这么大点人都敢跟你爹排上位了啊,哈哈……” 小胖子一想也对,他爹人称王大炮,他自称是王二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哥俩儿呢,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杨怀仁拍了拍他的脑袋,“胖墩儿,你回家一趟,喊你爹现在就到我家去一趟,就说我请他吃饭,对了,你也跟着去拿你的奖励,记得带个篮子,鸡蛋糕糖麻花你随便挑。” 小胖子乐得嘴巴都合不上了,也顾不上拿那根粗铁管,扭头就往家跑,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还差点摔了个狗啃泥,可他完全不在乎,爬起来一身雪也不拍打,依旧欢呼着往家的方向跑远了。 其他孩子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跟着小胖子这个孩子头追了上去。 杨怀仁拿起那根粗铁管来,背着手放在身后便往回走,黑牛哥哥看着孩子们欢快跑远似乎也开心了起来,忘记了先前的烦恼。 而柯小川还在望着天空,好像有点意犹未尽,最后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了,要是能跟僧儿一起看就好了,她一定喜欢天上绽放的花火。” 杨怀仁笑道,“不可惜,你们要想看,我保证让你们看个够!” 正文 第923章:王大炮(中) 大年初一带着黑牛哥哥和小川兄弟出去一天,杨怀仁也怪不好意思的,进了家门便让他们赶紧回家,该陪老娘的陪老娘,陪未来媳妇儿的陪媳妇儿。 杨怀仁先去后宅看了看孩子,才说请了一个庄户吃饭有事情要谈,让母亲他们不必等他了。 吩咐家里厨子烧了几个小菜,杨怀仁提了一坛美酒,挑了前院的一个暖和又舒适的偏厅,就在这里等着王大炮。 天色全黑下来的时候,王大炮和胖墩儿才在一个仆子引领下走进了这间偏厅。 王大炮杨怀仁其实很熟悉了,刚开始建造蔬菜大棚那会儿,老李头就推荐了他,杨怀仁见他养地确实有一套,让他负责大棚里蔬菜施肥的事情,一直以来也很放心。 只不过,可能当着他这个主家的面前庄户们对他还是很客气,相互之间也没大大咧咧直接喊他外号,杨怀仁到了今天才知道,王大炮就是王得宝。 王大炮三十刚刚冒头的样子,人长得不算高,却生的白白胖胖的,他儿子胖墩儿可是一点都没有遗漏的遗传了他的模样。 只是大年初一被杨怀仁突然请到家里来吃饭,王大炮也搞不清是什么原因,似乎有些心情紧张,看着桌上摆着几道菜一壶酒,越想越是疑惑不解。 杨怀仁带着笑意,刚要请他坐下,不料王大炮却忽然揪住胖墩儿的耳朵骂道,“你说是不是你,放炮仗吓到小公爷,惹了公爷不高兴了?” 杨怀仁被他搞得一愣一愣的,顿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王大炮的意思,是说胖墩儿放炮仗,可能吓到杨怀仁的孩子们了,惹了他不高兴,这才让胖墩儿回家叫家长来,是要训斥一番了。 杨怀仁有点哭笑不得,庄子里孩子们在田野上放炮仗,离的近了是挺响的,可地方毕竟很空旷,那声响稍一传远点也就不那么响了,怎么会吓到远在大宅子里的小婴孩呢? 胖墩儿也没个防备,被他老爹揪得耳朵立即就红了,哭喊着否认说“不是我不是我”。 王大炮这个当爹的一听他还敢顶嘴,便一巴掌抡在胖墩儿屁股上,紧接着又一脚踹在他腿窝里,胖墩儿吃力不住,跪在了地上。 王大炮还继续训斥着,“你赶紧给公爷磕头认错,磕得不响,老子把你腿打折了!” 胖墩儿也没搞清楚老爹为什么忽然大发雷霆,吓得跪在地上“哇呀”一声大哭起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杨怀仁连插嘴的工夫都没有,见胖墩儿那个惨样,赶忙站起来冲过去,把胖墩儿拉起来抱在了身前。 这才有空跟王大炮说道,“王大哥你这是干啥啊,谁说是胖墩儿闯祸了啊?你看你,怎么能动不动就打孩子呢?看你把孩子打的。” 王大炮也有些发愣,忙辩解道,“公爷你不知道啊,这小子书不好好念,三天两头在咱庄子里给我闯祸。 年前还爬树掏鸟蛋,结果把鸟窝扔下来给咱庄孙裁缝扣脑袋上了,人家新做的衣服,摔了一身的烂鸟蛋……” “啊?” 杨怀仁看了看说得气愤的王大炮,又低头看了看还抹着泪的胖墩儿,心说看不出来啊胖墩儿,你还是个灵活的胖子呢?爬树掏鸟蛋这事我都不行,你能行? 胖墩儿哭地抽吧抽吧的,扯着嗓子争辩道,“我,我那不是,故意的!谁知道那会儿,孙裁缝,从树底下过啊?” 王大炮见他还在狡辩,便作势抬了抬巴掌,“你还敢说不是?那么大一个人从下头过,你眼瞎啊看不见?” 杨怀仁心道这一对胖子爷俩也是够逗的,忙从中劝和,“哎哎,别争了,多大点事,我相信胖墩儿不是故意的。 今天找你来,并不是因为胖墩儿惹了祸,而是有件别的事情,我要找你了解了解,和胖墩儿无关。” 王大炮听了还是有点半信半疑,说到底他是个庄户人家,性子直,一时半会还想不通东家为何大年初一要亲自,而且是单独请他来家里吃饭。 胖墩儿也随他爹,性子不拐弯,有啥说啥,在庄子里孩子们中间属于带头的,也正是因为这孩子待人实诚,大家都喜欢他们这样的性格。 杨怀仁摆摆手示意王大炮先坐下,然后抚弄了一下胖墩儿的脑袋,“胖墩,这事也不能怪你爹打你,肯定是你高兴坏了,话没说清楚,我让你回家请你爹来府上,说明了是请他过来吃饭,你说明白了不就没这误会了吗? 所以说你这顿打也就白挨了,哈哈……” 见杨怀仁笑得欢畅,王大炮似乎也觉得不管胖墩儿的事,他就是个传话的。而胖墩还是觉得有些委屈,白挨了老爹一顿揍,还没处说理去,冤得他只哼哧着不服气,可又不敢怎么样。 杨怀仁推了他一把,“行了行了,过几年也是一条大老爷们,别哼哧了,提着你的篮子跟着去厨房挑好吃的点心,能装多少装多少,知道吗?快去吧。” 胖墩儿想起好吃的来,这才抹了眼泪,忍不住笑了起来,转身恭敬的弓了身子给杨怀仁行了礼,瞥了一眼老爹,等老爹点了头,这才抱起篮子跑了出去。 杨怀仁回身坐下,示意王大炮不必客气,王大炮却叹了口气,“公爷,你看现在这孩子,都没法管了,管对了不行,管错了也不行,胖墩儿在这么顽皮下去,将来怕是庄子里的祸害,连个媳妇都找不上。” 杨怀仁端起酒壶给他斟了一杯酒,“王大哥你开玩笑呢?孩子才多大啊,爱玩爱闹是天性,就算闯点什么祸,也不打紧的,庄子里那么多事情做,他随便学一样手艺,将来也不愁吃喝。 再说了,咱庄子里的娃娃们,如今还有发愁找不到媳妇或者婆家的?这事你比我应该还清楚吧?” 王大炮也憨厚地傻呵呵笑了,“公爷说的是,公爷说的是……不知公爷这次叫小底来府上,是有何事吩咐小底做啊?” 杨怀仁举起酒杯请了一下,“这次找王大哥来府上吃酒,还真有件事要麻烦王大哥了。” 正文 第924章:王大炮(下) 杨怀仁一口一个王大哥叫着,王大炮自然知道东家就是这么个平易近人的性子,对庄子里的每个人都是如此。 可人家毕竟是东家,对下头庄户们好是人家心善有涵养,但他一个当佃户的可不能见坡就上驴,因此就没了主仆之分,他该有的谦卑还是不能落下的。 王大炮忙也端起面前酒杯来,恭敬地特意放的位置低了三分,谦虚的问道,“不管公爷何时吩咐小底,小底一定尽力而为。” “那就好,那就好。咱们先干了这杯。” 两人饮尽了杯中美酒,杨怀仁接着说道,“方才我回庄的时候,见咱庄子里的孩子们在田野里放炮仗,一时玩心大起,便凑过去陪孩子们玩了一会儿。” 他说着从桌下提起那个粗铁管来放到了桌上,“胖墩儿用这个粗铁管放了一种叫做‘天女散花’的球形的炮仗,据说是出自王大哥的手艺,不知是不是啊?” 王大炮一听是因为这事,也不多考虑别的,便很实诚的答道,“让公爷笑话了,小底这身材公爷也看见了,跟庄子里别的庄户比侍弄庄家,小底力气也不行。 所以小底就钻研给庄稼施肥的手艺,见天的琢磨着怎么样施肥能让庄稼打的粮食多一些,这才能在咱庄子里有了点小名气。 要说到做炮仗的手艺,小底是从老爹那一辈那儿学来的,很复杂的也没学会,就学了几样,就包括刚才公爷说的‘天女散花’,不过这也只是过年的时候做一些给乡里乡亲们图个热闹。” “哦?” 杨怀仁听罢觉得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原来这“天女散花”不是他个人闲暇时候无聊研究出来的,而是从父辈哪里学来的,而且还不止这一样。 想来想去,他记得早先从总把式老李头那里听过,王得宝一家本来不是庄子里的,是王得宝还是孩子的时候跟着他父母来到了庄子里做工的。 所以至于王得宝他爹以前是干啥的,庄子里也没人知道,只是听说他爹对庄子附近很熟悉,明明不像是外乡人,却说着一口外乡口音的话。 这种事本也不算是大事,庄子里来了新人家,大家也就是出于好奇,才打听谈论一下,时候长了大家熟悉了,也就没什么可谈论的了。 到王得宝这一代,从小就是在庄子里长大的,连外乡的口音也基本听不出来了。 但杨怀仁觉得这些事以前他也没有特别在意,现在想起来,好像从王得宝一家人身上,隐隐约约能联系上点别的什么事。 “那令尊以前是做什么的,老家是哪里,王大哥你可还有印象?” 王大炮也察觉到了奇怪,怎么聊着聊着聊到他老爹那一辈上去了?可他还是一五一十的答道,“不敢隐瞒公爷,小底来咱们庄上之前,是江南人氏。 不过小底小时候,记忆里家父一直就在外头做工,并不在我们母子身边,只有过年才回家三五天而已。 后来小底四五岁的时候,家父忽然回到家里,接了我们母子来到了东京城,最后在当时还是皇庄的庄子里找了个长工的活计做,就这么一直留了下来。 家父那时候做侍弄庄稼的活其实也做的不好,不过他人勤快,也吃得了苦,所以才能一直留在庄子里,不过十来年前,老爹得了一场病,就这么走了,要不然,他也能过上现今的好日子了……” 见王大炮说到这里有些触情伤怀,杨怀仁忙安慰了几句。 他结合这些事情又仔细想了想,开始有些眉目了,便问道,“王大哥制作炮仗的手艺是从伯父那里学来的,除了这个‘天女散花’,还有旁的什么新奇的炮仗吗?” “有啊,”王大炮歪着脑袋回想着,“像现在最流行的二踢脚,其实工艺不算复杂的,如果做得更复杂一些,还能一炮三响,甚至多响也行。 还有筒儿花,蒺藜弹,这些燃放的时候危险大一些,制作成本也高,所以我也不大做这东西。还有……” 说到这里,王大炮停住,摇了摇头,“还有一些更复杂的,我只听家父说起过,并没有亲自动手做过,就不敢说了。” 忽然他压低了声音,手指了指屋顶,小心翼翼地说,“做这些不能用普通的火药,要用到爆炸力更大的另一种,上面很多年前就不让做了。” 从王大炮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让杨怀仁又惊又喜,他说的上面,指向性很明显,就是说的朝廷了。 王大炮一个庄户人,能知道关于火药的这么多事,他是小时候从外地迁到这里来的,又一直在庄子里做活,哪里能知道这么多事? 想来也只有是从他老爹的口中听来的了,那么他的老爹既然知道这些,又懂得制作很多不为人知的烟花炮仗,是不是说明了他以前的身份,相对比较特殊呢? 联想到后山那个以前临时充作了内卫金菊堂堂址的秘密山洞,杨怀仁这下有点搞清楚事情的缘由了。 王大炮他爹,很可能在三十多年前朝廷的军火监还没有被废除的时候,就是在那里制作火器的一名工匠。 之后朝廷觉得火器威力太大,是一种危险的武器,怕别旁人掌握了其中的关键技术用来对付朝廷,所以才解散了军火监,遣散了里边的工匠。 那里废弃之后,当时的高太后成立内卫,才找了这么个隐秘的地方作为了金菊堂的堂址。 而这些事情,王大炮甚至都不太清楚,也许只以为他老爹是个会做炮仗的手艺人罢了。 当然杨怀仁想明白了,现在就告诉王大炮也不太合适,想到他也不过是从他老爹那里学了一些制作炮仗的手艺而已,也并不能算是个成熟有经验的火器工匠。 但是当时遣散了那么多火器工匠,三十来年过去了,这些人之中还有多少人在世也尚未可知,要想从新把军火监这样的部门秘密办起来,光一个王大炮也肯定是不可能的。 于是杨怀仁试探地又问道,“不知王大哥可否还记得,令尊的朋友里,有没有谁也是会制作这些奇特的炮仗的?” 正文 第925章:韵儿的包容 王大炮想了想,“我爹过世之前,除了咱们庄子里的人,很少和外人打交道,不过……我记得我成亲那年,还有我爹过世那年,倒是来过几个外庄的人,从年纪上算,都是我叔伯辈的人。 当时听他们跟我爹说话的语气,好像是很熟悉的,可能是以前在一起做工的同行。 但时间过去的太久了,之后也没有再联系,至于是不是像公爷猜想的那样,这几个人都跟我爹一样会做炮仗,就实在是说不准了。” 杨怀仁觉得就算是王大炮拿不准也不要紧,他爹以前如果真的是在军火监做工匠,从道理上想结识的人应该也不多,军火监解散之后还能来往的,应该算是老朋友了。 “那你还记得他们住在哪里吗?要是再见了面,可还能认得出来?” 王大炮面露难色,不过还是有点勉强的点了点头,“那时候我倒是有印象,有一个伯父住的离咱们庄子不远,其他的印象就不深了。 但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人家还在不在,我就不清楚了。现在让我描述他的样貌,还真说不好,不过要是面对面碰上了,倒是应该能认得出来。” “嗯,能认出来就好。对了,吃菜吃菜,别拘谨。” 杨怀仁又给王大炮斟了一杯酒,“王大哥啊,年后我拜托你一件事。” 王大炮听到东家有事拜托,忙又放下了刚拿起来的筷子,“公爷尽管说。” 杨怀仁笑着又请他拿起筷子来,“别客气,咱们边吃边聊。” 等王大炮从新拾起筷子来,杨怀仁才笑着继续说道,“这件事很重要,就是请你年后出门一趟,根据你记忆里的地方,去找一找当年王大伯的那些朋友。 你找到他们,我给你记一个大功,找不到,也没有关系,你尽力而为就好。” 王大炮一听此事很重要,脸色也变得认真起来,“公爷既然吩咐了,小底自然尽我所能的去办,公爷尽管放心就好了。” 杨怀仁满意的点点头,“尽力就好。对了,明儿我跟府里账房说一声,你去支上二百贯钱,作为找人的经费,毕竟才过完年,找到了人的话,多给人家准备些像样的礼物。” 王大炮心中一惊,忙摆着手推辞道,“用不了那么多钱,到时候给他们准备些咱庄上的特产,无论是蔬菜、鸡蛋,或者是美酒,这些东西就很拿得出手了,用不着使钱。” “王大哥你就不用推辞了,钱一定要带着,万一他们生活有什么困难,也好帮助一下,有备无患嘛。” …… 送走了王大炮,杨怀仁的喜悦却仍旧留在脸上,火药这东西,利用好了有大用处,王大炮,还有他爹当年的那些同行工匠们,都是这方面的手艺人。 学院里有几个廉先生的徒弟,也有一定的火药和炸药方面的知识,只不过他们懂理论,动手制作上就欠缺一些必要的手艺了。 现在有了理论,也有了实践能力,在一千年前的宋代,制作出简陋一些的火器,可以应用到战场之上,应该不算是痴人说梦。 杨怀仁去母亲那里说了会儿话,便去看看丈母娘和归鸿在家里住的习不习惯。 丈母娘曾经云游四海,她倒是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归鸿这丫头才下山不久,第一次住上这么好的房子,吃上这么好的食物,就更是感到舒适了。 特别是丈母娘见了外孙子之后,仿佛重新找回了家,还有家中那种亲情和温暖的感觉,心情看起来不错。 如果她们能留下来,也许对她们和韵儿,都是一件好事,中国人一直就很在意团圆的概念,在外面呆的久了,难免想家,想念家中的亲人。 杨怀仁就掩饰不了这一点,他最想念的,还是刚出生没多久的两个孩子,感慨当了爹的感觉,是没当爹之前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 小婴孩这么大小都特爱睡觉,这个点,孩子们早都已经睡下了,杨怀仁先去莲儿那里看了看小鱼儿,才回到了韵儿的房里。 推门进去,韵儿便微笑着上来帮他脱了外衣挂好,脸盆里的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她便双手托着布巾在一旁候着杨怀仁洗漱一下。 一切都很自然,也很温馨,杨怀仁起先是没搞明白像何之韵一个曾经快意恩仇的江湖女侠客,威风八面的山寨大当家,是如何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贤惠温顺的居家妇人的。 也许是因为成家之后一个女人的传统思想观念让她发生了如此巨大的蜕变,也许是因为她以前得到的爱太少了,乍遇上杨怀仁这个疼爱她的男人,便心甘情愿的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而有了孩子之后,则是一种女人与生俱来的母性,让她变的更美,也更温柔了,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一个模范妻子的典范。 但越是因为这样,杨怀仁就越是没法开口跟她说铁香玉的事情,可发生的事情是改变不了的,他也没法做出伤害铁香玉的不负责任的事,所以心中有些煎熬,左右为难。 何之韵似乎早看出了他的心事,伺候他洗漱,挽着他坐到了床上,便首先开口说道,“若心妹妹,还有一位铁香玉姐姐的事情,不如年后选个好日子,一起办了吧。” 杨怀仁惊得长大了嘴巴,心跳加快,喉咙里好像堵了什么东西,让他呼吸变得急促,更说不出话来。 韵儿佯嗔瞪了他一眼,随即笑了出来,抬手摸了摸杨怀仁的脸,“我家官人太俊了,也太有本事了,别人家的小娘子见了就容易把持不住,你说,该怎么办呢?” “我……” 杨怀仁刚想解释些什么,可忽然想到何之韵既然知道了铁香玉的事情,就一定是今天兰若心来家里的时候偷偷告诉她了,他再说什么,似乎都有点多余。 韵儿自然知道杨怀仁心中是有些愧疚的,便温柔的说道,“官人不必如此,妾身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香玉姐姐舍身救你,妾身也应该感激她呢,若是让她这样回去,还如何见人?那她一生的清白可就毁了。 妾身也是女人,自然知道女人的心情,咱家若是不许她过门的话,让妾身这个当妻子的,如何过意的去呢?” 正文 第926章:平淡里的美味 杨怀仁很欣慰,在古代官宦家庭里多个妻妾之间,总是有些不和的,甚至有些还闹了些挺大的丑闻让外人笑话。 可在杨家,有何之韵这样一个主妇在,看来应该不会有这样的问题。 按宋时的风俗,出嫁的女儿到正月初三才回门探亲,不过杨怀仁也没法有这样的体验,如今的两个老丈人,一个远在邕州还不知道在干吗,另一个就住在家里。 初二开始,庄户们就开始走亲访友了,每当有庄外的人进庄来探亲,见到了杨家庄子里庄户们崭新的住房和富裕的生活,总要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于是庄子里满地都是下巴,一时间煞是壮观。 冬日里难得的暖阳照得人懒洋洋的,雪也开始融化进了田地里,来年又是一个好光景。 一切都很自然和谐,庄子里也很热闹,家里今年的收成不错,鸡蛋和猪肉更不会吝惜拿出来招待亲朋,新建的一片院子里不时的传来庄户们的欢声笑语。 唯独杨怀仁在家里一个人烦躁,抬头看看太阳,觉的耀的眼慌,心里就烦躁,再低头看看院子里二丫头用积雪堆得雪人化得没了半个脑袋,觉得可惜,也要烦躁。 每次家里的小厮跑到后宅里来传话,杨怀仁都一惊一乍的,他害怕是宫里来了旨意,让他进宫去跟官家答话。 陪官家说话其实不难,难的是被官家问起出使辽国的事情来,杨怀仁无言以对,因为他想了好久,也嘀嘀咕咕念叨了好久,可总也没想出一个可行的主意来。 只是把两个孩子念叨的够烦,小鱼儿似乎体会到了父亲的心情,也开始哭闹了,杨怀仁只好抱着孩子来回的走,一边走边摇,试图哄着小鱼儿安静下来。 后来也不知怎么的,杨怀仁唱了一首后世满大街放的儿歌,什么“猫是cat狗是dog”的瞎唱了一会儿,小鱼儿果然不哭了,不过伸着小手开始拽杨怀仁的嘴唇。 那意思好像在问,“老爹啊老爹,从你嘴里冒出来的这是哪国鸟语啊?” 杨怀仁看着她挥舞的小手,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只能祈祷这孩子长大了一定要随他娘,文文静静的就挺好,可千万别跟着他姑姑二丫头学,要不然早晚是个女汉子的材料。 大官就更别说了,躺在摇篮里也不安生,总踢打腿,看那样子像是打把式,给杨怀仁吓得都抱不敢抱了,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小小孩子怎么来的那么大脚劲,一脚丫子下去能给人踹下两颗门牙来。 就这么折腾了一天,后宅里丫鬟们都看不过去了,只要一起央求着老夫人去劝劝。 杨母也没搞明白咋回事,想劝也怕劝不到点子上反而让儿子更烦,所以只好多给佛龛里的神佛多上了几炷香,祈求他们保佑儿子事事顺心,不要再烦。 杨怀仁也知道从先前那件事之后,母亲就开始信佛了,家里专门找人来盖佛龛,杨母早中晚各三次的跟神佛们念叨,似乎念叨的神佛们烦了,也只能保佑了你的家人一般。 韵儿从兰若心嘴里听来的事情不只是铁香玉这么简单,从杨怀仁这次西去一路的行踪,她就能猜到了他的想法,更猜到了今年西边,可能是要出点大事了。 不过杨怀仁还没说,她就不问,见他烦躁,就更不能问了,不过这也不代表她没有办法哄杨怀仁开心。 把孩子给丫鬟妈子们看着,何之韵拉着杨怀仁就去了后花园,说过年过得累了,让官人陪着一起泡个温泉。 不论一个男人多么理性,到这种时候也变成了感性的动物,貌美如花的媳妇儿陪着一起泡温泉,想想都觉得舒坦,哪里还顾得上原来是因为什么烦躁了? 原先盖了泡温泉的亭子早就翻新了一遍,成了个豪华的温泉浴澡堂,反正家里钱多得花不完,享受享受也无可厚非。 小两口一起泡,怎么回事涉嫌不可描述,大家自行生成画面就好了。 一番腾云驾雾之后,杨怀仁舒服地半躺在池子里,拿温热的手巾盖住了脸,韵儿便知情知趣的上来给他按摩额头。 她用的力道刚刚好,杨怀仁的压力的确减轻了不少,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庄子里的客人们都走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汩汩的水声在耳边环绕,似是唱着一首温婉的情歌。 杨怀仁抬手扯了脸上的布巾,望着玄窗外的天色微微地一笑,似乎是在嘲笑自己怎么就因为这么点事情就开始烦躁了,把家里上上下下折腾的可够呛。 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些事现在想不通,以后也会想得通的,何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扭头环视了一圈,韵儿已经穿好了衣服,就侧躺在一张躺椅上打瞌睡,杨怀仁想到她才当了娘亲,这段日子里一点也不比他轻松多少。 这时候还想着估计他的心情,她也一定累了。杨怀仁本不想吵醒她,轻手轻脚地从池子里爬出来,擦了擦身子,又缓缓地去穿衣服。 披上衣裳的时候,不知长摆蹭了哪里,只发出了“嚓”的声响,可还是把何之韵吵醒了。 她微微睁开眼,舒服地打了个哈欠,发现杨怀仁还停留在那个披衣服的动作上,便知道官人怜惜她,不想吵醒了他的小憩,才那样的小心翼翼。 只是杨怀仁当时拧着身子,举着的双手里还抓着外衣,那个样子好像是摆了个舞蹈的造型,着实有点好笑,让何之韵忍不住掩着嘴笑出了声来。 杨怀仁见她轻展笑颜,一刹那里好似看到了韵儿化身一个周身都充满了温暖的光芒的女神一般,简直美的不可方物,他也惊艳似的跟着笑了起来。 两口子之间的感情,也许谈恋爱的时候总是那么激情热烈,可成了家,特别是有了孩子之后,孩子便成了家庭生活中的重心,那种热烈的感觉总是会不知不觉间冷却下来,日子难免总是平平淡淡的。 可平淡并不代表就没有滋味,就像是简单的粗茶淡饭,如果你仔细去品味,也是有美妙的味道蕴含在其中。 正文 第927章:团结就是力量(上) 这世上的事,该来的还是会来,不管你有没有做好准备。 有趣的是宋朝过年官府里放假,也是长假七天,从腊月二十八到正月初四,仁宗时著名的能臣包大人觉得这假期太长了,随即谏言仁宗改新年小长假为五天。 到哲宗时候,七天长假的旧例才又改回来,如此想来,包大人不讨同僚喜欢,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初四这一天宫里果然来了官家的口谕,让杨怀仁入宫面圣,而且还说要通远郡公带上两位夫人和一双儿女,官家想见见。 杨怀仁心里是又愁又气,愁的是这次进宫恐怕就是说让他出使辽国的事情了,而气的是赵煦这小子一句话,他就得拖家带口的去宫里。 这不瞎折腾吗?杨怀仁心说,前两天艳阳高照的时候还好说,这不今儿天空又阴阴郁郁的跟没吃饭似的,看样子又是一场不小的雪。 孩子还小,外出颠簸这一路不知会不会颠簸出什么病来,杨怀仁心里恼,可又不敢不从,谁让人家是皇帝老儿呢? 杨府上下好一通折腾,路上吃的喝的,给赵煦准备的吃的喝的,怕孩子闹准备的各色小玩意儿,小被子小褥子尿布子一大堆,这才呼呼隆隆一大帮人出庄而去。 归鸿看着杨怀仁离去的队伍,点着头说道,“没想到姐夫还是皇帝眼前的红人,看不出来,看不出来啊。” 虞美人却叹了口气,“这,不见得就是好事啊……” 进了宫见了赵煦,赵煦倒是对杨怀仁的一双儿女很感兴趣,问了名字,竟还亲自抱了一下。 孩子嘛,天真可爱,总是会让人的心变得柔软起来,赵煦这个当皇帝的也没有例外。 唠了几句家常,赵煦便让何之韵和王夏莲带着孩子去后宫里让太后看看,只留下杨怀仁在暖阁里说话。 杨怀仁在大理的经历,早先已经派随行的录事详细写了奏折递进了宫里,赵煦现在也是对一些不详细的地方稍微问一下,杨怀仁都轻松答对。 “知义你觉得如今朝廷对西南各族各部的政策,可有何改进之处?” 杨怀仁答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句话反过来讲也是一样的,天下的土地和人民,都是陛下的领地,是陛下的子民。 既然如此,那么就不必有什么汉夷之分,不论是中原的民众,还是边地的少数民族民众,那都是陛下的子民,陛下也应该同等的对待。 如今的状况,是汉人的地方好,食物和物资都相对丰富,而边民生活之地,土地贫瘠,物资匮乏,导致他们的生活大都还处于贫穷的状态。 所以将来朝廷在民治上,政策上要对这些地方的人民有所倾斜,帮助他们脱贫致富,过上好日子。” 当时的思想里,还没有相对开放的民族融合政策,大宋境内的汉族人民和少数民族的人民基本处于分地而治的局面,俗话说就是各过各的,互不干涉。 像大小凉山地方上就是如此,兹莫就是土皇帝,在他们的领地上就是兹莫说了算,普通百姓的日子过的非常困苦。 朝廷对他们的政策,就是一种不管不问不干涉的无为而治的路子,只要他们不闹事不出乱子,该有的封号随便给,他们过的怎么样,朝廷懒得管。 赵煦也是受这种思想的影响,对于杨怀仁说出来的话,竟有些吃惊,不过他倒没有立即就否定了杨怀仁的说法,而是解释道,“不是朝廷不想管,而是因为一来朝廷没有那个人力物力,二来这些边民山民,长期一来自由自在惯了,他们生活的挺好,也不会轻易被朝廷约束。” 杨怀仁也知道想改变官家的传统观念非常难,便换了一种方式,打起了比喻。 “陛下可听过一句话,叫做团结就是力量?” 赵煦被他问懵了,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杨怀仁继续道,“那陛下觉得咱们大宋比起西夏和辽国来,最大的资源优势又是什么?” 赵煦想了一下,大宋虽然军事上相比羸弱了一些,可比起其他方面来,比那两个塞外国家资源优势可太大了。 “那可就多了,咱们大宋幅员辽阔,物产丰富,像咱们的土地,种出来的粮食是又好又多,江南的丝绸,岭南的茶叶,不胜枚举。” 杨怀仁又问道,“臣有句话,说出来怕陛下怪罪,所以臣不敢说出口。” 赵煦想也没想,“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咱们之间,不仅仅是君臣关系。” 赵煦这么说,就是对杨怀仁显示了极大的信任了,杨怀仁便反问道,“如陛下所说,大宋物产丰富,人民富足,那为什么却有一种四面楚歌,群狼环伺的感觉? 咱们大宋如果真那么富足和强大,为什么还要每年向契丹人缴纳岁币?” 赵煦被几句话问的脸色都快绿了,非常之难看。杨怀仁也不敢再说下去了,再好的朋友,也不能当着面侮辱人家祖先,更何况人家是个皇帝。 杨怀仁话锋一转,“实际上,咱们大宋的资源的确是最丰富的,正是因为有广袤的优良土地和丰富的物产,才孕育了咱们的伟大文明。 但这些上天赋予我们的资源,很多都是死的,而要利用这些资源创造财富,让国家强大,最关键的还是人。 这个人也不单单是说的人才,而是全天下的大宋子民,包括汉人,也包括其他各个少数民族的百姓们,这些人都是陛下的子民。 陛下爱民,也要做到不光爱汉族百姓,那些边地的如今生活还很困苦的少数民族百姓,也要真心爱惜他们。 做这些,并不非得需要多少人力和物力,我们要做的,就是帮助他们脱贫致富,逐渐过上好日子。 这次微臣巡访西南,便在大凉山里做出了一个试验,杨家庄子的,还有两位王爷皇庄里种植的新式蔬菜,看上去产量已经很多了,但依旧是供不应求。 特别是中原之外的地方,路途遥远,运输成本很高,那些地方上的普通百姓,根本享受不了新式蔬菜的好处……” 正文 第928章:团结就是力量(下) 赵煦明白了杨怀仁的意思,“你是说,你想让他们帮着你种菜?” 杨怀仁道,“对,就是这样。蔬菜对土地的要求不高,干旱的土地可以种土豆,山间的薄地可以种番茄。 我打算将来在大宋各地建设食材种植基地,像一些山区和边地的少数民族人民,优先找他们合作。 这样一来,各地都有新式蔬菜的产出,将来不久之后,全大宋的人都可以享受到新式蔬菜带来的好处。 百姓如果都能吃上这些新式蔬菜,对他们的身体健康有了好处,就等于咱们大宋人民的身体素质得到了提升。 而那些边地或者山区生活的贫苦百姓,还有少数民族民众,则能够通过种植蔬菜得到更多的收入,他们的生活也会渐渐富足起来。 陛下您想啊,自古以来那些造反的反贼,是因为什么造反?臣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国恨家仇,可这些也毕竟是少数,最大的原因还是百姓日子过的苦,一日两餐不继,连饭都吃不上了,他们能不反吗? 大反过来呢,如果让他们的日子过的一天比一天好,一天能吃上三顿饱饭,享受美好生活还来不及呢,谁还有心思造反呢?” 赵煦重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不错不错,爱卿此举,颇合朕心。特别是边地的百姓,他们的日子过的好了,自然会守护自己的家园,也就是会在受到外敌入侵之时,会主动帮助朝廷守卫边疆。” “嗯嗯,陛下说的太好了,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环州之战时,就是因为百姓心向朝廷,心里念着陛下的皇恩,才帮助了通远边军,也才有了后来的一场大胜。” “朕现在有点懂了,你刚才说的那个团结就是力量,就是这个意思吧?” 杨怀仁猛点了几下脑袋,“陛下圣明,举一反三,微臣敬服。” 果然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没有不愿意被拍几下才舒服的马屁股。 赵煦这个当皇上的,特别在意自己的政绩,生怕天底下百姓不认为他是一个明君,所以重新掌权这段日子以来,还真是兢兢业业,日理万机。 只不过他推崇的他爹那一套革新,如今的局面之下,并不一定能行得通,这一点杨怀仁虽然知道结果,却不敢实打实的说出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最在意的人,最在意的事,杨怀仁既然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改变这个时期的改革大潮,就算是个愣子,也不会傻到抬手去打皇帝的脸。 赵煦算计了一下,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朕很放心交给你去做,只是朝廷目前花钱的地方很多,没有多余的银子来帮你这个大计划。” 杨怀仁一听这话便明白赵煦这是耍心眼了,事情是国事,做好了归根结底那是皇帝的功劳,可赵煦忙着改革,今年还计划在西边跟西夏人大战一场,实在没有多余的钱来做这件需要很久之后才会看到效益的事情。 所以赵煦装为难,就是等着杨怀仁自己开口了。杨怀仁心道你是装聪明,我也不是真笨蛋,这件事利国利民,也是我梦想的一部分,我出钱出力可以,但可不是为了你一个皇帝的名声。 “陛下放心,微臣这两年攒了些家财,拿出来在大宋各地建设食材基地,将来微臣家里也会赚钱的,所以这事的花销,不劳朝廷费心了,臣一个人就负担的起。” 赵煦装出一副你真是个忠臣的赞许脸色来,心里想着你肯出钱就好。 “朝廷虽然拿不出多余的前来支持你,不过朕年后会跟户部知会一声,将来你到了地方上,无论是买卖土地还是用人上,都给你优惠和扶持,让你把这件事能顺利的做下去。” 杨怀仁装作感激涕零,“微臣多谢陛下。” 赵煦想起大理的事情来,又问道,“大理国的事,也太奇怪了,不过这种事咱们大宋也不好干涉,只不过,你觉得大理真的不会因此乱起来吗?” 杨怀仁知道赵煦关心的不是大理,而是大理的事会不会给大宋带来负担。 “大理国保定帝要禅位于高升泰相国,确实是他自愿的,这么做,也许是保定帝觉得这样才能对的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祖先,对得起百姓。 听起来虽然有点不好理解,不过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咱们是外人,就更管不了了。 以微臣的亲身经历看来,大理国内部还是有些诸如乌蛮王等小势力会对大理的政局稳定造成一定的影响的。 不过高升泰此人精明的很,臣相信大理国的事情他自然会处理的井井有条,几个有野心的蛮夷小部落,还不会影响到大理,也就更不会影响到大宋了。” “如此甚好。今年朝廷要对西北用兵,其他地方,万万不可以出什么乱子。” 杨怀仁听赵煦说起了此事,便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既然如此,与其让他说出口,不如自己先一步说出来。 “臣之前见过范吕两位相公了,两位相公也提起此事,忧心北方契丹会趁火打劫,便当着微臣的面上,给陛下写了分别写了一道署名奏折,说是要微臣出使辽国,设计稳住辽国。” 赵煦笑了,他最欣赏的就是杨怀仁这一点,该精明的时候精明,该装傻的时候他装得比谁都好,从来都是顺着赵煦的意思去说,去想,去做,也正因此,赵煦把他当做了一个知心的朋友,一个可信任的臣子。 “那你可想到如何拖延辽国,为西征争取时间了没?” 杨怀仁也不伪装什么,很自然的摇了摇头,“眼下还没有想到。” 赵煦也知道策划一件事,谋划一个计策,不是一天两天之内的事情,便安慰道,“无妨,如今还是正月,照往例二月初会给你旨意命你出使辽国,一路走过去也要一个月时间。 加起来还有近两个月的时间可以利用,爱卿可以慢慢合计。” “多谢陛下。” 杨怀仁一听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便稍稍松了一口气。 赵煦谈完了正事,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知义,朕在宫里发现几个有趣的东西,实在搞不懂是用来做什么的,今天特地拿出来让你瞧瞧。” 正文 第929章:秘密(上) 见赵煦唤一个贴身的内侍去寝宫里取东西,杨怀仁稍稍放松了下来,心道赵煦虽然如今已经重掌皇权,可年纪上也只有十七,说来还是个孩子。 尽管现在的他成熟了不少,言谈举止也尽量表现出成熟稳重来,可杨怀仁每次看着他那张还带着青涩的脸,才想起来赵煦还是有些孩子般的脾性的。 杨怀仁猜想大概是赵煦过年的时候得了什么宝贝,既然现在谈完了正事,便要拿出来宝贝来在杨怀仁面前显摆一番。 小公公去取东西的工夫,赵煦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知道为什么这次要你带着两位夫人和一双儿女一同进宫吗?” 杨怀仁心说不是你说想看看孩子长什么样吗,怎么又问起我来了? 他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赵煦半边脸嘴角微微上扬,“孟皇后也有了身孕了。” 杨怀仁楞了一下,随即也跟着微笑了起来,知道这是朋友间在说各自的秘密的姿势了,便站起身来道喜,“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赵煦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你也知道的,孟皇后是当初太皇太后给朕选的,朕一开始的时候,心里对她是非常拒绝的。 成亲之后,朕发现她这个人,怎么说呢,还不错,性格挺安静的,倒让朕不怎么讨厌了。” 杨怀仁嘴上说着恭喜,心里却在惋惜,记忆里孟皇后的确是个奇女子,一生经历了三立两废,她的一生,几乎经历了宋朝从强盛走向衰弱,从衰弱走到灭亡,然后从灭亡走向苟且重生的历程。 第一次被废,正是一个类似“狸猫换太子”的宫廷阴谋,杨怀仁叹息既然她已经有了身孕,那么半年多之后,就要经历她人生第一次转折了。 从眼前赵煦的表情里,杨怀仁读到的是他因为即将有了第一个孩子而开心,但他对孟皇后的态度上,虽然说不上是像最开始那样排斥和讨厌,可也是在谈不上是喜欢。 杨怀仁也没法说什么,因为目前他所知道的,都是秘密,这样的秘密说出来,有点太惊世骇俗了,说了别人也很难相信,只会把他当做一个怪物来看待。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也可以说个人的命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杨怀仁那点本事,也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至于别人的,他也只能让他们听天由命了。 小公公把东西拿来的时候,杨怀仁只抬眼看了一眼那个木匣,顿时紧张得牙都酥了,因为那个精美的木匣杨怀仁太熟悉了,里边装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被高太后蜡封了的那几枚“九天玄铁”。 内卫的存在,赵煦是早就知道的,当初杨怀仁被逼成为内卫一员,也曾暗中给赵煦提起过,赵煦当时知道他也是身不由己,所以并没有说什么。 而至于当时高太后让杨怀仁加入内卫,还成为一名堂主,让他做的具体事情,杨怀仁没有提起过,赵煦应该是不太清楚的,也许只是当做高太后只是像往常一样拉拢人才罢了。 高太后过世后,她的东西自然也就落入了赵煦的手中,除了个人的财富,高太后的秘密收藏也没有例外。 杨怀仁目前也只能强作镇定,因为他不知道赵煦到底知道多少实情,万一赵煦知道高太后搜寻这种九天玄铁的目的是什么,而杨怀仁在这个过程中又做了什么,不知道赵煦会怎么想。 我会有杀身之祸吗?杨怀仁脑子有点乱,毕竟高太后当初搜罗这些九天玄铁,为的是名正言顺的当另一个女皇帝。 但杨怀仁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他身为内卫之前做的那些事,应该可以跟赵煦说的明白,而高太后发动宫变之时,杨怀仁当时的做法也是一直站在赵煦这边,而且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的。 如果那一日不是他和杨世虎镇守城门阻止亲近高太后的禁军入城,也许眼下就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局面了。 所以杨怀仁笃定了赵煦就算知道了他曾经做过的事情,也能理解他的苦衷。 赵煦从木匣里取出了一枚硬币,伸手递向了杨怀仁,示意让他看看,认不认得这是件什么物件。 杨怀仁一时之间搞不清是赵煦真的没搞明白这是什么东西,又是拿来做什么用的,还是他什么都知道,现在做的,只不过是在试探杨怀仁。 那一刻杨怀仁的感觉,时间仿佛停了下来,空气也似乎都凝固了一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老子死了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个厨子,可我的老婆孩子呢? 如今她们就在宫里,如果她们因为这件事受到了牵连,命丧于此,那种痛苦比杀了杨怀仁还难受,孩子还那么小,还没有看清楚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如何让他们就此离去? 仅仅不久之前对赵煦的看法,杨怀仁头顶上忽然打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他真的还是那个曾经天真率直的赵煦吗? 杨怀仁还不是蠢货,自然知道生在帝王家的孩子,不管多么愚钝,应该有的心机,是一定少不了的。 在宫里这种阴谋争斗不断的环境下成长,再简单纯真的人,也难免多长几个心眼,倒不是故意抹黑了纯真的心灵,而是在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大环境里,为了能生存下去,必须要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 掩饰自己的内心,表现出人畜无害的样子,几乎是宫里皇子和后宫妃嫔们必备的也是最基本的生活技能。 赵煦虽然当皇帝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可他能在高太后的阴影下隐忍这么多年,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积聚自己的力量,拉拢所有能拉拢的能量,终有一天重新把皇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他的内心有多么强大,也就可想而知了。 世上没有谁是真正的蠢人,当一个人很轻易的把别人当做了蠢货的时候,也正是这一刻,他才是那个最蠢的蠢货。 杨怀仁也只能把那枚硬币从赵煦手里接过来,双手双臂的没一条肌肉都要强忍这不要紧张地抽搐,听起来容易,设身处地的做起来却很难…… 正文 第930章:秘密(中) 杨怀仁心知他编造的“九天玄铁”的谎言,赵煦是一定能从高太后身边的宫女或内侍口中得知的,他唯一担心的,是让赵煦知道是他编造了这个大逆不道的谎言。 什么人会拿出这些奇怪的东西来,又编造一个如此似模似样的故事呢?他又为什么编造这样的故事? 细思极恐啊,其野心之大,居心之不良,是任何一个皇帝都无法容忍的。 杨怀仁也不曾想到,当初只不过是为了骗奸商钱财的一个小小谎言,到如今竟然成了他最大的弱点,也是他最大的负累。 所以,就算是牙齿都咬碎了,也不能承认他认得这些壹元的硬币。 “陛下,这什么玩意?亮闪闪的到算是好看,外边又用蜡封起来是怎么回事?” 赵煦便把这几枚九天玄铁的故事给杨怀仁讲述了一遍,并告诉他这几件东西,是高太后的秘密遗物,当初老太婆命内卫寻遍天下搜寻此物,便是为了集齐了七块九天玄铁,好召唤神龙出来,实现她的愿望。 杨怀仁装作非常好奇,不过听完了自己胡编乱造的整个故事还是很自然地笑道,“这世上哪里来的什么神龙?根本没有人见过嘛。 再说了,就算是有,官家贵为天子,神龙也应该是上天派来守护陛下的江山社稷的,如何会凭着它一句话,就能颠覆乾坤呢?不可信,不可信啊……” 赵煦随意地听着杨怀仁讲话,期间盯着他的眼神并没有什么异样,让杨怀仁如释重负。 他心道,还好,赵煦所知道的还是有限,毕竟高太后和内卫的核心人士叶公公才知道整个事件的详情,可这二位,如今都埋进了皇陵里。 这个秘密算是保住了,可关于内卫的秘密,杨怀仁还是决定找个合适的时机说出来,万一被赵煦误会了私自圈养私兵,那可就说不清了。 赵煦若无其事地问道,“当初太皇太后成立内卫,就是为了密谋造反时,用来传递消息,关键时候弑君夺位的。 知义你曾经被老太婆招募进入内卫,可知道内卫的一些详情?” 杨怀仁不敢表现的太犹豫了让赵煦心生疑惑,便痛快地答道,“臣,知道一些。” “哦?” 赵煦面露喜色,“朕记得那一日老太婆派身边内卫出城给几营禁军传递消息,根据朕的了解,她当时大概能命令两万左右的禁军将士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冲突皇宫。 后边事情知义你也知道了,朕身边的苏公公是个双面奸细,佯作是老太婆安插在朕身边的眼线,实际上他却是朕的心腹,对老太婆只不过是假意投诚而已。 关键时刻他洞悉了老太婆的阴谋,才让朕有机会送信出去,也多亏了通远边军进京受赏,才有了你跟杨世虎将军带兵把守城门,才给了朕时间捣毁了老太婆的阴谋。 现在想起来那一日的经历,朕感觉好像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事到如今,做梦还会梦到那一日的恐惧,朕半夜里还会时常惊醒。” 杨怀仁见赵煦对他一番话真情流露,便表情严肃地拱了拱手道,“陛下洪福齐天,此乃天意如此,故陛下今后不必为那一日之事牵绊。” “嗯,”赵煦深吸一口气,“也许真是老天让朕经历这些,才让朕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天子。现在好了,朕再无羁绊,可以大展身手一番。” 杨怀仁又赶忙回一句,“此乃大宋之福,天下百姓之富。” 赵煦真诚地笑了笑,“只不过有些事朕还没有想明白,老太婆的内卫组织,应该不仅仅是存在于宫墙之内,就那二三百的阉人,还做不了什么大事。 朕猜想,除了宫闱之内的这些人,老太婆应该在宫外也招揽了一些人才,像当初你就是在无法抗拒的情况下被动成了内卫的一员的,所以这些人应该还在。” 杨怀仁越听越感到后脊梁上冒冷汗,心里算计着,若是说出他现在正在改编内卫的实情,不知道赵煦会怎么想。 赵煦话并没有停,继续说道,“你不用担心,朕知道你虽然身在内卫,但是对朕确实忠心耿耿的,而宫外那些像你一样情况的被动加入了内卫的人,朕并没有找他们算账的打算。 而是想把他们找出来,组成一个新的秘密组织,帮助朕搜罗一些朝堂上听不到的消息。” 杨怀仁心中顿时五味杂陈,是又喜又悲。 喜的是赵煦并没有追究这些人的打算,而是认为高太后招揽他们,是因为他们有才能,并且像杨怀仁想的一样,重新组织起这些人来,让他们做别的事情。 但悲的是,杨怀仁有种越来越看不懂赵煦的感觉,今天进宫跟赵煦说了这么多,让他觉得忽然之间好像不那么了解这个人了,难道身居高位的人,真的都是一个样子的? 杨怀仁把内卫改编成风神卫,是把原来近似的特务组织改编成面相外部势力,刺探情报为大宋所用的情报组织。 但赵煦的意识里,和高太后想的应该是一样的,内卫在他眼里就是特务组织,将来对他们的安排上,和高太后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风神卫如果真到了赵煦手里,怕是只不过是换了个名头而已,最终还是变成了他玩弄权术,在党争中为他搜罗或捏造证据攻击异党的工具罢了。 杨怀仁心里忽然感到一阵抽痛,那种失望之情在一瞬间里便笼罩了他,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他想叹息,想嘶吼,这个民族的最高统治者们,口口声声说要做个明君,冠冕堂皇地说要为国为民,可到了最后,他们最在意的,还是他们手中的权力。 赵煦不是看不到大宋来自外部的威胁,高太后在的时候,他也正是私下里拿这件事来暗中抨击高太后的。 可如今的掌权了,又是怎么做的呢?出兵西夏,只是为了一个皇帝的功绩,为了名声,为了在他已经闪亮夺目的金色皇冠之上,再增加一颗璀璨的宝石而已。 他,似乎已经开始越来越像一个皇帝了,也越来越像他的祖母,为了权力,他要用内卫来安内,让内讧了许久的朝堂上风暴再起。 正文 第931章:秘密(下) 杨怀仁这一刻犹豫了,原本打算坦白的想法也渐渐收了回来,反而觉得改编后的风神卫,绝对不能交到赵煦手上。 他没有时间深思熟虑,只能临时做了新的打算,准备把风神卫的秘密隐藏起来,对赵煦交代道,“之前微臣在内卫的职位,是个堂主,掌管京城附近活动的百余名内卫成员。 不是事发之后,这些人便四散而逃了,微臣抓住了一些,为了以防后患,便做主杀了,其余的流落民间,微臣前段正在四处搜寻他们的踪迹,找到了之后,也准备斩草除根。” “哦?” 赵煦似乎有些起疑,不过脸色稍微凝滞了一下,又笑道,“京城附近的内卫成员,应该都是老太婆的心腹,杀了也不可惜,你做的不错。 不过,朕好像听说,在大宋各地,应该还有一些流落的内卫,他们原本负责打探各地官员的情况,这些人应该只是畏惧老太婆的势力,才与她虚与委蛇,这些人,还是可以利用一下的。” 赵煦说完,便去看杨怀仁的表情,杨怀仁早料到了他有此一问,早就做好了准备,他面不改色,“陛下说的不错,微臣虽然不曾见过这些人,但是也从别人嘴里听说过他们的存在。 这些人大致是些当年老太婆和叶公公从江湖中拉拢的一些闲散人士,老太婆出钱,他们负责打探消息,如果陛下也这么做,相信他们不会跟钱过不去。” 赵煦凝眉想了一下,杨怀仁说的的确合情合理,高太后长居宫中,应该没有和宫外这些人有什么交集,唯一能让他们加入内卫为老太婆办事的原因,也只有钱。 “钱不是问题,你只管派人去找,尽量多找一些人来,然后由你负责,成立一个类似内卫的组织,帮朕搜集地方民情,核实官员的政绩是否属实,还有搜集各种消息啊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 杨怀仁答道,“微臣遵旨。只是有一点,这些人以前都是内卫里的暗哨,隐藏的很深,要召集的话,可能并不容易,一时半会儿也不能立即就全部找到,需要一点时间。” 赵煦点点头,“时间也不是问题,你尽管派人去做好了,对了,你不是要派人去各地建设食材基地吗? 既然派人去地方上,顺便让他们把这件事办了就好,朕也不急于一时,一年之内能办好,你就又为朕离了一件大功。” “微臣遵旨。” 嘴上这么说,杨怀仁心里却很不痛快,普及新式蔬菜,这才是关乎民生的大事,说到这件事你就说朝廷没钱,而帮你成立一个特务组织了,你又有钱了,这是一个好皇帝能做出来的事? 杨怀仁越来越失望,赵煦是真的改变不了了,也许是他这一生的经历造就了他如今的性格,没有权力的时候,他尝够了被朝臣无视,被高太后压抑着的苦闷。 终于有一天大权在握了,他最在意的,不是曾经的梦想,而是想方设法把如今的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赵煦似乎有些走神,竟兀自望着厅中火盆里的徐徐火焰发了一会儿呆。 杨怀仁偷偷望着他,看到的是一个曾经满怀梦想的少年,变成了一个为了权力为痴迷的皇帝。 也许不能怪赵煦,生在帝王家,不是他能选择的。该怪的,是宫廷里权力的浑浊漩涡,人一旦陷进去了,就再也走不出来了。 唯一让杨怀仁好怀有希望的,是赵煦目前还把他当做了朋友,还信任他,这就给了杨怀仁时间,去做更多正确的事情,去改变北宋的命运,不至于几十年后真的发生那场惨事。 出宫的时候,恰巧碰上了赵佶拜见完了当今的太后也太妃,也正准备出宫。 经历了今天的一切,杨怀仁再看这个还只有十二岁的孩子,便不知该不该还对他抱有希望了。 从某种程度上说,赵佶和赵煦的性格挺像,表面天真,实际上很有心机,这一点已经从他懂得尊重如今并没有掌权的向太后便可见一斑。 而且杨怀仁看来,赵煦在高太后羽翼下的隐忍,是明着的,还比不了赵佶的这种暗地里的隐忍,他更懂得,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需要做足了充足的准别,不放过任何一个对将来会产生影响的人。 也许,这就是生在帝王家的特有的性格吧。 赵佶见了杨怀仁似乎很高兴,也看了看杨怀仁的一双儿女,便立即把腰间一对玉佩解下来送给两个孩子作为见面礼。 杨怀仁推让几下,最后才收下。赵佶从杨怀仁的脸色上,便明白了杨怀仁被皇兄找进宫来,是为的什么。 可他如今所居的位置,并不适合打探这些,所以他表现的很淡泊,一个字都不去过问,只说跟杨怀仁热络地说些过年的趣事。 既然赵佶不问,杨怀仁也不会自己开口去说,也只是跟赵佶说着今年蔬菜的种植和销售计划。 言辞里大家很亲近,可杨怀仁心里已经越来越明白,他和赵煦,还有赵佶,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私下里如果不谈正事,只是闲话打屁,或者做生意的话,或许还可以做朋友。但真正涉及到国事政事,他们都有各自的利益和打算了。 可杨怀仁和赵佶在宫门口分手的时候,看着赵佶的车驾渐渐驶去,又回头从宫门洞里看到宏伟巍峨的大庆殿,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从这一刻起,似乎已经失去了两位朋友。或许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除了缘分之外,真的需要性格相投。 杨怀仁原本就是个普通人,如果不是这次想不到的意外,也许一辈子根本没机会接触到这种层次的人,就更不用说交朋友了。 原本杨怀仁是曾经因为跟皇帝交了朋友而沾沾喜喜心中暗爽的,可现在想来,这不过是他天真的一厢情愿罢了。 三个人各自背负着自己的秘密,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渐行渐远。 而像黑牛哥哥,天霸弟弟等这些普通人,才是跟他真正能投缘的人,能吃在一起,玩在一起,更是能够并肩战斗,同生共死的人。 正文 第932章:向太后 回家的路上,大官和小鱼儿躺在母亲的怀里睡的都挺香,也许今天进宫被太多人当做了宝贝逗来逗去的,他们真的累了。 杨怀仁看着熟睡中的孩子,心情才平静了许多,问起她们去见向太后的事情,韵儿简单说了说大概的经过,却没说后宫里任何人提起过孟皇后已经有了身孕的事情。 杨怀仁知道这个时代女人怀孕,包括家人在内,一般头三个月是不会到处乱说的,好像说出来要吓到了肚子里的孩子,会把他吓跑了一般。 这种传统的习俗听起来很可笑,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特别是大户人家里,就越是在意这样的传统,所以向太后那里不说,就是忌讳这一点。 杨怀仁想到的,却是宫里的孩子,说命好也是却是命好,说命薄也是命薄。 宫里每十个女人怀孕,也不一定能有两三个能顺利把孩子生出来,就算能把孩子生出来,也不一定就能让孩子平安长大,即便能平安长大的,能让这些女人母以子贵的,那就更少了。 所以像赵煦这样能出世,又能当上皇帝的孩子,都是命硬的人。 老人们长对自家的孩子们讲,离命硬的人远着点,杨怀仁就是时常听母亲说起这句话,以前觉得这都是封建迷信,可现在,他开始信了。 赵煦就是个命硬的,尽管杨怀仁觉得他的命其实也挺硬,不过权衡来权衡去,他的命再硬,也总要比人家当了皇帝的命软乎点的,所以还是决定离赵煦远一些好了。 范吕二位相公说的要他入朝堂,杨怀仁是绝对不肯的,因为如今朝堂上那一个个生龙活虎的大佬们,也都是命硬的,都是心眼比蜜蜂窝都多的,上去跟他们拼个啥劲? 再说如今的朝堂,位高权重的都一个德行,像章惇这样的,忠臣倒是忠臣,可性情暴戾着呢,三言两语不合,就要把你编排到穷山恶水的地方去。 而他身边的几个副手,诸如刑恕蔡卞之流,也都是硬气货色,说句话要是掉地上能把地板砸个大窟窿,早没有了范吕为相时期的温和气象。 杨怀仁真上了朝堂,那是自寻死路,见天的也只能琢磨赵煦是如何把这几个硬货凑到一起的,不知要少活多少天。 所以说珍爱生命,远离朝堂。照这么说来,出使辽国,对杨怀仁来说倒不见得就一定是件坏事了。 韵儿见杨怀仁刚上车的时候神色黯淡,只以为是皇帝又派了什么难为他的差事做,便没有多问,扭头再去看,见莲儿似乎有话想说却又欲言又止,便问道,“莲儿你怎么了,有什么话对官人说吗?” 杨怀仁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来也发现了莲儿的神色似乎有些踟蹰,便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微笑,“是不舒服了吗?还是因为进宫太紧张了,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莲儿为难地挤出一丝笑意,“妾身没事,只是……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韵儿是个直性子,佯嗔在莲儿屁股上拍了一把,“你真是急死个人了,有什么话说就好了,这里又没外人!” 莲儿这才微微低着头,抬着眼小心地望着杨怀仁说道,“方才在向太后那里,太后不是在打叶子牌吗?” “对啊,宫里的女人走不出皇宫,平日里无聊着呢,玩叶子牌打发些时间正常不过,这又怎么了?”韵儿不知所以的插话道。 莲儿接着说,“中间向太后说了一句话,不知姐姐还记得不,她说高太后在的时候,有一副玉做的叶子牌,叫做……麻将,后宫里人都喜欢着呢,还是咱家官人以前送给高太后的。” 韵儿皱了皱眉,还是没明白莲儿提起此事来,是为了什么,更想不通向太后这句听起来无关紧要的闲话,她又为什么如此难以启齿。 杨怀仁捏了捏鼻子,稍微想了一下,立即便懂了。 何之韵不在意这些,是因为她的过往经历和正常人不同,江湖人大都直来直去,喜欢玩阴谋算计的,毕竟是少数,原来在山寨里她一个人说了算,所以没有必要,也很少会去揣摩别人话中的含义。 莲儿从小就扛起了家庭的责任,又曾经开过汤饼小店,接触的社会上的人多,后来看管杨府外头的生意做起了“大总管”,和人的交往上,她是比韵儿富有经验的。 她自然懂得向太后这句看似寻常的话,其实是说给她们两位杨夫人听的。 莲儿不想说,却又不能不对杨怀仁说,也是有原因的,是不想让这种事影响了官人的心情。 杨怀仁觉得他能有这么两个性情不同,却可以互补的两个老婆,是他的福气。 杨怀仁看着两个老婆淡淡的一笑,“莲儿你不用担心,回家你吩咐人去买点好的玉料子,再给向太后打一副麻将牌,找人送到宫里去就是了。 你更不用担心别人说咱家溜须拍马,一来你官人我本来就脸皮厚,根本就不怕旁人嚼舌头; 二来咱们做人做事,只要是对家里有利的,放心去做就好了,特别是后宫里的人,更不能得罪,不如多做几套,后宫里的太后太妃们人人有份,咱们也好一次就把事情办的省心。 三来大家都知道我杨怀仁是个出了名的大愣子,就算我或者你们有什么做不好的,人家顶多背后骂我几句不通情理的话,也不敢真把我怎么样。” 何之韵还是没太明白,莲儿见杨怀仁肯定了她的意思,不忍让韵儿姐姐一直蒙在鼓里,便凑过去,趴在她耳朵边悄悄给她解释。 韵儿边听边点头,神色一会儿紧张一会儿又掩嘴偷笑,最后摇了摇头,“唉,得亏妾身还是出生在……呵呵,竟然没明白向太后这话里的意思,今天幸亏有莲儿在,要不然我得罪了向太后,还不知道是怎么得罪的。” 杨怀仁否定道,“你也不用自责,这种事做好了也是给别人撑门面,做不好咱们也无愧于心,人啊,还是简单点好,所以咱家以后尽量少跟后宫里的人打交道。” 正文 第933章:大买卖(上) 正月十一,汉中的天很好,和煦的阳光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好似有一种春天来了的感觉。 铁香玉已经把事情向龙门镖局的镖师们交代了差不多,就等着杨怀仁上门来接她。 对于龙门镖局上上下下来说,是绝对舍不得这位总镖头就这么嫁做人妇的,可铁香玉终究是个女人,如今已经二十有四了,在这个年代早就是老姑娘了,难道真的让她一辈子留在龙门镖局终生不嫁吗? 李坤副总镖头是镖局里的老人了,他是最能理解铁香玉的,看着她从小长大,几乎就等于她半个父亲一般。 铁香玉是个什么样的脾气,同样是他最了解不过,在他看来,以总镖头的脾性,若不是真遇到了一个她认为值得托付终生的人,也不会就这么执意要出嫁。 嫁妆自然是要准备不少的,毕竟龙门镖局的江湖地位摆在那里,总镖头要出嫁,总不能太寒碜了,让江湖中人看了笑话。 铁香玉没有考虑那么多,和别的女人不同,她要嫁给杨怀仁,从来就没有在意过婚礼要多么隆重,还非要搞得江湖上人尽皆知不可,简简单单拜个堂,她就知足了。 她能这么想,除了她向来行事低调不爱出风头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李坤虽说是要给她置办一套像样的嫁妆,可龙门镖局的账面上,却实在是捉襟见肘,拿不出这份子钱来。 最近几年龙门镖局的买卖做的一般,可镖局里跟着她吃饭的嘴却越来越多,虽然还不至于入不敷出,可经营的也是举步维艰。 可以说,账面上几乎是进多少出多少,给镖师开了工钱,勉强还能维持镖局的运作之外,根本也没有什么盈余,一直以来,都是铁香玉在勉强维持而已。 铁香玉这个当总镖头的可以不在乎,可李坤等上上下下的镖师们,可不是这么想的,江湖嘛,都知道佛正一炷香,人争一口气的道理,若果总镖头出嫁都不能搞得有声有色,那龙门镖局,可就真的算是没落了。 新年前后,算是镖局这个行当生意最好的一段日子,年尾的时候,在外奔波了一年的买卖人会把这一年来赚取的钱财托付镖局运回老家; 而年后,打算出门跑生意的,则会预先把买货的资金先托付镖局运送到做生意的地方,或者直接是委托镖局押运贵重的货物。 年前铁香玉还没回来的时候,龙门镖局便在李坤的主持下,接了几单大买卖,好不容易赚了一笔钱,能给忙碌了一年的镖师们发放了年底的红利。 而年后要面临着总镖头出嫁,李坤便算计着多为镖局接一些走镖的活,好给铁香玉置办上一些像样的嫁妆。 铁香玉知道李副总镖头是为了她好,为了将来她嫁到婆家之后能体体面面,不至于被婆家人说什么闲话。 可这样一来,镖师们就没法过好年了,别人家都沉浸在新年的喜庆气氛里,而龙门镖局,过年却一直忙碌着,让铁香玉心里非常过意不去。 柴致祖那笔银子,恐怕是要不到了,铁香玉越想越是觉得她作为总镖头,此事因为她的原因而给镖局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让她对龙门镖局心怀愧疚。 于是她心里盘算着,等她过门之后,也不能忘了龙门镖局这个娘家,期盼着将来真的能像杨怀仁说的一样,能有办法让龙门镖局重振雄风。 这十来天里,铁香玉便是在这种复杂的心情相互交织下过来的,又忙碌又挂念,又期盼又愧疚,显得很憔悴,整个人好似都要瘦了一圈。 李坤见她日渐消瘦,心疼得紧,只得在一旁时不时的安慰她,“别看新姑爷长得好像是个文绉绉的穷酸读书人,可以我多年观察人的经验来看,他骨子里其实是个能人。 从他第一次踏进咱们龙门镖局的大门来就是来砸场子的来看,我就知道这小子有胆气,后来的比试过程你也看到了,他聪明的很,比一般人的聪明还不同,是有大才的那种。 听说新姑爷做买卖有一套,咱镖局如今的状况呢,是外人看着风光,其实一直都是总镖头你在坚强的维持。 俺们这些镖师们,都是些练武的把式,真说到做生意,还都不是个材料,将来咱们还得指着新姑爷给咱们出出主意呢。” 铁香玉知道李坤只是说些暖心的话来安慰她,可她还是越来越担心,自己就这么嫁出去,龙门镖局要怎么办呢? 这就是做女人难的地方了,一方面想有自己独立的事业,另一方面又想找个好婆家好男人,比起男人来,也许女人才更难以取舍,也有了更多的牵挂。 见铁香玉还是满面愁容,李坤笑道,“总镖头你不用担心,如今官府的官银不用镖局了,可陆大人并没有忘了咱们,他老丈人家里的买卖,不都是交给了咱们做么?” 这个铁香玉是知道的,兴元府最大的官员陆永年,自知凭着他的关系和资历,想进京为官进入朝堂是没有多少机会了,便开始琢磨着为自己将来老了之后做打算,如何能在任上的时候,赚一笔大钱。 他十分爱惜自己的名声,为官这么多年,虽然谈不上多么清廉,但也没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里,小打小闹赚些外快是有的,但真正说是贪污受贿以权谋私,也还谈不上。 所以直接以他的身份出面做生意,或者索要贿赂,他还做不出来,于是他想了另外的主意,最近几年和他老丈人合伙做了点买卖。 他老丈人负责出钱出力,他负责为他们的买卖提供各种便利和人际关系方面的资源,这里两年来倒算是把买卖做的蒸蒸日上。 李坤所说的大买卖,便是陆永年的老丈年前从蜀地进了价值两万贯的大批蜀锦,打算年后运到京城里去贩卖,怕自己运送一路上有人惦记,便委托龙门镖局出了七八十名硬手的镖师押运。 镖行里的规矩,以押送货物的价值和预期利润按照一定比例抽取镖银,单单这笔买卖,龙门镖局就能赚取大约一千多小两千贯钱。 正文 第934章:大买卖(下) 李坤正是因为有了这笔大买卖拖着底,才敢这么底气十足的说出来,好让总镖头安心。 等货送到了京城,龙门镖局收了押镖的镖资,便可以用这些钱来给铁香玉置办起一套体面的嫁妆来。 铁香玉早知道李副总镖头的想法,有心推辞道,“李叔你真不用这样,这些钱,够咱们龙门镖局维持基本花销大半年的了,我出嫁的嫁妆,真不用如此破费,随便置办一些简单的就好。” 反倒是李坤一副心安理得样子,对着铁香玉笑盈盈地摆了摆手,“总镖头,俺们都知道你是为了镖局好,可咱们龙门镖局,丢了什么也不能丢了百年的名声。 总镖头出嫁,嫁妆是一定要置办的,而且要置办的体面,让总镖头很威风的嫁到杨家去,绝对不能让外人看了咱们的笑话,更不能让总镖头未来婆家人小瞧了咱们龙门镖局。 所以啊,你就不用为这事操心了,令尊是我李坤的恩人,我这个年纪,也就腆着脸装一回长辈,你就听我安排吧,呵呵。” 李坤是长辈,铁香玉这个总镖头也不好再反对了,也只能笑笑表示感谢。 正在这时,一个年轻的镖师忽然推门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捂着胸口结结巴巴地大喊着,“不,不,不好了,出,出,出大事了!” 铁香玉现在最受不得惊吓,听小镖师这么大喊着出事了,忍不住眉头一皱,心头一紧,忙问道,“出什么事了?你慢点,说清楚了!” 李坤可没有她那么好脾气,指着小镖师大骂道,“你瞎喊的什么?!平时怎么教你们的,嗯?咱们做镖师的,讲究的就是遇事冷静,你看你,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小镖师被他凶的一愣一愣的,好不容易回了回神,才苦着脸尽量平静了自己的语气,“总镖头,真,真的出事了,咱们镖局派去给陆大人的老丈押送蜀锦的镖师们,已经,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 铁香玉几乎和李坤同时惊讶地失了声,他们心里清楚,也许真的出大事了,而且是一件事关龙门镖局生死的大事! 这笔为陆永年的老丈押送蜀锦的大买卖,龙门镖局上下都非常严肃认真的对待,还专门研究了路线,每一天走多少路,夜里要在哪里留宿,每一夜多少人值守多少人休息,都做了详细的规划。 还有,一路上走到哪里该拜佛烧香,该拜山头讲交情送礼物的,也全部研究了个透彻,能利用的关系也都利用起来,跟一些沿路的江湖帮派都打过了招呼。 镖局里也是精挑细选的八十名又经验的镖师前往押运,出门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嘱咐他们一路小心,就是要保证让这门大买卖能做到万无一失。 算起来这一趟镖从汉中兴元府出发,就算是一路平安,把东西顺利押送到京城差不多需要二十天时间,镖师们回来汉中要十天左右,加一起起码要一个月的工夫。 可他们从初六出城,今天刚刚十一,这才五天的工夫,镖师们怎么就回来了? 铁香玉和李坤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他们心里清楚,镖师们提前回来,意味着什么,这趟镖,很大可能是被人劫了。 而按照镖行里的规矩,镖局接了镖,所收的押镖费用是按照东西的价值算的,货物越是量大,越是值钱,路途越是遥远,风险越大,他们所收的镖银也越是丰厚。 但同样也意味着,如果镖局押送的路上出了意外,像货物出现了损坏,镖局都要照价赔偿,如果走丢了镖,那就要全赔! 陆永年的丈人委托龙门镖局押送的,可是价值超过两万贯的蜀锦,这要半路遇劫丢了镖,龙门镖局可赔不起了。 要放在十多年前,当年龙门镖局最风光的时候,两万贯钱还真不算是个大数目,就算是要照单全赔,也是可以轻松拿的出来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龙门镖局总没有了当年的风光,汉中总局不光要养着自家几百个镖师,还要时不时的接济几个生意更加惨淡的分局,以维持他们的生存。 那点老辈人祖祖辈辈舍了命积攒下来的家产,早就差不多已经在最近的短短几年里垫补了进去。 现在要让龙门镖局赔偿陆大人的老丈两万多贯钱的损失,他们是真的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了。 铁香玉想到这里,一时间里有点难以接受,肠胃里忽然翻滚起来,顿时觉得一阵想呕吐的感觉。 可这时候她这个当总镖头的,可不能先自乱了阵脚,所以她强忍这腹中翻腾,压住心里慌张追问道,“那……那些镖师们,有人受伤吗?” 李坤也知道现在也没办法去考虑货物了,龙门镖局精挑细选的八十名镖师都保不住的货物,对方肯定不是普通人。 所以他也强忍着心中怒气,对那个报信的小镖师问道,“是啊,咱们的镖师怎么样?可有人受了重伤?” 小镖师脸色很为难,抬手指了指门外,“他们……他们倒没人受伤……全……全都在外边跪着呢……” “什么?!” 铁香玉和李坤同时惊道,“丢了镖却没人受伤?!” 两人疑惑地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法相信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的手下镖师他们了解,都是骨头比铁硬的汉中汉子,以往遇上了劫镖的,自然是先趟路子数关系,做足了礼数。 若是人家不认龙门镖局的招牌不给面子,镖师们才会亮片子摆架势护镖。 可这时龙门镖局里最优秀的,通过精挑细选挑拣出来的八十名有经验的镖师啊,江湖上能劫得了这么多高手保护的镖物的人,已经很难想象了,更让人无法想象的是,这些镖师并没有人受伤,想来应该是中了什么奸计。 照这么说来,这次劫镖的人就更不简单了,肯定不是占山为王的那种普通的贼寇,而更像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而且是早就盯上了龙门镖局的这趟镖。 兰若心越想越心惊,是谁盯上了龙门镖局,要跟他们过不去呢? 正文 第935章:离奇失镖 铁香玉和李坤走出中堂,院子里果然在跪了一地的镖师,这趟镖的总负责人郑镖头更是学了廉颇负荆请罪,把一条带刺的铁鞭绑在了背上,铁刺很尖锐,早就把他背上扎出了血来。 见两位总镖头走出来,郑镖头上前深深跪拜了一下,然后抱拳说道,“失了这趟镖,属下难辞其咎,我郑剑锋愿以死向两位总镖头,向龙门镖局上上下下谢罪!” 说罢便掏出一柄匕首,毫不犹豫地向自己脖子上抹去。 铁香玉轻功好,手也快,见状立即向前翻腾了起来,在郑镖头手上匕首刃尖划向了喉头那一刻,拉了他手臂一把,然后依照小擒拿把他拿匕首的手翻了过来,另一只手一手把匕首夺下。 “郑镖头你这是做什么?!”铁香玉怒斥道。 李坤本要对这些镖师们大发雷霆的,见郑镖头已经懊悔不已准备以死谢罪,这才长叹了一口气,“郑镖头,你觉得你就这么死了有用吗?你死了,你的老婆孩子将来怎么办?他们还能抬起头来做人吗?” 铁香玉也帮腔道,“对啊,你就这么自残而死,将来嫂子和侄子他们怎么办?” 接着她尽量放缓了自己的语气,“咱们干镖行的,谁又没遇到过失了镖的时候呢?若是失了镖就的以死谢罪,那咱们龙门镖局也传不到现在了。” “可是……” 郑镖头愧疚万分,“可是这趟镖,失的窝囊啊……” 李坤怒问道,“你说清楚了,究竟怎么回事,咱们龙门镖局在江湖上名声远播,还是有些面子的,是谁这么不长眼,敢劫了咱们的镖?” 郑镖头一个大高个子壮汉,虽然只是年近三十,可一脸的沧桑印证了他在镖行里的十多年艰辛历练。 可在李副总镖头问完的那一刻,他忽然间羞愧的说不出话来,两行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李坤怒其不争似的骂道,“你倒是说啊,流的哪门子马尿!” 郑镖头身后的一个姓胡的镖头实在憋不住了,开口说道,“郑镖头说这趟镖窝囊,叫我说,不光是窝囊了,而是丢人丢到七舅姥爷家去了,因为,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是谁劫的镖……” “什么?!” 铁香玉和李坤听罢好似旱天放大雷,被雷劈了个外酥里嫩,身子仿佛一瞬间里失了力气,晃晃悠悠差点跌倒在地。 这世上还有这等事?丢了这么一大批货,还能不知道是谁劫走的? 李坤又恨又气,眉头皱成了个倒八字,指着护镖头问道,“那你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胡镖头看了看掩面而泣的郑镖头,闭上眼懊恼地叹了一口气,开始讲述他们丢了镖的经过。 “从初六我们出城,因为货多,走的是明镖,镖物上都是插了咱们龙门镖局的幡子的。 前两天走的都是大道,过城固,经洋州,直到前天过真符,都是风平浪静的,一路上江湖人士也给面子,小盗小贼也不敢惹咱们龙门镖局。 直到前天夜里,镖队走到了子午谷口。这次押镖进京没走佛坪道而是走子午谷,也是事先计划好的,因为子午谷年后的日子人少,但凡有什么可疑的人很容易被咱们发现,所以虽然路窄,可走起来更安全。” 李坤也知道走子午谷这种稍微偏僻一点的道路,确实是事先他制定的路线,比起佛坪道,子午谷路途上相对近一些,只不过路窄相对难走点而已。 按李坤的经验,平时要是押镖是不走这种偏僻的道路的,一旦天气不好,就容易耽误了行程。 但是这次货物太多,年后佛坪道繁忙,人多眼杂,所以才选择走人少的子午谷。 他急切地问道,“难道是在子午谷失了镖?那不可能啊,子午谷这季节空荡荡的,两边上山又没有树木,也藏不了人啊……” 胡镖头惴惴不安地说道,“那个……不是在子午谷失了镖,而是,而是……还没进谷呢,就……唉…… 前天晚上,镖队在子午谷南谷口歇脚,打算明日天明就进谷,预计用五天时间出谷,七天内就可以到蓝田。 可是这天夜里,不知为何大家都昏昏欲睡,连值哨的镖师也没能挺住,到半夜有镖师起夜,才发现那几十大车蜀锦,全都不见了!” 铁香玉和李坤大吃一惊,同时看向了对方,异口同声讶道,“是被人下了迷药?!” 羞愧难当的郑镖头这时开口道,“正是这样,不然咱们那么多人,不会失了镖,连是谁劫走的都不知道。 两位总镖头,您也都知道,子午谷谷口地势空旷,没有店家客栈,刚过完年连个茶摊都没有,咱们镖师的规矩也都是自带干粮,从来不会生人那里买吃喝。 所以那天夜里,为什么所有的镖师都昏昏欲睡跟中了迷药一般,属下想来想去也没有想明白。” 郑镖头说完,胡镖头也跟着一个劲的点头。 铁香玉和李坤觉得这件事也太奇怪了,龙门镖局此次押镖已经做到了谨小慎微,事先计划好路线,精挑细选的镖师,几乎每一件事都做到了最好了,却还是以这种让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失了镖。 如今是不光郑镖头和胡镖头他们这些亲自送镖的想不明白了,连铁香玉这位总镖头和走镖三十余年的李坤也一时搞不懂了。 从镖师们前天夜里的表现来说,那绝对是了被人下了迷药了,不然不会集体睡的那么死,几十大车的货物被人运走,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中了迷药这一年简直是毋庸置疑。 可他们又是如何中了迷药的?这一点便很难解释了。 镖行里规矩,不住生店,不买生人的饮食,而且这一趟镖师们是自带干粮,选择走子午谷,也是因为年后这条路几乎没有多少人走,已经最大程度上避免来来自外界的扰乱。 但是那价值两万多贯的蜀锦,确实已经被人劫走了,镖师们回来,就是因为连劫镖的人一点的踪迹都没寻见,这才急急的回来负荆请罪。 铁香玉心头一紧,腹中又开始翻滚起来,极大的压力之下终于忍不住,转身弯下腰去,猛吐了起来…… 正文 第936章:债主上门 龙门镖局里大家正在发愁的发愁,想不通的想不通的时候,门外来人了。 一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在仆人的簇拥下走进了院子,他脸上明显带着怒气,见镖局的院子里跪了一地的镖师,毫不奇怪地扫视了一圈,冷“哼”了一声,这才来到铁香玉和李坤面前。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陆永年的岳父鲍有德,别看他年纪上和陆永年差不多少,人家把女儿嫁给陆大人做小妾,可就是陆大人的岳父大人。 鲍有德当着众人的面,开口就骂,“你们龙门镖局怎么回事?不是说关中第一大镖局,号称大宋四大镖局之首吗?全他女马的是狗屁! 怎么老夫把货交给你们才几天工夫,就被歹人给劫走了呢?今天你们龙门镖局无论如何也得给老夫一个交代!” 不用想,这是人家找上门来了。铁香玉还在一边难受的想吐,李坤只好站出来赔礼道,“鲍大官人莫急,这事我们龙门镖局还在调查中,等调查清楚了,找到了劫镖的人,一定会把您老的货物给您找回来的。” “找回来?放屁!” 鲍有德仗着他女婿是陆永年,对龙门镖局的副总镖头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我家跟着去送货的人回来都说了,你们的镖师,还说是派出的什么最好的镖师,结果睡一觉的工夫我那些蜀锦就全不见了,连是谁劫走的都不知道,还调查? 调查个屁!叫我看,你们龙门镖局的镖师们都是他女马的狗屁!” 被人家指着鼻子喝骂,任何一个镖局里的人心中都又气愤又不服气,可事实确实是他们走丢了镖,想还一句嘴的胆气都没有了,只能咬着牙低着头硬听着。 李坤知道这一定是人家鲍有德家里的派去跟镖的管事、家仆还有马夫什么的,出了事之后第一时间就回家告诉了主子,这才有了鲍有德上门大骂的一幕。 可他又能说什么,做什么呢?人家的东西已经弄丢了,人家骂也有人家的理由,为今之计,只能是先求人家尽量能拖延几日,给龙门镖局几天时间去查找到底是谁劫了这趟镖。 李坤刚要开口,鲍有德一脸嫌弃的摆了摆手,“你也别啰嗦些别的了,货是你们龙门镖局负责押运的,现在丢了,说什么都是废话,还有个屁用? 就算让你们查出来是谁劫了镖,等你们这帮废物把东西找回来,把老夫家的买卖也给耽误了,这年头这世道,做什么生意都讲究先人一步。 老夫知道年后天开始转暖,往京城里贩卖锦缎赚钱,别的经商之人自然也懂的,谁也不是傻子,等你们把老夫的货找回来再送到京城,赚钱的最佳时机就错过了。 到时候别人赚了钱,老夫的货就只能贱卖了,这损失,你们能负责的起吗?” 李坤不懂做生意,可奇货可居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卖什么东西都讲究商机,商机到了就能赚最大的钱,就像喝稀饭,先到的就能吃那份最稠糊的,晚人一步的只能跟在后边喝清汤了。 “鲍大官人你放心,我们龙门镖局一定会负责的,若是找不回来,也一定会按照镖行里的规矩赔付您的货物的货款。” “赔?你们怎么赔?拿你们龙门镖局的这破院子赔吗?它能值两万贯钱吗?你可别说你们龙门镖局的招牌,在老夫眼里它就是个屁!” “你!” 铁香玉实在听不下去了,捂着肚子站直了身子,“龙门镖局确实是没把鲍大官人的货物安全押送到京城,半路上遇了劫,是谁都不愿意遇到的事。 说起来,这得怪我们龙门镖局的镖师们护镖不利,你要打要骂,我们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任由你发泄出来。 可你绝对不能侮辱我们龙门镖局的金字招牌!我们这一辈无能,我们会自我检讨,可轮不到你来侮辱我们的前辈和祖宗!” 鲍有德见铁香玉一个小娘子急眼了,也感觉似乎他刚才气急之下话说的有点过了,便装作这话他没说过一般,想起来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把他的损失从龙门镖局讨要回来,又扯开了话题。 “行行行,这个咱们先不说,说点正事,你们也别跟我废话了,既然你们镖行有镖行的规矩,那咱们就按规矩来,老夫那批蜀锦总价两万一千六百三十贯钱,领头老夫不要了,你们现在赔给老夫吧。” 铁香玉板着脸,“鲍大官人请放心,我们龙门镖局向来都是最讲信用的,你的损失,我们保证一分不少的赔给你!” 鲍有德眼前一亮,嘴角稍稍上扬,下意识的就伸出了双手,好似他那双手真的能拿得动那么重的钱似的。 不了铁香玉话锋一转,“不过我们龙门镖局现在没有那么多现钱,请鲍大官人给我门五天时间,我们这就给你筹钱。” “五天?” 鲍有德一听没钱,立即收起了双手装作悠闲地背在了身后,重新昂起胸膛来鄙夷地看了铁香玉一眼,“五天之后你们要是跑了,我上哪儿找你们去?既然要赔,不如现在就赔!” 李坤忍着心里烦躁和声和气地说道,“鲍大官人,既然我们总镖头说了赔钱,就一定会赔的,绝对不可能逃走,我们现在确实是拿不出那么多现银来,总得给我们几天时间筹钱不是? 再说了,我们龙门镖局在汉中也是呆了上百年了,怎么会为了两万多贯钱连家都不要了呢?” “哼!” 鲍有德鄙夷地看了一眼李坤,“你少跟我来你们江湖上那一套,既然是做生意,就会有奸有诈,谁知道你们现在是不是在诈骗老夫,等我一出门,你们就收拾东西逃走了呢?你们当老夫是三岁孩童,那么容易被你们蒙骗呢?” 铁香玉咬着牙道,“我说了赔钱就绝对不会赖账,你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在龙门镖局门外盯着我们,我们现在就是没钱,想要钱就给我们五天时间,你自己选吧。” “好好好,”鲍有德不怀好意的对这铁香玉竖起了大拇指,“铁总镖头说话就是硬气,果然名不虚传。让我选是吧?我选择报官!” 正文 第937章:债主上门(下) 鲍有德这一声“我选择报官”好似特意抬高了嗓门,是用了最大的力气吼出来的,那气势着实吓到了院子里的所有镖师们。 巧合的是鲍有德喊完了,龙门镖局门外便走进一个人来,虽然穿的是常服,可谁都认得来人正是陆永年陆大人。 陆大人迈着官步,面无表情,神色若无其事地询问道,“你们龙门镖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院子里大吵大闹的,也不怕外边过路的看了你们笑话?” 铁香玉心里立即感到一丝不妙,这陆大人来的也太巧了,偏偏在他老丈人鲍有德高喊一声时,他正从龙门镖局门前路过,成了那个只是进来看热闹的人? 鲍有德见他当官的姑爷子走进院子,腿脚都灵便了不少,一路小碎步走上前,还恭敬地似模似样地跟他姑爷行了礼,却忽然“哇啦”一声哭诉了起来,“陆大人,小民要伸冤啊……” 突然之间,铁香玉有点明白这么回事了,心里觉得很好笑,想起杨怀仁常用来形容别人的一句话来,如今用在鲍有德身上应该是最恰当不过,演技太浮夸。 陆大人的演技就比较自然了,事到如今,人家脸上仍旧一副不明所以的茫然样子,把他老丈人扶了起来,“那个,岳父大人,你怎么也在这里?伸冤?你又有何冤情?” 鲍有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陆永年这边是越听越表现出心惊肉跳的表情来,这表情演绎的,那才算是细腻、真实,非常的到位。 鲍有德最后说道,“陆大人啊,当初从蜀地购入这批锦缎之时,可有你出的一半本钱呢。” 这话好似是无意的提醒,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兴元府里谁不知道陆大人纳了鲍有德的女儿做小妾,鲍有德就是陆大人的岳父? 鲍有德平时就喜欢在他的朋友圈子里吹嘘这件事,最近更是把他和陆大人合作做买卖的事情给爆料了出去,龙门镖局自然也知道这笔大买卖里有陆大人的份子。 陆大人听罢也知道老丈人所谓的“伸冤”的说法,似乎用的不太合适,可人家还是很镇定,转向了铁香玉和声和气地询问道,“鲍大官人所述,可是属实?” 铁香玉听见“鲍大官人”四个字从陆永年嘴里说出来,又是一阵作呕,不过这次和前边几次不同,这次是心里恶心。 鲍有德原本就是兴元府里一个小商人,在街边盘了个巴掌大的小铺面,做点布匹的生意。 没当陆永年的岳父之前,他那点小本钱也就是卖些老百姓最常用的麻布,根本做不起贩卖绸缎生意。 后来陆永年不知怎么看上了他略有姿色的宝贝女儿,纳了她为妾之后,便开始称鲍有德作“鲍大官人”。 兴元府里的买卖人,本来谁也没把一个卖麻布的小贩放在眼里,可鲍有德当了陆永年的岳父之后,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凭着兴元府里没人敢不给陆永年面子,大家才明面上也开始喊他“鲍大官人”。 鲍有德也因为有了陆永年这个靠山,才把买卖做的风声水起,店面越做越大,也开始涉猎成本高,赚钱也更多的绸缎买卖。 但毕竟靠这种关系做买卖,鲍有德本身是没有多少真材实料的,所以买卖做到一定程度,也就遇到了瓶颈,那进货的两万贯钱,也就是他能拿得出手的所有家当了。 当然,鲍有德口口声声说是跟当官的姑爷合伙,其实陆永年不一定能出到本钱的三成,只是鲍有德顾及陆永年的面子,才说他出了一半罢了。 铁香玉已经猜到了这里边有什么猫腻,鲍有德敢上龙门镖局气势嚣张的要钱,看来是早就知会了陆永年,这才有了陆永年来的这么巧之事,也就是明摆着是借着姑爷的官身来要钱了。 可铁香玉也不是个没见过大场面的女人,面对陆永年,她不卑不亢的站出来说道,“民女见过陆大人。 陆大人明鉴,鲍大官人所说,确实是实情,不过他所说的冤情,民女看来就完全不存在了。 我们龙门镖局走丢了鲍大官人的镖,按镖行的规矩,按照咱们大宋的律例,我们龙门镖局愿意照价赔偿,鲍大官人又何冤之有?” “呃……” 陆永年见铁香玉说的有理有据,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鲍有德从一边凑上来指着铁香玉道,“陆大人别听她一派胡言,她嘴上答应赔钱,可那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谁不会啊?她也没真把钱赔给老夫啊!” 铁香玉又道,“陆大人明鉴,两万多贯钱,并不是一个小数目,就算是我们龙门镖局,一时半会儿里要立刻就拿出那么多现钱来,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所以民女跟鲍大官人商议,请他宽限我们龙门镖局五天时间,让我们在这段日子里去筹措这些现钱。” 陆永年一听,铁香玉的话里还是天衣无缝,这兴元府里,确实是除了那几家最大的商贾,其他人谁也没可能立即就拿出这么多现钱来,人家需要时间四处筹措,也合情合理。 鲍有德也辩驳道,“陆大人千万别听信了她的谎骗,龙门镖局怎么回事,这几年经营的如何,汉中谁不知道啊? 还筹钱?别说五天了,给她五十天她也筹不来两万贯现钱,她这时故意拖延,伺机逃走呢!” “你!?!” 铁香玉还想再辩,不料陆永年似乎真的听信了鲍有德的话,抬手阻止了铁香玉继续说下去。 “铁总镖头,这里也没有外人,你何苦硬撑呢?你们龙门镖局是拿不出这么多现钱来的,筹钱?上哪儿筹钱?你们那几家分局比总局还穷,这是谁都知道的啊。” 陆永年见这几句话似乎说到了铁香玉的痛处,让她脸色凝重,便知道试探出了她还真没地方筹钱。 于是继续说道,“不如本官帮你出个主意,可以立即就偿还了鲍大官人的损失。你们龙门镖局虽然没有现钱,可不是还有城外的千亩水田吗?” 正文 第938章:我看谁敢动 铁香玉听罢陆永年的话,心中大惊! 龙门镖局经营百年,镖局自然是主业,可随着镖局开了几家分号,镖师也越来越多,单纯靠买粮食养上千人,实在是开销太大。 后来龙门镖局的老辈子人便开始把镖局的盈余积攒起来,在兴元府城外选了个好地方买了上千亩的好地,雇佣了附近的庄户当佃农,便解决了一项巨大的开销。 渐渐的,龙门镖局在城外的土地所产的粮食,缴纳了税赋,用粮食作价支付了佃农的佣金,满足了自家上千人的口粮需求之外,还能有不少的结余,反而成了一部分镖局的额外收入。 按照现在的地价,那一千多亩的良田,差不多正好能值个两万贯钱。 陆永年提出这么一个赔偿方案来,表面上是替龙门镖局找到一个解决事情的合理方案,可铁香玉越想越可怕,总感觉事情开始变得复杂了起来。 鲍有德似乎很是满意他姑爷子提出来的赔偿方案,站出来说道,“老夫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你们龙门镖局在城外的水田,按照现在的地价,差不多能抵个一万五千贯。 我鲍有德也是个善心人,就让你们抵价两万贯。铁总镖头,只要你肯跟老夫,还有陆大人回府衙过了地契,咱们就算两清了,老夫也绝不再来找你们龙门镖局的麻烦。” 鲍有德说的洋洋得意,一直以来都在隐忍的李坤实在忍不了了,咬牙切齿狠狠地说道,“鲍有德,你倒是愿意,可我们龙门镖局不愿意! 还什么我们城外的良田能抵价一万五千贯,你给三万贯我们都不卖! 我们铁总镖头既然说了五日之内给你筹措两万贯现钱,就一定能筹措的到,五日之后你派人来取便是,想要我们龙门镖局的土地,白日做梦!” 铁香玉完全同意李坤的说法,龙门镖局现在虽然经营不善,一直都在勉强维持,可正因为有城外的土地挫着底,龙门镖局才没有倒闭。 最近几年,虽然镖局里接的大活不算多,可也够给众多镖师们发出基本的月钱来,镖师们也都重情重义,没有谁因为赚的钱少就离开龙门镖局自谋生路。 城外的土地打的粮食,也足够镖师们和他们的家人吃饱穿暖,衣食无忧,虽然日子不像以前那么富足,可任一个镖局里的人,谁都没有因此不满,也都相信总有一天龙门镖局会重振雄风。 而本来一直表现的很公正的陆大人听完了李坤的话,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鲍有德站出来又骂上了,“不识抬举!怎么样?怎么样?老夫早就知道你们打定了主意不打算赔钱了,什么五天时间筹钱,全都是借口,全都是放狗屁! 你们龙门镖局还真是给脸不要脸,老夫的话你们可以不听,陆大人的话,你们也当是狗放屁吗?” 铁香玉心里暗骂,鲍有德这个狗东西,平日里喜欢吹嘘他是陆永年的老丈人也就算了,可从来也没这么嚣张过,特别是在龙门镖局面前。 他一口一个狗放屁,殊不知今天放的狗屁最多的,正是他自己。 从另一个角度去看今天的事,铁香玉越来越明白鲍有德这是约好了他姑爷陆永年来龙门镖局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就是早知道龙门镖局如今的状况赔不了他们的损失,才打起了城外那千亩好地的主意。 陆永年怎么也是个读书人出身,不管心里有什么龌龊的想法,表面上还是要装的很斯文的,其实他也看不上他老丈人鲍有德的这些土包子暴发户嘴脸,可他女儿实在是让陆永年着迷,这才一直忍着鲍有德罢了。 如今因为知道自己没有途径再升官了,这才想到了趁着退休之前能赚一大笔养老钱,而在古人的思想里,钱总有花完的一天,可土地却是能祖祖辈辈继承下去的最可靠的东西。 陆永年抬手制止了鲍有德,冷着脸对铁香玉道,“铁总镖头,既然龙门镖局拿不出现钱来,你又不愿意赔地,是不是像鲍大官人所说,你就是铁了心打算赖账了?” 不等铁香玉开口答话,陆永年忽然摆出一副大官架子,换了一种威严的口吻继续道,“那本官就有点为难了,欠债不还的,按照咱们大宋的律例,本官可只有请铁总镖头去衙门里走一趟了。” 陆永年话一出口,还没来得及落地呢,他身后便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十来个手持水火棍的衙役来,一字儿在铁香玉面前摆开了阵势。 若是江湖人比武或者对峙,就凭陆永年带来的这十来个衙门里当差的武功水平,铁香玉还真不会放在眼里,她一个打这么十个,甚至再来十个也不在话下。 就更别提龙门镖局里还有成百的镖师,个个都比衙门里的武功高出不知多少了。 可这并不是是江湖中人比试武功,衙役们虽然武功不行,但人家可是穿的官差的衣服,是奉了陆大人的命令拿人的。 龙门镖局的人不管是谁敢跟衙差们动手,那可就不是小事了,往小了说是殴打公差,往大了说你是造反你也得兜着。 龙门镖局里镖师虽然多,可那也大都是拖家带口的人,如何也不能连累了他们的家人。 李坤这么沉稳的人一听陆永年要拿了他们的总镖头,一时头脑发热,一个健步冲上来挡在了铁香玉面前,指着官差们喝道,“想拿我们总镖头,先要过了我李三拳这一关,我到是要看看,谁敢动?!” 鲍有德这下笑得更阴了,他凑到陆大人身边,“陆大人,老夫都没想到龙门镖局的人竟然这么大胆,还敢拘捕了。” 陆永年脸色越来越难看,瞪直了眼睛望着李坤,“李坤,你可知道阻碍公差拿人,是什么罪过?本官劝你还是识时务一些,赶紧给我闪开!” 李坤鼻子都快气歪了,也察觉到了一些怪异的气氛,陆永年根本就是带着人来他老丈人撑腰的。 铁香玉不忍连累李坤,便从他身后拽了他一把,“李叔,您的心意我领了,让我跟陆大人回衙门,他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李坤早已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只是一心保护她,甩开了她的手,又大喝了一声,“我看谁敢动!” 正文 第939章:奇怪的迎亲队伍 李坤作为龙门镖局的副总镖头,无论是在江湖还是汉中当地,还是有不小的名头的,当年三拳捶死盗匪得了李三拳的诨号,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这么挺身大喝,那气势把十来个衙差也吓得后退了半步,他们心里清楚谁第一个上,谁就可能挨上李坤传说中的三拳,小命不保。 鲍有德却出乎意料的并不惊慌,反倒是露出了奸计得逞的阴笑,他添油加醋道,“陆大人,看见没,这就是咱们汉中的豪强恶霸啊,啧啧啧,连官差都不放在眼里,说弄死你就弄死你,还有没有王法了?!” 陆永年怒极,斯文也不要了,嘴唇都抖动了起来,指着李坤呼喝道,“给本官把铁香玉拿下,谁敢阻拦,以造反论!” 铁香玉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她绝对不允许李坤为了她而被人冠上抵抗官府的罪名,故用力扯着李坤后退了几步,自己走上前来。 “陆大人,要民女跟你回衙门对吧,不用麻烦几位差爷了,民女跟你回衙门便是。” “他们……” 李坤神色焦急,想说鲍有德和陆永年他们翁婿两人蛇鼠一窝,今天就是合计好了,冲着龙门镖局的千余亩田产来的,让铁香玉小心上当。 铁香玉没等他开口说出来,便微笑着制止了他,“李叔,事情我都已经明白了,可现在的情况,动手只会把事情搞得越来越乱。 按照宋律,欠债不还,训诫。逾二十日笞一十,每二十日加一等,逾百日罚没财产抵债。这不还没到二十日嘛,陆大人是个熟悉宋律的人,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李坤听完立即就明白了,鲍有德和陆永年想谋划着要巧取豪夺龙门镖局的田产,就算陆大人仗着他是官身,也得按宋律来。 今天才第一天,他只能训诫一下而已,欠债不还二十日,才抽十鞭子表示惩戒,到欠债一百天之后,他才能按照宋律罚没了他们想要的田产抵债。 陆永年虽然口口声声要拿了铁香玉回衙门,顶多也就是训诫,大不了骂几句难听的,可也没有律法上的依据去打她或者关她,一会儿还得把她放回来。 所以陆永年摆了半天威风,并不能达到他想要的东西和效果,只不过是虚假的威风一下下而已。 铁香玉这话听到陆永年耳朵里,越听越像是说给他听的,他心里也明白这些,拿了铁香玉回去,也是给自己找回面子而已,他也不敢把铁香玉怎么样。 若是放在平日,或者在兴元府里其他什么人身上,一听要被抓回衙门里,早就被唬的全身酸软跪地求饶了,可人家龙门镖局上下也是见识过大场面的,更懂得宋律的条文,根本不吃他们这一套。 陆永年这下可尴尬了,好像刚走上了高楼威风凛凛地摆好了造型,却被人抽走了楼梯,没有了台阶下了。 这人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 抓回去?按律他也不能把铁香玉怎么样,只能是装模作样训斥她几句,可她一定是当耳旁风不理你的,你纯粹白费口舌; 不抓?那你面子何在?当着这么多人,你一府之尊说了话不算数,不正像是他老丈人挂在嘴边的那句话,狗放屁了吗? 陆大人脸皮薄,一时之间没了对策,便变得有些面红耳赤了,恨不得玉皇大帝此刻能派些天兵天将来帮他解围。 说来也巧,龙门镖局门外忽然传来“滴滴哒哒”吹喇叭的声音,而且很快那声音越来越响,眼看着几十个穿着大红的喜服吹着喇叭的汉子们从大门里走了进来。 不论镖局里的人还是来上门讨债的人,这会儿都看懵了,陆永年心说事情虽然奇怪了些,不过正好可以让他借着这个机会岔开刚才的话题。 “都别吹了别敲了,你们是什么人,滴滴哒哒的来龙门镖局里做什么?” “你是不是傻啊?看咱们穿的这身行头,还看不出这是来迎亲的?” 说话的是个骑着高头大马的英俊少年人,可看那样子又不像是新郎官,因为和他并排骑着大马走进们来的还有一位身材魁梧的黑脸汉子,和那少年一般的装束。 陆永年心中不喜,心道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敢跟我一个府尊如此语气讲话? 他们懵,龙门镖局的人也懵,这才刚过完了年,还没出十五呢,怎么就有成亲结婚的?更怪异的是,那少年人说是来龙门镖局迎亲的,可又是迎的谁家的亲? 镖局里镖师们的家眷里,好像没有谁家在今天要出嫁女儿啊?而且来的这俩骑马的汉子,他们也没有一个镖师认得是谁。 鲍有德突然想到点什么,便凑到陆永年耳朵边上小声道,“说不定是龙门镖局早知道咱们要上门要债,便事先做好了准备,不知从哪找了这么些人,假借成亲来拖延,之后还不知道要耍什么阴谋呢。” 陆永年听了老丈人的想法本想摇头,可后来一想,龙门镖局里都是江湖人,江湖人做些常人不好理解的事情,也不算奇怪。 于是他指着那俩骑马的汉子大声问道,“你们说是来迎亲的,是不是走错了门了?” 黑汉开口笑问道,“敢问这位仁兄,这里可是汉中龙门镖局的总局?” 陆永年呆呆地点了点头。 黑汉开怀笑道,“那就没错,我们正是来龙门镖局迎亲的!” 陆永年扭头去看铁香玉,发现人家龙门镖局的总镖头也一脸迷糊,就让他更迷惑了。 “那,你们是哪里来的,又是哪家的迎亲队伍?” 黑汉抬手指了指,“东边,杨家的。” 东边?杨家?陆永年绞尽脑汁去脑袋里搜寻信息,兴元府东边城内或者周边村子里,能摆的出如此大排场的,又是姓杨的大户人家或者本地士绅,他好像没听说过,城西倒是有家姓杨的大户,可人家仨女儿,没有要成亲的儿子。 这下陆永年似乎越来越相信他老丈人的话,这拨人就是龙门镖局自己找来故意扰乱视听的,目的就是拖延不还账,然后伺机逃脱。 他指着马上两个汉子叱喝道,“胡闹,简直是胡闹!见了本官还不下马,简直是放肆!” 正文 第940章:奇怪的迎亲队伍(下) 黑汉只是笑而不语,年轻些的汉子在马上稍稍伏低了身子,对着陆永年问道,“你又是谁?胆敢阻挡了小爷的迎亲队伍?” 陆永年气不打一处来,偌大个兴元府里,还有人不认识他陆永年陆大人的?简直开玩笑! 陆永年寻思着大概是他穿的便服,才让他们没看清,便稍事整理了下衣服,上前一步昂首挺胸道,“本官便是兴元府的府尊,陆永年!” 陆永年本以为他表露了身份,眼前这帮迎亲的人就该知道他的厉害了,起码下马行礼是该有的。 可那年轻汉子只是咧着嘴轻笑了一声,对黑汉说道,“黑牛哥哥,这厮说他是兴元府的府尊,叫陆什么黏糊什么的,名气起的也怪,反正小弟是不认得,不知道你可认得他否?” 黑牛哥哥摇了摇头,“没听说过,不认识。” 陆永年大吃一惊,心道这哪里来的俩愣头青,连我陆永年都不认识,这下更气了,指了指马上两人,开口骂道,“好大的胆子,见了本府尊还敢如此放肆,来人啊,给我把他们乱棍打将出去!” 那十来个衙差糊里糊涂的,心说陆大人今天看来是真生气了,一会儿要拿龙门镖局的总镖头,一会儿又要拿新走进来的俩汉子,可他们被两边的许多人围在中间,好像他们才是最弱势的那一群人。 可长官有话,他们不得不从,于是便转过身来,又要去拿马上说话的二人。 黑牛哥哥坐在马上稳如泰山,柯小川这边也只是不屑的轻笑一声,“来一个我宰一个,来一堆我宰一双,来十个嘛,那小爷我只好大开杀戒了。” 这话一出口,吓得衙差们又停住了脚步,颤颤巍巍回头望了望刚才大喊“我看谁敢动”的李坤,再看看马上轻笑的两位汉子,心说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哪一边都不是好惹的主儿啊? “胆大包天,敢威胁本官?我看你小命是不想要了!” 陆永年心里似乎察觉出哪里好像不太对,可一时半会儿也没想明白,只是自己当着这么多人面前丢了好大的面子,心中自然不忿,只得努力太高了声音,好似这样能把面子找回来似的。 柯小川抬手顶在自己下巴上,好似怕它掉了似的,“哎呀呀,你看你吼什么吼,吓得我啊,下巴要不扶都差点掉地下了。 这位陆什么黏糊大人,你刚才说我们来迎亲是胡闹,这会儿又说我们胆大包天,恐怕谁才是那个胆大包天的人,还真说不定。 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这院子里,胆子最大的,一定不是我们兄弟俩,也不是人家龙门镖局的人,陆什么黏糊大人,看你样子凶神恶煞的,好像胆子应该挺大的。 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啊,强抢民财也就算了,可连咱们圣上都不放在眼里了,这胆子,全天下我可是第一次见到,黑牛哥哥,你见过没?” 黑牛哥哥继续摇头,“没见过。” 圣上?陆永年感觉脑子不够用了,我要账,你迎亲,跟圣上又哪里有半文钱关系? 陆永年是不相信大过年的圣上会亲自来兴元府的,鲍有德这种就更不信了,他笃定了这帮人就是来拖延时间的,便又去咬他姑爷子耳朵,“这帮人虚张声势,不用怕他们,我就不信在兴元府还有人敢拿你怎么样的。” 鲍有德眼睛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发现无论是龙门镖局还是新来的迎亲队伍,都是人数众多,他们这边也不够二十来个人,心里多少还是怕这些江湖人不讲道理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便又加了一句,“要不行咱们会衙门里调人,还能让这帮泼厮坏了咱们的好事不成?” 陆永年脑子有点乱,本来这个计划好好的,在他看来也是件很轻松的事情,只要能从龙门镖局要到那千余亩的地产,他后半辈子都可以安心享受了。 但没想到龙门镖局这边骨头硬得很,又来了一帮说话更硬气的人,还搞不清他们的来路,让他更加左右为难,下不来台了。 另一边的铁香玉和李坤等镖局的人,一开始也没搞懂这究竟怎么回事,但慢慢的,铁香玉有点明白过来的,有个人说了年后尽快就来汉中迎娶他过门,他的迎亲队伍,这不就来了吗。 从年前两人分开,到现在他派了人来接她,也才过了短短不到二十天的工夫,想到这里,铁香玉心里高兴,感觉很暖和。 只不过,怎么没见到他人呢?唉……他这个人总是说要低调做人,可行起事来,却总忘了挂在嘴边的话,干什么都要高调,有气派,好似威风耍够了,他不肯罢休似的。 他这会儿还不现身,并不是说他还没有到,而是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偷偷的看着这场热闹,要让欺负了她的陆大人出尽了糗,才肯闪亮登场。 陆永年这边左思右想,还是没想出今天的事情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眼下的情况是,即便他有心想离开这里,回去带齐了人马再杀回来,面子也已经丢的比狗添的饭盆子还干净了。 陆大人这会儿是懊恼至极,怒向胆边生,恶从心中起,为了找回一点脸面,身份也顾不得了,转身从衙差手里抢过一根水火棍来,极其不协调地扭动着身子把棍子抡起来,朝着迎亲队伍里的人打去。 前头吹喇叭敲锣的见这人发了疯,便赶忙连跑带跳地躲到了一边,一旁的鲍有德却兴奋了起来,加油助威似的喝彩道,“打,打得好,使劲打,不打白不打,打了也白打,打死这帮天杀的泼厮,老夫就不信在兴元府,还有人敢翻了天了!” 陆永年也在老丈人的喝彩声中越来越兴奋,打不着敲锣打鼓的,便又再去打马上二人。 可他手上水火棍子抡起来没打到马身上,却只见马上你年轻汉子早从马背上飞身翻了个跟头跳跃下来,一记飞腿直冲着他面门踢来。 陆永年也不是个练武之人,等他看清楚迎面踢过来的那一张脚底板时,说什么也晚了,只觉得面门剧痛无比,鼻子眼睛嘴巴被踹到了一块,变幻了本来的位置一般。 正文 第941章:怒火中烧的陆大人 陆永年迎面吃了一记脚底板,顿时满眼繁星,趔趔趄趄后退着倒坐在地上,鲍有德忽然大喊大叫起来,“造反了,有人杀官造反了!” 在场的人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状况,一个堂堂府尊大人,竟然被一个年轻人一脚踹翻在地,一时间里都看得呆了。 龙门镖局的镖师们虽然心里欢喜,可也暗暗为新来的骑马的二人担心,他们就这么打了兴元府的府尊大人,陆永年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看来他们是闯下了大祸了。 一个跪在地上的镖师按着酸胀的双腿站起来,趁着陆永年倒地他的人都去扶没注意这边的工夫,在柯小川身后小声说道,“这位好汉,我们龙门镖局上下都非常佩服好汉的义举。 但你打的可是个大官,你们惹不起的,不如……你们还是快点逃吧。” 柯小川回头对那镖师好意的提醒抱拳表示了感谢,淡淡地道,“不必担心,没事的。” 那镖师见他竟然无动于衷,直道他是年少气盛的江湖后生,做事不考虑后果,再劝也是没用,只好摇了摇头从新跪了回去。 衙差们忙去扶躺在地上天旋地转的陆永年,有的去掐他的人中,有的抽手巾帮他去堵汩汩流血的鼻孔,忙活了好一会儿才让陆永年幽幽转醒过来。 他睁开眼看着围着他的衙差和老丈人,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了一下,这才记起来是那个骑马的年轻汉子在他面门上踹了一脚。 他一下子无法抑制的爆发了,蹭地一下竟挺身跳了起来,怒火中烧地指着柯小川怒骂,“来人啊,给我打死他!打死他!” 柯小川看着陆永年脸上还带着他刚踢了一脚留下的脚印,忍不住捧腹大笑,他越是笑得欢畅淋漓,看在那些衙差们眼里越是可怕,竟没有一个衙差敢上前一步的。 鲍有德算是看明白了,就算他姑爷是个当官的,可和这些根本没把官府放在眼里的江湖中人讲道理,根本就行不通。 他拽住正在发作的姑爷的衣袖,悄悄在他耳边说,“姑爷,和这些粗人讲不通道理的,而且……而且现在人家人多势众,不如咱们先回,等带足了人,回来再找他们算账不迟。” 陆永年稍稍镇定了一下,发觉自己的出离愤怒,让他乱了分寸,也失了仪态。 想想老丈人的话说的对,好汉还不吃眼前亏呢,他今天来帮着老丈人要账,就没想过会遇到这等事情,所以只不过带了十来个衙差过来壮壮门面。 眼下的情况,这十来个衙差根本就不够看的,就算他们真动手了,那几个货色也肯定不是对手,只能是更加的丢人现眼。 他很快想明白了事情的性质,骑马的年轻汉子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可看样子就是江湖上的痞子而已,不像是有后台的人。 这年轻汉子敢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打他一个朝廷命官,那“杀官造反”听起来虽然夸张了些,不过这罪名安在他头上他是跑不了的。 既然理在他这边,不如现在先撤,等他回去立即调了兴元府当地的厢军来镇压,顺便以雷霆之势让龙门镖局不得不屈服就范,把田产讨过来,到时候一起再把脸面找回来也不迟。 陆永年点点头,对身边的衙差小声道,“回府!” 他们正要离开,身后传来一个让陆永年觉得有点耳熟的声音。 “陆大人,这就走了么?方才本公听说有人要杀官造反?这人在哪儿呢?” 陆永年等人这是面朝这龙门镖局的大门,声音是从他身后传来,陆永年便以为是龙门镖局的什么人故意嘲讽他了。 他头也不回地丢下了一句,“这事跟你们龙门镖局无关,等本官处理了眼前的事,再来跟你们龙门镖局讨债,你们别以为就没事了。” 但他还要继续往门外走的时候,刚才那些还在滴滴哒哒吹喇叭的人却摇身一变,好似变作了门神一般,列队叉腰堵在门前,不让他们走了。 陆永年大吃一惊,心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难道这些人真的敢杀官造反不成? 陆永年听不出来说话的人是谁,那是因为他跟杨怀仁接触的还少,而铁香玉却是在杨怀仁开口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便热泪盈眶了。 杨怀仁笑呵呵地领着天霸弟弟从后院里走了出来,走到眼含热泪的铁香玉身边,只是温暖的笑着微微点了点头,一只手非常自然地扶住了她的后腰。 那一刻,铁香玉感到从后腰上传来一股暖流,很快便传遍了全身,杨怀仁的手扶着她后腰的力道其实很小,但就是这么很小的力气,却让她感到仿佛她整个人生,都被一只温暖的手支撑着似的,从此她再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了。 李坤知道总镖头和这位杨郡公的关系,见杨怀仁来了自然心中欢喜的紧,忙弓身行礼,“小底见过郡公大官人,您来的真是太是时候了。” 杨怀仁也抱拳还了礼,接着又自然的把手放在了铁香玉腰后,“李镖头不必多礼,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没那么多讲究。” 陆永年这回听出来是谁了,他回头的那一刹那,看到杨怀仁和铁香玉的亲昵动作,然后听到了杨怀仁和李坤说什么“将来大家都是一家人”此类的话,便忽然间想明白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心道本想从龙门镖局这里捞一些好处,却没想到这手伸出去,好处没捞着,却好似把手伸进了油锅里,烫得一手泡。 不用想也知道,那俩骑马的汉子,一定也是杨怀仁的人了。 陆永年一时间里意识有些慌乱,可冷静下来转念一想,好像杨怀仁如今也已经不是钦差了,年轻就听说他路过汉中回京交差,算算日子眼下肯定也早跟官家复了命交了皇差了。 虽然论地位和品秩,他比杨怀仁低了几级,可既然如今杨怀仁已经不是钦差了,那么按律像杨怀仁这样京中的官员或勋爵,也是无权干涉地方上的治理的。 反而杨怀仁如果在兴元府干涉地方县治,还会被谏官冠上一个滥用职权的罪名。 正文 第942章:“不屈不挠” 想通了这一点,陆永年似乎不那么担忧了,整了整衣服转过来走到杨怀仁面前,暗含笑意地叉手行了一礼。 “下官见过杨郡公,不知杨郡公又来到兴元府,是为何事啊?” 陆永年的神色有些轻佻,杨怀仁看在眼里,却也并不在意。因为他脸上那个大脚印子太逗了,闭上堵着的两块手巾还没取下来,实在是好笑。 杨怀仁也叉手还了一礼,若无其事地说道,“本公那点事,那都是私事,又何足挂齿?还是陆大人的事才是大事,比如,方才本公听说这里有人要杀官造反?” “杀官造反”这四个字,最先是从鲍有德嘴里冒出来的,这会儿他只顾着琢磨为何这些说是来龙门镖局迎亲的人为何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却没注意杨怀仁这个新出现的人。 听到有人接了他的话茬说事,鲍有德来了劲,回身见龙门镖局的铁总镖头身边又多了一个穿着便服的年轻人,也没听到方才他姑爷跟这个年轻人见礼,故并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 于是鲍有德指着堵门的汉子们骂道,“是这帮天杀的,要杀官造反。” 说完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只是见他姑爷一个劲的给他使眼色,却没点明了眼神中的意思,便没头没脑地冲着杨怀仁又来了一句,“你……又是哪里来的……呜呜……” 一句话最后俩字没说出来,鲍有德被陆永年匆忙伸过来的双手用力的胡噜住了嘴巴,鲍有德也没搞明白姑爷这是怎么了,手劲也忒大,差点把他按得向后倒翻过去。 陆永年龇牙咧嘴得给老丈人打眼色让他闭嘴,本来他觉得他是占着理的,要是让鲍有德一句“哪里来的狗屁”说出来,便又被人家抓住了自己的把柄了。 杨怀仁装作帮鲍有德说话,“陆大人这是怎么了,干吗不让这位老汉讲话啊?” 陆永年好不容易从鲍有德的眼神里看出来他知道不会再开口说话了,才松开了手,对杨怀仁回道,“没什么,一些家事,让杨郡公见笑了。” 杨怀仁这才笑了出来,“呵呵,是挺好笑的,陆大人的脸上,有一只大脚印子,是白里透红,红里透紫,看样子没个十天半月的,是消不了喽。” 陆永年见杨怀仁肆意的笑了出来,自知颜面尽失,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了,指着柯小川问道,“这二位,杨郡公可认得是何人?” 杨怀仁笑道,“认得,当然认得。” 他打了手势让黑牛哥哥和柯小川走到近前,才介绍道,“这两位都是禁军龙武卫的都指挥使大人,也是本公的好兄弟,一位名叫李黑牛,另一位叫做柯小川。” 陆永年一听这官名就惊出了一声冷汗,按照宋朝的官制,禁军一卫的都指挥使,那可是正五品的职官,论品秩比他地方上一州一府的府尊还要高出半级。 单论品秩,北宋崇文抑武,虽然品秩上来说陆永年似乎低了半级,但是职权和官场地位来讲,他还是占着优的,只是禁军的武官,那可是代表着他们是官家的亲兵,他也不敢不敬。 而实际上杨怀仁是故意编了瞎话忽悠陆永年的。 当初龙武卫移营改编,都只有些普通的将士和基层的小武官,是有点官职的武官赵煦担心他们的忠诚早就贬配到地方厢军任散职去了。 杨世虎的虎贲卫那边,怎么也还有通远边军的军官编制平移过来管理,而龙武卫这边,真的是只有兵,没有将。 后来杨怀仁训练他们的时候,是临时让担任了自家府卫将军的兄弟们临时充作了高级将领带领将士们训练的。 也不是没想过为他们真正从兵部要些实打实的官职来,可兵部那边担心龙武卫情况特殊,一直在等赵煦的意思,便没有立即给杨怀仁答复。 杨怀仁三天两头去催,他们自知也不敢得罪杨怀仁这么个大愣子,只好推诿说他推荐的人太年轻没有带兵经验,他们做不了主,只能等枢密院那般大佬们的意见。 等他们说话,杨怀仁就知道遥遥无期了,朝堂上那时候正暗流涌动,忙着内斗呢,赵煦也忙着制定变法新政,枢密院那班新人也是在没工夫去理杨怀仁这头,这事才就这么一直拖着没了下文。 不过杨怀仁知道龙武卫也不可能就这么一直有兵无将下去,因为不久之后他要率领龙武卫出使辽国,这才在出门前又去兵部催,还给枢密院递了话,相信不就之后他帮兄弟们索要的官职会有一个结果。 如今在陆永年面前,反正他也不认得黑牛哥哥等人,便先把他们将来的军职说出来唬他一下,先来个下马威再说。 陆永年陷入了深思,就算那俩骑马的汉子真的是禁军的将军,也是无权随意就打人吧?而且还是打的他一个朝廷命官? 杨怀仁你地位再高,如果我有理的话,你也没权力派人这么戏弄我吧?再说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在我的地盘上这么欺负我,真当我陆永年是好欺负的? 陆永年对李黑牛和柯小川先行了礼,接着用一种质问似的口气道,“两位将军,我陆永年品秩不如二位,可怎么说也是一州之尊,是朝廷命官。 你们部分青红皂白就这么打伤了本官,本官跟你们讨要个说法,总不算为难二位吧?” 杨怀仁在一旁装作不知道的问,“哦?陆大人脸上的大脚印子,是这二位将军给踢上去的?” 陆永年见他明知故问,就是故意看他的热闹,心中好不懊恼,可又不好直接对杨怀仁发作,只好继续对柯小川道,“这位将军要是给不出让本官满意的说法,那本官也不能白白受了这份气。 等本官回府,一定写一份奏折上奏朝廷,把今天的事情说个明白,本官要官家给本官做主,看看禁军里的将军,是不是就能肆无忌惮的欺压同僚!” “说得好!” 杨怀仁忽然高兴地大喝了一声彩,把陆永年又惊吓了一次,他接着说道,“陆大人真是不屈不挠不卑不亢啊,既然要上奏朝廷,不如把今天的事情,一股脑儿说个明明白白!” 正文 第943章:上奏天听(上) 陆永年听出来杨怀仁话里有话,心中起疑,问:“杨郡公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杨怀仁微微一笑,“意思很简单啊,陆大人不是要把今日之事写作奏折上奏朝廷嘛,本公这里有点资料,想说出来,请陆大人一起上奏朝廷。” 陆永年眉头一皱,想来想去他应该没什么把柄落在杨怀仁手里,又问:“杨郡公有什么资料要下官代为上奏?” “呵呵”,杨怀仁指了指身边的铁香玉,“陆大人可知道本公和铁总镖头的关系?” 陆永年再傻也看出来他们之间关系亲昵了,结合迎亲的队伍方才说是东边杨家的,这才想明白这个东边杨家说的是杨怀仁。 可他有点懊恼先前马上的年轻汉子说话大喘气,这“东边”能代表的范围,也太大了些,谁又能想到是来自东京城的杨家呢? 为了糊弄过去,他脱口而出道,“莫非杨郡公和铁总镖头……恭喜郡公,贺喜郡公……” 杨怀仁抬手制止了他道贺,“先别忙着道喜,陆大人,刚才有人说本郡公纳妾是胡闹,大家可都听见了,是谁说的?来来来,站出来看本郡公不一巴掌扇死他!” “呃……” 陆永年自知“胡闹”二字出自他口,见杨怀仁作势要发飙,便佯作谦卑解释道,“方才下官不知迎亲队伍是郡公府上的,所以才……” 杨怀仁抢话道,“原来是陆大人说的啊,那就好办了。其实陆大人不必因为骂了本郡公而担心,京城方圆百里谁不知道本郡公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愣子? 平时里就有好多人骂本郡公,说胡闹都是好听的了,那些难听的,本郡公是个读书人出身,那些腌臜的字眼本郡公都说不出口呢。 再说本郡公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别人骂我几句,我都习惯了,也不会真的放在心里或者记仇什么的,更加不会报复或者追究人家什么责任。” 陆永年听杨怀仁说不介意不追究,便松了一口气,心说得罪他杨怀仁是肯定的了,好在他们在官场上交集不多,杨怀仁也没办法因为他骂了他一句话就针对他,反正他现在也是仕途无望,并不在乎这一点。 所以陆永年只是讪讪道,“杨郡公胸襟广阔,下官佩服,佩服……” 杨怀仁又一次打断了他,“哎,也别忙着佩服本郡公,本郡公当然胸襟广阔,不过嘛,你这胡闹二字可不止是骂到了本郡公头上。” “杨郡公这又是何意?” “本郡公身为官家赐封的堂堂郡公,要出京办事,是要禀告陛下的,所以本郡公先前进宫,跟官家面对面禀报了此事。 官家知道本郡公要纳妾,除了恭喜之外,还说了一句话,我想想啊……说的是‘朕预祝你此行顺利’,还要我带些龙武卫的禁军兄弟们一起来迎亲。 可现在本郡公俩到兴元府,派人到龙门镖局迎亲,却被什么人骂说是‘胡闹’,本郡公可以不在乎别人骂我,可官家高高兴兴预祝我此行顺利,可事情办得并不多么顺利,你说此事该怎么算? 不光有人说这是胡闹,还动手要打了本郡公派来迎亲的人,你说这人,没把本郡公放在眼里也就算了,可连官家的口谕不当回事,是不是狂妄至极? 陆大人,你作为一州之尊,地方上有这等人欺君罔上,意图作乱,是不是应该写进奏折里上奏天听?” 陆永年越听越觉得后脊梁上涔涔冒冷汗,暗骂官家一句闲聊的话,你杨怀仁竟然拿来当皇帝的口谕来说事,是不是有点拿鸡毛当令箭了? 可这话是没法说得出口的,圣上说过的话就是圣谕,杨怀仁这么去说,这么去理解,一点毛病没有,就算是拿鸡毛当令箭用,陆永年也没办法。 要是真把这种事写进奏折里上奏天听,官家会怎么想谁也不知道,但陆永年一定是完蛋了。 最近朝堂上那班新党正在搞什么同文谤狱,就是专门找异党的人曾经不经意间的一句话或者一句诗词的毛病,鸡蛋里挑骨头,不知搞的多少大官被贬放地方,终生不得进京。 那些大官都躲不过,就更别说陆永年这么一个小小府尊了,真稀里糊涂混进了党争的漩涡里,他这一辈子可就玩完了。 “下,下,下官不知啊,”陆永年这下吓得舌头都折了,说话结结巴巴,“求,求,求杨郡公网,网,网开一面,放下官,官,官一马。” “你不知道?” 杨怀仁依旧慢条斯理,“你不应该不知道啊。” 说罢杨怀仁给黑牛哥哥和小川弟弟使了个眼色,黑牛哥哥大手一挥,那些方才扮作了迎亲鼓乐队伍的汉子们,忽然把外边喜衣一扯,露出了里边的禁军衣袍来。 杨怀仁给陆永年指了指,“陆大人请看。” 陆永年眼睛都直了,心说这是早就预备好了,在这儿挖好了坑等我跳呢。 柯小川也脱了外衣,里边穿的是一套禁军武官的官衣,他拽着自己衣服故意凑近了示意给陆永年看,“陆大人,这下你看的清楚吗?” 陆永年恨得牙花子都痒痒,可如今的情况,他也只能咬嘴了牙齿往肚子里咽,扭过脸去闷哼了一声。 可柯小川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陆大人,咱们素未谋面,你又是穿着常服,末将还真是没认出来你是个当官的。 但末将可是穿着官衣的,这禁军的衣服,恐怕陆大人不会狡辩说你不认得吧? 末将猜一猜啊,难不成是陆大人根本没把官家的禁军放在眼里,所以才要轮棍子打人吧?末将记性不错,方才好像是陆大人先动的手,末将才自卫还了陆大人一脚吧? 也是陆大人口口声声说我们胆大包天,看来陆大人的胆子也不小,比胆大包天的人胆子还大几圈呢,啧啧……” 陆永年被柯小川接连的质问问得一句也答不出来,连解释的勇气也没有了,因为他知道,面对杨怀仁这样巧舌如簧之人,他越是解释,便越是有更多的话柄落在人家手里,越是跳进了黄河也洗不清了。 正文 第944章:上奏天听(中) 陆永年毕竟是在官场里摸爬滚打了二十多近三十年的人,官虽然没做到很大,可很多人情世故,他心里明白的很。 从杨怀仁的表现来看,他觉得可能是他今天来龙门镖局跟铁香玉要账,而铁香玉又是杨怀仁的相好的,杨怀仁现在对他的百般刁难,只不过是当着铁香玉讨个面子罢了。 他跟杨怀仁原来也没有什么仇什么怨,所以判断杨怀仁并不是刻意针对他,而是针对他刚才对铁香玉做的事。 杨怀仁见陆永年眼珠子转来转去不知在想什么,便问道,“怎么?陆大人,不是说要回去写奏折嘛,刚才本郡公所说的,你可记下了?当时候写奏折的时候,可一定不要忘记写进去。” 陆永年刚才说给朝廷些奏折上奏天听,也不过是他说大话给自己撑面子,杨怀仁和他在朝中的地位差距太大,他们在官家心中的地位那就更大了,真写了奏折,就算是杨怀仁的错,他也清楚官家也不会把屡立奇功的杨怀仁怎么样。 眼下杨怀仁再嘲讽似的问起来,他的话柄又被人家攥的结结实实,他哪里还敢说硬气话?只能服软认错。 “杨郡公,你看你看,下官只是随便说说,哪里会跟杨郡公过不去呢? 之前下官那是不知道杨郡公和龙门镖局铁总镖头的关系,如今既然知道了,哪还能自家人跟自家人过不去啊,您说是不是?” 他说完这话连站在一旁的李坤都听不下去了,感到作呕想吐,刚才你咄咄逼人讨要龙门镖局的田产之时,怎么不说是一家人? 杨怀仁很淡然,“陆大人,你都这么说了,本郡公也不好真的斤斤计较,谁都有一时口误的时候,说错个一句半句的话,本郡公不会当真,官家哪里,其实也没必要用这些琐事去扰了他的清静。” 杨怀仁这话里意思就是原谅他,不跟他计较了,陆永年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不过他自然知道今天是人家杨怀仁迎亲的日子,不想多生事端才这么轻易放过了他。 但他不能就这么不知好歹,人情的事情是不能落下的,便对铁香玉说道,“铁总镖头,之前的事情,可能是一场误会,下官也不是可以针对龙门镖局和铁总镖头。 失镖之事,既然龙门镖局需要时间调查,那本官作为一方父母官,治下除了劫镖的贼匪,派遣捕快全力缉拿更是分内之事。 不如下官立即回衙门写一道文书,知会洋州兴道县令立即派公差去出事地点子午谷口附近勘察案发现场,同时兴元府的三班捕快协同龙门镖局诸位镖师一同缉查失镖之事。” 铁香玉心道这个陆永年倒是会做人,对她一个民女都自称下官了,心中觉得又气又好笑,只得微微福了一下算是有礼,回道,“那就多谢陆大人了。” “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呢?” 陆永年又说,“至于鲍有德追缴债务一事,那是他个人不懂你们镖行里的规矩,才第一时间找上门来要账,本官稍后劝慰他一下便是。” 鲍有德在一边算是搞清楚杨怀仁是个什么人了,可听到姑爷忽然不帮他忙要账了,心中立时有些不快,心说就算姓杨的是个人物,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总不能让他一个买卖人白白损失了两万多贯的银子。 鲍有德皱着眉头急乎乎地从陆永年身后拽了他几下,小声道,“账,可不能不要啊,里边可是有你的份子呢,姑爷?” 陆永年当着杨怀仁面前觉得非常尴尬,立即甩开了鲍有德的手,压低了声音训斥道,“你胡闹什么,办什么事情,都有一个程序,哪里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你家货物丢了,本官自然会派人帮你查找,人家龙门镖局也没说要赖你的账,铁总镖头不是说了嘛,先调查,兴许能找到是谁接了镖,运走了你的货物呢? 就算多方查探还找不回来,到时候也要按照人家的规矩协商赔偿事宜,今天你就来要账终究不合规矩,你急什么急?!”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重,鲍有德见姑爷脸色铁青,也不敢再多说下去。 铁香玉听罢只是抬眼去看杨怀仁的脸色,见他一直笑眯眯地瞧着陆永年和他老丈人闹笑话,也不禁莞尔一笑。 她知道陆永年忽然改变了口风,从不把龙门镖局众人当人看到如今把龙门镖局当自己人对待,一切都是因为杨怀仁的出现。 铁香玉很庆幸,能有杨怀仁这么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在自己身边,通过陆永年的种种拙劣表现,她更庆幸的是,从她跟杨怀仁这段日子里的接触里,她觉得杨怀仁虽然也是个官,但他又和陆永年这样的官大有不同。 也许他从来就不像是一个当官的人。可能他这个人平时太喜欢闹了,说话很另类,但却很有深意,话里的很多道理,她到现在想起来,才觉得原来那么精辟。 可贵的是杨怀仁身上,她完全看不到那种官场里浸淫许久而养成的那种圆滑和世故,他从来不会说一套做一套,更不会见风使舵的打官腔做官事,平常的胡闹里却透露出来他是一个正直的男人。 铁香玉就这么看着杨怀仁,眼睛一刻都不曾离开,李坤也观察到铁香玉看杨怀仁的眼神里充满了一种他从未在她身上见到过的仰慕之情,便知道这一次,铁香玉没有看错了人。 所以李坤觉得尽管铁香玉嫁到杨家虽然是做小,但是她能找到这么一个可靠的男人,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这个男人,将来生活能够幸福,他也就老怀感慰了。 除了鲍有德这个见钱眼开不知好歹的老丈人之外,陆永年对他应变的能力还是感到很满意,心说既然是几句软话就能解决的问题,他也就没必要再担心什么。 “杨郡公,既然今日是郡公大喜之日,下官也应尽一尽地主之谊,下官这就回府给杨郡公准备一份大礼亲自送过来,贺喜杨郡公和龙门镖局铁总镖头喜结连理。” 陆永安行了礼转身要走,杨怀仁却忽然开口了,“陆大人留步,我有话还没说完。” 正文 第945章:上奏天听(下) 陆永年心中犯了嘀咕,“杨郡公,留下下官还有何事?” 杨怀仁心说你装完了比被踹完了脸就想走了?好像没那么容易吧? 杨怀仁问道,“陆大人还写不写奏折,还上不上奏天听了?” 陆永年直道他是确认一下,便随口答道,“下官不敢。” “哦,那可惜了,你不敢,那我敢。” 这话什么意思?陆永年听迷糊了,你刚才不是说没必要因为一点小事就扰了官家清静吗?怎么现在又改主意了? 杨怀仁接着说道,“陆大人不必惊慌,听我说个故事给你听……” 陆永年根本没兴趣听他讲什么故事,可人家是郡公,要留下他说故事,他也只能陪着笑模样听着。 杨怀仁便把他和铁香玉之间的一些过往娓娓道来,从一开始不经意的相遇,到龙门镖局的比试让他们不打不相识,然后到他去大理的一路上二人不断的斗嘴,最后到在大理城外密室内定情。 除了涉及秘密的部分没有说,其他的基本就是杨怀仁和铁香玉的一段感情经历,听在众人耳朵里,就是一段奇遇般的爱情故事。 铁香玉也没搞懂杨怀仁为什么要说这些,虽然镖师们并不是外人,但还是让她面红耳赤了,特别是说道密室里那一段,杨怀仁虽然极尽遮掩,可越是这样的遮遮掩掩,越是让听故事的人们浮想联翩。 铁香玉在杨怀仁后腰上亲昵地掐了一把,小声娇嗔道,“你,说这个作甚?我都没脸见人了……” 杨怀仁笑道,“快成亲的人了,何必扭扭捏捏?何况镖局里的人都是一家人,你看你看,他们脸上的笑并不是笑话你,而是一种对我们美好的祝福。” 陆永年听杨怀仁说的这些事,只觉得杨怀仁是个风流倜傥的郡公,倒没想过和他有什么关系。 可杨怀仁话锋一转,说到了他年后带人来汉中迎亲的事。 “说来也巧了,年后我来汉中迎亲,心里急切,所以也选了一条不好走,但是却近了不少的路,正是子午谷。” 杨怀仁说到子午谷,便顿了一下,瞥眼去观察陆永年和鲍有德脸上的表情,发现陆永年脸上是一种错愕,而鲍有德则有些畏缩的避开了杨怀仁的目光。 杨怀仁心中有了数,接着说道,“都知道子午谷是从关中到中原的旧道,本来走的人就少,年后走的人就更少了,所以谷中道路虽然狭窄了些,可我通过的速度却很快,只用了两日便到了南边的谷口。 出谷之前,我派出去先行探路的人回来禀告说,谷口有一支庞大的押镖队伍,运送了几十车的货物。 这本来是件平常的事情,镖队走子午谷进中原,我想来也是因为觉得子午谷年后人少,能走的快一些。 可探报说这支镖队非常奇怪,押镖的人很多,夜里却没有人值守,一百多号人都在呼呼大睡……” 镖师们听到这里,便知道说的是他们了,想起来就觉得有些耻辱,下意识的便低下了头去,但他们也忽然想到失镖那一日竟然还有目击者,谁都想搞清楚失镖的真相,又竖起耳朵来认真听杨怀仁讲下去。 “我听到镖队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龙门镖局,追问之下,我探路的属下说因为天色太黑,观察的距离又太远,所以没有看清楚镖旗上的字号,但这么大一支镖队,想来在汉中也只有龙门镖局才能有这样的规模。 本来嘛,镖局如何押镖,夜里睡不睡觉,派不派人值守,和我是没有关系的,但我一听是龙门镖局,便觉得将来都是一家人,应该善意提醒一下,就算子午谷路过的人少,也不能这么粗心大意。 可后来一想,事情不对。铁总镖头和李副总镖头我熟一些,他们是什么人我是很了解的,镖头都是小心谨慎的性格,又是运送这么大批的货物,怎么都不可能是手下的镖师们阴奉阳违偷懒耍滑吧? 所以想到这么庞大的一直押镖队伍如果真是龙门镖局的,绝对不可能这么不小心。 那他们夜里休息之时却没有人轮流值守,就有点怪异了,想到这里,我便派人回到谷口去监视,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人在搞鬼。” 说到这里杨怀仁又去看陆永年和鲍有德,陆永年表现的似乎听的入了迷,也很好奇这批货物是如何被人劫走的,而鲍有德则一直低着头,双拳紧握,双腿却有些发抖。 杨怀仁露出了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笑意,接着讲故事,“接下来,怪异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那一夜大约刚过了亥时的时候,镖队里将近半数的人忽然醒了过来,他们不动声色,悄悄地把押送的装满了货物的马车向西南方向走了。 而剩下的一多半人,好像中了迷药一般,依旧呼呼大睡,马车的响动都没有惊醒了他们。查探的人觉得这里边肯定有蹊跷,便跟上了那些赶马车拉走了货物的人。 他们沿着山脚左拐右拐,竟然来到了一处山洞! 山洞里原来就有人守着,他们接手了马车赶进了山洞,重新把洞口用枯草枯枝制作的隐蔽物一遮挡,从外边便看不出什么异样了。 而从镖队里走出来的那一批人,又原路返回,边走边把马车走过的痕迹清理干净,最后回到了子午谷口他们休息的地方,每个人几乎都回到了原来的地方,继续倒头大睡。 这一套动作,只用了一个时辰的工夫。我的属下不敢惊动了他们,便一边派人回来禀报,一边继续观察接下来发生什么。 又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原本呼呼大睡的一个镖师大概是一泡尿憋醒了,起身去起夜,等回来的时候,便发现所有的马车和货物都凭空消失了。 那些运走了货物的人也佯作刚刚醒来,装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来跟镖师们争吵起来,埋怨镖师们护镖不利,丢了他们家老爷的货物。” 说完这些,镖师们都听明白怎么回事了,便集体用愤怒的眼光看向了鲍有德。 鲍有德见事情败露,再想跑已经晚了,早又几个表示冲了上去,扯着鲍有德的衣领大骂起来…… 正文 第946章:愤怒的陆大人 鲍有德见事情败露,被镖师们围在中间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只能任由他们围在中间任意摆布。 李坤怕镖师们气愤之下真的下手太重把鲍有德打死,忙出来扒拉开围上去的一众镖师,提着鲍有德的衣领子从人群里提溜了出来。 “大家都冷静,这件事自然有杨郡公给咱们龙门镖局做主!” 杨怀仁对李坤点点头表示赞赏,接着对鲍有德问道,“鲍大官人,本郡公所说的故事,可有什么遗漏啊?来来来,要不然你给补充一下?” 鲍有德吓得三魂没了七魄,腮帮子都抖出了鱼尾纹来,战战兢兢道,“公,公爷饶命,小底一,一,一时糊涂,见财起意,才,才,才听信了姑爷……” 陆永年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整件事都是他老丈人鲍有德整出来的,如今竟然把屎盆子扣到他头上来了。 年前鲍有德就说要跟他一起做笔大生意,趁着开春之前,从川蜀之地购进蜀锦,然后运送到京城去卖,可以赚取一倍的利润。 那时候陆永年正想着如何赚笔钱好置办些地产留给子孙后代,便听信了鲍有德的主意,出了三成的成本,而分红的时候两家则对半分。 原本也没打算找镖局押运的,鲍有德家里就有些护院,而陆永年则准备损公肥私,支使衙门里的一班捕快也去帮忙运送。 后来是鲍有德说自家虽然有人手,可这批货量太大,价值太高,他几乎把自己全部的身家都压在了这笔买卖上,还是请龙门镖局来押运比较妥当。 陆永年本也是想能省则省,尽量省下押镖的费用,但转念一想老丈人说的也有点道理,这批蜀锦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无论护院还是捕快,其实都不算是专业押送的最好人选。 于是这才找到了龙门镖局,宁年花上一千多贯的镖资,也要安全第一。 今天一大清早鲍有德就派人到陆永年哪里火急火燎的报信,说他们那批货在子午谷那里遇到了劫匪,货物被抢劫一空,陆永年当时就大吃一惊。 再听说了鲍有德编造的经过,说是连龙门镖局的镖师们都没搞清楚是谁劫了这趟镖,陆永年心里就就更慌了,生怕货物找不回来。 这次和鲍有德合伙,他可是出了六七千贯的银子,他为官多年不曾受贿索贿,虽说薪俸也不低,可没有像样的灰色收入,这些钱也几乎就是他的多半积蓄了,若是就这么白白打了水漂,他根本无法接受。 再后来传信的人对陆永年说这事不见得就是坏事,而且他老丈人鲍有德也早有了准备。 如果这批货能安全运送到京城,那自然是最好,如果半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被人劫走的话,他们也还可以按照镖行里的规矩,找龙门镖局索要赔偿。 而且鲍有德早就算计好了,龙门镖局如今的局面,是外大中空,看着好看,里边早就没有了多少资金,是不可能一下赔偿他们两万多贯钱的损失的。 陆永年便问传话的人,老丈人是不是糊涂了,龙门镖局赔不了他们的损失,怎么还是好事了? 传信之人便把鲍有德打算说了出来,龙门镖局虽然拿不出现钱来赔偿,可他们还有城外的千余亩田产。 鲍有德便是派人来请陆永年这位府尊,赶在鲍有德去龙门镖局讨债的时候适时的出面,以给龙门镖局压力,逼他们就范,以达到得到龙门镖局田产的目的。 而且鲍有德答应他,要到了土地之后两家分配土地的方式,跟做蜀锦买卖分配红利的方式一样,也是对半分。 陆永年当时也没太多想,只是想到投入到买卖里的钱虽然丢了,可假若变相的从龙门镖局得到了那千余亩田产,他也能够分到五六百亩,按当时汉中的地价,他只赚不赔。 这么一想陆永年就动了心,琢磨着如果有了那五六百亩上好的粮田,未来数百年自己的子孙后代只要不是太败家,吃喝传用是都不用愁了。 就这么,陆大人在鲍有德上门讨债的时候,陆永年陆大人巧合的出现了,也就有了后边的一幕。 但陆永年如何也想不到,鲍有德平时顶多喜欢吹牛皮罢了,如今竟然敢干起自己打劫自己的货物,然后找龙门镖局骗取赔偿的事情来了。 最可气的是,这笔买卖从一开始劝说他投资合伙,也许就是他老丈人鲍有德把他也算计进去,是早就预谋好了,挖了这么一个大坑等着他自己往里边跳。 鲍有德让他投资,就是想让他在意这笔买卖,要账的时候可以借着他的官身能给龙门镖局压力,能使得上劲。 到时候分配利益,鲍有德看上去是让只出了三成成本的陆永年得到一半的利润。 可仔细算来,陆永年只不过是相当于用比较实惠的价钱得到了龙门镖局那五六百亩的好地,但鲍有德就赚大发了,除了田产,那批货还能等到风声过后再拿出来贩卖,加一起会得到比投入高处好几倍的巨额利润。 就算事情败露了,他们俩合伙的买卖,他们自己知道是鲍有德做主,可外人看来,就是他陆永年陆大人出的主意了。 到时候陆永年如何都说不清楚,只能背了这口黑锅,而鲍有德貌似损失了卖蜀锦的钱财,可货还在他手里,哪怕过几年拿出来再卖,也还是赚的。 陆永年想到这里内外的衣衫都快被冷汗溻了个透,这事传出去,到时候承担最大责任的人,也只有他,官是不用想继续做下去了,还有很大的可能朝廷会追究他监守自盗的罪行。 陆永年越想越气,刹那间愤怒的火焰比刚才被柯小川往他面门上踹了一脚之时更加旺盛。 忽然之间,陆永年跟发了疯似的冲了上去,死命地掐住了鲍有德的脖子,撕心裂肺地嘶吼着,“鲍有德!你这个老王八蛋杀千刀的! 我把你当岳父大人,你他女马把我当大傻子冤大头?!得了好处你拿大头,出了事你让我替你背黑锅,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 正文 第947章:迷烟的秘密(上) 鲍有德早弄明白了杨怀仁的身份,知道这事败露了,如果是他一个人背这个锅,像他这样一无功名,二无身份之人,犯下这样的罪行,很可能结果就是个死,他还哪里敢招认? 这会儿无论如何是顾不上他和陆永年之间的翁婿情谊了,只能一个劲儿的把屎盆子往陆永年头上扣,他自己好装作不知内情而逃脱了罪责。 他掰着陆永年卡住他脖子的手,吱呜着,“贤婿,贤婿,咱们还要继续演吗?老夫只是一个小小布商,做买卖耍些小滑头还行,可这么大的计划,老夫又哪里有如此的心计? 这一切的一切,还不都是老夫一时糊涂,见财起意,才听信了你的计划,一直在按照你的主意做事吗?” 陆永年惊愕得双眼通红,这话从鲍有德嘴里说出来,给旁人的感觉就是他一手策划了整件事情,鲍有德反倒成了被逼无奈只能听他号令的小喽啰了。 一刹那里陆永年感到一阵晕厥,眼前的事物也混乱了起来,迷雾里仿佛看到了他的未来——杨怀仁把此事上报朝廷,朝廷去看这件事,那就相当于陆永年监守自盗,诈骗钱财了。 他头上的翅翎儿笼帽是铁定保不住了,而且还要被判流放千里,去边地当役夫,终生不得回家。 想象里的大漠孤烟,枯树瘦马,如今在他眼里可不是什么瑰丽的风景,而是他余生如何都承受不了的无尽折磨。 愤怒到了一定的程度,不知为什么很自然的就消散了,陆永年撒开了鲍有德,面相杨怀仁扑倒了下去,连磕了几个响头,脸上的大脚印子还没有消去,却又磕的额头上出了一大片血,那副样子实在是又可怜又好笑。 “杨郡公明鉴啊,鲍有德的蜀锦生意,下官确实出了三成的本钱,可之后的劫镖的事情,可是真的跟下官无关啊,求郡公爷爷还下官一个清白啊!” 龙门镖局里众人对陆永年投来的是鄙夷的目光,想起刚才他仗势欺人非要捉拿铁总镖头回衙门的恶劣所为,再看看他眼下跪在地上像一条狗一样摇尾乞怜的样子,都感到大快人心。 杨怀仁没有理他,而是转向了铁香玉微微笑了笑,那意思很明白,就是在征求铁香玉的意思,任由她来发落。 铁香玉想起陆永年在汉中多年为官,其实也并没有做什么大的恶事,当然也没有为百姓做下什么好事和功德,是属于那种庸庸碌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庸官。 刚才他耍的各种蛮横,铁香玉还真没放在心上,只觉得是这种人喜欢打官腔逞威风是他们的本色,可他并没有得逞,所以觉得如果像他说的他并没有做过,只是被强行背锅,那要报复他非把罪名安在他的头上,似乎又有些不公平。 铁香玉对杨怀仁道,“事情还没有查清楚,现在下结论是不是还太早了?” 杨怀仁小声答道,“其实事情已经清楚了,我心里明明白白的,只是要如何处置他们,还要看你的意思。” 杨怀仁话里意思很明显,事情的经过他如今已经清楚明白,谁是主谋谁是从犯,他都一清二楚,只是今天的受害人是龙门镖局和铁香玉本人,杨怀仁出现的目的也是为她撑腰。 所以如今揭露了鲍有德和陆永年的罪恶,如果要对他们进行一番惩戒的话,杨怀仁把这个权利交到了铁香玉手上,至于谁是主犯谁是从犯,他也根本就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铁香玉的感受,只要她满意就好。 一旁的郑镖头和胡镖头是失镖的当事人,听杨怀仁话里意思是知道整个事情的经过,他们心里还疑惑不解,于是站出来躬身施礼,问道:“小底求杨郡公把整件事里的一些细节说的再详细些,比如我们是如何中的迷药昏睡不醒,我们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杨怀仁最喜欢讲故事了,笑着答道,“那我就来为你们解惑。首先要说的,是你们如何中的秘药。 这事不是我吹牛,要换了是别人撞见了这件事,顶多就是知道有人监守自盗,还弄不清镖师们是如何中的秘药。 也就是我,鼻子太好,嗅觉比常人都灵敏,才能想明白这里边的奥妙。 龙门镖局很重视这趟镖,所以挑选的是镖局里富有经验的镖师来押送,而像你们这些有经验的镖师,押镖路上的食物和饮水,都是自己事先在绝对安全的地方准备好的,所以你们自带的干粮和饮水,是没有办法给歹人机会来下迷药的。” 镖师们也觉得不可能是他们自带的干粮被人动了手脚,听杨怀仁分析,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杨怀仁接着对负责这趟镖的镖头郑剑锋问道,“那郑镖头你说,要让一个人中了迷药,除了吃进嘴里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郑镖头想也不想便答道,“江湖上的毒药种类千千万万,可要让一个人中毒,只有通过进食,饮水,呼吸,身体上的伤口这几种最常见的方式让毒物进入人的体内。 前两种都是通过嘴巴的,既然现在可以确定我们自带的食物没有问题,那么就剩下后两种途径让我门中毒了。 通过身体上的伤口,似乎也不太可能,我们当镖师的,身上谁还没块伤疤? 可伤疤和伤口是两回事,再说我们八十个镖师,也没有可能身上都有伤口,更没可能同时中了什么察觉不到的暗器,又同时中了毒。 最后剩下的,只有通过鼻子,把迷药吸进体内了……” 郑镖头分析着,还是摇了摇头,“迷烟?也不对啊,都知道要用迷烟,需要在一个相对密闭的室内使用,效果才最好。 可我们当时露宿的地方是在子午谷口之外一处平坦空旷的平地上,这季节晚上还有冷风,谷口附近风是格外的大,用迷烟风一吹就散了,是很难达到效果的。 何况众位镖师们休息和值守的地点也是围着货物分散开来的,分布的范围也相对较大,哪能同时中了迷烟?” 正文 第948章:迷烟的秘密(下) 郑镖头脸色凝重,接着说,“正常如果一个人嗅到了迷烟之时,察觉到不对一定会一声大喊提醒同伴,其他人就会立即用湿布捂住鼻子,绝没有可能八十个人同时中了迷烟啊。 还有,鲍有德的伙计们也随行送货,为什么我们镖师中了迷烟,他们却安然无恙?还能装作睡觉等到我们中毒昏睡之后再把货物悄悄运走?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想都不可能……” 郑镖头一个劲的摇头,分析来分析去还是没想通,杨怀仁却质问道,“怎么就不可能了? 如果下药的人足够聪明,不管你们是在什么环境下,都有独特的办法,让你们中了迷烟却毫无察觉,谁又说迷烟就一定有刺鼻的问道让你们那么容易发觉呢?” “呃……” 郑镖头无言以对,只得继续听杨怀仁继续道出真相是这么回事。 “你们所中的,确实是迷烟,只不过这种迷烟和寻常的迷烟大有不同,起码对你们来说,这种迷烟就是无色无味的,你们即便把迷烟吸进了体内,也不会察觉到有任何味道,也不会立即就感到身体不适而发现异常。 鲍有德派去跟车送货的人,也并不是他家里的伙计和护院,而是另有他人,只不过对龙门镖局的镖师们来说,这些人都是生面孔,你们本来也不认得,所以他们改扮之后,你们无法察觉到不对。” 胡镖头接话道,“这个我们确实没法发现,鲍有德的伙计长什么样子,咱们也不熟,既然是他派来跟货的,我们哪里会去怀疑这些人的真实身份呢? 杨郡公,既然确定了咱们镖师们那一夜是中的迷烟,可您还是没说明白是如何中的迷烟啊?” 杨怀仁笑着走到他身边,拍了拍胡镖头的肩膀,“我再问你,这样的季节在外露宿,你们是不是要起灶?除了自己埋锅造饭之外,这些简易的野营土灶,也同时能够供众人围着睡觉,以达到取暖的目的?” 胡镖头点点头,“这是自然,不过镖师们造饭所用的铁锅,炊具和餐具,都是从镖局里带的,绝对是没有问题的,用这些锅和炊具做自带的粮食,也完全没有错漏啊。” 杨怀仁笑着反问,“谁跟你说你们吃的东西,还有制作吃的东西的锅啊盆啊的有问题了?” 胡镖头挠着脑袋使劲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睁大了眼睛惊呼道,“难道……是那些木柴?!” 杨怀仁点点头,“嗯,算你还聪明,能想到木柴。你仔细想想,做饭所用的木柴,是不是鲍有德跟去送货的人去打的?” 郑镖头这会儿恍然大悟,抢着答道,“杨郡公,你又如何知道的?那一日为了按照计划好了的每日行程赶到子午谷口休息,一路上的确稍微赶了些,所以到了地方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是鲍有德的人见我们人困马乏,才主动说让我们负责看守货物,他们去四周的林子里砍了些木柴回来。 但当时他们拿回来的木柴我也是粗略检查过的,一看就是新鲜的新从矮树上砍下来的木柴,并没有什么怪异之处。” 杨怀仁叹了口气,“唉,郑镖头,你想啊,假若能让你们看出来的话,他们监守自盗的计划,又要如何实施呢?” 郑镖头被说的又不好意思了,只好恭敬的抱了抱拳,表示请杨郡公继续说。 “木柴确实是他们新砍的,不过他们在把这些木柴交给你们之前,却是做过了手脚的,比如,往上边涂一层无色无味的药水,风干之后木柴上根本看不出来涂过东西,但是药水中的迷药成分,却已经留在了木柴上。” 杨怀仁嘴里“咝”了一声,稍微顿了一下,“严格的讲,当时他们涂抹上去的药水,其实还算不得是迷药,所以无论当时镖师们如何检查,也不会发现什么的。 但是这种特殊的药水会在遇热燃烧,经过氧化的过程之后,便会分解出一种无色无味的气体,这种气体,也就是能把人迷晕的所谓迷烟了。” 最后一句话大家都没听太明白,李坤问道,“氧化?分解?是什么东西?” 杨怀仁这才发觉刚才他说的太深奥了,一些化学方面的术语当下还不那么说,只好解释说,“氧化……呃……就是物体遇热,和空气中的一种叫做氧气的东西发生反应的过程。” 他说完见大家还是一脸懵逼,发觉越说越没法让他们理解了,只好略显不讲理的说道,“反正就是一种变化,举个简单的例子你们就明白了,木柴见火燃烧,烧完了成了木灰,这个变化的过程,就是氧化,这么说能懂吗?” 李坤也只是稍微有点明白了,不过为了龙门镖局的面子,还是装出一副受教的样子,“哦,原来是这样啊,你早这么说我们不早就明白了嘛。 即使药水中的药,原来不是迷药,镖师们根本就没法发现,但把它放到火里烧,烧完了,就变成了迷药了,散到空气里,人闻见了,也就中了迷药了,对不? 杨怀仁心说这解释还算清晰,便赞许道,“不错不错,就是李副总镖头说的这么个意思。” “那……鲍有德的人怎么没中迷药呢?”郑镖头一看就是个老实人,问的问题还这么实诚。 李坤都看不下去了,指着他凶道,“你是不是傻?人家是下药的,还能自己下药自己闻?你当人家都跟你似的这么笨啊? 一定是人家事先先吃了解药,或者事后堵住鼻子不让你们发现呗!” 郑镖头被他凶得面红耳赤,只得谦逊道,“副总镖头说的是。” 李坤能帮杨怀仁解释话中的意思,感觉自己特有面子,好似正印证了他是镖局里最见多识广的人一般。 他笑呵呵地向杨怀仁颔首示意,要他继续说,下边还有什么别人听不明白的,他还要继续解释。 杨怀仁笑了笑,继续往下说,“其实也确实如郑镖头刚才所说,在空旷的地面上,加上还有风,人即便吸入了这种迷药,也不会昏迷太长时间。 不过短暂的三四个时辰的工夫,也足够他们把货物转移走,再回到原地演一场戏了。” 正文 第949章:处置 这么一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整件事正是鲍有德有预谋有计划,瞒天过海监守自盗,利用陆永年当拖,来骗取龙门镖局赔偿的大阴谋。 只是有两点众人还不太明白,陆永年陆大人在这个计划里,是像鲍有德口口声声说的他只是配合陆永年,还是他才是主谋,而陆永年同样是个受害者? 第二点,镖师们发现跟他们一起送货的那些鲍有德派去的人,眼下竟没有一个在场的,按道理鲍有德上门讨债,不是应该带上当时的见证人来证明龙门镖局的无能吗? 这些人在装作回城报告了鲍有德货物被劫走之后,便凭空消失了一般,他们是谁?从何处来?又去了哪里? 陆永年很想寻找些什么证据,来证明他在这个阴谋之中,只是一个受害者,可他搜遍了脑袋瓜子,忽然发觉能证明他是无辜的证人,都是鲍有德的人,他们哪里会站在他这一边帮他说话呢? 陆永年今天的表情包可是十分丰富,从闲情逸致,到装腔作势的打官腔,到扮作了中间人和稀泥,再到“正义凛然”命捕快拿下铁香玉。 这还只是他表演的上半场,杨怀仁的迎亲队伍出现之后,他又威胁,恐吓,到不顾身份大打出手,直到杨怀仁闪亮登场,他又搞笑又虚情假意的阿谀奉承。 等杨怀仁道出了事情的经过,他又开始惊讶,错愕,疑惑,愤怒,直到最后的失望,绝望,摇尾乞怜。 这些表情都被杨怀仁看在眼里,心中说不出来的无奈。其实杨怀仁跟陆永年之间,也并没有多少交集,更没有什么私人恩怨。 当然,那是在陆永年威吓铁香玉,企图动手打柯小川之前,现在他在杨怀仁眼里,就有点觉得讨厌了。 陆永年并不是个贪财无度祸害百姓的贪官、赃官或者恶官,但是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自私的地方父母官。 身为兴元府府尊,他考虑的最多的事情,并不是为民谋利,而是考虑如何升官,如何发财,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尽管他没有明目张胆的贪污受贿,可利用职位之便,为自己和亲属变相的谋取福利和利益之事,他也并没有少做。 也许像他这样的当官的,从古到今到太多了,说起来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可正是因为像他这样的官太多,或者说越来越多,才禁锢了一个国家和民族不断发展向前的脚步。 陆永年想开口为自己辩解,杨怀仁立即摆摆手制止了他,“陆大人,我这个人啊,很公道。 有些事情不是你做的,我心中有数,别人要赖到你头上去,我也不会坐视不理,任由你无辜背了黑锅。” 陆永年听罢面露喜色,感觉好像无尽的黑暗之中仿佛看到了一丝亮光,前程无望的仕途似乎还留有一点希望。 可杨怀仁继续说道,“但是有些事你做过的,也许在你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但你确实是做过了,伤害到了我在乎的人,更重要的是伤害到了百姓的利益,我也绝对也不会让你好过,你明白吗?” 陆永年又来了一个苦逼的表情,央求似的眼神望着杨怀仁和铁香玉。 铁香玉叹了一口气,陆永年毕竟五十多岁的人了,现在的样子在她眼里也着实可怜兮兮的,便小声对杨怀仁道,“不如……算了吧,他……虽然算不上是个好官,但也不能说就是个贪官。” 杨怀仁知道铁香玉的意思,女人总是那么容易心软,而且龙门镖局毕竟在汉中地界上,没必要跟当地的府尊把关系搞的太僵。 可杨怀仁早想到了这一切,微笑着对铁香玉摇了摇头,神色里有些暧昧般的埋怨,好像在告诉她,对陆永年这样的人一时的心软和纵容,就等于伤害了更多无辜的人。 他的意思很明确,陆永年这样的庸官,天下本来就很多,杨怀仁就算是想管,也管不过来,世风日下,连皇帝和朝堂上那么多能臣、名臣都改变不了的事情,何况杨怀仁一个没有多少实权的郡公? 但话说回来,今天的事情,既然让他遇上了,就不能不管,也许这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杨怀仁不曾知道,也就眼不见心不烦。 可事情巧了,陆永年和鲍有德欺负的可是他的未婚妻,那这事可就不能就这么算了。 家人,一直以来就是杨怀仁的底线,他想的是,你跟我本人过不去,骂我两句或者设计算计我,咱不着急,慢慢来,看谁活得过谁。 但如果你跟我不对付,却绕过了我跟我在乎的家人兄弟们过不去,那就无法容忍了,能踹你三脚,我绝不只打你两拳,不把你王八壳子掀过来再压上块大石头让你翻不了身,爷们就算白给的。 “陆永年,”杨怀仁冷着脸道,“你不要上奏天听吗?那你自己写道折子吧!辞官乞老的话,你下半辈子也应是衣食无忧的。” 陆永年快哭了,从杨怀仁的脸色里,似乎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至于整件事的首罪之命,杨怀仁不会听信了鲍有德的话就强加到他身上。 但是,杨怀仁也不想看到他继续留在现在的位置上变相的祸害百姓了,所以让他自己上书辞官告老,而监守自盗诈骗民财的事情,杨怀仁可以放他一马。 这也许已经是杨怀仁对他最好的处置了,陆永年回想为官多年的种种,也自知他早已经背弃了年少寒窗苦读之时最初的理想,得到这样的下场是他罪有应得,尽管还有许多留恋和不舍,可如今他是他唯一的选择,也是最好的选择。 他低下了头去,默认了杨怀仁的处置,杨怀仁只是瞥了他一眼,不再理会,又转向了鲍有德,“至于鲍有德,呵呵,你也没什么好狡辩的,把全部罪过赖到别人头上,你也赖不上。 整件事的证据链完整,你就是那个主谋!” 鲍有德双腿一软,摊倒在地,口中结结巴巴的呼号着“冤枉!” 杨怀仁根本不理会他,对手下将士喝道,“给我把罪犯拿下!” 正文 第950章:燕余双舞轻 将士们上前一把把鲍有德按住,杨怀仁摆摆手,“送衙门里查办吧。” 鲍有德被人就这么托了下去,他还在伸腿瞪眼地呼号着“冤枉”,可已经没有人相信他了,只是觉得这个人实在是罪有应得。 证据确凿,鲍有德自然也逃不了罪责,抢劫自己诈骗钱财这样的罪名,在原本死刑就很少施行的北宋还不至于被判了死刑,只不过罚没财产,流放边地做苦役,他是逃不了的。 那十来个衙役见鲍有德被郡公的兵士拖走了,扭头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看陆永年,叹着气跟了上去。 杨怀仁见陆永年跪在地上还没有动弹,轻笑道,“人活在世上,总要为自己过往的作为负责任。 不过你也不必难过了,人生的意义,读书的意义,并不一定就在于当多么大的官,你辞官还乡之后,享受些田园生活,或是开个童学当位老先生教教孩子们读书识字,比你如今的作为,更有意义。” 陆永年听完怔了怔,仿佛也在思考杨怀仁话中的深刻意味,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道,“多谢杨郡公提醒。” 说罢便起身恭敬的行了礼,飘飘然地走了出去。 杨怀仁从他的表情里,似乎看到了他那一刻的心境,跟几秒钟之前已经不同了。 有的人年过半百才找到自己人生意义之所在,其实也不算晚,怕就怕活了一辈子,都没搞懂自己此生在做什么。 望着陆永年走出大门的背影,杨怀仁很欣慰,经历了这么多之后,起码他已经挺直了腰杆子,也敢于面对当下的一切,还有他未来的人生路途。 等外人都散去之后,龙门镖局里的镖师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铁香玉想起劫镖的人还没有落网,便忧心问道,“那……还有劫镖的人,我还不知道他们是谁。” 杨怀仁拾起她的手来,放在了自己胸前,“呵呵,这个,我哪里舍得你去担心?早就安排人去处理了。” “哦?” “嗯,你不会是想自己找那帮人算账吧?不用你出手的,子午谷口附近他们藏匿了劫走的货物的山洞,我早就派人去了,想来现在已经把那帮贼人全歼了,罚没的货物很快就会运送回兴元府来。 东西也不必送到京城去卖了,就在兴元府周边折价卖了换成银子,送到衙门里让他们作为改善民生的一笔资金,修路修桥修水坝都可以,而且有我在,我倒要看看谁敢挪用,谁又敢中饱私囊。” 铁香玉被逗笑了,“你厉害,你厉害还不行吗?不过……这件事不像是鲍有德这样的人,还有几个小贼就能计划得这么周详的吧?是不是背后还有什么别的人物?” 杨怀仁想了想,他也不敢确定,“现在得到的消息里,这伙子人是秦岭西麓一帮子占山为王的贼匪,等抓了山洞里的贼寇,自然能打探处他们的老窝在哪。 这一点你还是别琢磨了,我会派人去处理,捣土匪窝这种事,我以前也不是没干过,你就放心好了。 你要是有这么多精力,不如考虑考虑咱们成亲的事情。” “我……咱们俩……” 铁香玉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词汇来回答他,只好羞红着脸低下了头去。 “对了,”杨怀仁又佯怒问道,“他们来上门欺负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一早不把我搬出来?” “我……” 铁香玉还是没法回答,只是抬眼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杨怀仁心里早就明白,铁香玉比他还年长了三四岁,又经营龙门镖局多年,一些事情她比其他的女人要成熟一些,方才没把杨怀仁的名字请出来,只是不想给他添麻烦。 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杨怀仁也舍不得怪她了,反而觉得这个看上去成熟一些的大美女如今在他面前竟然一副小丫头的清纯模样,让他心动不已,心中更是充满了成就感。 也许一个这样的女人,放下了娇媚和世故,成熟和冷傲,把自己最纯粹最清纯的一面展现给一个男人的时候,更能说明这个男人在她心中是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杨怀仁忍不住把抬起手,用指尖轻抚了她柔媚的脸颊,温柔的说道,“以后在遇到这样的事,直接报我的名字,看小爷弄不死他!” 铁香玉被他逗得花枝乱颤,不由自主的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眼看就要出正月了,新年的气氛也渐渐淡去,庄户们也恢复了往日里的忙碌。 杨怀仁从汉中回来之后,便下令制作了一些特殊的食物,臭豆腐都不新奇了,可把鸡蛋鸭蛋用生石灰和麦麸糠皮什么的搅和成的泥包裹起来,不知道将来会变成什么东西,还能不能吃。 不过东家既然这么吩咐,做工的庄户们也就照做,听说郡公是为了将来去北方做准备,就更不敢马虎。 今天是个大日子,因为杨怀仁要同时纳两位妾室。不过喜事办的很低调,程序上能简则简,只是请了家里人,亲家人和一些兄弟们来吃酒。 庄户们懂得一次纳两房妾室,东家这是怕外边人说闲话,所以才低调行事,虽然没有大摆筵席,可家家户户也都有发下来的喜酒喝,还有形形色色的喜糖给孩子们过瘾。 听起来是件让外人很羡慕的事情,可吃完了酒,杨怀仁便犯了难。 兄弟们似乎体会到了他的难处,闹洞房的心思也没有了,早早就离席回家,大都是笑而不语,只有天霸弟弟这个嘴上没个把门的家伙,临走时酒里酒气留下一句“祝哥哥今夜一箭双雕。” 杨怀仁心说我只有炮,没有弓箭,这世上可从来没有一炮双雕的操作,这可如何是好? 既然兰若心和铁香玉是同一天进的门,可不能厚此薄彼,但他也确实是分身乏术啊。 想来想去,杨怀仁只得去征求韵儿的意见。韵儿笑着撇撇嘴,“官人自己拿主意,妾身将来在家里是她们的姐姐,可不能给你什么意见,以后落下了埋怨,该怪谁去?” 说罢便扯着莲儿抱着孩子带着一脸的坏笑走没了影。 杨怀仁想来想去,忽然脑袋里灵光一现,插着腰自顾的大笑道,“哈哈,哥们身强力壮,这点事还为难的了我?” 随即向后宅走去,长歌吟曰,“洞房花烛明,燕余双舞轻……” 正文 第951章:送别 转眼已是二月中旬,朝廷有条不紊的准备着西面即将到来的战事,而杨怀仁,也同样做好了准备,十六这天,便率领使团出使辽国。 在大宋的外交关系里,辽国是最重要的一支,所以杨怀仁出使的使团也空前的庞大,光是随行运送每年上缴给辽国岁币的官员就有三十多名,其余车夫,役夫等更是多达三百余人,载满了银钱和绢帛的马车百余辆。 因为带着特殊的任务,杨怀仁同样带领了龙武卫和虎贲卫的禁军随行,除了留守营地的千余将士外,随行的将士达到了一万五千人之巨。 当然,这么多禁军随行,但他们是不能过境的,只是装作禁军和边军的正常换戍而已。 而且这么多将士随杨怀仁北行,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契丹人在大宋的耳目,所以杨怀仁觉得也没必要遮遮掩掩,反正也不是开战去的,随他们如何去想。 真正能跟随杨怀仁进入辽国境内的军士,按照两国邦交之礼,也只有二百人的限额,杨怀仁选择了自家府卫,由黑牛哥哥带领,还有众位兄弟也倾巢出动,陪同出使。 赵煦命当朝宰相章惇在东门外送行,本来杨怀仁觉得此次奉旨出使辽国,听起来可怕,其实应该是没什么大的危险。 多年来出使辽国的王公贵族多了,从来也没有谁出过事故,再说他一个小小郡公,恐怕契丹老皇帝也不会真把他放在眼里。 只是章惇知道杨怀仁此行目的,出使是表面,秘密任务才是关键。 也因为这个秘密任务太过于关键,也太过于难以完成,所以送行之时,神情和语气里都透着一股子悲伤之意。 “杨郡公重任在肩,此行可一定要保重身体,一定要安全归来啊!” 这年头本也不兴握手礼,可章大相公握着杨怀仁的双手摇了半天,手腕子都快给杨怀仁摇断了,凝重的神色里总有那么点永别的意味。 杨怀仁面带笑容说着“一定一定,请官家和众位大人放心”的话,心里却暗骂,章惇你这个老家伙,真当小爷出使辽国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小爷便是偏要回来,不仅要完完整整的回来,说不定给你捎回几个契丹美女来,让你们见识见识小爷的本事哩! 只是人家章相公对这个即将喂了狗的肉包子在敬酒之时还是充满了敬意,让肉包子也大义凛然地一口气饮尽了数杯。 肠胃里翻腾起酒意,肉包子酒杯往地上狠狠地一摔,昂首挺胸开口准备吟诗的时候,才发觉胸中全是各色的美食,慷慨激昂的诗句是一句没找着。 章惇是个有眼力价儿的老油子了,见杨怀仁一时语塞,便代为吟唱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这个……杨怀仁听了就不痛快了,这句子慷慨有加激昂有余,就是听在耳朵里不那么舒服,老子又不是要学荆大壮士去辽国刺杀契丹皇帝,为什么要一去不复返呢? 最后只能埋怨章大相公这老小子说话不着调,懒得理他。 可送别的情绪上,章惇的心情还是影响到了别的来送别的人。 杨母来送别本来也就是嘱咐儿子几句“万事平安”之类的吉祥话,可忽然也跟着落了眼泪,一言不发地抱了抱儿子,在他背上狠狠拍了几把。 杨怀仁怕母亲受了感染太过担忧,便开玩笑道,“娘,你是咋的了?这都要出发了,您这才想起来要给儿子在脊梁上刺几个字啊是咋的? 要刺可千万别刺‘精忠报国’啊‘反清复明’啊之类的,人家看见这样式的肯定不能让我活着回来,不如刺‘大王饶命’,说不定人家一心软,就放了儿子呢,哈哈!” 杨母本来心乱如麻,担心儿子自行安危,可听杨怀仁这么一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随即又佯怒拧了他耳朵一把,“你个能说会道的,总是会哄娘笑出来。真要在你背上刺字啊,娘就刺‘此地无银’,然后刺个箭头指向你的屁股。” “啊?这是为何?” “为何?!哼,你若是被人看见了你的脊梁,便教人家顺便脱了你的裤子看看里边到底藏没藏着银子!” 杨怀仁从没想到母亲竟然也被他影响的这么有幽默感,楞了一下,接着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杨母说完,才轮到四位娘子上前送行。这次事关重大,杨怀仁觉得兄弟们已经全部出动了,四位娘子就不能再跟着了,总要有人留在家守着。 韵儿和莲儿要照顾孩子,还有家里和庄子里的生意,学院那边有什么需要,也都让她们做主先处置着。 若心留下,一来是杨怀仁答应了兰大当家的要若心留在京城照顾生意,二来青莲帮可以帮忙留意城里和宫里的动向,即使给杨怀仁传递消息。 铁香玉有了身孕了,看样子是早在大理的时候就种下了种子,怪不得那一日在鲍有德上门讨债之时,她就恶心想吐了,杨怀仁也不得不吹嘘给别人说,什么叫一箭中的,这就是一箭中的。 任凭铁香玉说破了大天来,杨怀仁也不可能让她跟着去辽国,劝她说留在家里安心养胎,才是她将来最重要的事情。 韵儿生了孩子之后,变得也越来越细心了,亲手缝了一个挂在腰间的香包,给杨怀仁戴在了腰间。 “这里边是我们四人的一缕青丝,还有两个孩子的几许胎毛,用红绳儿系在了一起放在了香包里,你戴在身上,便是我们和孩子们在你身边了。 亲身知道官人鼻子最好,想家的时候,便取出来嗅上一嗅,一解官人思念家人之苦。” 杨怀仁轻轻按了按香包,重重地点了点头。最后把大官和小鱼儿抱过来使劲在他们的小脸小手小脚上亲了个够,这才回身号令,队伍出发。 一阵马嘶车鸣,浩大的出使队伍开始移动起来,浩浩荡荡的沿着官道向东而去。 天霸弟弟这时凑过来,“仁哥儿咱们这一去,要是契丹人不让咱们回来又如何是好?” 杨怀仁哂然一笑,“那就杀回来!” 正文 第952章:大名府 这世上有种事叫一语成谑,杨怀仁说这句“杀回来”的时候也许是一时意气的开玩笑,可谁知他就没有说准了呢?当然,这都是后话。 若不是身背了皇差,杨怀仁是很想回趟齐州老家看看的,老家时常来人,跟杨怀仁汇报汇报老家的建设情况。 比如书院已经建好投入使用,由于舍得花钱请先生,所以河东诸地的富有名望的老先生们都入驻了书院教书,齐州以及周边州县的书香人家都乐意把自家孩子送到书院里来读书。 杨家村子里也建好了新路,比城里的路建得都平坦结实,还有新房子新谷场都建得特别体面,十里八村的人都羡慕杨家村人杰地灵,出了一位知道饮水思源的大郡公,当了大官发了大财也不忘回报家乡。 老家回不了,沧州柴家也是去不了。杨怀仁一直惦记着柴致祖,派去沧州的风神卫送回来的消息里,在他们的监视下,沧州柴家和往常一样平静,并没有见到柴致祖的身影。 杨怀仁便琢磨,过年都不回趟家,老柴你可真是够那忙的,只是忙来忙去,早晚都是一场空,你又何必呢? 不过从信念上来说,柴致祖这个人也是让杨怀仁佩服,人家有了目标,然后为了这个目标,不管有多少艰难险阻人家都安然面对,还甘之若饴,能做到这一点,也是不容易。 唯独让人气愤的是,他这个人有智慧,只是没有把这种智慧用在了正道上,而且执迷不悟,到哪里都碰一鼻子灰,可永远都不知道悔改,说到底也还是一块榆木疙瘩。 出使队伍出城向东五十里,便转头向北,从滑州过黄河到对岸。 每年年后这个季节里,朝廷派人给辽国送岁币成了习惯,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运送的东西太多,要是放在夏季,横渡黄河就是一件麻烦事,还要白白虚耗了过多的人力物力。 而二月份里,黄河还封冻着,到四月左右才解冻流凌,所以这时候出使辽国,黄河上冰层依然厚重又结实,驮着几百斤货物的马车过河,非常的安全方便。 过河之后,沿着黄河北岸一路向北,便来到了大名府北、京城,北宋的北、京城可不是后世的首都北、京,而是河、北境内的大名县。 大名府在大宋的地位非常高,名列四大京府之列,也就是相当于副首都的地位,和西京河、南府,南、京顺天府齐名。 只不过因为地理位置所处北方和辽国搭界不远的地方,经济发展和城市繁华程度上和其他三个大府没法比较,看起来给人一种残旧的印象。 但是大名府仍然是北宋的一座军事重镇,有“控扼河朔,北门锁钥”之称,从某种程度上说,控制了大名府极其周边军镇,便可以阻挡北方游牧渡过黄河,直捣中原。 说起大名府,杨怀仁能想到两件事,第一件便是小说《水浒》中大名府里人和故事,比如杨志卖刀,这位憨厚的本家一刀砍死恶霸牛二的那一刻,心情应该是很燃的。 还有后来的蔡京女婿梁中书,正是他为了个蔡京这个老丈人送礼,派杨志去押送生辰纲,在黄泥岗中了晁天王的算计,才有了后来两伙人分别上了梁山,也便有了之后众英雄好看聚义梁山的开端。 梁中书真名梁子美,因为在朝中时担任过中书舍人,所以被同僚称作梁中书。 他虽然是蔡京的女婿,实际上他比蔡京只小了一岁而已,而且原配也并不是蔡京的宝贝女儿。 杨怀仁还真见过这个梁子美,这会儿他还只是跟在章惇后边拍马屁的一个小录事,后来章惇下台,徽宗宠信了蔡京之后,他才转投蔡京门下。 此后为了攀附了一棵新的大树,才休了发妻,另娶蔡京的女儿,也便有了他后来的飞黄腾达,成为大名府尹,由此可见,梁中书就是个北宋的另一个陈世美。 而和大名府相关的另一件事,就是“天子守国门”的起源了。 普通人只知道明朝成祖皇帝定都北、京,是为了以天子之身抵御北方鞑靼和瓦剌入侵中原,便以为是朱棣开创了天子守国门的先河。 却不知道这个观点最早被提出来,是在北宋。仁宗庆历年间,契丹在蓟州、潞县和滦州集结重兵,伺机南侵中原。 这件事吓坏了当时的仁宗皇帝和文武百官,这时便有人进言迁都西京以躲避战祸,更有人主张讲和。 唯独当时在大名府任职的吕夷简反对讲和或者不战而退,留下名句“使契丹得渡过河,虽高城深池,何足恃耶?吾闻契丹畏强侮怯,遽城洛阳,亡以示威。宜建都大名,示将亲征,以伐其谋。” 大意是既然契丹人要打,我们退的话,反而让我们城高池深的优势,都成了摆设,更让原本害怕强者,欺负弱者的契丹人有恃无恐,到时长驱直入,国家危矣。 应该建都大名府,明确的告诉契丹人咱们官家和大宋臣民不怕他们,来就来,战就战,刚正面谁怕谁? 这也就是最早提出了“天子守国门”的论断了,只可惜吕夷简这样有胆子的人太少了,结果就是他说的话虽然让人听了热血沸腾,但皇帝和那些朝堂大佬们没一个听他的,说到吐血了也是白搭。 所以杨怀仁便有了自知之明,很少去掺和朝堂上的事,要不早晚得让这帮子酸文人给气的吐血三升而亡。 不过杨怀仁喜欢吕文靖公这样的硬汉性格,若是朝堂上文武百官人人如此,怕是北宋朝堂到了如今也不至于如此懦弱,明明经济科技人口样样遥遥领先,却军事羸弱不堪,反受契丹人所制。 提到大名府的美食,最让杨怀仁欣赏的是一道叫做羊肉卤馓的特色小吃。 熬到浓稠的麦仁里浇上熬制好的羊肉卤汤,然后用炊饼或者当地的特色烧饼泡在卤馓里吃,肉味香浓,味道极佳。 听起来这道小吃很简单,其实火候掌握的好不好,对味道的影响非常大。后世这道地方民族小吃经过了不断的改良,才有了后来的成熟做法和面貌。 正文 第953章:孤儿的爹爹(上) 路过了大名府,杨怀仁却不能进城去转转,品尝一下当地的美味,因为如今身份特殊,不便露面。 当地的官员们也是照例见上一面说些客套话,杨怀仁也不爱这样的应酬,但随行禁军是需要地方上来提供饮食和负责招待的,所以也只能对人家客气点。 这天夜里,负责值守的虞候来报,说是抓住一个混进了大营里的奸细,特地押到大帐里来请杨怀仁发落。 杨怀仁一听这还得了?这都还没进人家大辽的地界呢,使团里就混进来奸细了? 杨怀仁冷着脸想了一下,应该不太可能吧,就算是有契丹的探子,也该是远远的尾随着他们,不会冒冒然闯到军营里来。 对虞候摆摆手示意把那个人押进大帐来,虞候对账外呼喝了一声,几个小兵便七手八脚地押了一个身材瘦小的半大孩子进来。 杨怀仁一看抓到的只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便放松了心情,心说看来是手下的将士们太过小心了,这么大点孩子,怎么可能是奸细? 估摸着大概是附近要饭的穷苦孩子,饿的慌了,才壮着胆子偷偷潜到大营里来,为的也许只不过是几个炊饼填饱肚子而已。 “松开松开,”杨怀仁命小兵们松开那个被按在地上抬不起头来的少年,又对他问道,“说说,你是怎么回事啊?偷东西偷到禁军里来了?” 少年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却也不肯抬起头来,虞候见这小厮竟然对将军如此无礼,便抬手作势要打,嘴里骂着,“不识抬举,你以为这是哪儿?” “哎!” 杨怀仁制止了虞候,因为这少年穿的虽然普通,可让杨怀仁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他起身从几案后走上前来,低下头去观察少年人的样貌,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把杨怀仁给惊哭了。 杨怀仁扒拉开那几个按着少年人的小兵,“出去出去,这人不是外人,更不是奸细,这是我徒弟!” 虞候和值夜的小兵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还是听了命令挠着脑瓜子走出了杨怀仁的大帐。 等人走远了,杨怀仁才把少年从地上拉了起来,帮着他拍了拍身上沾上的尘土,佯嗔道,“我说大徒弟啊,你这是跟师父演的哪一出啊?” 少年不是别人,竟然是杨怀仁的大徒弟羊乐天!只是他换了一身寻常小厮的衣衫,脸上也用锅灰抹的跟个大花猫似的,不是熟识的人,还真一眼难以认出来。 羊乐天见还是露了行藏,这才赶忙跪在了地上,“徒儿错了,徒儿跟着师傅和使团,是有原因的,求师傅千万不要让我回去!” 杨怀仁这下懵了,心说你“乔装打扮”跟踪使团,这行为实在是太过于奇怪,还不让我送你回去,又是什么原因?难道你真的打算跟我去辽国? 去辽国!杨怀仁恍然大悟,手上使了劲,一把把羊乐天拽了起来,冷着脸质问道,“你不会是真的想混在使团队伍里,以达到潜入辽国的目的吧?你告诉师傅,你为什么要去辽国?!” 羊乐天脸上忽然一阵惊讶,接着又是一阵尴尬和羞愧,心知还是师傅了解我,一下就猜到了我的心思。 他叹了口气,“师傅你真是慧眼如炬,徒儿有什么心思,都逃不过您的眼睛。徒儿想去辽国,是为了,是为了……找人。” “找人?!找谁?” 羊乐天见瞒不过,师傅杨怀仁也不是外人,一直以来都把他当亲弟弟般对待,只好把心里隐藏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 “我是找,找……找我爹。” “找你爹?你不是孤儿吗?” “徒儿不敢期满师父,徒儿原本的确是个孤儿,只是……” 杨怀仁见他支支吾吾的说不明白,便拉着他到一边坐下,给他倒了一碗茶端送到他手里。 “你先喝口茶,喝完了茶,你把事情给我说明白了,什么叫原本的确是个孤儿,后来又冒出个爹来?为什么要去辽国找你爹?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如实招来,要不然……我今夜就遣人把你送回开封去!” 羊乐天看来是真渴了,咕咚咕咚一口喝干了碗中茶水,听师父说要把他送回开封,忙开口辩道,“师父千万别把我送回去,徒儿好不容易才得了点爹爹的消息!” 杨怀仁见这么一吓唬有门儿啊,要不然就凭着着三脚踹不出个屁来的黏糊性子,不知道又要墨迹到啥时候。 杨怀仁赶忙又给他倒满了一碗,“你仔细说来。” 羊乐天清了清喉咙,“其实徒儿本也没想隐瞒师父的,只是师父最近在忙大事,徒儿怕打扰了师父,才没有说。 徒儿在前两年刚结识师父的时候,确实不知道我还有的爹爹在世。我记得小时候刚有记性的年纪上,爹爹就离家而去,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娘亲一个人把我养大,可到了我刚能干活赚钱的时候,娘就走了,走的时候还一再叮嘱我说,要我不要怪爹爹。 我那时候对爹爹的印象都不深刻了,连个模样都记不清楚,只有他离家而去时一个模糊的背影。 娘不让我怪他,可我又如何做到?他一个男人,抛弃妻子一个人就这么走了,没有尽到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难道还不应该怪吗? 他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老家庄子里人就猜说,他可能是当了兵,早死在外头了。 而我听了也不那么悲伤,只当是从来没有这么个爹爹。后来我讨饭讨到了东京城,之后进了原先的及第楼做帮厨,再之后就是遇见了师父了。 年后随园开始营业,巧合之下,让我遇到了一个老家来京城里讨生活的远房堂叔,对了,师父,你还记得状元街上开书坊的秦掌柜的吗?” 杨怀仁点点头,秦掌柜是从他接手随园之后就一直很照顾他们生意的一位老主顾,在状元街做印书卖书的生意,家里有些钱财。 羊乐天接着说,“就是这位秦掌柜的,见我那个堂叔手脚麻利,便雇了他做随身的侍奉,那一日秦掌柜的来咱店里吃饭,才让我遇上了这个堂叔……” 正文 第954章:孤儿的爹爹(下) 杨怀仁忽然想起这位秦掌柜的是当时东京城内数一数二的大书商,人家生意做得好,正印证了哪一行都有哪一行的道行。 开封府里做印书贩书的书坊多了去了,秦掌柜的能做到业内翘楚,说明他真的很有做生意的天赋和头脑。 同样是印书,秦掌柜的便懂得用当下最跟潮流的字体做活字模子,司马光当相公的时候,人家就用司马体,等换了吕大防范纯仁当宰相,人家就换吕体和范体,如今章惇为相,人家立即就换了章体。 也许大家都觉得反正都是看书,用谁的字体印出来的书,看着也没多大区别。 可这话也就是面上说说,私底下,哪个读书人又不是为了讨好当今朝堂上最有权势的人,而专门购买用他的字体印制的书籍,从而学习他们的字体? 考科举的时候,你要是不会当朝宰相的字体,用旁人的字体写出来的试卷,都难以得到个好评价。 这就是现实的文人中的风气,你不屈从,就只有落榜的份儿,管你觉得自己多么清高呢? 当然,这一点也不只是秦掌柜的能想到,可别的书商,便没有人家秦掌柜的那般有能耐,那些当政的相公的墨宝,不是一个寻常的小书商就能轻易得到的,人家能得到,别管用的什么法子,这就是本事。 不仅如此,辽国皇帝耶律洪基是非常推崇汉文化的,也鼓励辽国的子民读书认字,学习圣人思想文化。 秦掌柜的便意识到了辽国的商机,把书卖给了契丹人,每年都去大辽中京大定府贩一趟书,带回来大批的毛皮再卖成了银子,有这样的商业头脑的,人家不把买卖做大了都难。 杨怀仁想到这里,忽然就把羊乐天说的那位同乡堂叔和辽国联系到了一起,急问道,“你是说,你从你那位同乡的远房堂叔那里,听说了你爹爹的消息?” 羊乐天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去,喃喃道,“嗯,那天碰见了这位堂叔,便随意聊起了家常,还有老家的一些事情。 说着说着,他忽然煞有其事地说,他跟着秦掌柜去辽国贩书的时候,遇见了多年前徒儿那个离家出走的爹爹……” “所以你就要去辽国寻他了?不怪他抛弃妻子了吗?” 羊乐天忙摇头,“不是!徒儿一开始直当那个堂叔是说笑,或者只是看走了眼了,徒儿的爹爹是汉人,为何会在辽国中京大定府那么远的地方出现? 可堂叔见我不信,便说不是玩笑,他不仅碰见了,而且还打了招呼,说了几句话,徒儿的爹爹还向他问起过,徒儿的母子现在过得是否还好。” “所以你听说他还记挂你们母子,便心软了?所以要去辽国寻他?” “也不是心软,是……是……” 羊乐天似乎很为难,“徒儿只是想当面跟他问个清楚,当年他为何抛下我们母子两人孤苦伶仃,自己扬长而去? 若是他为了更好的生活,那也就算了,徒儿从此只当他是个路人,可若是他也是有苦衷呢? 比如,比如……他出门之后,被契丹人抓回去做了奴隶?并不是他不想回家,而是他身不由己? 如果事实的真相是这样,那徒儿这个当儿子的,难道就忍心看着父亲在异族手里受苦而不管不问吗?” 杨怀仁一下陷入了沉思,像羊乐天的猜想,杨怀仁并不是没听说过,不光是契丹人,西夏人也时常从大宋的边地掳走一些穷苦无力的人口,然后回到本国去,当牲口一样的贩卖。 这些人被人卖到了番邦,只能做些最底下的活计,生活困苦不堪。 杨怀仁也是个做儿子的,自然能理解羊乐天的心情,原来以为自己是个孤儿了,如今忽然发现自己的爹爹竟然还活着。 他以为当年他爹是抛弃妻子离家而去,如今却发现有另一种可能,是父亲被人掳走卖到了辽国做苦力,受尽了人间的折磨。 他现在想搞清楚究竟当年发生了什么,想去解救深陷苦难之中的父亲,确实是正常的应有的想法。 杨怀仁拍了拍羊乐天的肩膀,“师父懂了。只是,这事你应该早一点告诉师父,师父又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知晓了此事,一定会带上你,正大光明的去辽国,还会帮助你寻找你的爹爹的。” 羊乐天激动地两眼泛红,猛然起身跪在杨怀仁面前,“师父对徒儿恩重如山,师父的恩情,徒儿没齿难忘!” 杨怀仁又一次把他拽了起来,“给你说多少次了,哪里来的那么多礼数,你要再这样,师父可就真觉得你见外了啊。” “嗯嗯,徒儿知道了。” 杨怀仁想起方才羊乐天的话来,又问道,“那你那位老家的堂叔,可知道你爹爹如今在中京大定府做什么?又是住在哪儿?” “这个……堂叔还真没说,好像是当时他们见面比较匆忙,我爹爹行为非常小心,好像是害怕什么一般,他们只聊了几句话,他便匆匆离开了。 堂叔自然不可能知道他在谁家里当了奴仆,更不知道他是做什么活计,只记得当时他腰间缠着跟咱们后厨里厨子们做饭时穿的那样式的围裙,胳膊上还挽了个菜篮子,那一日,他应该是去出门去买菜的。” 杨怀仁疑惑地又问,“嘶,总不能,你爹爹,也是个厨子吧?” 羊乐天忽然睁大了眼睛,“师父,徒儿想起一件事来,虽然那时候我还很小,可记忆里还有些印象的是,当年我们村里不论哪一家娶了媳妇,或者长辈们过大寿,都会来家里请了我爹爹去给他们做大菜。 也就是那时候,我爹爹总是带着刚会走路的我一起去,他做了什么菜,总是先忘我嘴巴里塞一块,让我尝尝。 他的样子我都记不清晰了,可那个味道,现在想起来竟然还记忆犹新。所以我讨饭讨到了开封府,便想着进一家酒楼当伙计呢。” 原来羊乐天想成为一个厨子,是他爹爹给了他最初的启蒙影响,杨怀仁安慰地笑了笑,“你放心,你爹爹可能在中京大定府某家酒楼里当厨子呢,等咱们到了地方,师父立即派人去打探他的下落。” 正文 第955章:再会卢进义 翌日使团再出发向北,沿着永济渠行了半日,来到一个土地富饶的村庄。 此时北方还未开春,但永济渠两岸的庄户们已经开始在田间忙碌,大致是先犁了地,然后在用农家肥养地,一看就是为春小麦的播种做着准备。 庄户们干活干的累了,便停下来唱些地方特色的小调子,调子杨怀仁倒是不熟,可内容却是极其有意思的,从汉子们口中唱出来的嘛,总是要带点色彩的。 一曲唱罢,汉子们扶着犁耙哈哈大笑一阵,不远处的大老婆小媳妇的总要红着脸笑骂几句,气氛朴实而热烈。 杨怀仁也忍不住哈哈笑一阵子,心中好似有什么期待,不时地往远处望,果然远远的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骑马跟在一旁的黑牛哥哥也看到了那人,面露喜色,情不自禁的催马赶了几步,向那人迎了上去,杨怀仁见状也催马赶上。 等两匹马跑的近了,站在路边的汉子忙侧过身来,抱拳弓身施礼道,“卢进义见过两位哥哥,许久未见,不知哥哥身体可好?” 黑牛哥哥早跳下马去,一把把这人揽了过来,抱了一下,才笑呵呵地答道,“好,好的很,两年未见,师弟你又长高了不少呢。” 看这人的一身白袍,便是冀州卢进义了。卢进义说来也是大名府人氏,家住大名府以北五十里的卢家庄。 杨怀仁这时也走近,翻身下马,跟卢进义见礼。卢进义还是一身干净白袍,比起两年前,确如黑牛哥哥所说,貌似又长高了不少,高度恰好在黑牛哥哥和杨怀仁之间。 他的身体也比之更加强壮了,这一刻看上去面色红润,容光焕发,看来当地主的日子确实是很养人的。 杨怀仁道,“知道今日要路过卢家庄,从今早出发,黑牛哥哥就一直念叨着卢进义兄弟呢,这一望无际的沃野,便都是你家的土地了吧?” 卢进义谦逊道,“小弟也是知道两位哥哥要经过此地北行,昨日不敢去大营叨扰,今日一早,便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说起土地,这地方地处永济渠两岸,灌溉十分便捷,加之地势平坦,又是黄河故道,所以土地比之其他地方,是要肥沃了不少,只要上游黄河不泛滥,每年的收成都是有保证的。 不过这里叫卢家庄,可不都是我家的土地,家父在此地也只有六千余亩旱地而已。” 杨怀仁笑骂,“凑,你小子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六千余亩,还而已?比我家杨家庄子可大多了。” 其实要论总面积,杨家庄子可一点都不必卢家庄少,细论还要大上一些,只不过杨家庄子是依山临河,山地丘陵和河滩占据了太多的地方,真正的能种粮食的好地占总比例较少。 而卢家庄则是一片平坦的平原,几乎全都是肥沃的土地,也确如卢进义所说,只要上游的黄河不泛滥成灾,地处下游的卢家庄就年年都是大丰年,怪不得卢进义官都不做,也宁愿在家当一个逍遥小地主了。 卢进义不好意思的笑笑,神色却很轻松,虽然他们近两年未见,但兄弟的情谊却从不曾变淡,随意的开些玩笑,也并没有什么要紧。 而卢进义也只是把杨怀仁当做是个年长了一岁的哥哥,并不会刻意觉得他身份多么高,而失去了原有的亲近。 杨怀仁本以为卢进义早早再次迎候他们,是要邀请他们去卢家庄一叙,不料卢进义从仆子手里接过了他的白马,马背上还驮着些行礼,说要跟着杨怀仁他们去辽国。 “小弟在家呆的实在是闷得慌,知道官家命仁哥儿为使出使辽国,便决定跟着哥哥去辽国看看,顺道也能领着几位哥哥在冀州寻找些好吃的美食。” 黑牛哥哥对此毫不怀疑,只当是卢进义在家呆的烦闷了,所以决意出门去见见世面,跟他问过了他这次出门已经经过了卢太公的同意,便没有怀疑什么。 杨怀仁从细微之处的观察里,觉得卢进义肯定心里有事,便不动声色的把他拉到身边,悄悄问道,“你小子可别诳我,一定是有别的事吧?” 卢进义一下就羞红了脸,尴尬道,“哥哥还是那么慧眼如炬,一眼就把小弟给看了个通透。 实话实说,是……家父给小弟说了一门亲事,小弟实在是不喜欢,这才偷跑出来,想跟着哥哥去辽国见见世面。” 杨怀仁笑道,“说来你也一十又九了,也早该成亲了,都这岁数了还玩逃婚,也不怕下次见了卢太公,他不得拿鞭子抽死你?” 卢进义一脸满不在乎,“抽死就抽死,哥哥可知道家父给小弟说了个什么媳妇?那是家父的一位故交,早年间还没成家的时候就给未来的子女们定下了这门亲。 可家父有小弟的时候早,而他那位故交有孩子却相对晚了几年,如今虽说家父这边是有个儿子,而对方那边也是个女儿,但年龄上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有多么大?”杨怀仁听的有趣,便如此追问道。 “呃……” 卢进义脸忽然露出了些羞红,“小弟几年十九,而那位小娘子,今年才九岁,整整差了十年的年纪。哥哥你说,人家才一个九岁的小丫头,家父就要我跟人家定下亲事,这不是胡闹吗?” 杨怀仁听罢也一时语塞,想到这年头这种事也不鲜见,老一辈的人就喜欢给孩子定娃娃亲,杨怀仁自己都是父亲那一辈定下的娃娃亲,如今小七也是整天算计着把女儿许给大官,风俗习惯就是如此,杨怀仁也不能说什么。 只是这事放在卢进义身上,杨怀仁就觉得他爹卢太公有点不靠谱,你定娃娃亲也得是两家都有了孩子再定啊,没成家没孩子的时候就瞎定,如今两边孩子差了十岁,卢进义今年十九了,那边的女娃娃才九岁,又如何成亲? 不过这也是人家的父母之命,杨怀仁也不能干涉,便安慰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定亲又不是成亲,你等上她几年,说不定人家的女娃娃就出落成俊俏的小娘子了呢?” 正文 第956章:驴肉火烧(上) 卢进义苦着脸,“等?让我怎么等?她才九岁啊!六七年之后,那丫头长成个什么样还不一定呢,万一长成了……” 杨怀仁一想他说的也有道理,卢进义这个年龄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要他为了父辈定下的亲事而苦等一个九岁的小丫头六七年,无异于灭人欲,也太没有人性。 于是他想到当时的一些习俗,是可以未娶妻子先纳妾室的,便又劝慰道,“也不是要你一直干等啊,你也可以先纳一房妾室啊,想来这一点,无论是令尊还是未来岳父,也不会反对的吧?” “咳!” 卢进义叹了口气,红着脸道,“也不是为了这个,小弟就是不甘心就这么接受了这门亲事,但是姓贾的那位伯父跟家父催得太紧,小弟实在是招架不住,这才想了这么个法子,离得远点躲个清净,也正好跟着哥哥们去辽国闯荡闯荡。” “哦,原来如此,既然你愿意跟着,我心中也是乐意的,多了你这么个帮手,到时候和契丹人闹的不愉快,万一打了起来,我也多了你这个好帮手不是?” 卢进义这才开怀笑了起来,“哈哈,哥哥说的是,别的小弟不行,打架一个顶仨。” 杨怀仁也笑了,可笑着笑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笑容又僵住了,他追问道,“你说的你那个九岁的未来媳妇儿,叫什么?” 卢进义随口答道,“她叫什么名字我哪里记得清楚?她爹姓贾,那她也就姓贾喽。” 杨怀仁脸上表情风化了一般硬住了,姓贾?不会就是那个和李固暗度陈仓,给卢进义带了一顶大绿帽子的贾氏吧? 看着卢进义脸上轻松的笑容,杨怀仁心里划过一阵冰凉的寒意,心说事情也许就是这么巧了,若不是他的出现,又阴差阳错的被官家派遣成了使节出使辽国,恰巧又经过了卢家庄,让卢进义刚好可以躲避了这门亲事…… 那将来卢进义的这顶大绿帽子说不定是如何也躲不掉了,杨怀仁心里为他原来的命运哀叹之后,忽然又有点庆幸,也许正是因为卢进义遇见了他,才躲过了这等对男人来说是一生中难以释怀的奇耻大辱。 杨怀仁觉得不管将来如何,他一定要阻止卢进义和那位姓贾的丫头成亲,办法嘛,一路上可以慢慢再去细想,现在肯定是不能把还没发生的事情直接告诉他的,那就太诡异了,他也不能信。 卢进义也没必要去知道这些,自从跟着着杨怀仁上了路,一路上都非常开心,黑牛哥哥拉着他去见了其他几位兄弟,也见识了禁军将士们如今的飒爽风姿。 特别是见了他师弟龙武卫枪棒教头林冲如今的意气风发和潇洒生活之后,便开始心有所动。 等整个出使的队伍转了个遍,卢进义看样子也开始羡慕黑牛哥哥他们如今的军旅生活了,言谈举止里也透露出一个信息,如果杨怀仁愿意接受他,他也可以加入到禁军里来,安逸富贵的日子虽然舒坦,可他早就过够了。 杨怀仁一直很欣赏卢进义的武艺和才华,更欣赏他的豪放和义气,便同意他留在身边,只不过要先临时充作他身边的一名亲卫,等将来再慢慢给他安排职位。 卢进义知道军中的规矩,他虽然也是中了武举的,但是毕竟没有任何从军的资历和功劳,乍来就给他个官衔,他也怕旁人说闲话说他是靠关系上位,不光是他,连杨怀仁脸上也不光彩。 他更乐于接受杨怀仁的安排,自信凭着自己的一身本领,将来是一定能建功立业的,到时候再升他的官,也就名正言顺了。 卢进义就这么心情大好,作为冀州本地人,又知道杨怀仁和身边的那些兄弟们都是爱好美食的吃货,每到一个地方,他都热情的介绍当地的特色美食。 说起冀中大地上古往今来最出名的美食,那不得不说非驴肉火烧莫属了。 即便到了后世,驴肉火烧也是冀中平原广大百姓最喜爱的一道平民美食。 只是外地人听说过驴肉火烧的大名,却不知驴肉火烧,在冀中还有两大分支。 一支是发源于保定漕河流域的保定驴肉火烧,另一支是扬名于河间的河间驴肉火烧。 追溯这两大驴肉火烧的起源,多是民间传说,最早的传说来自唐朝初年一个“杀驴煮秫”的民间故事。 话说太宗李世民还没当皇帝那会儿,被高祖李渊封作秦王,率兵征讨冀中一代还没有归降大唐的窦建德,路过河间的时候,支持李唐的百姓为了犒劳秦王,便杀驴煮秫款待李世民和其麾下的将士们。 李世民单吃驴肉觉得味道不够,便用当地的一种烧饼,从中间横着抛开一分两半,然后夹了驴肉来吃,发现这么吃味道更美,于是便从此有了驴肉火烧这种食物。 但民间传说终归是传说,并没有什么确实的记载可以证明李世民就是那个发明了驴肉火烧的人。 有记载的历史里,保定驴肉火烧的却是起源于北宋年间。说起来这跟大运河还有莫大的关系。 京杭运河虽然是隋朝年开凿,但当时只是供隋炀帝杨广下江南方便,以及从江南调度军粮所用,老百姓并未尝到多少切实的好处。 而到了经济和商业大发展的北宋,朝廷为了南北交通的顺畅,才加大力度重新拓宽和加固原有运河航道,又新开凿了许多支线航道,建设了许多河港码头,才让大运河的运输和商贸逐渐繁忙起来,逐渐成为沟通南北的运输大动脉。 当时的保州漕河区域,便在连接了大运河重要支线——冀中运河的漕河两岸选址建造了码头,借以从南面运输粮食和盐铁等货物。 也正是因此,在漕河码头应运而生了以搬运粮食为生的漕帮和以搬运盐铁为生的盐帮。 两个帮派为了争夺利益,争斗不断,后来漕帮大胜,为了重重打击对手不让盐帮翻身,漕帮便把盐帮赖以生存的用来在陆上运输货物的驴子全部杀掉,做成了驴肉火烧食用。 这也就是保定驴肉火烧的有记载的最早起源了。 正文 第957章:驴肉火烧(下) 而河间驴肉火烧,比保定驴肉火烧要晚一些,具体的起源没有确切详实的记载了,不过有人说河间驴肉火烧也传承自保定驴肉火烧,这个说法是不准确的。 要说有关系呢,这个倒是有可能的,但要说传承或者同出一脉,那就大错特错了。 因为无论从火烧的做法,所选用的驴肉以及驴肉的烹制方法,以及食用的口味口感上,这两种驴肉火烧完全是两码事。 不知道这里边关系的,因为听了驴肉火烧四个字就认为两者是一回事,那是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 从火烧皮的制作方式上,虽然都是用死面做的火烧,但保定驴肉火烧是用的圆形的火烧皮,是把和好的面剂子抹油之后揉成一团,然后用圆木打成了圆形,再经过先烙后烤制作出来的。 而河间驴肉火烧则是抹了油的面剂子抻成了长条面片儿,再几经折叠,最后擀成长方形的形状再烙制的,这种方法制作出来的火烧皮不但酥皮爽口,而且层次分明,可谓充满了当地厨师的智慧。 保定驴肉火烧还有一种炸制火烧皮的制作方法,总得来说,两种火烧皮的形状和口味就大有不同。 在驴肉的选择上,保定驴肉火烧多选用肉质肥厚的太行驴的驴肉,而河间驴肉火烧则多选取肉质细嫩的渤海驴的驴肉。 驴肉的烹制上,保定驴肉火烧选用了传统的浓汤卤煮的方式,把驴肉煮熟煮烂,让盐味深深渗透到驴肉之中。 卤煮好的驴肉从锅中取出,切碎成驴肉肉酱,还可以混合其他蔬菜配料夹到火烧皮之中,最后再一小勺热汤浇到火烧里,吃的时候是里外都热的。 而河间驴肉火烧则是较为创新的先把驴肉用酱制的方法先制作成酱驴肉,等酱驴肉晾干晾凉了之后,再将酱驴肉切片夹到新烙出来的方形火烧皮里边,利用火烧的热量二次加热切成了薄片的酱驴肉片食用,一开始外热内凉,然后也变成了内热外热。 正是因为做法的完全不同,所以虽然两地相隔不远,两家也都叫驴肉火烧,但食用起来,两者不论味道还是风格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味道了。 保定驴肉火烧,因为是用的肉质肥厚的太行驴,所以把卤煮之后的驴肉,不光要瘦肉,适当添加一些肥腻的驴肉一起剁碎了夹到火烧皮中,再浇以驴肉汤,吃起来肥美异常,也不会口干难咽。 河间驴肉火烧因为选用的肉质细嫩的渤海驴,酱制之后的驴肉味道本就酱香浓郁,吃起来驴肉鲜嫩,唇齿间回味悠长。 在后世,两种不同风格的驴肉火烧同样受到冀中平原百姓的喜爱,而在全国范围的普及型和名气上,似乎是后来的河间驴肉火烧更加出名一些,各地的“功夫驴”连锁驴肉火烧馆,把驴肉火烧带到了全国各地。 河间驴肉火烧之所以在后世有如此的名气,也因为有一个记录在河间乾隆行宫及手书御碑上记载,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关于驴肉火烧的故事。 相传乾隆皇帝出宫下江南微服私访时候,途径河间县,便在一个普通农家借住吃饭,农家本就热情好客,见来人出手非常阔绰,便招呼婆娘制作驴肉火烧招待客人。 乾隆皇帝亲眼见识了驴肉火烧的制作过程,吃后又觉非常美味,便开口大家赞赏,兴之所至,还赋诗一首: “河间处处毛血旺,巧妇擀面似纸张。 做出火烧加驴肉,一阵风来一阵香。” 后来回到宫中时忽而想念驴肉火烧的美味,乾隆皇帝也心痒难耐,便差人去河间找了个当地制作驴肉火烧的大厨进宫侍奉,还封为了御厨,专职制作驴肉火烧。 也是自此开始,乾隆之后的历任皇帝也都喜欢上了驴肉火烧的美味,一直在御膳房设置专职制作驴肉火烧的御厨。 直到清宣统三年,辛亥革命成功推翻了清王朝之后,宫中一位河间籍的专职制作驴肉火烧的御厨小德张,战乱之下孤身逃出了紫禁城,回到了河间老家。 小德张一生制作驴肉火烧,也没有旁的生存技能,为了生活,他在河间开了一家店面很小的驴肉火烧店,叫做万贯驴肉火烧。 万贯小店做出来的驴肉火烧味美实惠,很快就得到了河间百姓的认可,一时声名大噪,宾客盈门,据说当时许多人宁愿步行几十里路也要一尝这家小店的驴肉火烧的美味。 而这家万贯小店,也就是后世闻名全国的“功夫驴”的前身了。 卢进义请杨怀仁等兄弟们品尝的,是当时流行的保定驴肉火烧,兄弟们尝过之后,全都毫不吝惜的大加赞赏说,驴肉确实是一道人间难得美味。 不是有句俗话说嘛,“天上龙肉,人间驴肉”,这话说的是一点儿都不夸张。 龙肉嘛,古人都知道说的不是真正的龙,而是一种叫作飞龙的野禽,后世的学名叫做花尾榛鸡,是一种生活在欧亚大陆北部的一种野山鸡。 飞龙分部其实很广,数量也不少,只是因为在当时的条件下通过猎人进山狩猎的方式获取飞龙肉的途径相对狭窄,所以显得飞龙肉十分珍贵。 而冀中大地上在宋朝就有很多人家饲养家驴,所以驴肉的获取上,比获取飞龙肉要简便了许多。 杨怀仁就觉得眼下吃的到的驴肉火烧就非常实惠,巴掌大的火烧皮里,夹了相当于两倍火烧重量的驴肉,配以小黄瓜,让驴肉吃起来肥而不腻,加上外边的火烧皮香酥可口,吃起来那是一个满口留香。 当然,杨怀仁觉得后世因为制作方法和调味料的丰富,在驴肉的制作上有了更好的手艺,而如今的驴肉火烧,是一种显得更加淳朴原始的独特风味。 还有一种在当地特别受欢迎的夹了驴板肠或者驴杂的驴肉火烧,当地人是非常推崇那个特殊的味道的,外地人可能会因为接受不了驴肠的特殊味道而对它不太感冒而已。 当地人还有句笑话,叫做“宁舍了孩子他娘,也不舍的一口驴板肠”的戏语,可见当地的百姓对它的喜爱。 正文 第958章:入辽 使团行至河间,杨怀仁便命杨世虎率虎贲卫分兵两路驻守保安军和白沟驿,而龙武卫则在黄大银带领下同样分别驻守霸州和信安军狼城寨,以备策应。 按照宋辽两国当时的外交常例,双方遣使出访对方,是可以派出一部分军队保护使团的,不过人数上,根据使团的大小,规格的高低相互之间有个同等的限制。 杨怀仁作为每年两国互访的正使,按例可带最多二百名军士过境,杨世虎在和杨怀仁告别前,觉得他只带二百人进入辽境实在是人太少了,为了以防万一,劝他尽可能的多带些军士过去。 这一点杨怀仁也不是不想,只是规矩在这里,带的人太多,反而越容易引起契丹人的怀疑。 后来是天霸弟弟出了个主意,把那三百名运送岁币的马夫役夫全部换成了改扮过后的禁军精锐,这样就可以带约五百人的将士过境。 杨怀仁心说咱们到了人家契丹人那里,二百人和五百人又有什么区别?真若是有什么意外情况出现,别说五百人,就算是龙武卫和虎贲卫的禁军全部过去,在几十万契丹铁骑面前,也难有作为。 不过在兄弟们的劝说之下,杨怀仁还是听从了他们的建议,只为了让大家图个安心。 就这样,杨世虎从龙武卫和虎贲卫中挑选了三百名最精锐的禁军,这些人大都是原来通远边军参加过环州之战的将士,改扮成了马夫和役夫随行杨怀仁入辽。 这样一来,杨怀仁的二百府卫和新加入的三百禁军,五百壮士几乎都是来自于原来边军和内卫中的精锐,加上其他随行的三十多名官员和仆从,使团队伍的规模最终定格在了六百余人上。 杨怀仁最在意的,其实还是隐藏在辽国的已经接受了改变的风神卫们,他们人数不算多,但是长期居住在辽国,生活在契丹人之间,他们更加熟悉辽国的情况和契丹人的习俗。 真遇上事情的时候,这些隐藏在暗处的风神卫,才是能起到大作用的关键,连子庚又带了上百名风神卫,化整为零假扮成客商,提前进入辽国境内作为杨怀仁的策应,同时联络那些风神卫。 一切准备妥当,杨怀仁的使团队伍才在霸州过境,进入大辽。 这一天,杨怀仁还真是遇上了太多让他之前从没想到的事情,比如霸州这个地方,根据他后世的记忆,这里地处冀中平原,应该是土地肥沃,人口密集的地方。 可真到了这里,才发现如今和千年之后的差距实在是太大,地势是很平坦,却没有想象之中的沃野千里,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稀树草原。 朝廷也借着霸州的地理特征,在这里兴建了一个官府的马场,专门圈养和培育禁军所使用的战马。 而霸州城,也像是其他的边境要塞似的,老百姓其实也并不多,更多的是满眼的边军将士们,因为这里又是宋辽之间的商贸口岸,所以商铺货栈也非常多。 走在霸州的大街上,给人的感觉是城里虽然热闹,但总带着那么点紧张和肃穆的感觉。 而出城往北到宋辽界河白沟河的十多里地,又是另一个样貌了,一眼望去,一片荒芜,平坦的地面上杂草丛生,和宽阔整齐的官道形成了视觉上的反差给人造成的冲击力难以言表。 卢进义也算是当地人,见杨怀仁表情疑惑,便给他解释了这十几里一片荒芜的原因。 真宗朝景德元年宋辽和议之后,根据澶渊之盟两国以白沟河为界,但当时白沟河以北还生活着数百万汉族百姓。 这些宋人不堪受辱,便伺机偷渡越过白沟河回到大宋境内。契丹人雄踞燕云,可不单单是为了这十六州的土地,百姓的人口红利,也是他们非常重视的。 所以在流失了大量人口之后,契丹人把这件事的责任又推在了大宋头上,到景德三年,宋辽之间又增加合约的附议,禁止两国百姓随意跨过白沟河边境。 当时的情况大宋朝廷不得不遵从了契丹人的建议,禁止白沟河两岸十里范围之内有百姓居住。 正是从这时候起,白沟河两岸十里地的范围内便成了无人区,土地也逐渐荒芜,长满了野草。 契丹人也在白沟河北岸竖起了一条数百里长的篱笆墙,并派兵把守,严禁境内汉人百姓擅自越境,违者以叛逃之罪立斩。 严厉的法度之下,才渐渐杜绝了白沟河以北的汉人百姓南迁,而这数百万宋人,也只能留在契丹人的严苛统治之下苟延残喘。 杨怀仁听完心中就开始不舒服,等使团过境进入辽国之后,那种感觉就是愤怒了。 入辽之后的第一个县城,是永清县,县城的规模和大宋的一个普通县城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进城之后走在大街上,却是一片萧条的景象。 街面上的店铺,大都是契丹人开设的,大街上走动的人,契丹人总是大摇大摆的,而汉人则都是低着头,怯怯懦懦地沿着墙边快步而行。 偶尔几个残破的院落,一眼望过去,里边挤满了衣衫褴褛的叫花子模样的汉人,他们在冷风里冻得瑟瑟发抖,相互依靠着取暖,情况极其可怜。 杨怀仁第一次感受到国破家亡后的百姓,真的就像是风中之烛一样,朝不保夕,命比纸薄,更何况还有什么尊严? 而那些路过的契丹人,好似已经见惯了一般,看着那么多忍饥挨冻的汉人,不光是无动于衷,甚至还露出几分鄙夷的嘲笑。 看着自己的同胞过着这般非人的生活,是个男人就不能忍。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他们几个都快要炸了,双手颤抖着看着这一切,眼睛通红,眼珠子都快要崩了出来。 柯小川忽然握紧了腰间的利刃,开口骂道,“他女良的,这帮契丹人真他女马不是东西,咱们和他们拼了!” 玄参总是年长一些,立即按住了他小舅子,“拼什么拼?你能杀一个两个,有本事把这座县城里所有契丹人都杀光,解救出这些宋人吗? 你还记得我们这次来辽国是来做什么的吗?大事为重!” 正文 第959章:打狗(上) 柯小川也意识到自己是意气用事了,心中虽然愤愤不平,却也只能咬着牙把刀又塞回了刀鞘。 杨怀仁也受到了玄参话中的深意的影响,心态也慢慢放的平缓下来,对柯小川说道,“哥哥方才见到那样的场景,也是心如刀绞,愤恨异常。 但眼下还不是时候!我也想拯救这些流落在契丹铁蹄下艰难生存的汉人百姓,可仅仅凭我们这五百军士,又能做什么呢? 这里如今毕竟是辽境,我们闹事,原本的大事办不成不说,契丹人会拿这些汉人百姓来报复,到时候受到伤害的人,只能是更多。 眼下西边的即将发生的战事,还有数十万大宋将士们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万不能因小失大!” 玄参也劝到,“仁哥儿说的是啊,很多事,不能仅仅凭着一时意气就鲁莽行事,也许你拯救了几十人,却无意之间害死了几百甚至上千人,得不偿失啊。 我们帮助仁哥儿把这次来辽国的任务完成,就是拯救了成千上万名宋人的性命,这一点,你懂吗?” 柯小川长出了一口气,“方才是小弟鲁莽了,请诸位哥哥见谅。” “没事,”杨怀仁笑道,“是谁见了同胞那样的境遇,都要伤心而且愤怒的,这是我人之常情,我们现在做的,正是为了将来能有机会拯救他们的迈出的一小步。 相信我,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还会回来,不过不是作为使节,而是扬刀立马,从新踏上这片本来就属于我们的土地!” 众位兄弟听罢仿佛想象到了一副画面,大宋重新夺回燕云之地,把契丹人赶到长城以北,百万受苦受难的燕云百姓振臂高呼,庆祝他们重获新生。 杨怀仁扭头看了看那些叫花子,总有些于心不忍,便又说道,“我们现在没法让他们脱离苦海,但是绵薄之力,还是可以出上一些的,咱们随身带着的干粮,就都分给他们吧!” 柯小川终于露出了些笑模样,和天霸弟弟两人又招呼了几个侍卫,找了个布兜去使团队伍里挨个搜罗每个人身上随身携带的干粮等食物,一会儿就收集了一大堆。 当队伍每经过一个像那样废旧的挤满了叫花子的院落,便停下来去分发干粮给他们。 前边几个院子在发干粮的时候,只是引来了些契丹人观望,倒是没有人站出来阻止,到后边杨怀仁亲自来到一个大一些的院子的时候,他刚要发干粮,却忽然出现了几个粗壮的契丹汉子拦在了院门前。 “你们在干什么?” 杨怀仁在东京城的时候,也是见过不少契丹人的,那些大都是常驻在东京城的辽国使团里的官员和他们的家眷,以及很多来大宋做买卖的契丹商人。 他们在大宋呆的时间久了,都非常喜欢大宋的文化和风俗,渐渐的都开始穿宋人的服饰,梳宋人的发型,只有从他们的面容和宋人的细微差别和口音上,才能辨别出他们是契丹人。 可在辽国境内,这些契丹人还保留着他们游牧时所穿的服饰,发型特别具有民族特点,头顶中间的头发剃光,四周的头发留的却很长,有的就自然披散着,有的爱美的则梳成了小辫子,样子看上去非常好笑。 而他们穿的,也是圆领左衽的皮裘齐膝半长袍,是一种被称作团袍的契丹服饰。 裤子最是特别,两条裤管套在腿上,却没有裆,裤管上直接用皮带连接到腰带上,有点像美国西部片里西部牛仔那种无裆的牛仔皮裤,契丹人称其为吊敦。 脚上则是一种叫做高靿的连裤长筒皮靴,整个装扮似乎非常适合骑马,十分具有游牧民族的特色。 这几个契丹汉子口气狂妄,叽里咕噜一大堆,因为说的是契丹话,反正杨怀仁是没听懂,但看那样子,应该是不让他们给那些叫花子食物的意思。 杨怀仁也没搭理他们,只是淡淡了说了句,“滚开。” 那几个契丹汉子也没听懂他说的啥,又叽里咕噜了一大堆,时而做出发怒的样子,时而又是一阵讥讽和轻笑。 跟随使团一起出使辽国的一位朝廷派来的鸿胪寺译官立即走上前来,本想是替杨怀仁当翻译,翻一下那几个契丹人的话,可他听了一会儿,脸色变得很难看,皱着眉头不知该不该如实翻译出来。 他想了想,还是应该说,他就是个低品秩的小译官,哪里敢隐瞒杨怀仁这位郡公? 可他刚要开口,杨怀仁却抬手制止了他,“不用你译,都是些狗话狗屁的,本使不需要知道它们的意思。” 说完杨怀仁又对身边的柯小川和天霸弟弟等人厉色道,“该分干粮是咱们的事,他们若是不闪开,就把他们打开!” 其余众人听罢心中凛然,纷纷跃跃欲试,早就看不惯这些光头小辫子契丹人了,有了杨怀仁的话,他们更不用再担忧什么。 见杨怀仁的几个府卫弟兄们就要动手,又冲过来几个随行的外交文官,去拖住了柯小川等人,同时还对杨怀仁大叫着,“杨郡公,使不得,使不得啊……” 杨怀仁冷道,“怎么使不得?话说好狗不挡道,挡道的就不是好狗,我下令打狗,怎么还使不得了?” 那些随行送岁币的官员也都知道杨怀仁在大宋就是个出了名的大愣子,他要做什么事从来不考虑后果的。 本来刚才听了他一番话,还以为他来到大辽大愣子性格有所收敛,没想到转眼的工夫,便又开始犯了愣子劲儿。 虽然他们心里畏惧杨怀仁,可又担心杨怀仁在人家契丹人的地盘上惹了事,他么回去也没法跟朝廷交代。 最终还是推出来一个年纪最长的文官作为代表,对杨怀仁小声劝道,“杨郡公,咱们如今不是在自己地方,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要三思而后行啊。” 杨怀仁转头去看那个老文官,瘦瘦干干头发花白,看样子得六十多岁了,也不好喝骂他,只得笑道,“本使三思过了,你们不必再劝!” 正文 第960章:打狗(下) 白胡子老倌惊得一愣一愣的,胡子差点给吹飞了,心说你哪里三思了,怎么就三思过了? 见他们还要再劝,杨怀仁只好叹气道,“唉,我说了三思过了就是三思过了,你们还不信了是咋的?这几个契丹人又不是官府的人,顶多是几个契丹地痞无赖,本使打了也就打了,又能怎么样?” 白胡子老倌还是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袖,“杨郡公是如何知道他们不是辽国官府的人的?” 这几个随行的外交官员心里明白的很,宋辽之间每年都会有使节互访,虽然也没有多少正事,多数情况都是出于礼节上的相互尊重,都面子事儿。 所以往常大宋的使团到了辽境,大家都见惯了汉人的生活困苦,虽然心中不忿,可也无计可施,只能装作没看见罢了。 至于见识到契丹人的蛮横和骄纵,那就更不会理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也都是能躲着走就躲着走的。 等使团去中京大定府参拜过了契丹皇帝,便各自采购些当地特产带回来,便也就圆满交了这趟皇差。 只是今年的访辽使节成了杨怀仁,让他们有点始料未及,杨怀仁那是名声在外啊,除了高超的厨艺,最出名的就是愣子性格了,好像看谁都不顺眼,啥闲事都喜欢管一管。 他们自从使团出京,就一路担心受怕,生怕杨怀仁捅出什么篓子来,他们要跟着首罪。 可事实是这一路过来,跟着杨怀仁非常享福,特别是口福,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挑好吃的吃,杨郡公的随性厨子做的东西也格外的美味,他们感觉好像这一路,一直在免费享用随园的美食一般。 等进了辽境之后,他们便有些放松了,因为杨怀仁一直都和很少和外界接触,接别提会多管闲事惹祸了。 可今天不知怎么了,他又犯了小性子,前边挡路的几个小辫子契丹人,既然人家不让给那些叫花子东西吃,那就换地方找另一帮叫花子发干粮呗,干嘛非执拗在这里呢? 别忘了这里可不是宋境了,可没人给你撑腰,这几个契丹人见他们是宋使还这么嚣张跋扈,说明人家可能是有什么背景的,能不惹就不要惹,不要给自己找麻烦才是上上之策。 杨怀仁呢,却笃定了这几个小辫子就是契丹混混,虽说揍他们一顿可能也没什么要紧,但万一你判断错了呢? 白胡子老倌还是抓住杨怀仁不松手,“郡公,再三思,再三思啊……” 杨怀仁叹了口气,心说这帮读书人就是迂腐,怪不得契丹人这么嚣张呢,都是你们这帮家伙给惯出来的熊毛病。 “我说老倌,你别拉着我成吗?照你们的话说,大街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有失斯文啊。 契丹人当官的我见多了,什么侯爷郡王我都见过,哪有人穿的他们这样的?” 杨怀仁指了指那几个契丹人,“你也不是第一回来辽国了,你见过哪个有点地位的契丹人还穿他们游牧干活时穿的传统服饰?哪个不是穿金戴银,批绸挂玉的? 你在看看这几位,他们是为了干牧场的活才穿成了这样吗?他们就是为了显示他们是契丹人的优越性,才故意这么穿,所以我断定了这几个货就是几个小地痞小混混。 咱们可是大宋的使节,虽说是来了人家契丹人的地方,可咱们这身份,就这么被几个契丹小混混欺负着,你觉得光彩吗?” 那几个官员听了都羞愧的低下了头去,杨怀仁也许是说得兴奋了,还是不依不饶,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你们看看我是谁?这又是什么? 我可是大宋的使节,是一位御封的二品郡公,代表的可是咱们大宋的官家,这是咱们的脸,叫几个契丹小辫子小痞子就吓住了,以后这脸,你们打算往哪儿放?” 老倌羞愧得嘴唇发抖,说不出话来,杨怀仁却笑了,“契丹人就是喜欢欺软怕硬,你们越是畏缩,他们就越是肆无忌惮,你们跟他们来硬的,他们就是缩头乌龟。 我这话放在这里,不信我展示给你们看!” 说完杨怀仁给柯小川和天霸弟弟使了个眼色,他们立即甩开了被抓住的胳膊,继续向那院子的门前走去。 柯小川目光冷峻,天霸弟弟高大威猛,他们一脸怒容走上前去,立即就让那几个放在孩子讥笑的契丹人呆住了。 有个看模样是个领头的契丹人,忽然也冷起了脸来,对着走到他面前的几人又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听语气好像是威胁了,可柯小川和天霸弟弟根本就听不懂,也不会有半分惧意,只是又说了一次,“滚开!” 小辫子们也是要面子的,特别是那个领头的,总要怕在自己的小弟们面前折了脸面,见这几个宋人根本就不怕他,怒从心起,抬手一巴掌便向柯小川脸上扇了过来。 柯小川哪里会让他就这么扇到自己?他并没有后退,而是趁着小辫子的手臂抡起来的工夫,冷不丁的起先一脚,正踹在小辫子的下档上,踹了个结结实实。 小辫子无论如何也没料到眼前的宋人竟然敢打他一个契丹人,生生用他那宝贝话儿接了这一闷踹,顿时感觉下半身都没了知觉,额上青筋暴露,眼球凸起,脸色憋得发紫,跟放慢动作似的趴跪在了地上。 怎么说擒贼先擒王呢,另外几个小辫子见老大被踹趴在地,一时间都愣住了,说来也巧了,这几个小辫子正好站成了一排,低下头去看老大的动作也整齐划一。 天霸弟弟玩心大,见几个脑袋并排在一起,忍不住手心里痒痒,一巴掌扇过去,“啪啪啪啪”几声过后,几个小辫子脑袋都被扇歪向了同一个方向,整个动作十分有趣。 “叫你们滚开听不懂啊是咋的?!” 天霸弟弟嗓门本来就大,这一嗓子吼得如虎啸龙吟,站的近的柯小川都被震得耳朵发麻,就更别提那几个小辫子了。 契丹小痞子也不傻,见这几个宋人凶神恶煞似的,哪里还敢逞强?赶忙拖拉着跪趴在地上的老大,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走了。 正文 第961章:萧老倌儿说辽(上) 天霸弟弟这才笑嘻嘻地走进院子,招呼那些叫花子们过来领干粮。 杨怀仁转向了那几个随行的官员,“怎么样?本使说的没错吧?狗,就是这个样子的,你怕它,它越是跟你较劲儿,你不怕他,捡块石头上去就打,它自然只能灰溜溜的夹着尾巴逃走。” 老倌儿也没明白怎么回事,茫然地点着头,不过心中对杨怀仁的景仰之情倒是增添了几分。 远远的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里,两个蒙着脸的人关注着刚才杨怀仁这边发生的一切。 其中一个体型稍大一些的蒙面人问道,“大当家的,你看这个姓杨的,能信得过吗?” 另一个体型小了一圈的寻思了一下,“目前来看……我也不能确定。不过看样子那些关于他和耶律迪奥之间争斗的事,应该不是假的,而且他也真的不怕契丹人。” “那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继续派人跟着他,还是接触一下?” “接触?怎么接触?你说的轻巧,你看看他身边的那几个汉子,哪一个不是高手?这件事,咱们得好好琢磨琢磨……” 杨怀仁送完了干粮,才在来接待的永清县当地官员引领下住进了官驿。 永清县的县令是个契丹人,名字杨怀仁都没听清楚,只知道他姓萧。萧县令和街面上那些飞扬跋扈的契丹人不同,是个念了汉人的书的,说话斯斯文文的,反倒是让杨怀仁不适应了。 反正也没什么话好跟他一个县令扯的,随意寒暄了几句客套话,便就此作别。 辽国官驿提供的饭食其实也很一般,杨怀仁也没有享受美食的心情,便吩咐大家随便预备些干粮,吃过了晚饭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大家经历了今天的事情,即便是最寻常的干粮咸菜也吃的很开心,因为助人而自得其乐,是绝对不假的。 到准备明日路上的干粮的时候,也都准备了双份,就是预备着接下来的行程里,再遇上穷苦的汉人,他们也好能多接济一点。 这事杨怀仁也不用操心,大家都是自发的,等简单吃过了饭,他忽然想事情来,便找到那老倌儿叙话。 “老倌,本使没记错的话,您老也是姓萧吧?” 老倌儿吓了一跳,差点没腿软跌坐到地上,双手挥舞得都看不清真影儿了,才辩道,“禀杨郡公,老倌儿的确是姓萧,可我这个萧和契丹人那个萧,可不是一回事啊。” 杨怀仁被他逗笑了,“我说老倌儿,咱爷俩就是饭后闲聊一会儿,我就随口一问,谁说你跟契丹人有什么关系了?” 老倌儿见杨怀仁跟他说笑,便放下心来,知道杨怀仁这人平时也挺好说话的,便也捋着胡子笑了笑道,“老倌儿四十进士及第,大概是因为中进士的时候年岁太大了,才没有像年轻些的进士们一般被朝廷送去了地方上当父母官。 我足足等了一年,才被吏部想起来,派进了鸿胪寺,补了个八品的奉仪,专司宋辽外交事宜。 我知道我这样没背景年纪又大的,想升官很难,既然进了鸿胪寺,便专心于本职,勤学契丹风俗和语言。 上官见老倌儿做人老实,做事勤恳,才渐渐提拔了老倌儿,这不前年终于当上了六品的奉礼郎,这每一年咱们大宋交付给辽国的岁币,老倌儿可都是参与其中的,每年朝廷遣使访问辽国,也都有老倌儿的份。” 杨怀仁心里想笑,这老倌儿看着挺老实,可说话却很有意味,谁也没问他怎么当得官,又如何当了鸿胪寺的奉礼郎,他自己把生平交代了一遍,看来是另有它意。 比起杨怀仁来,他的官职和升官历程,实在是拿不出手,六十多岁的人了,才混到六品奉礼郎的官职,说出去也算不得光彩。 可他既然说的这么轻松又认真,杨怀仁便明白他是有话要说,却又不敢直接跟他这个郡公说的太直接,便先铺垫一下,让杨怀仁知道,他虽然官不大,可外交经验,却要比杨怀仁丰富的多。 杨怀仁收了笑脸,认真问道,“老倌儿你莫拐弯抹角,咱们既然是同行来了辽国,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本使也绝对不怪怪罪于你。” “杨郡公天资聪慧,老倌儿领教了。” 他叉手先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做足了对上官的礼数,才开口道,“今日大街上之事,虽然眼下看来安然无事,但老夫还是要劝郡公一句,咱们身在大辽,又是一国使节的身份,此后的行程里,行事可要愈加小心了。 今日遇上的那几个契丹人,也许正如郡公所说,就是一些寻常的小痞子,小混混,咱们打了也就打了,就算是永清县的县令出面,也不能把咱们宋使怎么样。 可是今后呢?这才刚刚进入辽境,接下来还要去析津府,大定府,只要是在辽国境内,汉人就是比契丹人矮了一头的,受些欺负,受些委屈,那都是正常之事。 郡公若是事事都要管,那是管不过来的,只能是徒添了烦恼。况且很多事情,也不是郡公看到的那样,辽国的情况,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哦?此话怎讲?” “契丹人占据燕云,中央集权之后,为了方便他们的统治,便把国民按照民族分为了三六九等。 而汉人数量庞大,几乎占了辽国人口的近一半,所以汉人在辽国的等级制度里,并不是最低等的,而是排在中间,是普通民众。 辽国是契丹人的国家,契丹人自然是第一阶层的国民,这第一阶层里边,按照族群的区别,也分出了三个等级。 掌权的契丹贵族,耶律皇族是最高阶级,至今还在游牧的契丹部族,因为辽国的军队都出自这些部族的男子,所以他们是第二等的,而住进了城市,已经改变了古老的生活方式过上了农耕或工商生活的契丹人,则是第三等。 第二个阶层里,由于几任契丹皇帝都崇尚汉文化,加上为了拉拢人口是第二多的汉人,所以汉人在第二阶层里还是上等的百姓……” 正文 第962章:萧老倌儿说辽(中) 萧老倌儿继续介绍,“而很多同样是游牧生活方式的其他部族,则是第二阶层的下等百姓了,比如女真人和蒙古人,在契丹人眼里还不如汉人地位高。 最后剩下的第三阶层,就是一些历史上曾经和契丹人争斗过,争抢过牧场的其他游牧民族了。 如今辽国强盛,那些游牧民族慑于契丹人的威吓,不得不屈膝称臣,可契丹人打骨子里看不起他们,加上学了点咱们汉人的文化,就觉得自己是上等民族了,其他的游牧都成了蛮夷,便把他们分成了下等人。 还有些其他的下等人,就是一些奴仆了,这些人都是被契丹人灭掉的部族,杀光了他们的成年男子之后,掳掠了这些部族的女人和儿童,给契丹人世世代代的做了奴仆,那才叫真的可怜。” 杨怀仁也曾听说过辽国把国民分成了三六九等,只是没想到汉人还不是最受欺负的,想起今日所见,忙问道,“汉人是第二阶层的上等人,咋还这么受欺负呢?如此说来,那些登基更低的部族百姓,不是没法活了吗?” 萧老倌儿一脸笃定的点了点头,“郡公接下来的几日,一定会见识到的,契丹人向来狂妄,所以他们内心里,除了他们契丹人,其他民族的人他们都看不太起。 即便是喜欢咱们汉人的文化,也只说是咱们的汉人祖宗有才学,到如今的子孙后代们不争气,辱没了祖宗,所以也瞧不起汉人。 其实有一点想必郡公也一定明白,汉人作为辽国的第二大民族,契丹人心里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忌惮的,所以契丹皇帝口头上说燕云的汉人也是辽国人,大宋和辽国是兄弟之邦,要契丹人和汉人友好共处。 可内心里,他们也害怕这些汉人反抗他们的统治,所以在政策上,对所有除了契丹的其他民族,都是相对很苛刻的。 有些事老倌儿知道郡公看不过去,不过说来在辽国,也没有真正发生过大规模屠杀汉人的事情,而对其他游牧的偏远部族,他们一旦惹了契丹人不高兴,那是真的被他们屠族灭种的。 只是每年冬季游牧的契丹部落南迁,总是要在宋辽边地上抢掠一些咱们边境的村庄罢了。 这些契丹人来劫掠,也大都是劫走了财物和粮食,也并没有大肆杀戮,所以朝廷也为难,不想因为此事就跟契丹人翻脸,所以才约束边军,只下令让他们驱赶,从不敢真的开战。” 杨怀仁心中苦笑,本来是件窝囊事,还让你个老倌儿给说出理来了。 不过杨怀仁也知道萧老倌儿说这些话,纯属人家好心提醒,要他接下来不要再这么鲁莽和意气用事,也是为了他好。 杨怀仁心里有数,虽然不太认可萧老倌儿的一些观点,但也不会去和他争辩什么,见他还要啰嗦,忙摆手示意他别说了,而是问了别的事情。 “萧老倌儿,既然你对辽国和契丹人这么了解,不如咱们聊点别的吧,本使问你,契丹人平时最常食用的食物,都有哪些?” 萧老倌儿想了想,“除了肉类吃的比咱们平时多一些之外,其他方面,因为契丹人如今最主要的聚居区域都已经改成了农耕为主的生活方式,所以这些年来很多习惯都变得跟咱们大宋北方的汉人差不多少了。 主食嘛,自然是麦,稻,黍,菽这些常见的粮食作物,燕云之地多种麦子,到了辽河两岸,则是稻米为主。” “哦,”杨怀仁点着头,又问,“那蔬菜呢?” “也跟咱们北方地区差不多,白菘和萝卜为主,还有些其他的耐寒的蔬菜,当然没有咱们大宋那么多种类罢了。” 萧老倌儿忽然想起杨怀仁就是个卖神仙菜发了大财的,便恭维似的补充道,“他们冬天也是只能吃夏秋晾干了存储其来的菜干,鲜菜是不多见的。 郡公若是把家里的几种神仙菜卖到辽国,一定能多发一份大财!” 杨怀仁心里“呸”了一句,心道我可不会把那些高维生素或者产量高的番茄和土豆卖给契丹人,哥是要赚钱,却也不差契丹人那一点儿。 未来新开设在各地的蔬菜基地,普及给大宋的百姓还不怎么够呢,还给契丹人吃? 再说杨怀仁知道,契丹人的平均寿命远没有宋人高,很大原因就是他们生活的区域气候和地理环境都不如大宋。 人的寿命,除了基因决定之外,最大的后天影响就是生存环境和生活饮食习惯了,包括契丹人在内,北方草原和漠北的游牧民族人口平均寿命低,就是因为饮食习惯太过于单一。 肉类和乳类食物是含有丰富的蛋白质和脂肪,但是如果以肉食为主的话,蛋白质和脂肪的长期过量的摄入,给人的消化系统也带来了极大的负担。 而科学证明人的肠胃机能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人类的基础寿命,均衡的食物摄入,才是最健康的饮食习惯,像契丹人以肉食为主的饮食习惯,就导致了他们的平均寿命不长了。 所以目前来看,是绝对不能把那些蔬菜,还有冬季大棚种植培育蔬菜的方法给契丹人。 杨怀仁甚至觉得,最初把茶叶卖到北方游牧的人,已经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茶叶中的茶多酚等多种物质,对肉类中的蛋白质和脂肪都有极大的辅助消化作用,相当于喝茶,就是帮助消化系统减轻了消化肉类食物所带来的负担。 自从汉人的茶叶被卖到北方游牧民族之后,这些人就意识到了茶叶对于他们的身体所带来的极大好处,所以几百年来,北方草原的统治民族虽然不同,但是却都对汉人的茶叶情有独钟。 好在茶叶在当时还算是一种奢侈品,在大宋,粗茶虽然便宜,可茶叶的成分含量较少,也不会把粗茶卖到辽国。 其他的茶叶就相对贵一些了,连大宋的百姓也不是舍得天天喝茶的,迢迢万里运送到辽国,缴纳了关税等其他费用,等茶叶到了契丹人哪里,价格早就翻了数倍。 所以茶叶这种东西,也不是所有契丹人都喝的起的,只有少数贵族、官宦之家和比较有钱的契丹人,才会把茶叶当成日常饮品。 而更多的契丹平民,特别是还过着游牧生活的契丹人,也只是偶尔买来享用罢了。 正文 第963章:萧老倌儿说辽(下) 宋辽之间贸易频繁,交流的物资和货款数目巨大,大宋虽然针对性的对辽过实施了部分商品,如盐、铁、粮食的限制措施,但其实这种做法只在几十年前一定效果,现在的效果,聊胜于无。 辽国如今的粮食种植也已经很普遍,根本那就不算缺口粮,而经过了几十年的不断学习,他们也早就从大宋学到了铁矿的开采也冶炼技术,铁器和粮食的禁运已经失去了原本对契丹人的限制效果。 而盐,辽国也在辽河口开发了盐田,加上原本就有的盐井矿盐,他们也不再缺盐,只是因为他们的提炼技术稍差一些,所以盐巴的纯度差一些而已。 实际上,盐铁和粮食,辽国每年从大宋因为实际需求而购入的数量也连年减少了,从大宋进口最多也是最重要的商品,也逐渐变成了茶叶、瓷器、工艺品、纸张、丝绸和布帛等中高档商品。 他们卖给大宋的,则多是毛皮,木材,以及牛羊。细说的话,契丹人从这些贸易里赚取了大量的利润。 因为像毛皮和牛羊牲畜等货物,他们自己也并不是不缺,但是他们利用他们的统治,用了一种转手贸易的方法,来从中谋取巨额利润。 契丹人把自己的牛羊卖到大宋,虽然宋人觉得比在大宋购买这些肉制品还要便宜,但在契丹人眼里,卖的价钱就是高价了。 因为他们卖了牛羊,又用威逼的手段从其他诸如蒙古人手里低价购入新的牛羊,这么一进一出,他们的牛羊数量不但不见少,反而从中赚取了大量的钱财。 不过比起大宋来,契丹人还算不上有钱,草原上有钱的契丹人还是少数,那些部族首领和贵族们发财的同时,普通的契丹人也还过着普通的生活。 而且契丹人的钱,也不是体现在金银上的,而是体现在牛羊马等牲畜的数量上,富人可能拥有成千上万头牛羊,穷人甚至没有牛羊,只能靠给富人放牧为生。 杨怀仁又问,“那契丹人有什么特殊的风俗,和咱们宋人不一样的?” 萧老倌儿答道,“有的,还很多。不过大多数都不相干,只有一件比较重要,也和咱们宋人关系很大,就是捺钵。” “那……波?什么意思?” “捺钵,是北方游牧几乎都有的一种风俗习惯,说白了就是每年四季都会迁徙狩猎的一种习惯。 契丹人也是一样的,他们逐水草而居,春夏秋季,都会有不同的牧场,哪里春天草发的早,哪里夏天草肥,哪里秋天草枯的晚,他们都知道,所以养成了根据牧场随着季节迁徙的习惯。 而到了冬季,草场枯黄并且被大雪覆盖之后,他们会狩猎因为冬季食物不足而行动迟缓的野兽,作为冬季食物的补充。 其实那是以前,到后来,契丹人直接南下到宋辽边境,劫掠咱们边地宋人的粮食,逐渐取代了相对艰苦的狩猎的行为。 现在生活环境好了,捺钵便从一种游牧的生存习惯逐渐变成了一种风俗,特别是已经从牧民转变成了农民的契丹人,把捺钵演变成了每年四季值得庆祝的节日。 比如生活中有什么可以庆祝的事情,便放在捺钵节前后举行,像结婚啊之类的,都是在捺钵节举行的。 契丹皇室成员现在还保持着捺钵的习惯,每年夏季还是会回到上京附近的草场游牧狩猎的,也许是辽国皇帝为了防止那些高管贵族们生活太过安逸,忘记了契丹人的本分吧。” 杨怀仁点着头想了一下,这些关于契丹人的信息好似有用,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利用,以达到他要拖延契丹人,保证他们不出兵西夏的目的。 “那,契丹人可有什么比较特殊的弱点?” 萧老倌儿脸色有点尴尬,“至于契丹人的弱点,老倌儿也说不好,他们体型比咱们宋人强壮,打仗也更加勇猛,而且生性就这样,他们崇尚武力,崇拜强者,对弱者没有同情心。 以前咱们宋人都觉得契丹人只是威猛有余,智慧不足,其实这种看法也不正确,老倌儿多年来接触过的契丹人不计其数,但这些契丹人真没有咱们想象的那么蠢。 只不过因为他们很多时候很自大狂妄,所以显得没有心机一般,其实很多契丹人,特别是那些契丹贵族们,他们都很有心眼,咱们可万万不能小瞧了他们。” 萧老倌儿说的这些话,杨怀仁是认可的,他接触的契丹人虽然不多,不过也印证了老倌儿的话,契丹人不蠢,还很有心机。 像耶律迪迪父子就是这样,心机很重,去年开了家聚园跟自己对着干,若不是因为杨怀仁早就有了牛肉来源,可能真就那场竞争中败下阵来了。 反过来想,契丹人的自大,也许正是他们最大的缺点,眼下他们并没有把蒙古人和女真人放在眼里,也许就是他们因为自大而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未来正是这两个部族发展壮大起来之后,相继取代了契丹人,成为了霸主。 杨怀仁觉得,契丹人另一个缺点同样来自于他们的内部,辽国虽然是契丹人为主的国家,可不论是外部还是他们契丹人内部,部族和势力都非常多。 现在看上去是契丹人一家独大,其实很多势力都已经蠢蠢欲动了,外部暂且不说,只是他们内部,也没有那么团结。 各个部族或者家族之间的关系纠葛非常复杂,只是因为耶律洪基太过强势,才没有让内部问题显现出来罢了,但这位老皇帝因为逐年变的老迈,也逐渐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和强势。 辽国的朝堂之上,平静也只是表面现象,只要耶律洪基离世,哪怕只是身体有恙淡出权力核心,那必然会引发辽国朝堂上一场腥风血雨的争斗。 杨怀仁好像看到了一丝曙光,现在指望蒙古人和女真人这些外部势力立即强势起来,并且给契丹人制造有一定规模的麻烦也还不太现实。 那么杨怀仁此行要想达到目的,就只能从他们内部的复杂关系上寻找突破口,让他们自己内部先乱起来,让他们自相伤害,从而无暇顾及西面的宋夏战事。 正文 第964章:蓝衣人(上) 见时辰不早,杨怀仁辞别萧老倌儿回房休息,洗漱了一下,脱了衣服刚刚躺下,便隐约听见一阵“嗖嗖”的声响。 杨怀仁寻思着,可能是窗户没关严实,冷风从缝隙里吹了进来,才有了那种怪动静,便披着被子起身去关,可人站起来了,走到窗边才发觉窗户好好的,纹丝不动,更没有风。 稍微疑惑的那点儿工夫,忽然感到身后一阵风似的刮的他双脚发凉,他猛地回过头来,还是什么也没看到,屋子里虽然黑,可月光透过了窗棂照进来,还不至于看不清人。 但那声响太奇怪了,杨怀仁可以确定那声音是从屋里发出来的,可实在也搞不清是什么东西发出了那种“嗖嗖”声,心中郁闷之下,他开口骂道,“是哪个龟孙子大半夜的不睡觉消遣老子呢?有种的给老子滚出来!” 等了一会儿,屋里非常安静。杨怀仁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下,开始怀疑是不是他耳朵听错了,便又回到了床上重新躺下。 可后背挨上床面还没三秒钟,又听见一阵“嗖嗖”声。 杨怀仁这会儿也不急躁生气了,而是没理它,继续躺着也没再爬起来,但耳朵却竖了起来,仔细去听这奇怪的动静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等下一次那个“嗖嗖”声传出来的时候,杨怀仁可算是听清楚了,那确实不是风吹的声音,而是从下面传出来的。 杨怀仁第一个反应,是难道床下藏了什么人? 又一想觉得应该不是,这间屋子在他住进来之前,是经过府卫们检查过的,床下那么大的地方,他们不可能不仔细的检查。 那……难道是地板下面? 永清县不是个大县,官驿都是一片平房,这个房间的地面铺了木地板,下面是…… 杨怀仁忽然一个激灵爬了起来,想起刚走进这间官驿的时候,发觉这里的房子都比平常的平房要高出一两尺的样子,可内部构造的高度,又跟寻常的平房差不多。 那么那高出地面的一两尺,是因为房子的地基打得太厚,还是因为……地板下面是空心的? 刚想到这一点,便听见屋子里忽然一声“呼啦”,好似地面上一片地板被突然拉开,杨怀仁扭头循着声音的方向去看,看到了惊人的一幕,从下面蹦上一个黑影来。 这大半夜的,杨怀仁还真是小小受了一惊,忙下意识地问道,“谁?” 那个黑影也下意识地回道,“我。” 杨怀仁又问,“你是谁?” 黑影立即冷冷地答,“我是我。” 杨怀仁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听黑影的声音,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个女子,他忽然笑道,“你是谁家的小娘子,大半夜的跑到我一个男人的房间里来……劫财还是劫色?” “你……” 黑影语塞。 “啪啪!” 杨怀仁趁黑影一个走神,突然快速了拍了两下巴掌,黑影大惊,第一反应把目光瞄向了门口的方向。 可袭来的攻势却是在他头顶,好在她反应快,等她发觉的时候也还不算晚,她一个滚地翻身,躲向了一侧,但背上衣服却被什么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她赶忙去捂自己的后背,屋子里便忽然亮了起来,她抬头一看,一个貌似小孩子似的人物手持利刃站在她面前,手里还拿着一个火折子,房间里一张团桌上的灯烛也已经点亮了。 那个孩子样貌的人看着人畜无害,但眼神却很犀利,看样子是个练家子,他所站的位置也非常讲究,脸和手上利刃正冲着他,也正好隔在了她和杨怀仁中间,卡死了她攻击杨怀仁的路线。 杨怀仁披着被子下了床,站在小七背后昂然笑道,“哥走的夜路多了,难道还不怕黑吗?我说你们都怎么想的啊?那么喜欢半夜三更的来我房间呢?” 那个从地下窜出来的黑影,的确是个女人,可惜脸上还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警觉的眼睛来,面目还看不清楚。 她身上穿着黑色的夜行衣,因为刚才被从房梁上跳下来的小七用利刃划出了一条大口子,露出了里边衣衫的颜色来,是一种淡淡的水蓝色。 外边黑衣的上衫已经完全被割破了,没法穿了,她想去捂,可被划开成了两半的外衣还是向前崩破了,内里的棉衣和内衣也划出一条细口子,微微露出了一丝雪白的肌肤来。 杨怀仁见黑衣人不说话,只是愤恨的看着他们,接着笑道,“这位小娘子,不知该怎么称呼?是叫你黑衣人好呢还是叫你蓝衣人好呢? 来来来,说说吧,你是谁?又是来我的房间做什么的?是来杀我的刺客?还是单纯见我长的俊看上了我的? 如果是前者,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跟我又有何仇何怨?如果是后者,那我只能说抱歉了,我有妻有妾,有儿有女,没心思应付别的仰慕者了,呵呵……” “呸!” 蓝衣人听完杨怀仁的话觉得这人也太不要脸了,语言轻佻,完全和他一本正经的样貌有所出入,而且,哪有人脸皮这么厚的?所以她才忍不住呸了一口。 可转念一想,她来之前,便打听过杨怀仁这个人,知道他就是这个么个怪性子,和普通的读书人不一样,和其他当官的也大有不同。 要这么说来,他语言虽然轻佻了些,可没有那些酸儒臭才们那般虚伪清高,也没有寻常当官的人那种张口闭口的官腔,倒应该算是优点了。 “我为什么告诉你?” “吆?!还挺霸道!” 杨怀仁作势指了指她的后背,又自己身上披着的被子,“被子,要不要借你披上?” “没安好心!” “嘶……” 杨怀仁瞪起眼睛来,“这么说就是你不对了,我怎么就没安好心?你一个小娘子家家的,半夜不睡觉,跑到我房间里来了,是谁没安好心? 再说你看看……哦,你看不见你的后背,大白的脊梁都露出来了,多扎眼啊,我还真是一片好心,想借这床被子让你披着挡一挡,没想到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咳……” 正文 第965章:蓝衣人(下) “哼!” 蓝衣人没好气地骂道,“杨怀仁,我以前听说你的事情,还道你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看,可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哦?那在你心里,英雄好汉,应该长的什么模样?必须得是豹头环眼,高大威猛的才行吗?或者更夸张一点,三头六臂?” 蓝衣人被一通反问问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嫌弃的口气怒道,“总之不是你这个样子就对了!” 杨怀仁摇了摇头,“哥从来也没说自己就是英雄好汉,别人非那么以为,总不是哥的错吧? 倒是你这个丫头太奇怪,半夜三更擅闯一个大老爷们的房间,这又怎么说?是不是英雄好汉的所为呢? 你又有什么企图?总不会是要对我这个不是英雄好汉的男子,有什么不轨之心吧?哈哈……” “呸!你别做梦了!” 蓝衣人又呸了一口,可她还带着蒙面的黑布,不知道这一口呸在黑布上她自己恶心不,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继续骂道,“哪个女子瞎了眼会对你心怀不轨?你看你这个熊样,睡个觉晚上还有人躲在房梁上保护,哼……” 杨怀仁除了厨艺,就嘴皮子厉害,互怼这种事,他当然毫无惧色,“你这话就不对了,你眼瞎,不代表旁的女子也都眼瞎。 而且这都哪跟哪儿的事?男人看女人也许会在意他的样貌,可女人看男人,不应该是更在意他的才华吗?俗话说郎才女貌,你听过没?” 他也摆出一副嫌弃的样子来摆了摆手,“和你说这个,我也是纯属多余,我这么相貌堂堂又才华横溢的人,跟一个嘛文化没有的小丫头片子扯这么多干啥?反正你啥也不懂。 你什么目的,又什么来头,又是谁指使的你?你最好老实交代,别逼我发飙,我发起飙来,怕你承受不住!” “哈、哈、哈、哈!” 蓝衣人笑就得了,却还一顿一顿的,仿佛不这般笑出节奏来,显示不出她的轻狂一般。 “想说你有本事对吧?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留得住我,就凭你?还有这个不点大的孩子?” 杨怀仁听了倒没什么,反正这样的事他见多了,被人轻视,早已是家常便饭。 可这蓝衣人说小七是个不大点的孩子,却是正触碰了小七心里最不愿意被人提起的事情,平时兄弟们开开玩笑也就算了,可陌生人这么埋汰他,自然是老大的不乐意。 一瞬间里他便怒了,二话不说便手持利刃冲了过去。 蓝衣人见小个儿打将过来,也并不急躁,原地后退半步的同时,身体也跟着打了个转儿,等再转回身来,手里已经多了一把三尺长的软剑,手腕儿一晃,那软剑便发出“噼噼”声,听起来还算悦耳,就是有点像是…… 小七很快便跟蓝衣女子娇交上了手。杨怀仁虽然不懂武功,可别人对打他倒是见过不少,也倒是能看懂两方交手之时,是谁强谁弱。 一刹那里,小七和蓝衣女子便交了五六个回合,一尺余长的利刃和三尺长的软剑“噼噼啪啪”碰了十几次。 杨怀仁知道小七的轻功很好,可兵刃的功夫实属一般,可几招过后,在蓝衣人的软剑之前倒也没落了下风,由此可以判断,这个蓝衣人的剑术,也就是那么回事。 软剑忽左忽右,时而直时而弯,烛光里她舞得是非常好看,可剑招似乎有点死板,只是追求招式的好看,却并不怎么实用。 其实这会儿门外和窗外早就来了杨怀仁随身的府卫,可按照杨怀仁往常的习惯,只要他还没有危险,在他还没弄清楚这个蓝衣人是谁的时候,是不允许他们冲进来的。 所以他们也只好密切关注着屋子发生的一切,没得到杨怀仁的指示,也没敢冒然行动。 杨怀仁只看他们打了十来个回合,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便突然一声喝道,“别打了,没意思!” 小七得令,虚攻了一刀,等蓝衣女子甩剑去挡,小七急收回了攻势,脚下猛地一蹬,向后连着三个空翻,便退回到了杨怀仁身前。 蓝衣女子有些愕然,少倾便洋洋自得道,“怎么?怕了吗?” 杨怀仁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心说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没谱了吗? “丫头,你自己没点那啥数吗?论武功,你还真不是我小七哥的对手,你能跟他勉强打个平手,那是因为他知道我问的话你还没答,所以才留了手。 你也是个练武之人,这点事,难道非得让我点明了说到你脸上,你才觉得好看吗? 你狂妄了半天,不是我吹牛,就算你想跑,我这里轻功比你好的人有一大堆,你还真跑不了……当然,你再学老鼠钻洞,我也懒得去追你。” 虽然看不见蓝衣女子的脸色,却也能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些什么,杨怀仁所说的一切,她心里其实都有数,只是碍于面子,才用勉强的狂妄来躲避内心的害怕罢了。 她还想开口辩解些什么,杨怀仁赶忙抬手制止了她,“别别别,你可别再吹了,牛比哄哄吹到天上去,一刮大风全城都臭哄哄的。 哥见你年纪也不大,也没打算把你怎么样,你爱说就说,不爱说,你哪来的,赶紧麻溜回哪儿去,你不困,哥赶了一天路,可是老困了,你不睡哥还要睡呢。 最后送你一句,算是哥好心提醒提醒你,既然知道衣服破了,就别喳喳呜呜动刀动剑了,衣服上的口子越扯越大,后脊梁都要全露出来了,你说哥这五点零的视力,是该看呢还是该看呢还是该看呢?” 蓝衣女子这才想起这茬来,再反手去摸后背,确实如杨怀仁所说,刚才比武的时候动起来,把背后衣服上的口子越扯越大,可以说是从半尺的细口扯成了从脖子一直划到腰间的一条大长口子,雪白的后背也是越露越多。 她表情难堪,一脸羞红,不知怎么双眼里泪珠儿打起了转来,就这么噙着泪开口骂道,“登徒子,你不得好死!” 杨怀仁也不生气,“我死不死的,也不是你一个契丹小娘子就能决定的了的!” 正文 第966章:我不是契丹人! 杨怀仁这句话,让屋里屋外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虽然他们如今是在契丹的地面上,可谁也从来没想过,会有一个契丹年轻女子大半夜的只身闯进了杨怀仁的房间。 蓝衣女子不知为何,听了杨怀仁的话之后,原本还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儿,竟似是撒豆子一般,从脸上滚落了下来,把蒙脸的黑布都打湿了。 小七一脸惊愕,稍稍歪着头,向身后的杨怀仁问道,“仁哥儿,你是如何看出来她……是个契丹人的?” 杨怀仁盯着蓝衣女子,觉得她的反应似乎有点奇怪,完全不合常理,一时间里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何,便淡淡地答道,“原本我也想不到她会是一个契丹女子,还以为又是上次归鸿那丫头似的一般,又是个江湖女愣子呢。 可后来你俩交手的时候,她的……那个……后背便露了出来…… 先说明啊,我也不是故意看的啊,你们可别误会,就是抬眼便看到了,她的后背上,左肩下面,有一个刺青。” “刺青?” 小七疑惑道,“虽然说从风俗上讲,北方游牧喜欢在身上刺画儿,咱们宋人不喜欢刺青,可汉人身上有刺青,也不算是鲜见,特别是江湖中人,后背上刺个字,刺个猛兽,很平常的啊。” 杨怀仁拍拍他的肩膀,“你听我说完。正是因为这蓝衣女子背上的刺青和咱们汉人的不同,我才能断定了她是一个契丹女子。 出使之前,我还特意学了点契丹人的风俗和生活习惯,知道北方草原游牧为生的部族,都有一个或多个他们自古以来就崇拜的图腾,以此来表示他们对神的崇敬,或是通过在身上刺上不同的图腾的图案,来区分种族。 契丹人崇拜的图腾有两个,一是太阳,第二便是狼了。在他们的古老传说里,太阳是孕育了所有生命的神,自然是必须要崇拜的。 而狼,则是他们认为的祖先,所以为了表达他们对祖先的尊重,每当契丹人有新生儿降生,他们便会把狼的图样,刺在这个孩子的胸前或是后背上。 你也知道的,这个蓝衣人是个丫头嘛,自然是刺在后背上喽。也正是因为刚才你们打斗的时候我看到了她后背上刺青的一角,便判断出这是一个狼头的图案。 也就是说,这个丫头,是个契丹人。” 杨怀仁解释完,小七恍然大悟,可那蓝衣女子却忽然撕心裂肺的大喊道,“你胡说,我不是契丹人!” 这下把杨怀仁给吓懵了,心道难道我说的不对?我借的那些书,可都是鸿胪寺里的宝贝,算是官方的书籍,总不会是瞎说瞎写的吧? 可再转眼一看这丫头眼泪哗哗的委屈样子,而且看过来的目光跟杨怀仁是他杀父仇人似的,让杨怀仁也搞不懂问题出在哪里了。 他口气松了一些,问道,“那你说,我哪里说错了?虽然我大概只看到了那个刺青的三分之一,可绝不会看错,那就是一个狼头的图案。 这种类似的图案,契丹人身上都有的,难道我说错了吗?既然你身上也有,那你就是契丹人,总不能是你觉得好玩,特意刺个那么凶狠的狼头在自己背上的吧?” 蓝衣女子气得浑身发抖,那种出离的愤怒让她真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仅仅露出来的双眼旁的皮肤都憋成了紫红色。 她一边抽泣着,一边不服气的嘶吼着,“我再说……一次,你……给我听……好了,我……不是……契丹人!” 杨怀仁彻底糊涂了,他学到的关于契丹人的特点和风俗习惯里,有狼头纹身的事情,绝对是真的,他接触过的契丹人里,像以前在东京城里卖牛肉或做其他买卖的契丹商人身上,也验证了这一点。 这个蓝衣女子背上也有类似的狼头刺青,便是杨怀仁判断她也是契丹人的重要依据。 但奇怪的事,她的表现来看,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承认她是个契丹人,而且在杨怀仁说了那些判断她是契丹人的依据之后,她竟然崩溃了似的大哭大闹,从这种极端的表现来看,似乎说明她可能真的不是契丹人。 更让人惊奇的是,这个蓝衣女子在听到杨怀仁说她是契丹人之后,仿佛非常反感这一点,好像是被人揭开了伤疤一样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痛苦,也不打了也不逃了,就这么自顾自的大哭了起来。 杨怀仁通过她怪异的表现用反逻辑去推理,得出来的结论,她还是契丹人,不然的话,她为何那么崩溃,又为何以自己是契丹人为耻呢? 如果她不是,杨怀仁猜错了的话,她只需要说她不是就好了啊,干吗跟发了疯似的? 杨怀仁想的脑袋头嗡嗡的疼了,可还是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这位女刺客太奇葩了。 说她不是刺客?那她这身打扮又作何解释?又是黑衣又是蒙面的,正常人谁又是这么一副打扮? 可她是刺客的话,这个论点似乎也站不住脚。就她那点武功,当刺客似乎明显不够用,再说了,哪有刺客学老鼠遁地来杀人的?脸面总是要给自己留一些的吧? 现在的表现就更奇葩了,她似乎委屈的不行,好像受了天大的冤屈一般,整个人蹲了下去,就这么抱着头一个劲儿的哭,让杨怀仁寻思着,就算是失了身的,也就不过如此了。 杨怀仁本来就怕女人哭,且不管她是不是契丹人,看样子这蓝衣女子也不像是要对他不利要他性命那种真刺客,杨怀仁便柔声说道,“丫头,能不哭了吗?我说错了话了,你不是契丹人,你是……我也不知道你是啥人,反正你不是契丹人,这总行了吧? 快快快,别蹲着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也不问你问题了,你若是想走,那就随便走,谁也不会拦你,总成了吧?” 杨怀仁软话说了一大通,心说姑奶奶你快别闹了,这啥事啊,你夜闯我的房间,反倒像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一般,这要传到我几个媳妇那里,我还做人不了? 正文 第957章:析津府 杨怀仁随后抓了一件他的外袍披在了蓝衣人身上,实在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她非要蹲在那儿哭,谁也劝不了。 屋子里一阵尴尬的寂静,杨怀仁和小七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蓝衣女子哭了一会儿好似哭脱了力似的,抽泣声终于渐渐小了下来,她忽然抬起头来,看了看杨怀仁,又看了看小七,眼神里的敌意,跟有深仇大恨似的。 杨怀仁和小七还真从来没见过这么犀利的眼神,跟要吃人似的,弄得他们忍不住向后倒退了半步。 蓝衣女子虎地站起身来,抬手指着杨怀仁恶狠狠地说道,“杨怀仁,我记住你了,你也给我记着点,等咱们下一次见面,我一定让你好看!” 接着她直接把一支蒙在脸上的黑布也扯了下来,挑衅似的笑道,“你看清楚了祖奶奶长什么样子,别以后见了面,你再装作认不出来!” 说完她便要走,先是走到了她来时走的那个地洞旁边,呆呆地站着低头看了一眼,又不服气地转回身来,直冲着正门走去。 杨怀仁伸长了脖子看不懂她要干什么,心说明明你是个深夜里来我房间的不速之客,咋还你趾高气昂正义凛然的,我倒成了没理的似的,你态度这么嚣张,恐怕在我杨怀仁面前敢这样的,也没谁了。 蓝衣女子边走边说,“我偏不走地道,我偏要走正门,我倒要看看谁敢拦我!” “哗啦”一声她猛地打开了房门,门口围了二十几个全副武装的侍卫,也给这场面整懵了,心说这啥刺客啊,就敢这么走正门走到侍卫面前? 侍卫们没得了杨怀仁的命令,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守在原地,手持兵刃不肯退后。 蓝衣女子脸上毫无惧色,大吼了一声,“给姑奶奶闪开!” 侍卫们更懵逼了,都望向了杨怀仁。杨怀仁心里也没搞懂今夜这是啥情况,这蓝衣女子太奇葩,事情也太诡异,他本也没想跟她有什么纠葛,如今更是巴不得她赶紧滚蛋,便无奈地对侍卫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让出路来,让她走。 侍卫们得令,便纷纷站到了大门两侧,让出一条道路来,蓝衣女子也丝毫不客气,扭头狠狠剜了一眼杨怀仁,这才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杨怀仁和侍卫们都发怔,后来还是杨怀仁摇着头叹气道,“这样是个男的,敢夜闯老子的房间,老子非弄死他不可。 可这丫头太古怪了,估摸着大概就是个脑袋瓜子不灵光的,今夜犯了病,才有了这么一出。好了好了,大家都回去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小七“嘿嘿”偷笑了一声,心知杨怀仁这是个自己找面子呢,一帮大老爷们被一个不知道是啥身份的奇怪丫头折腾了半宿,不推说她有病,怕自己没台阶下。 第二天这件事谁也没说,就当是做了一个怪异的梦,也就没放在心里去。 使团一路北上,三天后便来到辽国南京道析津府。析津府就是个大城了,听说是辽国的第二大城市,只比都城中京大定府小一点点而已。 杨怀仁等众人入城时已是过午,但析津府城内的大街上依旧人头攒动,显得街面上非常的热闹。 整座城由南北贯通的各两条主街划分成了一个井字形的框架,跟大宋的东京城类似,北面是辽国行宫太宁宫,行宫周边则住着当地官宦和富贾等富人,而中部和南部则又被划分成了二十六坊,供平民居住。 不同的是,析津府内两大瓦市,不像东京城一样分东西,而是自然形成了南北两市,也都在入城离南北城门很近的地方。 南市主要是汉人为主的市场,宋人从大宋贩运了茶叶,丝织品等商品进城后,便可以就近在南市交易。 因为辽国流通货币数量也不足的缘故,即便是析津府这样的大城市,在进行大额商品交易的时候,也还保留着以物易物的方式。 大宋来辽国经商的商人也习惯了这样方式,便直接把自己的货品换成了毛皮,东珠等辽国盛产的商品,然后直接运回大宋再换成银两。 而北市则是契丹人为主的市场,通过这里,商人把大宋的商品重新包装,再转卖给北方的契丹商人,让他们带回到上京和东京等道贩卖。 使团在辽国官员的带领下进了城,被安排去交接岁币,然后便住进了驿馆。 辽国的官员制度模仿的大宋,所以析津府的行政上和大宋的大名府一类的大府差不多,只是有一点和大宋相反,那就是地方上军事官员比行政官员地位要高,同样品秩的官员,契丹人比汉人地位要高。 辽国的军队分为三大部分,除了直接接受皇帝命令的禁军之外,还有南北枢密两院,来控制南北两只规模最大的军队,而析津府,便驻着辽国南院。 两院的最高长官,也是有辽国皇帝直接任命,人选则是从皇帝最信任的人之中选出来的。 按照长久以来的惯例,南枢密院的最高长官南院大王,由耶律氏担任,一般耶律氏的一位亲王出任,而北枢密院,则由萧氏出任,一般是辽国皇后家族中的某位德高望重者担任。 如今出任南院大王的,正是辽国皇帝耶律洪基的族弟耶律跋窝台,由他控制南枢密院的二十余万南院辽军。 与此同时,耶律洪基推崇以汉治汉的原则,所以析津府以及南京道的文职官员,大多数都是有汉人出任。 比如析津府的最高行政职位南京留守,则是由汉人邓丛北出任,只不过有关析津府的军政大事,还是南院大王耶律跋窝台拿主意,小事才真正由邓留守处置。 使团交接了岁币,耶律跋窝台便邀请杨怀仁这位宋使过府夜宴。 杨怀仁作为宋使也不好推辞辽国南院大王的盛情,只能带着黑牛哥哥、天霸弟弟、柯小川以及熟悉辽国风俗的萧老倌儿一同前往。 卢进义和林冲扮作了亲卫陪同,小七怕有什么意外,便带领几十个轻功不错的风神卫暗中保护。 正文 第958章:南苑夜宴(上) 表面上赴宴的人,加上随行亲卫也就二十来人,不过这样的安排,杨怀仁觉得也是做到了不卑不亢。 析津府南院在太宁宫东侧,同样占据了析津府北城最中间的核心位置,大门前守卫森严,比太宁宫要多出一倍的侍卫。 杨怀仁等人乘车到达时,发现南院门前的守卫里,竟然穿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军装的守卫。 萧老倌儿出来说道,“披黑甲的是契丹人组成的军队,契丹人称之鹰军,归南院大王耶律跋窝台直接统率,有十五万之众。 而穿四色军衣的则是由汉人为主,奚、渤海以及其他民族组成的,叫做留守军,名义上是由南京道留守邓丛北统率,实际也是受南枢密院节制。 因为他们的衣服上有鲜明的四种颜色,当地的百姓便直呼其为四色军,数量上也是有近十五万之众,不过析津府整编的也就五万人,其余都分散在燕云以及西京道各州各县了。” 杨怀仁嘀咕道,“是不是跟咱们大宋的禁军和厢军那样的区分?” 萧老倌儿笑曰,“有点类似,可鹰军也还不是辽国的禁军,是一种常备军的存在。 比如北枢密院统率下有三十万几乎全是契丹人组成的鹰军,也并不都是禁军,其中十五万人属北院大王萧撒弼节制,叫小鹰军。 而另外十五万则由辽国皇帝耶律洪基亲自挟领,称为大鹰军。本来北院地位比南院地位高,辽国皇帝这么做也是为了让南北两院军力上平衡,便于他的统治。 大鹰军实际上就是辽国皇帝的禁军了,但除此之外,辽国还有另外的禁军,分属类似咱们大宋的三司那样的官衙,掌管辽国皇帝的宿卫军,总数也有十五万之众。 除此之外,另有辽国皇帝亲自率领的左右皮室军,左右属珊军约五万人,这就是辽军里精锐之中的精锐了。” 杨怀仁想了想,“这么说来,辽国的军队数量其实也不算很多啊?” 萧老倌儿忙解释道,“杨郡公有所不知,辽国的契丹人,可谓全民皆兵,平时募军施行户一丁的制度,就是契丹人每户要都要出一男丁从军。 如果到了战时,则实行户二丁的募军制,就是每户出两名男丁,杨郡公再算一下,辽军的数量是不是立即就翻了倍呢?” 杨怀仁不自觉地倒吸一口凉气,这确实相当于全民皆兵了,现在看来辽国正规军队也就在七十到八十万之间,可一打起仗来,立即就能募集另外七八十万人从军,这数量可不是一般的惊人。 而且契丹人本就勇猛善战,新募集的军队质量上也并不比常规军队低多少。 反观大宋,名义上的禁军加边军加厢军数量也不少,可这里边真正有战斗力的军队就大大折扣了,整体军事能力参差不齐,要真上了战场,很难跟契丹人正面交锋。 杨怀仁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后女真人崛起,女真军队能把数倍的契丹人杀得片甲不留,那女真人得有多厉害? 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不能从每一个将士的单兵作战能力来分辨了,也许是契丹人的狂妄导致了他们轻敌,也许是女真人攻其不备。 也或许,契丹的军队如今也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正如大宋的军队一般,早已不复当年之勇,和平的时间长了,军人也开始懈怠了训练,在安逸的生活中渐渐失去了原有的勇猛和顽强。 杨怀仁进入南院,却发现南院内外,竟然又巨大的反差。院门之外看,南枢密院墙高院深,想象里院内应该是殿堂高耸,楼阁林立。 但实际走进来,发现除了一座主殿还算说得过去之外,院内一大片空旷的草地,草地上竟然扎起了几十座半球形的营帐,若不是周围的建筑灯火通明,仿佛真的来到了北方的草原上一般。 萧老倌儿又解释道,“有些契丹贵族,就是这么个习惯,虽然许多契丹人早已经习惯了农耕社会的生活方式,但还是有部分契丹人还在用这样的方式来纪念他们曾经的生活。 就连契丹皇帝也会在每年夏天回到上京道的草原过捺钵节,重温两三个月的草原生活,住帐篷,天天骑马狩猎。 所以这些贵族们,也都效仿他们的皇帝,这位南院大王,叫耶律跋窝台的,还是契丹皇帝的亲堂弟,自然也有这样的习惯。” 杨怀仁对中兄弟们笑道,“这样也不错,咱们也跟着去体验体验帐篷夜宴。” 也许是见惯了后世蒙古族的蒙古包那种样式的帐篷,契丹人半球形的帐篷让杨怀仁觉得非常新鲜,想象里如果一片空旷的草原上一片这样的帐篷,还真是有点科幻感。 接待的礼官引着杨怀仁等众人走到了一座最大的半球形帐篷前,杨怀仁心中叹道,这帐篷应该就是耶律跋窝台的主帐了,直径超十仗,有小半个足球场那么大。 但走进去之后,才发现这种半球形帐篷的缺点,从外边看着大,里边真正能站人的空间其实也就一半左右,他琢磨着,这样的设计也许是为了在草原上防风的需要,而空间嘛,草原大了去了,也不在乎浪费那一半。 正前方坐北朝南的主位上,坐了一个五十来岁,光头花白小辫子的契丹人,想来应该是南院大王耶律跋窝台了。 右手边则是汉人和契丹人相间而坐的析津府当地官员,上首第一个应该是南京留守邓丛北了,他一身类似大宋官袍的打扮,但官袍的细节上和大宋的官袍又有些不同,看起来感觉总是怪怪的。 邓丛北和杨怀仁想象里有些不同,看样子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人长得很干练,五官里还透着些英气,一把山羊胡子打理的非常整齐。 四十岁出头就能在辽国担任南京留守这么高的职务,杨怀仁还真有点惊讶,心说这个邓丛北看来挺会钻营和讨好契丹人,说不定就是个大汉奸。 杨怀仁上前叉手对耶律跋窝台和邓丛北行了礼,邓丛北只是点头微笑,却一言不发,而耶律跋窝台却是出奇的客气,说了些客套的欢迎的话语,接着笑着示意杨怀仁等众人入座。 正文 第959章:南院夜宴(下) 杨怀仁也不客气,便领着兄弟们坐在了耶律跋窝台左手边的一排座位上。 吃饭的习惯上,宋人早已经逐渐习惯了合食,也就是像后世一样,一张大桌子,一家人或者一帮朋友围桌而坐,端上菜来,大家一起享用。 但契丹人的吃饭方式,却是有两种的。一种也是合食,不过不是围着桌子,而是像其他许多北方的游牧民族一样,地上生起火堆,众人围着火堆而坐。 不管火堆上是烤的牛羊肉或者大锅炖煮的牛羊肉,大家自己动手,或拿到割一块或者直接下手抓着食用,想来应该不太卫生,却非常方便。 而到了正式的场合,就比如眼下的情况,南院大王耶律跋窝台设宴款待大宋使节,便主宾分坐,每人面前一张小几,一把矮凳,食物是一盘一盘端上来的,大家各吃各的。 杨怀仁是第一次接触耶律跋窝台,不过第一印象来说还不错,他虽然是位高高在上的契丹贵族,可在杨怀仁面前的表现,看上去对汉人还是十分尊重的。 耶律跋窝台用他不太熟练,还夹杂着些契丹话的汉话先行祝酒,表达了对以杨怀仁为首的大宋使团的欢迎,话里极尽宣扬大辽和大宋是兄弟之邦的意思。 杨怀仁当然不可能仅仅凭着耶律跋窝台几句场面话就真的以为他心里是多么尊重汉人,更不可能就真的去和一个五十多岁的契丹老头称兄道弟。 出于礼节,杨怀仁还是说些恭维的面子话,也回敬了耶律跋窝台,而心里却是清楚的很,耶律跋窝台作为耶律洪基的堂弟,自然表面上会支持耶律洪基的国策,实际上人家心里想什么,不用说也都清楚。 从来没听说过狼会和羊去结拜兄弟,道理就这么简单。 也就是杨怀仁如今的身份是大宋派来出访辽国的使节,才让耶律跋窝台如此客气而已。 让杨怀仁觉得有意思的是,今天南院夜宴喝的美酒,竟然也是他家出的随园春,看来早就有宋朝的商人把随园春卖到了辽国。 这一点杨怀仁倒是不怎么在意,如果契丹人喜欢喝,只要他们出的起钱,随园春美酒要多少有多少,喝死才好呢。 除了他能从这笔买卖里赚不少钱之外,那些把随园春卖到辽国的大宋商人们,一定也是在契丹人这里赚的盆满钵满,既然那都是宋人赚了契丹人的银子,那就是杨怀仁喜闻乐见的。 祝完了一轮酒,耶律跋窝台才示意上菜。话音刚落,一帮身着民族盛装的契丹小丫鬟们便排着整齐的队伍,每人手上都拖着一个银质的托盘,步履盈盈地走了进来。 杨怀仁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这次宴会所上的菜式,每一道都有点怪怪的。 说是契丹人的传统菜式吧,它装在精美的瓷盘和瓷碗里,制作手法上有了不少汉人菜式的特色,可说是汉人的菜式吧,又没有那么精致和细腻。 怎么说呢?比如那几道大菜,第一道手抓羊肉,最早就是草原上游牧民族的美食。 羊肉也是选取的最嫩的小羊肋排来制作,但羊肉在制作之时,用了汉人厨艺中的花刀刀法来分割,羊排肉因此变得更加容易入味。 调味料的选择上,也不像是寻常那样粗制滥造,闻起来便知道味道应该还说得过去,口味也不算重,从添加味料和烹制的时候,都融入了汉人的厨艺和制作手法。 另一道牛腱子浓汤,也是类似的效果,杨怀仁便联想到,这很可能就是契丹人占据了燕云,一部分契丹人受到了当地汉人的生活习惯影响,除了开始从事农耕之外,也渐渐喜欢上了汉人的饮食风格和口味。 所以他们在制作他们传统的牛羊肉的时候,开始向汉人厨师学习,逐渐把两个民族的厨艺融合到一起,才形成了如今的这些混合风格的菜式。 耶律跋窝台这种地位的人,自然家中的厨子也是非常了得的,可以说在辽国境内,做这顿饭的厨子,应该也是厨行里名列前茅的高手。 只不过和杨怀仁比起来,就还有不小的差距了。 杨怀仁单从鼻子闻到菜的气味,便基本能猜出了这几道菜那位辽国的名厨使用了什么样的厨艺手法来烹制,而用了什么调味料,就更不在话下了。 比如那道最具有代表性的手抓羊肉,腥膻味处理的就不够水平,由此便可以看出,那位辽国名厨想到了把契丹传统的手抓羊肉里融入汉人菜式的处理手法,但处理的还不到位,所以才露了怯。 契丹人的口味和汉人的口味虽然有所不同,但也到不了大相径庭南辕北辙的地步,他太刻意的去融合两种不同菜式的精华,却导致每一种特色都融合得不完美,最后便成了不伦不类。 杨怀仁脸上露出了一丝轻笑,抬起头来却发现一双眼睛不怀好意的盯着他看,那是个穿着契丹女子特色服饰的小丫鬟,可杨怀仁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谁,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女……女刺客?” 那女子见杨怀仁认出了她,不慌不忙地装作从托盘里望杨怀仁面前的几案上端着菜,还恶作剧得逞了似的带着笑意,淡淡地应了句,“慢慢吃,嘿嘿,慢慢吃……” 杨怀仁心中有点后悔了,饮食界有个笑话,叫做千万别跟给你上菜的人结梁子。 往小了说,你不待见人家,人家可能就会在给你上菜之前,找个没人注意的地方,往你的菜里打个喷嚏,或者喷上一口吐沫星子。 其实这些菜吃了也没什么大碍,但是如果你知道了实情的话,保证你三天三宿睡不好觉,囫囵躺床上自己恶心。 杨怀仁觉得他现在后悔也晚了,毕竟昨天夜里的事,也不是他要惹事,是这个自称不是契丹人的奇葩丫头找他的麻烦。 结果一场闹剧之后,杨怀仁以为再也不会见到她了,可偏不巧在这里又遇上了她,而且还是那个给他上菜的人。 杨怀仁再看那几道菜,心中忽然一阵恶心,再想到她那个得意坏笑的样子,便又觉得可怕了,不会……这丫头给我菜里下了毒吧? 正文 第960章:鬼姐(上) 这么一来,面前的那几道菜,杨怀仁是不敢吃了,更让他难受的是,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来路?干嘛又缠着他不放?她到底是不是契丹人? 如果像她昨天表现的那样,那她应该不是,背上的刺青,也许是个巧合,或许有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那她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还穿着契丹女子的服饰?别忘了,这里可是南院大王的地方,虽然不能说这里就一个汉人没有,可绝大多数,应该都是契丹人吧? 不论他如何去想,都找不到合理的答案。 宴席开始之后,大家都痛快的吃了起来,这方面契丹人也没什么讲究,自顾的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只有杨怀仁干喝酒,面前小几上的菜,是一口都没有动过。 对面一个契丹官员似乎发现了这一点,他忽然站起来指着杨怀仁道,“宋使为何放着面前的美食不吃呢?” 杨怀仁自然没法跟他解释,便随口答道,“本使最近肠胃有些不适,不便吃肉。” 那契丹汉子略带戏谑的笑道,“既然宋使肠胃不适,那你还喝酒?” 杨怀仁又答,“南院大王亲自设宴款待,盛情难却。” 耶律跋窝台脸上非常诚恳地问道,“哦?杨郡公是不是初到辽境,有些水土不服,才导致了肠胃不适呢?” 杨怀仁做出一副谦逊的样子,“大概是吧。” 耶律跋窝台想了想,“来人啊,去寻个大夫来,给杨郡公瞧瞧。” 杨怀仁心说你们契丹人的郎中,我可信不过,再说我也没病,真招来了大夫,立即就能露了馅。 他抱了抱拳,“多谢南院大王阁下关心,本使已经看过郎中了,只是肠胃偶感小恙,并无大碍,休息两天便可痊愈。” 耶律跋窝台又想了想,对手下人吩咐,“去令厨房熬一些清口的甜粥来。” 接着他又笑着对杨怀仁道,“杨郡公若是身体不适,可先到暖帐少歇,本王的厨师一会儿便可熬制出暖胃的甜粥来。” 杨怀仁心里正琢磨着怎么想办法暂时离开筵席,去找到作业那个怪丫头搞清楚些事情呢,既然耶律跋窝台先开了口,便没有推辞。 杨怀仁客气的表达了谢意,命随行的几个兄弟陪南院大王饮酒聊天,便在天霸弟弟的搀扶下跟着侍从来到了大帐不远处的另一个小一些营帐。 刚一进营帐,杨怀仁先四周观察了一下,确定了帐外并没有可疑之人,便吩咐天霸弟弟去帐外,看看能不能联络藏在暗处的小七等密探,让他们查探一下昨夜那个蓝衣怪丫头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天霸弟弟会意,便借口小解寻找茅房为名,找了门外站岗的一个契丹侍卫带他走开了,杨怀仁正坐在软塌上发愣,营帐的帘子忽然被掀开了,走进一个人来。 杨怀仁猛然抬头,发现来人正是昨夜的那个丫头,她这次没有蒙面,杨怀仁这才看仔细了她的面容。 说来这丫头生得也是水灵,年纪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光滑嫩白的一张鹅蛋脸,和普通的契丹女子样貌的确有所不同。 只是比起汉人女子来,她的一双大眼睛和浓眉显得格外突出,高挺的鼻梁让整张脸显得瘦削,杨怀仁觉得,如果她不是契丹人的话,那也绝对不是个汉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如果有事,就请姑娘如实说来吧。” 那丫头笑了笑,笑容像极了展开了白莲花,只是她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杨怀仁的问题,而是轻笑道,“我当杨怀仁是个多么威武的大英雄呢,原来这么胆小,我就对你笑了笑,就吓得你连那几盘菜也不敢吃了?” 看着她洋洋得意的样子,杨怀仁真想骂一句,“你是深井冰吧?”昨天晚上还又哭又闹的,今天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了,谁能确认这女人的精神是正常的? “我再说一次,英雄二字,我还真不敢当,也从没自诩过英雄,你说来说去,无非是要贬低我而已,那我就让你得逞一次,我是狗熊,不是英雄,这下你满意了吧?那你现在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那丫头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换上了一副吃惊的表情,显然她没想到杨怀仁竟然这么直接承认了他是狗熊不是英雄,似乎让她还有点想不到了。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不过嘛……你要想知道我是什么人,现在还不行,我还信不过你。” 杨怀仁被她搞得一个脑袋三个猪头那么大,心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就问你是什么人,你还推三阻四的,好像这是个多么大的秘密似的,这又跟信得过信不过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杨怀仁内心里劝自己说,这丫头有病,脑袋不灵光,不能跟她一般见识,也不能把她当做了一般人来对待。 “那名字,总能说出来的吧?” “你……就叫我鬼姐吧。” “桂姐?” “不,是鬼姐,鬼魂的鬼,姐姐的姐。” 杨怀仁面露疑惑,“你不会是为了骗我喊你姐才故意胡诌了一个名字吧?还随便编了一个什么鬼姐,这世上会有人以鬼为名字的吗? 我说丫头,你才多大点人,整天跟我勾心斗角的有意思吗?咱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你要是没正事,不如你离我远点,成吗?” 鬼姐的脸上闪过一丝的失望,接着又怪异地笑了出来,“杨怀仁,你问我名字,我不告诉你并不是要故意隐瞒你什么,是因为我名字太长,你记不住,也念不准,告诉你何用? 对你来说,只是需要一个对我的称呼罢了,所以我告诉你可以喊我‘鬼姐’。 鬼姐这个称呼,在你听来也许太离奇,可你别忘了这是在辽国,这里的游牧民族和部族多了,叫什么名字的都有,在他们看来,鬼字也许并不奇怪,还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呢。 你就从来没有想过,我告诉你的,也许这就是我真实的称呼呢?” 正文 第961章:鬼姐(中) 几句话把杨怀仁给整糊涂了,他开始琢磨,也许正如她所说,鬼字在一些少数民族里,也并不是可怕或者肮脏的鬼怪的意思,甚至和神之类的词汇差不太多。 如果是这样,那么杨怀仁就真的误会人家鬼姐了,在这里,很多情况下也不能单纯用汉人的文化和思维方式去判断游牧民族的风俗习惯和思维方式。 “我就当你名字里的这个鬼字,是真的存在的,但是看面相你好像应该比我小一点,你让我喊你鬼姐,是不是不太合适呢?不如就叫鬼妹吧。” “哈、哈、哈、哈!” 鬼姐又发出了她标志性的带着节奏的大笑,“杨怀仁,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在这里消遣我呢?” “咦,你这话又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说的很明确,我的名字里,有‘鬼姐’两个字,并不是名字是鬼,故意诳你喊我姐姐赚你便宜。 你单凭样貌就判断一个人的年龄,也许大多数时候是对的,但也有小部分时候,是完全犯了经验性的错误。 就像昨夜你房间里那个藏在房梁上的小子,我一开始也觉得他不过十来岁出头,还是个丁点孩子,可他的武功,绝不是一个孩子可能有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应该比你年纪还大一些吧?既然你身边已经有这样活生生的例子了,你还这么以貌取人,你说你傻不傻?” “我……” 鬼姐没让他打断,继续说道,“你先别说话,听我说。我如果告诉你我年纪比你还大一些,你信吗? 我也是多余问这种问题,虽然在你眼里不太明显,可事实就是事实,你今年也才二十岁吧?那我肯定是比你大的。 当然,你若是想喊姐姐,我也不排斥,不过记得要叫清楚了,不是鬼姐,而是鬼姐姐,明白吗?” 平时都是杨怀仁忽悠别人,眼下第一次被人这么忽悠,杨怀仁还真分辨不出从这个鬼姐嘴里说出来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有可能这丫头就是装大,凭杨怀仁的经验,就算不看脸,看看这个身材发育的情况,她也完全不像超过了二十岁的成熟女子。 就算面相上有可能是她生来就长了一张娃娃脸显小,可身高是正常的啊,身材没怎么发育,说不过去吧? 还有一条,昨夜她那场大哭大闹可是让杨怀仁记忆犹新啊,一个成熟的女人,又怎么会因为人家说你是契丹人就嚎啕大哭呢?你解释不就完了吗,需要那么性情刚烈耍小性子吗? 这不眼前的她,还是一副契丹女子的打扮,这又作何解释? 杨怀仁心里那个乱啊,一切都太不合常理了,喊这个鬼姐作鬼姐姐,那简直不可能,这仨字从嘴里说出来,骨头都得酥了半截,一身鸡皮疙瘩能把衣服给扎透了。 杨怀仁不耐烦地指着自己的脑袋瓜子说道,“别整这些没用的了,总而言之,你是不是这里有病?” “你才有病呢!” “那你没事老跟着我做什么?问你要干啥你也不说,就这么折腾我个什么劲啊?” 鬼姐想了想,忽然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想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又为何缠着你,其实不难,你帮我做一件事,你想知道什么都行。” 杨怀仁听完觉得这对话太怪了,我也没说非要知道,就是你这么老纠缠着我,我怕我家里几个老婆误会,我就算喜欢美女,可也绝对不会娶个鬼回家。 但转过头来想,这女的对他也应该没有什么恶意,就好像故意跟他闹玩一般,从哪个角度去看,她都是脑子不太正常,大概率是因为有病。 “你说吧,让我做什么事?” 鬼姐沉思了一下,淡淡道,“帮我杀了耶律跋窝台。” “啥?” 杨怀仁倒吸一口凉气,“你还还真是个姐姐,你搞得清楚状况吗?” “啥状况?你就是没胆子嘛,哈哈……” “你拉倒吧,”杨怀仁喊了口气,“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身份吗?我是宋使,让我杀辽国的南院大王,耶律洪基的亲堂弟,辽国的一位亲王,你知道事情会是什么结果吗?” “什么结果?” 鬼姐似乎浑不在意,“自古以来,男子汉大丈夫,做大事不拘小节,杀身成仁,为民除害,这才是英雄所为……” 杨怀仁摆摆手立即打断了她,“停,停停停!我说鬼姐啊,我……以前真的觉得你也许是脑袋瓜子不太好使,所以性格古怪了些,让人看不懂。 可现在听了你这么一番长篇大论的话之后,我可以确定了,你就是有病,而且还病的不轻。 你分的清楚大义凛然和大言不惭有什么区别吗?还什么自古以来大丈夫做大事不拘小节,还为民除害,唉…… 我就告诉你,不用是我,就是任何一个宋人,现在这种情况下,伤害了耶律跋窝台这种身份的契丹人,引发出来的连锁反应,就不是小节的问题了,而是关乎两个国家和民族的大事! 耶律跋窝台是个什么人,我了解不多,也许没有你了解的清楚,但我告诉你,我心里有数,我一路走过来,析津府和南京道这里的汉人过的什么日子,我都看见了,也记在了心里。 耶律跋窝台表面上对我很客气,那也只是因为我宋使的身份,如果真的像他说的什么汉人和契丹人是兄弟般的情谊,那这里的汉人不至于被欺压成那个样子。 他作为辽国南院大王,在他的治下是个什么情况,早已经反映出了他对汉人的真实态度,他就是个说一套做一套的家伙,你当我傻分不清楚吗? 他确实是个祸害,可要杀他,一来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二来杀了他不但对我们汉人无益,反而会引起宋辽之间的一场大战,到时候生灵涂炭,尸横遍野,那才是犯了祸国殃民的罪过。 这难道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我也不知道你跟耶律跋窝台之间有什么恩恩怨怨,你想他死的话,请你自己动手,别牵扯到我。 最后我还是劝你一句,别鲁莽行事,逞一时意气,那不叫英勇,更不是英雄,而是愚蠢,是蠢货!” 正文 第962章:鬼姐(下) 被杨怀仁说教了一番,还被骂作是蠢货,鬼姐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又一次哈哈大笑起来。 “杨怀仁,你这个人真可笑,你要做缩头乌龟也就罢了,还扮起说客来劝我了,你劝的着吗? 这世上的事,总要有人去做,哪怕是不得不去做。你不愿意杀身成仁,有的是人愿意,你口口声声说为国为民,祸害了汉人的耶律跋窝台你都不敢杀,这又算什么? 看着这么多汉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你忍心吗?至于后果,该发生的总是会发生的,我也管不了那么多。 也许宋辽之间真打起来了,不见得就是一件坏事,汉人虽然体弱一些,可数量上总是比契丹人要多很多的,一对一打不过,那就二对一,三对一,还怕最后打不赢吗? 也许,你跟那些大宋的当官的,或者是在辽国的汉人当官的都一个熊样,嘴上说是天下无敌,真正做就全是瓜皮。” 杨怀仁现在只想扒开鬼姐的脑袋瓜子看看,她的脑子究竟是长成了什么奇形怪状,她所有的理论都太奇葩,性子又是个愤怒青年。 你跟她讲道理,她讲不过的就拿拼命来了事,大不了就说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做事太鲁莽,从来不考虑后果。 表面上看,也许就像她所表现出来的,是一种无畏无惧的勇敢,可这些勇气用错了地方,人又太执拗,是那种见了黄河也不死心,撞了南墙碰一头血,还要再继续撞第二头血的人。 杨怀仁摇着脑袋,因为脑袋真的疼,从她的话里,似乎处处为汉人着想,尽管名字和样子上对不太上,可她骨子里应该觉得她是个汉人。 杨怀仁虽然不赞同,但也很理解她的想法,只是再跟她说下去,也很难再改变些什么,脑子轴的人就这样,你越是跟他讲道理,她越是坚定自己的所谓“信念”。 只不过杨怀仁实在不愿意看着她白白去送死,只好做出了最后的努力,她若是执迷不悟,那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鬼姐,我再说最后一段,希望你好好想想,真的,静下心来的时候,好好的去想想,然后再做出决定,好吗? 你要拯救汉人,这个想法很好,我也很赞同,甚至很佩服你有这样的心和意志,但是要拯救几十上百万的汉人,不是杀了一个耶律跋窝台就能解决问题的。 你杀了一个耶律跋窝台,只会有更多的耶律跋窝台。但是你若真杀了一个耶律跋窝台,契丹人对汉人和大宋的报复,让许许多多无辜的汉人受到的伤害,只能比现在更甚。 救人,不一定非得需要暴力的手段,而且用暴力手段解决的问题,也不会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用不了多久,这个问题会变得更大,重新出现在你面前。 如果你真是为了这千千万万的老百姓着想,就听我一句,千万别鲁莽行事,解决问题,有更好的办法。 我也没法跟你讲很多,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有办法。这个办法也许需要的时间很长,要经历的过程也很曲折,但是这个办法能解决问题的根本,可以说是一劳永逸的。 跟你说些话,也是展现了我对你极大的信任了,你若是再听不进去,我也没有任何办法能说服你了,最后,只能祝你好运。” 杨怀仁表情严肃,语气镇定地说完这一席话,便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鬼姐微微笑了笑,没用动弹,而是问道,“你的办法,能说详细点,让我听听吗?” 杨怀仁深吸一口气,也还了她一个微笑,“抱歉,我对你的了解很有限,所以我对你的信任也是非常有限的,尽管如此,我说了那么多,也是给了你极大的信任了,你若还想再打听些什么,那么就抱歉了,恕在下无法告知。” 鬼姐忽然一边兴高采烈地拍着巴掌,一边点着头对着杨怀仁笑起来,场面是温馨又怪异,搞的杨怀仁一时之间摸不清这是什么状况。 鬼姐拍够了巴掌,又突然抱拳弓身行了一礼,“杨郡公,昨日和今日之事,小女多有得罪,还请杨郡公多多海涵了。” 杨怀仁一脸懵逼,“怎么个意思?” “昨夜和今日发生之事,只不过是小女对杨郡公的一番试探,如今得知了杨郡公的心意,小女便可以把一些事情如实告知了。” 试探?杨怀仁一头雾水,心道原来这是试探?那昨夜和今天……我去!这位鬼姐的戏也太足了,一个深井冰让她演出来,可谓惟妙惟肖啊。 杨怀仁其实还有点信不过她,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脑回路跳转也太大,他只好耸了耸肩,“你说明白点。” 鬼姐上前一步,忽然作势去解开自己的衣衫,杨怀仁吓呆了,赶忙扭过头去大叫道,“你要干啥?我可是个有妇之夫,请你放尊重些!” 鬼姐掩嘴一笑,“杨郡公,你不都是娶了四房妻妾的人了嘛,怎么还会因为男女之事害羞啊?” 杨怀仁忙辩解,“我娶妻纳妾那都是合情合法,可咱们俩要是发生了什么,就是与法与理不合了。你还退后点,把衣服穿好了再说。” 鬼姐却笑道,“别误会,我是想让你看清楚我背上那一块刺青,省的你误会我是个契丹人……” 说着她已经把外边的裙裳都解开,转过身去露出了自己整个上背来,那一片刺青便全部展现在杨怀仁面前。 杨怀仁先是不好意思地偷瞄了一眼,发现鬼姐背着他,只是露出了后背,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扭回头来去仔细去瞧她那块狼头刺青。 杨怀仁看清了那个刺青的全部,忍不住惊骇得长大了嘴巴,眼睛都看直了,那片刺青,也太触目惊心了。 说来甚至都不能算是一片完整的刺青,巴掌大的一个狼头图案刺在她的肩膀下雪白的后背上,不过看上去狼头图案的线条已经有些模糊了,应该是刺上去已经很久了。 这个狼头图案,也确实是契丹人常用的某个部族的标志,但是图案中间狼的面孔的部分,已经被人为刻意的烫去,只留下一大片可怕的疤痕。 正文 第963章:悲惨身世 看着那块触目惊心,让人无法直视的伤疤,杨怀仁从新扭过了头去,心情沉重地道,“昨天,是我们误会你了。” 他抬手背着脸指了指,“能跟我说说,这块刺青和上面的伤疤,是怎么来的吗?” 鬼姐把衣服重新披上穿好,才淡淡道,“昨天,是我自己不争气,才有点情绪激动了。说起来,你们会误会,也不能全怪你们。 因为……我父亲是汉人,但我母亲她……也是契丹人。只是她也不算是全部的契丹血统,她的父亲,是个室韦人。” 室韦人?杨怀仁心道,这个民族他在之前查阅辽国资料的时候看到一些,他们生活在嫩江平原以及以北的地区,据说有二十五部。 至于室韦人的祖先,许多史料记载里都语焉不详,大多数都是一些当时史学家的猜测,最可信的一种,是说室韦人应该不算是一个单一民族,而是一个多民族综合体的统称。 因为室韦二十五部,被外人称作室韦,他们生活习惯相似,都是北方的游牧民族,可他们内部却有着完全不同的语言和信仰。 比如,有的部族说突厥语,有的说通古斯语系,有的说东胡古老语言,更说明了他们是一个多民族综合体。 北方千余年来也是有不同的民族统治着,每当一个民族或部族崛起,便伴随着更多的部族衰落。 有的部族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有的则是战败后,最后的一部分遗民迁移到了更北更寒冷的北方,并不断的和当地的部族融合共存,逐渐形成了一个利益的共同体,被称为室韦。 这些室韦人里,有的是白种人,有的是黄种人,有的是混血人种,所以鬼姐能有这样奇怪的名字,还具有一些白种人的样貌特点,也许就是因为她的血统里,有室韦白种人的基因。 鬼姐提起她的身世来,似乎有点伤心,她继续说道,“我的外祖父原本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室韦人,他们的部族最大的错误,便是和一个契丹人部族交好,然后相互之间允许族人通婚。 我的外祖母便是一个契丹人,但是后来辽国统治阶层觉得外祖父的部落血统卑贱,便禁止他们继续通婚,不但就这么拆散了我的外祖父母,还出兵去外祖父的部落屠杀,几乎让那个弱小的部族灭绝。 外祖母因为嫁给了卑贱的部族男人,又怀上了我的母亲,也不受契丹人待见,便被强行卖到了南方,进了一个析津府的契丹贵族家中,成为一个普通的丫鬟。 母亲虽然有一半的契丹血统,却也没有被契丹人当做同族,反之,因为她身上有卑贱的室韦小部族的血统,反而成为了契丹人鄙夷的对象。 她的成长经历,同样是一段被不断欺辱的历程。不过母亲继承了外祖父的部分特点,生来就皮肤白皙,而且容貌娇美。 她心里恨毒了契丹人,在长大成人之后,爱上了一个汉人男子,那个汉人男子不嫌弃她卑微的奴仆身份,更不会觉得他的血统就是卑贱的,不但接受了她,还和她偷偷私定了终身。 可惜造化弄人,母亲的美貌吸引了另一个契丹人的注意,便把她强行买了回去,逼她做了他的妾室。 而父亲的汉人身份,面对契丹人的横刀夺爱,却无能为力,只能悲痛自弃。 母亲不忍看到情郎伤心欲绝,便想到了死,可是就在她要缳首自裁的那一天,她发现她已经怀上了情郎的骨肉。 为了让腹中的孩子能生下来,她强忍着屈辱,顽强的活了下来。等到我出生的时候,契丹人养父竟没有怀疑,把我当做了是他的骨肉,这才在我的背上刺上了代表他家族标志的狼头图案。 母亲也没有办法拒绝,为了我能够健康长大,也只得让那块屈辱的刺青一直留在我的背上。 直到我十三岁那一年,母亲生命垂危之际,才告诉了我全部的真相,不但告诉我亲生父亲是谁,还嘱咐我一定要记住自己的身世和身份,记住契丹人的恶行和母亲对他们的仇恨。 后来按照母亲的遗愿,我才拜了个师父学艺,于是有了如今的武功,只是昨夜……呵呵,让杨郡公见笑了。” 杨怀仁听了鬼姐的身世故事,早已唏嘘不已,哪里会笑话她? “我没笑,因为我还不是一点武功没有?这也没什么好笑的啊,呵呵……对了,那……那块疤痕,是最近才弄上去的?” 鬼姐点点头,“那是三年前了,我拜师学艺,实际是秘密进行的,你也知道,析津府还是有很多契丹人,而我表面上的身份,也确实是个契丹女子,所以,你应该懂的。 拜了师父之后,除了学习武艺,更多的,是从师父哪里了解了很多契丹人对汉人,以及其他民族不断压榨和迫害的事情。 想起外祖父的部族无故被屠杀,想起母亲悲惨的一生,在我长大的过程中又见识了太多的契丹人的恶行,我开始痛恨他们的所作所为,更因为我表面身份是个契丹人而感到是一种羞辱。 所以我请师父帮我用烙铁烫去了那块刺青中心的图案,我要做一个汉人,一个为汉人和其他被压迫的少数民族谋福祉的汉人。” 杨怀仁如今可算明白从遇见鬼姐以来一系列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原来她的身世这么复杂。 再想起刚才看到的她背上那块伤疤,杨怀仁忍不住联想到它被烙铁烫去的那一刻,鬼姐经历了什么,她的内心又是多么的强大,意志是多么的坚定,才能主动去承受那样的痛苦。 想来既然她有这样的经历,似乎她是值得去信任的,杨怀仁渐渐放松了心情,“鬼姐,我有一件事还不明白,既然你要用这些奇葩的方法来试探我,又是有什么样的目的呢?相信应该不是让我去杀耶律跋窝台吧?” 鬼姐笑道,“当然不是。和你一样,对不了解的人,信任也是极其有限的,所以我不得不去试探你的真实想法。 既然现在我认定了你是和我站在同一阵营的,那么很多事情就没必要瞒你了。 我问你,你听说过蓝衫军吗?” 正文 第964章:蓝衫军 “蓝衫军,蓝衫军……蓝衫军?!” 杨怀仁嘴上不停地小声念叨着,同时也努力在脑海里搜寻对这个词的记忆,忽然之间,一个十分久远的记载出现在他眼前。 九十多年前宋辽签订澶渊之盟之后,两国约定以白沟河为界,意味着燕云十六州便从此成了辽国的合法疆域。 此时燕云之地还居住着百万计的汉人百姓,他们之中有些有识之士不堪受辱,便组织起来,暗中反抗契丹人的高压统治。 很快,这些抗辽人士便渐渐汇聚到一起,他们之中有江湖中的武人,有做买卖的商贾,也有普通的老百姓,甚至还有一些潜伏在辽国官府中的官吏。 为了有组织有计划的进行抗辽活动,他们便成立起了一个组织。 当时为了组织内部的人员相互辨认,又不至于被契丹人发现引起怀疑,便约定不管外袍如何穿着,内里全部穿淡蓝色的内衫,这个组织也因此被称作蓝衫军。 起初蓝衫军在燕云之地也是聚集了很多民间的力量,给辽国对燕云诸州的统治制造了许多的麻烦。 蓝衫军以暗杀为手段,不断袭击和刺杀进入燕云的契丹官员,也曾经让当时的辽国朝廷头痛不已。 或许辽国皇帝抛出契丹人和汉人一家亲的表面亲汉政策,也是为了麻痹燕云的抗辽人士。 而实际上,契丹人也专门组织了秘密的军事力量,对蓝衫军进行围剿和屠杀。 一开始蓝衫军奋力抵抗,只是因为敌众我寡,不得不进一步隐藏,直到四五十年前,蓝衫军生存环境进一步恶劣,他们便渐渐销声匿迹,从此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 杨怀仁奇怪的是,蓝衫军的事情,已经成了一个传说,特别是最近的二三十年里,已经再没有关于蓝衫军的消息出现了,大家也都以为当初的那股抗辽力量,已经不复存在了。 眼下“蓝衫军”三个字突然从鬼姐口中说了出来,杨怀仁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惊讶还是惊喜了。 “不瞒你说,我倒还真从资料上看到过蓝衫军的事情,只是那些事情都是很多年前的了,最近几十年,早已经没有了他们的任何活动记载。 照你的意思,难道蓝衫军依然存在?而你……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鬼姐微笑着点点头,“不错,当年大家都以为蓝衫军已经别契丹人屠戮殆尽,早已不复存在。 可事实上还是有不少蓝衫军活了下来,他们隐藏了自己的身份,改名换姓,就生活在燕云之地的寻常百姓之间。 只不过为了保存力量,蓝衫军已经改变了原来的行使方式,渐渐进化成了一个非常隐秘的组织,慢慢积聚力量,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再试图重新崛起。 当然,收复燕云的宗旨,在蓝衫军是永远不会变的,我们等待的,也许只是一个机会。” 杨怀仁默默地点头,一是向鬼姐表示他听明白了,二是发自内心的对这些忍辱负重的蓝衫军表示钦佩。 如果是这样的话,杨怀仁倒是可以对鬼姐更加信任了,只是在她这个年纪上就成了蓝衫军的一员,加上她复杂的过往和社会关系,杨怀仁又觉得鬼姐身上,似乎哪里有点怪怪的。 杨怀仁忽然发现她虽然把自己当做了汉人,可表面上的身份应该还是契丹人,可是问题来了,又是谁对她有充分的了解和信任,能拉拢她进入蓝衫军这么秘密的组织呢? 再一次重新捋了一遍鬼姐的身世,杨怀仁忽然之间感到豁然开朗,鬼姐的人生之中,似乎只有一个人非常可疑,也真是这个人,有最大的机会去了解她和她的家事,然后能对她有充分的信任,从而让她加入蓝衫军。 杨怀仁道,“鬼姐,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的师父,应该是个汉人,而且,应该是他领着你加入了蓝衫军吧?” 鬼姐又点了点头,“杨怀仁,你的确如我师父说的一样,非常的聪明,总是能抓住事情的重点。” 杨怀仁笑道,“多谢夸奖。那么你来找我,又是哭又是笑,又是折腾又是闹的试探了一番,我再大胆的猜测一下,你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蓝衫军觉得我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要跟我取得联系,没错吧?” “这话也对,也不对。” 鬼姐辩驳道,“事情的大概,你差不多没说错,只是‘利用’二字,用在这里,用在我们和你身上,似乎都不太恰当吧?” 杨怀仁嗤鼻一笑,“先别管恰不恰当,在我想来,你们应该也早就关注我有一段时间了,大宋忽然出了我这么一号做什么事都不合常理的人物,你们着重关注一下,也不算稀奇。 也许正是因为我身上发生的事情,特别能吸引你们蓝衫军的注意。 比如,我个人和契丹人之间,也是有些仇怨的,辽使耶律迪迪斥资在东京城,而且是在我家随园对面开了一家饭馆跟我恶性竞争的事情,应该是我进入你们视野的触发点。 结果我赢了契丹人,还整得辽使灰头土脸赔了钱财,你们便觉得我从内心里,应该也是讨厌契丹人的。 后来我去了环州,在环州中了契丹人的计策,让我跟西夏权相梁乙逋结了梁子,后来还引发了一场大战,你们便觉得,我这个大宋的小厨子,不但有本事,还很有胆量。 而且从这件事里,应该也开始渐渐恨上了奸诈的契丹人了,再后来我冲突濮王府,搞出来濮王私通契丹人的事情,你们便更加确定了你们的判断。 在你们蓝衫军的视角里,我便是一个憎恨契丹人,在大宋有身份有地位,又有一定话语权,甚至可以影响到宋朝皇帝的人。 更加巧合的是,今年宋朝派来辽国出使的使节,真是我杨怀仁,一切的一切,都推动着你们蓝衫军觉得,我杨怀仁,就是那个最合适的,可以用来联络宋朝皇帝,来帮助你们实现收复燕云的最终目的之人。 我说的这一切,应该都没有猜错吧?” 正文 第965章:互惠互利 鬼姐第一次从师父口中听说杨怀仁这个人的时候,听说他在环州能以三千大宋边军大胜两万西夏精锐,便觉得这个人是当世之英雄。 再听说杨怀仁当时还不满二十岁,便真是把他当做了偶像一般的崇拜了。 当然也不是对他没有一丝疑问,比如一些传闻里,说杨怀仁是个贪财好色之徒。 传闻嘛,自然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所以师父派她来接触一下杨怀仁的时候,她便想到了一个法子来试探他一下,看看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又有什么样的真实想法。 可昨夜第一次面对面接触杨怀仁,她心目中杨怀仁那个高大的形象便摧毁了一半。 杨怀仁在她的第一印象里,也许长的还算是俊逸潇洒,只是这个人言语轻佻,一看就是个没正经的人。 那些曾经想象里那种威猛无比,正义凛然的样子,在他身上似乎一点儿都没有,他更像是个衣着光鲜的小混混,没有武功,也不像有什么大智慧。 更可气的是,他耍小聪明,而且把她当做了契丹人一般嫌弃,让鬼姐好不伤心。 可今天在这顶帐篷里,再一次的面对面,他却好似成熟了许多,苦口婆心地劝说她不要鲁莽行事,又显示出了逻辑上的智慧和待人的真诚。 等聊到现在,鬼姐也不得不佩服杨怀仁是个聪明人了,只不过他和别的聪明人不同,看透和看懂,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杨怀仁,你没有猜错,只是用了利用二字,说淡了咱们的关系。” “哈、哈、哈、哈!” 杨怀仁也学了鬼姐的方式大笑四声,“关系?咱俩有什么关系?呵呵,咱俩好像是昨天才第一次见面吧? 今天是第二次见面,你就来跟我扯关系,是不是太早了点啊,鬼姐?” 杨怀仁肚子里憋着笑,心里有点搞怪似的污,如果把关系换成了感情二字,或许就出不来那种污了对面一把的效果了。 而让杨怀仁如何也没想到的是,鬼姐也许是没听出他话中的意味,也许是故意污了回来,她嘴角扬起来似有深意的一笑,“如果你能帮的上蓝衫军的帮,你想跟我有什么关系,那我就跟你发生什么关系。” 话说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杨怀仁听完这话,那当然是……立即就怂了。 杨怀仁心说我已经四个老婆了,我也很知足了,实在是没打算再招惹什么女子,这一趟出使辽国,若是再抱得美人归,那再说我不是好色之徒,我自己都不相信了。 更严重的问题是,这个鬼姐也太鬼了,杨怀仁总是摸不准那一张脸才是她真正的样子,一会儿跟个深井冰似的,一转脸又变作了个命运多舛的苦命人,再转脸又变作了妩媚无比的白骨精。 真把这么个妖精领回家去,恐怕夜里再也睡不好觉了,分分钟给吓出失眠健忘加腰酸腿疼生活不能自理来。 还敢跟她有什么关系?! 杨怀仁轻咳了几声,“我说错了话,我收回。咱们俩将来还真有关系,就像是买卖人,咱俩一起做生意,相互合作,互惠互利,你看怎么样?” 鬼姐撇着嘴想了一下,嘿嘿笑了,“这样的关系,乍一听好像有点市侩,不过仔细想想,这样的关系也不错,起码我现在就觉得,心理负担好像没有那么重了。” “对嘛,”杨怀仁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只不过原先的方式不同罢了。” 鬼姐似乎也放松了一些,开口问道,“不知你有什么需要我们蓝衫军帮忙的地方?比如,派人暗中保护你?” “免了免了,我现在的身份是辽使,就算有契丹人看不惯我,甚至是恨我,也不可能现在就对我不利。” “杀你是不太可能,可你却防不住有人给你埋坑,也或者是下绊子。” 杨怀仁摆了摆手,“这个,还真不用你来操心,给我埋过坑的人,基本都自己掉坑里爬不出来了;给我下绊子的,也都是绊的自己一个狗啃泥。 我要做的,仅仅是过去再踩上一脚,让他们再也爬不起来。” “看不出来你还挺狠的,只是不知道你是太自信还是太自大。” “自信还是自大,将来你就会明白,至于我狠不狠,那得看对谁。” 鬼姐笑着摇摇头,“倒是我小看了你了。既然目前你不需要我们蓝衫军帮忙,我倒是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哦?” 杨怀仁不禁莞尔,原来人家这是先礼后兵了,也不知道这个忙会不会是像刺杀耶律跋窝台这么离谱的事情。 想起刚才,杨怀仁还真有的心有余悸,深井冰犯病的时候,说出来的话都能呛你三个大跟头。 不过杨怀仁既然愿意和鬼姐以及她背后的蓝衫军合作,就愿意拿出自己的诚意来,既然人家开了口,那么自己说话也不能短了三分气。 “你说吧,要我帮蓝衫军做什么?” 鬼姐见杨怀仁稍作考虑便立即答应了她,心中又喜又惊,一时间竟有些踟蹰了,口吻也变得温柔起来。 “其实这个忙并不是蓝衫军要求的,而是我个人的一点事情,希望杨郡公能成全。” 杨怀仁装作不耐烦的叹了一口气,“你说就是,莫要啰嗦别的,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去理是蓝衫军的事还是你个人的事。 只要这件事不伤天害理,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都尽我所能的去帮你。” 鬼姐很欣慰,收拾了下心情,慢慢道,“杨郡公此去中京,我希望将来你返回大宋的时候,你能帮我从中京把三百人带到大宋去。” “三百人?带回大宋?” 杨怀仁有点吃惊,也有点后悔自己轻易地答应了鬼姐。 他是出使辽国的宋使,要说救几个人并带回大宋去,其实也不算难,让他们扮作了随行的侍卫或者侍从,就可以达到目的。 但是三百人?!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总不能你来的时候是五百人,走的时候变成了八百人吧?这样的明显差距,契丹人就算是傻子也看出来了,这怎么可能?! 正文 第976章:思想觉悟 鬼姐见杨怀仁脸色有点为难,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杨郡公觉得为难,我可以另想办法。” 这么一来倒让杨怀仁有点过意不去了,他作势捋了捋下巴上幻想出来的胡子,“不是为难,是真的难。 若是三五个人,甚至三五十个人,事情也不算太难办,可三百人这个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恐怕契丹人不会察觉不到怪异。 不过……既然我先前答应过帮你了,就绝不会食言,我相信办法总是会想出来的,只是你要给我点时间。” 鬼姐询问道,“若是在钱财上杨郡公有什么地方需要在下帮忙的,可以尽管提。” 杨怀仁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看来你还是第一天认识我,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在我这里从来都不算是问题。” 鬼姐想起杨怀仁数不尽的家产来,羞赧道,“那在下就先谢过杨郡公了。” 杨怀仁摆了摆手,“你先别着急谢我,我能问问,这三百人是怎么回事吗?为什么要我带回大宋境内?” 鬼姐面色变得伤感起来,“这些人,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他们曾是一个人丁兴旺的塞北部族,人数多达上千人。 可后来这个部族被契丹人差一点屠戮殆尽,只剩下几十个人幸存了下来,为了生活,不得不依附了另一个部族,就是为了部族不至于灭亡,部族仅存的希望火种能生存下来。 最近几十年来他们凭借着顽强的精神和勤劳的放牧,逐渐发展到了近三百人的规模,但是契丹人知道了这个部族的残留依旧存在后,他们面临的可能又是一场灭顶之灾。 当初收容他们的部族也有相当大的生存压力,迫于契丹人的威慑,也不可能继续再收留他们,不得已之下把他们赶了出去……” 杨怀仁似乎猜到了一些事,便问道,“你说的这个部族,是不是你外祖父所在的那个部族?” 鬼姐点点头,“正是,他们有个美丽的名字,叫做呼伦尔雅,因为他们的先民最早在呼伦尔河和雅河流域繁衍生息,所以得名呼伦尔雅。 呼伦尔雅部若是留在辽境,被契丹人灭绝怕是早晚的事情,我的身上也流着呼伦尔雅的血液,又怎么能看着他们就这么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们对我来说,和汉人一样,就像是我的亲人一般,所以在我得知他们的艰难境遇之后,派人联络了他们,并安排他们全族扮作了别的部族的人,以贩卖牛羊为名,已经秘密南下,想来现在应该到了中京附近了。 恰好这时候我师父要我接触杨郡公,我便想,如果说眼下有一个人有能力拯救呼伦尔雅族人,也只有杨郡公有这样的能耐了。 既然杨郡公作为宋使要去中京大定府,若是能设计在离辽返宋的时候把这些呼伦尔雅人也偷偷带回大宋去,就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当然,杨郡公把他们带回大宋,如何安置他们,也是一个大问题,在下听说杨郡公在宋朝开设了牧场圈养牛羊,如果杨郡公不嫌弃,倒是可以让他们帮助你放牧牛羊,在这方面,他们的水平是绝对可以放心的。 呼伦尔雅部的牧民都是一群生性非常善良的百姓,他们不需要多么好的生活条件,也不要报酬,只要杨郡公能给他们有一个安身立命之地,能吃上饭,他们也就知足了。 这件事说来终归是我个人的私事,劳烦杨郡公费心,鬼姐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了。” 杨怀仁笑道,“鬼姐你这话就言重了。如果我真的有机会把他们带回大宋,对你也好,对他们也好,都是一件难得的好事。 而对我,就更是天大的无良功德了,而且从这件事里,我也能有不少的好处,我正愁将来扩大牧场没有足够的专业人手呢,如果他们如你所说的精于放牧,那对我的买卖的帮助也是非常大的。 至于报酬方面,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厚脸皮,别人我管不着,但在我这里,只要活干得好,我从来不会吝惜工钱,甚至帮这些呼伦尔雅部的百姓盖房子定居下来都没有任何问题。” 鬼姐面露喜色,又要道谢,杨怀仁忙摆摆手制止了她,“你也不用一遍又一遍的道谢,事情现在也只是咱们在未雨绸缪,至于成不成,我也是尽我所能,可不敢给你打保票。 另外,你有件事也没说对,这件事其实也不能算是你一个人的私事。 蓝衫军在成立之初,是当时宋朝战败,不得已和辽国签订了和议,把燕云十六州的大片土地和百姓让给了契丹人。 蓝衫军,也是那些有识之士为了解救燕云十六州在契丹人铁蹄下受苦受难的汉人百姓,才逐渐成立起来的一支正义之师。 那既然是正义之师,就不应该只拯救受苦的汉人,应该这么说,蓝衫军的宗旨,应该是拯救所有被契丹人压迫的民族和百姓,甚至可以说是拯救这个世界上所有强权压迫下正在受苦受难的所有百姓! 所以这件事不单单是你的私事,也仅仅是蓝衫军的事,更是像我们一样,是这个世界上所有善良和正义的人应该去努力实现的事业。” 杨怀仁简简单单几句话,鬼姐竟然听得心中汹涌澎湃了,她加入蓝衫军也有数年了,竟从没想到这么一件小事,竟然还有这么深奥的道理,竟引发出一个直击每个人内心的伟大事业来,心中难免感到有些惭愧。 与此同时,她仿佛也从新认识了一遍杨怀仁一般。眼前的年轻人,样貌还是那个样貌,虽然时不时的还有些玩世不恭的笑意,可这一番话说完,他那个光辉伟岸的形象忽然又重新高大了起来。 为了拯救这个世界上所有强权压迫下的百姓!这是多么伟大的思想觉悟,鬼姐的眼神不由自主的迷离了,泪花盈盈划出了眼角。 其实杨怀仁这边倒还真没什么,只是说出了后世时常能听到的一种思想而已,见鬼姐落泪,还道是自己又说了什么让她难过的话,一时之间竟尴尬了。 正文 第977章:深井冰 这时,帐外出现了一个身影,杨怀仁脸色忽然变得冷峻起来,匆忙给鬼姐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噤声,然后竖起了耳朵,瞪大了眼睛去看来人是谁。 那身影慢慢走近,杨怀仁发现这身影很大,看上去整个人的体型非常熟悉,这才放心道,“没事,是我天霸弟弟回来了。” 鬼姐不禁莞尔,“真有意思,你跟你的手下,都这么兄弟相称吗?就不怕他们觉得你没有了威严,而不听从你的调遣吗?” 杨怀仁笑道,“地位和威严这些东西,其实就是拿来吓人的,我心中无私,自然不必摆出那种威严的样子来让手下人听从我的指挥。人格魅力,你知道是什么吗?” 鬼姐哂笑着摇了摇头,“魅力我懂,但人格是什么?我从没听说过。” 杨怀仁一本正经的解释道,“一个人去管其他人,如果非要靠什么地位或者威严,那么这个人的命令,似乎也没有多少值得信服的地方。 要让人去做事,靠的是一种准则,这种准则不是写在纸上,贴在墙上,或是编成了册子逼着人去遵守的,而是依靠一种精神力量,让人们心中产生的一种准则。 为上位者,首先要去遵守这些准则,然后通过自己的以身作则,让规则渐渐的约定成俗,而手下的人自然就会去模仿,自觉去遵守,去听从。 好比一支军队,你给他们一个威武又威严的将军,可是他对别人严厉,对自己的要求却宽容,试问他再怎么地位高,再怎么表现出威严,他手下的将士们,也只不过是表面上听从他的命令,内心里并不会尊重他。 这样的命令究竟能被执行多少,就很有疑问了,这样的军队到了真正的战场上,你觉得会有多少战斗力? 反之,另一位将军,他放弃了自己的地位,也不威风,也没有架子,甚至和蔼可亲,待手下的将士们好比自己的亲生兄弟,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同训练,宽以待人,严以律己,结果又会是如何呢? 将士们自然会去纷纷效仿,当这位将军发号施令的时候,也不用大声吆喝,更不用板着脸表现出威严,可他的命令自然能不打折扣的被执行,这就就是一种人格魅力的体现。 要管理人,不光要有制度,还要有这种看不清摸不着的准则,做事情才会有效率。” 鬼姐质疑道,“人的心,很难说,也许大多数人会像你说的一样,但总是会有少数人钻空子的,这一点,你也不能否认吧?” 杨怀仁摊开手,“不否认,你说的不错,人是有思想的生物,每个人的思想也不同,有好人,也有坏人,有明事理的少人呢,也有不讲理的人,走到哪里都会有蛀虫,哪里也都会有懒汉。 这世上,再有能力,再伟大的人,也没有能力去影响到每一个人,解决这个问题,其实不难,只需要把这样的人剔除出你的队伍就好了。 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优胜劣汰,哪怕不是人为的去做,大自然也会遵循法则把他们淘汰掉。” 鬼姐也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子邪劲,究根结底似的继续质疑道,“照你这么说,汉人里也有败类,穷人里也肯定有懒汉,那么是不是就不用理他们了? 或者更极端一些,要把这样的人彻底的从这个世界上消灭掉?那人性何在? 如果是这样,你和那些极端的契丹人又有什么区别? 在他们眼里,土地是有限的,粮食是有限的,牛羊也是有限的,如果像他们一样,认定了一群人是卑贱和低劣的民族,就要把这些无辜的人从这个世界上消灭干净?” 杨怀仁一时有点懵,本来跟她讲的是管理艺术,怎么就被她牵着鼻子扯到人性的问题上去了? 他心说这个鬼姐,脑子其实不难用,就是有时候不灵光,总是会平行转移了理论的基础,把人绕晕。 “打住,打住。我说的,和你后来理解的,不是一码事,我说的是马,你非牵出一头驴来,这不最后就成了驴唇不对马嘴了吗?” 鬼姐忽然又发出了她标志性的哈哈大笑,“我逗你呢,你当我傻呢?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就是故意想惹你生一次气,不行吗?嘿嘿……” 看着人家掩嘴偷笑,杨怀仁心里暗骂,深井冰!绝对的十级深井冰!这天没法聊了啊,再聊下去,非的被她传染上深井冰不可。 鬼姐见他越是生气,心里越是痛快,捂着肚子解释道,“你气我一次,我气你一次,咱俩现在算是扯平了。 不过你帮我的事情,我还欠你一个人情,将来如果你有什么愿望,或是有了什么困难,尽管开口跟我说,我呼伦尔雅-鬼节,一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杨怀仁心说你拉倒吧,我可不敢求你办事,还是保持单纯合作的关系,大家比较好相处一点,我更不用你赴汤蹈火,本来就有块吓人的烫伤疤痕了,弄的全身都是的话,恐怕你真的变成鬼姐姐了。 不过愿望倒是有一个,您老人家能离我多远给我呆多远,被你这么个深井冰折腾一回,以后不经意想起来,不知要因为惊吓少吃了多少好东西。 忽然想起鬼姐刚才说了个名字,杨怀仁好奇地问道,“呼伦尔雅……鬼节?是你的名字?” 鬼姐点点头,“嗯。” 杨怀仁想了想,“那你有没有汉人的名字?” 鬼姐又点了点头,“有,不过……总之你将来会知道的。” 天霸弟弟在门外听了一会儿,见不远处来了几个契丹侍者走向了帐篷,才探进头来说,“契丹什么大王好像给你熬好了粥了,派人来请你回到宴席呢。” 杨怀仁一愣,心说名字还保密,以为我追你啊?真是自作多情,他抱了抱拳道,“那我要回去了,你自己小心。” 说完他就要往圆帐外走,鬼姐侧了侧身,让出了道路,却没有回头,等杨怀仁从身边走过,才幽幽道,“你也是。对了,菜里没毒,你可以放心吃的,不过嘛……合不合你的口味,我就不清楚了。” 正文 第978章:野餐(上) 耶律跋窝台的宴会,气氛很融洽,杨怀仁觉得南院大王家的厨子应该是汉人,一碗薏仁小米粥熬得很精细,味道也不错。 杨怀仁自然清楚这种契丹人和汉人和谐共处的画面,只是耶律跋窝台故意做出来的假象,他不会不知道这是人家故意做给他看的。 宴会结束临别之时,耶律跋窝台还亲自将杨怀仁等人送出南院门外,说过几日宋使北上中京,他也恰好要进京述职,便约了杨怀仁要一起结伴同行。 杨怀仁当时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直到后来…… 三月初的析津府变换了风向,寒冷而干燥的西北风歇了,温暖而湿润的东南风开始给整座城市穿上一层绿色的细纱罗裙,天色大好的时候,那绿意朦朦胧胧的,总惹人幻想。 使团出析津府北门继续向中京大定府出发,南院大王的出行队伍已经早在北门外等候。 不管杨怀仁乐不乐意,和耶律跋窝台结伴同行已是躲不过了,其实两支北行的队伍都十分庞大,路上的时候,大家各坐各的车驾,杨怀仁也不会跟耶律跋窝台有什么接触。 只是午间和夜间休息的时候,耶律跋窝台总是会很客气的邀请杨怀仁过去一起用膳,杨怀仁自然是不好拒绝人家的好意,觉得除了总听着耶律跋窝台蹩脚的汉话有点辣耳朵之外,其他倒也没啥。 既然这样,杨怀仁也不好就这么老去蹭饭,空着手去是不可能的,旅途上也不好做菜,他便带了些早预备好的蛋糕和点心,以及一些美酒过去,总不能短了自己的面子。 别看耶律跋窝台年过大衍之年,胃口却是好得很,十余斤的一支烤羊腿,他一顿饭能造一大半,另外还有上斤的美酒。 杨怀仁送来的蛋糕和点心,他也是十分喜欢,正好做了他的饭后甜点,很快就又造了一整篮子,即便如此,吃完之后的耶律跋窝台还笑称自己老了,吃的不如以前多了。 杨怀仁听了只能在一边笑,一笑是客套地回应了耶律跋窝台,二笑是因为觉得这老家伙这么能吃,而且吃的这么不健康,迟早要爆血管。 后来回去的时候随行的天霸弟弟都唏嘘不已,瘪着嘴叹道,“这契丹什么狗屁大王还真他女良的能吃,他要是年轻三十来岁,和小弟还真有一拼。” 第二天天色晴好,午时未到,两支队伍已行至七渡河的四河口,东北方向便是后来的牛栏山了。 七渡河这时候正开始解冻,潺潺河水清澈得有点不像话,河底的各色鹅卵石反射着绚丽多彩的炫光,配上远处牛栏山上莹莹绿意,还真是让人心情大好。 杨怀仁猜测大概是耶律跋窝台吃了蛋糕觉得非常喜欢,特意命人又来请杨怀仁去河边野餐,而且还吩咐来传话的人大赞特赞了一番杨怀仁昨日带去的蛋糕。 杨怀仁笑了笑,让传话的人回去告诉耶律跋窝台,他一定会准时到,而且会带上南院大王最喜欢的蛋糕去。 传话的人快乐地谢过了杨怀仁,这才高兴地跑了回去,只剩下杨怀仁看着他内八字的双腿跟夹着个球似的,用一种比蛤蟆还丑的姿势跑远。 耶律跋窝台不论是样貌还是穿着其实看上去都挺粗鲁的,只是杨怀仁没想到他还是个挺有小资情调的人。 杨怀仁到的时候,已是正午时分,耶律跋窝台已经命人选好了一片干燥的河边铺了一大面菱形花纹的软毯,软毯上摆放着一圈马鞍形的蒲团,中间被围绕的,则是用银盘装着的各色烤肉,以及两壶用长脚壶装着的茶水和几样常见的果干。 阳光这时正晒得地上正暖,耶律跋窝台携妻女早已到了,看来契丹人和汉人的风俗还小有不同,这年代的汉人是不会带自己的妻女和旁的男人在外边野餐的,而契丹人就没有这么讲究。 耶律跋窝台正盘坐在软毯上欣赏着青山秀水,见杨怀仁远远的走过来,便冲他招手示意。 杨怀仁也远远地便礼貌的抱了抱拳,等走近了看清楚软毯上坐着的三人之后,杨怀仁心中惊骇的差点一骨碌跌到七渡河里去。 耶律跋窝台右手边坐着他的妻子,一身契丹女子的富贵打扮,看样子也还不到三十岁,应该只是他的某个随身侍候的宠妾,而在他的左手边,坐着的那个同样一身华贵装扮的女孩子,竟然是呼伦尔雅-鬼节。 杨怀仁的心不由自主地剧烈跳动起来,无论如何他都不敢相信,鬼姐竟然是耶律跋窝台名义上的女儿,那么她的身世故事中那个强娶了她母亲的契丹恶人,不就是耶律跋窝台了? 那她,名义上是辽国南院大王的女儿,那她不就是一位辽国的郡主么? 哎呀我去,杨怀仁心道,这也太刺激了,鬼姐的仇人不就是她的养父了嘛,对了,既然她母亲当年是先有了她,才被强行嫁给了耶律跋窝台的,那……耶律跋窝台光头上这顶绿帽子,还真是有够大的啊,哈哈! 杨怀仁极力掩饰住自己惊讶又激动的心情,走近软毯的时候装作欣赏美丽的初春山水景色,感叹道,“这山这水,配合上和煦的阳光,景色真美啊!” 他边说边偷瞄了鬼姐一眼,发现她装作了天真的契丹小妹似的,脸上带着微笑看了过来,但眼神里却像从来都没有见过杨怀仁一般好奇。 杨怀仁走上软毯,耶律跋窝台示意他不要客气,坐下说话。 杨怀仁微微颔首施礼,也找了个耶律跋窝台正对面的蒲团盘腿坐了下来,“本使谢过南院大王阁下的盛情了,不知这两位是?” 耶律跋窝台介绍道,“这位是本王的爱妃萧氏,这边这一位是本王的小女耶律尺薅斤。” 萧氏和鬼姐便同时微微躬身道,“见过宋使,妾身有礼了。” 杨怀仁见她们都是行的汉人女子的福礼,赶忙还礼,“见过王妃,见过郡主。” 眼下坐的这么近,杨怀仁倒不敢再去偷瞄鬼姐了,只是心中觉得好笑,鬼姐的契丹名字,拗口就算了,也太难听了吧? 耶律尺薅斤?薅谁呢?莫不是耶律跋窝台的光头,是你给薅的吧?哈哈…… 正文 第979章:野餐(下) 耶律跋窝台道,“杨郡公有所不知,小女今年年满十八,圣皇帝陛下见本族之中就这么一个女孩子,便破格要赐封小女耶律尺薅斤为公主。” 杨怀仁笑着说,“恭喜王爷,贺喜公主。” 他心里却在暗骂,这个鬼姐,上次还吹牛比说比我年纪还大,说她就是面相生得小罢了,说的跟真事儿似的,还诳我喊她姐姐,我还就真信了,你姥姥的,现在露馅了吧? 可他抬眼去看鬼姐,却发现她装作没事人一样微笑向他表示感谢,可杨怀仁总觉得她心里其实是在偷笑。 耶律跋窝台好似非常开心,他这次去中京可能就是为了鬼姐被耶律洪基破格赐封公主的事情,即便是一顿简单的野餐,他也不断的跟杨怀仁邀杯,竟一刻也没有停。 随园春可是五十多度的中高度酒,大中午的就这么个喝法,杨怀仁可撑不住,即便事先塞进肚子里几块鸡蛋糕,也没怎么顶事儿。 很快两个人就喝的有点高了,耶律跋窝台也不知耍的哪门子酒疯,拉着杨怀仁,指着风景吹嘘着,这就是他们大辽国的美丽河山。 杨怀仁听了可就不高兴了,心说这哪里是你们辽国的河山?这明明是我们大宋的河山,因为历史问题临时被你们契丹人占据了九十多年而已,将来,那可是要讨回来的。 但杨怀仁也不是傻子,如今只带了天霸弟弟一人进了狼窝,可不能白白当了喂狼的骨头,所以只好隐忍着藏好了不悦的心情,任由他发酒疯。 本来大好的风景,在河边吃顿野餐应该是轻松写意的事情,可叫耶律跋窝台这个酒鬼这么一闹腾,杨怀仁啥心情也没有了。 耶律跋窝台的爱妾萧氏倒是显得恭敛大方,不时地给二人添酒推菜,只不过大概因为不怎么说汉话,所以一直都话不多。 鬼姐这边呢,则好似换了个小丫头性子,只顾着自己吃喝,养父和杨怀仁这边喝成了什么样,又吹了什么牛逼,她一概不顾。 杨怀仁一有机会就偷瞄她,琢磨着这姑娘也太淡定了,前几天见面时还跟我说要我杀了耶律跋窝台呢,今天跟他们坐在一起野餐,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看来她的内心还是很强大的。 如果杨怀仁没有猜错,鬼姐能这么恨契丹人,除了她祖辈父辈都跟契丹人之间有说不清的仇恨之外,她从小就在一个契丹人的王府里长大,应该也是见识了契丹人是如何欺侮其他各族百姓的。 表面上看耶律跋窝台对她很是宠爱,根本就不知道她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对于她能被契丹人口中的“圣皇帝陛下”破格赐封为公主,还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杨怀仁忍不住去想,也许在鬼姐的内心里,也是非常复杂的吧? 耶律跋窝台并不是一个好人,而且像他这种越是喜欢表面装好人装仁慈,背地里不知干了多少坏事的契丹人,在鬼姐眼里更是觉得令人讨厌。 但耶律跋窝台作为一个父亲,他又是非常合格的,甚至可以猜测,他对鬼姐是有些溺爱的。 那天南院夜宴,鬼姐随意扮作了契丹丫鬟去上菜,不管耶律跋窝台有没有发现了她,单是她能在南院如此自由自在的活动,府里下人们没有人敢违她的意,就说明了这一点。 萧氏作为耶律跋窝台的爱妾,席间她跟鬼姐两个女人之间还是有几句对话,杨怀仁虽然听不懂她们说了什么,但从萧氏的表情里,也能看出来她对鬼姐还是十分尊重的。 按说她们两个人是继母和继女的关系,萧氏明明不用这么去讨好鬼姐,可既然她有这样的表现,也证明了杨怀仁的猜测。 综合起来,就说明了鬼姐在耶律跋窝台心中的地位,是多么重要了。 想到这里,杨怀仁忽然发觉,如果将来有一天耶律跋窝台发现了鬼姐并不是他的亲身女儿,他半生都在顶着一顶这么大的绿帽子生活,他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复杂,太复杂了。杨怀仁心里直叹气,不过反过来想的话,也许正是因为鬼姐有这样的特殊身份和特殊的身世,才吸引了蓝衫军的注意,把她发展成了一名蓝衫军中的重要一员。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杨怀仁又懊恼起来,他后悔南院夜宴那一晚,他怎么糊涂到忘记问清楚鬼姐他的亲生父亲是谁了。 再转念一想,鬼姐当时没有告诉杨怀仁她的汉人名字,也许就是为了隐藏她的亲生父亲是谁这个秘密,即便他开口问,恐怕也没法从鬼姐口中问出实情来。 难道……是她口中所说的那个她母亲安排给她的师父? 这一点还真不好判断,鬼姐的师父是男是女都还没搞清呢,就这么简单的认为她的师父就是她的亲生父亲,有点太武断了。 杨怀仁没想清楚,大概是因为中午就喝了不少酒,脑子有点迟钝了。 萧氏见耶律跋窝台喝得有点过头,嘴巴都不灵光了,叽里咕噜说着些谁都听不明白的契丹语,这才向杨怀仁表达了歉意,吩咐了几个亲兵一起扶着耶律跋窝台回去休息。 杨怀仁施礼相送,趁着他们转身的那一刻这才小声对也正要起身离去的鬼姐说道,“你这是怎么回事?咋没早告诉我你现在的身份就是耶律跋窝台的掌上明珠?” 鬼姐斜了他一眼,也微微动着嘴唇小声道,“这在别人眼里好似很风光,可在我眼里,这并不是多么光彩的事,你应该清楚,我心里是多么不喜欢契丹人的,再说了,你也没问我啊?” “你……” 见杨怀仁不乐意了,她才又说道,“这里说话不方面,今晚三更,我去你营帐你找你,到时候再说。” “啥?半夜三更还要来找我?你要闹哪样啊?有啥话不能到了中京再说啊?” 鬼姐忽然板起脸来,“你闭嘴,这么大声也不怕被人发现了咱们之间的关系。我既然说找你,就是有重要的事情要立即找你商量,你等着便是了。” 正文 第980章:鬼姐再夜访 关系?我跟你啥关系?! 杨怀仁越想越气,开始后悔那天夜里调侃了鬼姐了,如今她好像很喜欢用这个词,那感觉,好像已经被她“关”起来用绳子“系”住了一般。 就算是有什么关系,也不能随便就约人家半夜三更,还在帐篷里见面吧?你你你,这么晚见面又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杨怀仁都在为这件事烦躁,一方面担心真的出了件不得不立即要商讨的大事,一方面担心是鬼姐又犯了病,懊恼真不该和这个深井冰扯上什么关系,自从认识她之后,全是麻烦事。 更让杨怀仁难过的是,自己的重要大事还没个着落呢,本来这一路可以趁着旅途漫长可以静下心来好好合计合计如何完成这趟出使辽国的真正目的的,可现在全让鬼姐这么瞎咋呼,全部给毁了。 夜里使团到达檀州,本来是可以进城住驿馆的,可耶律跋窝台说既然宋使来了大辽,就要体验大辽的生活,便自告奋勇帮大宋使团搭建了供五百人使用的帐篷,大家就挨着在野地里过夜。 杨怀仁也不好拒绝,说体验就体验,多一些了解契丹人传统的生活方式,也没有什么坏处。 简简单单吃过了晚饭,杨怀仁就进了自己的帐篷里,衣服也没脱便躺倒行军床上准备睡觉,吩咐侍卫差一刻三更的时候再叫醒他。 也许是因为心里有事儿,杨怀仁这一觉睡得也不安稳,就这么迷迷糊糊翻来覆去的折腾到快三更天,中间有七八回差点从狭窄的行军床上翻下来。 就这么迷糊了好久,是天霸弟弟叫醒了杨怀仁,他比划了些手势,意思说快到时辰了,赶快起来,侍卫已经安排好了,请哥哥放心,小弟就在帐外守着,有什么事随时喊我。 杨怀仁心里彻底服了气,虽然现在大家身在辽境,可毕竟是睡在自己的帐篷自己的营地里,不怕又旁人偷听,你说不就完了嘛,比划半天也不嫌麻烦。 幸亏咱俩处的时候长,我能明白你比划的什么,要不然还的找个哑语翻译才能明白你比划的啥意思。 杨怀仁心中郁闷,便起身在帐篷里来回踱步,过了好一会儿,估摸着时辰应该过了三更了,可还是没见有人影出现。 这让杨怀仁心里更加犯嘀咕了,他忍不住对账外的天霸弟弟问道,“啥时辰了?” 天霸弟弟闷声道,“已经过了三更了。” 杨怀仁吸了一口凉气,竟担心起鬼姐来,他琢磨了一下,又问,“那丫头不会露了行藏了吧?” 这下天霸弟弟犹豫了,“不好说,不过白天的时候,看样子她应该把自己的身份隐藏的很好的。” 杨怀仁有踱了一圈,“难道……” 就在这时,从帐篷的一角钻进来一个黑影,杨怀仁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等看清楚黑影的面容,才埋怨道,“你这人不讲究啊……” 鬼姐拍着夜行的一套黑衣裳的尘土,打断了他,“什么不讲究?就因为我来晚了一小会儿?哎哎哎,你一个大男人,何必跟我一个小女子计较?真小气!” “哎哎哎,我小气?你有没有搞错?” 杨怀仁气不打一处来,插着腰质问道,“你这人,也太没谱了吧?说三更来找我,害的我觉都睡不好了,你还敢迟到,你脸皮咋这么厚呢? 还有,你不是说你比我大吗?今天要不是耶律跋窝台说了实话,我怕是被你又骗了一回,还诳我喊你姐姐,你咋不诳我喊你大姨呢?” 鬼姐和没事人似的摆摆手,“别,我可没那么老。你值当的这么生气吗?诳你说我比你年纪大的时候,咱们不还没有关系吗?” 又是关系,杨怀仁一阵脑仁儿疼,反驳道,“那你后来不说?” “后来?你问了吗?” “你!我……勒个去!” 鬼姐又抢了话,“你不问,我怎么说?当然,即便你问了,我说不说,那还得看我心情。” 杨怀仁叹气,这家伙又犯病了,跟她争论,一点好果子都吃不上,费那劲干吗?只好小声嘀咕了一句,“深井冰!” “深井冰?又是什么玩意?” 杨怀仁忽然乐了,指着她笑道,“深井冰就是深井里的水结了冰,那个……类似于白璧无瑕的意思,是一种赞美,比如说,你就是深井冰,深井冰就是你。” 鬼姐可没这么笨,轻易就相信了杨怀仁的鬼话,看着杨怀仁那个高兴样子,心中早就起了疑。 “我不信,深井冰这个词,好像不是个好词,你一定是骗我的!” “呃……” 杨怀仁心说你个小丫头还挺机灵的,没有一般古人那么好忽悠,故作语重心长似的说,“是个好词,来源于生活的词,都是好词。” 鬼姐边摇头边撇嘴,“我还是不信,生活中,浅井里的水才会结冰,深井里的水,是不结冰的。” 杨怀仁赶忙解释,“对啊对啊,就因为不容易,所以才难得嘛,物以稀为贵的道理,你应该懂的吧?呵呵……” 鬼姐半信半疑,“算了算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今天我来,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找你帮忙。” 杨怀仁心说怪不得这么着急要半夜三更来找我呢,原来是有事相求,这下还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我这个人呢,乐于助人,不过也没那么乐,助人也是得看什么人的。苦命人,穷人,好人,让我帮忙,我很难开口说个不字。 但是嘛……呵呵,像鬼姐这么家世显赫家财万贯的,我就得考虑考虑了,嘿嘿……” “别闹!” 鬼姐似乎很紧张,“我跟你说正事呢,这件事很重要,你必须得帮我,不然……我就完了!” 杨怀仁也受了她感染似的,心情也紧张了起来,心说若真是件大事,他还真不能坐视不理,比如蓝衫军又有了什么新的计划之类。 如果真是这样,也许可以和蓝衫军合作,帮他们做一件大事,同时也帮自己实现让契丹人内部出乱子,从而无暇顾及西边即将发生的战事。 正文 第981章:鬼姐逼婚(上) 杨怀仁认真问道,“什么事情这么重要,还影响到你的安全了?你说吧,只要是正事,我绝对全力以赴。” 鬼姐面露喜色,可随即又有些担心,还有些害羞的问道,“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 “赶紧说,磨磨蹭蹭的,好像不是你的风格。”杨怀仁一脸嫌弃。 鬼姐瞪了他一眼,舔了舔嘴唇,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才终于开口道,“你能娶我吗?” 杨怀仁惊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踉踉跄跄向后连退三步,差点摔倒在地上,好不容易扶住了一个落地的灯烛架,才皱着眉头怒道,“姐姐,你闹呢?你还有正事没正事了?没事赶紧回去,我还要睡觉呢!” “你这什么意思?!” 鬼姐竟一脸愤怒,鼻尖都一颤一颤的,她上前几步逼近了杨怀仁,眼看酥胸都快碰到杨怀仁身体了,吓得杨怀仁只能一个劲的往后缩。 她插着腰仰着头逼问道,“你你你,你到底什么意思?!你生气,我还生气呢!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呢?! 你看看你这个熊样子,就那么怕我吗?怎么,我哪里不好了?还配不上你了是咋了?” 鬼姐一身夜行的紧身黑衣本来就显得他身段婀娜,再昂首挺胸这么一逼近,杨怀仁还真拿她没办法,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帐篷的,推也不是,打又不一定打得过她,跑还没地方跑,喊救命?大老爷们脸面好要不要了? “你你你,你要干嘛?你退,退,退后,再往前凑我可就喊非礼了啊!” 鬼姐完全不吃他这一套,“你喊,你喊啊,怕你不成?!” “非……” 杨怀仁第一次觉得舌头不好使了还,脑袋瓜子一个劲的飞速旋转,好不容想起来跟鬼姐这样的蛮横丫头是吃软不吃硬的,这才转换了方式,同时也换了和蔼一些的语气,“姐,别,非……要这样吗? 不好吧,你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我怎么说也号称是个读书之人。既然咱们都是有头有脸的斯文人,何必非要这么粗鲁呢?你说是不是?” “是个屁,我看你就光剩下个头了,你的脸呢?咋?落家里忘带了?” 杨怀仁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歪,你非要这么说话的话,可就没朋友了。我刚才……那叫受宠若惊,因为我自知配不上你,所以才……你懂的。” 鬼姐见杨怀仁两条眉毛一跳一跳地煞是有趣,也察觉到自己这么贴身跟杨怀仁面对面似乎有点太过暧昧,这才后退了两步,整理了下心情,“这么说你是同意帮我喽?” 杨怀仁心里苦,暗忖你这中文理解能力是英语老师教的吗?这还能给整误会了。 他支支吾吾道,“这个……那个……这话也不能这么理解。” “你叽叽歪歪到底什么意思?” 鬼姐又有点急了,一张脸憋得通红,“是你刚才说我有事你会全力以赴的,可现在呢?怎么,转脸你就出尔反尔翻脸不认账了?你敢对我负责任吗?” “慢!慢着!” 杨怀仁“嘶”了一声,“鬼姐,你说话这么丢三落四的,你家里人知道吗?一句话少说几个字,那意思可就太容易被人误解了。 我是说过全力以赴,可那是有前提的,前边还有句话呢,你不能装没听见吧?我说的是只要是正事,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如果是歪事,是坏事,我干吗全力以赴? 总不能你让我上吊,你让我跳崖,让我不喘气,我也要全力以赴吧? 出尔反尔不认账,就更谈不上了,我又没签字画押卖给你,不能你说什么,我就必须得无条件的听从吧? 还有,负责任这三个字,不能乱用,更不能瞎用,对什么负责任,你得说清楚了,不能光挑好说的说啊。 特别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咱俩之间,我好像没有什么要对你负责任的事情吧? 答应你要帮你的忙救出呼伦尔雅部的三百百姓,我还记着呢,也绝对会对这件事负责任,这不我也正在绞尽了脑汁帮你想办法呢吧,可这事不能急,你得给我时间。 至于你的个人问题来说,我应该没有什么责任吧?我一没答应你什么,二没碰过你,只有……那个……看过了你的后脊梁,还是无意之间或者是你主动让我看的,我应该没有什么责任吧?” 杨怀仁说的头头是道,还非常有理有据,鬼姐也无法辩驳,可杨怀仁话音刚落仅仅三秒钟的工夫,鬼姐的眼睛就湿润了,咧着嘴又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哭了起来。 杨怀仁的那个小心脏啊,又拧巴起来了,好似是他做了什么错事一般,又不知所措了。 “别啊,别哭啊,你这演技也太专业了,三秒钟能酝酿出二两泪来,我不服都不行。” 鬼姐抬眼可怜巴巴地望着杨怀仁,“你这点忙都不帮,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我死了算了……” 杨怀仁真心服,一哭二闹三上吊,人家直接把第二步省略,直奔不活了这个主题,好像杨怀仁真成了一个负心汉子了一般。 杨怀仁还能咋办,先哄了再说。 “丫头,别闹了,跟你说句实话,你是个好姑娘,死了可惜了。只不过你忽然提出这么一个不……那么太合理的要求来,哥还真是办不到啊。 我这才来辽国几天啊,就又要娶个辽国的媳妇儿回去,你让全大宋的百姓怎么说我啊,对不对?再说眼下大事要紧,我也真的没有心思想这些男女之间的事情,所以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鬼姐忽然收住了眼泪,一脸狐疑地看着杨怀仁,突然猛地在他胸前推了一把,“杨怀仁,你想什么呢?!谁要和你有男女之间的那种事情了?你也真没羞没臊了吧?!” 说完鬼姐脸又红了,杨怀仁踉踉跄跄好不容站稳了,反问道,“那你还问我能不能娶你?” “哎呀!” 鬼姐又羞又急,“你理解错了!我要你帮忙娶我,并不是真的娶我,是假的,装作娶我,能明白吗?” 正文 第982章:鬼姐逼婚(中) 杨怀仁感觉自个儿脑袋瓜子快追不上鬼姐脑洞的跳跃模式了,叹气道,“假装娶你?到底几个意思?你给我讲明白了。” 鬼姐收拾了下心情,缓缓说道,“你知道耶律跋窝台为什么也要去中京吗?” 杨怀仁答道,“今天中午河边野餐的时候,耶律跋窝台不是说过了嘛,说耶律洪基老皇帝要破格提拔你,要赐封你为公主,这不让你们全家进京的吗?” “你说对了一半,这些只是表面,耶律狗皇帝要封我为公主,还有另一半深层次的意思,你能猜到吗?” 杨怀仁伸长了脖子,“这让我上哪儿给你猜去?难不成是他要拉拢耶律跋窝台?不太对,南院大王这个头衔已经很高了啊,用不着多此一举吧?” 鬼姐皮笑肉不笑,“你又说对了一半,狗皇帝的确是要拉拢人,不过不是要拉拢耶律跋窝台,而是要拉拢你。” “拉拢我?” 杨怀仁差点笑岔了气,“他是契丹皇帝,我是个宋人,他拉拢我干啥?再说他拉拢的着吗?” 以前都是杨怀仁给她分析局势,这回轮到鬼姐分析上了,“你别掉以轻心,原本我也没往这里想,只是后来偷听到耶律跋窝台和萧氏的谈话,我才知道整件事情。” “你什么意思?”杨怀仁莫名其妙感到脊梁骨发凉,说话口气都冷了七八度。 鬼姐继续道,“出发之前,当耶律跋窝台告诉我契丹狗皇帝要破格赐封我为公主的时候,我心中就觉得不妙。 表面上看来,因为耶律狗皇帝这一脉人丁凋零,如今因为膝下只有一个孙子,才对众多契丹贵族恩宠过盛,原来就赐封过几位契丹贵族中的女儿为公主,这一次也只不过是循例破格赐封我而已。 但实际上这一次偏偏在你作为宋使出使辽国之际想到了赐封我这个耶律跋窝台名义上的女儿,你不觉得这里边很有深意吗? 这绝不是拉拢辽国朝廷上的几个贵族那么简单。” 杨怀仁瘪了瘪嘴,“我还真没觉得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会不会……是你自己想多了?” “我真没跟你开玩笑!” 鬼姐有点急眼了,“要没有确切的消息,我也不会这么紧张这件事。就说今天中午,耶律跋窝台回到大帐休息,你猜他跟萧氏说了什么?” 杨怀仁还是不太相信鬼姐的论断,觉得也许就是她的一些个人猜测罢了,耶律洪基要用女人的手段来拉拢一个宋朝使节,这理由太奇葩。 “说了什么?反正都是酒后之言,当不得真的。” 鬼姐犟着鼻子使劲瞪着杨怀仁,“你傻啊?耶律跋窝台什么人?一斤多白酒就能喝成那个熊样,你信吗?” 杨怀仁觉得这话也有道理,便顺着鬼姐的意思摇了摇头。 “就是啊,”鬼姐道,“你看你都没喝高,他先喝大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也在尽量多的观察你。 我一开始只是心中起疑,也不敢肯定,后来回去后我偷偷躲在他的帐外听到他对萧氏说话的时候,口气里就完全没有醉意了。 他问萧氏,‘你看杨怀仁这个人如何?’萧氏平时看着很谦卑,其实她心眼多着呢,不在人前,便露出了她原来的本色。 她回答说,‘杨怀仁这个看样子倒是有七八分宋人读书人那种翩翩风度,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在宋朝也很高,是宋朝皇帝身边炙手可热的人物,只可惜,他要是个契丹人就好了。’ 耶律跋窝台也跟着叹气,‘是啊,只可惜他是宋人。不过他确实有本事,你看这才几年的工夫,他家里已经是金山银山了? 而且听说他还有个师父是神仙,这一点虽然也不好说,可很多事情上,也证明了他和普通人的不同。 尺薅斤若是能嫁给他,能把他留在咱们辽国,不管将来他能不能为辽国出上力,起码宋朝那边,应该是少了一只有力的臂膀。’ 萧氏又说,‘要是这么想,倒是圣皇帝陛下太聪明了,有些有才华的人,如果不能为咱们所用,也不能被宋人所用。’ 耶律跋窝台这时诡异地笑了笑,问‘那你觉得杨怀仁对耶律尺薅斤有没有意思?’ 萧氏也跟着怪笑,‘不但有意思,我看还不少呢。刚才野餐的时候,我偶发现杨怀仁这小子总是偷瞄咱们家尺薅斤,看来是挺投眼缘。’ 耶律跋窝台就吹上了,‘尺薅斤随她娘,是个男人看了就忍不住多看几眼,恐怕杨怀仁也抵不住美色的诱惑啊。’ 杨怀仁,你听听,他们这话里,是个什么意思?他们是不是早就知道耶律狗皇帝要封我为公主,就是为了许配给你来拉拢你?” 杨怀仁有点吃惊,挠了挠头,脸色有点难看,“难不成,耶律洪基把你封了公主,就是为了提高你的身份,然后给你赐婚,把你强行塞给我,让我没法拒绝,好强制我留在你们辽国当倒插门的女婿? 他姥姥的,这帮龟孙子也太小看我杨怀仁了,什么叫我抵不住美色的诱惑?咱俩也认识好几天了,我哪里迷恋你的美色了? 再说了,长得好看也不过是一副臭皮囊,脑袋瓜子有病的美女,我也不敢要啊是不是?” 鬼姐嗔道,“杨怀仁,你胡咧咧什么?!什么叫脑袋瓜子有病?你才有病呢! 什么你们辽国?我是汉人好不好?还有,什么叫强行塞给你?那叫许配好不好?怎么你还不满意上了?难道在你眼里,我真的很差劲吗?” 最后一句话鬼姐说的音量低了不少,一看就是她自己也没底气,杨怀仁心里暗笑,原来你鬼姐也有这种时候,忍不住笑道,“你不差劲,你差的是女人味。 对了,还差点正常人的智商,要是治好了病,说不定我还能考虑考虑,再纳个妾的话,想来我娘也不会太反对,就当是多了个少洗脚水的丫鬟,管点饭让她白干活,我家也没什么损失。 可当倒插门的姑爷子那就算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哈哈!” 正文 第983章:鬼姐逼婚(下) “你哈哈个屁啊!” 鬼姐这么被杨怀仁数落,忍不住一拳捶了过来,正锤在了杨怀仁的胸口上,虽然力气不算大,可杨怀仁冷不丁挨了这么一拳,还是“咳咳”了几声。 鬼姐一脸严肃认真,“你以为是我逼婚呢?我是被别人逼婚!你现在也知道了我如今在辽国的身份了,很多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的。 我之所以今天特意来提前告诉你,还不是为了你好?! 到时候等你觐见契丹狗皇帝的时候,如果他提起这件事来,你可千万不要违拗他的意思,就假装非常乐意娶我,当然,都是假装啊,这样一来,我这边也好做,你这边也不至于惹恼了契丹狗皇帝,万一他真发了怒火,小心你小命不保!” 尽管鬼姐说的声情并茂,可杨怀仁却一点儿也不害怕,“不对啊,说来说去,我咋觉得都是你单方面的猜测呢?还是说,你对我有意,又来试探我?” “我瞎了眼了,对你有意?!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样子……” 鬼姐本来挺生气的,可话说道一半,自己都说不下去了。生气的样子,满嘴的脏话,好似都在掩饰她内心里真正的想法。 杨怀仁的样子,她还真是觉得蛮好看的,也许是因为在辽国看五大三粗奇形怪状的光头小辫子契丹人看的多了,乍一看到一个风度翩翩的汉人才子,还真是有那么点心动的感觉。 可要证明自己并不是对杨怀仁有意,她实在也找不出别的借口了,除了样子,杨怀仁其他的方面也很难从杨换身身上找出来能说服别人的缺点,所以话说一半,忽然发觉自己的理由都说服不了自己,只能让它戛然而止。 一刹那里,杨怀仁都感觉到了空气中安静的有点让人尴尬,他长出了一口气,“如果真如你猜的一样,那我就答应再帮你这个忙。 不过你可记好了你今天说的话,咱们是假装,是做戏给契丹老皇帝看的,谁也不许当了真,以免影响了咱们的合作关系。” 杨怀仁这些话原本就是鬼姐想从他嘴里得到的,可杨怀仁真说出口的那一刻,鬼姐不知如何心口竟然莫名其妙的刺痛了一下,让他忍不住心中念叨那句话,只是假装,不能当真,只能假装,不能当真…… 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鬼姐忙往脸上堆满了笑掩饰内心的失落,“那咱们可说好了,你可不能抵赖。” “咳,多大点事,又不是让我真娶你,我抵啥赖?大不了咱俩拉勾,说了不算话的,那是小狗。” 杨怀仁抬起手来,伸出弯弯的小指,可鬼姐一时间里竟痴了,毫无反应,只是愣愣地盯着他伸出的小指,不知在想了什么。 杨怀仁并不是个感情上的大愣子,自然感到了鬼姐和他之间,有一种说不清的联系,说是感情吧,但是几次的接触,还谈不上多么深。 就像是两个年轻人思想意识在激烈的碰撞之下产生了那么一点小火花,可以很绚烂,但持续的时间很短暂。 他说了这些话,自然知道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有点扎心了,显得他很冷漠,不食人间烟火,没有人情味。 可回过头来想,杨怀仁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实在是没有闲心再招惹一个女人了,何况鬼姐的脾气性格,太奇葩了,杨怀仁要真和她相处的多了,怕心脏受不了。 所以只能这么做,就是要刻意的表达出来一些什么,让鬼姐明白,大家志同道合的话,可以是战友并肩作战,但千万别往男女感情上扯,要不然扯到最后,只能是伤感和心痛。 鬼姐不知怎么眼圈里重新又泛了红,不过脸上的表情却是微笑,手缓缓地抬了起来,抬到一半,似是又停住了,也并没有伸出小指。 忽然她扬手打开了杨怀仁的手,搞怪似的笑道,“你当我和你一样还是小孩子呢?还勾手指才作数,要不要打个字据盖个章啊?嘿嘿……” 杨怀仁也跟着勉强地笑了笑,“哦,不勾就不勾,我倒是愿意我还是个孩子呢,省的当大人有这么多烦心事。 对了,我说耶律跋窝台这几天对我这么好呢,原来早把我当他女婿了啊,哈哈……” 鬼姐又瞪起眼来,抬手作势又要捶他,杨怀仁才嫁妆躲了一下,又说,“不对啊,耶律跋窝台明明不喜欢汉人的,可耶律老皇帝把他宝贝女儿就这么赐婚给一个汉人,他能乐意吗?” “他怎么不乐意?就冲着你家的金山银山,他也巴不得呢。” 杨怀仁摇头笑道,“不对吧,你可别说他对你不好,虽然他这个人做人不怎么样,可他当爹,我要是没猜错,应该还是很疼爱子女的。” 鬼姐又伤感起来,“是又怎么样?他对我再好,又有什么用?别说他不是我亲爹,就算是我亲爹,他的所作所为,我也看不过去,也要跟他对着干。” 这就牵扯到人的感情,人性以及种族的问题了,杨怀仁可搞不懂这些,他没有鬼姐的人生经历,也不敢去冒然揣摩她的心态,只能装出一副赞赏的样子来,表示赞同鬼姐大义灭“亲”的姿态。 “看来契丹人中的女人,命运也是很惨啊。”杨怀仁感叹道。 鬼姐表示认可,“这一点你倒是说对了,这世上太多的不公平了,各民族之间的矛盾我还能理解,可为什么女人不论在哪儿都没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我就非常不理解了。” 说道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杨怀仁这个现代人就有发言权了,他脱口而出道,“你也不用悲观,这世上各民族之间,原本都应该是平等的,是应该和平共处的,只是因为狭隘的思想才把世界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而男人和女人之间,也应该是公平的,只是在大自然中万物繁衍的轮回里,有各自不同的职责罢了。 也就是现在,人们的思想还不够开放,等到未来,女人能顶半边天呢,谁又敢说女子不如男?” 鬼姐也搞不清杨怀仁是故意在哄她还是再自自顾的吹牛皮,不过这些话她听了倒是觉得很有深意和道理,随即又开心的笑了出来,“对,谁说女子不如男!哈哈……” 正文 第984章:好心提醒 鬼姐放下了一件心事,又想起了另一件,“杨怀仁,我听说你的厨艺很好,还是从什么神仙那里学来,是不是真的?” 杨怀仁笑道,“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 鬼姐没料到竟然得到了这样的回答,伸了伸舌头,“要是真的,那还好说,若是假的,恐怕这一趟你去中京要有的受了。” “啥意思?”杨怀仁一听便知这话不好,皱起了眉头问道。 “除了刚才的事,我从耶律跋窝台那里还听了一件事,说中京大定府那边有不少辽国功成名就的厨子,听说了你是出使辽国的宋使之后,便纷纷跃跃欲试,商量着如何和你进行一场厨艺比试了。 据说好几个辽国名厨要会一会你,和你切磋一下厨艺。所以说啊,要是你真的厨艺超群,像那个宋朝的王爷说的是一个少年厨神,那就好了。 汉人和契丹人之间的厨艺比试,想来一定会得到很多人的关注,汉人在辽国低契丹人一头,做什么事都被契丹人压着,谁的心里,也都憋着一股子怨气呢。 要是你赢了他们的话,不管是你,所有汉人脸上都有光彩,起码证明,契丹人绝对不是他们吹嘘的那样,是一个优等的民族,而别的民族百姓,也不是像他们鄙视的那样,都是劣等民族。 可你若是输了,这帮契丹人可就抓住理由了来继续吹嘘他们的观点了,不光会笑话你不过如是、都是些虚名,而且会以此来笑话所有的汉人。 而且以后不光在中京,在全大辽,你都会成为契丹人茶余饭后的一个笑柄。 你再想想,你在大宋是个厨神,来了辽国却被人贬的一无是处,你还有脸回大宋吗?大宋的老百姓还不戳着你脊梁骨骂你无能,丢了汉人的脸?” 杨怀仁站直了身子,把手叉到了背后,自信地说道,“呵呵,这一点,我倒真不担心,不过,还是多谢鬼姐的提醒了。” “不担心?” 鬼姐一脸怀疑,“你可别小瞧了辽国的厨子,我听说他们之中很多人也是汉人,而且很多还是早年间就在大宋闯出了不小名声的厨子。 就是因为他们烧得一手好菜,在大宋有了不小的名气,才得到了契丹贵族的赏识。 于是契丹人出了高价,许以功名利禄,他们才来到了辽国,如今哪一个不是开了酒楼,赚的盆满钵满? 而且这样的汉人,和普通的汉人百姓还不同,他们是契丹贵族请到辽国来的,受到契丹贵族的尊重,地位可不是一般的汉人能比的,甚至比一般的契丹人和在辽国当官的汉人地位还要高。” 杨怀仁嗤鼻一笑,“看来契丹皇帝还是很注重拉拢人才的嘛。” “你还笑得出来?!” 鬼姐鼓着腮帮子骂道,“这帮人都是汉人的败类,为了点钱,为了荣华富贵,连祖宗姓什么叫什么都忘了,你还说他们是人才?!” “这有什么奇怪的?” 杨怀仁平静地说道,“这世上,从来都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如果放到一个人人平等的年代里,这也没啥,都是正常的。 只是放在现在这样的时代,这些人就有点……败类也算不上,他们的能力肯定还是有的,只是人生的追求有所不同罢了,人的价值能得到展现,就是一种追求嘛。 其实我和你也一样,不太赞同他们的做法,但也也不能就这么说他们是坏人。 人与人,思想的层次是有差别的,如果他们只是为了钱财,没有做出有损国家和民族的事情,那他们在我眼里,还不算是坏人。 好比你们蓝衫军,追求的是拯救在辽国被契丹人压迫的汉人百姓,在汉人看来,你们就是好人,是英雄; 可在契丹人眼里,蓝衫军就是一帮造反势力,是坏人了。 如果只是从中立的角度去看,结果便是谁都有谁的道理,自然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待问题。 之前我说,追求有所不同,各有各的层次,不论对与错。但是如果把眼光放的高一点,看问题的角度或许就有不同。 所以让天下人都能过上和平富足的日子,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没有压迫,没有欺凌和歧视,大家都能笑着生活,才是一个更高的追求。” 鬼姐听完若有所思,觉得杨怀仁的想法太特别,她还不能完全理解,可听起来似乎又有些道理,便白了杨怀仁一眼,“你倒是大度,像你这么想的开,好像显得你多么高尚了似的。” “高尚?算不上,我也就是有点小追求罢了。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就凭他们,我还不放在眼里!厨艺这东西,别以为就是做做菜煮煮汤,这里边的道理深了去了。 中原的厨艺文化博大精深,不是任何人都懂,都能学会的,就像他们这种人,厨艺在他们眼里就是赚钱和扬名立万,然后享受荣华富贵的手段和工具而已,恐怕他们这种人也很难能领会到厨艺的真谛。 你说,我还用怕他们吗? 再说了,要是换了任何一个别的项目,我还真不敢说这么大的话,可是比厨艺的话,我一个干他们所有人跟玩儿似的。” “呵呵,呵呵,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面呢,听这话像是吹牛皮了,可听口气,你还真是自信满满,连我,差点都信了呢。” 杨怀仁又不屑的嗤鼻道,“呵呵,信不信随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哥别的不行,论做菜,我就想问问,还有谁?” 鬼姐笑了,不是嘲笑,而是一种很满足的笑,很欣赏的笑,男人说出来的话,总是要轻狂一些,才显得他形象高大。 且先不用去管他是真吹牛还是真自信,说都不敢说,连这点自信都没有,是不是也太怂了? “我提醒过你了,至于你怎么应对,我就管不着了。” 杨怀仁心中窃喜,佯作伸了伸懒腰,还打了一个哈欠,“嗯嗯,时候不早了,我也困了呢,慢走,不送。” 鬼姐原路返回,嫌弃帐篷的一角准备钻出去,走出去那一刹那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杨怀仁,见他轻松的跟她招手告别,心里竟如流淌过一泓清泉一般的柔软了。 正文 第985章:长城 终于把鬼姐忽悠走了,杨怀仁长出了一口气。 天霸弟弟走进帐篷来,煞有其事地道,“仁哥儿,这娘们神神叨叨的,不会又是骗咱们吧?” 杨怀仁摇了摇头,“应该不会,人的表情会骗人,说出来的话会骗人,可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东西,是骗不了人的。 你看着她很精明,可有些时候,我还真搞不懂她是真笨蛋还是假精明。 咱们营地里的侍卫都是吩咐好了的,她明明可以从大门轻松走出去的,可她还是喜欢钻帐篷底,你说她是不是脑袋瓜子不好使? 且不管她,这还不是重点。我倒是七八分相信她说的话,辽国老皇帝对我,应该是有一些企图的,至于是不是像她说的要拉拢,现在说还为时尚早。” 天霸弟弟点点头,“就算他真要拉拢,我看也是白忙活,一来哥哥不缺钱,二来也不缺女人,他拿什么拉拢?要是他愿意把皇位交出来,我倒觉得哥哥可以考虑一下,嘿嘿。” “咳,你也真敢想。你也回去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 接下来的路程,耶律跋窝台还是很热情的时不时请杨怀仁去吃饭,不论是路过了什么山什么河的,总也免不了一阵感叹和吹嘘,倒让杨怀仁觉得好像这家伙知道了契丹皇帝的心思了似的,这是明着拉拢他呢。 至于鬼姐,杨怀仁还是时常能见到的,不过大家坐在一起吃饭,当着耶律跋窝台的面,杨怀仁也不好跟她搭话,两个人就装作根本不认识一般。 只是想到鬼姐说过的一些话,杨怀仁就故意去瞅她,还让耶律跋窝台和萧氏看在眼里,算是顺着鬼姐的意思去做,任由他们揣度和误会去吧。 一路向北,两只队伍出了长城到了关外,眼前长城内外景象又是大有不同了。 长城的南面虽然不如中原那样沃野千里,可也有整齐的田野,田野间水道纵横,河边和山上丛丛树木正等待着春风吹绿了枝丫。 而长城的北面,就是一片苍茫了。道路虽然宽敞,可道路的两旁,并没有挺拔的树木,没过了膝盖那么高的荒草顺着北风的方向面朝南方折了腰。 清灰色的远山在晴朗的日子里清晰可见,而剩下的,只有那一望无垠的荒草原。 没有长河落日,更没有袅袅炊烟,真的只有草。别说人们所住的房屋或者帐篷了,连个人烟都没有,景色还是让人感受到一种震撼的美,可杨怀仁总是觉得欠缺了那么一丝生气。 他回望长城,绵延在山峦里像是一条看不见首和尾的长龙,依旧是死气沉沉的,让他心中不知是一种感慨,还是一种失落。 汉人建造长城是为了抵御北方游牧民族的侵扰,可到了今天,这一段长城在辽国境内只是当做了南京道和中京道的两地分界线,早已完全失去它原本的作用,所以上百年来没有得到任何的修葺加固,城墙上杂草丛生,已是破败不堪。 青灰色的墙砖从墙体上剥落下来,落入了深谷,让长城的身躯上显得有些斑驳,呼啸的北风穿越了上千年,依旧嘶吼着,似是诉说着长城热血激昂的过往,满目疮痍的当下,还有遥不可及的未来。 卢进义感叹着,“咱们祖宗的伟大创造,已经快要毁在这帮契丹人手里了。” 杨怀仁转头去看其他兄弟们,他们也都是一脸的沉重、唏嘘和悲伤。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北风,深沉道,“墙不在眼中,在我们心中。而我最终的理想,是眼中无墙,心中,也无墙。” 杨怀仁不知道兄弟们有没有人能懂他这句话,随即淡然一笑。 心中无墙,这太难了,一千年后的地球人,依旧在筑墙,哪怕是同一个民族之间。 只不过这些墙,不一定是用青砖堆砌起来的,比如一条国境线,或是一湾海峡。 长城失去了它原本被建造时被赋予的使命,不见得像眼下一样都是坏事,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上不再有这样的,眼中的或者心中的墙,哪里还会有悲伤? 草原上风大,哪怕穿了厚衣厚袍,哪怕阳光灿烂,可人的身上还是会觉得冷,特别是骑在马上。 杨怀仁遥想江南,虽不曾亲见,可想来应该已经是春花烂漫了,再看看眼前,心中忽然理解了千百年来北方草原和漠北这些游牧民族们为什么那么前仆后继地去侵扰中原。 自然的法则用在人类身上,也并没有什么不同,为了生存,为了食物,总是想尽了千方百计,用野蛮和残忍的方式去追求着,不知有多少人把鲜血撒在了长城上和长城下。 也是这一条曾经绵延了万里的墙,让人充满了幻想和惆怅,向往和悲伤。 再往北,行了百余里,竟然只有一个市镇,叫做平桥。其实平桥被叫做市镇,都有点高看了它。 因为整个平桥只有一条街道,两边几十座房子,加上百十来百姓生活在这里。 赶上是榷日的时候,周边村子的百姓,或是路过了此地的部族,会有不少百姓和牧民来这里赶集,用自己的粮食或者是牛羊皮,从别人手里换来盐巴和布匹。 而不是集市的日子,这里便显得有些冷清,因为风大,街面上更没有什么人,只有二十几丈宽的滦河边上一条长长的平板木桥横贯两岸,也许这就是这里被叫做平桥的原因吧。 地理上讲,平桥扼守了一座桥,也算是交通要道,所以也形成了一个市镇,只是一年之中超过三分之一的时候滦河是封冻的,让这座桥损失了它不少原本的价值。 杨怀仁这些日子睡帐篷还真是睡不舒坦,耶律跋窝台便自己先过了河,在河对岸的宽阔地上扎营,让杨怀仁住在了河的南面的平桥。 平桥地方虽小,可百里之内就这么个市镇,平素来往的商贾走这条路来往于析津府和大定府,也只有在平桥留宿,所以镇上倒是有那么几家简陋的客栈。 杨怀仁便包下了一家最大的名字叫做金桥客栈的地方。 正文 第986章:平桥客栈 平桥客栈的主人是个契丹人,可他娶了一个汉人的娘子,雇佣了汉人的伙计,穿上了汉人的服饰,若不是因为说话有口音,还真不容易发觉他是一个契丹人。 老板招待杨怀仁这些汉人,是真的拿出了自己的诚意,就像杨怀仁说的那般,眼睛不会骗人。 也许这也是杨怀仁来到辽境以来,见到的最和善的契丹人了。 客栈的伙计也不多,后厨里多少人杨怀仁也没看到,但是店面上,除了掌柜的两口子,还有另一对年轻些的汉人男女。 柜上悬挂的餐牌,只有八个菜,菜式很普通,也并不鲜见,只是杨怀仁发觉这几道菜搭配下来,还真是汉契搭配,有荤也有素。 比如排头的一道烧羊肉,和第二道老虎菜,就让杨怀仁充满了兴趣。 烧羊肉这个菜其实在大宋也有,但是平桥客栈里做的烧羊肉,却是味道不同的,用的是契丹式的食材,前半部分用的也是契丹风俗的紧肉加煮肉的烹调技法,但后半部分的调味和烧制,却是用的汉人的烹调技法。 前半部分的制作,是把大块的羊肉用大锅滚水煮制一刻钟左右,这个过程中,大块的羊肉因为外边受热,会变得紧致,甚至发硬,所以被叫做紧肉。 第二步是煮肉,同一口大锅,同样的味料,为了防止羊肉焅锅,先在锅底垫一层羊骨,然后把切成中等大小的羊肉加进去,炖煮约小半个时辰,此时羊肉已经熟了,但味道上来说,比平常放牧的契丹人简单的煮羊肉好吃多少。 后半部分的进一步加工,便是汉人的烹制手法了。 将羊肉用酱汤小火煨煮一到两个时辰,让酱汤和味料的味道被煨进羊肉里,煨到汤几乎煨干为之。 最后一步便是烧制了,或是把羊肉分割成小块干炸或干煸也可,效果近似,都是让羊肉酥香可口。 尽管平桥客栈的厨子手艺并不算是纯熟,但能有如此精妙的方法来处理羊肉,把契丹人和汉人烹制羊肉的手法配合起来制作出一道美味的菜式来,已经说明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厨子独具匠心。 另一道老虎菜,和后世北方的那种叫做老虎菜的拌凉菜还有所不同。 后世的老虎菜因为调味料丰富,蔬菜以及其他配料的种类也众多,所以只需要用酸甜辣的味道来激发出新鲜食材的爽口味道便可以了。 而此时的老虎菜,主料竟然是原本味道有些发苦的蕨菜,而在调味的选择上,更没有诸如辣椒这样的调味品。 但是厨子还是很聪明的用有限的调味品,把蕨菜,以及其他几种早先采集并晾晒成菜干的野菜,用水汆煮或温水泡发之后,加入葱姜蒜等多种味料,搅拌而成。 杨怀仁尝过了之后,觉得虽然没有新鲜的蔬菜那般清脆爽口的口感,但平桥客栈这样的条件下,能在这个季节里吃上青菜,已经非常难得了。 更难得是蕨菜是有苦涩的味道的,就更不用说另外几种野菜了,但是经过了厨子巧妙的配比和调味,几种野菜的味道竟然和谐的融合在了一起,不但苦涩之味大减,竟还吃出了些天然的甘甜味道。 而调味也完全不同于契丹人习惯的重口味,而是偏向清淡,特备是搭配了烧羊肉,竟是合理饮食的最好搭配了。 烧羊肉虽然好吃,但它性温热,加上制作过程中给它添加的火气,吃多了非常容易上火,对于人的消化系统来说,也有不小的负担。 而接下来的一道老虎菜,恰好是几种寒凉的野菜搭配,除了清爽的口感让人舒爽之外,同时又中和了羊肉的火气。 这一点是杨怀仁如何也没想到的,别说平桥客栈只是一个偏僻无比的荒野小客栈,就是那些大府大城中数一数二的酒楼中的厨师,也不一定都有这样的饮食搭配的巧思。 厨艺的高低,很多时候人们都觉得是凭借一道非常高级的菜来判定的,杨怀仁觉得其实不然,越是在简陋和有限的条件下,把最简单的食材能制作成各式各样的美味,这才是厨艺高深的体现。 平桥这个地方,还有这个小客栈,实在是不怎么起眼,特别是在辽国境内的一个相对荒芜的地方,竟然能做出这样的美味来,杨怀仁觉得他对这位厨子由衷的产生了钦佩之情。 杨怀仁对客栈的大厨大加赞赏,并希望掌柜的能把他请出来让杨怀仁见上一面。 掌柜的推辞了一番,才终于同意把厨子请了出来。 当杨怀仁看到了这位大厨之时,还真是惊讶不已,出乎所有人意料,平桥客栈的大厨竟然是一个契丹男子,听掌柜的介绍,这是他的一位族兄。 杨怀仁心中好奇,便向他打听起他的手艺是从哪里学来的。 契丹大厨虽然看样子三十多快到四十岁的样子,可性格上和以往杨怀仁见到的契丹人却大有不同。 也许是见到这么多生人,而且还都是汉人,大厨便有些羞赧,用他不太熟练的汉话讲述了他学厨的过程。 原来他本来就是个普通的契丹人,家中人口多,牛羊少,经常食不果腹,这才离开了部族,只身来到中京,想找一份能糊口的活计。 辗转之下来到了太子府,进入了后厨做一名杂役。他人虽然木讷少言,可脑子并不笨,尽管只是做些烧火打扫的累活,可他还是耳濡目染的从太子府的大厨那里学到了一些厨艺。 这里边包括契丹人喜欢的菜色,也有汉人传统的菜式,后来那位汉人大厨见他喜欢,便也时不时提点他一番,所以让他有了现在的厨艺水平。 后来他的工契到了日子,他便离开了太子府,想找一家中京的酒楼当厨师,可惜那些酒楼一看他傻乎乎的样子便没有请他。 再后来便让他幸运的遇到了客栈掌柜的两口子,那时他们这种契丹人和汉人结合的夫妻不受契丹人待见,他们便一齐离开了中京,来到平桥镇这种偏远的地方,开起了这家平桥客栈。 正文 第987章:羊乐天的心事 杨怀仁听完不但知道这个契丹人大厨是如何学到了厨艺,又如何在平桥客栈当了厨子,而且也开始明白,他为什么能做出这种既有契丹特色,又融合汉人厨艺手法的食物了。 也许这种融合的起源,并不在于他,而在于他那个并没有拜过师,却指点了他厨艺的师父。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个太子府的大厨,应该是个汉人,也曾经在大宋有过不小的名气,后来才来到辽国发展。 能在辽国太子府出任大厨,已经证明了他的实力,也正是因为他有着汉人的厨艺基础,来到辽国以后又接触了契丹人的食物,便把两种不同的厨艺结合,创造出了像烧羊肉这样的美味。 想到这里,杨怀仁心中倒是有点急迫的心情,去会一会那些中京的名厨了,而他们的厨艺水平,也绝对没有杨怀仁想象的那么差劲,而是如鬼姐所说,他们中间,应该是藏龙卧虎的。 杨怀仁也没有失掉了自己的自信,而是这种同行之间的切磋,很大程度上能在这个过程中提高各自的厨艺水平,特别是对食物的理解上,会有新的发现和启示。 往深层次里想,杨怀仁又觉得,以前他心中想过的民族融合,只是两个民族通过相互通婚,混居生活在一个区域内,是一种通过血缘融合的方式,用几十上百年的时间,慢慢融合到一起的。 而现在他有了一个新的想法,除了血缘之外,文化、习俗、生活习惯和食物的融合,似乎比起血缘的融合来,更能让这种民族相互的融合过程更加顺滑,也更显得包容性强。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启发,杨怀仁似乎看到了一束更光明的曙光。 第二天再次启程的时候,杨怀仁特意留下了一些他事先准备好的特色食品送给了平桥客栈的众人,感谢他们提供的美味食物,也感谢他们这种民族融合的典范家庭,给他带来的新的启发。 使团过滦河向东北方向进发,离中京大定府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只是羊乐天的心情越来越紧张。 是他执意要来中京寻找他多年未见的父亲的,可越是离的大定府近了,他的内心,也开始矛盾了起来,整天魂不守舍的,也更加沉默寡言了。 这一日杨怀仁吃着午饭,只吃了一半,便吩咐一个亲卫去唤了羊乐天来。 羊乐天见杨怀仁面前的午饭只吃了一半,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师父,徒儿知错了。” 杨怀仁心说你倒是聪明,可他并没有生气,而是招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乐天,你抬起头来,”杨怀仁见羊乐天耷拉着脑袋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和蔼地说道,“咱们做厨子的,不管自己的心情和状态如何,只要是下厨,都要把最好的精神状态拿出来,尽管现在的菜不是做给客人们吃的,但也要每一次都做到最好。 这不仅仅是一个厨子最基本的职业道德,而且是一个厨子对自己要有要求,不尊重食物,就是不尊重自己的职业,更不尊重自己。” “师父,我……” 杨怀仁笑道,“怎么,后悔跟着我来到辽国寻找你的父亲了?” 羊乐天摇了摇头,脸色有点为难,“徒儿……徒儿并不是后悔,而是……眼看着再有几天咱们就能到中京大定府了,徒儿的心情,不知怎么就变得紧张了。 这几天胸口闷得慌,晚上翻来覆去,如何也睡不着,到了白天,又精神恍惚,做什么事都有气无力了。” “唉……” 杨怀仁叹了一口气,“你也不必过于自责,我这个做师父的,也有不对的地方,总是忙其他的事,对你的关心,确实少了。” 羊乐天抬起头来忙辩解道,“师父莫要自责,都是徒儿的错,怪不得师父的。” 杨怀仁莞尔一笑,“你也不用给我找理由推脱,更不用把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这世上,很多事情都不是咱们想象里那么简单的。 就说你要寻找你的生身父亲,这是人的一种本能。如今眼看这就要到中京了,你心中紧张,害怕,也是人的本能。” 羊乐天感激地点了点头,“多谢师父慰藉。那天我决定偷偷跟着师父来辽国的时候,心中是很坚定的,就是想知道我的父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他已经忘了我们母子了,我反倒容易接受一点,以后再也不用跟他见面了,我也落得个轻松。 如果他是被逼迫的,我心里却越想越是不好受了,给我们全家造成了伤害的,并不是他,而是那些抓走了他让我们家支离破碎的野蛮契丹人。 可事实究竟是如何,我也只能是瞎猜,眼下临近知道答案的时候,徒儿心里,却又不知为何想逃避了,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如果几天之后徒儿见到了父亲,该如何开口问他呢?是直接问还是委婉点问?他又肯不肯跟我说实话呢? 甚至,或许他早就忘了我了。毕竟他走的时候,我还很小,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长大了,早不是孩提时候的面孔。 而他的样子,徒儿……也早已经记不清了,徒儿真的很努力很努力的在回想,可记忆搜寻了半天,也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影,脸是什么样子,真的已经想不起来了。 也许让我们父子俩在大定府的大街上相遇而过,却没有认出来对方,这是不是很可笑? 仅仅凭着一个名字去找人,徒儿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或许他早就改名换姓了呢? 师父被官家委以重任出使辽国,那是大事,而徒儿寻找父亲的事情,是小事,若是师父为了徒儿的家事耽误了官家托付的大事,徒儿不知该如何面对!” 杨怀仁也知道羊乐天是个闷葫芦性格,本来是不善言谈的,可说起他多年未见的父亲来,他竟然说了这么多,看来他的心中是多么的矛盾。 杨怀仁笑了笑,“你也不必太刻意的去为难自己,一些事,不能强求。你还记得咱们家酒楼的名字吗?” “随园?随缘……” 羊乐天默默重复着这两个字,脸上慢慢露出了微笑。 正文 第988章:密探崔庆(上) 三月下旬,江南也许早已经是草长鸢飞的暮春时节,而中京大定府却才是初春。 使团进城的时候,正是过午,阳光普照之下,感觉上还算是非常暖和的,可等太阳一落山,却又是刺骨的寒冷了。 杨怀仁的使团住进了大定府城西的万国寺,万国寺并不是个寺庙,而是辽国朝廷的一个专门接待国外使团的衙门,有点类似于大宋的鸿胪寺。 万国寺的地方很大,有个近二百亩的大院子,杨怀仁五百来人的使团,也只使用了万国寺三分之一的地方。 这倒是和大定府的城市特点不谋而合,城是仿着大宋东京城建造的,除了没有护城河之外,大致的结构,街道的分部,几乎都和东京城差不多。 只可惜大定府并没有那么多的常驻百姓,更没有繁华的商业,所以除了城中的中心地带还算繁华热闹之外,其他更多的地方,建筑物也只是稀稀拉拉的,和辽国一个普通的县城并没有什么区别。 甚至,在城中还有一片不小的皇家草场,听说耶律洪基老皇帝因为上了年纪,即便有每年夏天回上京临潢府过捺钵节的习惯,如今却也早已力不从心。 所以便在皇宫西北的一片荒地上,人造了这么一片草原,当做了他独家的地盘,仿照草原上的样子在这里扎起圆帐,借以回味草原生活。 杨怀仁觉得这件事非常有趣,也非常好笑,和耶律跋窝台在析津府的南院大王府的空地上建帐篷差不多一个意思。 唯独可能让耶律老皇帝觉得不爽的是,早上醒来走出帐篷的时候,抬眼望见不远处的城墙,不知道他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 大定府另一个跟析津府不同的是,这里不像析津府出门上了大街上,满眼的都是形形色色的汉人百姓,大定府的汉人百姓还是有的,不过更多的还是剃了光头扎了小辫子的契丹人,当然还有其他许多奇装异服的各民族人士。 杨怀仁之前虽然早就进入了辽境,可在南京道的时候,也许从建筑风格和生活习俗上,还都保持这汉人地方的传统,他还真没有太深刻的觉得他是在辽国,可到了大定府,却是真的感受到这是来了异域番邦了。 土木结构和砖瓦堆砌起来的楼宇和房屋,多多少少都在汉人建筑风格的基础上融入了些契丹人半圆形帐篷的特点。 只是这些特点被强行加入的有点太生硬了,给人的感觉是虎头蛇尾,不伦不类,而且还画蛇添足,完全把建筑之美扭曲成了一种乱炖似的模样,让杨怀仁感到很别扭。 万国寺里早来了许多其他国家、或是辽国境内一些部族派来觐见耶律洪基的代表,杨怀仁这位宋使,算是来的最晚的,因为几天之后,就是契丹人传统的捺钵节了,耶律洪基要在这一天召开大朝会,同时接见各国使节。 耶律跋窝台在大定府有自己的府邸,所以送杨怀仁到了万国寺之后,客气地邀请杨怀仁抽空去府上造访之后,便告辞回府,因此杨怀仁也没法跟鬼姐再说上话,也不知道他们之间今后该如何联络。 杨怀仁琢磨着,大定府这种地方,一定是有蓝衫军的,鬼姐如果有什么信息要传达,应该不怕没有人去做。 风神卫也在大定府有自己的联络点,而且不止一个。杨怀仁刚住进万国寺,便有已经改编成风神卫的人员来联系。 来的是两个最大的风神卫秘密驻脚点的人,杨怀仁见到他们的时候,竟是大吃了一惊。 第一个联络人,竟然是个三十来岁的契丹人,他穿着契丹风俗的衣服,连头型也是那种光头小辫子头样式,人长的五大三粗的,和风神卫以前在杨怀仁印象中的形象大有出入。 “你……这是怎么回事?”杨怀仁有点懵逼。 这个一身契丹打扮的汉子开口解释道,“公爷莫怪啊,俺叫崔庆,只不过为了隐藏身份才穿了这么一身契丹狗的行头,其实俺是地地道道的齐州人。” 杨怀仁先是一愣,等崔庆一开口说话,杨怀仁便放下心来,因为他确实听出来崔庆汉话说的很流利,而且也确实是道地的齐州口音,这么说来,崔庆还是杨怀仁的老乡。 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不过杨怀仁可没那矫情,毕竟这里是大定府,两人的身份也大有不同,杨怀仁虽然确定了崔庆的汉人身份,可还是搞不懂他为什么把自己整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契丹人。 见杨怀仁目光里还是有些怀疑,崔庆忙继续解释道,“公爷,俺真的是个齐州人,老家是齐州临邑县十八里河子崔家庄的。原先还是内卫的时候,是派驻在霸州的一个内卫暗哨。 那时候内卫还是在叶总管的统下,不允许俺们这样的内卫成家,可俺在霸州结识了个相好的小娘子,相好了都好几年了,俺实在是太中意她,便瞒着上头偷偷的成了婚。 俺心里也知道,俺这样做是严重违反了内卫中的规矩的,所以心里就一直就担惊受怕的,怕被上边人知道了之后会严加惩罚俺。 那时候俺心里乱,整天吃不下睡不着,实在是木有办法啊,最后只好带着俺那个婆娘逃到了辽国。” 杨怀仁心说这个崔庆说话倒是实在,原来的内卫确实制度上不太人性化,也太过于严苛了,真遇上像崔庆这样违反规矩的,往严重了说,杀了他灭口也不算出奇。 他带着他那个媳妇逃到辽国,也就不足为怪了,只是杨怀仁觉得以前内卫的这些残忍的规矩竟然能逼得一个宋人逃到辽国这种汉人更没有地位的地方,也算是一种讽刺。 “那后来呢?你也不能到了辽国就变成了了契丹人吧?” 崔庆接着解释道,“俺带着媳妇儿到了辽境,一没有亲戚六壬,二没有身份,也只能四处流浪,一方面担心内卫追杀俺两个,另一方面又怕契丹人欺负俺们,所以只能扮作了叫花子四处要饭……” 正文 第989章:密探崔庆(中) 崔庆接着讲述,“俺虽然木有多大本事,可俺也不能让俺媳妇跟着俺要饭为生吧?可不能过那样的日子。 再说俺也是有点武艺的,就想着不行在城里寻一家富户,自荐去人家家里当护院,实在不行,当干活的苦役也行,俺怎么也有一把子力气,总不能饿死俺两个。 后来就进了城了,可俺人生地不熟的,又是个汉人,一进城还没找到个落脚的地方呢,俺娘子就被一个契丹无赖给盯上了。 那几个契丹无赖仗着他们契丹人的身份,便有恃无恐胡作非为,从俺两个进城就跟着俺们,一看就是不怀好意。 俺一开始不想招惹他们,可后来他们硬是把俺和俺娘子堵到了一条小巷子里,意图对俺娘子不轨。 这俺哪里能让啊?所以就跟他们打起来了……” 杨怀仁心中好奇,这个崔庆还真是条汉子,为了心爱的女人,敢违抗内卫带着娘子私奔到辽国,又敢在辽国跟契丹人打架,倒是让人心生佩服。 “那你打过他们了吗?”杨怀仁也用齐州老家的话跟他唠了起来。 崔庆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开始俺看那几个契丹混子喳喳呜呜的,还寻思着他们多厉害呢,结果一动上手,俺一拳就把那个领头的混混打趴下了,哈哈! 剩下那几个见俺这个叫花子竟然还会武功,一拳就把他们老大打得且在地上爬不起来列,哪里还敢继续纠缠?赶紧扶着他们的老大学乌龟王八蛋滚了呗。” “呵呵,不错不错,”杨怀仁笑道,“这种街头混混,不管是在咱们大宋还是在辽国,其实都一个熊样,欺软怕硬,遇上老实的就捏把捏把,遇上拳头硬的,也只能夹着尾巴逃走,哈哈。” 崔庆不好意思的挠着头笑道,“公爷说的对,那帮熊死孩子都是纸糊的,面上凶狠,其实半点本事没有,都是瞎咋呼,呵呵……” 杨怀仁又说,“你也别光顾着笑,继续说。” “哦哦,”崔庆收起了笑模样,接着道,“把那帮契丹小痞子打跑了以后,俺和俺媳妇小心地走出那条死巷子,又被一个汉人模样的中年人给堵上了。 当时俺心里就骂啊,契丹人欺负俺们也就罢了,咋还一个汉人也要欺负俺?俺心里气啊,可刚做出你要打架俺就奉陪的样子来,那个中年汉人却没有动手的意思,而是地给俺一张纸条。” “纸条?” “嗯,纸条。他地给俺纸条之后,一句话也没说,就这么扬长而去了。俺心里迷糊啊,这啥事啊?这人又是个干啥的? 当时俺在大街上也不敢看,又怕那些契丹混混们又喊了更多人回来来找俺报仇,便把纸条塞进了怀里,拉着俺媳妇先躲了起来。 俺怎么说也是个内卫出身,遇上事还是很谨慎小心的。后来等没人的时候,俺打开那张纸条一看,上面只是说让俺去某某地方的一个人家,让俺先在那里歇脚。 俺一开始也怀疑过,这是不是一个陷阱?可转念一想俺也没钱,也不值得骗子骗俺,又想俺也不能跟俺媳妇睡大街上不是,便按纸条上写的地址找到了地方。 那里是一个汉人的小院子,普普通通的也没什么特别,俺去了之后那里就个妈子给俺俩安排了住处,还给俺做饭吃。 俺俩那会儿早饿坏了,也顾不上别的了,先填饱了肚子再去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怀仁听到这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蓝衫军。也许是崔庆和他媳妇遇上了契丹无赖,他一拳打跑了这帮无赖的一幕被一个路过的蓝衫军成员遇上了,才好心收留了他们。 可事情如果不是这么简单呢?如果是蓝衫军早就知道了崔庆内卫的身份,也知道他的本事,知道了他逃亡辽国,于是早就盯上了他,就是刻意的拉拢他呢? 那事情就复杂了,杨怀仁想到另一点,蓝衫军如果真这么神通广大,还能了解到内卫的存在以及部分人员情况,那么杨怀仁作为如今改编过后的风神卫的大总管,蓝衫军是不是也早有消息呢? 那蓝衫军派鬼姐来和他接触,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目的呢? 杨怀仁觉得他的信息还是太少,在辽国,蓝衫军比内卫隐藏的很深,而且人家本来就是本地人,很多情况也肯定比风神卫了解的多。 为了确定自己刚才的猜测,杨怀仁压低了嗓子问道,“收留你的人,是不是就是蓝衫军?” 崔庆大吃一惊,吓得跪在了地上,苦苦哀求道,“公爷息怒,俺可没有背叛了风神卫啊,当初脱离内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后来内卫成了公爷的旗下,公爷把内卫改编成了风神卫,还派了不少兄弟们来了辽国,俺便知道俺不用再躲了,便主动找到了联络人,重新回到了风神卫,也是想为咱大宋多探听些消息啊。” 杨怀仁听崔庆这个意思,他已经知道了那个救助了他的人,就是蓝衫军了,所以他害怕杨怀仁误会他背叛了组织,这才吓得跪地给自己辩解。 杨怀仁笑着起身把崔庆拉了起来,“你不用害怕,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而且有些事也不用瞒你们,前几日我在析津府的时候,早就有蓝衫军的人找上了我,要跟我合作,为的也是咱们汉人的百姓。” 崔庆听杨怀仁这么说,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自己站了起来,接着说道,“一开始俺也不知道,后来是他们的人找俺说话,俺才知道他们就是蓝衫军。 蓝衫军的势力如今已经大不如前了,不过他们一直隐藏在辽国境内的几个大城里,要论对辽国的了解和打探消息,他们比咱们风神卫还是有一定的优势。 俺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知道俺是内卫的身份,又是如何知道俺是为了躲避内卫的惩罚,逃到辽国来的,但他们说他们可以帮俺,俺那种情况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听他们安排……” 正文 第990章:密探崔庆(下) “找你的意思,是他们把你打扮成了个契丹人的?”杨怀仁疑惑道。 崔庆道,“是的。俺和俺媳妇儿在那个小院子住了两天,心里总是很困惑,到第三天的时候,那个中年汉子便出现了。 他道出了他蓝衫军的身份,并希望俺也跟着他干,俺当时一想,反正蓝衫军也是为了解救受苦受难的汉人的一群人,俺就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 “怎么?” 崔庆有点尴尬,“他们说俺和某个他们盯上了的契丹人样貌有九分相似,便让俺打扮成那个契丹人的样子,以打入契丹人的圈子,帮他们打探消息。 起先俺是不愿意的,俺是汉人,干吗要装成了契丹人呢?公爷你看俺现在的样子,头顶剃成了个瓜瓢,四周的头发还要绑成了小辫子,实在是太丑了。 后来他们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拯救辽国境内受欺辱的汉人百姓,俺装扮成了契丹人,是一种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的表现。 俺还是听不了这些高深的话,不过也明白他们的意思了,就是说俺要做英雄,就得先装成了狗熊。” 杨怀仁忍不住笑了,虽然崔庆这个比喻不算多么恰当,但话糙理不糙。 再去想蓝衫军此举目的,也许是因为某个可能接触到契丹贵族或者官员的契丹人,真的恰巧和崔庆长得有点像,所以才让他装扮成了另一个人,去帮他们打探消息。 杨怀仁不禁问道,“那你如今装扮的这个契丹人,是个什么身份?” 崔庆答道,“那个契丹人叫耶律耶皮,不光和俺长得像,年岁和体型上,也差不了多少,俺第一次见他,便明白蓝衫军的人为什么要俺去扮作他了。 他们找了个机会,暗中杀了耶律耶皮,便让俺去替代了他,等到后来,俺才知道,这个耶律耶皮,原先竟然是辽国太子府的一名管事。 耶律耶皮二十来岁就被派到了析津府,帮着太子府的一名掌柜负责太子府在析津府的生意。 这个人极度狂妄自大,性情也很残暴,经常没有任何理由的欺负汉人百姓,还曾经当街打死了一个汉人挑夫。 契丹人的官府本就一直护着他们契丹人,即便是打死了人,可因为耶律耶皮是太子府的人,官府不敢得罪,竟然没有对他进行任何惩治,便放了他,所以俺觉得蓝衫军宰了他,也是他罪有应得。 不过幸运的是,俺假扮耶律耶皮,还真是非常顺利。耶律耶皮是上京道人,析津府本也没有多少人认识他,俺当时在霸州做内卫的时候,本就是留守边地刺探辽国情报的,所以契丹话俺早就会说。 在析津府唯一对耶律耶皮很熟悉的那个管理太子府生意的掌柜的,是人又老眼又瞎耳又聋,本来就是仗着在太子府里资历老才当上掌柜的,看人也看不清,俺跟耶律耶皮生得也很是相像,所以也没有被他认出来。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俺还是顺着蓝衫军的意思,找了个机会,把那个老家伙也宰了,这样就做到了万无一失。 但老家伙死了之后,太子府为了自家的生意,又派了一批新人来经营,便要把耶律耶皮召回中京大定府听用。 当时俺心中也有点慌,不过听蓝衫军的人说,耶律耶皮他们早就调查过他的身世,如今并没有什么家人在世了,而且从二十出头就来了析津府,七八年都没再回大定府过,所以太子府的人,也不一定能认得出俺和耶律耶皮之间的差别来。 所以俺又恶补了一番契丹人的风俗和生活习惯,把俺娘子也改扮成了个契丹女子,便来到了大定府。 从现在的结果来看,还真的是瞒天过海,竟然让俺给瞒过去了,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俺的不同,太子府上下也把俺当做了真正的耶律耶皮。 知道了俺娶了亲,还都给俺送了贺礼,辽朝太孙耶律延禧那一份礼特别大。” 杨怀仁满意的笑了笑,整件事既有巧合,也仿佛是天注定了一般,崔庆能假扮耶律耶皮进入太子府,还真是能接触到不少无论是风神卫还是蓝衫军都很难打探到的内幕消息。 杨怀仁重新打量了一番崔庆,“你如今也不再是一个太子府的小管事了吧?” 崔庆笑道,“公爷好眼力。俺刚从析津府回到大定府的时候,正好遇上耶律延禧被册封大安皇太孙,确立了他辽朝皇位继承人的身份,太子府的生意也便顺着越做越大,正好需要更多有经验的掌柜的。 而俺嘛,就趁着这个机会在耶律延禧面前大展拳脚,于是便成了太子府最大的生意,也就是兴源隆商行的大掌柜。” “哦?你还挺有本事的嘛。” “公爷见笑了,不是俺有多大本事,而是太子府其他的契丹人,没有几个真正会做买卖的,原来那些掌管生意的掌柜的和管事们,也都是凭着资历才当上的,他们根本就不懂做买卖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俺就算是矬子里边拔将军,显得有本事罢了,其实背后有耶律延禧大安皇太孙这种身份的人做靠山,在大定府这种地方做生意并不难。 旁人一定是太子府的生意,一听到兴源隆的字号,就先怯了三分,哪里还敢跟俺玩奸商那一套手段? 俺只要懂得如何利用太子府的名头去赚钱就够用了,这两年也确实帮耶律延禧赚了不少钱,像公爷家里出产的随园春美酒,就是兴源隆从大宋进货的,光是卖酒的利润,就占了兴源隆的近一半利润。 俺帮耶律延禧赚的钱越多,他就越是器重俺,虽然还不能说俺就是耶律延禧的心腹了,不过如今太子府上越来越多的事情,耶律延禧都会找俺商议。 虽然还没有涉及到很秘密的事情,不过俺觉得如果照这样发展下去,俺将来一定可以打进耶律延禧的核心机密圈子。 俺现在走在大定府的大街上,那些一般的在契丹人朝堂上的小官,见了俺跟见了亲爹似的尊敬呢。” 正文 第991章:提拔 杨怀仁想了想,“你也别太骄傲,万一大定府还有什么抗辽的组织或者帮派,见你这么高调,不知道你是假的耶律耶皮,把你干掉了可就可惜了。” 崔庆一想也是,在辽国契丹人欺负的部族和百姓多了去了,蓝衫军也只是其中比较有名的一支罢了,一定还有其他的抗辽组织和人士。 他禁不住除了一身冷汗,“多谢公爷提醒,要不然俺这条小命可丢的太可惜了。 属下只当是做足了耶律耶皮的样子好不让公子府和其他契丹人怀疑俺的身份,却忽略了这一点,想想都后怕。” 杨怀仁笑道,“你也不用那么怕,该演的时候还是得演,适当的博取耶律延禧的信任,对你以后刺探契丹人的情报,也是大有裨益的。 只是平时生活中,不要太高调,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不用我多说,相信你一定懂的。” 崔庆也没搞明白长枪如何打得了鸟,但还是附应道,“嗯嗯,公爷说的是,俺以后一定会小心行事。” 杨怀仁又问,“那你是如何重新加入了风神卫的?” 崔庆看了看旁边的另一位风神卫在中京的重要头目,“是王百户带着俺从新加入风神卫的。” 杨怀仁转头去看,那个被称作王百户的汉子上前一站,弓身行了礼道,“属下便是王百户。” 他一身宋人商人的打扮,大约四十岁上下,胖胖的一看就是很有福的样子,名叫王湛。 王湛是个老内卫了,风神卫还是内卫的时候,就被派到了辽国来,起先只是扮作了普通的行商,后来才在大定城里开了一家万源货栈,做的生意也是普通,就是从辽国进毛皮卖回大宋,再从大宋进布匹卖到辽国。 他在辽国呆了十多年了,可来到大定府开货栈,还是一年内的事情,这跟杨怀仁改编了内卫之后给了他们新的任务有关系。 王湛这个人看着闷墩墩的,可一双小眯缝眼很有特点,弯弯的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给人的印象就是为人很亲和,没有什么威胁。 王湛说道,“属下以前扮作行商的时候,经常出入宋辽边境,所以和之前在霸州当差的崔百户就很熟。 后来崔百户违反了内卫的规定和他娘子私奔到辽国,原先的大总管叶公公便下了灭口令,属下就是那个要执行命令的人。 可属下心中同情崔百户的遭遇,便私下里违抗上峰的命令,装作没有查找到崔百户的下落,依次来拖延。 之后崔百户变成了耶律耶皮,属下更觉得他现在的身份对咱们风神卫有很大的用处,所以便暗中给他传递消息,把内卫已经改编成了风神卫,内卫的章程和宗旨也已经有了变化的事情告知了崔百户。 在属下的劝说之下,崔百户更是深知大义,听说风神卫如今已经是公爷的麾下,便主动要求回归,要为公爷的大业尽自己的一份力。 故连将军临时给我们安排了任务,也提拔我们成了风神卫的百户。” 杨怀仁点点头对他们两人表示赞赏,心想王湛这个人不愧是个商人,说话非常圆润,短短几句话,既拔高了自己和崔庆对风神卫的忠诚和能力,又拍了杨怀仁的马匹,可谓一举三得。 杨怀仁心里,其实也没有要详细地知道崔庆是如何回归风神卫的过程,他又有没有犹豫,或者他的回归,也是怕暴露了身份,导致被风神卫灭口才勉为其难回到风神卫的。 他要的,是他们回到了风神卫之后,会不会对新的风神卫有归属感,有认同感,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真正的对风神卫,以及对他表现出忠诚。 风神卫中的官职,比以前的内卫其实并没有大的改变,不同层次的头目,还是被成为十户、百户和千户,核心管理层的头目被称作将军。 崔庆和王湛如今的百户官职,还是内卫改编之后连子庚才给提拔的,不过杨怀仁还是觉得百户的官职对这么而重要的地方上执行任务的风神卫来说太低了。 借着他来到辽国的这个机会,杨怀仁觉得应该适当的提拔他们一下,让他们心存感激,更加忠诚和卖力的为风神卫效力。 “你们二人身在番邦为风神卫效力,我这个当风神卫大总管的,也觉得你们实在是太辛苦了。 毕竟在这里当差,和在大宋境内当差不同,除了任务相对比较重要之外,你们也是身处险境,应该适当的再提升一下你们的官职。” 接下来杨怀仁把一些他之前想过的一些风神卫的待遇和福利说了一下,大致是允许他们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成家,不追究崔庆之前擅自离开组织的罪责。 另外,以后只要他们兢兢业业为风神卫做事,不但可以逐渐升官,将来他们的子女和家人也可以享受回到大宋后的各种优待。 王湛和崔庆听罢心中大喜,他们干密探这一行的,最担心的除了自己的安全之外,最怕的就是家人和子女将来生活没有依靠,甚至还会有生命危险。 杨怀仁说的这些优厚待遇和福利措施,就等于保证了他们家人和子女将来的生活,哪怕是执行任务有了什么意外,他们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王湛心中激动,可他毕竟阅历丰富,也没有在杨怀仁面前表现的太过于喜形于色,而是谦逊道,“连将军之前就已经说过了,只要我们好好为公爷卖力,就不会亏待我们,如今我们俩身无寸功,不敢向公爷邀赏。 我们二人对如今的百户之职已经非常满意,加之如今辽境内的风神卫也只有百余人,中京大定府内也只有四五十人而已,我们哪里敢再要更高的官职?” 杨怀仁摆了摆手,“论功行赏是必须的,不过眼下你们的官职,在我看来还是太低了,人少不是理由,以后可以慢慢发展壮大我们的队伍嘛。 我决定了,在辽国境内组建风神卫北风堂,由王湛出任新的堂主,升千户职,由崔庆出任北风堂副堂主,升副千户职。 以后由你们二人负责辽国境内的风神卫一应事宜!” 正文 第992章:相反的国策 王湛和崔庆一下子便被提升为风神卫的正副千户,相当于跨级升迁,二人心中怎么能不喜不自胜? 二人忙伏下身去拜谢,“属下多谢公爷厚爱!属下定当竭尽所能,为公爷效力!” 杨怀仁也站起身来,去虚扶了二人一把,又吩咐人给他们看茶,让二人坐下说话。 杨怀仁待二人先喝了一碗茶,才说道,“给你们升官,给你们保障和福利,也是为了让你们能尽心尽力的为风神卫效力,为大宋效力,究根结底,是为了咱们大宋的百姓谋福利,是为国为民办事。 咱们都是自己人,废话也就不用多说了,不如你们俩给我介绍下最近中京大定府里的情况,我最想知道的是,契丹朝堂上,那些大官之间,还有贵族之间,有没有什么微妙的矛盾?” 王湛立即意识到杨怀仁此问的目的,便先说道,“属下在辽国呆的时间长,不如属下先说。辽国的朝堂,和咱们大宋的朝堂有相似之处,却又不相同。 怎么说呢,辽国朝堂上官衙也官职的设置,贵族之中爵位的设定,基本还都是仿照咱们大宋朝堂上的制度来设立的。 只不过和咱们大宋不同的是,咱们的文武官员,基本都是通过科举,从民间的士子之中选拔出来的人才入仕为官的,只有少数是通过举孝廉和祖辈的庇荫才当了官。 然后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或精于吏治,或凭借战功,才逐步得到提拔和升迁,最终进入朝堂,成为朝中的大臣和要员,所以说大宋的当官的,多少都是有一些真本事的。 而辽国是没有像咱们大宋一样的科举制度的,武将方面还好说,谁的武艺好,谁能打仗,又为朝廷立了战功的,不论你是什么出身,辽国朝廷都会封赏这样的勇士,给他们官职。 不过有一点,最高级别的武将,绝大多数还都是世袭的,或者说是大多出身于贵族家庭,通过父辈和祖辈的功德获得的庇荫,从而直接进入军中出任了要职。 但是在文官的选拔上,契丹皇帝就显得无人可用了,契丹立国百余年,一直以来都是崇尚武力,并以武治国,这一点恰好和咱们大宋相反。 耶律洪基就是因为他们的家族掌握了契丹人最多最精的军队,才一直牢牢的把皇权掌握在自己家族的手中。 所以文官的地位一直以来都比武官要低,虽然这种情况在近几十年有所好转,可契丹人骨子里那种崇尚武力的特性已经早就决定了,文人的地位无论如何提升,也不可能比武人高。 耶律洪基也曾经极力想推行一套仿照咱们大宋的科举制度,想以此来选拔一些有文化,懂治国之道的文官,可提了好几次,推行了好几次,几乎都无功而返。 除了其他契丹的传统贵族反对科举制度之外,契丹人之都不喜欢读书也是个重要的限制。 契丹人从游牧文明逐渐转向农耕文明虽然也有近百年历史了,可他们还是不喜欢读书,除了崇尚武力,他们现在只是变得更加爱财而已,极少数的契丹文人,水平也不算很高。 所以契丹朝堂上那些身居高位的文官,其实也还都是那几个契丹贵族的子弟充当,真正的有点才华的文人,根本没有施展才华的地方。 这就是契丹朝堂和咱们大宋朝堂另一点不同了,在咱们大宋,皇亲国戚是不允许参政的,甚至是一些亲王,虽然也有官职,但都是些品秩高却没有实权的虚职。 但在辽国朝堂上,那些贵族的名头可都是实打实的,诸如什么留守、节度之类的官职,都是实职。” 杨怀仁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便插话问道,“我忽然想到一件事,照你这么说,这些契丹贵族的权力是不是就很容易超越了他们职权内的权力?” 王湛恭维道,“公爷智慧卓绝,看问题也一针见血。咱们大宋的官职冗余现象非常严重,体现出来就是虚职太多,领公粮的闲人太多,给朝廷带来了极大的负担。 但是,因为职事和虚职之前区分的清楚,实际上在行政过程中,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可契丹人的朝廷就不同了,他们的职事几乎全都是实职,同一个衙门里,能出现两个,甚至是三四个同样具有权力的长官。 这样的好处是大家相互监督,不过这种监督似乎没有意义,最终结果就是衙门朝令夕改,办事效率低下,形同虚设。 像大定府这样的重要城市,因为在皇城根下,也许大家还能明面上和平共处,可到了皇帝都够不着的地方上,行政效率可想而知,是一种多么混乱的情况了。” 杨怀仁心中偷笑,这样很好,武力的统治向来都不长久,粗放而混乱的行政治理,很容易造成基层百姓的不满,也难怪辽国境内许多部族百姓对契丹人怨声载道了。 他笑道,“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契丹人,也许可以靠武力的一时强盛建立一个集权国家,可他们并没有智慧去运营这个国家,能坚持一百来年,也算是奇迹了。” 王湛也跟着笑了笑,“契丹人治理国家,问题的严重性还不仅仅如此,因为朝堂上当大官的都是一些契丹贵族,不同的家族之间,也是有很大的矛盾的。 只不过如今耶律洪基这位强势的皇帝在位,他们还没有太过于表现出他们的野心,可随着耶律洪基逐渐老迈,皇太孙耶律延禧还尚幼,属下看来,辽国不出十年,一定会出大乱子。” 杨怀仁心道,这个王湛果然老练,能看出辽国的问题所在,还能预言未来辽国的大乱,可见他还是很有分析能力和远见的,杨怀仁觉得提拔他当千户和北风堂堂主是正确的决定。 历史的发展也确如王湛预测的一样,不远的未来,也就七八年内,耶律洪基离世之后的大辽便陷入了一片争权夺利的混乱之中。 也正是因为契丹人的内讧,才给了女真人和蒙古人机会,获得了不小的实力提升,开始可以跟契丹人的统治所抗衡。 正文 第993章:混乱的朝廷 杨怀仁也越来越意识到,要想在辽国制造一场内乱,不光要知道契丹朝堂上的贵族们之间相互不对付,更要找到一个契机,一个突破点,一个导火索。 他转向了崔庆,“既然你如今在太子府做事,你对这些契丹贵族之间的事情,应该比较了解吧?” 崔庆点点头,“禀公爷,俺知道一些,不过可能不是全部。” “没关系,知道多少是多少,王堂主也可以帮你补充嘛。” “那就好,”崔庆琢磨了一下,“先说太子府吧,太子府虽然叫太子府,可府上并没有太子,耶律洪基一辈子只有一个儿子耶律浚,但耶律浚早在十多年前便过世了。 说起这段故事来,也正是一段契丹人内部争夺皇权的风雨史,太久远的先不提,只说最近二三十年里,针对耶律洪基的叛乱就有数次。 最大的一次要属重元之乱了,那是大约三十年前,耶律洪基的皇叔耶律重元,时任辽国天下兵马大元帅,他觉得他皇帝侄子耶律洪基人丁单薄,而他这一脉却人丁兴旺,便自认为他更应该继承契丹皇位。 那时耶律洪基按习惯,在太子山一带过契丹人传统的秋季捺钵节,随身所带兵马数量不多,耶律重元便觉得他有了可乘之机。 于是携自己麾下的滦河军发动叛乱,进逼耶律洪基的行宫,意图纂权夺位。 只可惜耶律重元此人有勇无谋,以为只要杀了耶律洪基他就能顺利夺位,却不料当时的南北两院大王耶律耶律仁和耶律乙辛率宿卫奋力反击,最终粉碎了耶律重元的政变,其子耶律涅噜古战死,耶律重元无奈之下只得自杀。 耶律洪基以为耶律仁和耶律乙辛是忠诚之臣,却不料二人其实也早有野心,特别是耶律乙辛,看着为人低调,可暗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准备,就是等着有一天能替代耶律洪基,成为辽国皇帝。 为了孤立耶律洪基,他先暗中派人把伶人赵惟一送到皇后萧观音身边,命赵惟一以男色色诱萧观音。 此后觅得良机,假作萧观音于伶人赵惟一之间暗通款曲的情信《十香词》,在耶律洪基面前诬陷萧观音和赵惟一通奸。 在耶律洪基盛怒之下,他又敦促耶律洪基下令处死宣懿皇后,此事在当时被人称作十香词冤案。 而后为了铲除阻挡他成为辽国皇帝的另一个绊脚石皇子耶律浚,又专门编排故事构陷耶律浚意图谋反。 耶律洪基大怒之下也没去细想,便把剥夺耶律浚皇储的地位,贬为庶人,软禁于上京临潢府城内。 耶律乙辛心肠歹毒,更是派人去上京暗杀耶律浚,并对耶律洪基谎称耶律浚是得重病不治而死。 之后耶律乙辛越来越肆无忌惮,权力也越来越大,更是要除去当时还是孩童的耶律延禧,让耶律洪基没有任何皇位继承人。 但他的阴谋最终还是被耶律洪基察觉,把孙子耶律延禧迁入宫中保护,又找了个理由把耶律乙辛派往南院。 耶律洪基此人还是有些雄才胆略的,把耶律乙辛调出中京之后,便立即暗中铲除耶律乙辛在中京的党羽,之后又以‘鬻禁物于外国’之罪将其抓捕,这才结束了耶律乙辛长达十四年的专擅朝权。 可耶律洪基此时后悔已经晚了,他唯一的儿子耶律浚被耶律乙辛害死,已不能复生,耶律洪基感念骨肉之情,追封耶律浚为昭怀太子,新建太子府供他的孙子耶律延禧居住。 其他的贵族嘛,俺来中京的时间短,还不太了解。” 王湛补充道,“耶律乙辛是个不折不扣的权臣,不过对俺们来说,他倒是帮咱们大宋办了件好事。” 杨怀仁心中正也这么想,“哦?他帮咱们办了什么好事?” 王湛道,“耶律乙辛专权期间,凡是不向他屈服的辽国朝廷的大臣,他都以各种理由排挤,甚至构陷一个什么罪名直接杀害,十几年里不知有多少契丹人中的人才死在他的手里。 如今辽国朝堂上各派贵族势力林立,有本事的大臣屈指可数,说大话的人多,干实事的人少,还真都是拜他所赐呢。 公爷,您说说,咱们是不是应该感谢这个家伙帮了咱们一个大忙?” 王湛确实和杨怀仁想到一块去了,让杨怀仁对他更加欣赏,想起辽国的这两位风神卫的头领,一个有情有义,一个聪明绝顶,他心中怎么能不高兴呢? 王湛接着说道,“不过也不能因此就小瞧了契丹人,他们的政治虽然混乱了些,可强大的武力和军队还在,咱们大宋如果和他们正面交锋,如今恐怕很难是他们的对手。” “对,”杨怀仁必须承认这一点,“你说的不错,这也正是咱们风神卫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论军事,当下咱们大宋远不是契丹人的对手,但是咱们可以想办法,让他们把精力放在争权夺利内斗上,如果他们不斗,咱们就制造点条件让他们斗。 他们斗起来了,咱们便坐山观虎斗,要是斗的不厉害,人脑子没打出狗脑子来,咱们还可以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反正就是让他们斗得没有工夫管咱们大宋的事情就好。 等他们斗的差不多了,咱们便坐收渔翁之利,捡现成的便宜,哈哈!” 杨怀仁说的兴致勃勃,开怀大笑,忽然看见王湛伸出个大拇哥来,又开始拍马屁道,“公爷高明,属下叹服,高,实在是高!” 我去,杨怀仁差点一口辣椒油喷死他,赶忙制止道,“这个话,不合适了啊。” 王湛见状自然知道收敛,便机灵的转移了话题,“那公爷您说,接下来属下二人应该如何行动?” 杨怀仁想了想,现在还真没有什么特别的任务交给他们,便吩咐道,“你们且先继续打探大定城中的消息,有什么不寻常的是发生,要立即通过风神卫汇报过来。” 他特意指了指崔庆,“特别是你,要多加注意太子府上的动静,耶律延禧和什么人来往,依附他的贵族有哪些,和他不对付的贵族有哪些,你都要记下来。咱们好分析分析,接下来的行动,要从哪里下手。” 正文 第994章:谈生意 已是夜里,可万国寺里依旧灯火通明,进进出出的各色人等络绎不绝。 一个亲卫禀报说,万国寺里许多早先到了中京的外国使节,还有城内许多生意人知道杨怀仁已经进了城,便都送了拜帖来,说要拜见宋使杨怀仁。 杨怀仁笑道,“吆,没想到我在辽国还这么受欢迎,哈哈。” 王湛道,“公爷这次是以大宋出使辽国的使节的身份来到大定府的,但这些急着来拜访公爷的人,可不单单是因为公爷的这个正式的身份。 这些番邦的使节也好,大定府城内的一些商家也好,更知道公爷的另一个身份,那就是一位大宋的豪商。 谁都知道公爷会赚钱,所以都上赶着来结识公爷,意图和公爷谈点买卖,他们也都是为了钱。” 崔庆也补充道,“是啊,好比析津府和大定府这边的随园春美酒,都是兴源隆在独家销售,辽国其他的地方,目前还没有正式的销售商,所以他们之中的很多人,都看准了这个赚钱的买卖,所以才争先恐后的来见公爷。” 杨怀仁笑了笑,“这都是人之常情,他们想从我这里买酒的话,我还真没有意见,这种钱,不赚白不赚。 不过如果来了那么多人,我要挨个见的话,那今晚也就甭想睡觉了,不如一会儿分两批接见他们,想谈买卖的商人一批,有其他事情的其他外国使节一批。 还有一点也正好,你们这次来见我,怕是也担了风险吧,若是被有心人至盯上,怕他们联想到咱们之间的关系,那样就不好了。” 崔庆道,“俺现在的身份是耶律耶皮,是太子府掌管生意的掌柜的,而且俺这趟来拜访公爷耶律延禧是知道的,为的是和公爷谈进一步生意上的合作,所以俺倒不担心别人怀疑什么。 王千户的身份是汉人商人,倒是要谨慎一些,不如待会儿混进那一批商人之中,省的节外生枝。” 王湛点点头,对崔庆的建议表示赞同。杨怀仁便让王湛先稍稍回避一下,等请了其他商人进来,他再偷偷站出来,外人也很难察觉出什么异常。 而崔庆则告辞先行一步。崔庆走出杨怀仁所住的院落,越是当着门外送了拜帖等待接见的商人的面,越是装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大摇大摆的走出了万国寺。 那些商人们,不论是契丹商人还是其他各民族的商人,都知道耶律耶皮的身份,更知道他平时就是这种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臭德行。 这些商人明白凭借耶律耶皮的身份,自然是在大定府有特权的几个掌柜的之意,他先得到了杨怀仁的接见,虽然让别人心中不悦,可谁也不敢当这他的面表现出来,还是装作恭敬的对他施礼问候。 但等他走远,大家却都鄙夷的对着他的后背啐了一口,再骂几句类似狗仗人势之类的解气的话。 杨怀仁从窗缝里看到这一幕,心中觉得好笑,看来崔庆的演技非常过关,连几个契丹人商人都对他充满恨意,就更没有谁怀疑过他其实是个汉人了。 接下来杨怀仁命人把门外等候多时的商人们都请了进来,既然要谈生意嘛,一个一个谈不如大家一起面对面,敞开了谈。 不出杨怀仁所料,这些商人,都是早就吩咐自家的伙计在万国寺,甚至是南门外等待,宋朝使团一出现,他们便得到了消息,也顾不得吃完饭了,便都带了礼物来到万国寺,希望成为最早和杨怀仁达成合作意向的商人。 杨怀仁命人给他们上了茶和自己带来的一些糕点,还有像变蛋和松花蛋这样的小吃,众人谢过之后,便急不可耐的开始表达自己的合作意向。 有的商人想代理随园春美酒在东京道或者其他还没有销售商的地方的销售,杨怀仁便装作了不能厚此薄彼,公开让他们开价竞标,谁出的钱多谁拿到代理权,众人觉得这种方式虽然新鲜,不过大家公平竞争,也算是合理。 有的商人询问杨怀仁的新式蔬菜将来有没有在辽国销售的计划,杨怀仁便推诿说新式蔬菜如今还在培育之中,或者产量少等理由推说目前还没有此类的计划。 有的则想和杨怀仁达成合作,比如在辽国境内开数家随园的分店,他们负责出钱出地方,杨怀仁负责出厨师和菜谱,杨怀仁没听完便拒绝了,说随园在大宋也没有分店,更没有充足的人力能在辽国开分店了。 至于菜谱,那当然是一个厨子的秘密,杨怀仁拒绝的时候连理由也没给,更不用管他们会怎么想。 当然,也不光是他们提要求,杨怀仁琢磨了一下,也提出了他的要求,比如谁有路子,能搞到大批奶牛的,杨怀仁愿意出钱引进。 杨怀仁想的是目前大宋的奶牛数量非常有限,只有北方的少数大州县有奶牛场,而且规模也都不大,导致牛奶的价格的在大宋非常昂贵。 但牛奶的营养成分是却是非常丰富的,连后世也都宣传一天一杯牛奶,强健国民体质,所以杨怀仁觉得,如果能从两国定期购入优质的奶牛,然后在大宋建立更多的奶牛场,首先提高一下禁军将士们的饮食水平还是可以短时间内做到的。 而最终的目标,是通过自家牧场的不断繁育和继续引入两种方式,将来把奶牛的数量不断扩大,让牛奶逐渐变成一种相对不那么贵的食物,对大宋百姓体质的提高,是非常有用的。 这个买卖一听就是一笔大买卖,杨怀仁一提出来,就得到了在场商人的积极响应,甚至有人当场吹牛皮,说他们家族就有上万头优质的奶牛,他还愿意以一个优惠的价格卖给杨怀仁。 当然这伙计也是有条件的,他知道杨怀仁不可能在辽国开随园的分店,也不愿意把许多名菜的菜谱拿出来,便转而要求杨怀仁把刚才给他们吃的变蛋的制作方法教给他。 杨怀仁心中窃喜,变蛋的味道很特殊,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的,但是如果有人爱上了这一口,就会非常的迷恋。 看来这个伙计就喜欢上了变蛋的特殊味道,觉得这东西在辽国有不小的商机。 正文 第995章:如何赚契丹人的钱 杨怀仁心说变蛋的制作方式其实并没有很高的技术含量,而且这东西吃多了对身体也没有好处,他既然想要,给他也无妨。 而且从商人的角度讲,用一个变蛋的制作方式换回来上万头奶牛购买时的价格优惠,绝对是赚大了的。 还有另一个原因,这个小胡子契丹商人看上去很精明,他也的确看到了变蛋可能在辽国的市场前景,可他却没想过整套产业链的其他的重要因素。 比如说制作变蛋最基本的原料鸡蛋,辽国好像就没有多么高的产量。 契丹人和其他北方游牧部族,也许牛羊等牲畜的数量上非常庞大,但是其他的禽蛋类食材的生产上,比大宋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不少农户家里是养了鸡,可真正上规模的养鸡场却很少见,鸡蛋产量多么有限,就可想而知了。 如果这个契丹商人想把变蛋做成了一件大买卖,鸡蛋的供应就是个很大的问题,辽国没有很好的获取鸡蛋的渠道,那么就要从大宋的商人那里买。 而杨怀仁想到自家的养鸡场早就鸡满为患,忍不住又去偷笑。这笔变蛋买卖的利润,他想不要都不行了。 方法很快就在他脑子里形成了具体的框架,杨怀仁很快就提出来,和这个小胡子契丹商人合作,杨怀仁把变蛋的制作方法拿出来,供小胡子在辽国制作变蛋之用。 利润分配上,因为具体实行和销售都是小胡子在做,杨怀仁便故作高姿态,约定分配林润的时候大家三七开,杨怀仁占三,小胡子占七。 小胡子一听便喜不自禁,这样的分配方法他已经占了便宜,加上将来他还可以在账面上做点手脚,分利润的时候大可以再偷偷多分一成利润。 他又想到之前听说的杨怀仁这个人聪明绝顶,做买卖只赚便宜不吃亏的传言来,觉得杨怀仁实在是名过其实,不过如此而已,跟他比做买卖,毕竟还太年轻。 杨怀仁看着小胡子自顾得意的样子,也是心中偷笑,我就是出了个方子而已,活全是你在干,我白拿了三成利润,不知道你得意个鬼。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你就没考虑过你没有足够的鸡蛋来源吗?你能在账面上做手脚,我照样能从食材的源头把你一把掐的死死的。 杨怀仁决定明天就派人往家里送信,让家里派人在送辽边境的霸州、保州和沧州一带寻找好地点,开设数家上规模的养鸡场。 利用自家庄子里已经成熟的养鸡和鸡蛋储存方法,迅速发展起几家大型养鸡场,而且将来对外销售鸡蛋的时候,对大宋百姓是一个价,对小胡子以及辽国商人,则价格翻倍了卖。 而这个买卖最终的实际利润上,大头让杨怀仁自家的养鸡场赚了去,至于鸡蛋制作成了变蛋之后的小头利润,小胡子黑一成也不怕。 当然,杨怀仁也不怕他做假账,到时候他家的奶牛早买回来了,他要敢黑下杨怀仁的钱,杨怀仁可以再找其他的合作制作销售变蛋的生意伙伴,只要是能赚钱的买卖,就不怕没有人来接盘。 另外,杨怀仁还想到一点,他这段时间以来,发现契丹人对汉人的很多食物都情有独钟,特别是甜食,比如糖果和各色糕点。 这跟辽国不产糖有很大的关系,辽国的百姓甚至很多都没尝过糖是个啥滋味,唯一的糖类来源是民间制作的麦芽糖和稻米糖。 这种从粮食中提炼的糖,首先甜度不够,其次需要的粮食成本也比较高,普通的百姓也是不舍得用宝贵的粮食来熬糖的。 大宋的糖霜主要有两种,一种是甘蔗制作出来的白糖,还有一种是甜菜制作出来的黑糖,也就是后世的褐糖。 白糖的糖分更高,产量还不算高,所以价格昂贵,黑糖的糖分低,但产量还可以,价格适中,普通的百姓也大都食用黑糖。 大宋的糖产量低和朝廷政策有关系,甘蔗对土地要求较高,但是适合种植甘蔗的好地官府不太主张农民栽培甘蔗,更鼓励农民用来种植粮食作物。 若是放到大宋初年间,这样的做法并没有什么不妥,但时过境迁,如今大宋的粮食产量很高,已经充分满足了百姓基本口粮的要求,所以这种对土地的保护便变得没有了最初的必要性。 杨怀仁忍不住去想,如果他上书建议扩大大宋的甘蔗种植面积,应该不会受到太大的阻碍,实在不行,他可以个人出钱在南方购买适合种植甘蔗的土地,专门开一家蔗糖加工基地。 基地所生产的蔗糖,除了满足广大大宋百姓的生活需要之外,可以制作成容易保存,又口味香甜的各种糕点,然后贩卖到辽国来。 这买卖赚钱简直是肯定的,大宋的蔗糖价格已经非常高了,但辽国境内的糖霜价格比起大宋又翻了一倍,除了运输距离太远的原因之外,市面上的蔗糖太少,同样是造成辽国蔗糖价格居高不下的原因之一。 价格高,并不代表蔗糖在辽国就没有市场。杨怀仁的预想里,如果自家真能购买土地专门种植甘蔗,产出来的蔗糖在大宋境内销售,目的是扩大蔗糖产量,让大宋的蔗糖价格进一步下降,逐渐达到普通百姓能够接受的水平。 但如果是贩卖到辽国,那就没有必要降价了,维持如今辽国的蔗糖售价,那利润空间可以说是数倍甚至十余倍的。 无论是制作成糕点还是其他蔗糖食品,都不怕在辽国没有买家。 之前说过,辽国民间贫富差距很大,穷人连饭都吃不上,更不用说还有机会吃糖,而富人根本就不差那点买糖的钱,哪怕是以物换物的方式,杨怀仁觉得这买卖也是具有极大的利润和潜力。 和众多商人聊起买卖来,杨怀仁也暴露了奸商本性,时不时的灵感迸发,除了随园春美酒这种最受契丹商人欢迎的商品之外,杨怀仁还和他们谈成了许多诸如变蛋之类的生意。 而且在辽国当奸商,杨怀仁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赚契丹人的钱和牛羊,相当于为大宋做贡献了。 正文 第996章:天霸弟弟的疑惑 送走了这些商贾,杨怀仁对着混在他们中的王湛偷偷眨了眨眼,回过头来,却发现一直在他身后的天霸弟弟面露疑惑之色。 “天霸,你咋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天霸弟弟摇了摇头,“没什么,心里有点……不得劲儿。” 杨怀仁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天霸弟弟为何心里不舒服了,便笑问道,“可是因为我和这些契丹商人谈成了许多买卖?” 天霸弟弟点点头,“嗯,我心里有点不太明白,既然哥哥的生意都是能赚钱的,那么为什么都给了那些契丹商人去做,不给汉人的商人去做呢? 既然是做生意,和汉人商人做不是更好吗?有钱也给自家人赚啊,凭什么让那些光头小辫子们赚了去?” 杨怀仁笑着把他拉到一边坐下,亲自给他斟满了一杯热茶,“你坐下来,我跟你慢慢说。 首先,既然是做生意,作为一个商人的话,自然是要找最能把这笔买卖做的更好的合作伙伴来做,这个基本的道理,想来不用我多给你解释了。 其次,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有一些是因为哥哥把生意都给了契丹商人做,反而对那一小部分汉人商人来说,有点厚此薄彼了。 实际上你觉得哥哥有那么点可以讨好这些契丹商人的意思,让你心里更不舒服了,对不对? 我实话告诉你,我确实是故意的,你想想咱们的身份,第一天来到中京大定府,就招来了这么多的关注,这是为什么? 除了这些商人,还有一些来出使辽国的其他的国家的使节,你再想,这又是为什么? 咱们这趟来的目的,你还记得吗?为了完成这个重要的任务,哥哥也是不得不去刻意表现出对契丹人的友好,为我树立一个在契丹人心目中的友好形象,好为后边的事情打好人际关系的铺垫。 有许多契丹人内部的秘密,微妙的关系,咱们光指望风神卫,是不能全部打探到的,但是从这些契丹商人嘴里,却能得到一些意外的信息。 好比那个要做变蛋生意的小胡子,当我提出来要购买奶牛的时候,我发现好几个人都动了心思,可最终要站出来的,我观察之下却只有两个人。 一个便是这个小胡子,而另一个则是他对面坐着的那个大小眼,其他人见他们俩要抢这门生意,便硬生生把要说的话都个咽了回去,这说明什么? 说明虽然他们都是契丹商人,但在他们内部,也是有等级划分的,就像崔庆说的,他背后的靠山是太子府的皇太孙,所以他在辽国,不论做什么买卖,都畅通无阻,别的商人必须都得让着他。 从这一点来看,小胡子和大小眼的背景就不简单,当小胡子第一个站出来要争变蛋的买卖的时候,你看到那个大小眼的表情了吗? 他那俩大小不一的眼睛里都是羡慕嫉妒恨啊,可他本来也已经站了起来,可小胡子斜眼瞟了他一眼,他咬了咬牙便又坐回去了。 你说这是为什么?我的判断是,小胡子和大小眼的经商实力,应该差不多,小胡子说他的家族有上万头奶牛可供出售,这可是上万头奶牛啊,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契丹贵族能拥有的财富。 小胡子的背景一定是不简单的,但大小眼当时也想站起来,说明他也有类似的背景,他的家族也有相当的家底,但也许比小胡子差一些,所以最后只能放弃。 这看上去只是一场寻常的商业竞争,可对于他们背后的贵族或者家族来说,就是一场家族之间的竞争了。 相信他们俩回去之后,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达到他们背后的靠山那里,至于这两位靠山心里怎么想,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不过咱们可以利用这样的微妙关系,日后不断深入了解,也许你能找到一个突破点,挑拨两个契丹贵族之间的关系,让他们内斗,咱们好乘机行事。 最后还有一点,哥哥偷偷告诉你,你别看我把这些买卖都交给了契丹商人去做,可跟我合作,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的。 表面上我把利润分成的大头都然给了他们,自己留着小头,那些生意他们会赚到很多钱,可实际上呢,哥哥肚子里有多少坏水,你是知道的。 这帮契丹商人,真当哥哥我善茬呢?就这么心甘情愿的把钱让他们轻松赚走了,这怎么可能?! 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将来我会如何坑死他们,到那时候,真正赚钱的还是咱们,而他们,只不过是白忙活一场而已。 你说,这样的生意,如果交给咱们的同胞去做,我于心何忍呢? 再说了,刚才和他们谈成的买卖,将来都是赚的契丹人的钱,而且你想想他们想要的那些商品,清一色的都不是生活必需品,都是一些只有有钱人才能享受的起的奢饰品。 咱们用这种方式,把中上层的契丹人搞的贪图享乐,把他们的社会体系搞得奢靡成风,对咱们来说那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天霸弟弟犟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渐渐露出了笑脸,可过了一会儿,又变得愁眉苦脸了。 “我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咱们大宋的蔗糖本来就不多,咱们再卖给契丹人,是不是不太好? 蔗糖是多么好的东西啊,这么好的东西卖给契丹土鳖,白瞎了啊。” 杨怀仁笑道,“不白瞎,你也不用觉得可惜。蔗糖的确是好东西,如今咱们大宋是稀罕东西,那是因为种植的甘蔗面积太少。 等咱们回去,哥哥就向官家上书,要求增大甘蔗种植面积,咱们家可以出钱出人出地,相信官家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 将来的蔗糖产量一定会大幅提升的,蔗糖,在大宋也不会再是稀罕之物。” 天霸弟弟这才舒心的长出了一口气,而杨怀仁虽然嘴上这么解释的,但还有一点,他没有说出来。 杨怀仁想的是,契丹人的饮食习惯本来就不太健康了,我再把用蔗糖做成的高糖的甜点卖给契丹人,他们的饮食结构便越来越高脂高糖,将来他们早晚得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了,想想都得劲儿。 正文 第997章:各国使节 杨怀仁休息了片刻,便又命人请了那些送了拜帖的各国使节进来见面。 使节们的数量有点出乎杨怀仁的预料,虽然很多国家或者部族杨怀仁都没听说过,但他还是很客气地接待了他们。 他们来的目的上,其实和刚才那些大定府的商人差不多少,首先便是他们都想结交杨怀仁这位传奇人物。 在杨怀仁的感受上,这时代虽然通信不那么方便,可出了什么大事情,比如战争之类的,各国的消息还算是挺灵通的。 特别是环州之战的事情,好像早就传遍了整个亚洲一般,每个使节或者部族代表都在赞赏杨怀仁的卓越才华。 当然,这种拍马屁的事情都是面子事儿,大家聊起来呵呵一笑,瞬间里仿佛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一般,也许这就是人际关系的微妙之处。 但这毕竟不是重点,接下来,就是他们急着来拜访杨怀仁的原因了,还是谈生意。 黄头回纥的使节问杨怀仁说,他们也有不少的牦牛,如果杨怀仁要,价格好商量。 西州回鹘则说牦牛你都要了,我们有骆驼和回鹘羊,不如一并也要了吧,只要给现钱,价格都不是事儿。 粘八葛部的代表说他们今年从天山采了些天山雪莲,其中最大的一支作为贡品进献给契丹皇帝了,剩下的个头也没有多么小,问杨怀仁要不要买回来泡水喝。 蒙古人想卖马,可当着许多人不便说的太白,便专门写了纸条递给了杨怀仁,惹得其他使节们一片白眼。 杨怀仁忙着应付他们,心说这帮人咋回事,真当我家钱不是钱是不?自家有啥牲口都卖给我,真当我是牲口贩子了?你们可真牲口!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毕竟他们的牲口价格开的都不高,买回来绝对不亏,可倭国和高丽的使节就有点过分了,他们当着那么多人面暴露了自己的人贩子本质,直接就要送几个本国的美女给杨怀仁,让杨怀仁好不尴尬。 他们都是送美女的人贩子,可各自的诉求却是不同。倭国人想直接从大宋购买数目巨大的货物,可高丽人就不乐意了,想方设法的阻止。 杨怀仁看着他们龇牙咧嘴的斗来斗去,心里就窃笑,拉架是不可能的,和稀泥还差不多。 他们斗的原因很简单,高丽对大宋俯首称臣,大宋对高丽的海贸是不设限制的,但对倭国却限制重重,设置了不少限额。 所以倭国想要大量的大宋物产,都需要从高丽这里转买,但是高丽人不傻,利用这点优势,从大宋买来货物,加了好几成的利润之后再转卖给倭国人。 倭国也不富裕,这么一来必然增加了很多成本,而高丽人则乐得做这样的转口贸易,反正他们本国那么点地方也产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只能靠着大宋这棵大树乘凉。 杨怀仁其实也做不了什么,对外贸易,是国家政策,不是他一个郡公能影响的了的,以前高太后在位的时候要面子,如今赵煦似乎更要面子,倭国天皇不给老子下跪,老子干吗卖给你便宜货? 这年头,确实是卖方市场,有东西的才是老大,既然倭国天皇要面子,那么面对牛逼哄哄的大宋,也只能伸伸脖子咽下这口气去。 杨怀仁想起倭国天皇来,心说这也是个要面子不要命的主,用不了几年,天皇也只是剩下个名头,被未来崛起的那些幕府将军们装在棺材大的小轿子里当宠物养的时候,不知道他们的面子值几个钱。 后来杨怀仁就觉得可能是这些各路牛鬼蛇神们把他当了冤大头了,他们自家有什么货卖不出去,都来找杨怀仁解决问题,看来杨怀仁家里金银堆成了山的消息,他们都早就得到了。 不过冤大头并不觉得自己冤枉,他们开的价格,杨怀仁一概不理,伸出手来比划成了一把刀,半空里横着舞划一下,砍一半留一半,要卖就先货后钱,不卖拉倒。 这么一来,这些使节们立即便知道杨怀仁的厉害了,果然如东京城里各国的商贾们传回来的消息一样,这个杨怀仁就是个愣子。 他们先是瞪大了眼睛表示自己吃惊的心情状态,然后和各自的同伴商议了一番,本着买卖不成仁义在的原则,他们脸上重新堆满了笑意,一致决定……把牲口卖给了杨怀仁。 接下来他们说的什么恭维的马屁话,杨怀仁就没太仔细听,这会儿他早就神游到了他家的牧场去了,琢磨着如何新建和扩建自家牧场,将来大宋人民不愁没有肉吃了。 至于倭国和高丽使节那边,杨怀仁也只能装出为难的样子来,表示此事需要再议。 而实际上呢,杨怀仁属于猴戏没看够,多看一会儿也好解闷了不是,不如让他们再斗一会儿,人脑子没打出狗脑子来呢,急什么急? 到最后,大多数人都满载而归,盘算着回去就给老家写信,给杨怀仁准备好那些牲口们。 只有倭国和高丽两国的使节黑着脸离开的,他们这趟啥也没得到,反倒损失了几十个美女。 杨怀仁还真收下了!不过大家别误会,杨怀仁可没别的心思,只是想起将来不论是开农场开牧场还是开作坊,所需要的劳动力都不少,再说现在他四个老婆了,丫鬟是不是也得补充一点? 等送走了两批人,已经快要深夜了,杨怀仁感觉舌头都麻了,今天话说的太多,嘴唇上有要起泡的趋势。 不过谈成了许多买卖,倒是让他非常高兴,看来当使节来辽国这一趟,还是收获不少的,他是赚了不少歪果仁的便宜,又声名远播,可谓一举两得。 好不容易简单吃了点东西回房休息,杨怀仁才想起一件事来,今天接待了一批商人和一批使节们,感觉上却好似少点了什么似的。 杨怀仁洗漱的时候就觉得心里好像有事放不下,知道躺到了床上盖上了被子,才忽然间想起为什么他觉得少了点什么了。 去年他坑了女真部一把,搞得契丹人对女真人的压迫升级,按说他来了大定府,女真人似乎应该对他有点什么想法的,可为何女真人的代表,一直都没有出现呢? 正文 第998章:闭门羹 离耶律洪基接见各国来使还有两天,杨怀仁在万国寺里呆着也是无聊,便和兄弟们一起出门走走,逛一逛大定府。 大定府的中心地带,还是很热闹的,特别是最近来了不少各国和各部的使团,辽国的商贾也都聚集到了大定府里来,街面上来来往往各色民族服饰的人还真是有那么点比肩接踵的意思。 杨怀仁见到如此场面,忽然觉得耶律洪基还是挺有头脑的,借着每年各国使节年后来访的这段时间,促进辽国国内以及辽国和其他各国之间的商业往来,相当于开了一次国际化的交易大会。 也正是因为这样,每年年后开春之后,会有大量的国外商品流入辽国,而辽国滞留的许多特色产品也在此时销售到各国,这对于整个国家的商品流通还有财政税收上都有很大的提高。 杨怀仁觉得起码在这方面,耶律洪基比大宋的皇帝们想的开,一个国家的商品和金钱只有流动起来,才显得这个国家有活力。 耶律洪基肯定已经想通了这里边的好处,偏偏大宋的物产更丰富,商业更发达,拥有比辽国更大的便利和条件,但朝堂上的那般大佬们却一直说什么商人误国,瞧不起从商之人,而朝廷也一直尽可能的限制商业的发展,想起来连杨怀仁都觉得惭愧。 大定府平时也不算繁忙的各色酒家茶肆,也因为大量的外来人的涌入,大都开始高朋满座,来自不同地方的客人们坐在一起高谈阔论,把酒言欢之间便谈成了许多的买卖。 对于在大宋东京城生活的人来说,这样的热闹早已经司空见惯,杨怀仁在城内的主要街市上转了一圈,除了见识了很多奇葩的服装和各种听不懂的语言之外,其他也没什么让他觉得特别感兴趣的。 很大的原因在于各色的商行里,商品虽然琳琅满目种类繁多,可绝大数多的诸如丝绸、布匹、瓷器、药材、书籍等等物品,大都是来自于大宋,让杨怀仁等这些宋人一点也觉得稀奇。 眼见要到饭点,杨怀仁便带着大家找了一间楼宇最高,看样子也是这条主街上最高级的酒楼准备下馆子吃饭。 可人走到大门前,却发现这家店里装饰虽然华丽,可真正在用餐的人也就那么寥寥几个,好像生意也不怎么地。 而他们刚要往里走的时候,又被两个光头小辫子给拦下来了,杨怀仁一脸不解,那俩契丹大汉却不屑的瞅了他一眼,又伸手给他指了指酒楼门口一旁挂的一块写了字的木牌子。 牌子上写的是契丹语,杨怀仁也看不懂,还是卢进义一脸怒容的在他耳旁说道,“哥哥听了可千万莫气,牌子上写的是……这里只接待契丹人。” 杨怀仁的众位兄弟们听了卢进义翻译的那牌子上的话还挺尴尬的,心中虽然生气,可最怕的是杨怀仁这时候生气糟心,万一他要犯了愣子劲儿,非要赌气砸了人家的店面,那可就不好了。 毕竟这是人家的地方,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真闹出什么事情来,虽然解了气,可被人说有失国体就不好了,更重要的是行事这么激动,容易影响了此行来辽国的重要目的。 杨怀仁吃了闭门羹,心中骂娘,可面上却没有任何生气的样子,笑着大声说道,“哎呀,想上个茅房也不行,白瞎了盖的这么好的茅房了。” 说罢杨怀仁便若无其事的转身离开,兄弟们先是一愣,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装出一副好像闻到了什么难闻的味道的样子,也跟着一脸嫌弃地转身离开。 守门的光头小辫子也没听明白杨怀仁说的啥,更没明白这帮汉人为何哈哈大笑,只是见他们都捂着鼻子,不自觉得举起自己的手臂在胳肢窝闻了闻。 兄弟们心中觉得杨怀仁做的挺对,也挺冷静的,没有因为一时意气就误了他们此行的大事。 可走出十几步去,杨怀仁默默地说了一句,“等咱们离开中京的时候,哥几个记得提醒我,让我记得派人去把那家店给烧了。” 杨怀仁说的云淡风轻,可淡淡的话语里却充满了冷峻和坚定,众位兄弟也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心中凛然。 杨怀仁的想法很简单,你一个开饭馆的还搞种族歧视,既侮辱了其他各民族人民,又侮辱了一家饭馆存在的意义,不烧了你还留着你? 又行了几十步,杨怀仁发现一家店面很大,但装饰却很普通的二层酒楼,比起刚才那一家死要面子的冷冷清清,这一家店里人声鼎沸,各色衣着的宾客似乎已经坐满了酒店一楼的大堂。 杨怀仁走进去,也许是小二们太忙了,只有一个忙着给客人添酒的小二哥环视了一圈一楼的大厅发现没有空座,便冲他们喊了一句“贵客楼上请”便又去忙活别的了,竟没有人别人来招待他们。 杨怀仁倒没有不乐意,人家生意忙人手不够,随园也经历过这样的事,并不难理解,他便冲那个小二哥笑了笑,带着兄弟们自行往二楼走。 本以为二楼应该是单间或者雅座之类的,可杨怀仁走上二楼,发现二楼的桌子摆设只是比一楼大堂里稍微宽松了些,沿着四周的墙面摆放了十几张桌子,每三张桌子又用屏风隔开,又在外边挂了布帘,也算是雅座了。 给杨怀仁明显的感觉,这家酒楼一楼的客人属于三教九流各型各色,二楼的客人则斯文了一些,桌子也几乎快要坐满了,客人们低声说着话,喝着酒,倒是有些风雅。 二楼的小二哥见来了几个衣着华丽的汉人客人,好似并不多么稀奇,笑容满面的迎上来,很快便辨清了来客的数量,便立即带他们找到了两张靠窗的空桌。 由于二楼的摆设是两面屏风隔出来三张桌子,所以这唯一的一处空缺之处,还余出来一张桌位。 杨怀仁起先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可他们刚坐下,紧接着又走上来是三个带着裘帽的汉子,小二哥很自然地带他们坐在了杨怀仁的邻桌,让杨怀仁忽然想到哪里不对了。 正文 第999章:辽国的三种美酒 杨怀仁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喊了小二哥过来添水,顺便点菜。 这家叫做八方的酒楼,名字起的好,迎八方来客,场面也是店如其名,只不过餐牌上的菜式,就太对不起这个名字了。 十个菜,三种酒,就是餐牌上的所有了,不过杨怀仁发现小二哥怀里揣着好几块餐牌,每块餐牌上的菜色大概都写的一样,只是语言上有所不同。 这样多样化的服务,倒是值得称道,想来八方酒楼的老板和掌柜的应该有心胸,又深谙生意之道,既然做买卖是为了赚钱养家,就不必在意客人是契丹人还是汉人还是其他民族的人。 也许因为这样,杨怀仁本来对餐牌上菜色的样式太少的埋怨便减轻了许多,这种季节辽国这地方也确实没什么青菜可吃,杨怀仁随意点了几样听起来应该不错的肉菜,便把餐牌还给了小二哥。 小二哥记下了杨怀仁的点的菜,又问道,“客官喝点什么酒呢?” 杨怀仁本来没想喝酒的,也许是因为平时喝惯了好酒,看见餐牌上的八方酒楼提供的酒连酒名他都没听说过,便失了不少兴致。 不过后来他看其他几位兄弟神色里似乎还有点渴望,便笑着向小二哥问道,“我们几人是从大宋来的,没尝过贵店这三种美酒的滋味,又觉得贵店提供的这三种酒的名字有点奇特,所以才没有点,不如小二哥给我们介绍一下,我们再点不迟。” 小二哥很客气的指着餐牌上的三样酒名介绍道,“第一样,叫做雀儿酒,是契丹人的一种传统的酒类,其实这酒跟天上飞的雀儿也没多少关系,酿酒的主要原料就是普通的糜子。 雀儿酒之所以得名,是因为数百年前,契丹人虽然生活在北方的草原上,却也从汉人那里学会了种植易种植的糜子,作为食物来源的重要补充。 而那时草原上生活着一种雀儿,具体的名字小底也说不好,只是知道这种雀儿喜欢偷地里快要成熟的糜谷,然后带回它们在草原的石头上筑成的石巢之中。 牧民们好不容易种植出了那么点口粮,就这么白白被雀儿衔走了,觉得又可惜又气愤,便四处寻找草原上突出来的石头,寻找这种雀儿在石头缝隙或者石臼上筑成的鸟窝,打算消灭了这群小偷。 当牧民们找到鸟窝的时候,却很惊讶的闻到了一种诱人的香味,他们发现这种雀儿把糜子偷回自己的窝中,除了食用的部分,还储存了更多的一部分。 而这部分糜子在特殊的环境之中,被淋了雨水,储存的时间过长,早已经发酵,成了一种有酒味的液体。 牧民们喝过之后非常喜欢,便学着开始用多余的糜子开始酿造这种美酒,因为他们发现这种美酒有这种雀儿的功劳,便给美酒命名为雀儿酒。” 天霸弟弟听得出了奇,开心道,“还有这等事?雀儿教了契丹人酿酒?有趣,甚是有趣。” 杨怀仁心说,其实很多食物,特别是发酵食物和饮料的起源,都是人类一些意外的发现,雀儿教人类酿酒,确实很有趣,却也不算很稀奇,应该说是大自然赋予人类的礼物。 “很好,这雀儿酒,给我们每桌来一坛尝尝。”杨怀仁觉得这种糜子酿成的酒应该度数不高,便随口要了两坛。 小二哥见杨怀仁一开口就点了两坛,心中欢喜,又指着第二个酒名说道,“这第二种是奶酒,是一种草原上游牧民族最常见的酒类,看名字就知道,这种酒是用奶为主料酿造而成的。 草原上几乎家家户户都会酿造奶酒,不过有趣的是,因为各家有各家的酿造方法,所以这奶酒的味道,家家户户却又不尽相同。 有的牧民喜欢用马奶来酿造,便是马奶酒,有的牧民喜欢用羊奶来酿造,酿出来便是羊奶酒了。” 小二哥说着脸色稍稍有点为难,“不过这奶酒嘛,很多汉人客人不太喜欢喝,因为奶酒的口味有点特殊,除了酒味,还有一种腥膻之味,牧民喝惯了当然不觉得有问题,几位客官,不知你们能不能受得了了。” 杨怀仁心道这小二哥倒是实诚,杨怀仁以前也确实喝过马奶酒,那个味道还真是接受不太了,便摆摆手道,“那奶酒就算了,麻烦小二哥再说说最后一种,羊羔酒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用羊羔肉酿成的酒?” 小二哥回道,“也可以这么说,也不能这么说。羊羔酒算是辽国境内的一种贵价的美酒了,它是由普通的雀儿酒二次发酵得来的。 至于为什么叫羊羔酒,也是因为这种酒的发酵过程中,确实是在雀儿酒之中加入了事先发酵过后的羊羔肉。” 杨怀仁讶道,“竟然还能用羊肉酿酒,还真是稀奇。” 小二哥继续解释道,“也不能说是用的羊肉酿酒,是选取最肥美新鲜的羊羔肉先行放到密闭的陶罐中加清水,经过一年的密封发酵过程。 等羊羔肉发酵之后,已经完全没有了原来的肉味和膻味,肉也变得紧致,之后把这种发酵后的羊羔肉再放到雀儿酒之中密封浸泡进行二次发酵,再过一年之后才能取出来饮用。 雀儿酒的酒液原本是淡黄色的,酒味也相对比较清淡,但经过二次发酵之后,这时雀儿酒不但变得清澈了,而且酒香也更加醇厚香甜,有一种回味悠长的酱香之美。” 对于用羊羔肉来酿酒,杨怀仁觉得很惊奇,一时之间也想不出用什么科学原理来解释发酵之后的羊羔肉能让雀儿酒变得清澈和醇香。 不过像人们能从雀儿那里学会酿酒的道理一样,这都是人与自然的不断接触之中,从大自然的变化里学会的经验,也许酿酒的人也不知道具体的原理,但是经验告诉他,这样的酿酒方法,能酿造出一种清澈又美味的美酒来。 羊羔酒说是贵价酒,可杨怀仁看了看价格,比随园春可便宜多了,便跟小二哥又叫了两坛。 正文 第1000章:拼酒 杨怀仁点完了酒菜,眼睛便瞄向了隔壁那一桌新来的客人,他们穿着兽皮制作的衣服,但衣服上却点缀着各色的宝石,一看就是个富贵人家出来的子弟。 只是杨怀仁也不太熟悉北方的诸多游牧部族的服装特点,又因为他们带着裘帽,一时之间也没分辨出他们是什么部族的人来。 只是他们的出现也太凑巧了,又太刻意的坐在了他们的邻桌,便引起了杨怀仁的注意,好像这几个人一直就跟着他们一般。 小二哥招呼完了杨怀仁,又来到了隔壁的那一桌,准备给他们写菜,可小二刚准备好了一块餐牌,还没来得及递上去,没等他开口问话呢,好似是领头的一个裘帽汉子指着杨怀仁这一桌道,“不用麻烦了,我们和他们要的一样,你尽管上就是了。” “好嘞,”小二又问了一句,“那客官还需要其他的吗?” “不要了。” 那汉子淡淡的答道,顺势看向了杨怀仁,见杨怀仁此时正瞅向了他们,便微微颔首友好地示意了一下。 杨怀仁见这汉子看面相大约二十六七岁,生得浓眉鹰鼻,长脸薄唇,似乎有点猜到了他的身份,只是还不能很确定,便也友好的对他点点头算作回礼。 八方酒楼虽然这个点客人很多很忙,但对于上二楼的贵客还是很重视的,服务非常之周到,趁着还没出菜的工夫,小二先给杨怀仁和隔壁桌上都先上了酒和下酒的炸豆子。 逛了一上午,杨怀仁他们也都饿了,便就着豆子先尝了尝雀儿酒和羊羔酒的味道。 这两种酒因为发酵工艺相对粗糙和特殊的原因,虽然酒精度不高,却各有一种极具特色的味道,喝下去之后肚子里也很快暖了起来。 这时隔壁桌上的几个裘帽汉子吃了酒感到身上发热,便把一直带着的裘帽摘了下来放在一旁,杨怀仁斜眼一看,便确定了他先前的猜测。 他们的“发型”和契丹人的发型有点类似,头顶也是提成了光头,不同的是除了脑后的四周围也都剃光了头发,只在脑后留了一条小麻花辫子。 天霸弟弟的座位正对着他们,见他们的奇怪样子差点一口酒喷出来,他憋着笑小声对杨怀仁道,“仁哥儿,隔壁桌上是什么人?怎么他们的头型这么奇怪啊?契丹人的头型就够那怪的了,他们的头型更奇怪。 你说你要是嫌热要剃了光头也就算了,干嘛还在脑瓜子后边留一条小尾巴跟蛤蟆蝌蚪似的,可憋坏了我了。” 卢进义的家离宋辽边境不远,见过的辽国部族也多,一看这种头型办认出了他们是女真人,便在一旁小声释疑道,“他们是女真人,生活在辽国东北边的太白山一带。” 杨怀仁点点头,他早就怀疑他们是女真人了,现在看到他们的头型,就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也想到了这几个女真人的出现,绝对不是偶然,而是他们早就盯上了自己,但目前还不知道他们的目的而已。 那个领头的小辫子似乎发现了这边的一些异样,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捧着一碗酒站起身来,向这边传话道,“诸位是来自大宋的商贾吧? 既然今日有缘能邻座而饮,不如大家交个朋友,在下自当先饮了这碗。” 说罢那汉子便一仰脖把一碗酒倒进了嘴里,“咕咚”一声咽下,还把碗倒过来示意给杨怀仁他们看。 杨怀仁见他汉话说的虽然有些生涩,不过却非常利索,比他见过的大多数契丹人说的还好,便想到了人家是有备而来。 既然这几个女真汉子是跟着他们来的,那肯定也知道了他们的真实身份,如今装作不认识,还假意结交,就是在试探了。 杨怀仁心中偷笑,玩这么多花花绕实在没什么意思,有话说话,有事说事,明明心中有鬼,装的什么光明正大?你要玩,那么哥就跟你变个魔术玩玩。 杨怀仁也站起身来,同样饮尽一碗酒,用同样的姿势把酒碗倒过来示意了一下,“有缘有缘,再来一碗。” 隔壁的女真汉子心说为了今天学了那么久的汉人习俗,没听说过还有这种喝酒的规矩啊,可头是他自己开的,人家既然喝完又开口了,他这边也不能不喝不是? 女真汉子又倒了一碗酒饮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却又见杨怀仁也跟着饮尽了另一碗,喝完又说道,“好汉好汉,举一反三。” 这下女真汉子有点发愣了,可如今已经不是礼仪的问题了,而是面子问题,人家一个汉人书生模样的人喝酒跟喝水似的,他一个女真壮汉总不能在喝酒上先认了怂,便又从酒坛里倒了满满一碗再次痛饮。 可事情就是怪了,每次他喝完了一碗酒,还没回过神来呢,就发现对面的杨怀仁又跟着喝了一碗,而且每喝一碗嘴上也不闲着,什么“四喜临门”、“五羊开泰”、“六六大顺”之类的吉祥话说的贼溜,句句还都押着韵,跟唱歌儿似的好听。 所以为了面子也好,还是真的上来一股子较劲的情绪也好,女真汉子是如何也不肯首先放下酒碗了。 男人之间,有时候就是这么无厘头的拼一股子劲,谁先怂了,好像谁就不是真汉子一般。 女真汉子一碗又一碗的连喝了七八碗,若是放在平时,这七八碗酒也不过二三斤的量,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是喝高了。 可抵不住这一会儿一刻不歇的连喝了七八碗啊,他肚子里早就开始咕噜咕噜想了,脸色也憋得通红,旁边的随从见势不好都开始拉了,可如何拉都拉不住带头的女真汉子为了面子而拼酒的劲头。 就这么在杨怀仁“十全十美”的祝辞中,女真汉子喝下了第十碗酒,人都有点晃悠了,才发现对面的杨怀仁脸色毫无变化,跟个没事儿人似的笑眯眯地正看着他。 “你……兄台海量,在下佩服!” 女真汉子服了,可他听到旁边的随从说的话之后,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人家没真喝,第一碗是酒,后边倒的……是茶……” 正文 第1001章:完颜阿骨打(上) 女真汉子红着脸,似乎有种马上要爆发出来的怒气似的,直勾勾恶狠狠地看了过来。 杨怀仁跟没事人似的摊了摊手,又竖了个大拇指笑道,“小弟敬茶,这位仁兄偏喜欢饮酒,真是豪气啊。” 女真汉子呆住了,心道确如杨怀仁所说,人家也没说是敬酒啊,是他自己一碗又一碗的喝个没完,旁人拉都拉不住,还真怪不得人家。 雀儿酒的酒精度虽然不高,可也是有不小的后劲,这会儿酒劲从肚子里往头上涌,女真汉子感觉眼前的人都出现了虚影,房间也晃动了起来,只得扶着桌子坐了回去。 他心里知道这是吃了杨怀仁的亏了,可又没法说,说了不但没有理,反而显得他自己认怂,所以只好暗自咬牙。 杨怀仁也没打算跟他们逛花园,直接开门见山道,“这位兄台,咱们明人不说暗事,你们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你是谁,对不对,完颜兄?” 女真汉子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望着笑嘻嘻的杨怀仁,接着心中疑惑他是怎么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的,眉头皱成了个倒八字。 不过他还是见过大场面的,倒没有表现出慌乱,心道既然身份藏不住了,再演下去徒让人家笑话,不如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 “呵呵,杨郡公果然名不虚传,在下完颜阿骨打,见过杨郡公了。” 完颜阿骨打强作欢笑,对杨怀仁抱了抱拳,而杨怀仁这边也跟着抱拳还礼。 其实杨怀仁只是从他们的样貌、头型和穿着打扮上,判断出对面那个好似领头的女真汉子在女真部中的地位较高,所以想到了他们的王族姓氏完颜,却无法确定面前这个人,究竟是完颜什么。 听到完颜阿骨打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一想到面前就是女真人的传奇人物,心中也惊讶的无以复加。 只是他如今成熟了许多,绝不会在外人面前露了怯,这才能情绪稳定,沉着应对。 “久仰久仰,完颜兄的大名,小弟也是如雷贯耳呢。” 此时完颜阿骨打只是女真最大的部族的已故大首领完颜劾里钵的次子,现首领完颜乌雅束的胞弟,此次来中京是被兄长派来作为部族代表向契丹皇帝进献贡品的。 至于杨怀仁说的什么大名鼎鼎以及如雷贯耳,实在是谈不上,他也心说这只是人家跟他在客套而已,绝不会当了真。 可杨怀仁是知道未来的历史进程的,完颜阿骨打的大哥完颜乌雅束虽然现在是女真部大首领,可完颜乌雅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才能。 此后在完颜部逐渐一统女真各部的过程之中,也都是完颜阿骨打的功劳,也正因此,完颜阿骨打在女真人中创下的极高威信,才让他后来一帆风顺的建立了大金国并称帝,可谓一代豪雄。 完颜阿骨打如今也不用藏着掖着了,便站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杨怀仁和他同桌而坐,似是有事要谈。 杨怀仁也没什么好怕的,便起身坐了过去,他身边的几个兄弟们也都站起身来,列队站在他身后。 完颜阿骨打见杨怀仁身后诸人都行动统一,面色冷峻,威风凛凛,一看就都是武功不凡之辈,心中也有些忌惮。 不过他还是很直接地质问道,“杨郡公,咱们之间,其实不用说什么客套的废话,我想知道,咱们本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要对我们女真部多方刁难?” 面对如此直接的质问,杨怀仁面不改色,反问道,“刁难?完颜兄可真会开玩笑,咱们这才第一次见面,你们女真部跟我离的八竿子打不着那么远,我又如何刁难你们了?” 完颜阿骨打强忍着不断泛上来的酒劲保持着头脑清醒,又问道,“怎么,杨郡公敢做却不敢认了么?” 杨怀仁一脸的不明所以然,撇了撇嘴道,“愿闻其详。” 完颜阿骨打脸色有点难看,随即冷笑道,“真不知杨郡公是记性差,还是故意再消遣在下。我们女真人虽然现在还不能把杨郡公怎么样,但将来,呵呵,那可说不定。 去年杨郡公给了辽使一道药方,说是治疗他的肝病,但药方里的药材,恐怕除了杨郡公之外的天下人,都没有听说过吧?” 虽然不喜欢耶律阿骨打这个人,但是杨怀仁对他骨子里透露出来的自信还是非常佩服,他心中现在就想到了将来女真人的强大,便说明此人不光有野心,更有把野心变成了事实的志向和能力。 杨怀仁还是装作不知情似的仰起头来想了想,又佯作恍然大悟道,“哦,哦,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可惜啊可惜,我是给了耶律迪迪一道治疗他肝病的药方,但他如今不是已经死了嘛,看来他还是没有照方抓药啊,走的可惜了。” 杨怀仁叹了一口气,忽然又惊疑道,“哎,不对啊,我治病救人,好像跟完颜兄,以及完颜兄的女真部没有什么关系吧? 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我可没那么狠心,看来完颜兄是误会小弟了,无论如何,都谈不上小弟招惹了你们女真部吧?” 完颜阿骨打也不着急,很镇定地答道,“杨郡公治病救人,我们女真人表示赞同,只是你给耶律迪迪开的药方里,有几样药材,一种叫做‘巅石鸡’,一种叫做‘乔克梨’的,偏说是我们女真人生活的太白山上有,这就不对了吧? 在下自幼就生活在太白山,可从未听说过有什么鸡叫做‘巅石鸡’,更没听过有什么梨叫做‘乔克梨’的。 但契丹人可当了真了,三翻四次跟我们女真部要这两样东西当做贡品,我们拿不出来,契丹人便以为是我们故意藏着好东西一般不给他们,借着这个理由便屠了我们几个村子,数百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杨郡公,你敢对天起誓,对着这数百条人命说,你这不是故意挑拨契丹人来欺负我们女真人?” 杨怀仁心道完颜阿骨打还真是聪明,这么快就想通了一切,他也为那白白被屠杀的女真数百百姓而心中有愧,但他不后悔,因为在这样的时代里,他不得不这么做。 正文 第1002章:完颜阿骨打(中) 杨怀仁笑道,“完颜兄,这就是你误会小弟了,耶律迪迪来问病寻药,我只管瞧病开方子,至于他要去什么地方找药,和我好像没有多大关系吧? 他认为你们女真人有药房中的几样药材,用一种非常残暴的方式向你们取药,也不是我教他的,你把责任推到我头上来,这不合适吧,有本事你找契丹人算账去啊。” 完颜阿骨打确实没有证据证明契丹人找他们女真人要那两种奇怪的药材,是杨怀仁教他们那么做的,但他心中清楚,如果杨怀仁没有说过,契丹人为什么那么肯定的直接找他们女真部要那些奇怪的药材呢? 可如今杨怀仁死不认账,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用那无辜被杀的数百女真百姓给杨怀仁增加心理负担。 “杨郡公,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清楚,数百的冤魂,你难道夜里就不害怕他们找上门找你算账吗?” 杨怀仁也认真起来,“我怕啊,怎么不怕?毕竟此事因我而起,但如果他们真来找我,我也只能给他们指明了真正的仇人是契丹人,应该找他们报仇才对。 就像你去饭馆吃饭,菜不好吃你得找厨子,找种菜的是个什么道理? 话说回来,完颜兄,你那数百的女真族人,若是真成了冤魂,不也应该找你吗?” 完颜阿骨打怒道,“找我干什么?” “找你哭诉冤情啊!” 杨怀仁一本真经,“你想啊,他们是你的族人,他们被契丹人杀了,你不去找契丹人报仇,反而怪到我这么一个无辜的人头上,可是要推卸责任? 而且完颜兄不但不找契丹人报仇,如今还要给仇人来进贡,这种事如果那些冤魂们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完颜阿骨打大怒,“你……” 可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理由来反驳杨怀仁了。事实是他并不是不想报仇,他更是狠毒了契丹人。 但要报仇,现在并不是最佳的时机,毕竟目前女真部和契丹人的实力差距太大,现在盲目的的凭着一时意气起兵造反,和契丹人硬碰硬的话,无疑于以卵击石,自掘坟墓。 所以他不得不忍辱负重,隐忍不发,这次来给契丹人的皇帝进献贡品,也是为了给自己多一些时间,以尽快统一女真各部,积聚力量和实力,为将来做准备。 完颜阿骨打虽然心中怒气已经快要爆炸,但他并不是一个鲁莽之人,忽然间意识到他的情绪差点失控,除了有点酒精的作用之外,好像杨怀仁也是故意用一些话语来激怒了他,好让他说出某些话来一般。 他镇定了一下,咬破了腮帮子,用疼痛感让自己清醒起来,渐渐的,他似乎明白杨怀仁的一些用意了。 完颜阿骨打立即重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平静道,“杨郡公果然聪明,在下佩服。既然大家指责来指责去没有意思,不如请杨郡公帮在下想想办法,出个主意,下一次契丹人再来跟我们女真部讨要那几种药材,我们该如何应对?” 杨怀仁还真是惊到了,猛一看完颜阿骨打这个人似乎很鲁莽,是个容易被情绪左右了行为的莽汉,可每次他要失去理智之前,却都能控制住他的情绪,让自己重新清醒,并看透了事情的本质,回到解决问题的正途上了来。 这也就难怪他能够在将来有那么大的成就了,能忍辱负重的人,内心都是十分强大的,这样的人,与其和他为敌,不如和他化敌为友。 杨怀仁觉得起码现在他和完颜阿骨打是有共同的敌人的,不仅如此,他们还有共同的利益,现在帮他一把,借用女真人的力量去拖住契丹人,可以给大宋带来一段相对平稳的发展时间。 而杨怀仁正好可以利用这段难得的时间,来实行他的计划,让大宋能变得强大起来,不论将来是契丹人还是女真人一统北方,那时候大宋也不再是那个羸弱的大宋了,还会害怕他们吗? 杨怀仁笑道,“完颜兄果然深明大义,如果辽国的各部族首领都能像完颜兄这么务实,早就发展壮大起来了,怎么会让契丹人一家独大?” 完颜阿骨打听得出杨怀仁对他有些恭维的意思,但话却是大实话,看上去很简单的道理,可别人就是看不清,反倒是置身事外的杨怀仁看的清楚。 这让完颜阿骨打越来越小心杨怀仁,总觉得这个汉人郡公看上去又年轻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可他的内心,还真不是一般人能看的懂的。 他笑了笑表示认同,又很淡然的扬了扬眉,“那就请杨郡公不吝赐教,在下洗耳恭听。” “赐教不敢当,”杨怀仁谦逊了一下,“说说小弟的拙见,完颜兄莫要见笑便好。 契丹人既然跟女真部讨要药材,你们给他们便是了,这还不简单吗? 电视鸡和巧克力你们没有听说过,契丹人也没有听说过,所以你们随便在山里找点他们没见过的什么鸡和什么梨来凑数,这个不难吧? 想来这些事完颜兄也早就想到了,你刚才说的‘巅石鸡’和‘乔克梨’,便是完颜兄命人从山里找来的两种不常见的山鸡和野梨,来冒充的电视机和巧克力,小弟没有说错吧?” 这一次完颜阿骨打被人看穿了他这次向契丹皇帝进献的贡品已经做了手脚,反倒不生气了,似乎杨怀仁能和他想到同样的方法,心中多少还对杨怀仁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杨怀仁接下来冷起脸来,“不过这方法也是一时应急行,时候长了,难保契丹人不会发现里边的猫腻。 所以啊,女真部要想不被契丹人欺负,还得自己强大起来才行。有句话不知小弟当不当讲……” 完颜阿骨打道,“杨郡公但说无妨。” 杨怀仁问道,“完颜兄,在你看来,你们女真人真的比契丹人弱了很多吗?” 完颜阿骨打正色道,“当然不是!如果单单拿出单个的女真人和契丹人比较,在下觉得我们女真人一点都部落下风,不论是武艺还是骑射,似乎还都比契丹人强了不少。” 正文 第1003章:完颜阿骨打(下)(小眼嘉冠名加更) 完颜阿骨打说起自己的族人来,当然是充满了自信和民族自豪感,可杨怀仁并不需要来看他表现这种自豪感的。 “既然女真人什么都比契丹人强,那怎么还被契丹人欺负呢?” 完颜阿骨打脸色又难看了下来,辩解道,“契丹人人多,我们人少,所以……” 杨怀仁不等他说完,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立即打断了他,“是因为人少还是没胆子?!” 完颜阿骨打的内心被扎成了马蜂窝,他身边的两位一直没有插话的随从也气得对杨怀仁怒目而视。 可杨怀仁依旧一副我说的实话,你能奈我何的混账样子,倒让女真汉子气短了。 完颜阿骨打抬手拦下了随从,对正色道,“我们女真人的胆子,不用杨郡公来操心,将来的某一天,一定会让杨郡公见识到的。” 杨怀仁很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完颜阿骨打很清醒,也能认得清当前的形势,在他心里,女真人是一定不会就这么被契丹人欺负下去的,将来的某一天,一定会建立政权,跟契丹人对着干。 但现在的情况,契丹人和他们女真部的实力悬殊过大,所以有梦想是一回事,付诸实际行动,是另一回事。 可杨怀仁没法等他二十年后才起事,他需要现在,或者几年之内,女真人就能给契丹人制造更多的麻烦。 “呵呵……” 杨怀仁笑得很有意味,“完颜兄,莫怪小弟直言不讳,对于你们女真人的梦想,我表示佩服,不过现在来看,有点太可笑了。” “你说什么?!” 完颜阿骨打的梦想被杨怀仁无情的嘲笑,自尊心最后的防线也快要崩溃了。 杨怀仁依旧一副人畜无害的笑模样,“完颜兄莫生气,我刚才说的话……还都是大实话,你不爱听,我也得这么说。 因为你们女真人是这么想的,蒙古人也是这么想的,其他的铁骊人,室韦人,甚至是很多我听都没听说过的部族,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论单对单,他们和你们女真人一样,谁都不会服契丹人,可事实是契丹人一直是统治者,而你们,一直是被统治者,被欺压的一方。 你们都想着一件事,自古以来北方草原上的统治者换了不知道多少次,以前是匈奴,后来是突厥,不知换了多少回,现在只是轮到了契丹人而已。 你们也都觉得,风水轮流转,说不定明天这个机会就会轮到我,谁敢说将来的下一个草原上的统治者,就不是自己的部族呢? 但你们想过没,成为草原上的霸主,并不是靠空想想出来的,是靠实际行动做出来的! 无论新的主人是谁,他们推翻上一个统治草原的部族和统治者的时候,自己还不是处于弱势的一方? 所以事情不在于想,而在于做。但如今的局面是,女真人在空想,蒙古人在空想,其他的各个部族都在空想,空想的多了,好像就能梦想成真一样。 可实际上呢,大家你不做,我也不做,互相观望着,就谁都在幻想是,谁也没有付诸行动,难道就这样想,就能感动的老天下刀子,把契丹人都宰了吗? 就算出了奇迹了,天上下了刀子,每一把还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契丹人头上,把他们的光头都开了瓢,那谁又是新的主人,大家还是要争一争的。 这么说来,你还觉得不好笑吗?” 完颜阿骨打陷入了深思,杨怀仁说的虽然有点过分,但事情确实就像他说的一样,所有的被契丹人欺压的部族,都再幻想,可并没有人付诸行动。 他想为女真人的胆量辩解,可匆忙之间也没有想出合适的理由来,只是敷衍了一句,“不是……因为……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哈哈!” 杨怀仁大笑道,“对,不是最好的时机。在我看来,照完颜兄这种理由,将来也不一定有你们女真部的时机。 契丹人的统治,在我看来却是也长久不到哪儿去了,看看辽国的近况,各民族百姓怨声载道,而契丹人的朝廷也只是虚假的稳定。 不用我说,完颜兄心里也清楚,契丹王庭枝强干弱,耶律洪基老皇帝老迈,契丹各个贵族大都只是表面认同耶律延禧的皇位继承人地位,实际怎么想的,大家心里都清楚。 如果有一支部族能联合其他部族揭竿而起,相信会集聚其他各个部族跟从起事,就连我大宋,也会为了收回燕云之地而向契丹人发难。 契丹人被四面围攻之下,统治的终结相信是迟早的事情。我们大宋要的是原先就属于我们的燕云之地,至于草原上谁是新的统治者,其实我们也不太感兴趣,也不会干涉。 可对你们女真人来说就不同了,率先起事的,便会成为处于领导地位的部族,实力和名望也会得到最大的提升,若只是更在别人屁股后边跟从,那就只有为别人做嫁衣的份儿了。 到时候即便契丹人灭亡了,恐怕新的统治也没有你们女真部的份,你们忙活了半天,到头来还不是被新的统治者欺负?竹篮打水一场空,何苦来呢?” 完颜阿骨打听罢心中大惊,他只想着慢慢积聚力量让女真部强大起来,也看到了契丹人的朝廷中的波谲云诡,断定了契丹人自己内部很快就会出现为了权力的争斗而内乱。 但是他没想到杨怀仁一番话里又说到了另一个关键问题,现在对契丹人不满的部族多了去了,女真部并不是这里边最强大的。 如果将来真的有部族站出来反抗契丹人的暴政,而且成功了的话,他们女真部的结局就像杨怀仁说的一样,还是一个被统治和压迫的部族,只不过统治者从契丹人变成了别的什么人而已。 完颜阿骨打的内心一下子就乱了套,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一时之间竟感到了一丝恐惧,他的梦想是将来他们女真人一统北方草原,可其他诸如蒙古等其他的部族,谁又不是这么想的呢? 正文 第1004章:假意合作 见完颜阿骨打慌了神,杨怀仁继续忽悠道,“事情很简单,好比结婚生孩子,你拖拖拉拉,人家就嫁别人了,你在想娶,没有了,你说可不可惜? 我们汉人有句俗话,叫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完颜兄你有理想,这一点很好,不过有理想的人不会只有你一个,我听说最近几年,蒙古那边实力增强的很快。” 完颜阿骨打想到蒙古各部最近的变化来,忽然感到背后发凉,他也听说过一些事,蒙古各部近几年通过和大宋的边贸,积攒了大量的财富。 蒙古人一直以来也是受到契丹人的压迫,像他一样有反心也是正常不过,但人家这几年的发展比女真人可要好多了。 虽然和大宋的边贸受到了契丹人的层层盘剥,但是他们通过勤奋和不断的努力,依旧积聚了一笔数目不小的资本,像铁锭和马匹,规模上已经非常大了。 加上蒙古各部近年来都励精图治,人口增长也非常迅速,由此看来,不论是财力物力还是人力上,他们都更有资格挑战契丹人的统治地位。 不过完颜阿骨打也清楚蒙古人的问题所在,他们各个部族之间实力相近,谁也不服谁,所以没有一个有领导能力的人或者部族站出来统一各部的资源和力量,所以现在来看,还不足为惧。 但他还是感受到了危机感,如果将来有一天各部族都站出来反抗契丹人,像蒙古各部这样的实力,一定会站在主导的地位,而到时如果女真部还不能积攒足够的本钱,怕是一统北方草原的梦想,也只能停留在梦想里了。 完颜阿骨打终究不是个普通人,不会那么好忽悠,他反过来想杨怀仁的观点,立即就察觉到杨怀仁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为了贬低他和他的女真部,而是在寻求合作。 他放松了下心情,淡淡道,“杨郡公一番话,在下受教了。不过淡淡说,并不能代表什么,在下看来杨郡公也是个务实之人,既然大家坐在一起,不如就谈谈如何合作吧。” 杨怀仁心说你还挺聪明的,哥这么一忽悠,一般人早糊涂了,你还能保持清醒,理清头绪,搞明白我这么做的真实用意,确实不简单。 “哦?那你想如何合作?” 完颜阿骨打心知杨怀仁绝对不会先透露他的想法,这么问是在试探他了,便理了理思绪,“你们汉人有句话,叫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咱们现在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咱们就算是朋友了。 那朋友之间,自然要互相帮助了。你们大宋想收复燕云十六州,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算不上是秘密,而我们女真部想脱离契丹人的统治,建立属于我们女真人自己的国家。 契丹人如今看着强大,其实早已是外强中干,不复当年之勇。耶律老皇帝子孙凋零,枝强干弱之下,一旦他的身体有什么异样,那么契丹人的朝堂上,一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权力争斗。 这就是我们的大好机会,一旦他们内乱,我们女真部可以向西出山,占据契丹人重要的粮食来源地辽河平原,而你们大宋也可以出兵白沟河,咱们内外夹攻,就算契丹人是三头六臂,恐怕也难以阻挡。 而且这还不算上其他一直以来被契丹人欺压的各个小部族,他们只要在地方上个契丹人添点小乱,让契丹各部无法出兵救援,当大宋拿下南京道,而我们女真部拿下辽阳府,契丹人只剩下中京,只能等我们瓮中捉鳖了。” “不错不错,完颜兄雄才大略,小弟佩服。” 嘴上这么说,可杨怀仁心中却明白了完颜阿骨打这个人十分多疑,并不会真的真心和大宋去联合,高谈阔论了一番,实际没有什么营养。 也许他这么做,也是在试探杨怀仁,既然杨怀仁还没有把自己的计划托盘而出,完颜阿骨打自然也不能把他自己心中的小九九全部如实的说出来。 也确如杨怀仁所想的一样,完颜阿骨打见杨怀仁如此反应,便明白大家毕竟第一次见面,相互之间的信任也确实有限,再聊下去实在没有意思,便起身要告辞。 杨怀仁也不挽留,心想你们跟我讨账没讨成,自己也觉得没有面子了,要走就随你的便。 完颜阿骨打在桌上留下一块银子,便起身冲杨怀仁抱了抱拳告辞,领着两个随从转身下了楼。 等从二楼的窗户看到他们走出八方酒楼的大门,杨怀仁才招呼大家回到座位上,兀自摇了摇头。 黑牛哥哥疑惑道,“这个女真汉子说的计划,听起来很好啊。” 杨怀仁笑了笑,“哥哥,你就没觉得哪里不太对吗?” 黑牛哥哥皱着眉头想了想,“似乎是有那么点不对,不过我也说不太好。” 卢进义笑道,“师兄,这个完颜阿骨打嘴上说跟咱们谈合作,其实他并没有什么诚意,甚至还处处提防着咱们。 他说的那一番大计划,听起来很美,可问题也就在于这个计划看上去太好了,以至于根据目前的情况,根本就没有实施起来的可能性。” 天霸弟弟看着平时闷墩墩的只知道吃,其实一些大事上,他比谁都多一个心眼,他也说道,“计划什么的,反正我是没觉得多么好,不过完颜阿骨打这小子,太特码鬼了,有句话这么说来着,不见兔子不撒鹰啊,叽里咕噜半天,我听着都一通屁话。” 这时小二哥来上菜了,见有一桌空了出来,脸色有点为难,可随后看到了那锭银子,便又冲洗你喜上眉梢。 杨怀仁轻咳了一声示意大家噤声,等小二哥上完了菜弓身行礼离开,他才说道,“完颜阿骨打这小子既然不肯说,但我们也能猜出来他这趟来中京,绝对不只是来给契丹老皇帝进贡那么简单。 也许像咱们一样,也有他不可告人的秘密目的,咱们且先派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再做其他的打算。 而咱们还是应该以我为主,去做自己的事情,至于将来事情怎么发展,咱也再随即应变也不迟。” 正文 第1005章:阿骨打的目的 完颜阿骨打走出去很远,他身后的随从忍不住开口说道,“咱们没从姓杨的小子那里讨到好处,真是晦气。” 阿骨打微微一笑,“不能小看了任何人,但凡能坐到他那样的位置的,都不是愚蠢之人,我假意说和他合作,本是想打听出他除了作为使节出使之外,这一趟还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但这个人太小心了谨慎了,一句实话也不肯说,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会不会再一次坏了咱们的大计。” 随从又问,“你是说……他会从中作梗?” 阿骨打点了点头,“不好说,也许现在他还不清楚咱们的意图,但是等契丹老皇帝接见各国使节,他便会知道咱们的来意了。” 完颜阿骨打陷入了沉思,他比杨怀仁要熟悉契丹朝廷和耶律洪基的一些习惯和做法,比如这次要破格赐封一位公主的事,阿骨打一听说便明白了这件事其中的含义。 耶律洪基以前破格赐封一位族亲的女儿为公主,都是在这个女孩子即将长大成人,到了可以嫁人的时候才会这样做。 一方面给予这些女孩子公主的地位,是为了拉拢族中的贵族,其次在这些女孩子即将长大成人可以嫁人的时候赐封,就是要给她们赐婚。 通过赐婚的方式,再拉拢另一些契丹族的贵族,或者境内的大部族势力,甚至是境外的有实力的人物。 这种近似于汉唐时期和亲的做法,虽然听起来不太体面,但对于同盟关系的确立或稳定,都有相当大的作用。 宋朝的皇族和文人都非常要面子,早已经摒弃了这种做法,但在北方的各民族之间,这样的和亲依旧非常流行。 像许多小部族之间,为了保持和平的关系,首领们相互之间建立姻亲关系,是最正常不过之事。 而契丹人本来是不允许契丹族和其他民族通婚的,就像契丹贵族里边,耶律氏的子女一般都跟萧氏的子女联姻,以此来保持契丹族血统的纯正,还有各个家族之间的良好关系。 但到了耶律洪基这一代,虽然在民间依旧不允许契丹族和其他民族通婚,但在贵族层次上,已经逐渐放宽了原来的传统,允许契丹贵族和其他部族的首领之间联姻,借此建立牢固的关系。 耶律洪基之所以这么做,也许正是他的高明之处。当他的年纪一天天见长,他也逐渐意识到契丹族内部,各个家族和势力之间,他本家族的绝对优势地位已经不见了,而是越来越变成了一种相对稳定的平衡。 但这种平衡,也是在他这个强势的皇帝在位的情况下才存在的,一旦他离开人世,他心中也十分害怕他唯一的孙子太过年轻,还不足以让契丹其他各个贵族臣服,更无法让那些其他民族的大部族安分守己。 所以耶律洪基开始用这种和亲的方式,帮助孙子耶律延禧建立人际关系,让其他各个有实力的契丹贵族之间能继续维持关系的平衡不被打破。 同时,也把本族中的一些适龄的女孩子破格提拔成公主,然后把她们赐婚给辽国境内一些大部族的首领,为的就是让耶律延禧将来能顺利继位,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 而这些女孩子的父亲,也并不会反对耶律洪基的这种安排,反而非常乐见其成。 因为他们从这件事里,不光地位会得到大大的提升,嫁出女儿之后还会得到一笔巨额的彩礼,他们就更没有理由反对和亲了。 他们地位提升的同时,便会倾向于忠于耶律洪基,在耶律洪基看来更是一举两得之事。 完颜阿骨打这次来中京的目的,便是看透了这一点,耶律洪基要赐封南院大王耶律跋窝台的女儿为公主的事情,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阿骨打深知他们女真部要强大起来,才能和契丹人抗争,而这种强大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他也需要大量的时间来做准备。 而要为女真部赢取时间,迎娶一位契丹公主便是最快捷最实际的办法,自去年以来,契丹人向女真部索要更多的贡品,对女真部的欺压也进一步升级。 女真各部不堪重负,完颜部大首领完颜劾里钵抑郁成疾,去年已经离开人世。 父亲的死让完颜阿骨打心中万分悲痛,他仇恨契丹人,但他并没有盲目的去寻求复仇,他明白现在凭女真部的实力,还没有足够的能力跟契丹人抗衡。 所以他便向现在的大首领完颜乌雅束,就是他的长兄建议,他亲自出使中京,争取能娶一位契丹公主回来,以此来暂时的让契丹人放松对女真部的压迫,而女真部也可以获得一段宝贵的时间来增强实力。 但今年要被耶律洪基破格赐封的公主只有一位,而有着同样目的的人不光只有他一个,契丹贵族中的萧氏就是最有力的竞争者,另外蒙古各部也派了一位年轻才俊来到了中京,还有其他各部,也都觊觎一个驸马之位。 完颜阿骨打觉得他也有他的特殊优势,在竞争之中,也并未处于劣势地位,但杨怀仁的出现,却让他不知为何,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以往每年大宋派来辽国的使节,都是一些大宋皇帝的皇亲国戚,那些王公贵族,一般年纪都比较大,而且也没有什么本事。 加上宋人的一些讲究,他们也不愿意娶一个契丹人,哪怕是公主这样地位的女人为妻,所以出使的目的很单纯,从来都不曾参与过和亲之事。 当完颜阿骨打听说这次出使辽国的宋使是杨怀仁这个年轻人的时候,就开始怀疑宋朝皇帝派杨怀仁作为宋使,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目的了。 杨怀仁他虽然没见过,但关于他的很多事,完颜阿骨打却早有耳闻,无论从哪方面讲,杨怀仁都是一个难得的青年才俊,不光文采风流,还家财万贯,能文能武,是当下所有出使辽国的使节中的佼佼者。 这就让完颜阿骨打心怀疑虑了,所以他才要接触一下杨怀仁,但接触之后,他的担忧却更重了…… 正文 第1006章:主动出击(縫眼嘉冠名加更) 杨怀仁其实也没什么心情逛街,大定府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可逛的,只是出门这一趟,倒是听了不少关于他的传闻。 鬼姐之前提醒他的事情,说大定府不少大酒楼的大厨早就叫嚣着他一到大定府就要上门找他切磋厨艺之事,大街上也一直在传。 看来大定府的老百姓也非常喜欢厨艺比试这种娱乐活动,有趣的是,外边咋呼的人非常多,是个酒楼的大厨就宣称什么杨怀仁不过如此,吹一些杨怀仁连他们一半的水平都没有之类的牛比话。 可到头来,真正上门下战书的,一个都没有。 杨怀仁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心说你们吹得那么意气风发的,怎么不真的上门挑战啊? 等杨怀仁回到万国寺的时候,进进出出的各国使团的人,还有来走访交友的当地商人看向杨怀仁的眼神就不对了。 表面上还是对杨怀仁恭恭敬敬的,但那些笑容里总是有些让人不舒服的诡异,杨怀仁被整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等回到住处,留守萧老倌儿才告诉他,那些中京城中的所谓名厨们,吹嘘的内容又进一步升级,他们吹牛说杨怀仁一听见他们的名字就吓的尿了裤子,根本就不敢应战,躲在万国寺里当缩头乌龟呢。 杨怀仁这下可真是忍无可忍了,本来还真没想和这帮人结怨,毕竟这趟来中京还有大事要做,可这帮人没完没了的吹牛比,大定府天空都飞满了了牛皮了,他们还不肯罢休,这就有点过分了。 杨怀仁骂道,“他姥姥的,这帮龟孙子太过分了,婶可忍叔不可忍,老子不发威,他们不知道当年叔和他们母亲的那段纯真烂漫白璧无瑕的宝贵感情。” 黑牛哥哥他们还想劝的,可一看杨怀仁那个样子,也没好意思开口,更知道杨怀仁叽里咕噜说话他们开始听不懂的时候,那就代表杨怀仁真的怒了。 杨怀仁唤过来天霸弟弟,吩咐道,“这不离耶律老皇帝接见各国使节还有两天工夫嘛,咱们反正也是没事可做,赶明儿一早,你带几个人,去摆个擂台!” “擂台?” 天霸弟弟疑惑道,“啥擂台?哥哥要跟谁打架?” “打什么架?不打架,是斗厨艺!” 杨怀仁喘着粗气,“奶奶的,就是弄个厨艺擂台,就在万国寺门口,旁边不是有一块空地嘛,就在那儿摆。 整个大横幅,用大字写上,‘大宋通远郡公杨怀仁设擂,邀中京各路名厨比试厨艺’,还有在擂台两边各挂两条长绢,分别写‘赢杨郡公者赏银千两’和‘败者自嚎千声我是猪’。” 萧老倌儿这下吓坏了,忙劝道,“郡公大官人啊,这……不太好吧。” 杨怀仁怒目而视,“不太好?哪里不太好?我觉得太好了!萧老倌儿,不会是你觉得本郡公有点胡闹了吧?” 萧老倌儿还没见过杨怀仁发怒,吓得赶忙后退了两步,两只手举起来使劲舞划着,“下官不敢。” 老倌儿心说这要不算是胡闹,还有啥算是胡闹?如果这时在咱们自己的地方,那也就算了,反正有官家罩着你,谁也不敢说个不字。 可这不是在东京城,这是在人家辽国的中京城,你这么胡闹,万一惹出什么事端来,可怎么向官家交代? 萧老倌儿此刻心中十万八千头草、泥、马在奔腾,但他想起以前杨怀仁每次开始胡闹的时候好像都有人死于非命,他便不敢反对了,只得缩着脖子躲到了一边。 黑牛哥哥和柯小川等人面面相觑,以他们对杨怀仁的了解来看,杨怀仁的确有时候有点胡闹,但每次他胡闹的时候,却都不是没有目的的瞎胡闹,只是这一次,他们有点搞不清楚杨怀仁这次的目的又是什么了。 柯小川试探似的问道,“哥哥明日要搞这么个擂台,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找回自己的面子这么简单吧?” 杨怀仁冲他眨巴眨巴眼,竖了个大拇指,“你说的不错,这帮名厨们吹牛吹的没边没际,我心里却是生气,但还不到气急败坏的程度。 我忽然想到,既然还有时间咱们无事可做,与其被动的单单靠风神卫打探消息,不如主动出击,我估摸着大定城内的契丹贵族们,也大都是些闲的蛋疼的纨绔子弟,一定会喜欢厨艺擂台这么有趣的事情。 只要他们明天能来凑这个热闹,咱们便可以近距离观察一下,契丹贵族们之间,究竟有是美妙的关系。 然后结合风神卫打探回来的消息,咱们起码更容易找到一个挑拨他们之间关系的突破口。” 众人恍然大悟,觉得目前来看,确如杨怀仁所说,要想实现官家交给杨怀仁的任务,光是呆着等待时机,确实不如主动出击寻找机会。 在场的大都是杨怀仁自家的兄弟们,只有萧老倌儿一个外人,听杨怀仁说了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萧老倌儿吓得小心脏怦怦直跳,更不敢面对杨怀仁了。 杨怀仁不背着他说话,也是因为一路上萧老倌儿都挺配合他的,性格上他也不像是个长舌头的人,所以对他比较不担心。 杨怀仁摆摆手示意萧老倌儿站出来,阴阳怪气地吓唬他道,“老倌儿,论年纪你是我们的长辈,轮官职这次出使辽国我是你的上官,我有心提拔你,你看出来没?” 萧老倌儿吓得三魂七魄都走错了位,耳朵里嗡嗡作响,稀里糊涂听见杨怀仁说提拔他,不知是喜是悲,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杨怀仁又道,“知道就好,所以啊,有些话该听的听,该听不见的,就绝对不要听,等回了大宋之后,更不能跟别人去乱说,这个道理,你懂吗?” 萧老倌儿又小鸡吃米似的点点头,“下官明白,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不说。其实下官年纪老迈,眼睛耳朵早就不好使了……” 杨怀仁很满意,又说,“很好,本使也不会亏待你,你熬到六十来岁才熬到个鸿胪寺六品奉礼郎的差事,也确实不怎么样。 等这趟咱们完成了官家交给本使的皇差,本使一定在官家面前给你美言几句,官家听了保证升你的官。” 正文 第1007章:摆擂台(上) 萧老倌儿自然不是傻子,多年来自己就是因为没钱没关系,才很难升官,如今如果杨怀仁主动做了他的靠山,他乐还来不及呢,哪里敢多嘴多舌? 他忙感恩戴德似的谢道,“下官多谢杨郡公提携之恩。” “很好,”杨怀仁笑道,“那现在就由你把明日我要开设擂台邀请大定府各路名厨比试厨艺的消息散播出去,注意,要散播的巧妙一点,明白吗?” 萧老倌儿琢磨了一下,“郡公的的意思,下官就装作抱怨,在万国寺内传扬郡公回之后听到那些大定府名厨嘲笑的话语勃然大怒,说要设擂跟他们比试厨艺,不知这么说如何?” 杨怀仁点着头道,“嗯,不错,可以这么说,把我的愤怒说的越离谱越好,就说掀了桌子,打碎了好多瓷器,而且要渲染我的狂妄自大。” “这个……要如何宣扬?”萧老倌儿不敢自己做主,装作不知该如何去做。 “你不用怕,往狠了说,”杨怀仁又转向了天霸弟弟,“对了,刚才不是让你做横幅和对联了嘛,再加一条,挂在擂台最前边,就写‘输了不认账,全家火葬场’。” 天霸弟弟正准备喝口水压压惊,听了杨怀仁的话一口水喷了出来,“噗,咳咳,哥哥,这……也太狠了吧?” 卢进义也忍不住笑了,“哥哥确实狠,这样的话写出来,恐怕没有点胆色的,还真不敢站出来挑战哥哥。” 黑牛哥哥没听懂,“师弟,你这话啥意思?” 卢进义解释道,“咱们汉人对待离世的先人,会用土葬的办法,目的就是尽最大的可能保存好先人的骸骨,以示对先人的敬意。 别说把先人的尸身用火葬的方式烧掉了,就算是少了一根头发,都会觉得对不起祖宗先人。 所以官府在判案的时候,只有罪大恶极的恶人,才会判斩刑,即便这样,也是允许罪人的家人来收尸的,就是为了对死者表示尊重,意思是给他留个全尸,好让他下葬的时候,还是个全乎人。 但在北方草原上,因为信仰的不同,所以丧葬的习俗也和咱们宋人大相径庭,他们对待死去的亲人,一般都是用火葬的。 在他们的信仰里,认为人的生命和肉体,都是天神赐予的,人的死,便是天神收回他对人的赐予,所以把过世亲人的尸体火葬,就代表亲人升天,带着灵魂和肉体一起回到天神的身边。” 黑牛哥哥叹道,“原来如此,仁哥儿这条幅贴出去,不但表达了自己的自信,更是对违信者极大的诅咒。 而这么一来,那些所谓的名厨就不敢来打擂了,他们咋咋呼呼行,真要动真格的,怕他们心里也清楚,他们很难是仁哥儿的对手。” 杨怀仁接话道,“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我哪里有工夫跟他们比试厨艺啊,观察那些来凑热闹的契丹贵族才是正事。 今天天还没黑,哥几个待会便去先行准备,需要什么材料和人力,咱们一不差钱,二不差人,争取明天一早就把擂台搭起来。 对了,还有派人去通知王湛和崔庆,也让他们帮忙散播消息,特别是崔庆那边,要让耶律延禧感兴趣,他能多带些契丹贵族们来就是最好不过了。” 大家又讨论了一些细节,便分头去行动。 万国寺如今是大定府内的焦点,出入的各色人等众多,杨怀仁要设擂跟大定府内的名厨切磋厨艺的消息,一转眼间便传遍了整个大定府。 但人们的反应却各不相同,有的人相信大定府的名厨毕竟经验丰富,实力上虽然不像他们吹嘘的那般就比杨怀仁高出很多,但也应该比年轻的杨怀仁要好一些的。 加上这些人里的契丹人本就瞧不上汉人,便开始为大定府的几个契丹名厨加油鼓劲,扬言明日擂台之上,契丹名厨一定会给杨怀仁难看。 而另一些其他民族的人,其实分不清厨艺上谁高谁低,毕竟杨怀仁的厨艺他们只是听说过,又不曾亲眼见过,所以既然有这样的机会,来凑凑热闹开开眼界也是不错。 另一些刚刚和杨怀仁签订了合作协议的商人,则为了和杨怀仁维持良好的关系,而决定明天来给杨怀人捧场。 一时间里众说纷纭,大定府的这一夜好不热闹,几乎所有人都把这件事当做了茶余饭后的必聊话题。 杨怀仁则两耳不闻窗外事,早早的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万国寺门外的小广场上,果然搭起了一个擂台。擂台不是比武之用,所以并不算很大。 不过擂台上还是一样不少的摆放好了两套厨具和灶台,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另外一大清早就购置好了大定府内可以买到的各种食材和调味用品。 擂台不算很起眼,不过挂出来的几幅大字却亮瞎了所有人的眼睛,萧老倌儿办事还真是仔细周到,除了用汉字写了标语之外,还另准备翻译成契丹文的字幅,挂在汉字字幅的旁边。 杨怀仁人还没出现呢,字幅一挂出来就让早早来看热闹的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诸如“赢杨郡公者赏银千两,败者自嚎千声我是猪”这样的标语,还真是看的人心惊胆颤,一来叹服人家宋使杨怀仁就是有胆色,输了敢赔一千两银子,二来又觉得杨怀仁也太过自负,惩罚失败者的方法也太胡闹,大叫一千声“我是猪”,这特码什么鬼? 契丹人本就好斗,大定府里平时各色各样的比试活动也并不鲜见,只是平时角抵这样的比武较多,比试厨艺很少,摆开擂台比试厨艺,赌注还这么大这么恶毒的,就更是百年难遇了。 太阳刚升起来,擂台下边很快就站满了来看热闹的人,从他们的服装上看,除了最多的契丹装扮,各色各样的装扮都有。 不过这些站在擂台下的,大都是普通商人和百姓,真正的契丹贵族们,则包下了小广场周围有二楼的店铺,打开窗户从上而下的视角也更好。 正文 第1008章:摆擂台(中) 杨怀仁还不着急出场,先在万国寺内的一处高楼上看向门外,先摸清楚情况再说。 坐在擂台正对面的一家茶楼二楼的几个契丹华服的人,在所有看热闹的人里边最是显眼,杨怀仁抬眼望去,看到了坐在上边前排靠边位置的崔庆,便明白茶楼上坐在最中间的那个华服少年是谁了。 耶律延禧一身常服,却也显得非常高贵了,算来今年他也才十八岁,有趣的是他却偏偏留了两撮小胡子,好似胡子让他显得更成熟了些一般。 可惜他人养尊处优惯了,人生的皮肤白净,即便他努力做出一副端庄威严的样子来,却怎么看怎么觉得还是很稚嫩。 耶律延禧左手边之人杨怀仁很熟悉,正是陪着他一路从析津府来到中京的耶律跋窝台,老东西跟耶律延禧有说有笑好像很亲密的样子,杨怀仁猜来老家伙应该是跟耶律延禧吹嘘他早就尝试过杨怀仁的厨艺云云。 而耶律延禧的右手边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契丹汉子,人长得很精干,眼睛弯弯的,看上去好像一直保持一种笑眯眯的模样,也在跟耶律延禧不时的插着话,看上去他们的关系也是非常亲密。 这人杨怀仁就不认识了,还好有萧老倌儿在,他毕竟年年都来辽国送岁币,契丹贵族应该认识的不少。 萧老倌儿眯着眼睛努力瞧了瞧,才笑道,“这人叫耶律溥,是辽圣宗的孙子,算起来就是耶律延禧的堂叔,也是一位当今势力比较大的契丹贵族。 因为契丹人的爵位天天换的太勤,耶律溥是什么爵下官也记不清楚了,但知道他应该去年刚被提拔,如今执掌大鹰军左大营,是契丹武将中的高级将领。” 杨怀仁点点头,看来耶律延禧身边的支持者实力都很强啊,眼前的两位,一位是当今的南枢密院使,另一位是位禁军大将军,可见耶律洪基对他这个孙子还是很上心,还专门提拔了他身边的亲信来辅佐他。 杨怀仁又指了指擂台两侧的酒楼二楼的看客让萧老倌儿介绍,萧老倌儿一一辨认,又认出了几个大人物,最让杨怀仁感兴趣的是耶律淳和萧达布合。 耶律淳在擂台左侧的酒楼上,他是当今辽国天下兵马大元帅耶律和鲁斡的儿子,也在禁军中身居高职。 而擂台右侧的酒楼上坐着的萧达布合则是北枢密院使萧撒弼的儿子,貌似还不到三十岁,官拜北路招讨副使,虽然这职位有点虚,在这个年龄来说,已经是非常高的有实权的职位了。 杨怀仁从他们就坐的情况来看,就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是非常微妙的。 比如耶律跋窝台和耶律溥,按照亲疏远近的关系,他们一个是耶律延禧的族中叔祖父,另一个是族堂叔,是肯定不如耶律淳这位耶律延禧的正统亲堂叔关系近的。 但实际情况来看,耶律延禧的亲近程度似乎又是完全相反的,杨怀仁不得不想,难道对耶律延禧的皇位继承人地位有威胁的,就是这位耶律淳? 所以耶律延禧和耶律淳之间,似乎是不对付的,至于他们还有没有其他的恩怨或者故事,杨怀仁也无从得知,只能等下联络了崔庆,才能进一步分析。 萧达布合这边,杨怀仁光用眼睛看就知道这小子对耶律延禧似乎有些不满的,眼神里有嫉妒,也有恨意,但也因为他表现的太明显,让杨怀仁觉得此人心无城府,又不像是个能成大事之人。 其实按照杨怀仁这趟来中京的目的,并不一定就要把契丹朝堂闹的大乱,只要出乱子,让他们无暇顾及西边发生的战事,或者延迟应对就好。 所以不管耶律延禧的对手是谁,也不管他到底有没有足够的心机成事,只要能帮忙添得上乱,就足够达到目的了。 另外在他们身边,杨怀仁还发现了几位汉人的高官模样的人,看样子这些汉人官员和契丹贵族和官员之间关系相处的貌似很融洽,有说有笑的甚至给人的感觉他们很亲密似的。 杨怀仁皱着眉头有点看不懂了,萧老倌儿也顿时感到有些尴尬,有点为难的解释道,“公爷不必奇怪,也不必太放到心里去。 其实在辽国,受欺负的汉人,大都是穷苦人和普通民众,一些当地的汉人世家和大家族的汉人子弟,其实地位非常高,一点儿也不必契丹人地位差。 耶律洪基所倡导的契丹和汉人一家亲的政策,就是从这些汉人大族开始施行的。 实际上契丹人占据燕云之后,当初为了形势的稳定,辽国皇帝就非常器重当时在燕云十六州之中汉人的一些名门子弟。 除了保留他们原有的官职之外,还大家赐封,封爵拜相的也不在少数,尽管汉人官员的实际权力处处受限,处处要低于契丹人的同等官员。 但起码名义上的地位是非常高的,公爷你也知道,咱们汉人都有这样的缺点,爱面子嘛,只要有了一个好看又好听的名头,他们也不太在意实权的多少。 他们钱没少赚,官没少做,日子过的悠闲自在,所以这一类汉人,其实对咱们大宋都没有多少认同感。” 杨怀仁讶异道,“认贼作父?” 萧老倌儿尴尬地笑笑,“呃……有点这个意思吧。让下官说的话,现在这样的情况,也怨不得他们。 契丹人毕竟占据幽云近百年了,这些汉人的大族世家,一开始也是心向大宋的,但后来咱们大宋实在没有能力收复燕云。 当初人家出钱出力出人反抗契丹人的时候,向大宋朝廷求援,可当时的大宋国内形势未稳,哪里顾得上他们? 就这样置他们的生死于不顾,才寒了人家的心。一边不管不顾,一边高官厚禄的尽力拉拢,这样的差距之下,人的心,是很难保持不会摇摆的。 到后来,这些世家大族的子弟都是出生辽国,他们的父辈又都是辽国朝廷的官员,他们虽然是汉人,可心中却已经倾向了忠于契丹皇帝,便渐渐的对大宋朝廷没了认同感。” 正文 第1009章:摆擂台(下) 杨怀仁听完萧老倌儿一番话,心中虽然不太舒服,但他也只有叹气的份儿。 这种事,自古以来有之,到后世也存在。说到底,思想,是一个人的自由,在人员流动非常大的后世,很多汉人在国外的后代,同样面临这样的问题。 他们在不同的文化氛围中成长,虽然承认自己中华民族的个人身份,但不一定对中国的文化和国家有很高的认同感。 追根揭底,这些人并没有什么错,大宋要要让他们有认同感,必须自身要强大,国家和民族崛起了,强大了,才能增加所有国人和族人的认同感和自豪感。 萧老倌儿见杨怀仁面露愁容,以为他说错了什么话,赶忙劝慰道,“公爷,他们的事情,不是咱们现在要关注的重点。 这些辽国的汉人贵族虽然地位高,但实际上他们的家族更关注如何发财,如何保持家族在辽国的地位,而并不太关心,也没有力量去影响契丹皇位继承人是谁。 将来等咱们大宋收回燕云之地,他们自然会重新回到大宋的怀抱中来,大家毕竟是同根同源的同胞嘛。” 杨怀仁淡淡地笑了笑,“你说的对,咱们眼下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关心。” 他忽然发现羊乐天这时趴在窗户边上,睁大了眼睛去辨认所有来到擂台前等着看热闹的人群。 杨怀仁知道他是想努力找出他的父亲来,也许因为这是一场厨艺比试的擂台赛,羊乐天又听说他的父亲在中京好像是个厨子,便觉得今天这样的厨艺界大事,他的父亲应该会来凑一凑热闹。 可惜他找了好久了,还是没有看到他父亲的身影,从天亮开始他就在这里看了,眼睛一直这么瞪着,都已经因为疲劳而变得发红了,他还是不肯罢休,神情紧张地不断观望着,好像期待着那一张记忆里熟悉的面孔突然之间能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杨怀仁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样把眼睛熬坏了可麻烦了,为师已经专门派了人去帮你打听你父亲的下落,咱们要在中京呆一段日子的,你不必着急,相信一定会有他的消息的。” 羊乐天转过头来谢过了师父,揉了揉酸痛的双眼,口气里有点失望,“不知道我爹爹他会不会来参加今天这样的盛会,我找了好久,都没看到他的影子。 也许,即便他已经来了,可惜我们多年未见,他的样子,我已经认不出来了……” 杨怀仁只好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悲观,他离你而去,也不过才十年的工夫,样子也许会变老,可大致的面容,应该不会发生太大的改变。 也许他来了,但站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你一时还没有看到他而已,也许他还有事情要做,没空来看热闹呢? 你放心,师父答应过你,就一定会帮你找到你父亲。但你要答应师父,不能再这么熬眼睛了,熬成了瞎子,可就再也看不到你爹爹了哦?” 羊乐天好不容易挤出一丝笑容来,“多谢师父,徒儿明白了。徒儿这就去帮师父准备工具。” 他又望了望窗外,这才转身下了楼,杨怀仁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种难言的忧愁,不知觉里便也想起他的老爹来。 日头渐渐高了起来,擂台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万国寺门前的小广场已经挤满了人,连来往的道路都堵了个水泄不通。 杨怀仁见状,给擂台上的天霸弟弟打了个询问的颜色,天霸弟弟点点头表示所有准备已经就绪,杨怀仁便转身下楼。 当杨怀仁一身文人的打扮悠然自得地走上擂台的时候,场面一下热烈了起来。 看热闹的人群有的开始欢呼,有的开始发出嘘声,甚至还有几声咒骂声。 杨怀仁根本不理他们,上前对在场的所有人坐了一圈揖道,“在下就是杨怀仁,人称少年厨神就是我了。” 他刚一开口,下边又是一阵嘘声,杨怀仁只是笑笑,继续说道,“在下作为宋使出使辽国,本是办的宋朝皇帝的皇差,是不适合摆擂台比厨艺的。 可在下来到中京大定府之后,听到了许多坊间的风言风语,大致意思就是在下的厨艺不怎么样,比不上中京大定府的几位名厨,更配不上少年厨神的名号。 其实呢,中京的几位有头有脸的厨艺界名厨,在下也没见过,他们的厨艺究竟如何,在下也不敢下结论,但是如果他们想跟在下一较高低,在下奉陪到底。 至于在下配不配得上‘少年厨神’的名头,在下也觉得他们说的非常对,在下已是成年,还叫什么‘少年厨神’根本就不恰当,所以在下觉得应该直接叫厨神,才合适不过。” 这话说完,擂台地下爆发出一阵哄笑,那些坐在楼上看热闹的契丹贵族们更是笑喷了出来。 心说看着这个杨怀仁斯斯文文的,本以为他是个谦谦君子,谁会想到他竟如此大言不惭? 他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自大狂,厨神的名头,还有自己给自己封的?这话都敢说,还真是出人意表。 杨怀仁瞅见他们不屑的表情,不但不收敛,反而觉得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不仅如此,还觉得这种程度的自大还不足以展现他狂妄的形象。 所以他又指了指那几条横幅竖幅,“所以在下在此设擂,邀请中京大定府的所有名厨前来攻擂,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吹牛比,谁又有真本事! 请看这几幅字,不认识的在下就念出来给大家听听,这一条说的是‘大宋通远郡公杨怀仁设擂,邀中京各路名厨比试厨艺’。 这一条说的是‘赢杨郡公者赏银千两,败者自嚎千声我是猪’。” 大宋的教育普及率在历朝历代都算相对高的,但跟后世义务教育时代那还没法比,而辽国就更不用说了,契丹人也不怎么喜欢读书,契丹文他们会说,可也不认得。 所以擂台底下确实大多数人不识字,听完这两条标语是先惊呼了一声,接下来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惊讶杨怀仁敢出千两银子作为赌资,哄笑惩罚失败者的方法有点儿戏。 正文 第1010章:怀仁叫嚣 杨怀仁摆摆手示意众人静下来,又指了指最后一条,“在下若是输了,自当奉上纹银千两,而不论比试谁输了,都要当着众人面前大喊一千声‘我是猪’。” 有的人却觉得这样的惩罚方式非常有趣,一个人当着众人面前大喊一千声“我是猪”,那是什么样的场面? 不过也有人觉得这样的场面应该很难见到,便扯着嗓子吼道,“若是有人输了不认账,你有怎么办?” 杨怀仁点了点那个喊话的人,“这位仁兄说的不错,所以在下早有准备,请大家看这一条,上边写的是‘输了不认账,全家火葬场’,所以请大家不用担心有人耍赖输了不认账!” “喔……” 又是一阵惊呼,看热闹的人议论了起来,说这么做也太狠了点,诅咒人家全家死绝,过分了啊。 可杨怀仁却不以为意,心说你们契丹人不是觉得把尸首烧了是上天见你们的天神去了吗?输了不认账的你全家都见神仙,这算狠吗? 耶律跋窝台没料到杨怀仁还有这么一出,脸色有点尴尬,嘀咕了一句,“这也太胡闹了。” 倒是耶律延禧摇着头笑了笑,“这个杨怀仁,还真是挺有意思。” 杨怀仁该说的都说了,便打了个响指,几个亲兵立即搬了一把太师椅子上来,摆在了擂台中间,杨怀仁潇洒地坐了上去,用眼神扫视着擂台下的众人,还有那么点傲娇的意思。 也许是那几条横幅太过张扬了,一时间里竟没有人敢上台挑战,场下的人只是交头接耳的议论,场面虽然吵吵嚷嚷的十分热闹,却不见有人要站出来的意思。 杨怀仁做了一会儿,见无人敢上台挑战,又叫人上了茶水,慢条斯理地饮着茶,放下茶杯后,才装作无聊的样子说道,“怎么回事啊?在下来中京的这几日里,不是有很多名厨叫嚣着在下的厨艺不过如此吗? 怎么在下摆开擂台接受你们挑战了,你们却学乌龟王八蛋不敢站出来了?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这时几个契丹莽汉听了不舒服了,心说杨怀仁你也太目中无人了,敢在我们契丹人的地方如此嚣张,这还有天理吗? 一个契丹壮汉挤开前排的人群跳上了擂台,看热闹的人群立即安静了下来,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契丹壮汉身上。 可无论怎么看,这个契丹汉子都不像是个厨师,他一身破旧的毛皮夹衫,里边却不穿内衬,露出了胸口的一片胸毛来,一看就是个粗鲁之人。 杨怀仁也心中纳闷,心说人不能貌相,难道契丹的名厨都长了这么个德行? 契丹壮汉先对擂台下的众人抱了抱拳,接着指着杨怀仁的鼻子开口骂道,“汉家小儿,你好大的胆子,敢在大定府如此猖狂,看我不教训你!” 说罢就摆开了架势要跟杨怀仁比划比划,杨怀仁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心说你就是传说中体育老师教的语文吧?话都听不懂了? 杨怀仁并没有惊慌,没等那契丹汉子冲上来呢,站在他身后的天霸弟弟站出来,也没有什么花哨的招式,就是直接一抬脚。 天霸弟弟身子高大,这一脚正踹在了那契丹汉子的胸口上,契丹汉子还来不及叫呢,就跟一个麻袋包一样飞下了擂台,重重地跌在了台下。 杨怀仁笑嘻嘻地先对众人作了一揖,“大家可都看见了啊,这可怪不到我头上,是他自己先来捣乱的! 我再说一次,在下摆的是比试厨艺的擂台,不是比武擂台,再有什么要上来跟我比划比划的,可要想清楚了。” 接着他又指着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捂着胸口的契丹汉子道,“没文化不是你的错,出来丢人现眼就是你不对了,你咋不说跟我比胸口碎大石呢?哈哈……” 见台下还是没有人像是要上来挑战的样子,杨怀仁继续刺激他们道,“原来所谓的中京名厨,都是一帮怂蛋,说就天下无敌,做就无能为力,你们还是不是男人? 不如把你们那俩球夹紧了扮小娘子不是更好?”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契丹人心中火更大了,纷纷对杨怀仁怒目而视,可即便如此,他们却没有人敢站出来挑战杨怀仁。 连坐在楼上看热闹的那些契丹贵族也看不下去了,萧达布合这边又几个契丹纨绔觉得脸上挂不住,便说要派人去砸了杨怀仁的擂台。 萧达布合制止了他们,小声骂道,“怎么?还嫌不够丢人吗?刚才你们要派人去捣乱我就说过,杨怀仁身边那几个人,都不是无能之辈,结果怎么样? 你还要砸了他的擂台?一来他的身份是宋使,你砸了他的擂台,其他的使节只会觉得是我们契丹人无礼霸道,丢了辽国的脸面。 二来你觉得就凭你手下那几个货,能砸得了吗?蠢货!” 又有人说道,“可不知为何,咱们中京的名厨没有人站出来挑战啊,之前他们吹的天花乱坠,结果人家摆了擂台约战,他们都不出来了,这样还不是丢了辽国的脸面? 要不……我派人去找几个大酒楼的名厨来挑战?” “不急,”萧达布合摆了摆手,又指了指斜对面耶律延禧坐的茶楼,“正主不是还没什么动作嘛,丢脸也是他最丢脸,咱们着什么急?!” 耶律延禧虽然年纪不大,却也不是没有心机之人。他总觉得杨怀仁这么高调的摆擂台邀中京名厨比试厨艺,似乎是因为那些流言蜚语惹了他不高兴,才做出了这么激烈的应对来。 但杨怀仁行起事来也太奇怪了,跟听到的关于他的传言来比,虽然他是愣了点,可像这样子胡闹,如此的狂妄自大,似乎有点做的太夸张了,超出了一般人对他的认知。 所以耶律延禧很快察觉到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清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 他下意识的看向萧达布合那边,发现那边早已乱哄哄的,萧达布合身边的那些纨绔子弟都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反倒让耶律延禧平静下来。 正文 第1011章:挑战者 杨怀仁也在偷偷观察四周楼上那些契丹贵族的反应,发现萧达布合那边的人多鼓噪,而耶律延禧这边则截然相反,耶律延禧不说话,他身边的人也没有反应太激烈的。 耶律淳这边则纯是看热闹的样子,他也在不时地关注另外两座楼上的萧达布合和耶律延禧,好像等着看他们的热闹一般。 杨怀仁想了想,似乎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耶律延禧是当今的皇储,而萧达布合家族实力强大,似乎对耶律延禧这小子心怀不满。 而耶律淳虽然和他们两个都不怎么亲近,却谁也不帮,甚至更愿意他们打起来,而他便可以从中渔利。 杨怀仁觉得今天来看擂台比试厨艺的这几个契丹贵族,应该是比较有代表性的,对于辽国皇位的争夺,还是在耶律氏和萧氏之间展开。 耶律氏的家族内部,同时也有不同的势力,由此形成了一种三足鼎立的局面,这三种势力,背后都有强大的家族背景,也都在辽国实际掌握了一定的兵权。 耶律延禧和萧达布合的竞争,也许是明面儿上的,而耶律淳,则在这场竞争中表现的比较安静,但这并不代表他的内心也是安静的,也许把自己摆在一个挑战者的姿态,他才有更大的胜算。 杨怀仁正琢磨着,没想到真的有个挑战者站上了擂台,这一次来的是个普通身材的契丹人,比起前一个要打架的混账,这一个更像是个厨子。 此人看样子也就二十五六岁,脸色看上去非常自信,也没有契丹人那种野蛮和蛮横的劲头,上台先施了礼,才缓缓道,“阁下就是宋朝的杨郡公吧?” 杨怀仁答道,“在下便是。” 那人自我介绍道,“在下名叫耶律查剌,是中京最大的酒楼威远楼的二厨,听闻杨郡公今日万国寺门前设擂邀中京名厨比试厨艺,在下便来上门向杨郡公讨教一番。” 杨怀仁见这人倒是客气,也和和气气道,“讨教不敢当,大家都是同行,切磋一下还是可以的。” 看热闹的人群间终于有中京的正牌厨子站出来挑战,而且还是中京第一大酒楼威远楼的二厨,便纷纷向耶律查剌送上了叫好之声。 杨怀仁才来中京两天,也没去过威远楼,不过从万国寺的契丹接待官员那里,倒是听说过。 大宋东京城里有七十二名楼,契丹人觉得中京大定府也应该有一些著名的酒楼,这样才能和大宋相比,所以也就从大定府的诸多酒楼里,也选出来七十二名楼来。 只不过中京城的面积虽然跟东京城差不多,可城市规模和人口上远没法相比,所以中京城的七十二名楼,大都名不副实,像样的也不过二十来家,其他的呢,也大都是怕折了契丹人的面子而勉强凑数的。 中京城里这二十来家上规模的名楼里,其实大多数也都是汉人开的,请的也是汉人的大厨,城内的百姓也按照各自的喜好,给它们排出了一个次序来,而威远楼,便是众人认定的中京城七十二名楼之首。 汉人厨子在中京城开酒楼做生意,自然也就收了不少契丹人做徒弟,这位耶律查剌,应该就是契丹厨子中的佼佼者了。 何况他能在中京城第一名楼威远楼当上二厨,也非常能说明他的个人实力。 当然,杨怀仁连大宋的厨子都不怕,就更不会把契丹厨子放在眼里,这倒不是盲目自大,就跟大人和三岁孩童掰腕子一个道理,不是歧视他,是他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不过杨怀仁倒是很欣赏耶律查剌的这种自信,初生牛犊不怕虎看来说的没有错。 他问道,“不知这位耶律查剌大厨,要怎么比试呢?” 耶律查剌微微一笑,他表面上很客气,至于他做过什么事,他心里非常清楚,像那些诋毁和蔑视杨怀仁的流言,有一部分就是从他这里传出来的。 作为契丹人,在他的思想意识里,是无论做什么,都要比汉人强的,尽管他的师父,就是一位汉人。 打仗比汉人强,那厨艺,自然也应该是比汉人有天赋的,之所以契丹人在汉人的认知里不会做饭,那也是因为契丹民族长久以来在北方草原上游牧,没有汉人在南边那么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 汉人因为农林牧渔各种食材的生产比较丰富,才让他们在制作食物的技艺上,暂时比契丹人更有经验罢了。 耶律查剌相信,只要他能正统的学习汉人的厨艺,而辽国能大兵南下吞并中原的话,契丹人也拥有了更多种多样的食物来源,制作食物的水平,一定会比汉人高。 不过耶律查剌就认为,经过了十来年的厨艺学习,虽然他目前还是威远楼的二厨,但比起他的大厨师父来,已经青出于蓝,而杨怀仁,则多是因为他的地位因素的存在,别人也是出于奉承他的目的,才称他作少年厨神罢了。 在他心里,杨怀仁果然没有经得住那些流言蜚语的骚扰,终于忍不住站出来和中京的名厨比试厨艺,而这就是他最大的扬名立万的机会。 他这趟来打擂,就是想在众人面前挫一挫杨怀仁的威风,顺便把厨神的名头抢过来,同时,也可以让他以后可以更加肆无忌惮的嘲笑宋朝和汉人。 他的师父本来想阻止他来参加这次擂台比试厨艺的,理由很简单,杨怀仁绝对不会像耶律查剌想的一样那么名不副实,既然能出名,肯定有他的道理,杨怀仁的厨艺,一定是非同凡响的。 耶律查剌虽然狂妄,但也不是笨人,他虽然嘴上对杨怀仁各种不屑一顾,但心里明白,杨怀仁应该还是有一定的厨艺水准的,绝非一般的小厨子可比。 只是他听说杨怀仁最擅长调味,更是有几种别的厨师没有的绝密调味料,所以要跟杨怀仁比试最基本的做菜,他怕会输在那些秘密的调味品上。 所以他想了很久,也想到了一个办法,就像汉人有个叫做田忌赛马的故事里说的一样,那自己的最强项,跟杨怀仁的弱项相比。 正文 第1012章:绝世雕工(上) 耶律查剌有绝对的自信,也许在调味上他可能目前还比不过杨怀仁,但在其他的某一方方面,他绝对比杨怀仁强。 耶律查剌想清楚这一切,对杨怀仁笑道,“如今中京道还没有开春,像样的鲜菜也没有几样,比试炒菜的话,似乎不能全面的展现你我厨艺的真实水平。 至于肉食嘛,听说你们宋人也不常吃肉,要比试肉食的菜式,怕是在下要被所有人笑话我欺负杨郡公了。 所以,不如咱们比试雕工!” 杨怀仁听得眉头紧皱,心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你不敢跟我进行传统的厨艺比试也就算了,干嘛找出这么多奇葩的理由? 还宋人不常吃肉,虽然大宋比不了辽国那么多肉类来源,但也不代表宋人就吃不起肉啊,更代表不了大宋的厨子就不会做肉菜,你咋不说宋人连茶叶蛋都吃不起呢? 你踏马真是井底的大蛤蟆,整天想着有只天鹅落井里让你吃肉想疯了吧? 其实耶律查剌不论提出来要跟比试厨艺的哪一方面,杨怀仁都不惧他,就是看不惯他这种外在很谦和,内在很狂野的装逼样子。 “比试刀工是吧?这么个比法?” 耶律查剌煞有介事的摇了摇头,“杨郡公你听错了,不是刀工,是雕工!” 杨怀仁其实是故意的,心说你跟我装个什么劲儿,我又不是你爹,比试前先调戏调戏你,娱乐一下大众也不错。 “啥?不是刀工是刀工?这又是什么工?”杨怀仁装聋。 耶律查剌自知他的汉话有些口音,便舌头上用了劲,又说了一次,“不是刀,是雕!” “唉……” 杨怀仁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你吊还不行吗,不用重复这么多次,大家都听见了,你要是怕别人不知道,大不了可以脱了裤子亮出来给大家展示一下。” 看热闹的人算明白怎么回事了,支持耶律查剌的契丹人心知杨怀仁八成是故意嘲弄耶律查剌,纷纷对杨怀仁怒目而视。 而另外一些其他看热闹的百姓则憋着嘴巴一个劲的心里坏笑,他们平时也早就受不了契丹人作威作福了,好不容易有个人站出来光天化日之下嘲弄他们,这些百姓早已经乐得不行,若不是怕时候契丹人找茬报复,恐怕早就大笑了出来。 耶律查剌也绷不住了,怒道,“杨怀仁,你到底比不比了,不比赶紧认输,按照你说的惩罚方法,滚一边大喊一千声‘我是猪’去!” “比,比比比,”杨怀仁撇了撇嘴,“不过这位耶律查剌大厨,你口音实在是太难听懂,不如你先展示一下厨艺,我也跟着你的方法展示一下厨艺,就算咱们比试过了,请在场的所有人评判,如何?” “哼!” 耶律查剌冷冷地瞪了一眼杨怀仁,走到了一张桌案前,在一堆时下能买到的蔬菜里,挑选了一支红心萝卜,拿起来对众人展示了一番。 “接下来,我要用这支萝卜,给大家雕刻出一副山水画卷来!献丑了!” 台下众人这才明白耶律查剌这是要跟杨怀仁比试雕刻的手艺了,说起来这也是刀工的一种,而且是比较复杂的一种。 只见耶律查剌聚精会神地观察了一下手中的红心大萝卜,忽然笑了笑,便取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刀具来,摆在了案上。 首先是一柄菜刀,和寻常厨房里使用的菜刀并没有什么差异,耶律查剌先用菜刀切头去尾,然后开始给萝卜削皮。 他削皮的手法很熟练,左手转动着萝卜,右手持刀唰唰唰快速的前后削,被削掉的萝卜皮几乎重复着同样的轨迹和弧线从空中滑落,乍一看还真是不错。 台下的观众们见耶律查剌手法熟练,对他的信心又增加了几分,也不吝惜对耶律查剌报以叫好声鼓励。 耶律查剌很是专注,仿佛听不见周遭所有的噪声,只对手上的萝卜和菜刀全神贯注。 杨怀仁见状却一点也不慌张,心道这就是最基本的刀工,在大宋学徒都必须会的东西,契丹人真是孤陋寡闻,都他么跟土鳖似的,这也叫好?少见多怪! 他作为一个专业的厨子,关注点和普通的看热闹的人也截然不同,他更关心耶律查剌把这根看上去有点胖的红心大萝卜去皮之后做成了什么样的坯胎,从中便可以猜测到他具体要雕刻的什么东西。 看到萝卜坯子最终成型的样子,杨怀仁便已经猜到了三分。 耶律查剌对手上已经去皮完成的萝卜横瞧竖看,又稍加了几刀,把萝卜坯子一直削到他满意,这才放下菜刀,又换了一把雕刻刀。 雕刻刀比菜刀小了很多,有点像一支笔,只不过笔尖换成了锋利的刀刃,拿在手里非常趁手,用它来雕刻萝卜,就像是用笔在萝卜上作画一般。 耶律查剌手速放慢了下来,手上的雕刻刀或挖或削,萝卜也渐渐露出了一个大致的形状来。 观众们聚精会神,目不转睛地盯着耶律查剌手上的萝卜,已经开始交头接耳地猜测他在雕刻什么。 杨怀仁不用猜,看到萝卜上眼睛鼻子渐渐露出了雏形,便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心说耶律查剌果然是有一定水准的,只不过要说多么高,还真不见得。 耶律查剌到也算是认真,手上的动作小心翼翼,额头上也渐渐渗出了汗珠来,起码对于雕刻的专注度,杨怀仁觉得还是值得赞扬的。 又过了一会儿,观众中间爆发出一阵惊呼,原来有人已经看出来了,耶律查剌手中的红心萝卜,已经变成了一个狼头的形状。 耶律查剌也已经在做着最后的修饰工作,让狼头五官的细节更加突出,最后他转动着手中的狼头,又端详了一会儿,觉得让他十分满意了之后,脸上才有重新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耶律查剌把用红心萝卜雕刻成的狼头小心的放在桌案上,把桌案往前挪了挪,让观众们能够看个仔细。 那个狼头果然吸引了不少观众的赞美,加上狼本来就是契丹人最喜爱的动物图腾,所以耶律查剌的作品受到了在场的契丹人热烈的叫好之声。 正文 第1013章:绝世雕工(中) 杨怀仁看着耶律查剌的作品,感觉他的手艺也是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离上乘,还有很大的距离。 因为他选的萝卜是红心萝卜,所以雕刻出来的狼头整体是暗粉红色的,原本这个颜色的狼头,可能显得很有神秘感。 但从造型来看,耶律查剌的处理还是有点太过简单,一个狼头,竖起耳朵来凝视前方,看样子是想表现狼的神秘感,但实际效果上,狼的整个表情却显得有点死板。 本来他处理狼头的五官已经算是很细腻了,像狼的耳朵,鼻子,嘴巴和眼睛,细节之处他都把握到了,可以说他的处理的手法也很熟练,能看出来他平时练习的也相当刻苦。 只是几十几百次的重复练习之中,让他对狼的这些五官细节的处理变得有点程式化,雕刻的时候看上去手法很熟练,实际上是一种手法上的习惯,导致狼最后被雕刻出来的样子,总是给人一种生硬之感。 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耶律查剌选择了用萝卜来表现他的深雕技法,但是有些显得太刻意了,却忽略了一个重点。 这个季节的萝卜都不是新鲜的,而是去年秋冬季节储存到现在的,虽然看上去外形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经过了几个月的储存,萝卜多多少少都会失去一些水分。 表面上也许不太能看出来,但萝卜的内里,显得太干吧,没有了足够的水分来支撑耶律查剌细致的雕工之下狼头的那些五官的生动程度,显得狼的样子有了,却少了几分灵性。 坐在楼上观战的那些契丹贵族们可不懂这些,远远的其实也看不出个究竟来,只是因为看见他们契丹的一位名厨交出来的作品看上去还算不错,便开始对耶律查剌赞许地点头称赞。 杨怀仁瞅了他们一眼,再瞅瞅耶律查剌,却表现的有点不屑一顾,作为参赛者,他也不好对对手作品的细节评论太多,只是笑着对耶律查剌说道,“不错不错,你这雕工确实有一定水平,这个作品……也有点像是个狼头。” 这话乍一听起来也是称赞,可耶律查剌并不是傻子,听完立即就怒了,“你说什么?像?!” “嗯,”杨怀仁耸了耸肩,淡淡道,“是像,你没听错。” 杨怀仁的语言用的很巧妙,像,可以是称赞和鼓励,也可以是挖苦或挤兑,好比说“你画的好像啊”和“你画的像是个什么啊”,听起来区别不大,但仔细琢磨,却天差地别。 如果杨怀仁用这样的话去称赞一个学徒,那就是法子内心的赞美,但对一个自负应该是个厨神的人来说,这就是莫大的羞辱了。 好比称赞别人“你好像人一样聪明”差不多的效果,对个宠物说,那就是是赞美,对人说,那就是骂人了。 当许多不太熟悉汉语奥妙的观众还觉得连杨怀仁都在称赞耶律查剌的作品的时候,耶律查剌的内心,却已经快要发疯了。 像,就是不是,离真正的狼头的样子还有很大的差距,就是杨怀仁在变相的说耶律查剌雕刻的狼头也不过如此了。 不等耶律查剌发难,杨怀仁也走到一对蔬菜面前,背着耶律查剌笑道,“既然你选了萝卜,那我也选个萝卜吧。” 说罢杨怀仁随意瞅了那堆萝卜了一眼,便有点随意地抓了一个萝卜出来,不过不是红心萝卜,而是那种绿皮白心的白萝卜。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杨怀仁选的是一个皮上带了不少黑点的有点开始发烂了的白萝卜。 观众们这下看不懂了,既然是比试雕工,自然要用最完美的萝卜来作为材料,但杨怀仁故意选了这么一个不起眼,又带着烂点的坏萝卜是什么意思? 耶律查剌却看明白了,似乎杨怀仁就是故意选了一个坏了的萝卜,表示他用一根烂萝卜雕刻出来的作品也比耶律查剌精挑细选的萝卜雕刻出来的作品好,是对他一种变相的蔑视了。 “你?!”耶律查剌有些无语。 “我怎么了?” 杨怀仁笑道,“我……就像你猜的一样,就是故意的!” 耶律查剌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人攥在手里随意捏把一般,痛得他从脚底板到头皮都发麻。 他一辈子也没有今天受的气多,但他却无可奈何,人家愿意选什么材料,你管的着吗?就是故意用这种方式羞辱你了,你又能怎么样?难道逼着杨怀仁也选个完美的萝卜不成? 杨怀仁对着三观尽毁,貌似要气得灵魂出窍的耶律查剌轻松笑了笑,便不再理他,专心地去观察他的萝卜。 杨怀仁跟刚才的耶律查剌一样,先稍稍观察了一下手上清洗之后的萝卜,表皮上的那些黑点点看上去确实有点碍眼,不过他并不在意,接过来徒弟递过来的整套刀具,开始处理萝卜。 耶律查剌看到杨怀仁取出刀具的那一刹那,内心就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震撼。 在厨房里平常需要用到的厨具上,特别是刀具,每个厨子都有各自的喜好,最常见的就是菜刀,当然也会准备几把其他特殊用途的刀具,比如雕刻刀和擦刀等等,但总量上,也不过五六把而已。 但杨怀仁的刀具袋一打开,便把耶律查剌惊得外酥里嫩,心中惊骂这什么情况?杨怀仁居然有三十几把刀?! 刀具袋里刀具码放整齐,按照从大到小的顺序排列着,许多刀具的样式,连耶律查剌都没有见过,更想不通它们分别是做什么的。 看热闹的人群也是一声惊叹,心呼大开眼界,不过也有人表示不服,大声叫嚷着“刀再多再新奇又有什么用?关键不还是得手艺好?” 耶律查剌心里也只能借着这句话来安慰自己,想象着杨怀仁可能只是花架子,摆了这么多奇形怪状又多种多样的刀具出来,只不过是吓唬人而已,雕一根萝卜,也不可能用得上这么多刀具。 杨怀仁表情轻松,也不会去在意别人说什么,手指划过排放整齐的刀具,选了一把出来…… 正文 第1014章:绝世雕工(下) 杨怀仁同样先把萝卜切头去尾,仔细观察了下萝卜两头的横切面,觉得虽然这跟萝卜从外边看有点坏,但内里其实没什么,而且水分也足。 和南方那种粗壮又水分十足的萝卜自然没法比,北方的白萝卜,是上边的部分白,剩下三分之二则是一种淡绿色,水盈盈的,在这个季节里看到这种绿,倒是让人心旷神怡。 杨怀仁稍作思索,忽然间觉得表皮上那些坏掉已经发黑发暗的部分,刚好可以利用起来,并不用全部都削掉。 他盯着手上的萝卜出了神,整个人呆在原地,好像离神了一般,而实际上杨怀仁则是进入了一种冥想状态,萝卜本身的绿色和白色,加上本来是残缺的那部分黑色,三种颜色交融在一起,仿佛有一副画面渐渐浮现在脑海里。 当看热闹的人群搞不懂杨怀仁在想什么,开始鼓噪着议论起来的时候,杨怀仁忽然动了起来! 只见他顺手抄起一把刻刀,在萝卜上飞速的切削起来,不断的有被削下来的萝卜碎末飞溅出来。 耶律查剌一开始没看出杨怀仁要雕刻一件什么样的作品,只是发现他的很多手法和自己所学的技艺有很大的不同。 刚才他雕刻萝卜的时候,是先削了皮,用瓤作为坯子再创造自己的作品的。 而杨怀仁则并没有立即削皮,而是直接开动,雕刻到哪里,才把皮削到哪里,而且他的手法很怪,耶律查剌越看越觉得那样的技法,似乎已经超出了厨艺的范畴。 好比制作一件木雕,先选好木料,然后去皮,根据最后作品的形状,或挖或削,目的都是把最终的形状给制作出来。 而杨怀仁的手法则是选一个地方开始雕刻,这个地方不雕刻完成,就不挪地方,当他的刀尖离开这里的时候,基本就不会再回来修饰。 两种手法虽然不同,但围观的众人很快就想明白这两种雕刻手法的不同之处了,想明白两种手法难度的不同,不自觉地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耶律查剌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脸色就变的难看起来,先不论最终的作品是什么样的,单从雕刻技法上,两个人已经高下立判,没有高超的技艺和大局观,绝对不可能有杨怀仁这样的胆子,敢用如此手法来雕刻。 杨怀仁可没注意到周围的人究竟发出了什么样的声音,当他专注于厨艺的时候,似乎身边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他,和他手上的刀。 他的手速相当快! 甚至快到如果你眨一下眼睛,便很难再跟上他刀尖变幻的节奏,看不清刀尖和萝卜有触碰,但刀尖游走过的地方,萝卜上的画面却已经变了样。 好像他手上的不是刀,而是一支画笔,而萝卜则成了一张纸,杨怀仁不是在雕刻萝卜,而是用细腻的笔锋在一幅长卷上作画,闪转腾挪之间,画面渐渐浮现了出来。 耶律查剌心情很复杂,如果论雕工,其实他已经输了,这简直就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但是他不肯认输,眼神紧紧盯着杨怀仁手上的萝卜,发现萝卜并没有被切削掉很多,而那些原本很扎眼的黑色斑点依旧还在。 耶律查剌心中冷笑,杨怀仁啊杨怀仁,就算你是鬼斧神工,我也不相信那些残缺留在萝卜上,你能把它们化腐朽为神奇! 我雕刻的狼头和你比起来也许刀法没那么细致,但它至少是一个整体,也接近完美,是个完整的作品。 而你呢?狂妄自大选择了一个烂萝卜,那些黑色的斑点,无论如何你都消除不掉,只要它们留在萝卜上,那就是残缺,你的作品也永远不可能完整。 虽然咱们约定的是比试雕工,但这帮看热闹的老百姓们懂什么,你雕工的手法再高超,他们也不会明白其中的差别。 他们评判我们俩之间技艺的高低,最终还不是要看谁的作品完整,谁的作品更加完美? 只要你的作品有缺陷,那就无论如何也赢不了我! 耶律查剌从刚才对杨怀仁精湛雕工的惊骇里回过了神来,似乎想明白注定了结果是他会获胜,便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杨怀仁的心里其实很简单,这样的手艺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往日里千篇一律的又一次重复罢了。 以前学厨和当帮厨的时候,冬瓜西瓜各种瓜,他不知道雕刻了多少个,早已经习以为常。 杨怀仁也感受到了老爹当年从小对他严苛的培养,到今天才让他有了深刻的体会,无论是什么记忆,都是熟能生巧的。 好像卖油翁,别人看来很难做到的事情,在他眼里就是“唯手熟而”,杨怀仁的厨艺,除了他自己的天赋之外,便是这种被老爹逼着训练出来的熟练,熟练到把记忆融入进了肌肉的记忆里。 好比打乒乓球的旋转球或者打篮球的投篮,当同一个动作重复了无数次,很多时候眼睛只是辅助的,肌肉的记忆让你随手就打出了旋转球,或者稳稳的把球投进了篮筐。 大概之用了耶律查剌一半的时间,杨怀仁的作品完成了,远远的看过去,好像萝卜还是那根萝卜,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变化。 但是当杨怀仁把他的嘴贫放到的一个深绿色的瓷盘中,展示给众人看的时候,耶律查剌第一傻了眼——杨怀仁的作品,简直就是巧夺天工! 萝卜也确实没有太大的整体形状上的变化,但是萝卜的表皮上,却多了一副绝美的风景。 绿色的草原上,青草幽幽,天空中白云朵朵,远处青色的山,近处的羊群和放牧的女孩子,甚至看的出那女孩子手中有一条细细的长鞭。 杨怀仁就是利用萝卜本来的两种主色,加上那些原本看上去很扎眼的黑色斑点,竟然勾勒出一幅草原少女放牧图来! 绿色的是青草,白色的是流云,大块的黑色处理过后成了巍峨神秘的远山,而那些细小的黑点,在杨怀仁的绝妙处理之下,已经变成了黑羊群,还有那个快乐的扬鞭赶羊的草原少女。 正文 第1015章:鹬蚌相争(上) 耶律查剌不得不感叹,杨怀仁的雕工技艺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好似两个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杨怀仁的作品无论构图的层次,还是雕刻的技法,以及对萝卜上残缺黑点的巧妙处理,每一处细节都处理得相当完美,这才是绝世的雕工! 耶律查剌呆住了,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雕工?!杨怀仁,简直就不是人! 看上去本也不足为奇的一根萝卜,可当它变成了一件完美的作品展现在人眼前时,耶律查剌感到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震撼! 那碧绿的青草,那神秘的远山,那成群的黑羊,那快乐的少女,在杨怀仁传神的刀下似乎都活了过来,让人看一眼,仿佛就身临其境了一般。 再看看自己的那个狼头,生硬又死板,回过头来再看杨怀仁的草原少女牧羊图,流畅而鲜活,让他都恨不得置身画中。 杨怀仁把瓷盘给耶律查剌看过了以后,便走到擂台边,交给了一个前排的看客,微笑着示意然他传递下去,让每个人都能看清楚。 每一个看清了萝卜上那如诗画卷的那一刻,无比惊讶的长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心中也无不感叹杨怀仁每一丝一毫的刻画,都太奇妙了,可谓下刀如有神。 那青草简直栩栩如生,好像夏季里清晨的微风拂过,那些青草都跟着摇曳舞动,少女手中的长鞭扬起来正飞在空中,天上的白云都仿佛随着风在变幻着各种姿态一般,整个画面便活灵活现的动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在草原上放牧,是许多在场的各族百姓曾经拥有过的生活画面,让他们看到了作品好像很快就融入了这幅画卷之中。 那草原和远山,仿佛就是他们无比眷恋的家乡,那少女,仿佛就是他们心中曾经暗恋过的某个女孩,一时间里无数思绪涌上心头,竟不知觉落下了泪来。 擂台下的百姓竞相传递着那个装了杨怀仁作品的瓷盘,虽然恋恋不舍,可这一刻里,每个人似乎都无法容忍自己一个人自私的把一件美好的事物独自占有,心底里忽而就浮现了一份难得的豁达,分享给同伴,才能让他们感到更多的快乐。 耶律查剌彻底心服口服,他就是再不服气,也明白美不光是看在眼里的,让人内心里的美表现出来,这样的作品,也超出了单纯雕工的范畴。 再回头去看他那个暗粉红色的狼头,耶律查剌忍不住自嘲的一笑,心道看来那个狼头就是个笑话,他今天这趟自信满满的来挑战一位真正的厨神,更是天大的笑话。 杨怀仁没空去理耶律查剌是否已经输的心服口服,胜负其实早已经分出来了,他根本不用去多说什么,看看所有围观的人表现,就已经说明了结果。 至于耶律查剌如今实在自嘲还是生气,服气或者不服气,他就更不关心了,这样的结局,也是他早就预料到了的。 他的关注点,在于那些楼上的契丹贵族们,他发现耶律延禧和萧达布合似乎对他雕刻的萝卜画卷非常感兴趣,好奇心也促使他们拍了各自的随从下楼,准备把那件作品端到他们面前去,让他们一看究竟。 而耶律淳这边,似乎不太感兴趣,而他的关注点和杨怀仁竟然差不多,看到了同样的事情之后,他只是阴着脸微微的一笑。 也许是耶律淳年长一些,更有定力,可在杨怀仁的判断里,是耶律淳这次来观看擂台厨艺比试,擂台根本就不是他关注的焦点,焦点是耶律延禧和萧达布合。 杨怀仁轻笑了一下,心道看来这个耶律淳有点深藏不漏,耶律延禧和萧达布合表演的是鹬蚌相争,而耶律淳悠然自得的再扮渔翁。 杨怀仁也许能猜出一些耶律延禧和萧达布合的心思,却对这个耶律淳,感觉有点看不穿,猜不透,正如先前他感叹的一样,总是那个最安静最不起眼的人,往往才是那个内心最狂野的人。 萧达布合的随从更粗鲁了些,下楼出门,一边强硬的呵斥着“滚开”,一边用自己强壮的身体野蛮地挤开了人群,等挤到端着瓷盘正在欣赏的一个人面前,不由分说便把瓷盘粗暴的抢了过去。 那个被抢的人忽然从梦中被惊醒了一般,下意识的骂道,“这是谁这么不讲理,我还没看完呢!” 萧达布合的随从理都不理他,直接转身就走,而另一个随从则恶狠狠地盯着说话之人,刀鞘顶在那人胸口上喝道,“你敢再说一遍试试?!” 那人见是眼前的汉子是契丹禁军的装扮,便知道这是哪个契丹贵族的亲兵,心中虽然骂他们都是一帮狗奴子,可表面上却只能求饶似的含胸点了点头表示歉意。 杨怀仁其实很喜欢这一幕,如此看来这帮契丹贵族,在普通的契丹百姓心里,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让他更欢喜的另一幕,也很快如约而至。 萧达布合的亲兵刚要端着瓷盘进门上楼,却被另一伙同样穿着契丹禁军军服的汉子给拦了下来。 也许是契丹禁军特别喜欢用刀鞘,耶律延禧的手下直接用刀鞘戳了戳端着瓷盘的汉子的肩膀,冷笑道,“要看,也应该是我家主人先看。” 这么一来,围观的众人从看厨艺擂台的热闹,忽然变成了看两位契丹朝堂上两位位高权重的贵族子弟鹬蚌相争的热闹。 这热闹同样不是天天能看到的,平时听说的闲谈故事多,真正亲眼能见到的机会,那是少之又少,如今竟然就在他们眼前发生了,大家伙可都憋着劲,恨不得能看到两家的家奴们能大打出手才好。 萧达布合的亲兵手里端着盘子,心说这下尴尬了,面前来抢夺萝卜的人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耶律延禧身边的侍卫。 论官职和爵位,耶律延禧肯定比萧达布合高,但两个人实际上不存在从属关系,实际的地位上,北院大王的儿子,似乎并不比一位太子府并没有被正式册封太孙的小子低。 正文 第1016章:鹬蚌相争(下) 作为一个家奴,他是无法当着这么多人面让自己的主子跌了份儿的,望着耶律延禧的亲卫,萧达布合的随从尽管脸色有点为难,但他还是把手上的瓷盘往身体缩了缩,质问道,“凭什么?” “哼哼,就凭我是太子府的人!” “太子府?好威风啊,我还是北院的人呢!” “北院的人怎么了?你家主子现在是什么人,将来还是什么人;但我家主子将来会成为什么人,你心里应该清楚!” “我清楚,清楚的很!圣上还在位呢,怎么?你家主子教你这么说话,是不是等不及了?” 耶律延禧的亲兵一时语塞,对方的话太诛心了,变相的给自家主子扣了一顶“等不及”的大帽子,这帽子不论是什么颜色的,可都不敢就这么戴着。 “你……放你女良的狗屁!” 说着便直接要上手去抢,萧达布合的随从立即向后一跳,阴笑道,“怎么?直接抢吗?要打架,我却不怕你!” 两人吵了几句便要动手,忽然又来了一个人喝道,“放肆!” 两人转头去看,发现来人竟然是禁军将军耶律溥,便才各自退开,给耶律溥躬身见礼。 耶律溥瞅了瞅瓷盘上的萝卜,欣赏地点了点头,接着对耶律延禧的亲兵斥责道,“事情总要分个前来后到,既然是瓷盘是萧公子的随侍先接到的,那就应该让人家先拿回去给萧公子欣赏。 自古以来这就是大家必须遵守的规矩,你难道不懂吗? 再说了,萧公子才来中京城不久,许多世面还没见过,太子府的人难道也没见过世面吗?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打出手,也不怕外人看了咱们热闹?!” 说着耶律溥斜眼瞧了一眼看台上的杨怀仁,又抬头对楼上看下来的萧达布合微笑着示意了一下,做了个谦让的手势,“先给萧公子看上一看,等萧公子看完了再送过来给皇太孙殿下看也不迟。” 耶律溥说罢便带着耶律延禧的亲兵回到自己的楼上。 萧达布合的随从心道今天这是怎么了,耶律溥一向都是偏帮耶律延禧的,更是皇太孙的亲信,为什么刚才竟如此客气? 他就是萧达布合身边的一个随从小兵,不懂得这么许多,只觉得既然耶律溥代表耶律延禧做出了让步,是不是就代表他的主子萧达布合在这件事里取得了胜利呢? 他高高兴兴抱着那个瓷盘进门上了楼。 萧达布合一打眼便知这件雕刻在萝卜上的草原少女牧羊图不知比耶律查剌的狼头高出了几个档次,只是此时他也没有心情欣赏杨怀仁的精妙作品了,向随从问起刚才楼下争吵的经过,耶律溥又说了什么话。 随从兴高采烈的如实相告,却不料萧达布合的脸色越听越难看,听到最后,竟一巴掌扇过来,差点把随从扇了个侧滚翻。 随从小兵也不知怎么就触怒了主子,吓得忙跪在地上磕头认错,心里却委屈得无以复加。 “滚一边去!” 萧达布合气恼地坐了回去,望向了另一边的耶律延禧,发现耶律溥正向耶律延禧描述着什么,说完他们几人还略带轻蔑似的笑了起来。 耶律溥的话,萧达布合的随从小兵听不明白,可萧达布合一听便听出来耶律溥句句在挖苦他。 东西是先让了出来给他看,但话里的意味就耐人寻味了,什么做事要分先来后到,听起来是公平公正讲道理,实际上是在讽刺萧达布合,欣赏一个雕刻的萝卜你是先到的,我们可以让给你。 但另外一件事,你萧达布合却是后到的,按规矩,就应该没有你的份儿,这件事指的什么,萧达布合心里自然清楚不过。 更可气的是,前一句话耶律溥还遮遮掩掩似是在隐喻,但接下来的话他却一点都没有掩饰,表面上做出了谦让,却在实际上嘲笑萧达布合是个乡巴佬,是个才进城没几天的土包子。 萧达布合生了一会闷气,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呵斥自己的另一个随从过来,“你去把萝卜送到耶律延禧那边去,别忘了替我带个话。 就说太子府的人就是懂规矩,也守规矩,只是不是那个定规矩的人。” 这个小兵机灵一些,一下就听明白这话怎么回事了,可他寻思着,这话要是他带到耶律延禧那里,他会不会也挨个大嘴巴啊,便小心翼翼的问道,“真要小的这么说?” 萧达布合斥责道,“让你说就说,怕什么?!大不了回来多赏你几个钱便是。” 小随从也知道他做不了主子的主,只能抱着瓷盘跑下了楼去,一路小跑把瓷盘送到了耶律延禧哪里,也把萧达布合的话转达了过去。 这边众人听完脸色便沉了下来,耶律延禧更是心中怒极,心说你萧达布合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用这样的话来揶揄本殿下,等老子有一天登基大宝,第一个就宰了你! 耶律溥轻轻碰了碰耶律延禧,示意他不要把心中的喜怒都放在脸上,耶律延禧这才深呼吸一口,放平了心情赏了送东西的随从一块银子,稍微想了一想,便笑道,“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就说本殿下多谢他全家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很守规矩!” 萧达布合的随从本还以为这趟没挨打还的了赏钱,心里正憋着庆幸呢,可刚要乐,听了耶律延禧让他传递的话,心里立即暗骂,这帮有点地位的都他女马不是东西,折腾的老子跟孙子似的,这顿五指山躲来躲去还是没有躲过去。 他心里叹着气,可也无可奈何,谁让人家是主子,自己是小兵呢,也只好强挤出一丝笑容来谢过了耶律延禧,摇头叹气的又下了楼。 这场戏大家都看的心中热闹,他们具体说了什么话让对方都气得脸色五颜六色,谁也不清楚,但大家也都有各自的想象力,心中也都编排了个将来能跟朋友们扯闲篇的故事。 杨怀仁想知道故事的经过,是可以从崔庆嘴里知道一些的,而最让他满意的是,今天的擂台,他可是摆的太值了。 正文 第1017章:老将出马 杨怀仁雕刻在萝卜上的草原少女牧羊图在人群里传了一圈回来,从大家的表情上耶律查剌便知道,他已经输了,根本不用多此一举去问观众谁都雕工更好。 这是他从来没想过的事情,在他心里,杨怀仁这么年轻,得了个厨神的名头,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名副其实的。 可经过了刚才的雕工比试,他才知道杨怀仁的厨艺水平绝对和他的地位没有关系,但一切都晚了。 虽然耶律查剌本身也不算白,可眼下的他的脸色却黑的可怕,若是在场的人知道遥远的地方有个地方叫做非洲,那他们一定会认为耶律查剌是从那儿来的。 杨怀仁不忘他还要继续装嚣张,便对耶律查剌轻笑道,“这位中京最大的威远楼的名厨,不知你觉得咱俩方才的雕工比试,是谁赢了啊?” 耶律查剌心中气恼,这不明知故问吗?非要说出来羞辱我一番你才肯罢休吗? 众人的目光也集中在了耶律查剌身上,让他这一刻很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地面很不巧是铺了青石的,即便有缝隙,他那身材也钻不进去。 杨怀仁似模似样的把手指放到他眼前,示意耶律查剌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移动,然后就很自然的用指尖划了一个弧线,最终指向了那几条字幅。 “不知耶律查剌兄你认不认字,若是不认识的话,在下倒是可以帮你再念上一遍。” “不必了……” 耶律查剌叹了一口气,心知自己的脸面,今天无论如何都丢尽了,想赖账是不可能的,这件事将来一定会传的中京甚至是整个辽国街知巷闻。 他若是敢赖账,定会被人骂做是个连家人和祖宗都不要了的东西,肯定会被人看不起。 可要让他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大喊一千声“我是猪”,他照样喊不出来。 不但他的颜面尽失,他心中契丹人的骄傲也将荡然无存,说不定会一辈子被人嘲笑他是个猪,因为是他自己曾经亲口承认了一千遍这个事实。 杨怀仁咄咄逼人,大声说道,“请阁下按照擂台比试的约定,大声喊出来你的心里话吧!” 心里话?你他女良的,耶律查剌心里骂道,你个姓杨的做事也太绝了,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不给,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我留啊。 杨怀仁也早猜到了他的心思,那是肯定不会给他时间拖延的,心说你以为当年哥被老爹逼着天天抱着个冬瓜刻来刻去,白瞎了那么多大冬瓜啊? 正在耶律查剌愁眉苦脸无计可施之际,又有一个人站出来,走上了擂台。 “师父!” 耶律查剌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对来人无比羞愧地喊了一声。 来人冲他摆摆手,接着转向了杨怀仁,先行了个礼道,“在下葛长河,是耶律查剌的师父,也就是中京第一名楼威远楼的大厨,见过杨郡公了。” 葛长河?没听说过,杨怀仁心道,听名字和他一口流利的宋朝官话、看穿着打扮和样子,这老头应该是个汉人。 看耶律查剌对一个汉人老头恭恭敬敬地喊师父,也确定了这个五十来岁的老头的身份,只是杨怀仁不太明白,中京城第一大酒楼,名字起得跟镖局似的,这师父大厨的厨艺,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 杨怀仁回了礼,“哦,原来葛前辈是个宋人。” 葛长河却摇了摇头,“在下是辽国的汉人,不过年轻时确实是去过宋朝的江南,一身的厨艺,也是那时候学的。 老夫见扬郡公的厨艺,不光是高超,而且很是新奇,特别是精湛的刀工技法,连老夫都没有见过,心中确实佩服。” “过奖,过奖。” 杨怀仁谦逊了一下,心说这老头应该是不服气自己个儿的徒弟输了个灰头土脸,这是站出来给徒弟找回颜面了,便问道,“前辈是上擂台来赐教的吗?” 葛长河答道,“老夫这点微末厨艺,赐教不敢当,不过老夫好不容易能有机会跟宋朝的厨神杨郡公切磋一下,自然不会错过。” 杨怀仁心想,比试厨艺的话,在这个时代他倒不怕任何人,只不过这老头也是大有来头的,能在中京第一大酒楼担当大厨,想来他的厨艺也应该不简单,起码在中京城里,他厨艺的水准也起码是数一数二的。 想到这里,杨怀仁便谨慎了几分,但他心里也清楚,葛长河这老头玩的这是小将抓瞎,老将出马了,可老将能不能顶仨,那还得另说,得看他真正的实力,究竟有多少。 不过杨怀仁也想通了葛长河的另一个用意,自己正在逼着耶律查剌认罚自嚎一千声“我是猪”的时候,这个葛长河才站了出来,这就是想岔开话题,转移众人的注意力,想替徒弟解围了。 果然不出杨怀仁所料,葛长河接着说道,“既然杨郡公刀工精湛,老夫也想跟杨郡公切磋一下刀工的技艺。 若是老夫输了,老夫一定会遵守约定,和老夫的劣徒一起当着众人面前大喊一千声‘我是猪’,但若老夫能侥幸获胜,老夫也不要杨郡公的千两银子,只求杨郡公能放过老夫的劣徒一马,咱们算是扯平了,谁也不罚,如何?” 听起来葛长河的提议公平公道,可杨怀仁心里却笑了,第一,你这主意是绑架了我的意愿了,你又不是我师父,我凭什么听你的? 第二,你哪里来的大个儿自信,觉得就一定能赢了我呢? 可看看擂台下的众人频频点头,似乎很接受葛长河的这种建议,杨怀仁也自信他不会输,便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葛前辈比本使年长,本使便接受了前辈的建议便是,不过一会儿前辈若是输了,请前辈不要赖账,记得和这位查剌兄喊话的时候,能喊的整齐一点。” 面对杨怀仁的自信和调侃,葛长河只是面不改色的点点头,越是这种波澜不惊的镇定,越是显得他很是自信,让杨怀仁都有点好奇,他的刀工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了。 “不知前辈要如何比试刀工呢?” 正文 第1018章:文思豆腐(上) 葛长河这时自信地笑了笑,“不知杨郡公可否听说过一道当年南厨神开创的江南名菜,叫做文思豆腐?” 杨怀仁心中一惊,文思豆腐是一道江南名菜,在后世那可是大名鼎鼎,不知上过了多少美食纪录片。 文思豆腐中的文思,其实是“纹丝”的谐音,听名字便知道,这道菜就是利用精湛的刀工,把一块普通的南豆腐,切成成千上万条像头发丝那么细的豆腐丝,然后配以青菜细丝,用鸡汤热浇成汤的一道汤菜。 这道菜的关键,在于如何把豆腐切成细丝,是一道非常考验刀工和耐性的菜式。 杨怀仁看来,后世许多有追求的厨子,有这种刀工实力的人还是不少的,可放在宋代,葛长河如果也具有这样的刀工,就让杨怀仁心中称奇了。 不过杨怀仁没料想会在这场擂台比试中遇到有这样的刀工之人,他也没准备南豆腐——这也不怪他,中京城里能买到的豆腐,都是北豆腐。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南北豆腐的差别了。豆腐的制作方法这年代已经不是秘密,只是各家豆腐坊里都有各家的制作方法。 想来辽国中京和大宋东京城的一些大酒楼应该差不多,自家厨房里所用的豆腐,大都是本店的大厨按照他制作豆腐菜式的需要,而自制的豆腐。 同样是豆腐,各个地方的制作方式也有很大的差别,原料上其实是相同或者相似的,差别在于点豆腐的手艺和用于点豆腐的材料。 北方最传统的豆腐制作无非有两种,一种是用熬制豆浆时渗出的水发酵而成的豆腐酸浆水作为卤水制作,另一种是普通的卤盐水点豆浆制作。 而在南方,则更习惯用石膏或者类石膏的物质制作的卤水来点豆腐。 这几种不同的制作方法制作出来的豆腐,只看样子的话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但它们的口味和口感上却有较大的不同。 北方的卤水豆腐,用北方人的话讲,有一种海洋的味道,这是因为卤水的制作过程中主要原料是海盐而形成的。 酸浆豆腐则有一种淡淡的蛋白质发酵后的酸味,也许正是你这种淡淡的酸味,能把大豆原始的味道激发的更加明显。 这两种北方豆腐,含水量大约在80%~85%之间,豆腐的韧性相对差一些,豆腐显得软糯,更适合切块切大片,用来炒、煎或炸着吃,最能体现豆腐的鲜美。 而南豆腐,含水量达到90%甚至更高,因为水分充足,所以豆腐的口感非常细嫩柔滑,韧性也相对强一些,适合用来做汤。 所以制作文思豆腐,必须选用细腻紧致的南豆腐。 杨怀仁刚要开口说明他没有准备制作文思豆腐所必须的南豆腐,葛长河似乎早想到了这一点,他摆了摆手,擂台下的人群里便走上一个年轻人来,手里紧紧抱着一个大海碗,碗里边放着三块看样子是今早刚刚制作出来的新鲜南豆腐。 杨怀仁有点无语。心说你们威远楼这是早有准备啊,先上个徒弟试探试探,等看明白哥的厨艺水平,才放出师父来挑战,这你姥姥的是组团欺负我来了? 后来转念一想葛长河也是有心机的人,刚才他徒弟耶律查剌上台挑战的时候,好像说过他师父不赞成他来挑战杨怀仁之类的话。 只是因为耶律查剌心中不服杨怀仁,才擅自跑来挑战的,甚至他自负他的刀工,已经超越了他的师父。 可他师父葛长河却早早就预备下了这几块南豆腐,是不是说明老头早就猜透了徒弟的心性,预料到了耶律查剌没法抑制心中的狂傲会有这么一出,这是拿这契丹傻小子当炮灰用呢。 杨怀仁叹了口气,心说你们虽然一个是契丹人一个是汉人,和你们都自认是辽国人,那你们之间的勾心斗角就跟我没多少关系了,只是可怜耶律查剌这个愣头傻小子以为自己青出于蓝了,却不知他早被他老谋深算的师父算计的死死的。 杨怀仁见人家材料都自己预备好了,便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葛前辈,您老先请。” 葛长河也微笑示意了一下,便来到案台前。他先检查了一下杨怀仁提供的砧板,见砧板是新的,才取了清水把砧板重新清洗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把自己带来的豆腐取了一块码放在上面。 随从小徒便取了葛长河的菜刀出来递了过去,葛长河反过来仔细检查了一下刀锋,这才又取了清水,不断的冲洗菜刀的刀身,让菜刀的刀身也变得非常光滑。 准备就绪,葛长河站在案前注视了一会儿那块豆腐,当他觉得心境逐渐放到了平稳的状态,这才开始左手轻轻按住了豆腐,右手持刀找准了第一刀的位置,开始下刀。 精湛的刀工,通俗的讲就是稳、准、巧。而把豆腐切成细丝,便是需要这三种技巧。 首先,无论是按着豆腐的左手还是拿着菜刀切豆腐的右手,先决条件是都必须稳。 按的豆腐的力量太小,光滑细嫩的豆腐块就按不住,豆腐不稳就没法下刀,而如果按住豆腐的力量过大,又容易把细嫩的豆腐按的变了形,甚至直接就按坏了。 其次,要把豆腐切成丝,要先把豆腐切成纸一样的薄片,第二步再把豆腐薄片切成细丝。切片的过程,要求下刀一定要让刀和豆腐的横面是绝对垂直的。 稍有一点,哪怕是一丁点儿的偏差,整个豆腐片就容易变形,可能上薄下厚,或者上厚下薄,而整个切豆腐片的过程中,有一片豆腐掌握不好切变了形,接下来剩下的也就没法切了。 最后,持刀的手要巧,用力更要巧。切豆腐不像平常的切肉切青菜,对准了地方一刀切下去就好。 刀刃进入嫩滑的豆腐体内,就会凭借着惯性的力量快速的向下滑动,人需要做的,就是巧妙的利用这种下刀时的惯性力,专注的保持手和刀的稳定就好了,不需要再加力。 而切完了一片豆腐薄片之后,也不能用力抽刀,而是手腕巧妙翻转,让菜刀以刀锋为轴向右转动,让切下来的豆腐片接触到砧板上的清水之后,借住细微的粘合力和自身重力,让豆腐片平躺在砧板上。 正文 第1019章:文思豆腐(下) 在场的围观百姓一开始大都没明白葛长河要做什么,文思豆腐的名字,他们更是没听说过,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但在葛长河把豆腐切成了纸一样薄的薄片之时,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谁也没想过这么软嫩的豆腐,竟然可以切成这么薄,甚至都能透光的薄片! 尽管刚才见识了杨怀仁在萝卜上作画的精湛雕工,可这一幕还是让所有人都感到了另一种对最基本的刀工的感叹,汉人不是有句话叫做大巧若拙吗? 切豆腐的刀法看上去平平无奇,和平时大家都会的切菜切肉貌似也差不了多少,但是人家切的可是滑嫩的豆腐,轻轻一碰都容易碰碎了豆腐也用这样的刀法,而且切成了如纸一般薄的薄片,在他们的记忆里,这世上可从来没听过有人做到过。 大家忽然意识到,也许正是最基本的切这样的手法,才最能显示出一个厨师最精湛的刀工,人群中不时的爆发出一阵惊叹和叫好之声,连杨怀仁自己也忍不住为葛长河的技艺所拍手称赞。 葛长河的心性比他徒弟可成熟了不少,把所有的注意力和精力都集中在双手上,充耳不闻身外各种声音,仍旧耐着性子继续下刀,好似周身都有了一道隔绝了外界的保护层一般。 一刀又一刀,每一刀的下刀,葛大厨借着惯性力把豆腐切片,然后缓缓把豆腐片平放整齐,他的节奏很稳定,好像机械化的操作一般,没有丝毫的误差,每一片豆腐片从他的刀上分离下来,外形都几乎一模一样。 差不多切了二十片豆腐片的时候,他才把最后的一点下脚料放到一边,轻轻用刀身把豆腐片整理的更加整齐,又一次平心静气,继续把豆腐片切丝。 切丝的手法和切片的手法却又是不同的了,比起前者,后者对两只手相互之间的协调,以及手眼之间的协调的要求更高。 技巧是按着豆腐片的左手同时要顶着右手上的菜刀,横向的和纵向所用的力度不同,却要保持住手的移动,让力气用的恰到好处,不差分毫。 每一次下刀的动作更是要保持分毫不差,除了右手下刀的手感之外,左手的稳定和协调也十分重要,任何一点细微到甚至察觉不出的差错,就会导致前功尽弃。 同切片一样的是,菜刀落下的时候,每一刀都必须和砧板之间保持一种绝对的垂直,但下刀之前,刀落下的节奏要稍缓,而刀锋接触到豆腐片的时候,却要适当加力。 加力的原因,在于豆腐片太薄了,如果动作太慢,力度太小,切下来的豆腐丝会粘在菜刀上被带飞起来,从而很容易扯坏了其他的豆腐丝。 适当的速度和力度,便是为了避免这一点,刀进刀出的时间非常短,这一点跟从茶杯下边把一张白纸快速抽出来,而茶杯不倒的道理有点相近。 葛长河的每一个动作都几乎如出一辙,整个人似乎都跟菜刀融合成一体。 同一个动作,不断的重复之下,豆腐丝便切了出来,并渐渐堆成了一小堆,杨怀仁一看便知,葛长河的基本功如此熟练,如果没有长年累月的不断练习,是绝对不可能拥有的。 杨怀仁甚至有点羞愧,想到后世的许多厨师已经对自己要求没有那么高了,耐得住性子能勤练基本功的厨子已经不多见,更喜欢用机器处理好的食材,而不再去勤练基本功。 就连他在内,如果不是老爹日复一**着他练习,也许就没有他的今天扎实的基本功了,遇上了葛长河这位高人,见识了如此的高超技艺也就不必惊慌失措了。 葛长河切完了豆腐丝,取了一个瓷碗过来,碗里加清水,然后把切好的豆腐丝小心的用菜刀盛起来,轻轻地放到了瓷碗里。 豆腐丝还是一堆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也看不出什么来,离得远看不太清楚的还寻思着葛大厨这是怎么回事,表演剁豆腐是几个意思? 可等那一堆豆腐丝落进了清水中的那一刹那,美丽的一幕展现在人们面前,水的张力把成堆的豆腐丝分离开来,像一朵绽放的烟花一般,在碗中向四周散开。 这下众人都看清楚了,葛长河把一块豆腐切成了细丝! 葛长河去了一根筷子,伸到碗里挑了几根豆腐丝上来,展示给众人看,人群里立即又是一阵惊呼,接着便大声喝起彩来。 围观的百姓们心里也同时在比较,杨怀仁在萝卜上作画,确实展现了他精湛的雕工和新奇的创意,不过大家觉得这世上能做到这一点的,应该不光只有杨怀仁一个人。 但把一块豆腐切成了头发丝的技艺,他们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了,心里想的是当今世上,能有如此技艺的,恐怕除了葛长河大厨,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 葛长河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此种刀法虽然不是他开创,但是他心中笃定了当今在世的所有厨子中,比他如此的刀法还要精湛之人,是绝对不会存在的。 雕萝卜毕竟和切豆腐丝不同,雕萝卜这种手法,是一种创造力的天赋,但世上有天赋的厨子不仅仅是杨怀仁一个。 而把豆腐切成丝,是一种刀工的最基本的功夫,考验的除了一个厨子的天赋之外,还有他的勤奋、恒心以及耐性,需要常年累月的不厌其烦的练习,才能达到的一种境界。 葛大厨特意把装了豆腐丝的瓷碗拿到杨怀仁面前,有点得意的问道,“杨郡公觉得老夫的刀工如何?” 杨怀仁心中确实佩服葛长河,便恭敬的合手赞道,“葛师傅的刀工,不愧为天下一绝,在下佩服!” 葛长河早已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如果在比试厨艺上战胜了杨怀仁这位当今的厨神,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将是新的厨神?而且不光是辽国的厨神,而是全天下的厨神。 只是他没高兴太久,杨怀仁忽然又若无其事般地说道,“不过嘛……和我比的话,也就那么回事吧,呵呵,呵呵……” 正文 第1020章:出神入化(上) 葛长河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杨怀仁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就那么回事吧”,语气虽然淡淡的,却包含了无尽的轻蔑。 就算葛长河再有定力,也受不了别一个年轻人如此的轻蔑,冷笑道,“杨郡公,如果你也能做一道文思豆腐出来,老夫甘拜下风。” “呵呵,呵呵……”杨怀仁依旧只是轻笑。 葛长河心中恚怒,自负世上再没有人可以做出文思豆腐来,便激道,“若是杨郡公做不出来,那就按照咱们事前的约定,放过老夫的劣徒。 这场擂台厨艺比试,杨郡公赢了劣徒,却输了老夫,那就算是我们威远楼的厨子和杨郡公打了个平手。” 杨怀仁心说你们还真是组团来忽悠我来了,擂台比试明明是个人赛,又不是团体赛,这你也能说得通? 他笑道,“葛前辈莫急。平手?呵呵,呵呵……” 杨怀仁一边笑着一边走到葛长河的案台前,“在下借葛前辈这两块豆腐一用。” 葛长河见杨怀仁竟然要跟他比试切豆腐,心中一惊,可杨怀仁要借用他的南豆腐他事先也想到了,但杨怀仁一次借两块,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怕手艺不精切坏了一块,还要多借一块用作后备? 葛长河百思不得其解,却见杨怀仁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案台前,几乎和他刚才一样的动作,准备起了砧板和菜刀。 看热闹的人见杨怀仁也要表演切豆腐丝,都觉得非常惊奇,心中怀疑,难道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能把一块豆腐切成头发丝般的细丝?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杨怀仁拿起菜刀来,对这葛长河笑了笑,“看好了。” 说罢他便开始下刀,两只手的动作几乎跟方才葛长河的技艺一模一样,但是,却比葛长河要快了一倍! 所有人也发现了这一点,只见杨怀仁手法轻柔,动作看上去不愠不火,但一片片的豆腐薄片却很快的被切了出来。 还有一点普通人看不出来,却让葛长河看的心惊肉跳,把切好的豆腐薄片放置到砧板上,葛长河是利用手腕的动作,旋转菜刀轻轻放置。 而杨怀仁的动作简单了许多,也不用转手腕,而是利用菜刀在切入豆腐时候的节奏快慢的变化,让切下来的豆腐片脱离了菜刀,直接弹落在右边的砧板上。 轻轻放和弹落,结果是相同的,但是手法上孰优孰劣,却一目了然,何况杨怀仁这样的处理方法,更加显示他对手中菜刀的熟练程度,仿佛人、眼、手,和菜刀已经融为一体。 更重要的是,杨怀仁的刀法节省了大量的时间,葛长河切豆腐的动作现实缓慢的,给人的感觉好像放慢动作,一点儿也不连贯。 反之杨怀仁切豆腐片的都做却迅速而灵巧,是连贯的,感觉上好似一气呵成,整个过程完美无瑕。 到了把豆腐薄片切成细丝的环节,杨怀仁直接就用了快切的方法,一把锋利的菜刀在他手里上下飞速的摆动,让众人几乎都看不清道菜的影子,一堆豆腐丝已经切完了。 葛长河看傻了眼,他是小心翼翼地切豆腐丝,而杨怀仁是快速的把豆腐薄片很随意的“剁”成了豆腐丝,这两者技巧之间的差距,那就更是云泥之别了。 他苦练多年的绝技,竟然被这个年轻的小子突突突几下就超越了,也许大家都是把豆腐切成了豆腐丝,可速度上的一快一慢,就说明了谁的技艺更加熟练,更加优秀了。 葛长河心里忽然就冒出两个词来,一个是精妙绝伦,另一个是出神入化。 他的刀法,的确非常的熟练,可以用精湛来形容,但比起杨怀仁来,那就真如人家方才说的一样,“也就那么回事”而已,因为杨怀仁的刀法,那才真是出神入化。 一个精湛,一个神乎其技,这两者的区别,不言自明。 不过葛长河还有一丝侥幸,他觉得毕竟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他和杨怀仁刀法之间的差异,他们当厨子的自己心里自然清楚不过,但那些看热闹的老百姓,也许看不懂这里边的道道。 到时候他可以用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理由来自辩,毕竟比试的胜负,还是看结果的,他们两个最终切出来的豆腐丝并没有什么不同,葛长河便可以用这个理由来证明他和杨怀仁,实际结果上是打了个平手。 葛长河装作若无其事,对杨怀仁道,“没想到杨郡公也能切出来文思豆腐,老夫竟没法独步天下了,呵呵……” 可葛长河打错了如意算盘,杨怀仁不知怎么竟然好像看懂了他的内心似的,哂笑道,“刚才的话,在下再说一次,葛前辈莫急,平手?接下来请大家仔细辨别一下,便知道你我之间的刀法,是不是平手了。” 他说着把切好的豆腐丝放在了一个瓷碗中展现给众人看过之后,便又来到葛长河的那碗豆腐丝前。 杨怀仁先用筷子挑了一根葛长河的文思豆腐,展现给众人察看,然后又挑了一根他自己切好的文思豆腐,两者对比着,让大家仔细去辨别两者的区别。 场面忽然间静了下来,一开始,包括葛长河在内,谁也没搞懂杨怀仁这是在做什么,更无法理解两根豆腐之间,究竟有什么差别。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等大家看清了两个人切好的豆腐丝,发现了两者的细微差别之后,便忽然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葛长河似乎也感到了一些奇怪,他瞪大了双眼去看两根筷子上的豆腐丝,突然的一刹那里,他感觉全身冰凉,万念俱灰。 葛长河的文思豆腐,横跨在筷子上,打了一个大弯,整体形状却还是个弧形,豆腐丝的两端并没有完全垂直向下。 而杨怀仁的文思豆腐,却是完全绕着筷子垂了下来,豆腐丝的两头垂直向下耷拉着。 也许用人的肉眼去看两根豆腐丝,还真不容易看出什么差别来,但是杨怀仁用这种方式展示个大家看,所有人便想明白了,杨怀仁切的文思豆腐,比葛长河切的文思豆腐要更加细。 正文 第1021章:出神入化(下) 葛长河师徒二人的厨神梦碎了一地,耶律查剌在一边也开始自嘲,原来还当他的厨艺已经超越了师父,更不会在杨怀仁之下,可现实无情地扇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葛长河知道自己输了,可心中还是不服气,竟质问道,“杨郡公,你这切文思豆腐的刀法,是从哪里学的?” 杨怀仁当然不能脱口而出说出蓝翔的名头,更不能提他后世的老爹,便婉转答道,“家师曾经对在下的刀法指点一二,在下也不过学会了家师的十中之一罢了。” “十中之一?” 葛长河苦笑道,“杨郡公的刀法已经出神入化了,而这才只有尊师的十中之一,那尊师真是神一般的存在了。” 杨怀仁不禁莞尔,“呵呵,在大宋,大家也都说家师是神仙下凡呢。” “难道这是真的?” 也不知葛长河文杨怀仁还是自说自话,他凝眉想了一下,又说,“老夫觉得,能比杨郡公的刀法还高出十倍之人,倒还真不是个凡人。 即便是当年名满天下的南北厨神两位厨艺界的宗师,恐怕也只有杨郡公如今的技艺水准,而杨郡公如此年轻,将来超越前辈成为厨神之神,也指日可待。 老夫如今也明白了,杨郡公被称作新一代的厨神,看来是名副其实,老夫师徒二人不知天高地厚,竟来班门弄斧,自找羞辱,是老夫鲁莽了,唉……” 杨怀仁谦逊道,“葛前辈过奖了,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这话听到葛长河耳朵里,就不是自谦,而是自大了,他摇了摇头道,“杨郡公,老夫师徒比试厨艺不是你的对手,不过还有一件事,老夫不得不说。” 杨怀仁坦然地笑了笑,“葛前辈请指教。” 葛长河道,“杨郡公若是以为辽国的厨子就全部是你的对手,那你就错了。哪怕是在中京城内,老夫也并不是厨艺最精湛之人。” “哦?”杨怀仁表示有点怀疑。 葛长河十分笃定的说道,“杨郡公可以不信,不过老夫讲一件事出来,请杨郡公自行评断。 大约是在两年前,老夫赶集去采购威远楼后厨所需的蔬菜等食材,路过一个卖豆腐的小摊,碰上一个汉人,看样子应该是个厨子,他对小贩出售的豆腐表示极不满意。 小贩见这么一个人在他豆腐摊子前捣乱,怕砸了生意,便和此人对骂起来,说那人不懂豆腐,对他的豆腐说三道四,纯粹是恶意诋毁。 那人不慌不忙,便把评判一块豆腐好坏的几种方法很条理的说了出来,到最后说的那豆腐小贩哑口无言。 老夫见那人如此精通食材,心中顿感志同道合,便告诉他老夫是威远楼的大厨,自家会制作质量很不错的南豆腐。 那人大喜,便约定了此后从老夫这里采购豆腐,也是从那时候起,那人得空便来威远楼买豆腐,遇上心情好的时候,还会与老夫闲谈几句。 有一日他又来买豆腐,正好撞见老夫在练习刀法,当时做的正是这道文思豆腐。 那时候老夫的刀法还不算纯熟,可也自负在中京城内,刀法应是翘楚了,可不料那人竟笑话老夫刀法用的不对。 老夫当时心想,我好心卖中京城最好的豆腐给你,你竟然不知感恩,反倒说些轻巧话儿来消遣我,我怎么能不生气? 那人被老夫反驳,到也不生气,走过来接过了老夫的菜刀过去,演示了一番文思豆腐的正确切法,和方才杨郡公的刀法竟有些类似。 老夫当时大吃一惊,没想到中京城内竟有比老夫刀法还好之人,可老夫之后不论如何练习,却也只能练到方才展现出来的水准,无论如何也达不到你们的这种如臻化境的刀工。 惭愧啊,老夫在厨行了混迹了半生,还是没法到达真正厨神的境界,看来是天命如此,唉……” 杨怀仁可没空听他唉声叹气,听他所讲的内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刚好开口发问,却听见身后的徒儿羊乐天惊呼问道,“葛前辈,敢问你说的那个汉人厨子,长了个什么样?他叫什么名字?” 葛长河忽然被打断,眼见是个更小的年轻人,竟愣了一下,杨怀仁忙介绍道,“这一位是在下的小徒,刚才失礼了,望前辈见谅。” 杨怀仁自然知道羊乐天似乎和他想到了同一件事,葛长河口中的那位神秘的汉人大厨,很有可能就是羊乐天的生父。 葛长河不明所以,见杨怀仁师徒似乎对这个汉人厨子很感兴趣,这才抬起头来望着远处回想了一下,道,“那个汉人厨子嘛,老夫跟他倒是见过很多次,可大家的交情仅限于买卖豆腐,偶尔也聊几句闲天,却从未打听过对方的事情。 老夫问他该如何称呼,他只说了一次他姓杨,却未说全了名字,老夫也是想大家相互之间有个称呼罢了,便也没有追问下去。 至于他在哪家酒楼做厨子,老夫就跟不曾打听过了,但据老夫所知,中京城内仅有的几家从威远楼采购老夫特制的南豆腐的酒楼里,并没有这么一号人,更没有见过其他的酒楼里出现过老夫的特制南豆腐。 老夫只知道他刀工了得,也不太清楚此人的厨艺究竟如何,只是猜测他的水平应该不低,但却为人低调,不太愿意出风头罢了。” 杨怀仁明白葛长河给他讲这个故事的用意,便客气道,“天下之事,自然是一山还比一山高,在下多谢葛前辈的教导了。” 说罢他和徒弟羊乐天对视了一眼,从各自的眼神里,他们便知道葛长河说的这个姓杨的汉人厨子,很大的可能应该是姓羊,而不是姓木易杨。 那么照这些信息来判断,这个人又极大的可能就是羊乐天失散多年的亲生父亲。 但葛长河说出来的线索,似乎还是太模糊了,样貌他也不会描述,从给他的判断里那人也不像是在中京城的某家酒楼里做大厨。 可他既然是个厨子,不在酒楼里做,那…… 正文 第1022章:变通 杨怀仁心里,他摆下了这个擂台虽然另有目的,但既然有人敢来挑战他,就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 所以他恶搞似的想出了那个惩罚失败者的办法,自嚎一千声“我是猪”,听起来不痛不痒,但在人人重视自己名声甚至超过生命的古代,这是比要了亲命还严厉的惩罚了。 若是葛长河没有提到那个从威远楼买豆腐的汉人厨子,杨怀仁大可以在获得厨艺比试的胜利之后,很轻松装逼地对葛长河师徒二人摆摆手,让他们自己在擂台上选个好位置,去喊那一千声我是猪。 但杨怀仁要多谢葛长河本着以为前辈大厨的好心,提醒他一山还有一山高,又在他那个亲身经历的故事里提供了很可能是羊乐天亲生父亲的线索,所以他决定放葛长河一马。 毕竟葛长河上了年纪了,杨怀仁觉得他的狂妄嚣张也演绎的差不多够了分量了,没有必要对一位老者咄咄逼人。 万事留一线,来日好相见嘛。葛长河也不是个十足的恶人,只不过是被名利暂时的冲昏了头脑罢了。 杨怀仁道,“葛前辈,我跟你商量个事。” 葛长河似乎也察觉到了杨怀仁表情上的变化,那种胜利者的骄傲和气场放缓了下来,口气也非常平和,他便意识到是不是和方才他讲的那个故事有关,便微笑道,“杨郡公若是有事,尽管吩咐就是,老夫定当竭力相助。” “那就好,那就好。” 杨怀仁微微颔首,从葛长河的脸上,也看出了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既然大家心知肚明,说起话来也方便了许多。 “葛前辈,在下的徒儿在寻找一个失散多年的亲人,方才听你说起那个奇怪的汉人大厨的事情,便联想到了此人。 虽然现在也不敢太肯定,但既然有了线索,循着线索去打听一下也是好的。 不如这样,咱们做个买卖,你不是说那个汉人厨子经常回去你们威远楼采购豆腐吗,在下安排几个人去威远楼守候,说不定就能见到这个人。 你帮我这个忙,今日擂台比试厨艺你输了的惩罚,咱们就算了,我也不用你师徒二人受罚了,你看如何?” 葛长河听罢心中大喜,心说刚才还在发愁如何面对接下来的惩罚呢,若是他和徒儿耶律查剌真的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大喊上那一千声我是猪,恐怕以后他们也不用在中京混下去了。 但开心过后,葛长河眼角瞅了瞅那条“输了不认账,全家火葬场”的条幅,心里还是有些惧怕来自杨怀仁的诅咒,内心里纠结起来。 尽管是杨怀仁答应他不用受惩罚,可保不齐这条诅咒日后那一天会忽然生效啊,诅咒这种事,说不准的。 况且他和杨怀仁做了这么一笔交易,在场这么多看热闹的人不清楚啊,就算以后说出来为自己辩解,人家又会不会信呢? 就算人家信了,可以后还是没法阻止别人拿这件事来说事,他的名声,还是毁了。 杨怀仁见他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忧愁,有点搞不懂葛长河在想什么,心说我给你开出这么好的条件,无论如何你都是赚了大便宜的,你还在犹豫? 可稍微观察了下葛长河的表情,杨怀仁发现葛长河双眼的余光不时地偷偷斜视那条条幅,便明白了他是一个十分迷信之人,又特别笃信诅咒这种事情。 杨怀仁心中觉得好笑,却又不好当场就笑出声来,稍微思考了一下,便帮着葛长河想了个主意。 “葛前辈,那条条幅,其实就是在下胡闹着想出来的一个主意,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前辈本不用过于担心。 但若是前辈不想被众人说你输了不认账,咱们可以把惩罚稍微变通一下。” “变通?” 葛长河恍然大悟,字幅上写的惩罚其实很笼统,按照一般的理解,就是当着所有人面前大喊一千声我是猪,但不代表还有其他的理解啊对不对? 耶律查剌似乎也想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在旁边早就心急难耐,没等师父想清楚呢,便走上来抢先问道,“杨郡公,你快说说,如何变通?” 杨怀仁鄙夷地斜了耶律查剌一眼,心说我想办法出主意把惩罚的方法变通一下,也是看在你师父葛长河的面子上,你也不过是跟着沾光罢了。 葛长河虽然不认自己是宋人,可起码人家还是个汉人,说一千道一万,杨怀仁还是觉得他是个同族同胞,心中不忍就这么让他受辱。 可你耶律查剌算个球啊,你还跟正事儿似的把一张臭的不要不要的脸凑过来,找扇呢? 杨怀仁对葛长河道,“条幅上写的是输了的人‘自嚎一千声我是猪’,你得看标点加在哪里,可以理解为‘自嚎、一千声、我是猪’,也可以理解成‘自嚎、一千声我是猪’,你听明白没?” 葛长河念叨着这句话好几遍,忽然睁大了眼睛,露出了微笑,“多谢杨郡公指点,更多谢杨郡公心胸宽广。” 杨怀仁又指了指耶律查剌,“其实葛前辈这个做师父的,完全没有必要自己亲自站出来去做这样的事情,咱们汉人有个道理叫子为父受过,而且是天经地义的,所以嘛……呵呵,你的好徒儿,可以替你喊的啊。” 葛长河如蒙大赦地点着头,又瞅向了耶律查剌,耶律查剌还在发呆,呆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杨怀仁这是啥意思了。 可他心里这时候就复杂了,明明是他和他师父都输给了杨怀仁,可要受过,却只有他一个人,这是不是有点……太合理了呢? 耶律查剌就是再傻,也知道他替师父葛长河多喊一声,也不过是喊两声而已,比起他和师父各自去喊一千声,这个差距他还是能判断出来的。 而且事实确实是他输给了杨怀仁,甘心情愿的受罚,以后就算有人拿这件事笑话他,他也可以说自己心胸坦荡,输了没有不认账。 况且能站出来替师父受罚,传出去也是一桩美谈,还变相的为他建立一个孝敬师父的美名,他又怎么会拒绝呢? 正文 第1023章:照样丢人 杨怀仁盯着耶律查剌,见他还在盘算着什么,便揶揄道,“怎么,你觉得我这个建议不合适吗?你要不愿意,大可以先滚一边去喊那一千遍!” 耶律查剌哪里肯放过这样的机会,脸上笑的跟狗见了骨头似的忙道,“合适,合适,杨郡公的主意,非常的合适,在下这就去喊。” 说罢耶律查剌走到擂台前边,伸开手示意看热闹的人群静下来。 “在下作为中京城的一位名厨,听闻宋朝的杨郡公在万国寺门前设擂挑战辽国的大厨,自然应该站出来捍卫辽国名厨的尊严。 可惜今日在下打擂挑战宋朝使节杨郡公的厨艺,不幸落败,既然在下技不如人,便甘心认罚。” 说到这里,擂台下哗啦一声就炸了窝,他们很多都知道威远楼的名声,也了解一些耶律查剌的性子,知道他是威远楼的二厨,平素非常骄狂。 如今上擂台比试厨艺输给了杨怀仁,众人刚才还在议论这小子会不会不认账呢,忽然听耶律查剌自己说他要认罚,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不过又觉得他能如此光明磊落,倒是难得。 也有人属于看热闹不嫌事大,想着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喊一千声我是猪,那是何等奇特而壮观的场面? 想到这可是百年难遇的搞笑场面,心中早就预备好了数不尽的笑声,准备尽情的大笑放肆一下。 当然也有人觉得耶律查剌敢于认罚,倒是条汉子,虽然大喊我是猪有点丢脸,但若是他不认账,似乎更丢了骄傲的契丹人的脸面。 耶律查剌见众人的反应还算可以接受,便又道,“家师刚才也不慎输给了杨郡公,在下以为家师若是也受罚,在下于心不忍,便也替家师背下了惩罚。” 他这么一说,好多本来打算看他笑话的人也开始佩服他了,觉得这小子平时虽然有点讨厌,但是到了正事上,还是有谱的,能替师父背下了惩罚,那就是让自己接受双份的惩罚,这份孝心和担当,还是值得为人称道的。 耶律查剌清了清嗓子,众人便安静下来,心想他要是在这里喊上两千声“我是猪”,那可得喊上好一会儿。 不料耶律查剌张大了嘴巴忽然喊道,“一千声我是猪!一千声我是猪!” 快速喊完之后,他便装模作样的咳了几声,幽幽道,“在下喊完了,大家帮我做的见证。” 擂台下的人第一时间谁也没反应过来,竟都是一脸的茫然,心说他这喊的什么意思?怎么就喊完了?不是一千声吗?怎么才喊了两声就完事了呢? 不知是谁先琢磨过了味儿来,开口笑骂道,“这小子真踏马鸡贼啊,‘自嚎一千声我是猪’,原来还有这么个空子可以钻。” 他这么一吆喝,所有人也渐渐明白了怎么回事,再去看耶律查剌在擂台上犹自洋洋得意的样子,便觉得这人讨厌的很。 那些坐在楼上的契丹贵族们看到了这一幕,一开始也是发愣,等回过味儿来,便哈哈大笑起来,觉得宋朝的杨怀仁设计这个惩罚的时候设计的就有漏洞,耶律查剌能有空可钻,也说明这小子还有几分小聪明。 耶律延禧觉得自嚎一千声我是猪这种事,虽然做出来有点难堪,但起码道义上讲,输了就认罚的话,起码耶律查剌还算是条契丹人中的汉子。 但他这么臭显摆小聪明,貌似占了杨怀仁的便宜,可在这万国寺的门外,只能让更多的来自各国各部的使节以及代表们觉得契丹人言而无信,一贯的耍赖皮。 萧达布合的想法则恰好相反,他想的则是宋朝的汉人一向瞧不上辽国的契丹人,觉得契丹人没有文化,更没有可以拿得出手的智慧。 耶律查剌此举便显示了契丹人也是有一些智慧的,能把号称是宋朝的一位聪明郡公戏耍一番,也算是为契丹人立了功劳。 他鼓着掌称赞耶律查剌的机智,他身边的几位汉人官员的子弟也只能附和着一起鼓掌叫好,但心里想的,却怎么都不太对味儿,觉得这样做似乎比真的喊上一千声我是猪更加丢了契丹人的脸面。 杨怀仁其实也拿不准台下的契丹人对于他想到的这个减轻对葛长河师徒二人惩罚的办法究竟会得到什么样的反应。 当耶律查剌喊完了之后,他观察了一下,发现大多数人还是把耶律查剌当做了笑料来看待的,更多的还是对他的鄙视,只有一小部分人觉得他的小聪明算是好事。 而葛长河,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不过话又不是他喊的,外人什么反应,以后会怎么去评论这件事,好像都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了。 至于杨怀仁,葛长河起码觉得人家没有为难他,就是给足了面子的,杨怀仁又是不是故意让耶律查剌丢这个人,葛长河也不怎么在意。 杨怀仁看到葛长河脸上的笑,心道看来这对师徒的关系,也不怎么好,想起起先耶律查剌上台的时候好像也没把自己的师父太放在眼里,便也只剩下对他们这种关系的轻笑了。 耶律查剌喊一千声还是喊两声,在杨怀仁看来,那肯定照样会丢人的,不过对他这样狂妄自大的契丹人,就让他丢人呗,反正自己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还能又笑话看,何乐而不为呢? 葛长河忽然间想起另一件事来,又满怀心思的望向了杨怀仁。 杨怀仁看出来他心中还有事没有解开,便问道,“葛前辈还有什么事吗?” 葛长河道,“方才杨郡公跟老夫比试之前,向老夫借了两块南豆腐,第一块跟老夫一样切了文思豆腐,还剩下一块,不知杨郡公最初的想法,是用来做什么的。” 杨怀仁还道是葛长河怀疑杨怀仁和那个他心里姓“杨”的汉人厨子有什么特殊关系,忍不住要问上一问呢,一听他是因为另一块豆腐的缘故,这才开怀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葛前辈真想知道?” 葛长河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杨怀仁道,“在下方才听到葛前辈提起文思豆腐的时候,便猜到了两种结局了。” “两种结局?这又是什么意思?” 正文 第1024章:耶律延禧的算计 杨怀仁道,“这个嘛……我说出来原因,还望葛前辈不要见怪。当我知道葛前辈要做文思豆腐的时候,我心中是不确定葛前辈的刀法到了什么样的境界的。 所以我担心,尽管我也会做这道文思豆腐,可如果咱们俩做法是一样的,让在场围观的百姓们不太容易辨别出谁的刀法更好,又是谁胜谁负……” “所以你还留了一手?”葛长河惊讶道。 杨怀仁有点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所以说还望葛前辈不要见怪啊。” 葛长河心中顿时七上八下,心说你小子刚才做文思豆腐所展现出来的刀工已经是出神入化了,难道还有什么更神奇的刀工,被你留做了后手? 这……也太牛掰了吧?!!! 要是放在以前,葛长河是绝不可能相信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但是刚才杨怀仁已经通过精湛的刀法让他的世界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听他说出他还有更厉害的刀工,葛长河也不敢不信了。 他捻了捻胡子,试探道,“既然那块豆腐还在,不如杨郡公再展示一下,让老夫,对了,还有在场的所有人见识一下,这世上最高深的刀工究竟是什么样的?” “嗯……” 杨怀仁犹豫了一下,心道反正自己通过今天的设擂比试厨艺,已经给了中京城的贵族和百姓们留下了一个嚣张又喜欢臭显摆的形象了,既然葛长河想涨涨见识,不如就随了他的意愿,多表演一下自己的绝世刀工。 不过杨怀仁还是先卖了个关子,“世上最高深的刀工,这一点在下可不敢说大话,刚才葛前辈不是喊提点在下一山还有一山高的道理吗? 按说葛前辈想让在下展示一下刀工,在下也不好拒绝。不过今天既然是在下设擂邀请中京城内的名厨比试厨艺,不如先把正事进行完了,在下留出时间再慢慢展示,不是更好吗?” 葛长河心中苦笑,看看擂台之下的百姓们,还有那些坐在楼上观战的贵族老爷们,心说都这时候了,我一个中京第一名楼的大厨都败下阵来,哪里还有人肯站出来挑战你?这不是自找羞辱吗? 百姓们面面相觑,撇着嘴表示对杨怀仁的不满,大多人都在想,这时候要是真的还有另一个厨师敢站出来上台挑战杨怀仁,那他还真是个高手中的高手了,可惜大家四处看了看,接着只能面面相觑,中京城里确实也没有厨艺高过葛长河的人了。 另一边,耶律延禧望着杨怀仁摇了摇头,对身边的人道,“这个杨怀仁,本事是有的,可惜太过自大,和一般的宋人,还真是不一样。” 耶律跋窝台知道杨怀仁很可能就是他未来的金龟婿,便机巧地说道,“是啊是啊,和以前的那些宋使们真的不太一样,不过话说回来,人家确实比那些人也更有本事,这就是他狂傲的资本。” 耶律溥也知道耶律跋窝台如此维护杨怀仁的一些内情,便帮腔道,“所以圣上有意拉拢他,将来皇太孙殿下要顺利登基,除了自身的实力,辽国内部的势力支持外,也需要来自外部的助力。 像杨怀仁这样的人,和他交好,对皇太孙殿下将来的大事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耶律延禧自然懂得这个道理,虽然他是皇太孙,是当前唯一的合法的皇位继承人,但他心里也清楚,辽国如今的政局,不是依靠他现在的合法储君的地位就能让他顺利登基为帝的。 对皇位有野心的人,除了萧达布合背后的家族之外,还有很多势力也都在暗中角力。 辽国内部,契丹贵族之间的关系和势力格局其实是相对固定的,当前他祖父在位,看上去他处在一个争夺皇位的有利地位,但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 一旦他祖父过世,那些对权力迷恋的势力就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全都冒出来,他所谓的优势地位能不能保持到那时候,还犹未可知。 而如今他要做的,便是拉拢所有他可以拉拢的力量和势力,不管是辽国内外,他们又是不是契丹人,只要对他顺利继承皇位有帮助的,他都不肯错过。 目前他的祖父已经在帮助他做很多准备了,像把族中一些兄弟的子孙破格提拔或者赐封爵位,就是在帮他建立更多的人脉。 招杨怀仁这么一个外族为婿,说起来虽然有点丢了契丹人的面子,但却是势在必行,杨怀仁如今在大宋的地位,非常的微妙。 从派往宋朝东京城的契丹密探送回来的消息看,杨怀仁虽然不入朝堂,却对宋朝皇帝有很深远的影响力,绝不亚于一位宋朝朝堂上指点江山的相公。 这一点,从杨怀仁年纪轻轻就被宋朝皇帝连续提拔,就可见一斑。 另一点,杨怀仁却是也有一些本事,刨去厨艺不说,就说他极其会赚钱又会打仗这一点来看,这就是个百年难遇的人才。 他家财万贯,家中生意繁多,单单这个条件,将来也会在耶律延禧继位和之后稳定权力的过程中起到潜移默化的积极作用。 最后,杨怀仁是个宋人,对耶律延禧这么多疑的人来说,他身边的亲信们,无论是谁都还存在对他的皇位继承人的身份构成威胁的可能存在,但杨怀仁这个宋人,就完全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将来和杨怀仁合作,耶律延禧要的是顺利登基继承皇位,可以用一些商业上的利益来和杨怀仁作为交换,商业利益也权力相比,耶律延禧还是很愿意拿出来做交换的。 想到这里,耶律延禧望了望隔壁的萧达布合,发现这小子也在沉思着什么,便猜测这家伙也在盘算着什么坏主意。 耶律延禧觉得今天这一趟来的很值,除了见识了杨怀仁高超的厨艺之外,也更加思绪清晰,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对自己还是非常自信的,轻松地笑了笑,“那咱们就看看杨怀仁还有什么更精妙的刀工还没有展现出来。” 正文 第1025章:豆腐开花(上) 葛长河道,“杨郡公,不用等了,老夫相信在场之人见识了杨郡公的精湛刀工之后,已经没有人会上台来挑战杨郡公的厨艺了。” 杨怀仁故作遗憾状,“其实比试厨艺,除了刀工之外,还有许多其他的方面,今天在下只是展示了下刀工而已,实在是不够过瘾。” “呃……” 葛长河无语了,心说你展现的刀工就已经不知吓退了多少人,你还不过瘾,还想展示点别的?年轻人你这么臭屁真的好吗? 杨怀仁又环视了一圈,跟傲视群雄的大英雄一般,见确实没有人有上台来挑战他的意思,这才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满足一下葛前辈和大家的愿望,接下来我给大家表演一个让豆腐开花的绝技。” “什么?豆腐开花?!” 葛长河和台下人群里异口同声的惊疑道,每个人心里都在琢磨,豆腐还能开花? 杨怀仁很享受大家的这种表情,他回到案台前,拿起最后一块南豆腐来给大家示意了一下,便吩咐羊乐天寻来一个木盆,并在盆中盛满了清水。 杨怀仁左手托着那块将近三寸见方的豆腐,缓缓地下沉到木盆中的水面之下,而右手则选了一把精巧的小刀,举起来让大家看清楚之后,也放入了水盆里。 接着他深吸一口气,便开始在水中雕刻起豆腐来。 木盆也不是透明的,杨怀仁在做什么,台下的人也看不清楚,猜想应该是用那把小刀在水中雕刻着那块豆腐。 葛长河和耶律查剌站在台上,心中自然因为好奇走近了一些,想看清杨怀仁的双手在木盆中的动作。 可惜一开始的时候还能看清那块豆腐在水中的模样,但杨怀仁开动之后,小刀割在豆腐上,让豆腐周边冒出许多白色的粉末来,水盆中的清水便像是起了雾一般,再也看不清杨怀仁的动作了。 耶律查剌犹在狐疑地望着水盆,葛长河却惊讶地整个心脏快要从喉咙里挑了出来! 葛长河的见识可比他的自大徒弟强了不只一点点,他的厨艺是在宋朝学的,他最骄傲的地方,也是他学到的刀工,他自然知道雕刻豆腐和雕刻其他的瓜果不同。 豆腐毕竟太脆弱了,对雕刻的手艺要求也更加严苛,若是正常的雕刻,很容易破坏了豆腐的形状,而且雕刻时被削或挖出来的豆腐碎屑,也会影响雕刻者的视线以及判断。 所以雕刻豆腐的时候,有一种常见的办法就是把豆腐放在水中,利用水的压力来保持豆腐的整体形状不会因为雕刻的力量而遭到破坏。 尽管如此,在水中雕刻豆腐,也是一门非常高深的学问了,在厨艺的范畴里,这也是一种很难掌握的技能,在葛长河心里,全天下能雕刻豆腐的大厨也不算多,能把豆腐雕刻成形而且让人觉得美观的大厨,就更是屈指可数了。 要说切文思豆腐和雕刻豆腐相比那一种刀工更难更精妙,葛长河觉得目前来看,还不能说的那么绝对。 切文思豆腐,依靠的是基本功的掌握能力,其实并没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诀,就是靠一个人的不断练习,成千上万次的磨练之后,就能基本掌握的一中技巧。 可雕刻豆腐,就不好说了,可以类比刚才杨怀仁和耶律查剌比试雕刻萝卜的情况,是要分这位大厨要把豆腐雕刻成什么样的形状。 如果只是雕刻一种相对简单的造型,只要肯下工夫练习,要做到其实也并不很难,好比耶律查剌用萝卜雕刻出一个狼头。 但雕刻和单纯的切,不同之处在于雕刻这门技艺,除了练习之外,还需要厨师有一定的天赋和创造力,好比一个诗人作诗,一个画家作画,简单的诗画容易作出来,但脍炙人口的好诗好画,那就不是一般人能作出来了。 葛长河心知杨怀仁这样的厨子,绝对不可能只是用豆腐来雕刻一个简单的造型来糊弄人。 刚才杨怀仁也说过,他这是为自己留的一招后手,就是为了在和葛长河比试了文思豆腐之后,万一不懂行的老百姓分不出孰优孰劣,才要拿出来展示的东西。 既然如此,葛长河就更确定了杨怀仁眼下在雕刻的东西,绝对要比制作文思豆腐所用的刀工更要精湛许多。 葛长河差一点惊掉了下巴,还有一点是看热闹的老百姓们所不懂的,这一点就是当杨怀仁在水中雕刻豆腐的时候,一旦开始,木盆中的清水就渐渐变的浑浊了,从葛长河的角度去看,想通过肉眼再看清楚豆腐已是不可能。 他忍不住惊叹,在看不清没在水面以下的豆腐的情况下,杨怀仁只是靠着手上的感觉在雕刻豆腐,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 葛长河胡思乱想的时候,围观的百姓看不清木盆中的情况,也只有心中疑惑的份儿。 只见杨怀仁表情严肃,目光灼灼,左右两只手同时在快速的动着,忽然间他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紧接着他抬起头来,对众人说道,“完成了。” “呜……” 所有人发出一阵一种类似如释重负的声音来,杨怀仁也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小刀,左手缓缓地拖着已经雕刻好的豆腐从水中托了起来。 大家还记得那块豆腐入水之前的形状,是一个正方体的,可如今杨怀仁雕刻完成之后,却变成了一个球体。 再仔细看,也许是离的不够近,却再也看不出有什么其他的变化来,变成了球体的豆腐表面似乎很光滑,却并没有其他的什么花纹。 众人纷纷猜测,杨怀仁这是刻的什么玩意?把一块方豆腐割成了一个圆豆腐,这有什么吗? 杨怀仁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吩咐徒弟取了一个黑釉的瓷碗来,他小心呵护着豆腐球一般,把豆腐球缓缓放在了黑釉瓷碗的正中间。 葛长河似乎有点明白了这么回事了,杨怀仁用黑釉的瓷碗,就是为了用强烈的颜色对比来衬托他的作品。 杨怀仁端着瓷碗走到擂台的前缘,尽量让围观的人群能看清楚,才煞有介事的说道,“大家可看好了,神奇的一刻马上来临!” 正文 第1026章:豆腐开花(下) “神奇的一刻?” 众人心中虽然疑惑,可听杨怀仁这么说,也都着了迷一般,把一双眼睛瞪的不能再大,紧紧盯住了黑釉瓷碗中的豆腐球。 只见杨怀仁吩咐徒儿取了一瓶清水来,把瓷瓶口放在豆腐球的上方,接着慢慢转动手腕,让瓷瓶中的清水缓缓从瓶口流出来,正好滴落在豆腐球的正中间。 豆腐球本来看上去也没什么,但随着清水的滴落,周边的地方便渐渐开始膨胀,忽然之间,豆腐球最外层的一层豆腐薄片竟忽然向四周弹开! 一层豆腐薄片又被分成了五片儿,被切削成了花瓣儿的模样,它们几乎同时向四周弹开的画面,宛若一朵含苞待放的雪莲花迎着风雪绽放开来! 看到如此景象的人们立时大声惊呼一声,真的有豆腐开花!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这还没有结束,随着水流不断轻轻击打在豆腐球上,紧接着第二层的豆腐薄片开始想四周弹开,然后是第三层,第四层…… 一直到第十层被切削成了花瓣儿一般模样的豆腐薄片向四周开放,才露出了豆腐球中间被雕刻成了花蕊模样的豆腐细柱。 整个过程是连贯的,杨怀仁手上调节着水瓶中清水流出的速度,来掌控豆腐开花的节奏,所以最后展现出来的效果,就是一副雪莲花瓣层层开放的壮观景象了。 百姓们伸长了脖子,看到这一幕之后无不感到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杨怀仁不仅仅能通过雕刻的厨艺手法,把豆腐雕刻成一朵雪莲花,而且还能让它绽放,动静之间,更加显示了他超出普通人理解的刀工范畴。 那些坐在楼上观看的契丹贵族们也感觉这一幕亮瞎了他们的双眼,这哪里是厨艺,这又哪是一块豆腐? 这就是艺术,一种充满了创造性的艺术演绎,美的让人窒息,让人陷入了方才瑰丽画面的回味里不能自拔。 现在所有人都对杨怀仁的厨艺水平有了新的认识,心中忽然就涌上一个离奇的想法来,这个来自宋朝的杨怀仁,他真的是人类吗?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老百姓和那些契丹贵族们也许只是因为这一幕绝美的豆腐开花的画面所震撼,而葛长河却懂得从技术的细节上去思考,杨怀仁是如何让一块豆腐能绚丽的绽放的。 葛长河的想象里,杨怀仁应该使用熟练的切削技艺,把豆腐一层一层地在水中分成了薄片,但这种分割并没有破坏了豆腐的整体性,只是当锋利的小刀划过豆腐的时候,让无孔不入的水流入了每一层豆腐薄片的缝隙中。 这些水份不算多,即确保了被切削成了花瓣儿模样的豆腐薄片相互之间已经被分割开,却有在水下的水压下保持着原来的形状。 所以杨怀仁完成之后,把豆腐球托出水面的时候,豆腐还是一个整体,单从外面看上去,它就是一个豆腐球,没有任何可能能看出来它是一朵花的痕迹。 当杨怀仁用清水缓缓浇在豆腐球的中心时,用肉眼也许看不清楚,但确实有更多的水进入了豆腐薄片之间的缝隙中。 薄片与薄片之间的缝隙随着水分的慢慢增加,水的张力便渐渐的开始增大,最终和豆腐薄片之间的粘合力快速的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当水的张力忽然间超过了豆腐薄片之间的粘合力之时,最外层的豆腐薄片便受力和内层的豆腐分离,向外弹开。 外层的五片被切削成了花瓣儿模样的豆腐薄片同时这样弹开,接下来是第二层的花瓣儿再重复了上一层的变化,这样一来,豆腐薄片一层紧接着一层从豆腐上分离弹开,在人的视觉里,就像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茭白色雪莲花傲雪绽放了。 葛长河再仔细去看那些豆腐薄片,更是赞叹杨怀仁刀工的出神入化,豆腐薄片并不是一个平面的,而是被杨怀仁切削成了一个带着弧面的薄片,而且每一个弧面上都看不出来用刀切削过的痕迹。 葛长河自叹这样的刀工不仅他做不到,甚至他以前想都想不出这样的刀法来,花瓣儿被切削的太完美了,竟然没有丝毫的瑕疵,厚薄度也刚刚好,这样的厚度能保持豆腐薄片本身的结构强度,不至于在受力弹开的时候变形或炸裂。 而更难的是这样的花瓣儿杨怀仁一共切削了十层,每一层都有五瓣儿,这就更难以想象了。 葛长河根据他的刀法水平计算过,如果勤加练习又有一把趁手的锋利小刀的话,也许最外层的一层花瓣儿他也能制作出跟杨怀仁接近的效果来。 但是切削好了最外边的一层,那接下来里边剩下的九层又要如何处理?根本没法下刀啊,他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来杨怀仁是如何做到的,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葛长河又想起一点,便更加绝望了。杨怀仁的双手在水下雕刻豆腐,一开始下刀把方豆腐切割成豆腐球的时候,水中就起了白色的雾,接下来更复杂的工序,他是完全看不清的,杨怀仁是盲雕这么一朵豆腐花! 这……怎么可能呢?! 葛长河再去看杨怀仁的时候,眼神里再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服气,对于杨怀仁的厨艺,他不光是心服口服这么简单了,恨不得立即跪下来膜拜这个神一般存在的人物! 耶律查剌更是脸色苍白,他仰望苍天,想着他无论如何也达不到杨怀仁的十分之一,心中别提有多么绝望了。 想起他刚才竟然有胆子上台来跟杨怀仁比试厨艺,这踏马就是一只苍蝇大言不惭的跟一只苍鹰比试飞翔一般的可悲又可笑。 杨怀仁通过众人的表情变化里,已经读懂了他们心中的想法,相信从这一刻开始,中京城里那些对他厨艺的嘲讽和不屑就会戛然而止。 当别人还滞留在方才豆腐开花的画面里不能自拔的时候,天霸弟弟凑了上来,偷偷问道,“哥哥,这豆腐开花,好吃不?” 正文 第1027章:遥祝 杨怀仁看着天霸弟弟嘴角挂着哈喇子的馋鬼样子,忍不住笑了,“你还真是对得起你大胃王的称号,看见啥的第一反应,都是它好不好吃啊?哈哈……” 天霸弟弟不好意思的笑道,“哥哥见笑了,刚才豆腐开花,实在是太好看了,我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就觉得饿了,嘿嘿……” 杨怀仁又道,“不是哥哥心疼这块豆腐,实话实说,这块豆腐如今再好看,它还是一块豆腐,而且也没有调味,没什么味道的。” “不打紧,不打紧,我看着有食欲就行了呗,嘿嘿……” 天霸弟弟觉得反正大家也见识过了,便要去把黑釉瓷碗取过来。 葛长河这下反应过来了,忙抢先一步冲过去把豆腐开花护在了自己的身下,扭头对天霸弟弟怒斥道,“你这个莽汉,豆腐开花是这世上最美的艺术品了,你吃得下去?” 天霸弟弟一脸疑惑,“怎么吃不下去?就因为豆腐开花好看,我才要试试它是不是也一样好吃呢!” 说着他就伸手去拉葛长河,葛长河哪里肯把豆腐开花交给他?死命的抱住了黑釉瓷碗不放手,嘴里大叫着,“救命啊,这个莽汉要把豆腐开花吃掉啦!” 这一声大喊喊醒了不少人,百姓们似乎跟葛长河想的一样,觉得这么美的艺术品,虽然它还是食物,但就被人这么吃掉了,确实有点舍不得,觉得那个大高个是暴殄天物,便也维护葛长河,指着鼻子痛骂起天霸弟弟来。 天霸弟弟这下懵了,“指着台下众人骂了回去,你们懂个屁啊,东西不吃,难道放着让它变质啊?” 台下的人也不依不饶,“一般的食物也就算了,可这豆腐开花就是不一般,几乎可以说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宝贝,就算是放的变质了,也不能让你就这么吃掉!” 杨怀仁赶忙去劝,“天霸,算了,真的就是一块豆腐,没盐没糖的,啥味儿也没有,待会儿哥哥带你去吃别的好吃的去。” 天霸弟弟这才对着那些指责他的围观者们“哼”了一声,把葛长河放了下来。 葛长河如蒙大赦似的匆忙跑到一边,眼珠子一刻不离的盯着怀里的豆腐开花,好像抱着他的亲生儿子一般爱怜。 杨怀仁只好安慰道,“豆腐花也好,其他的什么花也好,早晚要凋谢的,你再怜惜它,又有什么用呢?” 葛长河表示了不赞同,“老夫再也不可能得到第二朵这样的豆腐花了,如何肯让这个莽汉就这么吃掉? 杨郡公说它会变质是吧,那老夫就把它带回去,放到冰窖里,让它永远美丽的开放。” 杨怀仁也不知该如何说了,只得随着他。 接着杨怀仁便宣布今天的擂台比试厨艺圆满结束,多谢中京城的各路人士前来捧场。 人们心中有点遗憾,虽然欣赏了一场如此精彩绝伦的厨艺对决,但还是有些不够过瘾,想起刚才的一幕幕来,还有点意犹未尽,所以人们还是不肯散去。 楼上观看的那些贵族们见时候也不早了,便相互告辞,准备离去。 他们之中不少人在辽国朝堂上还担任着要职,如今契丹皇帝还没有接见过杨怀仁这位宋使,所以他们在身份上更是不便和杨怀仁进行私下里的接触。 耶律延禧望着擂台上背手而立,脸上带着自信笑容的杨怀仁,似乎在想着什么,忽而见杨怀仁向他这个方向望了过来,便远远地点头简单遥祝了一礼,等杨怀仁也远远的颔首示意了一下,这才转身下楼离去。 等看着耶律延禧上了车驾离去之后,杨怀仁才对手下人吩咐说,“晚些时候尽量跟崔庆取得联系,问问他耶律延禧刚才,以及回去之后对这场擂台比武说了什么,又对我有什么看法。” “记下了。”侍卫应命而去。 杨怀仁又唤过羊乐天来,让他带十个人,跟着葛长河回威远楼,这几日便留在那里,查探一下羊乐天生父的消息。 葛长河既然答应了杨怀仁,自然不会失信于人,眼色有点埋怨地看了一眼耶律查剌,才道,“杨郡公莫要挂怀,相信经过了几日的擂台比试,此后中京城里再也不会有轻视和诋毁杨郡公的流言蜚语了。” 杨怀仁自然知道原先那些流言很多都是出自耶律查剌之口,原来也没有太介意,如今就更不会介意了,反倒有点感谢耶律查剌这个傻子帮了他一个忙,让他上演了一出好戏。 “葛前辈不必说了,在下心里都清楚。以后谁要再瞎说些胡话,他若有胆子上门来挑战便是,在下又不担心中京城里再多一只蠢猪。” “呵呵,”葛长河笑道,“杨郡公太风趣了,帮助杨郡公高徒寻人一事,老夫既然答应了,自然会全力帮忙,请杨郡公不必挂心。那么,老夫这就告辞了。” “后会有期。”杨怀仁叉手施了一礼。 葛长河再次谢过了杨怀仁之后,便抱着那个黑釉瓷碗带着郁郁不乐的徒弟耶律查剌离去了。 回到万国寺的住处,卢进义这才有空和杨怀仁说上话,“哥哥厨艺太精湛了,简直神乎其技,小弟佩服。” 黑牛哥哥出来笑道,“师弟你少见多怪了,仁哥儿的厨艺之高,岂是方才擂台上所表现出来的那一点点? 刚才也不过是随意选了一根萝卜和两块豆腐,练了练手而已。” “咳!” 杨怀仁和自家兄说话随意了许多,“哥哥真会拿我开玩笑,不是小弟厨艺精湛,是他们实在是太差,所以显得小弟的厨艺貌似多么高超罢了。” “呵呵”,黑牛哥哥憨笑道,“洒家也是说事实嘛,呵呵……对了,洒家刚才看耶律延禧那边,崔庆好像坐的地方很偏,和耶律延禧也没说上几句话,是不是崔庆扮作的耶律耶皮,还没做到耶律延禧心腹的程度?” 杨怀仁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崔庆扮作了耶律耶皮,毕竟也只是太子府上的一个管事出身,在契丹人的圈子里,本也不算是个大人物。 但是耶律延禧既然提拔他做了掌柜,让他掌握了太子府的绝大部分生意,就是信得过他的表现了。” 正文 第1028章:掖庭夜话(上) 入夜,大辽皇宫。 古代营建皇室宫城时,都以一条南北向的中心线为主,再向东西两侧去延伸其余宫区。 同时在中央的子午线上,除建有君王上朝议政的朝堂,还有帝后的寝宫,而在帝后寝宫的东西两侧,所营建的宫区和帝后寝宫相辅相成,又像两腋般护卫著帝后的寝宫,因此这两片宫区被统称为掖庭,且通常作为嫔妃所居。 萧斡特懒是耶律洪基的第三任皇后,年已四十余,却依旧雍容华贵,明艳动人。 明日耶律洪基便要开大朝会赐封耶律尺薅斤为安国公主,萧皇后便唤了她来寝宫叙话。 契丹命为耶律尺薅斤的鬼姐,虽然对契丹人心怀怨恨,可对这位萧皇后却十分亲近,萧皇后无子无女,也曾经是个罪臣的妻子,而鬼姐少年丧母,她们之间倒是在感情上相互能有些互补的余地。 两人正唠着家常,耶律洪基走进了寝宫。 二人忙起身上前福了一礼,萧皇后道,“明日大朝,臣妾以为陛下还要忙到半夜呢。” 耶律洪基和蔼的对她笑了笑,仿佛来了兴致似的,负着手念了一首诗,“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 鬼姐知道耶律洪基喜好汉人的文化,对汉人的诗词也颇有研究,只是此刻他咏出这首诗来,听上去重点是说后半句,可心中的深意却是在前半句。 她装作很开心的样子赞道,“圣上好诗兴。” 耶律洪基却似有些心事似的,笑得有些苦涩,“只怕是春天一过,就有人要强登山了,可朕只能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也只有闲着昏昏醉梦了。” 鬼姐聪慧,自然一下便听出了耶律洪基的心事。耶律洪基强势了半生,到老来因为子孙凋零,却为了孙子能不能顺利继承皇位而发愁。 皇位只有一个,自然有许多人来争的,若来争的人都是耶律洪基的后嗣,那也就算了,肥水起码不流外人田。 可惜有实力的除了皇太孙耶律延禧之外,还有许多外人,他们厉兵秣马多年,这如何让耶律洪基放的下心? 论辈分耶律延禧还是鬼姐的堂侄子,不过契丹人男尊女卑的情况更严重,鬼姐自然不敢以皇姑自居,便道,“陛下难得偷得浮生,就因该真的闲下来休息一下。等养好了精神,谁敢给皇太孙殿下添麻烦,铲除了他们就是。” 耶律洪基又笑了笑,心说女人就是女人,看问题都看的太简单,即便是一个皇帝,也不可能说怎么样就怎么样的,甚至说难听点,正是那些势力的支持,你才能安稳的坐在辽国朝堂的龙椅上。 如果那些势力反对,做皇帝的也只能疲于应付,平素处处忍让这些势力,努力平衡他们之间的关系犹顾不过来呢,哪里敢说铲除他们? 恐怕这条旨意下出来不出三天,辽国就要大乱了。 萧皇后似乎觉得女人不该去干涉皇帝的大事,更应该妄下了论断去左右皇帝的心思,便悄悄略带愠怒的给鬼姐打了个眼色。 鬼姐察觉,便忙做出了惊恐状,俯身下去便要请罪。 耶律洪基制止了她,“耶律尺薅斤还年幼,算了算了,童言无忌嘛。对了,明日大朝会之后,你就大辽的安国公主了,朕也要为你赐婚,不知你可愿意?” 鬼姐心说我愿不愿意也不是我说了算,你何苦多此一问?你心里想的什么,做这些事又是为了什么,旁人都心知肚明,我难道还能反对吗? 她欠了欠身子,“陛下破格赐封小女为公主,小女感激不禁,若是要为小女赐婚,小女感激陛下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反对?” 耶律洪基捋着白胡子,“那就好,那就好。那个宋使杨怀仁你应该也见过了,你觉得此人如何?” 鬼姐一早便知耶律洪基要拉拢杨怀仁,却不好作出精明的样子来,只好装作害羞的青涩模样来,凑近了萧皇后身边,挽着她的胳膊把头低了下去,“小女……让我怎么说啊……” 萧皇后爱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尺薅斤原来还会害羞啊,呵呵。” 她抬头对耶律洪基道,“臣妾听说,宋朝的这个杨怀仁,是一位青年才俊呢,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郡公,一定很有本事。” 萧皇后知道耶律洪基此举的用意,却不好当着耶律尺薅斤面前说破,所以见她害羞,只是称赞杨怀仁一表人才,话里意思却是说给耶律洪基听的。 耶律洪基点点头,“这个杨怀仁,确实是个难得的青年才俊,咱们契丹人的公主下嫁与他,倒不算是太屈尊降贵。” 说到这里,耶律洪基忽然话锋一转,摇了摇头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杨怀仁也有点太狂妄了,听说在宋朝,他就仗着大宋官家的庇护,常常做些出格之事,在宋朝东京城里,上至王公下至百姓,都知道他是个大愣子。 呵呵,只是朕之前猜想,他来了咱们辽国,性情上应该有所收敛,事事小心谨慎才对。可万万没想到啊,来了中京城还没几天呢,就又狂妄了一把。” 萧皇后疑问道,“陛下,他……在中京做了什么出格之事?” 耶律洪基笑道,“不仅仅是出格,而是有点胡闹!他在宋朝号称是新一代的厨神,中京城里的大厨们自然不乐意了,便编排了些话来轻视他。 按照咱们对宋人的了解,一般他们都会隐忍下来,不会与这等流言蜚语一般见识,更不会去主动招惹这些本地人。 可这个杨怀仁则不同,想一出便做一出,竟然在万国寺门口设下了擂台。 名义上说是邀请中京城里的辽国大厨来跟他切磋厨艺,实际上是他太过自负,知道中京城里的那些名厨们厨艺不如他,便用这种方式来当众羞辱他们。” 鬼姐自从来到中京,便进了大辽皇宫,准备她被赐封公主一事,根本也没有工夫,更没有机会关系宫外发生了什么,这几日里早就惴惴不安了。 从耶律洪基口中听到此事,心中莫名一紧,怕杨怀仁太过招摇反而坏了他们的大事,便做出讶异状,“竟有此事?” 正文 第1029章:掖庭夜话(下) 耶律洪基以为耶律尺薅斤这么问是担心杨怀仁的性格太张扬不太容易能接受,便帮着杨怀仁辩解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就在刚刚,皇太孙派了太子府的人进宫传的话,说的就是这件事。 其实本来各行各业之间,有些技艺上的切磋,是一件好事,大家在一起通过这种比试的方式来促进相互之间的技艺增长,对各行各业的发展是大有好处的。 只是听太孙派来的人说,杨怀仁的行为也有点太过嚣张了,还弄了几条横幅,语言和态度都十分张狂,完全没有把中京城内的同行看在眼里。 不过尺薅斤你并不用在意,这件事反过来想,杨怀仁性格上的放荡不羁,正说明他是有真本事的,没有本事的话,哪里敢行事说话如此高调?” 耶律洪基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他自己老谋深算,在他拉拢有实力之人的选择上,也是有一套他自己的标准。 比如说契丹人内部,他把本族中的侄女或甥女破格提拔为公主,便是用展示他的皇恩浩荡,同时用这种方法稳固了这些原本就支持他的势力和他的紧密联系。 然后把这些新晋的公主们赐婚给另一批原本处于中立态度的势力,便是把这些将来在皇位争夺中可能会摇摆不定的势力,以联姻的方式,进一步拉拢到支持自己孙子的队伍中来。 而外部的话,则是对一些辽国境内的较大的部族施以恩惠,减免他们的部分赋税,放宽对他们的限制,让他们对耶律洪基感恩戴德,从而起到稳住他们,有一天辽国朝堂内讧,他们不会站出来渔利,就算是达到了目的。 当然除了不能让辽国内部的这些部族作乱之外,一些外国也要稳住,不能他们从辽国可能的内乱中得利。 周边的一些诸如高丽的小国,耶律洪基其实倒不是很担心,他最担心的还是宋朝。 宋朝虽然看上去羸弱,但若是辽国内乱,难言宋朝皇帝不会认为这是一个收复燕云之地的大好机会。 所以耶律洪基要在宋朝找一个代言人,可以稳住宋朝的皇帝。原先有个濮王,向来跟辽国交好,可后来此人被贬去了边地。 而把濮王赶下台之时,正是杨怀仁起到了关键的作用。之后耶律洪基听说杨怀仁的一些事情之后,便觉的此人有见识又有本事,对宋朝政事又不太关心,却对赚钱和美女非常有兴趣之后,便决定拉拢他了。 耶律洪基拉拢杨怀仁,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因为杨怀仁在他眼里,名为郡公,实际上更像一个贪婪的商人。 既然是商人,就更好说了,大家坐下来谈一笔买卖,耶律洪基觉得他可以满足杨怀仁对赚钱和美女的yu望,而从杨怀仁那里得到一些他想要的东西,对双方来说,似乎都很易于接受。 而且杨怀仁年少轻狂,在耶律洪基眼里也是他性格上的缺陷,越是这样的人,其实越容易操控,你给他他想要的东西,满足他内心的需求,便能让他帮你做事。 耶律洪基正琢磨着,鬼姐问道,“那……结果如何?” 萧皇后笑道,“尺薅斤你可还没嫁给他呢,就这么担心他了?” 鬼姐也不用刻意去装,内心里好像就对杨怀仁有了一种又担忧又关心的情绪似的,脸忽然就变得红扑扑的,看在耶律洪基眼里,倒是让他原先的担忧不存在了,这才放下心来。 “结果呢……” 耶律洪基故意卖了个关子,等耶律尺薅斤眼巴巴望着他等着他说下去的时候,才笑着缓缓道来,“他赢了,而且赢得让在场的所有人心服口服。 他开了擂台,听说一开始也没有人真的上台去挑战他,也许是被他厨神的名头给吓住了罢。 后来中京城最大的威远楼的两位名厨看不过去了,便一先一后上台挑战,徒弟很快就败下阵来,可师父再上去,还是败给了杨怀仁。 朕没有亲眼所见,听了皇太孙派人来回报的事情,还真是有点不相信,他说杨怀仁先是用刻刀在一根萝卜上作了一幅草原少女牧羊图打败了威远楼的二厨。 接着跟二厨的师父,也就是威远楼的大厨比试切豆腐,又赢了师父。 你们信不信?杨怀仁能在萝卜上作画,还能把一块豆腐切成一堆细丝,呵呵……” “啊?” 萧皇后讶道,“在萝卜上作画也就算了,可把豆腐切成丝,这是怎么做到的?那豆腐那么软嫩,一碰就碎,用刀切,如何切成丝?恐怕咱们宫中的御厨也做不到吧?” 耶律洪基道,“说的是啊,朕一开始也不太相信,寻思这是不是皇太孙他们看错了?可这还没有完,杨怀仁切完了豆腐丝,又用豆腐雕刻了一朵花。 听他的描述,他雕刻出来的是一个豆腐球,然后他用清水浇在了豆腐球上,那个豆腐球忽然就像花朵一般开放了,朕听着心中便开始好奇,让豆腐开花,他是如何做到的,呵呵……” 鬼姐心中又喜又恼,听到杨怀仁获胜,心中有些话欢喜,可想起他不安安分分做他的宋使,偏要出风头树敌人,又有些恼他太过胡闹。 至于杨怀仁的厨艺,鬼姐其实不太关心,管他能不能让豆腐开花呢,就是让豆腐结出果来她也不在乎。 耶律洪基见耶律尺薅斤的表情复杂,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便安慰道,“尺薅斤,伯父让你下嫁一个宋朝郡公,也确实委屈你了,你要知道,杨怀仁在宋朝,已经有了两房妻妾,而且听说……他最近又纳了两房妾室。” 萧皇后深知耶律洪基心中所想,便帮腔道,“有本事的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你下嫁到他们杨家,其实不用担心自己的地位。 他原来那些妻妾不过都是些民女而已,而你却是辽国的安国公主,到了杨家他们谁也不敢轻视了你。” 鬼姐其实早就知道杨怀仁已有了四房妻妾,而且也没想那么遥远的事情,便顺着耶律洪基的意思答道,“尺薅斤并不介意,而且尺薅斤有把握,将来下嫁给杨怀仁,一定能控制的了他!” 正文 第1030章:使节觐见(上) 已是四月,天渐渐转暖,中京城中也有了些春意。 天还没有亮,辽国皇宫的南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一辆又一辆的车驾在拒马台前停下,从车厢里走出来一个又一个穿着华贵朝服的辽国大官们。 杨怀仁今天也难得穿了正装的宋使官袍,帽子上的一堆翅儿显得格外显眼,他身后则跟着同样正装打扮捧着宋朝国书的萧老倌儿。 今日的大朝会上,耶律洪基要接见外国使节和周边一些较大部族的首领或代表,只允许带一名随从入宫觐见契丹皇帝,所以杨怀仁也只能带着萧老倌儿进宫。 原因也很简单,等会儿见了耶律洪基,杨怀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些官话套话需要这老头儿在旁提点,另外他还可以随时充当翻译。 万国寺的官员给他们引路,把杨怀仁带到了正门前的一条队伍中等候,宋朝作为辽国最重要的邻国,所以杨怀仁理所当然的排在了使节队伍的队首位置。 其他的参加朝会的辽国官员,单看他们的样子的话,杨怀仁感觉他们好像也没什么文化,但他们还是很遵守规矩的,在宫门外也都按照自己应该站的位置站好,并没有和前后左右的同僚交头接耳。 忽然间所有官员好像听到了什么,忽然转身面向后方,几个衣着格外庄重华丽的男人走上前来,那些辽国的官员们便同时躬身行礼。 那几个人,走在最前边的便是耶律延禧了,如今他贵为皇太孙,在名义上可以说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所以得到了所有官员的尊敬。 而他的身后,还有几个人,看装扮应该是辽国的重臣了,杨怀仁认识其中两个,一个是走在耶律延禧身后的南院大王耶律跋窝台,另一个是站的更靠后的萧达布合。 萧达布合站在另一个和耶律跋窝台装束差不多的人身后,杨怀仁猜来,这人应该就是北苑大王萧撒弼了。 而他们身后还有几个人,有老有少,有契丹人也有汉人,装扮各式各样。 让杨怀仁最关注也是最好奇的,应该是萧撒弼父子俩了,萧达布合健壮,身高却一般,若是仔细比一比,杨怀仁都比他高一些。 但搞笑的是萧撒弼的身高,杨怀仁大致比较了一下,应该和黑牛哥哥差不多,比萧达布合整整高了一头,而身材却瘦削了些,看样子和萧达布合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杨怀仁忍不住心中窃笑,要么是萧撒弼被隔壁老王带了绿帽子,要么是萧达布合是捡回来的——这爷俩的长相和体型完全不符合遗传学。 耶律延禧走在最前头,一路走到宫门前并没有对其他辽国官员还礼,可走过杨怀仁身边时,却微微颔首示意了一下,杨怀仁也微微一笑,颔首还礼。 耶律跋窝台最是欢喜,一路笑着走过来,甚至不断的和他熟识的官员打招呼,大家也都知道今天他宝贝女儿要被赐封公主,便也客气的满口恭喜之词。 比起两位姓耶律的如此热情,倒是姓萧的爷俩一脸冷峻,走过杨怀仁身边时,还斜着眼冷冷的瞅了一眼杨怀仁,让人极其不舒服。 杨怀仁只是撇嘴一笑,心里却在暗骂,你们爷俩长的差距这么大,不用我瞎寻思啊,只要是人不瞎,都能看得出来你们家关系十分混乱,你头上油油的冒着绿光,也不是我干的,干吗斜楞我啊?切! 东方的天空只是微微露出了些白光,宫门便缓缓打开,一众参加朝会的官员和各国使节们跟在耶律延禧身后鱼贯而入,走过了一条长长的白玉石大道,面前便是辽国皇宫的大庆殿了。 杨怀仁早知道辽国的中京城和皇宫都是仿照大宋来建设的,只是连皇宫大殿的名字都来模仿,实在是让人觉得可笑。 辽国皇宫的大庆殿也算是比较宏伟,不过走进去,却发觉内部的装饰和大宋有了很大的区别,穹顶设计成了蓝色的圆顶,站在殿中,仿佛抬头就是蓝天一般。 杨怀仁其实很喜欢这样的设计,虽然少了些贵气,但感觉上人站在这样的穹顶之下,心中似乎也宽广舒服了些。 辽国的官员分文武左右站立,杨怀仁这些各国使节们便站在了大殿中间。 他身旁和身后的各路使节和代表,杨怀仁倒是认识几个,大家同样住在万国寺,这几天也是相互拜访了一下。 杨怀仁表情轻松,忽然间便看见了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完颜阿骨打,此时完颜阿骨打也在看他,杨怀仁便微笑着示意了一下,却不料完颜阿骨打竟忽然把眼光移开,并没有理会。 杨怀仁其实倒也不太介意,只是觉得这个人太骄傲了,疑心又太重,倒是符合他们这类人的性格特点。 一个宦官高唱了一声“皇上驾到!”朝堂上一众大小官员便恭敬的伏身行礼,山呼“圣上万岁”,杨怀仁只是欠了欠身子叉手行了礼,便抬头去看走上龙椅前的耶律洪基。 杨怀仁之所以不跪,而是执宋礼,也是有讲究的。 一个使节去别国访问,见了对方的皇上,按规矩其实本就不用行大礼。 不过古时候各国之间的邦交关系,和后世又有很大的不同。像高丽这样的小国,同时是大宋和大辽的附属国,所以他们的君王对大宋和辽国的皇帝,是以臣自称。 而使节出使上国,使节就代表了他们的君主,所以不论面对宋朝还是辽国的皇帝,他们都行跪拜之礼,以示君臣之分。 但宋辽之间,是以兄弟论邦交,所以不存在兄弟之间互相跪拜的道理,辽使在宋朝见了宋朝皇帝,同样无需行大礼,所以杨怀仁见了耶律洪基,也只要叉手行大宋的文人礼节便可以了。 而其他的使节和部族代表,要么是向辽国皇帝称臣,要么本来就是辽国境内的臣属部族,比如完颜阿骨打这样的,特曼见了耶律洪基还是要学辽国其他臣子一样行大礼。 这么一来,大庆殿里跪了一大片人,杨怀仁和耶律洪基站着对望了一眼,局面倒是十分有趣。 正文 第1031章:使节觐见(下) 耶律洪基在杨怀仁眼里,是个方脸大耳的粗壮汉子。 如果他不是穿了一身龙袍,和市井里常见的一个契丹老年男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和传言里的威武高大根本对不上号,看来辽国皇帝也够那能吹的。 耶律洪基也是学了宋朝一样的穿龙袍,只不过龙袍的设计上,又是一种契丹服饰的样式,看上去虽然很华丽,但皮裘的夹衫绣上腾龙的图案,总让人觉得有点奇怪。 耶律洪基是个大光头,不过后脑瓜子上还有几缕白色的长发,还不能算是个秃子,他没有戴皇冠,而是戴了一条各色珍贵宝石点缀的玉箍,这一点和宋朝皇帝的习惯也大有不同。 他虽然已经年过六十,不过脸色尚显红润,嘴唇和下巴上的胡须也并没有像头发一样全白,脸上皱纹也倒不算很多。 只是他毕竟上了年纪了,整张脸看起来有些老年人的臃肿,眼神里也掩饰不住他曾经经历过的岁月和沧桑。 他缓缓走到龙椅前,撩起下襟的后摆挺直了身子坐下,才朗声道,“众卿免礼”,接着双手高高扬起,做了个请起的动作。 众官员高呼“谢皇上”,整齐划一的起身,又同时拍了三次衣袖,这才站好了听耶律洪基说话。 接着耶律洪基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期间抑扬顿挫,好不威严。不过他说的都是契丹话,杨怀仁也听不懂,只能无聊的去数人。 杨怀仁猜来,不论是宋朝还是辽国,皇帝上这种大朝会,开始说的话应该大致差不多,反正都是些无聊又没有营养的套话、废话。 等耶律洪基说完,杨怀仁也把朝堂上站的人数了个差不多,加上这帮来觐见的使节们,总共有六百四十多人。 让杨怀仁惊讶的是,从服饰上看,辽国的官员里,只有一半是契丹人,剩下的一半人里,八成都是汉人,剩下的是些其他部族出身的官员。 他不得不叹了口气,耶律洪基老皇帝活得还是挺明白的,辽国虽然是契丹人建立的国家,可他深知契丹人不会治国,所以启用了大量的汉人官员。 这也就难怪在辽国境内的汉人,但凡是有点家产、地位或者文才的,都能混上个官当,也就没法埋怨他们对契丹皇帝更有认同感了。 今日的大朝会是特意召开来让耶律洪基接见各国使节的,所以他并没有处理什么辽国内部的事物,啰嗦完了一大通之后,便直接进行接见仪式。 仪式也很简单,杨怀仁第一个上前奉上国书,辽国礼部的一个汉人官员接过去之后,递给暖阁前的一个内侍,再由内侍传达到耶律洪基手里。 耶律洪基似模似样的看了看国书,便又叽里咕噜了一大通,萧老倌儿站在杨怀仁身后随时翻译着,可俩老家伙都说的贼快,杨怀仁也没有专心听,反正就是些什么两国是兄弟之邦,世代友好之类的客套话。 杨怀仁心中约莫着计算了一下,耶律洪基正式接见他,就用了将近十分钟的时间,想到身后还有几十上百个各路使节,心中叹道,这一头午算是要在这里发呆了。 事实也果然不出杨怀仁所料,接下来递交国书的每一位使节,虽然用时比接见杨怀仁这位宋使时间稍短了一些,可每一位大概也要用去五分钟。 这样一来,等耶律洪基接见完了所有人,大殿外的天空早就从清晨的灰色变成了中午的透亮。 杨怀仁站在一边都觉得累,耶律洪基虽然是坐着,可这会儿也不时的微微挪动屁股,看样子也是坐得屁股发麻。 杨怀仁憋着笑,看看最后一个不知是部落的代表被接见完毕,以为终于可以结束了的时候,耶律洪基吩咐了身边的一个宦官几句话,那个宦官便取出一纸长卷来,走上前来大声朗读了起来。 杨怀仁有点搞不懂,便偷偷问萧老倌儿,“这又是念的啥?这都快中午了,就算咱们不渴不饿,契丹老皇帝也该饿了吧?” 萧老倌儿也轻声解释道,“杨郡公,这是接见各国使节的最后一个仪式,是契丹皇帝吩咐宦官颁示各国的贡品,以及他回赐给各国各部的一份礼单。” “哦,”杨怀仁忽然想到了什么,“这还有回礼呢?” 萧老倌儿道,“那是自然。其他国家的使节来咱们大宋觐见皇帝,咱们官家也会照例颁示贡品清单和回赐的礼单,以示泱泱大国的礼仪嘛。 不过嘛……” 杨怀仁意识到萧老倌儿还有话不太好说出口,便急问道,“不过什么?你但说无妨。” 萧老倌儿稍稍犹豫了一下,见大殿上众人虽然状作认真聆听,其实大家站了一上午都累的不行,这会儿估计是看上去都站直了维护自己的样子罢了,心思根本就没在这上面,大都神游到不回哪儿去了。 这才更小声说道,“这份礼单第一个就是念得给咱们宋朝的回礼,不过这份回礼跟咱们进贡的岁币可差太远了,唉……” 杨怀仁又问,“怎么个意思?你倒是说清楚了啊。” 萧老倌儿轻笑道,“咱们大宋,不论是什么小国小邦,只要是来向咱们官家进贡的,咱们官家都会在他们进贡的物品价值的基础上,加倍回礼给他们,以显示咱们大宋地大物博和繁荣富裕……” 杨怀仁插了一句,“切,咱们的官家和那帮相公们好面子呗!” “是是,杨郡公说的极是。” 萧老倌儿是鸿胪寺的官员,自然知道大宋就是爱面子,只是他不敢说出口罢了,杨怀仁愣头青惯了,说了这种话倒不会有人在意,萧老倌儿也只是笑着附和一下。 “可怎么说,也是咱们宋朝有气度。但契丹皇帝学了那么久宋礼,可真到了真金白银上,可就露了馅儿了,他们抠门的很。 就像刚才念过去的,给咱们宋朝使节的回礼,是……” “你啰嗦个什么劲儿,快说!” “是牛羊各百头,皮三百张,裘五十条,东珠二十颗,其余人参鹿茸灵芝等各二十斤。” “没了?” “没了……” “你姥姥的!” 正文 第1032章:赐婚(上) 杨怀仁的状态立即转换成了商人模式,脑子里飞速计算了起来。 大宋按约定每年上缴给辽国的岁币是银十万两,绢帛二十万匹,除此之外,大宋为了向年前契丹皇帝特意派人来吊唁太皇太后,按礼仪又增加了些绸缎、珠宝、玉器等奢侈品作为礼物送给耶律洪基。 如果按照行价来计算,杨怀仁这一趟给辽国送来的东西,价值约有三十万贯。 而耶律洪基的回礼呢?那点牛羊和毛皮等东西,算一算也就几千贯的价值,这也太抠门了。 萧老倌儿见杨怀仁犟着脸一副生气的样子,怕杨怀仁忘了如今他们还在人家辽国的朝堂之上,生怕杨怀仁再做出些出格的事情来,赶忙小声劝道,“杨郡公冷静啊,如今可是在辽庭之上,千万要冷静啊……” 杨怀仁转忧为喜,笑道,“咳,你看你急的,你真当我没点定力呢?生气归生气,可本使也不至于在人家地头上,特别是人家的皇帝老儿面前瞎胡闹惹事。 我又不傻,再说前几天咱们跟那么多契丹商人签订了生意合作的协议,将来咱们从契丹人身上赚的钱比每年的岁币可多多了。 另外,呵呵,萧老倌儿,你觉得本使就没有准备吗?以前别的人做宋使来辽国是什么情况我不清楚,也不需要知道。 但是既然今天我做了宋使,就得让契丹老皇帝拿了我们多少,再还给我们多少……啊不对,是加倍奉还!” 萧老倌儿越听越不对劲,心里还是很担心,就怕杨怀仁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来,可他就是一个小小的奉礼郎,又新晋成了杨怀仁的“自己人”,他更不敢再说什么劝谏的话了。 杨怀仁心里想的却是,幸亏我早有准备,哈哈,我胡汉三又回来啦……啊不对,是第一次来,不过嘛,哥还是要对契丹人说,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必须给我吐出来! 礼单还真是很长,那个内侍念了好久,可还不见他停下来,尽管杨怀仁不太懂契丹话,可那份进贡和回礼的单子里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词,牛羊,皮毛什么的,杨怀仁慢慢就摸准了规律,渐渐就听明白了。 最可笑的是,不知一个什么部族,给耶律老皇帝进贡了牛羊各一万头,而耶律老皇帝给人家的回礼是牛羊各五十头,这一进一出,人家就亏大发了。 这个部族进贡的这牛羊各一万头,按照耶律洪基抠门的尿性,够给所有使节和代表回礼了。 可气的是你起码给人家换换啊,人家进贡牛羊,你收完了礼再从人家的礼物里单数出来牛羊各五十头当回礼再让人家带回去,你说人家这回礼是拿啊还是不拿啊? 眼见着太阳挂的高高的,貌似已经过了正午时分了,那份礼单才算念完,念礼单的老宦官嗓子都哑了。 杨怀仁寻思着这接见仪式终于算是完事了,耶律洪基这老头就算是再抠门,也得办个什么宫廷大宴来招待招待各国使节吧? 可接下来还是没发现耶律洪基有掏腰包请客吃饭的意思,又叽里咕噜了一阵子,又宣布举行赐封公主的仪式。 杨怀仁心道,对啊,把这事给忘了,鬼姐今天就要当公主了,那以后再见了她是不是应该喊她鬼公主了? 好在赐封仪式不算复杂,宣了一身华服的鬼姐上殿,念了一道圣旨,她就是新晋的大辽安国公主了,实际上也就是耶律洪基认干女儿那么点事。 期间鬼姐一眼也没有看过杨怀仁这边,那意思仿佛是有点避险,杨怀仁倒是不在意,反而觉得一个憎恨契丹人的女人当了契丹的公主,事情有点怪异。 耶律跋窝台最是开心,他已经是大辽的南枢密院使,他的女儿又成了安国公主,他的这一脉家族,似乎在辽国的地位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耶律洪基也似乎很开心,和蔼的向鬼姐问道,“耶律尺薅斤,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安国公主了。” 他又转向了笑脸盈盈的耶律跋窝台,“爱卿,安国公主几年应该二八年纪了吧?” 耶律跋窝台出班答道,“回禀陛下,安国公主刚过了十六岁的生辰。” 耶律洪基笑道,“不知之前可曾和哪家定下婚约?” 耶律跋窝台又答,“回禀陛下,臣下还未曾为公主订立婚约。” 耶律洪基对他们父女两人问道,“既然如此,朕若是为安国公主赐婚,不知你们可否愿意?” 耶律跋窝台喜上眉梢,和鬼姐同时答道,“多谢陛下隆恩。” 杨怀仁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忍不住微微摇头笑了笑,你们的戏也太做作了,以前耶律洪基每次破格赐封一位族中子弟的女儿为公主,照例都会为她赐婚的,这样的做法似乎早就成了一种惯例。 在此之前,耶律尺薅斤要被赐封公主的事情在中京城就已经人尽皆知,再为她赐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耶律洪基和耶律跋窝台非要在朝堂上再演上这么一出,关键是观众们都早已经被剧透了,没有表现出一丁点儿的兴趣来,真是多此一举。 杨怀仁寻思着,之前鬼姐找过字透露过这件事,而后来从耶律跋窝台对他的态度上看,似乎耶律洪基都有把鬼姐赐婚给他的意思。 但杨怀仁又觉得他跟耶律洪基似乎没有私下里见过面,更没有深入了解过,就这么在今天的大朝会上给他一个宋朝来的使节赐婚一位公主,是不是有点太突兀了? 不过后来一想,契丹人学汉人的礼仪和文化,也都学的不伦不类的,很多时候都弄的很别扭,也不算是很奇怪。 杨怀仁抬眼去瞅耶律洪基,恰巧发现耶律洪基笑眯眯地朝他看了过来,杨怀仁这下便知道先前的各种猜测应该要变成现实了。 只是杨怀仁无论如何也猜不出来,耶律洪基要用个什么理由,来让他一个宋朝的使节做他辽国公主的驸马爷。 只听耶律洪基向鬼姐问道,“不知公主心中可有了心上人没有?” 正文 第1033章:赐婚(中) 鬼姐羞怯地装作娇滴滴低下了头,可没等她开口回答,一旁的北院大王萧撒弼忽然站了出来,对耶律洪基道,“启奏陛下,陛下既然要为安国公主赐婚,那么臣以为,按照咱们契丹人的规矩,耶律氏的女儿,应该赐婚给萧氏的子弟。” 萧撒弼突然这么站出来一说,耶律洪基似乎根本没想到,而耶律跋窝台就更是吃惊了。 他们俩一个南一个北分管南北两院,职位上相同,但实际的话语权上,北院大王萧撒弼是比南院大王耶律跋窝台要稍稍高一些的。 但那也仅限于在政事上,而私事上,谁也不能做谁的主,在耶律跋窝台眼里,就是他要出嫁女儿,萧撒弼站出来横加干涉了。 朝堂上所有人本来站了一上午,都有点饥困交加,但是见到南北两院的大王似乎顶了起来,便都来了精神看这场难得的热闹。 杨怀仁的视角里,这其实是萧撒弼和耶律延禧之间的一种对抗,耶律跋窝台是倾向于支持耶律延禧的,这就等于跟萧撒弼是对头了,今天耶律跋窝台的女儿被赐封公主,正是耶律洪基在给他的孙子造势。 这就让萧撒弼不能让他们这么容易就得逞了,而他选择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搬出契丹人多年以来的一个习俗来说事,耶律氏和萧氏之间通婚,那是契丹人,特别是在贵族阶层中长久以来的习惯。 那意思就是耶律洪基既然要给新晋的安国公主赐婚,那应该从萧氏的子弟里边找了。 萧撒弼此言一出,反应最大的自然是耶律延禧,他心中清楚这是他皇爷爷帮他铺路,萧撒弼站出来说了这些,就是存心破坏了。 他的身份不好亲自站出来反对,便给站在对面众武将中的耶律溥使了个眼色,耶律溥会意,便跳出来指着萧撒弼讥讽道,“北院大王好威风! 你说按规矩耶律氏的女儿家要嫁给萧氏的子弟,咱们大辽律例里,哪一条这么写了?这只是风俗而已,难道耶律氏就不能嫁耶律氏了?萧氏就不能娶萧氏家的女儿家了?” 萧撒弼面露愠色,冷眼瞅了瞅耶律溥,“耶律溥,本王问你,你老娘和你老婆是不是姓萧的?咱们的历朝历代的陛下所娶的皇后和后妃,又是不是都姓萧?” 耶律溥被他怼得面红耳赤,反驳道,“咱们大辽历朝历代的陛下都娶萧氏为后妃,那是圣上对你们萧氏皇恩浩荡,你看看民间,哪里有这样的风俗?要是有个地方都是姓萧的,那他们还都不成家了是怎么?” 萧撒弼面色轻松,不耐烦地冲耶律溥摆了摆手,“民间本王管不了那么许多,但是在契丹皇族和众多贵族里,可都是一直遵从了这条祖宗定下来的规矩!怎么,你不认祖宗了?” “你!”耶律溥怒目而视,却无言以对。 这时武将这边又站出个老头来,看样子也得有六十来岁了,看脸型跟耶律洪基生得还有点像。 他笑呵呵说道,“大家都是契丹人,何必为了一件小事在朝会之上吵来吵去,难道你们不怕让各国的使节看了笑话?” 耶律跋窝台直道这老头是站出来帮大家说和的,便趁机说,“叔父说的有理。” 接着他转向了萧撒弼,“萧大王,小女今日盛皇帝陛下圣恩,被破格赐封为安国公主,这是一件喜事,是我们南院的一件天大的喜事。 你就算不给我耶律跋窝台面子,也要给陛下面子。既然陛下说了赐婚,无论把安国公主赐婚给谁,那都是谁的福气,谁也不敢不从不是? 今日当着本朝文武百官和各国使节面前,你非要站出来说三道四,没把本王放在眼里我不跟你计较,可你若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那本王可就要跟你说道说道了。” 萧撒弼知道这是耶律跋窝台给他扣帽子了,便赶忙向耶律洪基躬身行礼道,“本王绝没有违逆陛下的意思,只是既然陛下要给安国公主赐婚,本王想起来咱们契丹人的这个风俗来,又想到本王的犬子尚未婚配,才有此一言。” 耶律溥忽然讥笑道,“萧大王,是你记性不好还是我耳朵坏了?萧达布合如今二十又六,中京城里谁不知道他早已妻妾成群了?你孙子都有好几个了,还说他尚未婚配?” 萧撒弼不慌不忙道,“犬子妾室纳了几房是不假,可正室长妻之位,却依然空缺,他几个妻妾给本王诞下几个孙儿,这又什么好奇怪的?!” 说到这里,鬼姐心中就慌了,本来她知道耶律洪基要拉拢杨怀仁,要把她许配给他的,但谁也没想到萧撒弼突然跳了出来,还拿契丹人的婚配风俗来说事,这下可麻烦了。 萧达布合是个什么人,别说中京城里,全辽国的人都知道,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仗着他爹是北院大王,平时没少做坏事,绝非良人之选。 可这种情况下,总不能让杨怀仁站出来说他要娶一个契丹人的公主吧? 耶律洪基心中同样不喜,可萧撒弼是萧氏中势力最大的一脉,论起来还是他的表亲,他也实在不好坚决反对他的意见。 可君无戏言,给安国公主赐婚的话题已经说出来了,又不能再收回来,只好不做任何反应,任凭他们自己争论出一个合适的办法来。 杨怀仁热闹看的正兴起,他的身份也不好掺和人家契丹人的家事,只是担心鬼姐可别做出什么太冒失的事情来,万一露了自己的身份,那就没法收场了。 那个站出来说和的契丹老头,杨怀仁猜想应该就是耶律洪基的亲弟弟,当今辽国的天下兵马大元帅耶律和鲁斡了,感觉上他好像在劝架,可杨怀仁回味之下,觉得这老头似乎还有别的深意。 耶律溥不论是地位上还是辈分上,都比萧撒弼差了一截,被怼了两次,都没法找出理由来反驳萧撒弼。 耶律和鲁斡忽然又好像是向着耶律跋窝台的意思说道,“陛下说要为安国公主赐婚,那是不能改的,只是赐婚给谁,本王就觉得有点难以抉择了……” 正文 第1034章:赐婚(下) 耶律和鲁斡明显就是在和稀泥,“若是陛下给安国公主和萧撒弼的儿子赐婚,本王觉得……不是不可以,不过不知道别人会怎么说了。” 萧撒弼听了前边还以为耶律和鲁斡是帮他说话,可听到后来才发现,这老头子是悄悄地给他下绊子呢。 “王爷此话怎讲?” 耶律和鲁斡见萧撒弼有点愠怒,不慌不忙答道,“什么此话怎讲?萧撒弼,你想讨儿媳妇儿就直接说讨儿媳妇儿,干吗绕弯子拿风俗出来说事? 难道你忘了?去年年底萧答答的女儿被赐封公主的时候,陛下同样给她赐婚了,不也没赐婚给我们耶律氏吗? 那会儿你怎么不说按风俗姓萧的女儿出嫁,就一定要嫁给耶律氏了?” 萧撒弼语塞。耶律和鲁斡口中的萧答答是他族堂弟,现任东京道副留守,也是契丹贵族中比较有实力的一支。 耶律洪基近年来赐封了不少公主,除了他本族和本家中的子弟之女外,也有萧氏中的女儿家,目的也是搞平衡,不至于被萧氏贵族说他厚此薄彼。 去年年底萧答答之女同样被破格赐封为公主,耶律洪基给她赐婚的时候,也是听从了萧答答的意见,把公主赐婚给了东海部的一个族长的长子,并没有赐婚给耶律氏。 东海部生产珍珠,萧氏家族也因此从东海部赚取了不少的财富。如今耶律和鲁斡提起这件事来,就是说萧撒弼今天拿风俗来说事为儿子讨媳妇儿的理由似乎不那么让人信服。 “好,好,王爷你说的有道理。” 萧撒弼想了想,还是继续为自己争取道,“就算这个耶律氏和萧氏通婚的风俗习惯不能当做道理来讲,那陛下既然要给安国公主赐婚,本王想陛下推荐本王的犬子,这总没什么可说的了吧?” 萧撒弼的意思就是把皮球踢回给耶律洪基了,耶律洪基自然知道萧达布合是个什么货色,他要是把安国公主赐婚给萧达布合,那就相当于把安国公主往火坑里推。 这样一来,不但原先相好的拉拢杨怀仁的计划就此流产,还会让耶律跋窝台非常不爽,反而会让耶律跋窝台心怀怨愤,对他孙子将来继承皇位就不利了。 其实不用耶律洪基为难,耶律跋窝台自个儿就不愿意把女儿嫁给萧达布合。 他说道,“虽然说儿女的亲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咱们契丹人自由惯了,没有强娶强嫁的道理。 安国公主既然是本王的女儿,那她要出嫁,总要听听本王的意见吧?总要听听她本人的意见吧?” 他问鬼姐道,“女儿,你心里有没有心上人,你大可大胆的说出来给陛下听,陛下一定会听从你的心意,不会把你赐婚给一个不相干之人。” 鬼姐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让她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说出自己的心上人来,对一个女儿家来说,也太难了。 若是换了一个宋人女子,这种事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要是当中说自己有了心上人,甚至会被一些迂腐的文人说她是不知廉耻。 而契丹女子则相对开放一些,更加敢爱敢恨,但是对鬼姐来说,她总不能现在就直接说她的心上人是杨怀仁吧?以后可怎么面对他? 她想了想,缓缓说道,“女儿还没有心上人。不过在女儿心里,女儿将来的夫君,不管他是不是契丹人,也不管他是什么国家和部族的,但他必须是一个能文能武,才华横溢之人。” 耶律跋窝台想得到的答案是鬼姐直接把杨怀仁的名词说给耶律洪基听,但听她说完,也觉得让女儿直接说他心中属意一个宋朝的郡公似乎也有点不妥,这么说反而更好,那意思就是讽刺萧达布合不学无术,无才无德,根本就配不上她的意思了。 萧撒弼爷俩脸上有点难看,萧撒弼瞪了不争气的儿子一眼,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可萧达布合却不这么觉得,他觉得手下人能文能武就行了,他作为一个主子,只需要有足够的心计去控制手下那些有本事的人就行。 杨怀仁觉得事情这下变得越来越复杂了,这事要是讨论不出个结果来,朝堂上这六百多人都得继续渴着饿着,这有点不太人道。 他本想看看耶律洪基这位传说里很强势的契丹皇帝面对这样的情况会如何处理,却忽然间发现耶律和鲁斡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斜着眼给他们使节站的这边不知是谁打了个眼色。 就在这时,杨怀仁身后有个人突然略过他上前站了出来,对耶律洪基说道,“微臣是女直部族长完颜乌雅束之弟完颜阿骨打。 微臣听完安国公主的话,觉得公主说的心中期盼的佳偶人选,正是在下! 若是陛下愿意降恩于微臣,把公主赐婚给微臣的话,微臣愿意为公主赴汤蹈火,当做神女一样的对待!” 我勒个去!是完颜阿骨打! 杨怀仁三观碎了一地,从来没想过完颜阿骨打脸皮这么厚啊,人家说的是文武双全才华横溢啊大哥,你是见了美女哈喇子横溢啊。 不过转念一想,杨怀仁忽然明白完颜阿骨打的用意了,他们女真人要想不被契丹人继续压迫,必须自己强大起来。 但要想强大,对完颜阿骨打来说,他最要的是时间。如果他能迎娶以为契丹公主回去,那就能为他争取一段很长的时间,他是把安国公主当做了一道护身符了。 而这一点很快就被更多的人反应了过来,接下来蒙古部的一位青年也忽然站了出来,说了一番比完颜阿骨打还不要脸的话,什么公主就像天上的白云让他爱慕和仰望之类的,酸的人倒牙。 这还不算最不要脸的,高丽国使节也出来凑热闹,说高丽国鸡林公王熙的长子和安国公主年龄相仿,且尚未婚配,求耶律洪基赐婚,如果两家结为秦晋之好,鸡林公愿意想辽国进献一千名新罗妇作为答谢。 正文 第1035章:最适合的人(上) 听完高丽使节的一番话,杨怀仁暗骂太不要脸了,难道你们高丽国的女人就这么不值钱吗?还见谁送谁了啊? 高丽使节杨怀仁还真认识,名叫王字之,前几天在万国寺里两人见面的时候,杨怀仁提起高丽派往大宋的高丽使节朴子吉来,才知道朴子吉应该叫朴字吉。 为什么呢?因为这个朴字吉和王字之,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俩。 王字之原来不姓王,而是姓朴,之所以改姓王,是因为他们家的祖宗是高丽建国时的功臣,高丽王王建便赏了他家祖宗爵位,还赐姓王,这才改了姓。 不过按照高丽的规矩,他们家只有继承了爵位的长子长孙才能姓王,因为祖宗的荫庇,这些改姓王的后代长大后就可以入朝为官,而其他庶出的子孙却没有这些厚待。 所以王字之是长房所出,所以姓王,成年之后便入朝当了官,而朴字吉是偏房庶出的,不过朴字吉也懂得钻营,通过其他方式也顺利在高丽当了官。 如今他们兄弟俩一个在大宋当使节,一个在辽国当使节,倒是一段佳话。 只不过比起朴字吉来,王字之更加不要脸了些,来到辽国中京城里之后,不知道见了多少人,谈了多少买卖和合作,又送出了多少新罗妇,整个就一个人口贩子的丑恶嘴脸。 他口中所说的主子鸡林公王熙名气倒是很大,杨怀仁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后世看过有关他的一部棒国历史剧,讲的就是这位鸡林公王熙造反成功,迁都汉城,成为第一个把汉城作为首都的高丽君王的故事。 历史对一个人的评判,从来都不在乎他所得到的权力是合理继承还是谋朝纂位所得,因为历史是胜利者所书写的,一向都是成王败寇的。 所以同样的事情,无论哪个国家甚至是部族里都在发生着,大宋如此,辽国如此,高丽和其他小国也是如此。 一瞬间里,安国公主成了香馍馍,谁都要出来抢一下,搞得耶律洪基有点无所适从了。 其实耶律洪基脸面上一副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可他心里却欢喜的紧,起码证明他用公主换取辽国内外各方势力支持的主意确实起到了效果。 而那些求着他把安国公主赐婚给自己主子的各路使节,也都怀着同样的想法,借助公主攀上辽国皇族的高枝。 完颜阿骨打想着迎娶公主好给他的女真部充足的时间发展壮大,王字之也想着给鸡林公迎娶一位地位高绝的公主儿媳妇,好在鸡林公王熙将来谋朝纂位的时候得到辽国的大力支持做好铺垫。 唯独杨怀仁没有任何目的,反而害怕他会因为娶了一位契丹公主,等回到大宋之后会被人唾骂。 但他也许是眼下朝堂之上唯一知道鬼姐的真实身份的人,更是在之前就答应了鬼姐假意娶她,所以那么多人站出来争公主,他也觉得他不能继续看热闹了。 当他抬头发现鬼姐这时扭过头来看这帮像是要“抢婚”的人,一脸的黑线,还一个劲儿的冲他挤眉弄眼的时候,杨怀仁知道他是时候也站出来表示一下了。 他上前两步,走到了所有求婚者的前头,对耶律洪基说道,“启奏陛下,本使觉得吧,这几位使节说的话,都非常有道理,他们主子都非常喜欢安国公主,也都非常期待陛下把公主赐婚给他们的主子。 但是呢……本使还是觉得不论他们怎么想,安国公主应该嫁给最适合她的人,才是对大家都好的结果,大家说对不对?” 辽国这边的贵族和重臣也好,那些向安国公主求婚的使节也好,都没太明白杨怀仁的意思,照他的说法,谁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呢? 杨怀仁笑着指了指自己,“大家不用猜了,我说的那个最适合安国公主的人,正是在下自己。” 鬼姐听罢心中非常欢喜,忍不住笑喷了出来,心道你还真是能耍无赖,都耍到辽国朝会上来了,看你怎么证明你才是那个跟我最合适的人选。 完颜阿骨打没想过杨怀仁会直接站出来跟他竞争,他最清楚杨怀仁的本事了,知道他若是出来抢,那便是一个最强劲的对手,所以此时心中有些郁闷。 而蒙古使节,是来自当时蒙古人中的一个较大的部族,叫做灭里吉部的,实际上当时蒙古人也并没有统一,几十上百个部族之间也在经历相互攻伐,处于一个不断兼并融合的过程中。 灭里吉部作为当时比较大的部族,派来了一位叫做乌拉力嘎的汗位继承人来到中京,他的目的也非常明显,就是要和契丹贵族建立一种更紧密的联系,想借助契丹人的力量,壮大灭里吉部,不断吞并其他小蒙古部族,然后当蒙古可汗。 只是这位乌拉力嘎长相有点粗鲁,听杨怀仁这么一说,傻儿呱唧地问道,“为什么你才是适合安国公主的人?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哪里合适了?” 这么问虽然有点傻,但是在场的人也都有这样的疑问,只不过觉得杨怀仁是个威胁的人来说,杨怀仁有点大言不惭罢了。 高丽使节自然从他弟弟那里听说了不少关于杨怀仁的事情,特别是昨日杨怀仁设擂邀请中京城内名厨比试厨艺的事情,像他这样住在万国寺的使节们也都见识过了。 但杨怀仁宋使的身份,也不是他一个高丽弹丸小国的使节敢盲目得罪的,所以他表现的相对克制一点,脸上带着笑问道,“对啊,杨使节何出此言?在下愿闻其详。 不过有一点在下还想提醒一下杨使节,你要想娶公主,可不是你厨艺好就行的,安国公主方才说她对心上人的要求是能文善武,才华横溢,两者之间,似乎差异很大哦。” 杨怀仁对着几位使节拱了拱手笑道,“你们说的不错,本使的厨艺,和安国公主对心上人的要求的确不是一码事,但本使也没说过啊,是你们先提的。 本使之所以说本使是那个最适合安国公主的人,理由很简单,我们宋人对婚配之事,讲究门当户对,这首先的一样,从容貌上来看,也只有本使这么英俊的,才能配得上公主了。” 正文 第1036章:最合适的人(下) 所有人都知道杨怀仁也站出来竞争安国公主驸马之位,是有很大的优势的,因为他可以炫耀的东西的确很多,比如他的地位和财富。 可谁也没想到,该说的他不说,偏偏要拿长相来说事。 不过有趣的是,杨怀仁拿长相说事,还真说到了点子上,无论是完颜阿骨打也好,萧达布合也好,或者是乌拉力嘎也好,论长相还真比不了文质彬彬的杨怀仁。 看着其他竞争者受到了一万点暴击伤害的样子,杨怀仁心中窃喜,哥就是要拿颜值说事,哥颜值甩你们八条街,没有道理不利用嘛。 朝堂上有些官员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心想虽然杨怀仁这么说有点胡闹的成分,但是胡闹的还有点道理,像萧达布合就是出了名的丑,杨怀仁此举在不喜欢萧撒弼的官员心中,就是刻意揶揄他们父子俩了。 萧撒弼面露愠色,可又不好自己站出来驳斥,这就叫此地无银三百两,人家杨怀仁没指名道姓,你要强作出头鸟,不就等于不打自招,承认他们爷俩长得丑了吗? 乌拉力嘎脑子不太灵光,先一步跳出来反驳道,“宋朝的使节真是胡闹,今天在场的诸位,都是各自国家或者部族里位高权重,又英雄盖世的年轻之辈,要比也是比武功智慧,比长相也太儿戏了吧?” “不比长相?” 杨怀仁反问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你也没有。比其他的,也不见得你就有优势,这位女真部的完颜阿骨打,你都比不过。” 乌拉力嘎也不知是没听懂杨怀仁的汉话还是不反应过来杨怀仁对他的嘲讽,却扭头打量了完颜阿骨打一眼,还嗤鼻哼了一声。 搞得完颜阿骨打非常不自在,心说杨怀仁你还真会转移矛盾,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耶律和鲁斡见几个使节吵了起来,又站出来说和,“诸位都是各国各部的人才,既然都想向陛下求亲,不如大家就比试一场,谁赢了谁便做安国公主的驸马,这样也最公平公正。” 杨怀仁看着耶律和鲁斡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想起方才他一个劲的给使节这边打眼色,便猜到他安的什么坏心了。 虽然还没有搞清楚耶律和鲁斡是给谁打的颜色,但是他一定是跟某位使节事前就有了一个约定,耶律和鲁斡帮助这个人得到安国公主,而这个人则在另一方面给予耶律和鲁斡好处。 杨怀仁有一点还没搞清楚的是,耶律和鲁斡作为耶律洪基的亲弟弟,是不是他也不服气将来他的孙子辈的耶律延禧继承辽国皇位。 仔细想想,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他也是正统的皇族血脉,没有理由不为自己和儿子的将来打算,萧撒弼这个姓萧的对皇位都有野心,他这个姓耶律的不可能就一点儿想法都没有。 当然,也或者是他就是个和稀泥的,皇位不皇位的他可能不在乎,他想要其他的东西,所以和某位使节商量好了,大家相互帮忙,各取所需。 而这个人是谁?是完颜阿骨打,乌拉力嘎还是王字之?目前杨怀仁还不好分辨。 耶律洪基倒是觉得耶律和鲁斡的主意还算不错,既然这么多人抢一位公主,不论是杨怀仁还是其他什么人最终得到安国公主,对他原先的打算来说都算可以接受,将来凭着安国公主的关系,他的孙子都能够获利。 至于杨怀仁,如果他能胜出,自然是最好,如果他不能胜出,那耶律洪基也可以再想一个其他的办法来拉拢他。 萧撒弼似乎也觉得在这样的局面下,他如果坚持让耶律洪基直接把安国公主赐婚给他儿子萧达布合,似乎会惹了众怒,对他将来的计划似乎也不是很有利。 而如果进行一场比武招亲的话,凭借他的势力,他儿子萧达布合获胜的几率应该是最大的,这样一来,不但破坏了耶律洪基为耶律延禧增强实力的计划,反而变相的增加了他的实力,此消彼长之下,他非常的划算。 于是他附和道,“本王也觉得王爷说的不错,既然大家对安国公主都非常青睐,不如就比试一场分出个高低来,安国公主可以招最优秀的勇士为驸马,相信南院大王也不会反对。” 耶律洪基自然也不好越过耶律跋窝台这位公主的亲爹拿主意,便看向了他,希望他站出来做了这个决定。 耶律跋窝台算计了一下,觉得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便站出来道,“既然如此,那就进行一场比武招亲!这场比武招亲具体怎么个比法,还请陛下做主。” 耶律洪基和蔼地向鬼姐问道,“安国公主,你意下如何?” 鬼姐就更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只得答道,“陛下做主就好,儿臣谨遵皇命。” 耶律洪基满意地笑笑,“那就用比武招亲的方式来为安国公主选出驸马人选,时间……暂定在三日之后,具体方法嘛,朕还没有想好,也就不能告知诸位使节了。” 对耶律洪基这样的决定,众位使节似乎也没有什么意见,大家一起施礼表示赞同。 杨怀仁却不太在意这场比武招亲,虽然他先前答应了鬼姐,可现在的场面也不是他造成的,他更控制不了耶律洪基的想法,至于比武招亲的结果如何,他也只能尽一份力,能不能遂了鬼姐的意,他就不敢保证了。 朝会的主要议题都讨论结束,朝堂上的官员们也都长出了一口气,心道终于可以散朝了,两条腿都站的发软了。 可耶律洪基刚准别要宣布散朝,杨怀仁忽然又说道,“启奏陛下,本使还有一样宝贝要进贡给陛下。” 众人看了过来,心说这个宋朝的使节真是多事,可耶律洪基似乎很有兴趣,“哦?宋朝使节有东西要进贡给朕?不知是什么宝贝呢?” 杨怀仁似模似样的从怀里掏出来三个贴着红纸条的瓷瓶,仔细看了看,才又把两个从新揣进了怀里,把剩下的一个举起来道,“本使精心炼制了三瓶秘药,叫做延寿丹,今日进贡给陛下,望陛下福寿延绵。” 正文 第1037章:延寿丹(上) 众人听到延寿丹这个名字,便又来了精神。杨怀仁在辽国的名气也不小,都知道他是宋朝近两年新涌现出来的一位青年才俊。 杨怀仁的经历,大家也都听说过一些,当然在辽国人的视角里,对杨怀仁这个人也是褒贬不一。 有人对他表示非常感兴趣,也有人对他的能力表示赞许,也有人将他视作是辽国的威胁。 不过要说起杨怀仁这个人的经历,似乎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感觉,就是这个人非常神秘,年纪轻轻不光厨艺精湛,其他方面也非常有才华。 追究起他的这些才华来,都觉得不太可能是他与生俱来的,应该是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有幸遇到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师父,从他师父那里学来了这些出众的才能。 而关于杨怀仁的师父,那传说就多了,有人说是一位隐居山林的隐士高人,也有人说是天上的一位下凡的神仙,而且后一种猜测,似乎更具有传奇和神秘色彩,大家当故事一般讲出来,都觉得非常有趣。 但杨怀仁的师父究竟是不是天上的神仙,那就无从得知了,古代人平均受教育的程度低,加上时代的背景之下风气使然,所以他们对于神鬼之事,便都深信不疑。 像杨怀仁最近培育出来的几种食材,就有少量流入了辽国,这些蔬菜名字被宋人称作神仙果神仙豆,前缀都加了神仙二字,便证明了这几种蔬菜的不凡。 这些食材吃上去味道独特,价格又高的没有边际,所以从这一部分先行尝过了滋味的契丹贵族开始,便觉得这些食物不应该是凡间之物。 于是对杨怀仁的师父是来自仙界的一位仙人的说法,就更加觉得有道理。 今天杨怀仁突然要向耶律洪基进贡一瓶叫做延寿丹的丹药,大家便纷纷猜测,这种丹药是不是神仙传授给他的一种仙药呢? 耶律洪基自然对延寿二字的反应最大,这世上所有人都希望能够长寿,所以也就都希望能够得到有延寿作用的仙丹来服用,就更不用说已经垂垂老矣的耶律洪基了。 他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问道,“杨使节,你要向朕进献延寿丹?” 杨怀仁点点头,“回禀陛下,是的,本使就是特意要向陛下进献延寿丹,陛下服用了这种仙丹之后,最少能延寿三年!” “延寿三年!!” 朝堂上爆发出一阵惊呼!耶律洪基忙吩咐身边的内侍,“快快呈上来给朕瞧瞧。” 内侍走过来从杨怀仁手里接过了小瓷瓶,快步回到耶律洪基身边,把瓷瓶小心奉上。 耶律洪基接过来,仔细察看了一下瓷瓶,又打开瓶塞,发现瓷瓶里大概存放着十颗豆子大小的丹药,还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这……就是延寿丹?你说的延寿三年,可是真的?” 杨怀仁洋洋自得的答道,“真的,不过本使说的是最少能延寿三年,我师父把延寿丹的炼制法子教给我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但既然是至少嘛,那就不一定是延寿三年,有可能延寿四年,五年六年也说不定呢,也许要看服用延寿丹之人的体质,这个我就说不清楚了。” 朝堂上又是一阵惊呼,不过也有人面露疑色,心想杨怀仁此人说话行事都太随心所欲,他说出来的话,半真半假,也不太好确定他现在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杨怀仁见耶律洪基的样子便知道他心中非常好奇,便接着道,“这延寿丹的功效如何,其实本使也拿不出什么例证来证明,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凑足了秘方中的九九八十一种珍贵药材,年前才第一次炼制出来。 有几种药材实在是太过于罕见,我派人走遍天下,才好不容易找到一点点,所以最终炼制出来的延寿丹,也只有六十颗而已。 我把这六十颗延寿丹分成了六份,分别装在了六个瓷瓶之中,其中的三瓶留在了大宋,一瓶打算给家慈服用,一瓶进献给了我们宋朝官家,一瓶我留着自己服用。 年后我们宋朝官家任命我为出使辽国的使节,我便觉得应该进献给陛下一份,才能表现我一个宋朝使节对辽国陛下的诚意。” 杨怀仁诚意不诚意的,耶律洪基也不会感激流涕,那些契丹贵族就更不关心,他们更在意他前边说的什么派人走遍天下才找齐了炼制延寿丹的八十一种珍贵药材的事情。 他们虽然不是郎中,但也知道平时要抓一副药,也就需要几种十几种药材搭配,延寿丹需要九九八十一种,一听就会觉得延寿丹非常不简单。 杨怀仁其实就是随口一说,九九八十一这个数字,也只不过是因为说出来比较能唬住人而已。 实际上他昨天晚上才用了几种比较稀有的香料临时制作了三瓶药丸,主料嘛,也不过是最普通的面粉而已。 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昨天晚上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帮助鬼姐所说的那三百来个呼伦尔雅部的百姓顺利逃出辽国的办法,于是有了在辽国朝堂上忽悠契丹皇帝和贵族的一幕。 九九八十一这个数字,还真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本来有点怀疑杨怀仁的人,也觉得杨怀仁说的话有丁有卯的,越来越相信了他说的话。 耶律洪基看来,延寿丹应该是真的,且先不去管杨怀仁的师父是神仙这种没办法确定的传说,他也有理由认为延寿丹是真的。 因为杨怀仁这次作为宋朝使节来辽国出使,主要任务是代表宋朝皇帝把每年缴纳给辽国的岁币送过来。 既然他已经完成了他的主要任务,按照宋人的思维模式,他完全没有理由多此一举,还要向辽国皇帝进献什么延寿丹。 如果延寿丹是假的,甚至是毒药,那么后果就太严重了,宋朝使节毒杀辽国皇帝,那将引发一场宋辽之间的绝世大战。 所以耶律洪基分析完,便觉得延寿丹绝对不假,只是杨怀仁向他进献延寿丹,也绝对不可能是出于好心,他肯定还有另外的目的。 正文 第1038章:延寿丹(中) 耶律延禧很能揣摩他爷爷心中的想法,他看了看杨怀仁,又看了看耶律洪基,很快就瞧出了杨怀仁献药似乎另有所图,而耶律洪基对此也心怀疑虑。 他站出来说道,“杨使节,你向我大辽皇帝进献延寿丹,是不是晚了一些?” 杨怀仁装作无辜状,“晚了?恕在下不知皇太孙殿下此言何意。” 耶律延禧笑道,“你若是想娶安国公主做我大辽国的金刀驸马,应该早一点把这延寿丹献出来才是,也好早一点在我皇爷爷心中博个好感。 可你等皇爷爷决定用比武招亲的方式来决定安国公主的驸马人选了,才把延寿丹拿出来进献,难道不是晚了吗?” 杨怀仁不急不忙地拱了拱手,“皇太孙殿下说笑了。这延寿丹,我也想早一些进献给陛下,可直到今天,陛下开大朝会接见各国使节,我才有这个机会不是? 刚才你也见到了,朝会之上,陛下接见使节是正事,是大事,而我进献延寿丹是私事,是小事,怎么能让陛下因小失大呢? 殿下说我进献延寿丹是为了博得好感,是为了让陛下把安国公主赐婚给在下,这一点,请恕在下难以苟同。” 耶律延禧问道,“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还能无私进献不成?” 杨怀仁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难道不可以吗?殿下说我是为了当安国公主的驸马才进献延寿丹,这话可真是冤枉我了。 我一个宋朝的使节,哪里知道今日的朝会上要举办安国公主的赐封仪式?又哪里去知道陛下要为安国公主赐婚? 可我这延寿丹,可是早就炼制好了的,今日一早就揣在怀里,也早就想好了要进献给陛下服用的,目的也是想让陛下能龙体康健,延年益寿,这可是本使的一片好心啊。 如果有人非要说我进献延寿丹是另有所图,那我也只能承认,因为我有目的,也绝对是好目的。 就像方才陛下接见本使之时所说的话,我便十分赞同,我也希望宋辽之间能一直亲如兄弟,永世修好。 所以我进献延寿丹,和我做不做安国公主的驸马并没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刚才我也说过,安国公主貌美如花,自然也应该找个英俊潇洒的好儿郎做驸马。 要这么说的话,好像也就在下能达到这个要求了,所以我觉得陛下要给安国公主赐婚,直接赐婚给我应该是最合适不过的。 不过陛下既然决定了要用比武招亲的方式来为安国公主选驸马,在下也非常赞同,在下从来就不怕什么比试,比武招亲在下也有信心一定会胜出,干吗还用延寿丹来博得陛下的好感呢?” 鬼姐听了觉得怎么才几天没见,杨怀仁就变得这么猖狂了?他就不怕得罪了其他的使节们吗? 可仔细回味这些话,鬼姐又觉得心里很舒服,甚至有了一点甜蜜的感觉。 而像萧达布合这种丑人便对杨怀仁一遍又一遍的拿长相说事怀恨在心了,他老爹萧撒弼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 耶律延禧本意也只是想套一套杨怀仁,看看他进献延寿丹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可杨怀仁不但不上套,还拿出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让他也不好再问下去了。 他只得装出一副感激的样子来向杨怀仁道谢,谢谢他关心耶律洪基的身体,最后客客气气地说道,“杨使节有心了。” 耶律洪基其实心里很明白,杨怀仁说的好像他多么无私似的,可这绝不是他真正的性格,耶律延禧没套出什么话来,也倒没有怪他,只是觉得既然延寿丹这么珍贵,杨怀仁不可能平白无故毫无理由的就这么进献给他。 萧撒弼忽然对杨怀仁质疑道,“杨使节,这延寿丹,真的有你说的那么有用?” 杨怀仁坦然答道,“刚才我说了,具体的效果,我也没有亲自验证过,但我师父告诉我延寿丹的炼制配方和疗效,应该不会骗我的。” 萧撒弼冷笑道,“杨使节你好大的胆子,延寿丹再这么说也是药,你们汉人你不是也有句话说‘是药三分毒’吗? 你没有验证过的一种药,就敢进献给我们大辽皇帝服用,你就不怕出事?你胆子可真不小啊……” “原来萧大王是杏林中的高人?本使以前没听说过啊,呵呵……” 萧撒弼听出来这是嘲讽了,冷哼了一声,“本王所说,只不过是常识而已,莫非杨使节没听说过?” 杨怀仁心道,你还知道常识?你一边尝shi去吧,敢破坏我的好事,你算那颗葱啊? 心里这么想,却不能表现出来,把正事办了才是最重要的,杨怀仁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面向了耶律洪基,“本使恳请陛下明鉴,本使想陛下进献延寿丹,本是出于一片好心,却得到了这么多的质疑,你说我这是何苦来呢? 这么好的延寿丹,我自己留着卖给别人,不知道能换多少金银财宝呢,今日好心献给陛下,却招来如此多的质疑之声,好像我杨怀仁没安好心一般,我找谁说理去呢? 若是陛下信不过我,大可以赐还给本使。” 听杨怀仁这么说,耶律洪基便更加觉得延寿丹是真宝贝了,他哪里肯再还回去? “杨使节莫怪,杨使节的一片好心,朕心中有数,这份礼物,朕收下了,为了表示对杨使节的感谢之意,朕再赐给宋使牛羊各百头,东珠十颗。” 杨怀仁一听赏赐,心说他做了几颗假药从耶律洪基这里换回来的赏赐,都快赶上他给大宋价值约三十万两银子的回礼了,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忙施礼谢恩,抬头便斜了一眼萧撒弼,脸上还带着些笑意,萧撒弼见耶律洪基都把延寿丹收下了,也不好再对杨怀仁表示质疑,只是闷哼了一声,站了回去。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杨怀仁心道不对啊,难道我的戏份没做足?怎么没有人对刚才我拿出来三个一模一样的瓷瓶表示疑问呢? 他刚怀疑他的演技略有下降,耶律和鲁斡便开口问道,“宋朝使节,本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啊……” 正文 第1039章:延寿丹(下) 站在他身边的耶律淳说道,“杨使节,方才你说这延寿丹你总共炼制了六十颗,其中三十颗你分别进献给了你的娘亲,宋朝和我们大辽的皇帝陛下,十颗你留着自己服用,那还有二十颗呢?” 耶律淳这么一问,似乎朝堂上许多契丹贵族都反应了过来,这才想起杨怀仁刚才从怀里取出了三个一模一样的瓷瓶,难道另外两个瓷瓶里装的,便是那剩余的二十颗延寿丹? 耶律和鲁斡好像抓着了杨怀仁的小辫子似的逼问道,“嗷,原来杨使节口口声声说的一片好心,也不过是假好心啊,你明明还有二十颗延寿丹,为何不全部献给陛下,才抠门的只拿出来十颗呢?” 杨怀仁心中大喜,看来他的演技保持的还不错,细节上的把握并没有生疏,他从怀中取延寿丹的动作,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他忙装作惶恐状,捂着怀里剩下的两个瓷瓶生怕别人抢了去似的样子辩解道,“这位王爷这么说我,可就太冤枉我了,我向陛下进献了十颗延寿丹,是有我的道理的,况且还剩下的二十颗延寿丹,我还有其他的大用处呢。” 耶律和鲁斡见杨怀仁的样子似是心虚了,便进一步逼问道,“怎么,被本王说中了吧?杨使节,你那点小心眼,还躲不过本王的慧眼! 你今天若是说不明白为何不肯把剩下的二十颗延寿丹进献给陛下,任凭你狡辩你留着还有什么大用处,恐怕我们大辽皇帝陛下要治你的罪!” 杨怀仁有点想笑,心说治我得罪?治我的什么罪?就算像你说的我抠门,那也不是罪过吧? 这延寿丹又不是我欠你的,我进献多少那都算是我的一点心意,留下多少那也我的自由,你家契丹老皇帝管天管地,还管的着老子拉屎放屁了? 你们契丹人这么说话,不正是向各国使节显示了你们从来就是这种胡搅蛮缠蛮不讲理的性格吗? 说着耶律和鲁斡也不知来了一股什么邪劲,竟走到杨怀仁面前,伸手要去杨怀仁怀里抢那两瓶延寿丹。 萧老倌儿有心护主,可他比耶律和鲁斡还老,一副老骨头老肉的还没等他伸手阻拦,早被耶律和鲁斡粗鲁的一把扒拉到了一边。 杨怀仁装作匆忙躲闪,心里一边大骂耶律和鲁斡,一边又大声叫好,大骂是因为耶律和鲁斡这样的动作,怎么都让杨怀仁觉得不是一般的孟浪,心说你要玩断袖分桃你找别人去,哥没有你那么重口味。 大声叫好是因为若不是耶律和鲁斡莫名其妙的如此配合,杨怀仁觉得他这场戏要想演下去,不知道要多耗费多少口舌去忽悠契丹老皇帝和辽国朝堂上的群臣。 谁也没料到的局面发生了,杨怀仁用力推开了耶律和鲁斡,大声喊道,“你这个……什么王爷,你竟然想谋害陛下,难道要造反夺位不成?!” 朝堂上众人立即发出“嚯”的一声,谋害陛下这种指控可不是随便能说的,轻则小命不保,大则满门抄斩,事情很容易就弄的很严重。 虽然契丹贵族和朝堂官员之间派系林立,大家平时互相指摘倒也没什么,但谁也不会把谋朝篡位这种事说道明面儿上。 被指控的人问题严重,说出这种指控的人也问题很严重,不管什么国家什么朝代,谋反一向都是任何一个皇帝最忌讳的事情。 耶律和鲁斡本来没想理他大喊大叫,可听到后一句,忽然感觉杨怀仁变作了浑身长刺的刺猬一般,扎得他立即缩回了手来,指着杨怀仁连忙解释道,“杨怀仁,你不要信口开河,谁想谋害陛下了?!” 杨怀仁站稳了脚跟,整了整衣衫,严肃道,“你不承认吗?那你刚才来抢我剩下的二十颗延寿丹,你也不承认?” 耶律和鲁斡一头雾水,“抢延寿丹我承认,可这跟谋害陛下,根本就扯不上嘛……” “你还狡辩?” 这下轮到杨怀仁抓住了他的小辫子了,他又问,“你抢延寿丹,可是想先给陛下服用?” 耶律和鲁斡回头小心地望了一脸疑惑的耶律洪基,点头道,“你还有三十颗延寿丹,却只进献给陛下十颗,你觉得这样做还有理了? 所以本王决定抢过来送给陛下服用,也是希望陛下福寿永享,你却颠倒黑白说本王要谋害陛下,你居心何在?” 不料杨怀仁却口气坚定的答道,“你承认就好。你肯定是知道延寿丹这种宝贝般的仙药一个人只能服用十颗,吃完了之后便能延年益寿。 但同时也知道延寿丹多吃的话,效果就会截然相反,吃到第二十颗,不但不会延寿三年,还会减寿三年,这是最少! 如果吃下三十颗,恐怕陛下一命呜呼也说不定呢,你便是知道延寿丹的这种奇特效果,所以才要把剩下的二十颗也抢来送给陛下服用,在陛下不知情的情况下,药死陛下,你好抢位夺权,是不是?!” 谁也没想到延寿丹只能吃十颗这种怪事,难道服用仙药不是多多益善吗?竟然还会有这种截然相反的效果,那这到底是延寿丹呢还是夺命丹呢? 萧撒弼这下反应够快,趁着耶律和鲁斡一脸懵逼不知所谓的发愣的工夫,第一个站出来指着他骂道,“梁王,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么大逆不道的算计?!” 耶律和鲁斡吓呆了,他哪里知道延寿丹是这么奇怪的仙药?想起刚才他的所作所为,还有说过的那些话,怎么不怕耶律洪基误会了他? 他回过神来,忙回过头来扑跪倒在地,冲着耶律洪静连磕了三个响头,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就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皇兄明察,臣弟绝没有谋害皇兄的心思,臣弟跟随皇兄身边鞍前马后几十年,忠心可鉴啊,臣弟只以为杨使节的延寿丹可以让皇兄福寿永享,所以才想把剩下的二十颗抢过来献给皇兄,臣弟可没有一丝的私心啊……” 正文 第1040章:奇怪的药效 耶律洪基其实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他对他这个弟弟,那可太了解了,要说私心嘛,他和其他人一样,肯定会有一些,但私心和野心还是有分别的。 耶律洪基想来,耶律和鲁斡平时也就是有个贪财的毛病,说他觊觎皇位,那还不太可能,起码他在位的时候,耶律和鲁斡还不敢明着乱来。 那么杨怀仁说耶律和鲁斡谋害他的话,就有点哗众取宠了,何况延寿丹这种奇怪的药效,耶律洪基听完都觉得非常惊讶,那么耶律和鲁斡又上哪里知道去? 照这么说的话,那么杨怀仁的话就纯粹是胡说八道了。不过耶律洪基为了震慑其他人,还是板着脸对耶律和鲁斡训斥了一番,理由自然不会是他谋害皇帝这么大的罪行,还是怪罪他朝堂之上行为鲁莽,有失礼仪。 萧撒弼本来就觉得耶律和鲁斡是他将来要争夺皇位的一块绊脚石,刚才接着杨怀仁的话也只是适当的打击一下耶律和鲁斡,自然也知道耶律洪基不可能当了真,但让耶律和鲁斡当着文武百官面前挨训,抹黑了他的形象,他也达到了他的目的。 见耶律和鲁斡并没有被重责,他便冷哼了一声,一脸不屑的扭回了头去。 耶律延禧倒是觉得找到一个机会表现自己,站出来问道,“杨使节,你的延寿丹竟然有这么奇怪的药效,那么你进献给陛下服用,你就不怕出问题?” 杨怀仁整了整衣衫,重新负手站好,“我师父当年告诉我延寿丹的炼制配方的时候,也警告我过,说延寿丹是仙药,但却不能多吃。 一个人,最佳的服用量就是十粒,少了则延年益寿的效果会打折扣,多了也是同样的道理。 大家也许觉得这种药效实在是太奇怪的,其实我也这么想过,不过后来,我就渐渐想明白了。” 耶律延禧问道,“那这又是为何?” “很简单。” 杨怀仁认真解释道,“跟吃饭差不多,当你饿了的时候,你总有一个吃饱了的饭量,如果不够这个量,你还会觉得饿,没达到填饱肚子的效果。 反之,如果你吃得太多,饱了以后还继续吃,那么就会觉得撑了,对我们的脏器也不好,也就是对身体有害了。 或者换一种说法,萧大王刚才也提过,我们汉人有句俗话叫是药三分毒,这延寿丹,本身就是九九八十一种珍贵的药材按照配方的比例炼制出来的。 这九九八十一种珍贵要材料里,有对我们身体有益的药物,也有对身体有害的药物,但是为了达到延寿的效果,把这些药材合理的按照比例搭配在一起,它就是仙药。 但是药材里有对人体有害的药物在,服用的量合适,它就会延长人的寿命,如果服用的量超过了一定的量,延寿丹中有害的药物就会发挥作用,对人体反而有害无益了。” 这个理由倒不是杨怀仁胡编乱造的,吃饭也好,服药也好,对每个人来说本来就有一定的量,这里用来解释延寿丹奇特的药效,显得非常合理。 这些浅显易懂的道理契丹人也能明白,耶律延禧见耶律洪基满意的点了点头,便知道他方才替祖父问明延寿丹奇特药效的行为,不光让祖父对他更加满意,朝堂上其他官员也会觉得他孝顺又懂事。 耶律和鲁斡向杨怀仁道歉道,“方才本王真的不知道延寿丹还有这么奇怪的药效,所以错怪了杨使节了,希望杨使节不要放在心上。” 杨怀仁也知道刚才故意冤枉耶律和鲁斡的事最好能糊弄过去,不然被被人细想之下,很容易发现他另有目的,于是很大度的答道,“梁王殿下原来不知道啊,那就不能怪罪都你头上了,不知者不怪嘛。” 耶律和鲁斡开心地笑道,“对对,不知者不怪。那杨使节的意思是,这延寿丹,每个人只能服用十粒?” “对,”杨怀仁斩钉截铁的答道,“我炼制的时候就把握了好了每一粒的药量,所以十粒,是一个人服用延寿丹的最佳药量。 因为延寿丹的药效特殊,所以一个人一生,也只能服用十粒,说白了,就是延寿丹可以帮助服用它的人最少延寿三年。 也许大家听起来会觉得延寿丹很奇怪,但是我觉得我师父当年把延寿丹的炼制配方教给我,已经是对我天大的恩惠了。 我们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天命,一生做多少事,吃多少东西,活多少年,那都是天注定的。 延寿丹虽然是仙药,可也没有逆天改命的力量,只能是强行利用我们人间的珍贵药材,让我们的寿命延长三年而已。 不过哪怕是如此,延寿丹也算的上是极其难得的宝贝了。” “哦……” 众人同时发出感叹,似乎都非常认同杨怀仁的说法,每个人自有天命,延寿丹能让人多活三年,也已经是非常宝贵了。 杨怀仁见时机不错,便接着说道,“所以本使只进献了十粒延寿丹给陛下,剩下的二十粒嘛……” 杨怀仁故意拖长了声音,讪讪地笑道,“大家也知道本使是厨子出身,在宋朝做了点酒楼的小买卖。 干酒楼嘛,自然需要非常多的牛羊啊蔬菜啊之类的食材,所以我才自己买了不少地,种粮种菜,其实都是为了能省下买菜的钱,自给自足,这种生意之道,相信诸位都能明白。 可惜的是,宋朝的牛羊价格昂贵,是辽国的一倍还多,于是我就想,既然我有幸作为出使贵国的使节,贵国又盛产牛羊等牲畜,我为何不从贵国采购一些牛羊回去呢? 可在下作为宋使,自然应该先办皇差这种正事,而且现钱实在是不好携带嘛,所以我就想把剩下的二十粒延寿丹卖了换成现钱,然后用这些钱,从贵国的几位大商贾那里,买上一些牛群羊群,再带回宋朝去。” 契丹皇帝和一众官员早就知晓杨怀仁自从来当中京城后四处谈买卖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他这么直接,竟然把生意做到辽国的朝堂上来了…… 正文 第1041章:宝药党(上) 鬼姐一开始没理解杨怀仁为什么要突然向耶律洪基献药,可听到他说要用剩下的延寿丹换取牛羊是为了他的酒楼生意的时候,忽然之间好像抓到到了杨怀仁的鬼心思。 杨怀仁点名了想要牛羊,单纯听起来是他贪财,是他希望经营酒店的生意上能节省成本,或是直接从辽国采买牛羊回到大宋赚取高额利润,绝对的是一个商人的嘴脸。 但鬼姐细细想来,杨怀仁是个特别嫌麻烦的人,他赚钱的本事不是一般人能理解和想象的,他有很多方法可以比贩卖牛羊这种相对麻烦的方法更好,赚的钱也更多,他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 那么按照杨怀仁行事的风格来说,既然他这么做了,那就说明他还有更深层次的用意,比如…… 鬼姐灵光一闪,心里忽然间有点感动,杨怀仁这么做,也许都是为了她。 杨怀仁确实是因为曾经答应了鬼姐,要帮她把三百多呼伦尔雅部的百姓带离辽境,并带回大宋安置的事情,而想到了一个献药的计策。 向耶律洪基献药,目的是为了救人。药自然不可能是真正的仙药,杨怀仁也没那本事炼制出仙药来,只不过是随意搓了几个面团,面团里添了几位香料和香精,做出来的药的样子有点像是仙药罢了。 反正仙药这东西,世上也没有人谁真正见过,杨怀仁即便当众拿出仙药来,也是任凭他一张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的事,不怕别人的质疑。 他献药的时候故意取出来三个一模一样的瓷瓶,就是演给朝堂上的众人看,表示我有三瓶仙药,一瓶进献给耶律洪基,只要其他人不是瞎子,肯定会发现其他的两瓶。 就算有人拿他不肯把所有的仙药献给耶律洪基来说事,他也早就想好了一套延寿丹药效奇特的说辞,这种理由也不可能有人真正能验证,所以他瞎话怎么编,都不会又致命的破绽。 而最关键的,便是找个理由,向众人表明他剩下的两瓶仙药,是准备用来换钱买牛羊来赚更多的钱了。 这样一来,他暴露出奸商的丑恶嘴脸,正好给契丹人他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商人的坏形象,让他们结合其他来到中京之后的事情,便会认定了他是一个这一个贪财的人。 这样接下来无论他再做什么事,契丹人都会用一个固化了视角去看待他,去揣摩他的心思,反而让杨怀仁可以利用其这一点,来达到他更多的目的,做更多的事情。 而他做宝药党,把仙药换了牛群羊群之后,总是需要懂得侍弄牛群羊群的牧人,来帮他把牛羊群运送回大宋去。 这时再装作从中京城外雇佣了一些寻常的牧民回来使唤,也就不会被人怀疑了,而他要雇佣的牧人,便是那三百个如今扮作了普通契丹牧民的呼伦尔雅部的百姓们。 不过鬼姐只猜到了一半,杨怀仁除了用这个计策来巧妙的帮助鬼姐把三百呼伦尔雅百姓带出辽境之外,他特意多做了两瓶延寿丹,也是有他特殊的用意的。 剩下的仙药只有两人份,可契丹的贵族却不只是有两个,对延寿丹有兴趣,想买回来自己服用的人一定会为了仅剩的两份延寿丹争破头。 这便又是二与桃杀三士类似的计谋了。当然为了争抢两瓶仙药,那些契丹贵族们倒不至于真的闹到大打出手甚至到杀人的地步,但是只要让他们相互之间为了争夺仙药而相互不满和嫉恨,让他们心中那颗怨恨的种子发芽,就足以让杨怀仁更进一步达到他的目的了。 耶律洪基是个强势的契丹皇帝,但他却不是一个非常精于算计之人,相对于杨怀仁喜欢忽悠来说,他更喜欢强势的用武力来简单粗暴的解决问题。 可耶律洪基毕竟老了,而且他如今最上心的还是他的孙子能不能顺利继承皇位的问题,对于杨怀仁的心思,他也就难于猜透了。 他只是寻思,难道这就是杨怀仁向他进献延寿丹的真正目的? 那些朝堂上的契丹贵族和官员们纷纷对杨怀仁露出鄙夷之色,但厌恶杨怀仁这种奸商嘴脸的同时,却又忽然觉得既然杨怀仁想要拿延寿丹还钱买牛羊,那就是说他们也有机会得到延寿丹这种仙药了吗? 如今他还剩下二十粒延寿丹,也就是两个人的用药量,而且他都说的这么直白了,那么也就没必要跟他客气,直接开价就是了。 耶律和鲁斡只比耶律洪基小了两岁,眼看着也是六十的人了,如果这世上真的有一种丹药能让人延寿三年,哪怕只是三年,对他来说也有足够的吸引力了。 他第一问道,“不知杨使节这余下的两瓶延寿丹,要卖个什么价钱?” 杨怀仁故作天真状,“这延寿丹是我第一次炼制出来,相信这世上也只有我有这种宝贝仙药,那么之前也就没有人卖过了。 要问我具体的价钱,我可就说不好了。不过嘛,作为商人嘛,卖东西自然是卖的价钱越高越好,为了公平起见,那自然是谁出的价高,能让我最满意,我便把这余下的两瓶卖给他呗。” 耶律和鲁斡有点听糊涂了。心道你卖东西还不给个实价,这让他这个想买东西的如何买呢? 一旁的萧撒弼却听明白了,这就是杨怀仁可以漫天要价了,所谓的价高者得,不就是杨怀仁想把余下的两瓶延寿丹卖一个最高的价钱,赚最多的钱吗? 他心中对杨怀仁这种奸商不是一般的鄙视。可鄙视归鄙视,延寿丹,他也想要。 萧撒弼的梦想是也能过一把当皇帝的瘾,姓耶律的契丹人,他姓萧的也是契丹人,为什么姓耶律的就能当契丹皇帝,他这个姓萧的就不行呢?这在他眼里完全不公平。 本来耶律洪基年迈,膝下子孙凋零,只有耶律延禧一个孙子,萧撒弼觉得这便是上天赐给他的最好的能坐上皇位的机会。 可如今耶律洪基得到了十粒延寿丹,平白无故又要多活三年,那么他要是不多活上三年,怕没把耶律洪基熬死,他先要归西了,所以,对延寿丹,他志在必得! 正文 第1042章:宝药党(中) 杨怀仁一边和耶律和鲁斡搭着话,一边观察其他人的反应。 耶律洪基似乎不太想干涉杨怀仁在他辽国朝堂上公然卖药的事情,反而默默地坐在龙椅上看起了热闹,也许他也好奇谁能出得起一个让杨怀仁满意的价钱,而得到剩下的两瓶延寿丹。 而朝堂上的大多数文武百官,还有各国的使节们,其实也对延寿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但是像梁王这样的契丹贵族站出来表示他想得到延寿丹之后,他们便退缩了,得罪了梁王这样位高权重的人,恐怕多了三年寿命,也是要受他排挤和折磨。 萧撒弼这样的地位,当然不会忌惮梁王,耶律和鲁斡正在算计着要出个什么价钱的时候,萧撒弼抢先出了一个价,“杨使节,本王愿意出牛羊各一千头,换你手上剩下的两瓶延寿丹,不知你意下如何?” 杨怀仁心里觉得好笑,刚才对延寿丹质疑的最凶的是你,现在抢先第一个开价要买的也是你,你这是来砸场子赚我便宜的吗?那你可想错了,哥的便宜,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赚的。 杨怀仁理都没理他,也不摇头,也不点头,就是晾着他,装作没听见他的出价。 萧撒弼心里有点恼怒,心说我一个堂堂辽国的北院大王,跟你买药是瞧得起你……的药,你还跟我端上架子了…… 萧撒弼生气,耶律和鲁斡更生气,明明是他先问价的,和他还没跟杨怀仁谈好,萧撒弼先插了一嘴开了价,这不明摆着没把他放在眼里,要跟他对着干吗? 耶律和鲁斡这回也学精了,直接扳过来杨怀仁的肩膀,乐呵呵的道,“我也出牛羊个一千头的价码,不过嘛,是每瓶药牛羊一千头。” 耶律和鲁斡出完了价,还鄙夷的瞧了一眼萧撒弼,那意思好像在说,你以为就你家牛羊多啊,我家牛羊更多! 杨怀仁还是不言语,只是笑着后退了一步,然后装作很累了似的晃了晃脑袋。 耶律和鲁斡和萧撒弼都分不出杨怀仁晃脑袋是摇头还是点头,两人疑惑的对视了一眼,接着又相互嫌弃着甩开了脑袋。 耶律延禧似乎比这俩老头都精明了些,见杨怀仁如此的反应,便知道他们俩开出来的价格,似乎根本就没有被杨怀仁瞧得上。 要比心眼,耶律延禧虽然年少,但比萧撒弼和耶律和鲁斡还是多了不少,他先是观察了下皇祖父耶律洪基的神色,才站出来道,“杨使节,不如卖一瓶给我吧,我出的价钱是,牛五千头,羊万只。” 朝堂上又是“嚯”的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耶律延禧。 萧撒弼和耶律和鲁斡心中同时不喜,本来他们俩之间相互竞价也就算了,如今又多了一个皇太孙参加到竞价中来,而且一出价就这么高,实在是让人惊讶。 众人都忍不住琢磨,耶律延禧的身份和他太子府所拥有的财富,是一定比萧撒弼和耶律和鲁斡丰厚的,要比牛羊数量,也是他这个皇帝的亲孙子最多。 他一开口便出了五千头牛加一万只羊的价码,几乎也很难被其他人超越了,何况当着他祖父耶律洪基老皇帝的面前,谁又敢跟他拼富呢? 但也有一点,耶律延禧才十八岁,还年轻着呢,他完全没有必要这么着急要买延寿丹来服用。 像萧撒弼和耶律和鲁斡,都是五十多快六十的老人家了,他们着急想多活几年比较容易理解,但耶律延禧非要跟这俩老头抢,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耶律洪基心中对他孙子的做法也有点不理解,但既然那些家产已经赐给了耶律延禧,他要怎么花,耶律洪基也不想去干涉。 耶律延禧很清楚他这么做会引起萧撒弼和耶律和鲁斡的不满,也会招致一些朝堂上文武百官的非议,但他把事情做得这么高调,杨怀仁早看出来他是在作秀了。 果不其然,杨怀仁对着个价码很满意,因为五千头牛加一万只羊,在大宋的价值相当于五万贯钱了,一瓶假药换回来这么多钱,这买卖他只赚不亏。 耶律延禧不用杨怀仁回答,从他的表情语言里便读出了杨怀仁已经同意了他的出价,便又转向了耶律洪基道,“皇祖父,臣孙要买一瓶延寿丹,并不是自己要服用,毕竟孙儿还年轻,还没有服用延寿丹的必要。” “喔?” 耶律延禧一句话把耶律洪基和百官都说糊涂了,特别是萧撒弼和耶律和鲁斡心中暗骂,你不吃买来干吗?放家里看啊还是单纯当着我俩面前臭显摆你有钱?或者……就是故意不让我们俩得到? 耶律延禧顿了顿,接着说道,“杨使节向皇祖父进献了一瓶延寿丹,孙儿再买一瓶延寿丹,也是要献给皇爷爷,请皇爷爷赐给皇后服用。 这样一来,皇祖母就可以一直陪在皇祖父身边,侍奉皇祖父,陪着皇祖父了,孙儿希望皇祖父不要怪罪孙儿胡乱花钱。” 朝堂上众人一听这才明白,人家皇太孙高调的开了个高价直接买了一瓶延寿丹并不是要自己服用的,而是献给了耶律洪基,让耶律洪基再赐给萧皇后服用,为的就是让耶律洪基疼爱的萧皇后能常伴左右。 耶律跋窝台立即就明白了耶律延禧的心思,给另外几个耶律延禧的心腹使了个眼色,一时间里站出来几十个官员,同时向耶律洪基奏道,“皇太孙殿下宅心仁厚,对陛下是一片孝心,望陛下能够成全。” 耶律洪基虽然是皇帝,可也是有血有肉的正常人,孙子竟然这么孝顺,心中难免有些感动,同时也感慨没有白疼了这个孙子,能有这么个懂事又孝顺的孙子,他也深感老怀甚慰。 耶律洪基一双老眼竟然有些浑浊了,他笑道,“好,好,禧儿是个好孩子,皇爷爷知道你的一片孝心了。” 耶律和鲁斡和萧撒弼这下尴尬了,他们心里也立即明白耶律延禧平时跟他祖父一样都是抠门的货色,哪里肯花这么高的价钱去买一瓶仙药来服用? 那么这一切就是他有心机会演戏了,不但博得了耶律洪基的厚爱,更让朝堂上的群臣对他的印象也好了几分。 正文 第1043章:宝药党(下) 耶律延禧确实有心机,他毕竟才十八岁,对他来说,延寿丹虽然有延寿三年的作用,但在他这个年纪和局面下,他更关心他能不能顺利继承辽国皇位,至于长寿的事,以后还有很多的机会。 而他这么做,在辽国的众臣心中,和萧撒弼和耶律和鲁斡的形象就拉开了巨大的差距了。 那两个老家伙为了得到延寿丹争得你死我活,那都是为了他们自己,是一种私心;反观耶律延禧,直接一个高价买下了一瓶延寿丹,却不是为了私心想自己服用,而是献给了萧皇后,这一来一去,谁更的人品更好便显而易见了。 杨怀仁这边看戏看的心里热闹的很,也不得不服耶律延禧有心机,看来生在帝王家的孩子,心思都不是普通人能够轻松想象的到的。 比起萧撒弼和耶律和鲁斡盲目的自大,耶律延禧更懂得什么时候应该表现自己,什么时候应该收敛,正是他这样的性格,在权力争斗中占据一个更有利的地位,也就不奇怪了。 其实同样的权力斗争,明争或是暗斗,在哪里都有,只不过杨怀仁对宋朝的朝堂权力斗争的态度,是厌恶,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 而对辽国的权力斗争,杨怀仁作为一个可以置身事外的外人,更愿意看这样的热闹,心里喜欢的很,恨不得他们斗的越厉害越好,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那才算精彩。 杨怀仁掏出一瓶延寿丹亲手送到了耶律延禧手里,装出一副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的态度来,“皇太孙殿下孝感动天,在下佩服之至。” 在众人心里,来自大宋的杨怀仁那是来自一个礼仪之邦的代表,大宋的文化更是注忠孝仁义,他能对耶律延禧说出这样的话,无疑于是给他锦上添花了。 但对耶律延禧的锦上添花,就是对萧撒弼这样的人火上浇油了。 萧撒弼对耶律延禧,对杨怀仁,甚至对文武百官的态度都很不满,不过此时他也不好表现出来,却开始忧虑另一件事——杨怀仁如今只剩下最后一瓶延寿丹了,他还要继续争下去吗? 在朝堂上跟耶律和鲁斡争,确实有失体面,可不争,便等于让耶律和鲁斡的了便宜,这让他如何肯? 耶律洪基似乎已经看够了,杨怀仁最后一瓶延寿丹的归属,他只需要知道结果就行了,没有精力和心情去看一位重臣和他弟弟争来争去,毕竟时辰也不早了,便宣布散朝。 终于散朝了,果然没出杨怀仁所料,抠门的耶律洪基连一顿午饭也不管。 其他人似乎觉得没什么,也许这就是人家契丹人的规矩。耶律洪基留下了耶律跋窝台和几位辽国礼部的官员商议比武招亲之事,其他人等便各自退去。 走出大庆殿,辽国朝堂上的格局才让杨怀仁真正看清楚,以耶律延禧、萧撒弼和耶律和鲁斡为首的几个大贵族,身边都围上了一群官员。 其实有一半的人是各自站的远远的,不往任何一个人的身边凑的,他们应该就是中间派了。 这些中间派,要么是些汉人官员,要么是一些职位较低的契丹官员,他们之所以成为中间派,理由也很简单。 说好听的是他们洁身自好,不想身陷权力争斗的漩涡之中,说难听的呢,就是他们在朝堂上的话语权不够,或者官职不高没什么实权,想去站队也没有人在乎他们。 至于那几堆人在合计些什么事,杨怀仁已经不关心了,只是觉得怀里还有一瓶假药没卖出去,觉得他这宝药党当得不够合格。 不过他也觉得萧撒弼和耶律和鲁斡不像是能就这么放弃了的主儿,只不过是耶律延禧演了这么一出,当着耶律洪基的面前,他们也不好再继续争抢下去丢了契丹人的脸面而已。 走出宫门外,杨怀仁不好表现出心急,便吩咐萧老倌儿注意观察萧撒弼和耶律和鲁斡是不是向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杨怀仁会心一笑,心说这份钱,哥看来是赚定了。 另一件有趣的事,表示要参加比武招亲的十几个使节便有点互相仇视对方了,谁看谁都不舒服,特别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的那几个,就更是看着对方双眼冒火。 杨怀仁怕这团妒火烧着自己,只好离的他们远一点,赶紧找到自己的车驾上车回万国寺。 回去后先弄了点东西吃,饭吃到一半,萧撒弼和耶律和鲁斡果然一前一后找上门来了。 杨怀仁也没有招呼他们坐下来一起吃饭的意思,更不会停下来嘴来,只是吩咐人给他们看茶,却继续吃他的饭。 萧撒弼和耶律和鲁斡自然心中不喜,但谁也没太过表现出来,毕竟他们追到了万国寺来,还是为了最后那一瓶延寿丹。 杨怀仁就这么让这俩在辽国不可一世的贵族大老爷看着他津津有味的吃完饭,才把最后一瓶延寿丹掏出来放在了桌上。 “二位此来的目的,既然大家心里都有数,我也就不多废话了。药还有最后一瓶,可你们二位王爷都想要,我可就觉得太为难了。 给了萧大王,便得罪了梁王殿下;而给了梁王,便要得罪了萧大王。 不如二位各自出个价,写在纸上交给本使,谁出的价高呢,这最后一瓶延寿丹就是谁的,这样最是公平,不论结果如何,请二位王爷不怪怪罪到我头上。” 杨怀仁把最后一瓶四个字强调了好几次,就是提醒他们这也是最后一次出价了,价高者得,合情合理,事后谁也不要埋怨。 可听在二人耳中,就有压迫感了。暗拍?二人心中合计,在耶律延禧开了那么个匪夷所思的价格之后,这要他们怎么去出价? 开的价钱低了,可能就会把最后一瓶延寿丹拱手让给了对方,而且如今这样的局面,已经不单纯是谁能得到延寿丹的问题了,以后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那就是脸面的问题,输了竞价的,好像便低了对方一头一般。 而开的价钱太高的话,不就白白便宜了杨怀仁这小子,他们当了冤大头吗? 正文 第1044章:鬼姐讨债 见萧撒弼和耶律和鲁斡都在犹豫着该如何出价,杨怀仁打着饱嗝悠然道,“药,就剩这最后一瓶了,以后本使还能不能找得齐药材再炼制出来,我也说不准。 所以呢,你们觉得什么样的价格能多买你们三年的寿命,你们又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来换取多活三年这种好事呢? 问问自己的内心,这瓶延寿丹,究竟值多少呢?” 两人听罢不由的心中一惊,接着陷入了沉思。为了多在这世上活三年,我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价钱?这是一个问题。 可两人各怀鬼胎的对望了一眼,看着对方已经开始苍老的脸,仿佛像是照镜子似的,看到了自己老去的模样一般。 就这样,萧撒弼和耶律和鲁斡竟不约而同的感到了内心里无法言表的一种恐惧,怕死,怕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怕自己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怕自己的梦想不能在有生之年实现。 紧接着,两人都写下了自己心目中,那最后一瓶延寿丹的价格。 当杨怀仁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去的时候,他们一个人垂头丧气,另一个则欢天喜地,最终还是更惜命的萧撒弼赢了。 一万头牛,两万只羊,萧撒弼的出价比耶律延禧还高了整整一倍,他真的拼了,因为他最终想明白一件事,钱没了可以赚,而命,只有这么一次。 “你觉得这么做真的好吗?” 杨怀仁回头,是已经换了常服的鬼姐。 “有什么不好?不赚白不赚,赚了也白赚。” 鬼姐摇摇头,“你连契丹皇帝和两位王爷也敢骗,你就不怕他们想明白了,来找你算账?别忘了你如今可是在中京!” 杨怀仁挠了挠下巴,“怕,不过怕的是他们将来追问我有没有炼制出第二批延寿丹来。” “你还会做吗?” “会”,杨怀仁回答的非常利索,也理所当然,“只要有人出得起价钱,我就会做,别说六十粒,六百粒都没问题。 唉,你担心多余了,我说延寿丹能让他们延寿三年,他们如何去验证?三年之后如果他们没死,不就证明了我的延寿丹是真的了吗?他们又如何知道明天就不是他们本来的死期呢?哈哈……” 鬼姐嗔怪道,“你就不怕他们活不到三年后?” “不怕!” 杨怀仁斩钉截铁道,“只要他们未来一个月内不死,等我离开了辽境之后,他们便拿我没办法了。” “那你不怕他们以这个理由向大宋发难?”鬼姐追问道。 “不怕,让他们发现延寿丹是假药,这一点首先就很难。就算他们真像你一样聪明想明白了,也不会冒然对大宋发难。 你我心里都清楚,耶律洪基现在最在意的是什么,萧撒弼等人最在意的是什么,就算他们要找我算账,那也是十年以后的事情了。 到时候,大宋早已经兵强马壮,怕是他们也不敢轻易造次!” 鬼姐一脸的狐疑,“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那么多自信。” “这个嘛……” 杨怀仁故作谦虚状,“鬼姐,你就没发现人长得漂亮了,就很容易充满自信吗?我猜,我这么自信,正是因为我长得太好看了,好看到……你这么个美女没事就偷偷上门来看我。” “呸!脸皮真厚……” 杨怀仁怪道,“咦?我忽悠契丹人,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怎么老拿这事怨我呢?” “我……” 鬼姐一时语塞,脸上竟飘过了一丝绯红,顿了一顿才缓缓道,“我想谢谢你。为了我的事,让你想出这么一个非常冒险的办法来。” 杨怀仁心道,鬼姐确实聪明,也许他刚才在朝会上第一次拿出来延寿丹的时候她就想到杨怀仁这么做,是为了帮她救出那三百多呼伦尔雅的百姓了。 其实就算那些呼伦尔雅百姓和鬼姐没有多少关系,杨怀仁如果知道他们的生命危在旦夕,也会出手相救。 在他眼里,汉人的那些穷人和乞丐也好,流离失所是的呼伦尔雅人也好,根本上看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因为他们都是在辽国受到压迫的一群人。 如果能为他们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杨怀仁又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杨怀仁和鬼姐斗嘴斗惯了,故意逗道,“你偷偷来看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向我表达谢意吗? 好像不对吧?似乎还有另一件事,你更应该感谢我才对!” 鬼姐有点不服气,“还有一件事?什么事?” “哎,你不要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好不好?” 杨怀仁也非常不服气,“今日朝会之上,我本来没有必要非得站出来跟什么萧达布合啊,乌拉尔噶他们争的,你看看,为了你我这一天得罪了多少人! 真应该当个看热闹的人,就让你嫁给那个萧达布合好了,虽然他样子丑得那么有特色……” “你!” 鬼姐打断了他,“这是你本来就答应了我的,何况谁也没料想到竟然搞成了比武招亲,更何况你还没帮到我呢! 如今谁也不知道契丹老皇帝会想出一个什么样的法子来进行比武招亲,你也不一定就能在比试中胜出,你还没有做到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感谢你?!” “我去!” 杨怀仁笑骂道,“鬼姐,我好想不欠你什么吧?你三番五次的上门来找我,都跟个讨债鬼似的,让你说声谢谢你还闹毛病了,你比耶律洪基还抠门!” “我抠门?!比武招亲的事,你若是真赢了,契丹老皇帝会把我这个安国公主赐婚给你,耶律跋窝台会奉送一份大大的嫁妆,你人财两得,我干嘛还要谢你?是你应该谢谢我吧?” 杨怀仁被她这种理由给整的快无语了,“不对吧?是你来求我帮你的,咱们之前也说好了是假成亲,耶律跋窝台那种抠门货色,他能陪送多少嫁妆,现在也还说不准呢。 我为了你忙活半天,人得了个假的,那点嫁妆说不定还不够我费劲心思帮你的劳力钱,到头来我废了半天劲,什么也没得,不管成不成功,让你说声谢谢还难为你了?” 正文 第1045章:“好办法” 鬼姐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含胸,低着头一副可怜的样子抬着眼瞅着杨怀仁。 杨怀仁有点拿她没辙,何况他也不是为了一句谢谢才帮鬼姐的,因为他意识到比武招亲的事,也许能帮的上他的大忙。 “对了,你现在是公主了,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出宫了呢?你来我这里,就不怕别人看见你吗?” 鬼姐叹了口气,“还以为你挺聪明呢,原来有时候也挺笨的。” 杨怀仁刚要反驳,可鬼姐看着杨怀仁生气的样子却笑了,不等他开口便接着说道,“被赐封为公主之前,我被送进了皇宫,只为了准备被赐封公主的事情。 但仪式已经完成了,我还能继续住在皇宫里吗?毕竟我这个破格被赐封的安国公主,和真正的公主是有区别的。 所以我可以出宫回家住了啊。既然我行动自由了,耶律跋窝台还在宫中,我想去哪儿那还不是我的自由吗? 至于会不会被人发现,可就是你多余有这么一问了,你看看我现在这副打扮,走在大街上,也不会有人认出来我是新被赐封的安国公主。” 杨怀仁被她这么一提醒,才发现鬼姐这身打扮,和一个普通的契丹少女并没有什么区别,戴上轻纱的面罩,面容也看不真切了,就算她大摇大摆的走进万国寺,也不会有人看出来他是个公主。 “那你来找我又有什么事?” 杨怀仁想了想,“是为了比武招亲的事?” 鬼姐不置可否,杨怀仁笑道,“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其实我……也没把握在比武招亲中胜出。” 鬼姐板起脸来,“你刚才不是还很有信心的吗?” “那是刚才!” 杨怀仁理直气壮,“谁也没想到会弄出一场比武招亲来,你要怪,也怪不到我头上,是姓萧的丑家伙从中作梗的。 我更没想到有那么多人争着要做驸马,这么说来,你这个安国公主倒是挺受欢迎的。” “你是在取笑我吗?” 鬼姐面色愁苦,“作为一个女人,若是真的有这么多男人为了得到我,我应该是感到很开心的。 可你看看这些人,他们想得到的并不是一个贤惠的妻子,并不是为了我个人,而是为了我刚刚有的安国公主的名头,他们……只是把我当做了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罢了。 这样的受欢迎,这世上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愿意得到,换做是你,你觉得你愿意得到吗?” “我?” 杨怀仁深吸一口气,“咝……首先,我不是个女人;其次,这样的经历不是谁都会有;最后,你当初来让我帮忙,也不是要咱们俩假成亲吗?” 鬼姐听杨怀仁说的这么理由充分,好像事情和他没多大关系似的,心中有点郁闷,便变的有点气愤。 “我……起码咱俩比较熟,又是合作的关系,咱俩假成亲,不更是方便咱们合作吗?” 鬼姐这么说,心里也感觉到有点骗自己了。她对杨怀仁的态度,已经不像最初见到他那时候,是一种单纯的好奇了。 这个男人,给她的感觉,还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又不如不见,认识了他之后,似乎其他所有的男人都黯然失色了。 要说他生得多么出众吗?还真不是。也许只是比一般人清秀了些,是一种辽国的男人极其罕有的那种文质彬彬的气质。 可他表面上文质彬彬,实际上又没有文人那种含蓄,说话行事太怪异,太直接,太神秘,太难以捉摸。 越是看不懂他,就越是对他感兴趣,是一种内心里无法抗拒的力量,驱使着她想他,想见到他,想跟他说话,即便他总是喜欢说话呛人。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杨怀仁已经走近了她身边,伸出手来在她眼前晃了晃,还俏皮地问道,“你怎么了?大白天的梦游了?” 鬼姐没好气的打开他的手,“反正我不管,你这么有本事,无论如何也要想出一个在比武招亲中能获胜的办法!” 杨怀仁心道,女人总是在没有道理的时候就开始耍赖,还真是拿她们没办法。 “办法嘛,倒是有一个,不过你可能不爱听,或者……你听了会想打我。” “我干吗要打你?说来听听。” 杨怀仁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一念之间想到的一个坏主意说了出来。 “如果你肯牺牲一下的话,其实这场比武招亲,让别人胜出对咱们最有利。” 鬼姐听完下意识的抬手就要打,可想起刚才自己的话来,又忍住愤怒把拳头收了回去。 “你胡说的什么破办法?!” 杨怀仁点着头,“这办法不但不破,而且很好。” 见鬼姐又要跟他急,便后退了一步,“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耶律洪基破格赐封你为安国公主的用意,咱们就不废话了,大家都心里明白。 而忽然之间有那么多人冒出来向耶律洪基求赐婚,也是有他们各自的目的,但你没发现吗?这些人的目的都是相近的,而且是相互矛盾的。 只要你成了某个竞争者的妻子,让他们其中一个达到目的,那么其他的人便无法达到目的了。 以你的聪明才智,随便搅和一下,那么接下来他们之间就会产生矛盾,本来耶律洪基利用他们相互制衡的局面就被打破了,而辽国便会因此变得更乱,这不就是我们的目的吗? 而如果是我赢了,那咱们反而被动了。因为我是宋人,反而和辽国内部的各种矛盾和竞争关系不大,他们嫉恨我,反倒是转移了矛头。 这个道理,你能想明白吗?” 鬼姐很难受,即便他明白杨怀仁说的非常有道理。按他说的做,也许对他们抗辽的大计更有帮助,也能利用更多的机会。 但是她要做出的牺牲,是一个女人的一生幸福。这让鬼姐怎么去面对?她可以为了理想和民族付出她的生命,但也绝不愿意随便嫁给一个只是把她当做了工具的男人。 杨怀仁从鬼姐的脸色上也读懂了她心中的矛盾和挣扎,也明白他的主意,对一个女人来说,有点过分了。 “我只是随便说说,绝对没有别的意思,路有很多条,看你怎么选。” 正文 第1046章:代理人比试 鬼姐愕然,她有点分不清杨怀仁提出这么一个办法来,单纯只是故意为了气她的,还是他心里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其实这两种心态,杨怀仁都有一些。前一个心态,只是青年男女之间自然而然的一种斗气的玩闹,而后一种,也确实是杨怀仁仔细考虑过后才提出来的。 耶律洪基的心态,当然是利用他的皇权,给予一些人封号和地位,让这些人能对他更加忠诚,耶律延禧自然知道他皇祖父的一片苦心,会竭力促成这些对他将来继承皇位有利的好事。 而从其他对皇位有野心的人来说,就一定会明着或者暗中,不遗余力的去破坏了。 三天后的比武招亲,任何一个使节能胜出,帮助他们背后的主子得到一个辽国驸马的地位,耶律洪基的计划就算是成功了。 所以萧撒弼站出来用各种各样算不上是理由的理由来反对,所以他把他儿子推出来参加比武招亲,去破坏耶律洪基的美事。 至于杨怀仁,是耶律洪基和耶律跋窝台的算盘打错了而已,他们以为杨怀仁会成为他们的一个巨大的助力,却没想到杨怀仁心中其实是另有所图。 而杨怀仁也明白,他不能让耶律洪基的算计这么轻易的得逞,耶律延禧的实力越来越强,并不是他想见到的。 耶律延禧的实力越强,意味着他就能更顺利的继承皇位,而辽国的权力也能够顺利过渡,这样对大宋没有一点儿好处。 只有让耶律延禧继位的过程充满曲折和荆棘,或者让他没有足够的实力顺利继承皇位,才能让耶律洪基离世之后,辽国的各个势力为了争夺皇位的大乱。 所以杨怀仁的脑子里越想越清晰,这场比武招亲,他可以赢,萧达布合可以赢,但其他使节不能赢。 那么鬼姐既然不愿意牺牲自己,剩下的选择,也只有杨怀仁自己必须在这场比武招亲中胜出了。 鬼姐神色犹在黯淡,杨怀仁笑着说,“别担心了,方才的话,你可以当我没说。虽然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在比武招亲的比试中胜出,但你可以放心,我会尽力的。” 鬼姐忽然心里很感动,一个男人这样的承诺,对她一个少女来说,还是很容易产生一些美好情愫的,尽管这个承诺听起来有点勉强。 两人对视无言,杨怀仁忽然感到了点什么,觉得内心里有点尴尬,便道,“你早点回去吧,耶律跋窝台回府不见了公主,会起疑的。” 鬼姐自知杨怀仁说的对,便点了点头,准备从侧门离开,要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她心里又紧张又欢喜,步履却不知为何变得缓慢了。 转过门廊,她才不舍的回眸一望,看到杨怀仁正笑着冲她挥了挥手,她灿然一笑,然后快步离去。 杨怀仁看着鬼姐的背影消失在转角,也淡淡一笑,心道这丫头其实挺俊的,可惜太爱抬杠了,刺太多,扎手。 回到房间,兄弟们已经等候多时了,说起今日朝会上的事情来,黑牛哥哥问道,“既然是比武招亲的话,那么一场比试在所难免了啊。” 天霸弟弟有点担心,“若是这样,那可就麻烦了。” 杨怀仁很少见天霸弟弟这么忧心忡忡的样子,笑问道,“啥麻烦了?” 天霸弟弟郑重其事的捏着杨怀仁的肩膀道,“哥哥别恼兄弟说话直白,比武招亲可不是咱们开擂台比试厨艺。 兄弟自然知道要是比试厨艺,哥哥已经不战而胜了,可比武的话,哥哥这样的体格,又不懂武功,如何跟那些五大三粗的莽汉们上台较量?” “咳!” 杨怀仁道,“我以为你担心什么呢,原来是这个。这一点你完全不用担心,这种比武招亲,并不是个人参与的,而是团体代表战。” “团体代表战?啥意思?”天霸弟弟一脸疑惑。 “团体代表战,就是说,参加比武招亲的人是我,可比武招亲的时候,不论比试什么项目,并不一定要我亲自出战,而我的团队可以代表我出战,明白吗?” 天霸弟弟晃着脑袋想了一下,似乎没完全理解,柯小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比如说,要比武决胜的话,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可以代表哥哥出战,因为咱们都是哥哥的团队中的一份子。” 天霸弟弟这下明白了,“哦?还能这样啊?” 卢进义也站出来帮忙解释,“对啊,可以这样。听仁哥儿刚才说的,还有几路其他的使节要参加这场比武招亲,可他们也并不是自己亲自出战,他们只是代表了他们背后的主子而已。 像那个高丽使节王字之,他代表的不就是他背后的主子王熙吗?他是想让王熙的儿子成为辽国的驸马,可那小子根本就没来中京,又如何亲自出战? 所以王字之和高丽使团便作为代表,来参与这场比武招亲,只要他们赢了,他们自然可以代表他们背后的主子迎娶安国公主回高丽。” “对!” 杨怀仁道,“要真是我自己一个人参加,恐怕根本无法胜出,完颜阿骨打那个块头,我就应付不了。 不过这种可以用代理人的比试,个人代表的是一个团队,代表的是背后的国家或者部族,那我有你们这些好兄弟在,我就有信心了。” 天霸弟弟开怀道,“听哥哥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咱们兄弟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三天后一定能助哥哥娶到辽国公主回家。” 杨怀仁佯怒虎这个脸,“你又胡闹!我为什么参加这场比武招亲,大家心里都知道,并不是为了辽国公主,让你四个嫂嫂知道你这么胡说,等咱们回家后看不找你算账!” “哦,哦。知道了知道了,是小弟吃饱了撑的胡说八道了,哥哥别往心里去,小弟自然知道哥哥这么做,那是为了正事。” 天霸弟弟应承着点头表示歉意,可心里还是想着,反正将来赢了一个辽国公主,我不信哥哥你不要,嘿嘿…… 黑牛哥哥又问,“那比武招亲要比试什么,你可有什么眉目?要不要派人去打探一下?” 正文 第1047章:自告奋勇 杨怀仁摆摆手,“不用打探,一来打探这个消息很难,二来打探出来,对咱们的帮助其实也不大。” 黑牛哥哥想来确实是这样,耶律洪基留下耶律跋窝台和几个心腹重臣商议比武招亲之事,确实很难从辽国皇宫中刺探到什么,万一被发现了,还会被人抓住把柄。 至于知道如何比武招亲的帮助大不大,就见仁见智了。 黑牛哥哥猜测道,“其实咱们应该能猜到个大概。既然是比武招亲,比试武艺这一项应该是跑不了的。 若是这样,洒家愿意为仁哥儿出战!” 一向少言寡语的林冲这时也站出来道,“小弟也愿意为仁哥儿出战!” 杨怀仁感激道,“多谢众位兄弟支持!” 黑牛哥哥憨憨笑了笑,“咱们兄弟之间不用这么客气。我觉得这一次参加比武招聘的人太多,应该不会只安排这么一项比试,便决定出谁是安国公主的驸马来。” 卢进义道,“师兄说的非常有道理,我也觉得这么大的一场比武招聘,肯定会有比武,但又不太可能只有比武这一项,应该会有其他方面的比试。 比如契丹人原本是个草原上的游牧民族,骑射这一项,也是应该跑不了的。若是真有骑射比试的话,那小弟就当仁不让了!” 两人这么一说,大家好像生怕拉下了自己一般,都自告奋勇,要替杨怀仁出战。 “若是有赛跑的项目,那自然应该是我来出战。”这是小七。 “若是有比试力气的环节,比如举鼎推石头的比试,自然应该是小弟我来出场。”这是天霸弟弟。 柯小川这下急了,论武艺他比不过黑牛哥哥和林冲兄弟,论骑射比不过卢进义,论速度和力气又比不过小七哥哥和天霸弟弟,一时间里竟急的憋红了脸。 杨怀仁见小川弟弟心急,便安慰道,“小川你忘了啊,他们都是旱鸭子,要是有水中的比试,那就是你要替哥哥出战了。” 柯小川大喜,“对啊对啊,小弟也要出一份力。” 杨怀仁对兄弟们的积极态度很满意,“咱们兄弟有这样的信心,不怕三天后不能胜出。 不过不要忘了咱们这趟来辽国的目的,算算日子,章相公如今应该在西边和西夏开战了,用不了多久,消息就会传到中京城来。” 大家心里都明白,让杨怀仁在比武招亲中胜出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最终目的是通过这场比武招亲,来离间契丹贵族之间的内部关系。 而未来几天要面对的,是宋夏开战的消息传到耶律洪基耳朵里之后,他们要如何应付,同时又要想办法拖住契丹人,让他们不会立即出兵干涉。 杨怀仁也是通过算日子大致算出来宋夏之间已经交上了手,但具体怎么样,辽国朝堂上没有得到消息,他们也是一样没有得到任何具体的消息。 这个年代交通和信息传递的不便捷,在这时候倒是给了杨怀仁一个机会,让他有时间好好准备。 从西夏把消息传送回中京,快则七八天,慢则要超过十天的时间,这几天貌似平静,可几天之后,也许就会风云突变。 宋夏开战,也一定会影响整个局势,相信耶律洪基不会只是看热闹。 消息来回传递,起码需要半个月时间,如果他要出兵干涉,要先集结军队,先预备粮草,真到契丹人出兵赶到西夏,最快也再需要一个月时间。 根据杨怀仁的记忆,这场哲宗绍圣初年的宋夏战争,会打到六月才能结束,这么算的话,他还需要拖延一个半月的时间。 他如今唯一可以利用的,也就是那些契丹贵族们争夺皇位而产生的那些矛盾了,比武招亲,也许就是一个契机。 杨怀仁之前只是觉得耶律延禧最大的对手应该是姓萧的一族,但随着对辽国朝堂的了解,以及契丹贵族之间关系的了解上看,萧撒弼只是有野心和一定的实力,但他的智慧和心机,还不足以对耶律延禧造成根本的威胁。 因为他太高调了,处处和耶律延禧作对,搞得人尽皆知,反而让人觉得他只不过是一个摆在明处的纸老虎,只能吓唬人,却不会伤害到耶律延禧的继承人地位。 而那些真正对耶律延禧能造成致命威胁的,一定会像猎豹一样藏在暗处,低调的积聚力量,等待着最佳的时机,然后一击毙命,逆转取得最有利的位置。 这个人,会是耶律和鲁斡父子吗?按道理来说,他们父子来也是正统的皇族血脉,只要耶律延禧陨落,第一顺位的皇位继承人便是他们父子。 耶律和鲁斡作为辽国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实力自然不用多说,可耶律和鲁斡这个人,也并不像有足够的心机和魄力。 从暗拍延寿丹的事情上,杨怀仁就发觉耶律和鲁斡魄力上还是差了不少,连萧撒弼都比不了,心机上就更没法跟耶律延禧相比了。 而他的儿子耶律淳,杨怀仁跟他接触比较少,这个人倒是符合做事低调的要求,他如今所处的位置,也很容易让他成为皇位继承人。 只是他怎么想的,谁也没法猜到,他背后又做了什么准备,也没有任何的线索可以证明。 唯一让杨怀仁怀疑的,是耶律和鲁斡跟某位使节肯定是有串通的,从他跟萧撒弼作对,以及他不希望耶律洪基顺利利用公主赐婚的事情拉拢各路力量为耶律延禧继承皇位积攒筹码来看,他肯定不是没有任何想法。 那个和耶律和鲁斡串通的使节,又是谁呢?难道他们有什么隐藏的更深的阴谋,还没有被杨怀仁想到? 杨怀仁细想之下,萧撒弼和耶律和鲁斡,说不定不过是摆在台面上的两个有实力竞争皇位的人而已,其他的契丹贵族里,还有许多有实力的人,难保他们对辽国的皇位就没有野心。 而这些躲在暗处的人,也许对耶律延禧的威胁才更大,只是现在还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杨怀仁现在能做的,只能是继续派人刺探更多的情报,才能进一步搞清楚契丹贵族之间复杂而又混乱的关系。 正文 第1048章:威远楼 威远楼,号称是中京大定府最大的酒楼,由四座三层高的巨大建筑组合而成。 杨怀仁觉得比武招亲的事,他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便领着兄弟们来到威远楼,一来是想多了解这个时代的契丹食物,二是放心不下已经来到威远楼守候了两天的徒弟羊乐天。 契丹人的传统食物,和其他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大致都是相似的,都是以各种放牧的牲畜为主要食材的,主要是各种肉食和奶食。 肉食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制作方法上无非是烤和煮,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让杨怀仁感到有趣的,是他们储存肉食的办法。 汉人储存肉食,是用腌制的方式,用盐,配以各种调味料,把肉制作成带有咸味的腊肉或者腊肠,来保持肉类食品的可食用性。 后来人们发现,经过了腌制和晾晒、风干和发酵之后的肉类,比起新鲜的肉食来,又多了另一种发酵的味道,有人形容说,这就是时间的味道。 而草原上的牧民,由于获取盐的途径上没有难免的汉人那么方便,他们便从生活中摸索出一种新奇的方法——用从肉类中提炼出来的动物脂肪,厚重的涂抹在要保存的肉类表面,然后把肉类进行风干。 寒冷干燥的空气让肉类迅速风干的同时,让肉类迅速脱水而开始出现龟裂,甚至出现巨大的缝隙。 而这时那些涂抹在肉类表面的动物脂肪也很快填补到这些缝隙中,自身变质的同时,却为肉类提供了一层保护膜,组织了内部的变质。 这样的贮存肉干,闻起来也许已经发臭变质了,但切开之后,里边却还是完好的,用水烹煮,还保留着新鲜时候的肉腥味。 其实自从辽国建立了国家之后,越来越多的契丹人开始转变了生活方式,和汉人一样,过上了农耕为主的固定的生活。 汉人最常见的两种主食,面和米,也逐渐成为契丹人的主食。 同样是为了易于保存,他们把麦和米研磨成粉,然后加水做成了各式各样的饼,用平底的大锅烙的不能再干,吃的时候用牛羊奶或者水泡开,倒是有点类似于泡馍的一种吃法。 因为这种饼水分很少,所以能保存很长的时间。 而糕点则不同,虽然在种类上比不了汉人那么五花八门,但是在制作上,也已经越来越精致,各种各样的糕点不断进入到契丹人的生活之中。 宋辽之间的商贸是十分发达的,中原的各种蔬菜,在辽境也随时可见,在蔬菜瓜果上,其实契丹人也顺利的适应了汉人的这些口味。 要说特色,那就属他们的各种奶制品了,奶酪是最常见的奶食,富含大量的脂肪和蛋白质,在寒冷的日子里给人们提供充足的热量。 奶豆腐应该是他们学习了汉人制作豆腐的方法,然后用在牛羊奶上,竟也能制作出在一种充满奶香味道的豆腐来,是一种因地制宜的发现食物的智慧。 威远楼之所以被称作中京第一大酒楼,除了它自身的规模比较大之外,最大的特色便是威远楼能提供给食客非常丰富的食物种类。 无论是契丹人习惯的食物,还是汉人传统的食物,亦或是两个民族不同食物在这种文化交流之下,相互碰撞和融合之后产生的一种新式的食物,威远楼都能够提供。 威远楼的后厨非常大,几乎可以赶上整个随园那么大了,葛长河是个生长在辽国的汉人,年轻时从大宋江南的名厨那里学习了汉人的厨艺,然后把这些技艺来制作契丹人的传统美食,便让威远楼真的声名远播。 从这一点上,杨怀仁打心里还是十分佩服葛长河大厨的,在他看来,能创造出这么多契汉融合的美食,并广收门徒把这些菜式传承下去,葛长河已经是一位大师。 葛长河对杨怀仁的到来感到很开心,即便让杨怀仁参观他的后厨,也并没有任何的忌讳。 期间也在厨艺上问了杨怀仁许多问题,杨怀仁觉得他跟葛长河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怨,所以知无不言,一些后世的厨艺知识让葛长河眼界大开,也更加对杨怀仁佩服之至。 这样的交流,作为厨师的杨怀仁是非常喜欢的,人们都说爱情是不分国界的,艺术是不分国界的,厨艺和人们对美食的向往,同样是不分国界的。 羊乐天自从那天擂台比试厨艺之后,便带了几个人跟着葛长河来到了威远楼,葛长河几乎把羊乐天当做了他自己的徒弟一般热情款待。 可惜两天时间里,那个被怀疑是羊乐天的生身父亲的神秘人,并没有出现。 听葛长河说那个人往常来买威远楼的后厨买豆腐,都是早上来的,因为后厨离后门不远,所以他一向走的都是后门。 但羊乐天这两天来一直守在后门,却没见上那个神秘人一面。 杨怀仁来的时候,羊乐天还是一样在后门守着,而且是躲在一个墙角后边远远的望着,不敢把头露出来,好像怕被父亲发现了是他,出于种种奇怪的原因而不敢出来见他一般。 杨怀仁很想劝他不要着急,咱们还要在中京呆一段日子,羊乐天答应着,可眼神却不肯离开后门哪怕一秒的时间。 葛长河道,“那个人来我这里买豆腐的日子,并不是固定的,有时候天天来,有时候三五天来一趟,有时候则十天半月才来一趟。” 杨怀仁问道,“不知上一次他来买豆腐,离现在有几天时间了?” 葛长河摸着胡子想了想,“大概有五六天了,照这么说来,他应该这几天就应该上门了。” 羊乐天嗫喏道,“希望如此。” 这时后门忽然被推开了,羊乐天忽然变得有了精神,眼神里也充满了希望的光彩,目光紧盯着走进来的人。 可走进来的是几个威远楼的帮厨,他们早上出门去集市上购买食材,现在刚刚推着买菜的车子回来。 羊乐天用力地望了望他们身后,发现并没有其他生面孔,这才叹了口气,肩膀塌了下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天了,我等了两天了,可为什么那个人就是不出现呢?” 正文 第1049章:重逢(上) 看着神色黯淡的羊乐天,杨怀仁心里也不太好受,“乐天,你不要太着急,这世上的人,都是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的。 能成为一家人,那都是难得的缘分,既然他能成为你的父亲,就说明你们俩是有缘分的。 今天等不到,但也许明天,后天,或者是下一刻,他就会出现在你面前。所以你不必心急,缘分到了该来的时候,总是会来的。” 羊乐天瘪了瘪嘴,“谢谢师父,我也知道找人这种事要看缘分,但我心里还是不能平静,如果搞不明白他为什么离开我们母子而去就回去,我心里那道坎,真的过不去。” 杨怀仁点头表示理解,就像他也思念他的老爹一样,只不过他明白他和他的老爹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想找也找不见,剩下的只有思念。 如今他也是为人父的人了,如何不能理解一个为人子又为人父的情感呢? 对父母尽孝,是他的责任,为了孩子将来的成长和人生能够平安,付出他的一切,同样是他的责任。 人的梦想再远大,也是有私心的,杨怀仁的理想里,家人的幸福生活就占据了很大的一部分。 他接受的教育里,有国才有家,但他同时也认为,有家才有国。报国是为了保家,只有爱家才能爱国。 所以对于羊乐天的父亲为什么抛弃妻子而出现在辽国,他嘴上虽然也认可羊乐天的一些猜想,但是他还是保留自己的意见的。 同时抛弃了自己的家和国的一个人,能有什么原因让他这样做呢? 缘分,是杨怀仁安慰羊乐天才说的话,但他对这件事,其实也是持怀疑态度的,所谓的下一刻,也不过是一种感觉上不会那么轻易发生的咩好祝愿而已,但就在他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威远楼的后门又被推开了。 从后门走进来的,是一个生人,四十多岁的年纪,但看上去却像是五十多岁,面目寻常,皮肤黝黑,衣着也是个普通人的打扮,并没有任何的出奇之处。 可杨怀仁打眼一看,心脏便加速跳动了起来,因为那个人的样子,最少有五分跟羊乐天相似,还有那个肤色,如果把羊乐天和他放到一起,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差别来。 羊乐天当时的心情就更不用提了,看到那个人的一刹那,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他一只手紧紧抓住墙角,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那人,身体僵硬,却又微微颤抖着。 一旁的葛长河惊讶地大叫一声,“就是他,我说的那个来找我买豆腐的厨子,就是他!” 杨怀仁心中大喜,看来他说的缘分,终于来了,羊乐天应该感到幸运才是。 可当杨怀仁轻推着羊乐天的后背,想让他上前去再看清楚些时,却发现羊乐天愣在了原地,一双腿好似焊在的原地,一寸也无法动弹一般。 葛长河一脸疑惑的看了过来,“羊乐天,你……怎么了?他就是有你要找的那个人啊,难道你不打算上前去跟他见面吗?” 杨怀仁微微冲葛大厨摆摆手,然后转向了羊乐天,“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做,不用怕。” 羊乐天这一刻的心情,杨怀仁不能完全体会,但他能猜懂徒弟的一些心中的矛盾。 但是看长相和肤色,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当年离开他的亲生父亲,所以羊乐天看到他的那一刻,也一定是有这样的震撼的。 刚才还焦急的等待,期盼着那个心中惦念了许久的人,却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羊乐天愣住了,是因为他突然间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是无法面对,还是面对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杨怀仁也猜不到了,他只能把选择的权力留给羊乐天,让他自己来决定,是否上前去跟这个人相认。 那个人并没有发现墙脚这边的三个人,而是像往常一样,走进了后厨,没多久的工夫,他便捧着一个装了豆腐的盘子走了出来。 眼看他就要走向后门离开,羊乐天忽然拔腿冲了出去! 一直冲到那个人的身后,羊乐天才刹住了脚步,看着那个背影,嘴巴刚要张开,却不知要说什么了,只是紧张的吞了一口口水。 那个人仿佛听到了身后有什么动静,蓦然回首,看到了一个人,紧接着,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僵住了,然后双颊微微颤抖着,两行老泪从上面划过。 杨怀仁看到这一幕,便确定了这个人的身份,如果他对自己的儿子感到陌生,那就不是一个父亲了。 葛长河似乎也明白了那个人便是羊乐天要寻找的失散多年的父亲,他脸上露出了笑容,能给杨怀仁的徒弟帮上这个大忙,他心里也很欣慰。 他刚要走上前去,却被杨怀仁拉住了,“葛大厨,咱们不如远远的看着,让他们父子说话能自在一些。” 久别重逢,只有三种情况,或悲或喜,或是一种放下了过去的淡然。 可羊乐天父子的这次重逢,杨怀仁便分不出他们的心情,是悲是喜,还是一种淡然了。 看着父亲老泪纵横,羊乐天心中同样是感慰的,只是他还没有弄清楚父亲当年离开他们母子俩的原因之前,他的内心还没有理由可以让他立时就原谅了父亲。 羊父看着儿子,心中应该是愧疚的吧,两行老泪也许已经说明了他此刻的心情。不论是什么样的理由,这些年没有在儿子身边尽到养育的责任,他心中无论如何都会感到亏欠的。 有悲有喜,也夹杂着满怀的疑惑和一丝欣慰,只是两个人,心中都做不到坦然,而是在一刹那里记忆里曾经的时光,恍惚了。 时间仿佛就这么僵住了一般,羊乐天面无表情,又变作了一块木头;羊父老泪纵横,任由泪水划过面颊,然后从嘴角滑落,却也同样不说话。 是无言以对还是无颜面对?说不清,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注视着对方,相互都看的痴了,好像忘记了这世上还有语言一般。 杨怀仁叹了口气,苦笑着对身旁的葛长河道,“看来我不出面,这爷俩要在你家酒楼的后院里这么对望成一对石头人了。” 正文 第1050章:重逢(下) 葛长河明白他的意思,这样的场面,不需要他留下来,便指了指身后一个楼上的雅间,我吩咐人准备了一个房间,如果需要地方让他们能安心的说话,就带他们去那里。 杨怀仁颔首表示了谢意,等葛长河也施礼离开,他才走到了羊乐天父子身边。 杨怀仁的出现,确实打破了羊乐天父子之间的寂静和尴尬,羊父见杨怀仁的打扮,似乎认出了他是什么人一般,很自然的微微躬身道,“见过杨郡公。” 羊乐天和杨怀仁同时惊讶了,羊乐天问道,“你……认识我师父。” 羊父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让杨怀仁师徒俩一时没搞懂他表达的意识是肯定还是否定。 “杨郡公的大名,我自然听说过,而且之前也确实见过,但我认识杨郡公,杨郡公却不认得我。” 话虽然有点绕,但杨怀仁立即明白了,立即问道,“那天擂台比试厨艺的时候,你也在?” 羊父点点头,这才不好意思的扶着胳膊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让杨郡公见笑了。” “不笑不笑,你们父子重逢,你见到儿子长这么大这么高了,老怀感慰,是人之常情。” 杨怀仁这么说就是挑明了他们的关系了,一句话便打破了刚才的尴尬,失散多年的爷俩,如果不戳破了这层窗户纸,杨怀仁怕他们一直这样沉默下去。 羊父看向了羊乐天,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可脸色上看,除了愧疚之外,还有点悲伤。 羊乐天眉头紧皱,先看了看师父,见杨怀仁笑意盈盈,他感到内心里的一丝暖意,这才稍稍放松了心情,肯开口说话了。 他对羊父问道,“你……来买豆腐?” 杨怀仁心里又急又想笑,父子重逢的第一句话,你偏要问这么没有营养的问题吗?你心中疑惑了那么久,担忧了那么久,就问这个? 羊父似乎感到了儿子的复杂心情,便微微点头,把手上托着的那块豆腐举到身前,笑得很温暖,“嗯,威远楼葛大厨的南豆腐,是中京城里最好的豆腐了,别处是买不到的。” 羊乐天听完父亲的答复只是点点头,却有低下了头去。又是一阵沉默。 杨怀仁摇头叹气,看来这爷俩还真是像,都是惜字如金的主儿,他必须帮忙,让他们的心情都能放松一些,才方便各自把心中的疑惑开口问出来。 杨怀仁指了指葛长河特意给他留出来的一个雅间,“咱们别杵在这儿啦,葛大厨给咱们留了一个房间,不如咱们上去边喝茶边说。” 羊父心里清楚杨怀仁真心想帮忙,便颔首表达谢意,羊乐天也轻声道,“谨遵师父的安排。” 杨怀仁领着羊乐天父子来到那间雅间,一路上杨怀仁只是闲谈了些最近的琐事,羊乐天爷俩只是点头应承着,他们之间却没有什么交流。 等走近了雅间,伙计早就预备好了一壶热茶,三人落座,杨怀仁提起茶壶来斟满了三杯茶,分别送到各人面前。 羊乐天低头不说话,羊父则小心翼翼的放下了手里一直托着的豆腐,结果茶杯来表示了谢意。 杨怀仁有点没搞懂羊父为什么那么紧张那块豆腐,可又不便直接问,只能心里觉得奇怪又好笑。 见他们爷俩还是不肯开口说话,杨怀仁以为是不是他在场,他们觉得不自在,便起身道,“不如你们在这里说话,我出去转转。” 不料他们竟同时起身挽留,特别是羊乐天,虽然嘴上不说,可手上却紧紧拉住了杨怀仁的衣袖,眼神很紧张,非常希望杨怀仁能留下来。 杨怀仁示意他们坐下,“其实爷俩之间,有矛盾也好,有误会也好,大家敞开了心怀把话说出来,也就没有什么了。” 羊父喏喏道,“杨郡公说的是。”接着便抬眼看向了羊乐天。 羊乐天还是很紧张,他舔了舔嘴唇,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才开口问道,“当年……你为什么……” 他话说的断断续续的,羊父脸色也有些黯然,没羊乐天说全了问题,羊父先说了一句,“对不起,是为父当年做了对不起你们母子的事情,都是为父的错。” 杨怀仁有些愕然,羊父忽然说出来的抱歉和认错,有点太突然了,不过从他的语气和表情里,杨怀仁倒是觉得他这些话,是发自内心的愧疚,并不是做作。 羊乐天瞬间呆住了,他想要的,是事情发生的原因,而不是来自多年未见的父亲的一句对不起。 因为他不可能听到一句诚恳的对不起就能把心中的解解开的,没有知道父亲离开的真正原因之前,他不可能从内心里原谅了他。 但他说是他的错,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是承认了他当年抛弃妻子是个事实,还是说他因为这么多年来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应该承担的责任而感到有错? 杨怀仁的判断里,羊父当年的离开,应该不是像羊乐天想象的那样被人掳走或者引起其他被逼无奈的原因了,他是主动离开的。 面对一个这样的父亲,任何人都不可能简简单单因为他真挚的泪水和真诚的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原谅了的。 只是杨怀仁觉得事情毕竟已经发生了,也过去了很久了,人不能活在过去的阴影里,比起沉浸在伤痛里,不如放下过往,轻松面对明天的阳光灿烂。 他更不希望羊乐天因为这件事,而记恨他父亲一辈子,他的人生也因此多了一份不好的心事,而少了很多快乐的记忆。 见羊乐天犹在疑虑却又不能继续问下去,杨怀仁说和道,“人都会犯错的,特别是年轻的时候,很容易因为一时的冲动就犯下错误。 但犯了错,不代表他就是个坏人,圣人也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师父觉得……他的抱歉很诚恳的,而且这份歉意和愧疚感,也一定折磨了他很久。 他才四十多岁的年纪,两鬓却已经飘霜,想来他的境遇,也一定非常艰难,他心中也非常的痛苦,不如听听他想说些什么,你再做决定,好吗?” 正文 第1051章:往事如烟(上) 羊乐天心中很矛盾,但他信得过师父,更不会不听从杨怀仁的教诲,既然杨怀仁这么说了,不如听听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再做出决定也不迟。 羊父知道杨怀仁这是帮他说话了,心中感激,想起当年如烟的往事来,愧疚再一次袭上心头,让他的双眼又浑浊了。 “那一年,我才二十出头,跟着师父四处闯荡……” 杨怀仁听他第一句话,就觉得不太对劲,羊乐天才刚十六岁,也就是说羊父有羊乐天的时候,应该是二十七八近三十岁的时候了。 他要说往事不要紧,但忽然间扯出去那么远,离羊乐天出生起码还有六七年的时间,这又是为什么? 杨怀仁有点想不通,可见羊乐天样子认真听得入神,也不好打断了羊父,便决定且先听他说下去。 羊父的神色渐渐沉浸在了过往的时光里,目光望向了窗外。 威远楼的后厨正好已经开灶了,滚滚浓烟从烟囱里冒了出来,羊父的眼睛好似在烟雾缭绕的炊烟里穿越了二十年的时光,看到了那段青葱的岁月一般。 “师父是当时名噪一时的名厨,我便和几个师兄弟跟着四处游历,边学习师父的厨艺,边在各地增长见闻。 师父每到一个地方,都喜欢在市井之间寻找最具有当地特色而又最淳朴的美味,当他尝到了这些美味之后,便会跟当地的厨师学着去做,之后再把这些厨艺传授给我们……” 杨怀仁心说你师父的爱好倒是跟我有点一样,对于一个厨子兼吃货来说,吃遍天下,是一个非常远大的理想。 只不过,羊父说这些,似乎跟他当年抛弃妻子并没有多少必然的联系。 羊父继续娓娓道来,“就这么过了三四年,师父差不多吃遍了大宋每一个州县的特色美食。 而在这时候,师父一个最好的朋友去世了,师父悲痛欲绝,便决定不再下厨做菜,有那么点伯牙断琴的意思。 可师父在大宋却没法过上清心寡欲的安静生活,不断的有人找上门来,要师傅出山,可师父既然下了决心不再下厨,便一一拒绝了那些人的请求。 后来师父又做了了另一个决定,要离开大宋北上辽国,是想远离那片伤心之地,去漠北过上真正的闲云野鹤的流浪生活。 那时候师父便赶着我们师兄弟几个离开他,各奔前程。几位师兄了解了师父的心意,便跪辞了师父,去寻找自己的一片天地了。 我却觉得师兄弟们都走了,师父身边连个随身侍候的人都没有,师父上了年纪,他将来若是去了漠北,生活一定会非常的不方便,所以我固执的留在了师父身边。 师父赶了几次,见我还是不肯走,这才同意带我去辽国。可我们到了辽国之后,正好赶上辽国大康元年的十香词冤案,耶律洪基大怒之下命耶律乙辛大肆诛杀辽国境内的伶人。 而耶律乙辛却趁着这个机会铲除朝中异己,大量辽国朝堂上的贵族和官员被他诬陷入狱或者被贬斥。 那时候不光朝堂上人人自危,连民间也同样是风声鹤唳,大家心中都杯弓蛇影,生怕沾上这等事。 本来这些神仙打架的事情,跟我们这些普通的百姓也没什么关系,但是不巧那年东京道大旱,辽国的主要粮食产地几乎颗粒无收。 因此东京道产生了大量的饥民,这些饥民流离失所,便离开家乡,向西北方向的中京道逃荒,于是又变成了流民。 流民去中京道,也是认为中京大定府是辽国的都城,城内住着皇帝,是一定会储存了大量的粮食和物资的。 但他们想错了,有旱情的不光是辽东,中京道、西京道和上京道的草原上也遭遇了大旱之年,草原上因为雨水少,草不肥,牛羊因为没有足够的食物也开始出现大量的死亡。 耶律洪基这时候只顾着萧皇后背叛了他,把天灾也嫁祸到这件事上,便放任了耶律乙辛在朝堂上擅权专政。 对于百姓的苦难,他们却不闻不问,不但不开仓放粮救济灾民,反而为了防止大量饥民涌入大定府造成混乱,耶律乙辛竟下令封城,就这么亲眼见着成千上万的饥民在城外活活饿死。 想起当时的场景来,中京城外仿佛人间炼狱一般的悲惨,师父见饥民凄苦,便舍尽了所有盘缠,想买些粮食来给饥民施粥。 但那时候粮价被炒卖的是平时的几十上百倍,师父那点盘缠,也帮不了多少人。 再后来大定府城外饿殍遍野,又发生了疫情,耶律乙辛便更不肯开城门了,师父就是不幸染上了疫病,死在了大定府城外。” 羊父说着说着流下了痛苦的泪水,杨怀仁有心安慰,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想起羊父描述里当年那场灾难,虽然饿死的都是辽国的百姓,可他还是感到非常痛惜。 羊乐天确实越听越疑惑了,没搞懂父亲当年离开他们母子而去,和这场发生在二十多年前的辽国大饥荒又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羊父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师父死了之后,我埋葬了师父,看着师父的坟冢,我也不知道我的未来在何方。 为了活下去,在大定府周边的几个地方又流浪了一些日子,吃草根,吃树皮,甚至在饿的快要死了的时候,连土都吃。 终于熬到城外的疫病过去,大定府才开了城门,我拖着骨瘦如柴的身子进了城,本想靠乞讨活下去,可城内的情况也并不多么好,城内的百姓也并没有得到朝廷的救济,同样饿死了不少人。 我四处讨饭,却连续几日讨不到一顿能果腹的东西,最后饿的身上最后一丝的力气都没有了,像只死狗一样躺在一个墙根下等死。 就在我以为我要死了的时候,也许老天觉得我命不该绝,有个年轻的汉家年轻女子给了我一个窝窝。 我吃了那个窝窝,才活了下来。以后的几天,那个女子便每天都来给我送一个窝窝,这才让我熬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 正文 第1052章:往事如烟(中) 杨怀仁没想到羊父竟然经历了一场如此残酷的灾难,他不得不去想,一个人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性格上是不是会有什么改变,而灾难对人一生的影响,更是难以言表的。 所以杨怀仁开始对羊父改变了看法,觉得也许正是因为他这些一般人不可能经历过的遭遇,改变了他的人生观,这么看来,他当初抛弃妻子的时候,应该是他自己主动离开的,只不过他可能有他的苦衷。 羊乐天似乎也有这样的感觉,虽然心中对父亲当年的离去还有些气恼,但听到父亲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似乎也开始犹豫了。 羊父稍稍平复了下心情,继续说道,“我怎么说也是一个男人,有手有脚的,总不能依靠一个好心女子的施舍来度日。 所以过了几天,等我的体力恢复了一些的时候,我便想着,辽国毕竟不是我这个宋人应该呆的地方,便决定回大宋。 但从中京回大宋,不是说说那么容易的,且先不论路途多么遥远,在辽境刚刚发生了饥荒的情况下,一路上如果没有足够的盘缠和干粮,恐怕我走出大定府用不了三天就得饿死在路上。 于是我想着,先在大定府找个活做,攒些钱,等饥荒渐渐过去之后,再回大宋。 可那时候中京城中很乱,很多商铺都没有开门营业,大量的饥民变成了叫花子,根本没有店家招收伙计,我想找个活干的想法,几乎很难实现。 我也不想依靠那个好心女子的施舍度日,但我也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能得到食物填饱肚子,为了活下去,我只能回到老地方,等着那个好心女子每天给我送一个窝窝来果腹。 直到某一天,那个好心的女子又来给我送窝窝,她一直以来都是对我笑笑,却很少说话的,可那天她突然开口问道,‘你……能吃苦的吧?’ 我当时就觉的应该是这个好心女子知道了我在四处找活干的事情,所以我点点头,表示只要能填饱肚子,什么活我都肯干,有没有工钱都并不重要。 就这样,她带着我回了家。等到了她家,我才知道她叫韩三娘,他的父亲是辽国的一个汉人大官。 我进了韩府,也只能当最低级的仆子,做一些劈柴烧水的粗活。 不过我渐渐知道韩府根本就不缺干这种最低级的粗活的帮工,在粮食极其短缺,粮价又极其昂贵的时期,韩三娘执意劝说她父亲把我留下来,便是为了帮我,让我能有一日两餐,而且有瓦遮头了。 而这对我来说,便是最大的恩德了。那时候像我这种叫花子似的身份,韩府本可以跟我签个终生死契,让我一辈子为奴为仆,在他家干活。 可韩三娘似乎感觉到了我不应该是个卑贱的奴仆,又劝说父亲跟我签了三年的帮工契约,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没有成为一个奴隶,而是一个被韩府雇佣的帮工,除了管吃管住,每个月还有一百文的工钱。 就这样,我在这场大灾难中活了下来,生活也逐渐回到平稳的状态,每天干的活都很多,我的身体也很累,但是我很知足,也很感恩。 不过我这种当下等仆子的,主人家虽说管吃管住,但一日两餐所吃的东西,量都很少,也大多是杂和面窝窝和腌菜这些食物。 我的身体状况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差,韩三娘见我日渐消瘦,便开始偷偷给我东西吃,有时候是一碗肉汤,有时候是一个鸡蛋,虽然东西也很平常,但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美味了。 我在韩府呆的久了,才对韩三娘的身世有了一些了解。三娘长得其实不太好看,甚至在旁人眼里,她是很丑的。 其实在我眼里,她虽然面容不那么好看,但她心地善良,在韩府里对任何一个仆子下人都很好,所以我觉得她比仙女还美。 但外人就不这么想了,甚至诋毁她,拿她的长相说事,来当做一个笑话乱讲。 也是因为这样,三娘到了二十岁,却还没有找到个肯来韩府提亲的好人家。韩大人对三娘……怎么说呢,内心应该是很矛盾的吧。 作为父亲,他对自己的孩子也有爱,可因为三娘让他在外边丢了很多面子,有时候他看着三娘又有些不喜欢。 可三娘真的很心善,她对父母很孝顺,在家也从来都是对其他兄弟姐妹极尽的忍让,更没有因为外人无聊的看法而变得郁郁寡欢。 当然,每次从家里人口中听说了外头那些嘲笑他长相的无聊笑话的时候,她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而没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便来找我说话,时间久了,我们竟然成乐无话不谈的朋友。 一开始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跟我成为朋友,后来一想,可能是因为我这个宋人总会讲一些大宋的有趣故事给她听吧,每次我讲完了故事,她都能开心起来。 有一天,我拍着胸口跟她说,一个人美不美,要看这里,而不是单单看脸面。她听了便哭了,说我可能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懂她的人。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喜欢上了三娘。以后的每个夜里,我都在想,如果三娘不能在这里得到幸福和快乐,我愿意带着她去私奔! 可惜后来我又想,我那时候是什么身份,三娘又是什么身份,即便我愿意带着她去私奔,她肯吗?难道让她放弃了全部家人,跟着我一个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的奴仆四处流浪? 但那些心中的话,我没有说出来。也许是我怕说出来会吓到她,或者会失去她吧,我胆怯了,所以把我真实的情感埋藏在了心底。 日子过的很快,三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跟韩府签的契约也已经结束,我本来想继续留下来的,但她却告诉我说,你是一个好人,也很有才华,跟其他的仆子们不一样的。 如果你留在韩府当一个仆子,便埋没了自己的才华了。你应该回到宋朝,去做自己擅长的事情,这才是你人生价值的所在……” 正文 第1053章:往事如烟(下) 羊父说起这些往事,眉宇间似乎浮上了另一丝别样的哀愁。 “我很感激她跟我这么说,可我还是不肯就这么离她而去,因为……我已经深深爱上了她。 但那时候我还是太在意我们身份上的差距了,还是没有开口把心里话说给她听,只是说我不能离开的理由,是怕她失去一个能说心里话的朋友。 她却板起脸来,不再理我。之后的几天,契约到期了,我便被赶出了韩府。不过除了原本契约里说好的工钱之外,还多了十贯钱和一封信。 我读了信,知道她不理我,是不想我留恋韩府的生活,觉得我应该有自己的天地去闯荡,便赠予我十贯钱,让我回到宋朝去。 我一开始不肯就这么离去,几次三番想进韩府再见她一面。可惜我守候了很久,却再也没有机会能见到她。 我慢慢懂得了她这样做是为了我好,所以我只好起程回大宋,回到了老家的村子。 我少年时父母就不在了,不过老家村子里还有些同族的长辈,他们只知道我离家这些年是去拜师学艺了,却不清楚我在辽国的那一段经历。 当时我年纪也不小了,这些族中的长辈便帮我说了一门亲事,让我成家。我也知道我不应该活在过去里,便遵从长辈们的意愿,娶了邻村的一个女子当了娘子。” 杨怀仁问道,“这应该就是羊乐天的母亲了吧?” 羊父挤出一丝笑容,望着羊乐天点了点头,“是的。成亲之后不久,就有了羊乐天了。 之所以给他起这个名字,是因为我那时候日子过的很平淡,虽然安分守己的生活,却很难有事情能让我感到快乐。 每每想起在辽国的那段日子来,我都很痛苦,痛苦师父死的那么悲惨,痛苦没法跟心爱的女人在一起。 但我希望我的孩子将来能乐观的面对生活,所以给他起名字叫乐天。 都说人是很容易遗忘过去的,起初我也这么认为,觉得时间久了,就会忘掉过去,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这样的好事却没发生在我身上,每一个白天和夜晚,我都想着韩三娘,想念她在我快要饿死的时候给我的那个窝窝,想念她和我自由自在的谈天说地的日子,想念她的一颦一笑。” 羊乐天虽然还没有成亲,可是年龄也到了时候了,也是懂得一些男女之间的事情的,听父亲这么说,难免有点替母亲悲伤。 羊父也明白这种话羊乐天肯定不爱听,但他解释道,“其实我的内心里,也知道我这样是不对的。 既然我都成了家,也有了儿子了,按说不应该再去想念以前的事情,以前的人。但是,你们能明白吗?有的时候,人的内心的思念,是控制不了的。” 杨怀仁自然懂得,思念一个人,很多时候都是没有理由的,很奇怪,一旦静下来无事可做,脑子里都是一些人的影子。 杨怀仁如今身在辽境,就非常想家,想念家中的妻儿和母亲,也挂念杨家庄子里的庄户们现在过得怎么样,庖厨学院里学生们又如何等等,就是控制不了,只是平时在别人面前不太表现出来而已。 羊乐天的样子,应该是努力去想,他很想设身处地的站在父亲的角度去体会父亲当年的那种感觉,但是毕竟他还没有经历过男女之间的感情,他很难明白父亲为了另一个女人,便离开他们母子而去。 时间是思念最好的解药,同时又是毒药。有的人可以过了很久便不再思念了,可有的人却不能从过往的感情中轻易的抽身出来。 羊父应该就是后一种人。也许他很在乎这段感情,但这是他个人的性格使然,并不能说着就是他的错。 杨怀仁问道,“那你后来为何又离开了老家的村子,又来到了辽国的大定府呢?” 羊父咬了咬牙,很为难的看了一眼羊乐天,才开口道,“本来我在老家,依靠我从师父那里学会的本事,在乡里做大席,也可以过上吃穿不愁的生活。 但日复一日的想念,让我整个人快要崩溃了,也许外人看不出来,但乐天的母亲作为我的枕边人,见我每天夜里都辗转难眠,还是察觉到了一些事。 她,少言寡语,却是个好女人,对我也非常好,我在外边赚钱养家,她便安心的在家照顾乐天,照顾整个家。 可惜我对她,真的无论如何都没法产生像我对韩三娘那样的感情,她更像是一个生活的伙伴,是一个可以相互依赖的朋友,但我们之间没有正常夫妻之间那种感觉和情谊。 后来有一天,我从县城里一个去辽国中京买毛皮的商人那里打听到,韩三娘嫁人了,我很难过。 但我更难过的是,韩三娘嫁给了一个并不喜欢她的男人。那个人是个契丹的贵族,他为了在辽国朝堂上得到韩大人的支持,便向韩大人求亲,要求韩三娘嫁到他家里做他的小妾。 韩大人自然不敢得罪这个契丹贵族而拒绝了这门亲事,更因为想着把丑女儿嫁出去,也便少了外头许多人对三娘的嘲笑,便同意了这门亲事。 三娘作为一个女子,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遵从父命,可她成亲之后过的并不幸福,那个契丹贵族也只是把她当做工具,整个婚姻就是一场政治利益的交换。 她出嫁后也只是被别人当做笼中鸟儿一般养在家里一日三餐罢了,他连看都懒得看三娘一眼,就更别说有什么夫妻之实了。 我听说了三娘的事情以后,那种心痛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我怎么能忍受一个我的救命恩人,一个这个世上我最喜欢的女人过那种日子呢? 外人眼里他是个贵族的妾室,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实际上吃得再好,穿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所有人都只是把她当做一个摆设来看待罢了,谁有会知道她的内心里,是多么的孤独,又是多么的无助?每一个日日夜夜里,她又承受着怎样的精神折磨?” 正文 第1054章:如此一个女人 “所以你离开母亲去辽国找那个韩三娘?!” 羊乐天突然开口质问,羊父痛苦地闭上眼,点了点头。 羊乐天胸中悲愤,又问道,“你只想着那个辽国的女人过的好不好,就没想过你离家之后,母亲过的好不好?她又受了怎样的折磨? 你就没想过我一个小孩子,没有了父亲,过的好不好,又遭受了多少人的白眼?” “我……对不起,我不想的。” 两行热泪从羊父沧桑的脸上滑落,他的内心也很痛苦,作为一个丈夫和一个父亲,他没有尽到他应该尽到的责任,他内心里一定是无比愧疚的,只是面对儿子的质问,他真的没有办法回答,只有抱歉。 “我也不奢求你能原谅我,因为我确实对不起你母亲,也对不起你。如果有机会能再见到你母亲,我一定会好好补偿她的。” 羊乐天虎地站起身来,指着父亲的鼻子骂道,“抱歉和补偿如果能让娘从新活过来的话,我就原谅你!” 羊父讶异,“你母亲,她……过世了?” 羊乐天怒道,“你只知道你想念韩三娘整日郁郁寡欢,就想不到你离开了母亲之后,她也会郁郁寡欢吗? 从你离开家的那一天起,母亲就再也没有了笑容,只过了两年的时间,她便郁郁而终了,是你!是你夺走了母亲的快乐,夺走了她的生命!” “我……真的不想的。” “哼!” 羊乐天愤怒地瞪了父亲一眼,“你不想,可事实就是你害的母亲悲痛欲绝,郁郁而终。你害的我很小的时候就成了一个孤儿,害得我不得不四处流浪,像个叫花子一样! 若不是遇上了好人收留,遇上了师父,恐怕我已经死了!” 说完他便要甩手离开,杨怀仁拦住了他,却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该如何劝慰他,只是摇了摇头,想让羊乐天给他父亲一个机会。 毕竟往事已矣,已经发生的过往,已经没办法改变了,如今如果不能放下过去,无论羊乐天还是羊父,内心只能更加痛苦。 羊乐天叹了口气,低下了头,他明白师父拦住他的意思,但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后,真的很难面对这个男人。 他,是他的亲生父亲,可是在他心里,这个男人为了另一个女人离家而去,便是间接地害死了母亲,也害的他曾经流离失所。 他曾经多少次幻想着父亲当年抛弃妻子,有他的苦衷,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但如今他知道的事实是,父亲只不过是为了一个女人,便置他们母子的死活于不顾,这样的苦衷,羊乐天又如何去原谅他? 杨怀仁很明白羊乐天眼下的心情,但他也理解羊父的做法,爱与家庭,本来是一体的,但如果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分岔,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很难做出正确的选择。 而实际上,根本就没法选择,留下,是痛苦,离开,是愧疚。 这世上也没有任何一份情感是完美的,一边是自己挚爱的女人,一边是自己的家庭,羊父无论怎么选择,他都会痛苦。 既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也只能继续走下去,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悬崖峭壁,他也只能向前走,因为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羊乐天气鼓鼓地坐了回去,却不正眼去瞧父亲,把头用力扭向了另一侧,兀自生着闷气。 羊父很惭愧,转向杨怀仁表达了谢意,才缓缓开口道,“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为了一个我爱的女人,却伤害了另一个爱我的女人。 能娶到乐天的母亲这么一个世上罕有的好女子,是我前辈子修来的福气。” 杨怀仁觉得羊父的话,听起来有点奇怪,既然羊乐天的母亲是个好女子,那你为什么执意要离开她呢? 就算你为了心爱的另一个女人非要离开,也可以告诉她,向她解释啊,除非…… 杨怀仁忽然愣住了,难道……当年……他现在明白羊父为什么这么说了。 “当年,你妻子知道了韩三娘的事情,所以……是他让你去找她的?” 杨怀仁说完,羊乐天和羊父同时呆住了,羊乐天不相信母亲会这么做,而羊父惊讶于杨怀仁是如何猜到的。 羊父为难地点了点头,“那时候我非常不开心,每一夜都辗转难眠,乐天的母亲非常体贴,猜到了我有心事之后,便用尽了办法帮我开解。 我虽然并不爱她,却把她当做了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一个可以信赖的家人。所以我把心中郁闷的所有事情告诉了她。” “所以她便劝你去辽国大定府来找韩三娘?” 羊父对杨怀仁报以微笑,“杨郡公说的不错,乐天的母亲劝我,让我去辽国找三娘,如果有机会的话,就把她带回来,她可以接受三娘,并愿意我们组成新的家庭,一起快快乐乐的生活。 只可惜,我只是个小厨子,没有钱,更没有地位,说要带三娘离开,又谈何容易?” 羊乐天不敢相信父亲这些话,但他想起当年父亲离开之后,母亲每天都在村头的一个土丘上眺望远方的场景,忽然间又觉得父亲的话合情合理了。 母亲虽然没有告诉他父亲当年离家是为了另一个女人,但却时常告诉他,父亲有一天会回来的,我们的家并没有破碎,只是暂时的分开而已。 羊乐天当年没法理解母亲这些话,也不理解母亲为何每天傍晚还要在寸头的土丘上苦苦等着父亲回来。 只是村里其他的孩子们时常嘲笑他是个没人要的孩子,才渐渐觉得是父亲抛弃了他。 可如果是母亲为了让父亲快乐起来,为了深深的爱着父亲而让他去辽国找另一个女人,便不是父亲无情的抛弃了他们母子俩了。 而父亲到了辽国,确实像他说的一样,他就是一个平头小老百姓,还是个汉人,在中京这种地方,又如何从一个契丹贵族的家里,把人家的一个妾室轻易的带走呢? 杨怀仁也很有感慨,如此一个女人,放到后世是绝对不会存在的,可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女人太多了。 为了心爱的男人,为了自己的名节,她们愿意做出任何的牺牲。 正文 第1055章:原谅 事情变得清晰了。 羊父确实有错,但羊乐天也确实受到了环境的影响,错怪了他的父亲。 杨怀仁为了让他们父子能相认,便开口说道,“其实这世上的事情,本不分对与错,从不同的视角去看待一件事,便会有不同的结果。 眼睛也是会骗人的,所以,跟着自己的内心走,不论对错,但求无悔此生。” 他拍了拍羊乐天的肩膀,“你父亲当年濒死之际,遇上了一个女人每天都给他一个窝窝,后来有给他一份活计,让他活了下来。 韩三娘是你父亲的救命恩人,同时在那种情况下,他们相互之间日久生情也在所难免,应该是真心喜欢上对方的。 你父亲喜欢一个人,这并没有错。只是世俗上两个人之间的差距,让他们相爱却不能走到一起,这也不是你父亲的错。 为了你父亲好,韩三娘赶他回到大宋,正是一种爱的表现。 你父亲回到老家的村子,本想开始新的生活,娶妻生子,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当他知道了韩三娘的悲惨遭遇之后,他感到心痛,失去了快乐,这同样说明你父亲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换做了是你,你的救命恩人和深爱的女子遇到了悲惨的经历,你难道能冷眼旁观吗?你父亲要报恩,所以想着能帮助韩三娘脱离苦海,这有错吗? 而你的母亲,则是一个伟大的妻子和母亲了,为了不让丈夫生活在痛苦之中,为了让他重新快乐起来,她选择让他去辽国找回韩三娘来,是她心胸宽广。 所以你父亲离开了,也许他本来也幻想过,他到了辽国之后,能有机会把韩三娘带离苦海,把她带回到老家,你们四个人一起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但美好的愿望和现实之间的差距,造成了接下来悲惨的事情,你父亲没有足够的能力拯救韩三娘,所以只能留下来,留在她身边,一边安慰她,一边寻找机会,只是过了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找到办法而已。 你母亲苦盼丈夫没有回来,最终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解释父亲的事情便郁郁而终。 而你从小因为父亲的离开而饱受白眼,所以你误会了你的父亲,以为他不负责任的抛弃妻子,舍弃了你而去,所以你怪他,怨他,到最后便变成了恨他。 我知道你小时候吃了很多苦,你父亲离家之后迟迟未归,他也有他的错,但究根结底,这都是命运的作弄,谁也没有力量改变的。 还记得师父给你说过的话吗?这世上能成为一家人的人,都是非常有缘分的,缘分让你们分离,也是缘分让你们今天能在这里再次遇见。 往事已矣,不要也因为命运的错误,而错过了和唯一的家人团聚的机会。有家人在身边,是一件值得珍惜和快乐的事情。” 羊乐天听得痴了,本来坚硬如铁的内心,也开始有了松动,尽管他不理解父亲为什么会为了另一个女人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但他明白了师父话中的意思,他的家最终搞成这样,是命运的错,父亲也改变不了命运。 羊乐天忽然开口对父亲说道,“我可以原谅你,只要你现在就跟我离开辽国,回到大宋。” 羊父刚刚喜上眉梢,听到儿子要他立即离开,眼神又黯淡了下来。 “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原谅我,你真的能放下过去,我心里非常高兴,也非常感激。但是……我还不能就这么离开。” “为什么?!”羊乐天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羊父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当初来到了大定府之后,便四处打听韩三娘的下落,等找到了她的婆家,才发现那个契丹贵族的身份比我起先想象的还要高。 我意识到,别说想要把韩三娘带离辽国,就是带离那个契丹贵族的家,都难于登天。 可是我不远千里找到了三娘,又不能就这么转身离开,于是我便找了个机会,又一次把自己卖做了奴仆,才进了大院当了一个帮厨。 然后我偷偷打探到三娘所居住的小院落,又发现她的遭遇,比我想象的还要悲惨。 在一个深宅大院里,老爷娶她回来只是当做一个建立官场关系的工具,自从她进了门就不闻不问。 而三娘作为妾室,本来就没有什么地位,她人又老实,与世无争,加上她的长相,所以府里其他的夫人无聊的时候就想方设法的欺负她。 她一直都是忍让着,可内心里却痛苦的无法自拔。等我们再一次相见的时候,两个人泪如雨下,我才知道她每次难过的时候想起我,才能勉强支撑着她活下来。 我一时也没找到带她离开的办法,只好留了下来,只求经常能偷偷的见到她,能安慰她受伤的心灵。 如果我现在跟你回大宋,没有了我,她一定不能活下去了,所以我不能跟你走,唉……” 羊乐天呆住,心里虽然非常不愿意接受父亲拒绝了他这个结果,但是想起父亲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便也没有再责怪他。 杨怀仁也发觉,虽然羊乐天嘴上没说,但在他的内心里,应该是接受了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是命运的错误,而跟他父亲无关的事实。 也就是说,实际上他已经原谅了父亲,只是一时之间,不好开口说出来罢了。 杨怀仁很是欣慰,他们父子能团圆,真的是一件非常难得的好事,而他这个当师父的,也觉得他应该帮羊父一下。 解救韩三娘,听起来好像很难,毕竟三娘现在的身份是一个中京城里非常有地位的契丹贵族的妾室,很难说通过直接抢的方式把她带走。 但杨怀仁觉得,鬼姐的那三百个呼伦尔雅部的人他都能想到办法带离辽国了,没有理由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把韩三娘也带走。 杨怀仁说道,“如果我帮你把韩三娘带离辽境,你不就不可以跟我们回到大宋了吗?” 羊父表情有些惊讶,他难以置信的望着杨怀仁,脸上有些惊喜,可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杨郡公,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事情,绝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 正文 地1056章:救人之法 杨怀仁自信地笑道,“我知道很难,但难,不代表我就没有办法。” 羊父还是摇了摇头,“杨郡公,你可知道我说的这户契丹贵族,是谁?” 杨怀仁忽然想起羊父提过的萧府二字,刚才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契丹人除了姓耶律的就是姓萧的,一个姓萧的契丹贵族,并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只是听羊父的口气,杨怀仁有点迟疑了,他不断重复这个契丹贵族势力非常大,那……事情不会那么巧,姓萧的契丹贵族又那么多,偏偏这家姓萧的契丹贵族,会是…… “萧撒弼?”杨怀仁问道。 羊父没有回答,只是望着杨怀仁苦笑,看来杨怀仁一开口便已经猜到了答案。 杨怀仁也只好苦笑,事情就是巧了,原来纳了韩三娘为妾的,正是北院大王萧撒弼。 若是换了一个别的姓萧的契丹贵族,杨怀仁还真打算硬抢了,虽然有点冒险,但他为了徒弟,这样的冒险他还是觉得值得一试的,但萧撒弼就不同了,他在辽国的势力,可不是说想抢就能抢的,盲目行事的代价会超出想象的大。 羊乐天没听说过萧撒弼,许是心里对救人的事有些着急,便开口急道,“我师父麾下人才众多,大不了夜里的时候趁黑派几个好手,去萧府把韩三娘偷出来,然后护送你们暗中回到大宋。” 羊父望着羊乐天,眼神里满是感激,今天能与儿子重逢,他感觉他已经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了,而当儿子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后能不计前嫌原谅他,那就是上天对他的眷顾了。 到如今儿子竟然赶着帮他出主意救出韩三娘,羊父感觉真的对人生没有更多的要求了,他怎么能不感激? 可惜羊乐天的这个办法,太直接,也太鲁莽了,羊父感慨道,“乐天,你的心意我领了,可是事情并不会像你想的那么容易的。 首先这么做就太危险,萧撒弼是北院大王,萧府上同样是高手如云,难保去杨郡公派去救人的那些高手就能全身而退;再说就算把人救出来了,又怎么可能不被萧府的人发现? 以萧撒弼的权势,他要在中京城找一个人太容易了,我们就算逃出萧府,也无处躲藏,更不要说能顺利逃出中京回到大宋了。” 羊乐天还是有些不服气,觉得父亲想的太多了,也太胆怯了,所以这些年来他才没有足够的勇气做出这么勇敢的事情来。 “是不是你太瞻前顾后了,所以一直以来才没有帮韩三娘脱离苦海?我师父曾经教过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哪怕是做一道菜,要敢于想象,然后努力把想象到的东西付诸实践,只有这样才能把想象变成现实。 你不是说韩三娘在萧府不受待见吗?那萧撒弼一定很少,甚至根本就不会去看韩三娘,萧府的其他人也就不待见她了,她存在不存在,也许根本就不会有人在乎。 那么她在夜里消失了,萧府的人第一时间便很难发现,等第二天他们发现韩三娘不见了的时候,也不会轻易想到她是被人从萧府救走了。 会觉得她去散步了,或者出门了,就算有不好的感觉,也只会觉得她可能掉到井里淹死了之类的情况,绝不可能直接想到有人会费尽力气把她从萧府带走。 当萧府上下找不见她觉察到事情不对的时候,起码是两三天之后了,那时候你们早就逃出了中京城,到时你们乔装打扮,加上我师父会派人护送,你们一路向南逃出辽境,好像也不怎么难吧?” 杨怀仁听羊乐天说的滔滔不绝,心里想笑,看来他真的很在意他这个多年未见的亲生父亲,出的主意想到的细节还挺多的。 只不过,他说的整个过程都太理想化了,任何细节都太完美,只要一个细节上除了问题,那整个计划就完蛋了,而事情的后果,不堪设想。 就算萧撒弼纳韩三娘为妾是为了拉拢韩大人增强他在辽国朝堂上的话语权,他只是把韩三娘当做一种建立官场关系和圈子的工具。 但无论他如何不待见韩三娘,假如自己的妾室偷偷跑了,或者被人偷偷带走了,作为他这种地位的男人,面子他一定是非常在乎的。 自己的妾室被别的男人带走私奔,这种事如果发生了,他一定会成为其他人的笑柄,特别是像耶律延禧这样的对手,一定会把此事大肆宣扬,借以证明萧撒弼没有本事,连自己的老婆都守不住,从而借助舆论的力量对他的形象进行打击。 所以萧撒弼是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按照羊乐天的办法去做,恐怕萧撒弼绝不会不在乎,而是为了捍卫他男人的尊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还是羊父劝慰道,“你说的办法,我不是没想过,但是这个办法成功的几率不高,而且风险极大,若是失败的话,三娘的命运只会更加凄苦。 我以前也想过类似的办法,三娘平时不能走出萧府的大门,每年只有两次能出门,一次是回家省亲,一次是每年八月去金光寺拜佛。 她回家省亲,萧撒弼一定会派很多侍卫随从的,虽然这样讲排场是为了给韩大人面子,却变相为我带她离开制造了巨大的障碍。 而拜佛是萧府所有妻妾一起去的,随从更多,人多眼杂,就更难以救人了。 还有一点,我是要救人,但也不想因为救人而伤害其他人。就好比三娘每年回娘家的机会,她回到韩府之后,是有很大的自由度的,也有更好的机会可以逃走。 但是她不能这么做,她可以这么一走了之了,但是她在韩府失踪了的话,萧撒弼一定会向她的父亲要人,那她父亲又该怎么办呢? 韩三娘当初肯嫁给萧撒弼,进了萧府做个摆设,就想到了她接下来的人生会面临怎么样的处境,但是她为了韩家,还是听从了父亲的安排。 现在如果让她得到自由,却要牺牲她的娘家,她也是一定不会肯的。” 正文 第1057章:乱 羊乐天听完沉默了,他也开始觉得他刚才所出的主意,有点太理想化了,辽国他也许不了解,可他在大宋东京城生活了很多年了,想象着大宋那些朝堂上的大佬们,也便明白了父亲和师父为什么说救人难了。 但他不肯罢休,既然能找回自己的亲生父亲,总不能就这么让他继续留在辽国,从此继续父子分离。 他急躁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你还要继续留在中京?我们还要继续父子分离下去吗?” 杨怀仁安慰道,“乐天你先别着急,师父虽然现在还没有想到一个最合适的办法,但是我相信,总会有办法的。” 杨怀仁心中其实想到了一点,只是觉得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到把这个灵光一闪的念头变成现实可行的计划,需要时间来不断的完善,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韩三娘是萧撒弼的妾室这一点,杨怀仁是事先没想到的,但渐渐的,他发现羊父在萧府当厨子,能在萧府自由出入这一点,也是一个有利的条件。 帮助羊父救出韩三娘,这其实是一个小目标,如果时间拖到他要离开辽国回到大宋的时候,还没有一个合适的办法的话,那么羊乐天那个看上去鲁莽的办法,也不是不能冒险一试。 但更重要的是,他似乎联想到他这趟出使辽国的大目标,似乎和这个小目标能联系到一起,能同时实现。 只是眼下他还没有想明白具体去怎么做而已。 羊父忽然起身对杨怀仁施礼道,“今日羊某人能和乐天父子重逢,要多谢杨郡公了,也多谢杨郡公愿意主动帮我救出韩三娘。 但救人之事,急不来的,不如大家回去都想一想,再从长计议。我这趟出来是为萧府采购食材的,时辰也不早了,为了不让旁人起疑,我也得回去了。” 羊乐天心里很了解父亲如今的处境,也知道他说的事情,也很有道理,但是父子二人刚刚相认,父亲就要再次离去,他心里有一种难言的不舍和担忧。 杨怀仁最是了解徒弟了,看他愁眉苦脸的,便猜透了羊乐天的心思,于是开口安慰道,“乐天,你也别太担心,你父亲如今的身份,若是留下来,反而对他,对救人的事情非常不利。 眼下的分离,也只是暂时的,既然你们父子俩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分离还能有缘再重逢,就一定是老天觉得你们将来是应该父子团聚,在一起快乐生活的。” 接着他转向了羊父,“论年纪,我也应该喊你一声伯父,你也不必喊我杨郡公,太生分了。 既然我答应了你要帮你把韩三娘救出萧府,就一定会尽我所能的,你也不用一再谢我,我是乐天的师父,照顾他,是应该的,而让你们父子团聚,是我这个当师父希望见到的。 所以我帮你,就是帮乐天,也是帮我自己。 不如咱们约定,你下一次再出萧府来采购食材的时候,还是来这里,我会派人在这里留守,到时候你把你这么多年来对萧府上下了解到的一些事情详细的说出来,咱们再争取从这些信息里寻找救人的办法。 两天后我会参加耶律洪基为安国公主举办的比武招亲,所以算起来我在中京还要逗留一段时间,咱们争取在这段时间内想出一个最好的办法,既能不伤害韩三娘的家人,同时又能把她安然救出萧府而不被萧撒弼追究。” 羊父不是个笨人,他似乎也感觉出杨怀仁有些事,也需要他来帮忙,但是他非常乐意帮助杨怀仁,除去杨怀仁主动帮他救人之外,杨怀仁如今是羊乐天的师父,又是宋使的身份,也让羊父觉得他应该竭力帮助杨怀仁。 羊父端起他的那块豆腐,望着羊乐天,想要说告别,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眼睛里又湿润了。 羊乐天已经理解眼下和父亲的分别是暂时的,便也不再那么执拗了,只是看着泪水从父亲苍老的脸上滑落,他也忍不住哭了出来,“父亲,你……万事都要小心。” “嗯。” 羊父重重的点了点头,非常欣慰地转身离去。 等看着父亲走下楼,走过了威远楼的后院,在走出后门之前还不忘回头冲着楼上挥了挥手,羊乐天忽然间嚎啕大哭。 人生难以预料,谁也想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杨怀仁搂着他的肩膀,“别担心,办法一定会有的,你们也一定会团聚的。” 其实他心里同样有点乱,看着羊乐天从一开始无法接受父亲为了另一个女人而离开他们母子而去,到后来渐渐理解了父亲的苦衷,并接受了父亲,最后还帮助父亲想办法救韩三娘,杨怀仁也感慨世事无常。 想起当日他最后一次见到他的老爹的情景,他有点后悔当时还悄悄骂老爹那么早就喊他起床去买菜,不让他睡个懒觉。 可现在想起老爹来,却再也见不到了,心里又有无限的空虚之感。 每个人对于自己轻易就拥有了东西,总不能好好的去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来后悔,人就是这么可笑的动物。 不过杨怀仁心里的乱,却让他找到了一个关键点,那就是一个“乱”字。 辽国乱,则大宋安,他可以有足够的时间让大宋渐渐强大;而要让辽国乱,同样能让他完成这一次出使辽国的目的,让大宋在西边的战事能顺利的进行。 但凭他一个使节的身份,让人家辽国朝堂乱起来,用直接的办法还是太难了,但是他似乎已经越来越接近了一个关键点,就是让那几个辽国朝堂上最有权势的贵族们之间的关系,先混乱起来。 解救韩三娘的事情,看上去和这个“乱”字无关,但如果在萧撒弼身上多来几个类似的事件,就不怕萧撒弼不乱。 萧撒弼乱了,便会做出许多没有考虑清楚的行动,然后用这些行动去影响其他人,像耶律延禧和耶律和鲁斡等人,就不怕他们互相猜疑之间,不会乱来了。 正文 第1058章:比武招亲(一) 三天时间里杨怀仁也没刻意去准备,倒不是他不把比武招亲的事放在心上,而是觉得实在没有什么可准备的。 这一天艳阳高照,春风习习,所有报名参加比武招亲的各国使节被请到了大定府城外的大鹰军北大营。 这个叫做跃马台的地方,其实就是一个校场,跟大宋东京城西门外的琼林苑类似,校场地势偏高的一侧临时搭了个看台供众人就坐,便被称作跃马台。 杨怀仁一下便知道比武招亲的内容,大致离不开比武和比试骑射了。 既然是预料到的事,杨怀仁倒也不太担心,几个兄弟们也早就做足了准备,可谓招之即战。 三天前的朝堂上有意要争夺安国公主驸马之位的各国使节,杨怀仁记得大约得有二三十人之多,但到了今天,真正还愿意继续来竞争的人却只剩下十一个。 是萧撒弼也好,还是完颜阿骨打或者乌拉力嘎也好,他们在这三天时间里看来挺忙活的,应该是做了不少的准备工作,不然另外的十几个使节不会无缘无故放弃了这场比武招亲。 对于他们之间进行了什么样的利益交换,有没有结盟之类的事情,杨怀仁也不太关心,毕竟还有十一个人,没有任何人敢说自己是志在必得的。 不过从他们的面色上看,因为少了一多半的竞争对手,他们还是有些洋洋自得,好似留下来的人越少,他们的机会就更大了一般。 杨怀仁心里明镜儿似的,原本真正有实力去赢得比武招亲的,其实也不过四五个人而已,其他人,本来就是陪衬,对比武招亲的结果也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影响。 甚至当时有些人踊跃报名参与进来,也许就是为了通过这件事为自己争取一些利益,既然他们已经如愿以偿,那么也便没有了必要来掺和进来了。 耶律洪基今日一身常服,比起上朝来,他的精神状态轻松了不少,更没有那么啰嗦,其他的契丹贵族和朝堂上的重臣子们,也是一样的惬意,他们没有公事,这一趟纯粹是来看热闹。 鬼姐盛装打扮,也不知道是她自己的意见还是契丹宫廷里的规矩,整个人被打扮的跟个花柱顶着个花花绿绿的绣球似的,这审美杨怀仁也是醉了,不得不服古人有创意。 她坐在耶律洪基身边,却被一张粉红色的幕离把整个人罩了起来,像待出阁的新娘,朦朦胧胧里的窈窕身影,确实让人产生了不少神秘感。 耶律洪基见人已经到齐,也不过多废话,便先举杯敬了大家一杯酒,说了些好听的祝辞。 众人便齐声应和,共同举杯。吃罢了一杯酒,几个朝臣便上前恭维道,“三日不见,陛下脸色甚好。” 耶律洪基喜笑颜开,“多亏了杨郡公,是他进献给朕的延寿丹的功效大好。” 杨怀仁听到自己被提到,立即起身谦虚道,“陛下龙体康泰,大辽之福也。” 话虽这么说,可心里却在偷笑,哥随便揉几个面粉蛋子都能让你脸色红润,看来哥的忽悠功力没有荒废。 其实从科学的角度讲,那些用面粉加香精做成的延寿丹,没有任何功效,也绝不可能真的能让服用者延寿三年。 但被欺骗了服用了延寿丹的人,确实一定有心理暗示作用的,从心态上的变化来让人暂时的精神焕发,到并不很奇怪。 医学上也有专门的安慰剂,来治疗无药可医的病症,虽然从理论上没有任何的疗效,但对于那些病入膏肓之人,同样有让他们多活一段时间的可能,心理学听起来是很玄的东西,但也并不是没有科学道理。 照这么说来,杨怀仁特备炼制的那些延寿丹,倒也不能说就纯粹是假药了,所以他这个宝药党,当时扮的心安理得。 耶律洪基心情确实好,跟众人客套了一番,称赞了一下延寿丹和满眼绿莹莹的春意盎然,他便宣布比武招亲开始。 耶律延禧被推了出来,作为耶律洪基的代言人来宣布比武招亲的规矩。 “今日参加比武招亲的各国使节,不论是自己也好,还是代理本国的王子或公子也好,因为参加的人太多,所以比武招亲分三场进行,能取得三局两胜之人,便是胜者,可以迎娶本朝安国公主,成为大辽的金刀驸马。” 说着从侍从手里接过一个锦盒来,打开呈献给众人观赏。 锦盒里还真放着一把金刀,看来是耶律洪基对胜出者,也就是准驸马爷的赏赐。 这是游牧民族流传下来的风俗,不论是契丹人,蒙古人还是其他游牧民族都差不多,大贵族们出嫁女儿,对姑爷的贺礼就是一把纯金打造的金刀。 当然金刀被叫做金刀,也并不是想象里一把和真正实用的刀那么大小的金刀,说白了就是一把小匕首,用金子打造,刀柄上镶嵌着些各色的宝石,都不一定有一个巴掌那么大,就是个摆设而已,也不能真用来切东西用。 众人听罢纷纷点头,规矩很简单,也很公平。只不过真正参与到比武招亲中的人来说,三局两胜,似乎有点难。 确如耶律延禧说的一样,如果参加比武招亲的只有两个人,那么以三局两胜来断定胜出者似乎是自然而然的事。 但如今参加比武招聘的有十一个人那么多,这么多人同时竞争的情况下,要想赢得其中的一局,就已经非常困难了,何况三局里要取胜两局。 那么众位参赛者的疑惑就来了,大家的判断能力,好像并没有谁有足够的实力取得三局两胜,最大的可能,是有三家有实力的参加者分别取得三场中的一场的胜利。 带着疑问,高丽使节王字之起身施礼问道,“皇太孙殿下,若是最后的结果是有三路人马分别取得了三场之中的一场胜利,最终的比分数会是一比一比一,那么最终的胜出者,要如何判定?” “呃……” 耶律延禧只不过是按部就班照稿子念,却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很自然的回头望向了他的祖父耶律洪基。 正文 第1059章:比武招亲(二) 耶律洪基稍微一想,便开口答道,“若是如高丽使节所说,真的出现三场比试最终得胜者是三个不同的人情况,那最终的选择权,还是留给安国公主。” 这个规则也合理,既然是为安国公主用比武招亲的方式来选驸马爷,那么出现了三家平手的情况,最终让安国公主来选出她最中意的人选,也是合情合理。 不过如此一来,萧撒弼这边脸色就难看了些,依照他跟耶律跋窝台的关系,如果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安国公主一定不会选择他的儿子萧达布合,所以他心中暗自发力,无论如何,他也要赢下三场比试中的两场。 而这个规则对于其他参赛者来说,就都暗自觉得对他们有利了,只要能在接下来的比试中赢得一场的胜利,就有机会被安国公主选中,成为大辽的金刀驸马。 耶律和鲁斡前几天跟萧撒弼竞争延寿丹输了之后,回家足足生了三天的闷气,把萧撒弼家所有女性挨个问候了三十八遍,还没觉得解气,可今日见萧撒弼面色阴沉,反倒让他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鬼姐躲在幕离之后,心中确实暗喜,这样的结果正是她最乐意见到的,只要杨怀仁能取得三场比试中的一场,就表示他胜券在握了。 比起别人脸色各异来,杨怀仁这边却面色沉静,心如止水。他和鬼姐一样,也明白了这个规则简直就是老天帮忙,三局两胜他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把握,但三局一胜就能获得最终的胜利,那就容易多了。 只是他看着其他人的表情,搞不懂为什么乌拉力嘎这小子为什么那么欢乐,大嘴巴裂开笑了好久,好像得了这个优势的人是他一般。 杨怀仁很想走过去问问他,哥们你哪来的自信?是拿蠢呆当可爱了还是把无知当个性了? 既然已经约定好了规则,那么第一场比试正式开始。第一场,比的便是游牧民族最擅长的骑射。 比试骑射的话,听起来似乎是对杨怀仁最不利的一个项目,但杨怀仁并不担心,如果其他竞争者见识过黑牛哥哥的百步穿杨绝技之后,就不会这么轻视了杨怀仁了。 比试的具体方法是,参赛者骑马射箭,目标并不是固定的,而是活动的靶袋。 靶袋并不大,里边装满了白色的面粉,应为填的满,所以装满后的靶袋鼓鼓的,像个面粉球,不过靶袋却只有一个成年男子的拳头大小。 比试的时候,一队契丹小兵负责把靶袋抛向天空,参赛者在约五十步之外的地方,策马奔腾而过,同时又要挽弓搭箭,把靶袋射中。 因为靶袋里塞满了面粉,所如果箭矢击中靶袋的话,紧绷的靶袋会崩开,里边的面粉会在空中炸开,所以射没射中,很容易判断。 杨怀仁对于耶律洪基和耶律跋窝台能琢磨出这么新颖的比试骑射的方式,其实还挺佩服的,因为对其他的参赛者来说,这样新鲜的比试方式,他们应该是也是第一次。 这样便显得骑射比试更加公平了,不过特殊的方式,也有了特殊的难度。 骑射想要准确,原本的难度便在于射手是骑在一匹奔腾的马上进行射箭的,保持身体和手中弓箭的稳定性,才能让箭射的准确。 但是这一点,对射手的要求就很难了,当然,像契丹军中的善射之人,这些他们都从小练习过,也早就适应了在运动的马背上进行射箭,所以这一点对他们来说并不难。 难点在于正常的标靶,都是固定的,也更方便射手来瞄准,但这一次,为了更容易区分射手的骑射水平,耶律洪基想到了把标靶也变成了运动状态的办法。 拳头大小的面粉靶袋,听起来也不算小,但是如果放在五十步之外,视觉上看目标就很小了,关键它还是被抛在空中,并不是固定的,而且在重力的作用下,靶袋运动的轨迹也并不是匀速的曲线,这就进一步加大了射中的难度。 详细的规则已经公布,众人反应不一,本来觉得是自己优势项目的使节,也心中打鼓,增加了难度的骑射比试,结果还真不好说。 完颜阿骨打似乎自信满满,传说中他们女真人可以射下天空上翱翔的雄鹰,既然高高飞翔的雄鹰他们女真人射下来都不在话下,那么射击五十步外的一个靶袋,似乎是小菜一碟了。 但杨怀仁是不相信这样的传说的,要说女真人射鸟射山鸡他相信,射天上翱翔的雄鹰,在当下的弓箭制作水平之下,这样的传说显然显得很不科学。 在中国北方广泛分布的鹰,正常的飞行高度是一千到三千米之间,最高飞行高度可达八千米以上。 一把三石的硬弓,平射距离最多也只能达到三百步,仰射一千米以上天空中翱翔的雄鹰,这是无法实现的。 唯一的解释,便是女真人偷袭在悬崖峭壁上鹰巢中休息的鹰,吹嘘是射下了在天空中翱翔的雄鹰而已。 所以杨怀仁现在也有点搞不懂完颜阿骨打的自信是来自何方。 正在他瞎琢磨的时候,完颜阿骨打竟走过来问道,“杨郡公射术如何?要不要亲自下场比试一番?” 完颜阿骨打语气很和气,但话中的意思却是来嘲讽杨怀仁了,他自信满满,要亲自下场参加比试,而且他心中笃定了杨怀仁这副读书人样子,完全不懂射术,就更不用说比试骑射了。 杨怀仁和很客气,轻描淡写道,“像我这种人,哪里懂得骑射?而且这种粗活,也不需要用到智慧,比较适合完颜兄,而我只需随便派个人参加就行了。 至于胜负嘛,我们宋人平时也不玩这个,所以我也从没想过在这场比试中取胜,还是让给完颜兄,让完颜兄先拔头筹好了。” 完颜阿骨打被怼了回来,心中不喜,心道你这什么意思?骑射不需要智慧就适合我?就是嘲笑我没有智慧喽? 还有,你说你们宋人不玩这个,却又说把这场比试让给我赢,意识是你们故意不出力,胜利是你们可以让出来的喽? 正文 第1060章:比武招亲(三) 至于杨怀仁如何想的,杨怀仁只是浅笑一下,也不会多说什么,心说你心里明白就行,你以为你是个人物,可在哥眼里你顶多就是个棒槌。 黑牛哥哥本来要站出来参加骑射比试的,可惜他的弓是柘木长硬弓,适合步射,不适合骑射,因为弓身太长,骑在马上拉弓很容易打马头。 卢进义很能领会杨怀仁和黑牛哥哥的心意,自然的站出来道,“公爷说的是,这等粗活,何须公爷下场? 李将军射术精湛,只可惜一张柘木长弓不适合马上骑射,再说这种比试何必让将军亲自出马?让属下这个马前小卒来代劳便是了。” 杨怀仁笑着点点头表示赞同,才不管完颜阿骨打怎么想。 卢进义的话说的很大声,让旁边的乌拉力嘎等人听了也非常不爽,这场比武招亲,几乎所有人都一副非常重视的样子,唯独杨怀仁这边几个人轻松的跟他们是来玩的一样,真是让人感到生气。 杨怀仁这个郡公不出场是因为他是个文人,不懂骑射,这个理由很好理解,可为什么不派那个传说中在环州之战中百发百中的神射手黑将军,就不太好理解了。 更让人气愤的是一个马前小卒自告奋勇要代杨怀仁参加比试,像乌拉力嘎这样的人听来,好似他跟一个大宋的马前小卒同场比试,好比骏马和骡马比赛跑,跟罗马比赛,拉低了他的身份一般。 和乌拉力嘎有的骄狂不同,完颜阿骨打还是非常谨慎的,在没有拉出来遛遛之前,还不好说谁是骡子谁是马,乌拉力嘎对卢进义有点轻视,可完颜阿骨打可不太认同乌拉力嘎的观点。 他打量了卢进义一番,从卢进义的装扮上判断,确实如他刚才所说的,他只是杨怀仁身边的一个马前小卒,并非什么将军。 但完颜阿骨打从卢进义的眉宇之间又觉得此人样貌生得十分英气,又绝非一个一般的马前小卒那么简单,所以打心里还是很重视,并没有小看了他。 高丽使节这边,因为王字之是替主子王熙来招儿媳妇,王熙本就没来辽国,所以也是找了个随行的高丽武士出战。 高丽武士生得眉清目秀,不过身材健壮,一看就是个好手,只是名字听起来让杨怀仁觉得心中好笑,叫做千山鸟,杨怀仁忍不住心说你爹妈给你起名字的时候,少了“飞绝”吧? 萧达布合这边,自然也不是他亲自出战,而是派出一个萧府的家将,名叫萧忽忽,这名字一个比一个奇葩,让杨怀仁实在是忍不住了,终于笑出了声来。 萧达布合不喜,以为杨怀仁是看不起他派出的武士,便挑衅道,“萧忽忽乃我大辽北院小鹰军第一勇士,怎么,杨使节觉得有什么可笑的吗?” 杨怀仁忙收敛了笑意道,“萧公子莫怪,没笑你,没笑你,呵呵……” 等参赛人选都选定,便被一个契丹军士领着下去各自牵了马,准备进行第一场的骑射比试。 第一个上场的,是一个杨怀仁都叫不上名字的部落派出来的一个武士,那汉子一头小辫子,跟个雷鬼头似的,样子倒是挺有个性的,可惜射术也就那么回事,第一趟策马跑过投掷靶袋的区域,第一箭就放了空。 也许是这位武士从来没练习过,所以作为第一个上场之人,还没掌握到射击运动的靶袋的诀窍,所以出了丑。 看台这边也大都是些个性直爽的游牧民族的汉子,见那武士第一箭不知飞到哪儿去了,立即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笑声很大,那武士自然也听到了耳朵里,他脸色变得异常冷峻,咬紧了牙关,好像下决心第二箭一定要射中,好挽回些颜面一般。 但是他越是怕丢面子,心情便越是紧张,结果就是越紧张越闹笑话,第二趟的时候,靶袋扔上了天,飞升到了最高点然后快速坠地,他那一箭还是没放出去。 他太紧张了,所以想瞄的准一点,但靶袋抛起来之后在空中滞留的时间很短,稍微一个犹豫,便错过了。 第一次射空,第二次连箭都没放出去,看台这边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耶律和鲁斡这位老将鄙夷的看了一眼那个部族的首领,摇着头道,“这些人太差劲了,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有的胆量,竟敢想当我大辽的金刀驸马。” 不知是哪个看热闹的官员笑道,“王爷说的是,这些小部族不光是胆大包天,而起脸大的也够包天,下官也没想明白他们这样的骑射技艺,也有脸能拿出来显摆,结果就是成了咱们大家的笑柄,哈哈……” 那个部族首领颜面尽失,被这帮契丹贵族和官员数落的一无是处,竟没脸面对,双手掩面,气馁地说了一句,“我们退出!” 只剩下了十名参赛者。杨怀仁也不知道参赛者的出场顺序是谁定的,是抽签决定还是自告奋勇,第二个出场的,便是卢进义了。 说实话,杨怀仁不是对卢进义的骑射技艺没有信心,而是出现了刚才那一幕之后,杨怀仁还真是多多少少有那么点担心。 这种比试骑射的方法,跟平时草原上骑马打猎有些相近,却又有点特别的不同之处。 打猎的时候,猎物大多数情况下都不是静静站在原地等着你射的,都是前头猎物逃跑,猎人骑马在后边追,等猎人判断准了猎物的运动轨迹,自己策动马儿寻找到一个最好的射击角度,这才挽弓搭箭,放箭射杀猎物。 不同的是,如果猎物是野牛野羊,目标终归是很大的,只要能射中猎物的身体,不管是不是要害,至少都能让猎物受伤,起码为第二箭的致命射击做好的准备。 但耶律洪基想出来的这个比试骑射的办法,三个靶袋放三箭,每个靶袋就给你一次机会,可不能放两箭——何况也没有足够的时间让你放两箭。 如果非要比较的话,更像是在草原上射击兔子。 有经验的猎人都知道,猎牛猎鹿猎野猪,其实都不难,而最难的反而是射猎体型小,而动作又非常敏捷的兔子。 正文 第1061章:比武招亲(四) 野兔本身很警觉,它们的体型又非常小,但野兔的躲闪和逃跑技巧却非常好,当它们遇到猎杀者的时候,是从来不会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逃跑的。 不论是被猎人追赶或是其他肉食动物捕杀,它们逃生的路线是不固定的,而是左跳几下,又右跳几下,借助它们强壮的后腿,每次跳跃又高又快。 不仅如此,野兔每次跳跃的步幅也在它们的控制之下,可长可短,也都不同,为的便是迷惑捕食者,以达到顺利逃生的目的。 所以猎杀一只跳跃逃跑中的野兔,是非常困难,也是非常考验一个射手的骑射技艺以及经验的。 杨怀仁和卢进义在这次相遇,并让他跟着一起来到辽国之前,有很长时间都没有见面了,一路上因为忙着琢磨如何达成出使辽国的特殊目的,他们之前静静的坐下来谈天的时间也不算多。 不过从有限的交谈里,杨怀仁还是从卢进义口中了解到,他虽然在老家做他的安逸小地主,可他师父教授给他的射术和武艺,他也并没有荒废,而是每日早起勤练不辍的。 卢进义很聪明,这样的骑射比试方法,他以前也没有练习过,不过有了第一个倒霉蛋的例子,他倒是观察到了一些事,很快便想到了射击移动速度不均匀的目标的诀窍。 用简单的语言描述出来,就是预判。 骑在马上射击固定靶的话,因为胯下马儿的奔跑速度是自己可以控制的,手上的弓箭也在把控之中,所以只需要判断出当时的风速,箭矢和标靶之间的飞行距离,并通过经验和计算得出要瞄准哪里,然后用合适的力拉弓,箭矢自然会命中靶心。 也就是说,其实很多时候拉开弓瞄准的时候,并不是瞄准了靶心的,而是稍微偏离靶心的一个目标,让风自然的把箭矢带到目标哪里去。 而移动的靶位,就需要更严谨的预判了,就说扔起来在半空中的靶袋,你瞄准靶袋放箭,一秒之后靶袋的位置已经变化了,是不会命中的。 所以要提前预判一秒之后靶袋的水平位置,然后根据风速稍稍偏移一点,瞄准那个点放箭,一秒之后箭矢自然会命中靶袋。 说起来有点像后世的移动飞盘射击比赛,但飞盘是用机器投掷的,力量也很大,而枪支短距离射击也不必考虑风俗,所以骑射移动靶,还要更难了几分。 卢进义闭目凝思了一下,脸上便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他猛的一夹胯下的白马,白马嘶吼一声,向前冲刺着飞奔而出。 他策马跑到第一个投掷靶袋的位置,一个契丹小兵便用力把一个装满了面粉的靶袋高高垂直向上抛起,靶袋便猛的飞到了五六丈高的半空之中。 杨怀仁不知道卢进义现在的心情如何,但他的心情却紧张了起来,他屏气凝息,目不转睛地盯着向上飞起来的靶袋,期盼着卢进义一击必中。 卢进义早做好了准备,心情倒是一点儿也紧张,胯下白马在他的驱策之下跑的四平八稳,马背上他拉弓搭箭,大喝一声“着!”一直羽箭便“嗖”一声离弦而去。 看台这边的众人只听到远远的“咻”的一声,羽箭都没有看清,但见离射手五六十步外,那个飞在半空中的靶袋忽然“嘭”一声炸裂,袋中裹得很紧的面粉飞扬了起来。 众人见白马小将一箭中的,动作又是非常之娴熟优雅,便纷纷佩服的鼓掌叫好。 卢进义非常专注,也不理看台这边的一片叫好之声,继续专注地向前飞奔,也早就从背后箭袋里又抽了一直羽箭出来。 马儿跑到第二个抛靶袋的位置,又是一套连贯的动作,好像也没看出来卢进义刻意的瞄准,也许是第一箭轻松中的,第二箭便有了经验,也信心大增,羽箭刚搭在弓弦之上便飞了出去。 又是一箭中的!纷飞的面粉随风向上飘扬,在早上的和煦阳光里显得煞是好看。 第三个靶袋也不用多说,卢进义同样一箭中的,一套动作做得干净利落,无法不让人欢呼叫好。 看台这边大多数人都大声叫好,说明契丹人有一点还是好的,他们对强者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也从来不会吝啬对强者优秀表现的喝彩之声。 耶律洪基笑着点点头,对杨怀仁赞道,“杨使节麾下人才济济啊!” 杨怀仁谦虚道,“咳,陛下过奖了,几个属下略微展现一些雕虫小技,又何足挂齿?只不过平时让他们没事就玩玩罢了。” “玩玩?” 耶律和鲁斡轻笑道,“宋朝的杨使节好大的口气,怕是这趟出使我们大辽,废了好大的力气从宋朝禁军之中选了好久的精锐吧?” 杨怀仁并不在乎他这种质疑,只是淡淡答道,“梁王说笑了,不过你也太瞧得起本使了,把本使想的那么有权势,本使倒要谢谢你这么抬举本使。 本使在宋朝,也不过是一个小小郡公,还是个新晋的小小郡公,比我爵位高,或者比我职位高的人海了去了,没有一千也得有八百。 禁军里都是些什么人?当大将军的都是王公将相之辈,本使就算是想去禁军里挑人,也没人瞧的上我这等微末的爵位或官职,并且我也没有那等权力啊,是不是?” 耶律和鲁斡不屑地摇摇头,表示不信。不过细想之下,就算杨怀仁是宋朝皇帝的宠臣,也确实不像能左右禁军的样子。 但杨怀仁这么说意思便是宋朝军人个个非常勇猛,射术又十分精湛了,这一点不光耶律和鲁斡,辽国朝堂上任何一位官员都是不相信的。 杨怀仁其实不用去证明什么,大宋禁军到底有几斤几两,他心中也是有数,只不过是他麾下的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士在经过了半年的特殊训练之后,战力显著增强了不少罢了。 可既然把牛吹了出去,当着辽国上下官员以及各国使节面前,也就不好收回来了,他装作很随意,扭头看了一眼林冲道,“那个,你,对了,就你,站出来一下,给梁王说一下你在咱大宋禁军里是个啥职位……” 正文 第1062章:比武招亲(五) 林冲本来站在后排,这种场合也没有他说话的份儿,见卢进义师兄第一个代表杨怀仁出场,而且还三箭全中,心中正在欣喜。 忽然被杨怀仁点名,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竟有些茫然失措,恍恍惚惚地答道,“公爷,是叫的……我吗?” 杨怀仁本来没想到林冲有这样茫然的反应,不过正是林冲的这种茫然失措的样子,才显得他是临时起意才点了一个随行的小兵,并不是早有准备,这样一来,倒是正合了杨怀仁的意思。 “对,就是你,你出来一下,当着陛下和梁王殿下的面,回答本使方才问的问题。” 林冲平时的性子直爽憨厚,但他并不是蠢,稍微给他一点时间,他便想明白了怎么回事,心说这是仁哥儿把牛吹出去了,可不能让这帮契丹人小瞧了宋人。 他急忙站出来,似模似样的对耶律洪基施礼道,“小底叫林冲,如今在宋朝禁军龙武卫当值,是杨郡公麾下的一个小小的枪棒教头。” 辽国禁军中也有和教头类似的这种职位,都是一些老兵油子来担任,负责教导新兵兵器路数和作战的技能,所以不用太过解释,耶律洪基和一众契丹官员便明白了林冲的身份了。 也清楚林冲这种职位,名义上虽然叫做教头,可顶多就是比一般小兵领的薪俸多一点点罢了,实际上教头并没有任何的品秩,所以在禁军之中都算不上是一位军官,只能说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兵而已。 且看林冲的样貌,猜测这小子年纪也并不大,脸上还带着些少年人的青涩,如此说来,他能当上教头,也算是有点小本事,但也并没有什么其他的特别之处了。 耶律和鲁斡也没搞明白杨怀仁忽然当众喊出一个随身的小兵来是要做什么,却听杨怀仁又问道,“林冲,刚才卢军士的骑射表现,你觉得如何啊?” 林冲自然知道配合杨怀仁演戏,便一五一十答道,“卢军士入伍短短几月,便有如此射术,在下佩服。” “好!” 杨怀仁又问,“我再问你,卢军士的射术,你可敢站出来与他比上一比?” 林冲心道,这是杨怀仁故意喊他出来表演一下射术,以此来证明大宋普通的小兵射术水平高了,便十分配合的答道,“公爷吩咐,小底自然遵从。只是小底职位卑微,并没有携带弓箭。” 杨怀仁对黑牛哥哥说道,“李将军,麻烦你把你的弓箭借给林冲一用。” 黑牛哥哥心中很欢乐,至此也搞懂了杨怀仁在做什么,心说不论卢进义也好,还是林冲也好,都是周同的徒弟,周同就是以射术精湛而闻名于世,让他们作为大宋士兵的代表,倒是很容易达成了杨怀仁的小心思。 他取下自己的柘木长弓和意志三齿狼牙箭,上前准备递到了林冲手里,不料耶律和鲁斡看到黑牛哥哥的弓箭,竟眼前一亮,抢先一步上前接过来,旁若无人的研究起来。 一把弓,一支箭,本来是很平常的东西,可擅长射术的契丹人和在场的众多游牧部族的代表眼中,这一把弓和一支箭却非寻常之物。 耶律和鲁斡作为辽国的兵马大元帅,对于这些弓箭之物,自然是个识货之人,一把近五尺长的柘木硬弓,绝对是世上罕有。 依他看来,能做出一把这种尺寸的硬弓的柘木,就已经价值不菲,而拿柘木来做硬弓,是十分废材料的,所以这种尺寸的柘木长弓,如今世上也绝不会超过十把。 三齿狼牙箭到并不算是很稀有,辽国军中的造箭师,也能制作这种特制的三齿狼牙箭,但让耶律和鲁斡吃惊的是,他从李黑牛手里接过那支三齿狼牙箭的那一刻,便感到手上一沉。 他再小心颠了颠,便觉得这之三齿狼牙箭的重量,是普通的狼牙箭的三倍有余。 仔细观察之下,他立即就明白了,面前那个宋人黑脸将军所用的三齿狼牙箭,整个箭身全部是用精铁打造的,箭羽也为了配合箭矢自身的重量有特殊的设计。 耶律和鲁斡不得不怀疑,难道杨怀仁身边这位黑脸的将军,真的能轻松使用如此一把三石的柘木长弓,搭上一支精铁打造的三齿狼牙箭射击? 他是很自负的,想起当年他年轻时候的蛮力,应该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如今只是因为上了年纪,才不复当年之勇。 再打量了一下黑脸将军,耶律和鲁斡觉得照他的身材来看,他应该也能做到这一点,要不然随身带着这么大一张弓和这么重的三齿狼牙箭,就纯粹是摆设了。 但耶律和鲁斡在看看林冲,只不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身子也算是精壮,但和黑脸将军的魁梧有力的造型还是有不小的差距,他若是也能拉开柘木长弓射铁箭,那就有点不可思议了。 林冲等他瞧仔细了,才把弓箭接回了手中,他试了试弓弦的力道和纯铁打造的三齿狼牙箭的重量,才自信的回头望了一眼杨怀仁这边,微笑着点了点头。 接着他转向了耶律洪基,“辽国皇帝陛下,小底不善骑射,若是要小底展现一下步射,小底自然遵从。” 耶律洪基和他弟弟的想法差不多,不太相信眼前的宋朝小兵会有多大的能耐,便点了点头表示礼仪上的赞许,同时也给耶律和鲁斡使了个眼色。 耶律和鲁斡会意,便走到看台边,指了指大约一百五十步外场地的一根旗杆道,“看到那一支红色的旗杆没有?你若是能射中,本王便赏你百两银饼。” 耶律和鲁斡这是故意刁难了,按照三石拉力的柘木长弓来算,射程理论上超过三百步,有效杀伤距离也要超过两百步的范围。 这也只是对普通的箭矢而言,若是用铁箭,这两个理论距离还要增加三到五成,若是居高临下射击,自然还要增加一些距离。 但相对的,用铁箭所需要的力道,同样也要增加五成,也就是说,在不考虑准确性,单单要射中一百五十步外的目标,需要射手至少拥有拉开四石强弓的力道。 正文 第1063章:比武招亲(六) 也许单听三石四石一般人没有具体可量化的比较,按照沈括梦溪笔谈中所述,“凡石者以九十二斤半为法”的记载计算的话,把一张三石的柘木强弓拉满,需要单手具有提起二百七十七斤半的力量。 这对于一个常人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黑牛哥哥天生神力,才能使用这把三石的柘木强弓,而且也不是每一次射箭,都需要把弓弦拉满的。 暂且不管射术如何,林冲又有没有这样的力量呢? 杨怀仁既然敢把林冲叫出来,就是心中有数的,据他所知,自从林冲进了龙武卫之后,平时和黑牛哥哥之间便能经常见面了。 两个师兄弟之间,平时便经常切磋武艺,林冲武功棍术都是一绝,这方面黑牛哥哥便有很多地方向他请教了。 经过了这段时间,黑牛哥哥的武艺也是突飞猛进,而以此同时,林冲也跟黑牛哥哥交流了不少射箭的心得。 都知道黑牛哥哥的射术是从父亲那里学的,实际上和周同教给卢进义和林冲的射术,师出同门。 与卢进义更擅长骑射不同,黑牛哥哥天赋异禀,力量巨大,所以比起两位师弟来,他能使用力道更大的硬弓。 不过这也不代表林冲就不能使用,只不过比起黑牛哥哥来,他的身体素质还无法做到持续使用三石弓连续射箭而已,单是射一箭的话,这样的爆发力他还是有的。 所以杨怀仁对林冲很有信心,特意把他点出来,就是有心给他机会当中表现自己的能力了。 林冲走到看台边缘处,目测了一下耶律和鲁斡所指的那跟红色旗杆,判断出这跟旗杆大概有手臂那么粗,距离大约在一百五十步之外。 经过一番计算,林冲很快算到如果要射中这跟红色的旗杆,他并不需要把强弓拉满,七八成的力道就足以把铁箭射到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了。 他盯着旗杆看了一会儿,胸中暗暗运气,等做好了一切准备,便回头对看台上契丹皇帝和一众官员使节等行了一个罗圈礼,“小底这就给诸位献丑了。” 说罢他抬起长弓来,把铁箭搭在了弓弦之上,稍稍调整标准角度,猛然拉开了弓弦,因为早就做好了瞄准的准备,而手上的三石柘木硬弓确实很重,不适合长时间拉弦瞄准,只是一眨眼的瞬间,他便松开了弓弦。 黑色的三齿狼牙箭破孔而出,发出撕开了空气的“嗖嗖”声,众人目光随着空中快速飞行的黑色羽箭转向了远远的红色旗杆。 远远地听到“咔”的一声,铁箭并没有贯入旗杆,而是像刀砍一般把旗杆拦腰砍成两段,溅起来的木屑还没落地,旗杆轰然倒在了地上。 而那支铁箭,并没有因为旗杆的阻挠而减少了多少力道,继续向前飞行了二十几步的距离,深深的扎进了泥地里。 看台上众人“喔”的惊呼起来,连耶律和鲁斡也忍不住大叫一声,“好箭法!” 作为辽国的兵马大元帅,他没法不为眼前一个宋朝小兵的精湛射术而喝彩。 若说是射中一百五十步外的旗杆,很多射箭的好手都能做到,当然,契丹军中那种普通的骑弓是无法做到的。 骑弓的设计是方便马上射箭的,力道相对小,一般为八斗的拉力,这样的设计,也就造成了骑弓的特点是射击距离相对短,只有最远五六十步的有效杀伤距离。 但骑弓短小,方便携带和马上射箭,而且射速相对更快,是中短距离杀伤敌军的有效远程武器。 而普通的步弓,一般是一石或者一石二的长弓,射速相对慢一些,但射击距离提升了不少,能达到一百步,像大宋和辽国的弓箭手也都有类似的武器配备。 对一个射箭高手来说,一般就会选择拉力更大的弓了,像一石五到两石之前的力道弓,也都非常常见。 假设一把一石五的弓,射击一百五十步外的旗杆的话,射击距离是够了,但限于自身拉力,把箭矢射到一百五十步的距离,箭矢的力道也就不太够了,也许能扎在旗杆上,但还不至于把旗杆射倒或贯穿而过。 林冲射出的那支铁箭直接把手臂粗的旗杆拦腰射断,这就不是一般的射箭高手能做到的了,首先一把三石的硬弓,就不是一般人能拉的开的。 再加上所用的箭矢是精铁打造,箭矢击断了旗杆之后还继续飞行了一段距离并深深扎进了泥土里,这样的力道就更非常人所能做到的了。 耶律和鲁斡戎马半生,在辽国禁军中,他所知的能拉开三石硬弓的人就已经屈指可数,而同时又能用铁箭来射击的人就更少了,几乎只有几个军中名将和勇士才能做到,所以他见林冲这个年轻小兵竟轻松的便做到了,心中是又惊喜又忧虑。 按照他的认知,大宋的禁军不可能有这样的实力,就算是满宋朝找,尽管宋朝人口众多,这样的人也并不会比他们辽国多出多少。 但眼前的事实是,杨怀仁身边的几个人,包括校场上参加比试的那个骑白马的汉子,眼前这个叫林冲的年轻小兵,还有三石柘木硬弓的拥有者黑脸将军,随便拿出来的三个人都具有这样的能力,这让他如何不心惊? 他再看看杨怀仁身后站着的几个人,虽然体型各不相同,但是他们共同的特点是目光坚毅,神色轻松,面对林冲刚才的精彩表演,也处变不惊,好似林冲刚才的射术他们早已司空见惯一般,这就让耶律和鲁斡非常疑虑和担忧了。 杨怀仁到底是个什么人?为什么他身边又聚集了这么多武功卓绝的好手? 尽管一时之间耶律和鲁斡也无法想明白,但是他渐渐开始发觉,这场比武招亲,似乎杨怀仁才是那个胜券在握之人。 耶律和鲁斡能看到的东西,其他有心之人同样能察觉的到,耶律洪基这种人自然不用多说,连王字之这样的文官也渐渐明白,当初他的弟弟朴字吉为什么写信给他说杨怀仁这人绝对不能小觑了。 正文 第1064章:比武招亲(七) 耶律和鲁斡犹在瞎琢磨,林冲已经回身又施了一个罗圈礼,把弓箭交还给黑牛哥哥,站回了杨怀仁身后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杨怀仁起身笑道,“多谢梁王的赏银。” 耶律和鲁斡这才回过神来,想起刚才他撂下的话,心中有点后悔,也有点心疼,一百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他感觉这一百两银子跟白掉了一样。 “哦?哦!哦……等会儿本王自会派人把百两赏银给林壮士送去万国寺。”耶律和鲁斡讪讪地说完,蔫不拉几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见识了林冲的射术之后,耶律洪基也有点不淡定了,他忍不住想,难道宋朝的军士都这么强了吗? 一直以来,耶律洪基都很尊崇汉文化,也知道契丹民族文化根基薄弱,需要借鉴汉人的文化来统治一个国家。 但对宋朝,耶律洪基的想法是有些矛盾的,对宋朝的土地和资源,他自然是觊觎已久的。 但他也知道,凭借契丹人一族之力,恐怕还难以一统天下,毕竟辽国还有数量不小的其他部族人口,其中就包括汉人,后院起火这种事,随时有可能发生。 凭借武力去消灭宋朝当然是不现实的,起码当时来看,契丹人还没有充足的实力,既能有足够的兵力去占领宋朝的土地,又能稳住辽国的局面。 所以他和几位契丹的先帝一样,和宋朝做朋友,以兄弟相称,一方面占宋朝的便宜,一方面逐渐完成北方草原的中央集权统治。 到了近几年,随着年纪的老迈,他就更是有心无力了,自己本身膝下子孙单薄,契丹人内部也并不那么团结,每个契丹家族都钟情权势,不思进取,他也只能收起自己的野心,先保住他们家族的皇位再说。 但一个逐步强大起来的宋朝,也是耶律洪基不愿意见到的,以往宋朝文化经济强,但军事羸弱的局面,正是他乐见其成的。 如果这样的局面发生扭转,宋朝的军事实力也强大起来,他就担心了,将来就算他的孙子耶律延禧顺利继承辽国皇位,但来自宋朝的威胁,孙子又如何去面对呢? 所以耶律洪基又有了新的担忧,不过他也清楚,杨怀仁有点刻意卖弄了。 如果宋朝的禁军个个都像他刚派出来的卢进义和林冲一般的射术和武艺,那宋朝禁军的实力得多么强大?若是这样,恐怕宋朝早就不愿意年年给辽国送岁币了。 为今之计,是先稳住宋朝,让辽国皇权能顺利交接,至于遥远的将来,他已经有心无力了,只能看他的子孙如何去应对。 而稳住宋朝,就要倾尽全力去拉拢杨怀仁,让他在这次比武招亲中胜出,把安国公主赐婚给他,就是耶律洪基最愿意见到的。 杨怀仁派出去参加骑射比试的卢进义表现不错,是第一个三箭全中之人,耶律洪基倒是感到很欣慰。 场上参加骑射比试的选手不知道看台这边发生了这么一件小插曲,等了好久,才看到看台上又有令官发出了旗语,示意比试继续。 接下来的参赛者,因为有了第一个人当了反面教材,又有了第二个出场的卢进义当了正面的教材,观摩了二者的表现之后,也都摸到了一些门道。 后面出场的人,再没有三箭全部放了空的情况,最少的也射中了一个靶袋,像蒙古灭里吉部的乌拉力嘎、萧撒弼派出的萧忽忽、高丽代表千山鸟,直到最后一个出场的女真部完颜阿骨打,都是三箭全部命中靶袋。 如此一来,便出现了五人全部三箭全中的情况。 耶律洪基是没想到会出现五人平局的,心中暗忖各国各部的勇士,还都是具有一定的实力的,他设计的这个比试方式,还是显得有些难度不够了。 第一轮竟然没分出胜负,在场的众契丹官员和各国使节也暗自称奇,但胜者只能有一个,耶律延禧想了想,开口对祖父建议道,“既然如此,不如骑射比试便再加赛一轮。” 耶律洪基觉得孙子的建议说的很好,可如何加赛,他一时也没有什么可行的办法。 正在众人开始讨论的时候,又是耶律和鲁斡站出来说道,“既然是加赛,就要比刚才的比试方式更加有难度才行。 本王以为,既然每次抛起一个靶袋几位勇士都能射中,不如一次抛起三个靶袋,看谁射中的靶袋多,谁就是射术最优秀之人,自然应该获得第一场比试的胜利,不知皇兄意下如何?” 耶律洪基笑道,“梁王这法子不错,一次射出三支箭,并且都能射中靶袋,这确实检验一个射手的射术,朕觉得这么个比法,很好。”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大家都知道,骑射一个远处抛向半空的靶袋,已经是很难了,但从刚才的结果来看,各国各部精通骑射的勇士,还是都做到了。 而要分辨出那五位射手谁的射术更加精湛,只有用更有难度的比试方法,耶律和鲁斡所说的办法,确实考验一个射手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一次性向空中抛出三个靶袋,若是一支箭一支箭那么射,无论你的射速多么快,射术多么娴熟,在时间上是肯定不够一瞬间里射三支箭的。 唯一的方法,就是在弓弦上同时搭上三支箭,并同时射出,让三支箭同时射中三个不同的靶袋,这才叫真正的射术精湛。 但是,真的有人能做到吗?以前谁也没见过这样的射术,所以心中也有点怀疑。 一次同时射出两只箭,都是有人见识过的,不过那也是固定标靶的情况之下,现在要求几位射手一次同时射三支箭,还要同时命中三个半空中移动的靶袋,那难度可想而知了。 就算没有人能够做到三支箭分别射中三个靶袋,只要比另外的四个人表现的更好,就能在这场其实比试中胜出,他们所做的,只需要比其他对手多射中一个靶袋就好。 耶律洪基都点头同意了,其他人自然也没有任何异议,一个传令的小官便下台跑去了场上,告知五位第一轮胜出的勇士这个加赛的决定。 正文 第1065章:比武招亲(八) 五位在骑射比试第一轮胜出的选手,分别是卢进义、乌拉力嘎、萧忽忽、千山鸟和完颜阿骨打。 经过了第一轮的五人平局,五人之间如今也对对手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自负箭术超绝的乌拉力嘎开始有点心虚,他从来就没想过这世上竟然还有人能赶得上他的箭术。 当然,乌拉力嘎来自蒙古灭里吉部,很少离开部族,所以没什么见识,第一次来中京,见识了都市的繁华热闹,自以为涨了见识了。 从刚才各位的表现中,每个人心中也都有了一个心目中最强劲的对手,千山鸟觉得完颜阿骨打这种部族贵族子弟,还能有如此精湛的箭术,心中佩服。 而完颜阿骨打则没想到一个宋人竟然也有精妙的骑射技艺,卢进义最担心的则是萧忽忽,觉得他不愧为辽国北院第一勇士,看他那个气势,不光是箭术好,武艺也应该很强,绝对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对手。 耶律洪基的加赛办法告知五人之后,五人都有点发愁。一根弦同时射两只箭就已经很难了,同时射三支箭,很难保证每一支箭都能准确的命中目标。 卢进义以前这么试过,但也没有练成同时射三支箭并命中目标,面对第二轮的比试,他觉得他能做的也只能是尽力而为。 倒是千山鸟和完颜阿骨打听完之后不动声色,让人起疑,难道他们练成了这样的箭术? 这一轮抽签决定出场顺序,乌拉力嘎是第一个上场的,他事先就准备好了三支箭捏在手里,早早的就开弓拉弦,等三个靶袋抛向天空,他果断开箭,但结果是他确实开了三支箭,但一支箭离弦就脱了力,只飞出二十几步的距离就落了地。 剩下两支箭,其中的一支力道倒是有了,但准确性就不敢恭维了,离半空中抛起的靶袋很远,只有最后那一支中间的箭矢射中了靶袋。 看台这边有人唏嘘,有人摇着头替乌拉力嘎惋惜,不过耶律洪基还是很体面的给予了掌声,因为加赛的方式确实很难,乌拉力嘎能射中一个靶袋,也算是不错了。 杨怀仁也附和着拍了几下巴掌,看来加赛中要胜出的确没有他所想的那么简单,不过对于卢进义,杨怀仁也心中有数,做到了自然是最好,但就算他做不到,杨怀仁也并不在意。 乌拉力嘎射完,本来心情有点沮丧,在他心里,觉得凭他的实力,就算不能三个靶袋全部射中,射中其中的两个,他还是有这样的能力的。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同时射三支箭,他有点紧张了,所以导致他没有发挥出他全部的实力,所以有些懊恼。 但是听到看台这边竟然传出了掌声,乌拉力嘎才恍然大悟,他做不到的事情,另外的四个人也不一定做到,说不定他们连一个靶袋也射不中呢?他还是有赢下加赛的希望的。 可乌拉力嘎这个希望很快就破灭了,卢进义又是第二个出场,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 只是比起乌拉力嘎来,卢进义还是聪明了不少,他忽然发觉加赛的方式太难了,他这种箭术水平如果做不到的事情,相信对其他人来说,也一定是难以做到的。 所以他忽然间想到,如果他忽略了其中一个靶袋,只同时射出两箭,不是更有把握同时射中两个目标吗?这一点他还是有自信心能做到的。 这样一来,如果没有人能做到同时射中三个靶袋,那同时射中了两个靶袋的,不就是胜出之人了吗? 说做就做,卢进义翻身上马,从箭袋里取出两只箭的时候,另外四个人便明白这个宋朝武士是作何打算了。 远在看台上的杨怀仁赞许的点点头,心说卢进义确实是个务实之人,能想明白不去冒险做自己没把握之事,而是做自己有把握能做到的事情,这便是非常聪明的表现了。 卢进义也确实不负杨怀仁所期望的,他只是同时射出了两只箭,但两只箭却都稳稳的命中了靶袋。 乌拉力嘎的获胜希望到此就已经结束了,他懊悔的把弓摔在了地上,心中暗骂,我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 若是我也放弃一个目标,只是用两只箭去射两个靶袋的话,成功的几率也是非常大的,只可惜…… 什么叫贪心变成贫呢,不懂的舍,哪里会有得呢? 后边出场的三位心中就偷笑了,看来比试骑射,后出场的总是要占一些优势的,赚一些便宜的。 越是排在前头出场的,只能去尝试,而排在后边出场的,反而能从前边出场之人的失败或成功的过程中,学到一些东西,吸取一些教训,然后结合自己的箭术,然后临场做出最佳的选择。 接下来出场的千山鸟和萧忽忽,也都有自知之明,自知同时射三箭全部射中靶袋的机会很小,所以都没有选择冒险去尝试,而是学卢进义的办法,用自己更加熟练的也是更有把握的方法,只用了两支箭,去射击两个目标。 他们也都成功了。两人一前一后从场上回来,都面带笑意去瞅了一眼还在生闷气的乌拉力嘎,而他们越是这样,乌拉力嘎便越是生气,气得鼻孔都张的跟牛鼻子般的大。 不过这样一来,在最后一个人出场之前,就又出现了三人平局的情况,若是最后一个出场的完颜阿骨打不能同时射中三个靶袋,又要想办法进行第三轮的加赛。 可杨怀仁远远的望向完颜阿骨打的时候,从他的眉宇间发现,这小子竟然面带自信的微笑,出发的那一刻,他果然从箭袋里抽出来三支箭! 众人都紧张起来,无不疑惑道,女真部的完颜阿骨打难道是箭术最精湛之人? 只见完颜阿骨打策马奔到抛掷靶袋的区域,等三个靶袋被抛上了天空,他果断拉弦,三支箭同时射出,顷刻之后,天空中的三个靶袋竟同时炸开,面粉飞扬了一大片! 看台这边众人都看傻了,呆滞了片刻之后,才“轰”的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正文 第1066章:比武招亲(九) 杨怀仁稍稍有些吃惊,不过惊讶之后,他还是想给完颜阿骨打竖个大拇指,看来一代枭雄果然不是吹的。 也许说完颜阿骨打能弯弓射大雕是有点不科学了,但是从刚才的表现来看,他的箭术也可以称得上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师了。 萧忽忽和千山鸟都有点恍惚,乌拉力嘎在就绝望了,剩下卢进义也忍不住为完颜阿骨打一箭三雕而鼓掌,因为知道做到三箭齐发,又能同时命中五十步外的三个移动的目标实在是太难,所以才佩服完颜阿骨打的精彩表现。 结果不用多说,作为唯一一个命中了三个靶袋之人,完颜阿骨打在第一场的骑射比试中胜出。 等他们回到看台,充当司仪的耶律延禧站出来宣布了这个结果。 这本来很平常,杨怀仁本意是想仔细瞧瞧萧撒弼父子现在的表情的,可他发现他们脸上只是有点不服气,可高丽使节王字之的表情,就是愤怒了。 王字之盯着耶律和鲁斡,一脸的火气,好像能把头发都烧起来一般,而耶律和鲁斡则装作没事人似的,绝不与他的目光接触。 完颜阿骨打这边,竟也看向了耶律和鲁斡,不过他的眼神很微妙,好似早就知道今天第一场的比试,他会先拔头筹一般,和一开始之时那种收敛又有了些不同。 杨怀仁觉得有意思,忽然构思出一个很可能和发生在他们三个人身上的故事差不多的情节。 高丽的鸡林公王熙早就想篡位夺权,在高丽内部,这些年来也许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 但是鸡林公还是担心一旦他篡位夺权,临近的大辽和大宋就会出面干涉。 为了获得高丽外部的支持,减轻他篡位之后的外部压力,他想到的办法,便是让自己的儿子娶到一位辽国的公主,从而得到辽国的支持。 当然,辽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年轻公主,所谓辽国的公主,也都是耶律洪基破格赐封的,但王熙可不会嫌弃,或许他也想明白了契丹皇帝这么做的原因,便想到了这个可以利用的点。 所以王字之这次出使辽国,他们便早早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比如,带来了王熙身边的高丽猛将千山鸟,以及王字之一来到中京城,便四处结交辽国朝堂上的各色官员,还有不分地位高低的各路契丹贵族,跟他们建立往来关系。 高丽国地处偏僻,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特产,唯一能被人瞧得上的宝贝,就属新罗妇了。 新罗妇面容娇好,体型较小,又温柔可怜,楚楚动人,在辽国和大宋的贵族和富人圈子里,非常受到欢迎。 所以王字之这趟出使辽国,带来的便是几百名从高丽国精挑细选出来的新罗妇,用她们作为礼物,来结交各路能有帮助的人马。 连杨怀仁这样的宋朝使节,王字之为了与他结交,都送了几十个新罗妇作为礼物,就更不用说像耶律和鲁斡这种在辽国一言九鼎之人了。 杨怀仁猜来,应该是王字之知道凭他们一个高丽鸡林公的地位,还不足以让契丹皇帝把以为辽国公主赐封给他们,所以便四处送礼,争取在耶律洪基会见各国使节的超会上,能帮他们高丽人美言一番。 后来因为向耶律洪基求亲的人太多,王字之便想到,无论进行什么样的比试,起码这些契丹贵族和辽国大官会是裁判,而耶律和鲁斡更是具有很大的话语权的,所以便买通了耶律和鲁斡,希望他能在比武招亲之时,能帮的上忙。 比武招亲的办法虽然是耶律洪基决定的,但操作起来,还是需要辽国的禁军来具体操作,而耶律和鲁斡作为辽国偶的兵马大元帅,在军中的话语权自然是不用多说的。 只要他能暗中助力,王字之对他们高丽的第一勇士千山鸟,还是信心满满的。 但真到了用得上耶律和鲁斡的时候,王字之却没想到耶律和鲁斡这个老油条竟然忽然反水,忙是帮了,不过帮的确实另一个参加比武招亲的对手完颜阿骨打。 于是便有了刚才几位武士回到看台时候,各色各样的有趣表情。 照这么看,杨怀仁忽然得出一个结论,刚才看似公平的骑射比试,应该是有猫腻的,但具体猫腻在哪儿,他不太懂箭术,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好。 耶律洪基正说着些赞赏完颜阿骨打的客套话,卢进义在他身后满怀歉意的悄声说道,“哥哥真是对不起,这第一场骑射比试,哥哥信任小弟才让我出战,却没想到小弟没有赢下来,真是给哥哥丢脸了。” 杨怀仁微微回头笑着安慰他道,“你不用对不起的,这有啥啊?没事没事,你尽力了,赢不下来也没有什么关系,刚才耶律延禧说第一场比试骑射,那就是说这次比武招亲比试一场定胜负的,不是还有第二场第三场吗? 只要后边咱们能赢下来其中一场,咱们就一定会胜出。所以,第一场输了,不打紧的,你不用自责。 不过我有点疑惑想问你,刚才你参加骑射比试,有没有察觉到有任何的不妥之处,比如场地啊,马匹啊,或者是那些抛掷靶袋的契丹兵?” 卢进义见杨怀仁并没有怪他,心中稍宽,回想刚才参加骑射比试时候的一些画面,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 但细想之下,卢进义忽然睁大了眼睛,有点不太确定的说道,“难道……是这个原因?” 一旁好不容易安静了好久的天霸弟弟忍不住问道,“卢进义哥哥,你说话倒是说全乎了啊,到底是啥原因啊?” 卢进义变得有点愤恨,“仁哥儿不提我还真没有发现,现在想起来,似乎完颜阿骨打能成为唯一一个能三箭全部射中靶袋的人,里边确实有猫腻。” “此话怎讲?”杨怀仁用眼神示意天霸弟弟不要着急,小声对卢进义问道。 卢进义咬着牙小声骂道,“方才的第二轮加赛,我现在想起来,觉得其中有诈!” 正文 第1067章:比武招亲(十) 卢进义缓缓道,“场地的话,对所有上场参加比试的人来说,都是一样的,而马匹,大家也都是各自骑乘的自己的马匹,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抛掷靶袋的那些契丹兵,我现在想来好像他们应该是做了手脚的。 仁哥儿你们在看台这个方位,因为距离和视角的关系,也许看不清楚那些契丹兵抛掷靶袋的动作,以及靶袋在空中飞行的轨迹。 甚至是我这个上场参加了比试的人,一开始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但经哥哥现在一提醒,我忽然发现,他们抛掷靶袋的高度,是有不同的。 第一轮每次只抛一个靶袋的时候,靶袋被抛起来的高度稍稍有些不同,这个倒是可以理解,每个人手上的劲是不同的,靶袋被抛的有高有低,也并不稀奇,更不会对射击靶袋造成很大的影响。 但第二轮同时抛起三个靶袋之时,这种抛掷起靶袋的力度不同,就比较明显了,对射击的影响也相对很大。 包括小弟在内,前边的四个人出场之时,那三个契丹小兵把靶袋抛掷的都是两高一低,三个靶袋在空中的运动轨迹也是不同的。 小弟当时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猜想大概就是那三个抛掷靶袋的契丹兵习惯上在抛掷靶袋的时候所用的力气不同罢了,所以有高有低。 也正是因为我发现了这个特点,所以才想到了为了稳妥起见,没有把握同时射出三支箭的话,不如做更有把握的事,就是同时射两支箭,这样起码能命中两个运动轨迹相对差不多的两个靶袋。” 杨怀仁点点头,他在看台这边的位置,确实不容易发觉靶袋被抛起来之后会有什么太大的差别,而卢进义能发现三个契丹兵抛掷靶袋的不同,并能迅速找出最好的办法同时射中最有把握的两个,便是他随机应变的能力很强了。 但经过卢进义回想起来这么一说,杨怀仁便找到所谓的猫腻究竟是在哪儿了。 他问道,“你是不是想说,到最后一个出场的完颜阿骨打上场比试的时候,那三个靶袋却是被同时抛起来的,而且力道也一样,所以三个靶袋在空中飞行的轨迹也是相同的,这样便让完颜阿骨打更容易三箭全部命中?” 卢进义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根据哥哥所说,我回想起来刚才的场景,确实是这样。 不过小弟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当时换成是我,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把三个同时抛起来的靶袋全部命中,完颜阿骨打的箭术,确实应该是在小弟之上的。” 杨怀仁很欣慰,卢进义这个人确实实诚,也很务实,并没有因为在刚才的比试中遭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而诋毁胜利者。 虽然第一场骑射比试中卢进义没有获胜,但他的表现依然可圈可点,非常精彩了,能接受完颜阿骨打的胜出,更显示了他的宽广胸怀。 杨怀仁摆摆手道,“不要紧,咱们有风度,输的起。不过这件事,咱们倒是可以利用一下,咱们能用平常心看待失败,但其他那几位参赛者能不能这么看,可就说不定了。” 众兄弟立即明白了杨怀仁的意思,卢进义笑道,“我明白了,一会儿有机会我就把这个发现透露给另外几位参赛者,咱们就等着看热闹吧。” 杨怀仁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了垂头丧气的萧忽忽和气急败坏的萧撒弼,不知道他们知道了这件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又会不会有卢进义这样的胸怀。 而那几个抛掷靶袋的契丹小兵,一定是得到了耶律和鲁斡的授意,才敢用这种不太明显的方法暗中帮助了完颜阿骨打。 耶律和鲁斡这个人,如果单看面相,跟耶律洪基有点相似,都是方脸大耳的,看上去很威严,给人的感觉也是刚正不阿的。 但实际上杨怀仁对耶律和鲁斡的了解,这老头贪财好色是出了名了,中京城里老百姓都知道的事情,并不算是个秘密。 耶律洪基也好,朝堂上其他的各族官员也好,大家也都知道耶律和鲁斡是个什么德行,但摄于他是契丹皇帝的亲弟弟,如今又身居高位,所以没有人敢在明面儿上说他的坏话罢了。 从高丽使节王字之和女真代表完颜阿骨打的表现来看,杨怀仁差不多猜到了一些事,这两家之前肯定是找过耶律和鲁斡的,目的也是相近的,应该也都给这个贪财好色的老头送了不少金银礼物或者是美女。 耶律和鲁斡在当着他们面的时候,肯定也夸下海口,向他们保证过什么,可惜他一件事许了两家,甚至是更多的人,那么真到了事上,他就只能挑选他得利最大的哪一家来帮忙了。 尽管他没有参加耶律洪基商议如何进行比武招亲的会见,但他作为兵马大元帅,耶律洪基想到了办法之后,也一定会找他安排辽国禁军士兵来执行,所以比试的内容,他一定是知道的。 也正因为这样,他可以操纵那几个抛掷靶袋的契丹小兵,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做,又应该在谁出场的时候放一些水。 从看台这边看过去,放水的痕迹是看不出来的,就算是上场的参赛者,如果没有提醒,他们也没有那么容易发现抛掷靶袋这种事,也会被人动了手脚。 杨怀仁之前也是没发现,更不会主动去想这件事,只是他几次从耶律和鲁斡的表现里,察觉到他肯定和某位使节有什么暧昧,所以才在看到王字之气愤的表情之后,才联想到刚才的骑射比试有鬼。 实际上论射术,完颜阿骨打的确技高一筹,萧忽忽和千山鸟心中一定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但他们确实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这一点足以让他们对耶律和鲁斡和完颜阿骨打心怀芥蒂了。 完颜阿骨打,也只不过是花了重金买了个保险,比起高丽使节来,王字之才是真正的赔了夫人又折兵,也难怪他如此咬牙切齿了。 正文 第1068章:比武招亲(十一) 但结果既然如此,便已经很难更改了,即便另外几个人能想到刚才靶袋抛掷的不同,也不会冒冒然炸毛提出来说这场比试不公平。 因为这么说出来诋毁的不仅仅是耶律和鲁斡了,而是诋毁的辽国禁军,诋毁的契丹皇帝,对自己没有任何的好处。 不过不敢说不代表没有意见,意见的矛头会指向耶律和鲁斡和完颜阿骨打,参赛的各国使节接下来一定会小心提防完颜阿骨打,以防他还有什么把戏。 而萧撒弼愤怒的矛头,则是指向耶律和鲁斡了,甚至会联想到耶律洪基的头上,而这正是杨怀仁愿意看到的。 耶律延禧宣布了第二项比试,是契丹传统的摔跤。说罢便吩咐人在看天的正前方开始搭设擂台。 说是打擂台,其实摔跤的场地并没有那么繁琐,草地上铺一张巨大的毛毡垫子,大概直径三丈的样子,周围用红色的绸布沿着毛毡垫子的边沿围了一个圈,便让人更容易分清了边界。 契丹式的摔跤,其实和草原上各个游牧民族的摔跤规则差不多,因为契丹人现在雄踞北方草原,所以这种摔跤才被称作了契丹式摔跤。 摔跤在草原上确实是一项非常流行的运动,男人为了显示自己的武力和强壮,便是通过这样的竞技的手段。 当然,大宋也有类似这种摔跤的竞技式的运动,只是当时被叫做角抵,不过同样风靡全国。 在杨怀仁眼里,按照契丹人的传统比试摔跤,实际上就是一种另类的武艺比试了,乍一想似乎自己这边有点吃亏,几个兄弟武艺自然不用多说,可摔跤和比试拳脚或兵器功夫还有所不同。 虽然武艺和摔跤都是比试力量和招式技巧的,但两者之间,这种力量和技巧的比拼上又有很大的不同。 杨怀仁回头向众兄弟问道,“咱们没玩过契丹式摔跤啊,听起来跟咱们大宋的角抵应该近似,但具体的规则和技巧,说不定会有所差异呢?” 论武功的技巧,卢进义和林冲的实力应该是众兄弟中最强的,和正因为他们是正统跟了师父学的成体系的武术套路,反而对于摔跤的技巧,有点陌生。 听起来有点像科班生遇上了野路子,尿不到一个壶里去。要说野路子,黑牛哥哥他们几个倒是野路子出身,不知道他们对角抵有没有接触。 果然不出杨怀仁所想,天霸弟弟拍着胸脯道,“哥哥说的摔跤,不就是咱们大宋的角抵吗?角抵,我玩过,当年东京城里角抵场里,我陈天霸也算是一号人物!” 杨怀仁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发笑,“哈哈,人物?我咋没听说过啊?” 天霸弟弟认真道,“我可不是吹牛皮,哥哥没听说过,那是因为那时候哥哥还不认识我。” 林冲疑惑道,“不对吧?我就是东京人士,我自幼习武,也了解一些东京城里角抵场的事,怎么也从来没听说过有你这么一号人物呢?” “呃……” 天霸弟弟不好意思的笑道,“嘿嘿,这个……因为我打的时间短,可能你看角抵那会儿,我都不玩了呗。” 林冲憋着笑,不好意思说什么,天霸弟弟认真地去说服杨怀仁,“哥哥可要相信我啊,我玩的时间短,可不代表我不行。 只要是我上场的角抵比赛,可是从来没输过的,那个……兰二当家,呃……是三夫人知道的,当年就是她把我从角抵场带进青莲帮的。” 杨怀仁惊疑道,“还有此事?我竟然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天霸弟弟越说越结巴,似乎有点心事似的,“这个嘛,其实事情有点不太光彩,所以我也就不愿意提。 不过现在大敌当前,我不说也不行了。前几年的时候,我还不到十三,就已经长得比寻常的成年人还高大威猛了……” “你是想说你胖吧?”杨怀仁笑呵呵的插话道。 “哥哥忒坏,非要取笑小弟,呵呵,大家都知道的,我太能吃嘛,比常人高点……胖点也实属正常,最关键的,还是我力气大啊。 那时候我吃不上饭,在城里流浪,后来听说角抵场里赢一场能得到几百文钱,我也没想玩角抵玩出个什么成就来,单纯就是想吃几顿饱饭,便这样去凑了热闹。 最开始那会儿先进的低级场,哥哥肯定知道,低级场都是些学徒们,甚至寻常百姓也能报名参加的,所以几乎每场都是裁判宣布开始,我便把对手扔了出去,他便要立即宣布结束。 结果第二天我就进了中级场,但中级场的对手也并不怎么样,都是些我稍稍用力推几下就能出局的笨蛋,所以我又是几日的连胜,很快又升级进了高级场。 高级场里便都是些有经验的老把式了,论经验论技巧,我可比不过人家,但角抵这种比试,和比试拳脚功夫还不同,说到底最重要的还是力量,如果力量占据绝对的优势,技巧是无法发挥的。” 杨怀仁点着头,心道这一点他倒是认可的,不然后世各种类型的摔跤比赛也不用按参赛者的体重来分级了,力量在摔跤比赛中的作用确实是最大的。 照这么看来,天霸弟弟所说的他这个过往,还真是所言不虚,但是按照他大大咧咧的性格,既然有这么辉煌的过去,不可能不整天拿来吹嘘,但为什么他却从来没在众兄弟面前提起过,还说那段过去不光彩呢? 杨怀仁疑惑道,“那你怎么不继续参加角抵比赛啊?你也确实没在东京城的角抵界闯出什么大的名堂来啊。” 天霸弟弟脸上忽然有些愧疚之色,“本来挺好的,可惜后来一场比赛,我失手把一位角抵界的前辈的双腿摔断了……” 黑牛哥哥忽然讶异道,“西城角抵王凌师傅的双腿残疾,是你给摔断造成的?!洒家以前听说过此事,却从未想过前几年那个摔断他双腿的人,竟然是你?!” 天霸弟弟脸色有点痛苦的点了点头,“是小弟我干的。虽然事后凌师傅并没有怪我,说角抵场上什么样的意外都可能发生,但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也就没法继续玩角抵了……” 正文 第1069章:比武招亲(十二) 杨怀仁对天霸弟弟的心情表示理解,比武的时候虽然是点到为止,但也不是要提前说刀剑无眼吗? 角抵比赛,出现意外的情况和很多,天霸弟弟能心中愧疚而退出角抵,也说明了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那你怎么进的青莲帮呢?”杨怀仁问道。 天霸弟弟做了个摇色子的动作,“哥哥忘了?三夫人和青莲帮是做这个买卖的,除了开赌场,为角抵比赛开赌盘也是他们的生意。 每一个参加角抵高级场的人,他们都会注意到的,再说在我参加角抵比赛之前,因为讨饭吃,还加入了丐帮,这么说的话,跟早就加入了青莲帮并没有什么区别。 当年在得知我要退出角抵界的时候,三夫人便派人找上了我,要我加入青莲帮帮她做事。 小弟当时也没多想,对于我这样流浪为生的人来说,有个靠山,能吃上饭,我也就满足了,既然三夫人欣赏我,肯管吃管住还有工钱,我也没有别的选择,总不能回去继续要饭吧? 于是就这样我进了青莲帮,当了三夫人的随从打手。其实说是当打手,那一两年里,小弟还真没跟任何人大打出手过。 青莲帮的江湖地位摆在那里,即便是当时还没有完蛋的黑虎帮,也不敢明着派人来青莲帮的场子捣乱惹事。 至于寻常的赌徒,就更没有那胆子了,一般输钱输急了眼,想要撒泼闹事的,一见小弟这个体型往他面前一站,也都给吓得没了脾气,哈哈!” “哦……” 杨怀仁心道,忘了这茬了。不过他又一想,算起来那也不过是三四年前的事,但那时天霸弟弟也就刚刚十三,兰若心也才十四五岁,她就懂得如何招揽人才了,看来江湖里混起来的孩子,都不简单啊。 “到后来若心就送你到我这里来当了保镖了,天霸我问你,你当初来随园的时候,可是你自愿的?” 天霸弟弟终于转忧为喜,猛地点了点头,“当然是自愿的,我这辈子天生长的这么高大又能吃,是好事也是坏事,也造成了我小时候的悲惨经历,可这是老天的决定,我也没法改变。 但后来能遇上三夫人和哥哥两个人,便是小弟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了,当时三夫人说要我去保护一个人,我也只是听从她的安排罢了。 可等我知道了这个三夫人要我保护的人是哥哥,而哥哥又是随园的老板,我当时可是乐坏了呢。 跟着三夫人的时候,虽然衣食无忧,可吃饭也就是那么回事,帮会里的厨子们给我们这些人做饭,也就是有油有盐有肉有菜,勉强算是有味道罢了,好吃根本就谈不上。 而跟了哥哥之后,小弟我可是真正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美味。 哥哥对我也完全不像是个手下人,而是像亲兄弟一样的对待,随园里各式各样那么贵的美食,哥哥不都是先让我们几个先尝? 后来能跟着哥哥四处走动,尝遍天下的美食,我就更开心了,因为这也是我的理想呢。” “咳,就知道吃!” 天霸弟弟则不理杨怀仁的责怪,挠着后脑瓜子,“嘿嘿,嘿嘿,不仅如此,哥哥还帮我……嘿嘿,嘿嘿……” 杨怀仁立即猜到了这小子的心思,忍不住作势在他肚子上锤了一拳,“你嘿嘿个屁啊,是不是想说因为跟了我,还娶了一个好媳妇啊?” “是啊是啊,”天霸弟弟又忙着点头,“不光是这样,我还能别哥哥栽培成了一个将军,如今我有钱有势,还金屋藏娇,这是我以前做梦都没想到的呢,嘿嘿嘿嘿……” “行了行了,还会说成语了,”杨怀仁笑道,“知道你现在过得很幸福,每天心情都挺好,但你光这么傻嘿嘿,哥哥我真想不通当初小雅妹子是如何看上你的。” 天霸弟弟一听杨怀仁提起赫斯缇雅,便来了劲头,“嘿嘿,哥哥不懂了吧?小雅小姐姐就是喜欢小弟这么傻嘿嘿,嘿嘿…… 照哥哥的话讲,泡妞不需要多少技巧,真心真意最重要了,我老傻嘿嘿,小雅小姐姐一看就知道我是个实诚人,嘿嘿,嘿嘿……” 我倒!杨怀仁快被他嘿嘿崩溃了,连小姐姐都让他学了去用,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这世上凭着傻嘿嘿泡到洋妞的,说他傻呢还是说他有真本事? “好啦好啦,让你出战第二场摔跤比试好了,不过,你可别再学我说话了,也别光顾着傻嘿嘿,既然是契丹式摔跤,自然有人家特殊的规矩,等会你可要搞清楚了,别闹了笑话!” 天霸弟弟大喜,“众位哥哥放心,小弟一定得胜而归!” 见天霸弟弟自信满满,杨怀仁也不好说什么,不过他知道,天霸弟弟虽然懂得角抵,力量也很足,特别是摔跤最注重的下盘力量他非常出色,但毕竟是按照契丹人的规则来进行比试的。 这也就意味着耶律和鲁斡如果要继续帮完颜阿骨打,是很容易玩出别的什么猫腻或者黑幕来的。 反观几位主要的竞争对手,千山鸟的摔跤水准如何,现在还不好说,但生活在草原上的萧忽忽、完颜阿骨打和乌拉力嘎这样的壮士,一定是非常熟悉契丹式的摔跤的。 这样一来,似乎还没有比试,自己这边又落了下风。当然,事情也不是绝对的,尽管没见过天霸弟弟摔跤,但他的体型和重量,在剩余的十位参赛者中是最强壮高大的,这方面他也有足够的优势。 趁着耶律延禧安排人手铺设场地的间歇,卢进义也装作无意的把第一场骑射比试里耶律和鲁斡暗中帮助完颜阿骨打的事情透露给了邻座的人。 邻座的部族代表虽然没有机会进入第二轮加赛,但他们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又被更多的人听了去。 直到事情传到了萧撒弼耳朵里,萧撒弼就真的有点气急败坏了,萧忽忽有点莽撞,差点当时就要站出来向耶律和鲁斡讨个公道。 但萧撒弼还是拦住了他,不想让耶律洪基的脸上不好看,反而破坏了他心中的大事…… 正文 第1070章:比武招亲(十三) 根据第一场骑射比试的表现,耶律延禧也看出来真正有希望得胜的不过是五个人,除了已经退出的一家,剩下的五家竞争力实在是堪忧。 第二场比试契丹式摔跤,是一对一的比试,所以正好把完颜阿骨打等五人选做了种子选手,和另外的五人相互配对,进行一对一的较量。 而第二轮,则抽签选出一个人来直接进入第三轮,另外四人两两配对再比试一轮,最终会有三个人进入最后的决胜轮。 第三轮的办法是,最后剩余的三个人中,能战胜另外两个对手的自然是胜出者,如果打成循环平手,则继续加赛,直到决出胜出者为止。 杨怀仁今天可能真的运气不太好,天霸弟弟抽签抽到了第一个出场。 杨怀仁心知先出场的总归是要吃点亏的,起码下一轮的对手,总会从你第一轮的表现里摸透一些你的实力深浅和路数,可以加以针对。 所以杨怀仁心中暗骂,你姥姥的不会连抽签也被耶律和鲁斡这老小子动了手脚吧? 其实天霸弟弟倒是无所谓的,换好了摔跤的麻衫,便大步迈上了场地,果然像他说的那样,对面不知一个什么部族选出来的壮士,戴着一个大头箍,也不知扮的什么人物,一看见天霸弟弟这个体型,就先心里犯了怵。 这年头摔跤也好,角抵也好,只是按选手以往的战绩和技术经验分出初中高级,却还没有依照他们的体重来区分,天霸弟弟很自然的就占了一些优势。 鸣锣开打之后,天霸弟弟不由分说,便弓着身子做出一副饿虎扑食的样子,吓得对手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可天霸弟弟并没有立即进攻,而是忽然又直起来身子,指着对手哈哈大笑道,“怂蛋,你退什么,爷爷先让你三招,如何?” 我去!杨怀仁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这天霸弟弟也太高调了,赶紧赢了不就完了吗,费什么话? 不过后来杨怀仁忽然觉得天霸弟弟这么做,是不是玩的心理战术?依照他的个性,虽然平时有点没正经,光知道吃,但真到了正事上,天霸弟弟一向都是很靠谱的,在角抵场上玩上点小把戏,耍些小心眼,反倒不算异常。 那名壮士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天霸弟弟越是装作不在乎,他越是不敢上前,瞪着两个大眼紧紧盯着天霸弟弟,好似害怕他会突然出手一般。 而脚下却像是个螃蟹一样,沿着赛场的边缘横着踱步,似乎在寻找天霸弟弟的破绽出现,然后使出浑身解数一招制敌。 可天霸弟弟却不理他,继续轻松地笑着,不时地开口骂几句,说的话有点难听,只是不知道那个部族壮士能不能听懂他的汉话。 很快头箍壮士便踱着步子绕道了天霸弟弟的身侧,可天霸弟弟似乎毫不介意,也不转身去面对他,扣上依旧叫嚣道,“爷爷说过让你三招就一定会让你三招,你磨磨蹭蹭个蛋啊,还不赶紧出手?” 头箍壮士心理压力有点大,但是一直被天霸弟弟这么侮辱加挑衅,他还没觉得丢人,他家主子都觉得丢脸了,忽然从看台上大喝道,“赶紧上,不要怕,赢了回去赏你牛羊各百头!” 头箍壮士一听有了赏赐,也有点按耐不住心中的渴望了,见天霸弟弟根本没有回身的意思,等他转到了天霸弟弟的背后,忽然一个健步扑了上来。 好笑的是,正当他冲到天霸弟弟背后之时,天霸弟弟忽然转过了身来,头箍勇士个头也不算高,扑过来的时候脚底下用足了力气,却发现面前忽然横过一根大胳膊来。 他想躲闪已经没处借力了,想抬手护住面门也有点来不及,只得任由他的脸不偏不倚正撞在天霸弟弟的大胳膊肘上。 天霸弟弟毫发无伤,头箍勇士却被横着撞飞了出去,头上的金属头箍都被撞得变了形,就更别说他的骨肉之躯了,鼻子好像被撞扁了,牙齿掉了一、二、三……反正是好几颗。 看台上众人哄堂大笑,谁也没想到第一场摔跤比试竟然这么有趣,想偷袭的没偷袭成,结果把自己搞的毁了容。 见头箍壮士疼得捂着脸躺在地上“哇哇”乱叫,天霸弟弟却一脸歉意,“真是不好意思啊,没想到你突然冲过来,我忍不住回头而已,还真没说话不算话出招打你。” 天霸弟弟的样子明明是笑眯眯的,却吓得那个头箍壮士连滚带爬躲得远远的,一边滚一边哭似的骂道,“你你你,离我远点!” 这样一来,惹得天霸弟弟更不好意思了,开始满地找牙,呃……不过找的是头箍壮士的牙,他一边找还一边说着,“别哭别哭,我帮你找牙。” 也不知道从地上拣了几颗带着血的牙,天霸弟弟双手捧着去追滚远了的头箍壮士,“来啊,还你的牙,我这叫以牙还牙,很讲礼貌的哦……” 头箍勇士哪里分的出以牙还牙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自己肯定不是眼前这个壮汉的对手,见天霸弟弟走过来跟见了鬼似的,立即翻身要往场外爬,这会儿哪里还敢去想那牛羊各百头的奖赏,还是保住小命要紧。 眼看他一只手已经摸到了红绸布标记的边界以外,可再想继续往外爬,却如何也爬不动了。 他回身看了一眼,天霸弟弟伏下身去,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脚脖子不让他动弹,另一手则递了几颗牙齿过来,面色和和气气的,“别走啊,咱们还没比试过呢,不如……你先收回你的牙,咱们再比过也不迟。” 看着自己刚被撞掉的牙齿和被天霸弟弟死死抓住的脚腕,头箍勇士想死的心都有了,忽然嚎啕一声,大哭起来。 “大哥,呃……大爷,求求你放过我,我家中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月孩子,我真的不能死啊,大爷……” 天霸弟弟见他哭诉的如此真诚,便把手里的几颗牙塞进了头箍勇士的怀里,然后滚圆木一般把他推出了场地之外,嘴里还絮叨着,“今天咱们先不比了,等哪会儿你得了空,记得找我哦,我还是会让你三招的。” 正文 第1071章:比武招亲(十四) 看比试的人哈哈大笑,要上场的选手却没有这么轻松看笑话的心态了。 尽管还没法从第一个上场的宋朝代表的表现里知道他的摔跤技艺究竟如何,但是看他这个硕大的体型,便能猜出这小子力气很大,若是接下来的第二轮比试遇上了他,一定要小心。 第二个出场的种子选手是完颜阿骨打,他对契丹式摔跤非常熟悉,招式也很熟练,表现看上去中规中矩,却是很轻松的便拿下了胜利。 接下来出场的是高丽代表千山鸟。比起完颜阿骨打来,千山鸟好像就有点不太熟悉摔跤了,可能高丽人就不玩这个。 但也有另一种可能,千山鸟武艺还是可以的,不知道是不是对手实力确实有点强的缘故,他这一场打的时间比前两场都长。 对手膀大腰圆,体型比千山鸟还壮了一圈,这给千山鸟制造了很大的麻烦,而千山鸟因为不懂摔跤,期间还被裁判叫停了两次,说他的动作不合规矩,有犯规之嫌。 不过最终千山鸟还是胜出了,利用的是他灵活的脚步,趁着对手一个不小心,忽然出脚绊倒了对方,然后扑上去牢牢把对方压在身下,这才艰难取得了胜利。 第四个出场的乌拉力嘎摔跤技艺看上去是前边四位出场的种子选手里最精湛的,一亮相原地跳了那几下子,就显得他动作非常标准,也非常好看。 而他的对手似乎也并不多么强,在乌拉力嘎迅捷的动作前,只抵挡了他两招,便被他一个过肩摔轻松的摔出了场外,乌拉力嘎也因此轻松取胜,顺利晋级。 最后一个出场的是萧撒弼的代理人萧忽忽,从摔跤技巧上看上去,也许他没有头前出场的乌拉力嘎那么娴熟优雅,但他实战经验丰富,表现出一种战场上才有的那种嗜血和残暴来。 他一出手的动作,就展现出了他招式中的实用性和实战性,凶狠地抓住对手的双臂,并没有依照正常的摔跤动作把对手摔倒或者推出场地,而是利用强大的腕力,硬生生把对手的双臂给扭断了! 场地上发出那种臂骨被扭断的“咔嚓”声,外国使节这边纷纷发出了一声惊呼,可契丹人这边,却是一阵叫好之声,叫的最大声的便是萧撒弼父子。 看来大多数契丹人确如外人所说的一样,他们的骨子里还是非常残暴的,对外族人并没有多少怜悯之心。 而萧忽忽完全没有因为他的残暴举动而心有不忍,反而被同族的欢呼声喊得越来越兴奋,竟兽性大发,把对手高高举过了头顶,原地吼叫着转了好几个圈,然后把对手远远地扔了出去。 他的对手无助的重重跌落在场外,立时被摔得血肉模糊,非常痛苦地惨叫起来,那残忍的场面让所有人看了都会难受。 可萧忽忽却没有半分怜悯,得胜之后兴奋地高举双臂向看台这边为他欢呼的契丹人示意,还叽里咕噜用契丹话叫嚣了一番,状态非常之猖狂。 那个被扭断手臂丢出场外的部族汉子,看来不死也已经残废了,他部族的人赶紧下来救治,愤怒的看向了振臂高呼的萧忽忽,但也许他们部族太小,实力并不强,还不敢跟契丹人讨回公道,只能把牙齿咬碎了往肚子里咽,敢怒却不敢言。 耶律洪基虽然笑了,尽管萧忽忽是萧撒弼的人,但他内心里也是欣赏萧忽忽这个契丹壮士的威猛,但毕竟伤害了一位使节的代表,显得他们契丹人有点失礼。 于是他装腔作势地唤来了契丹军中的医馆赶紧去给受伤的部族壮士疗伤,还安慰道,“既然是比武,难免有人会受伤,请众位使节不必介怀。 但这位勇士虽然输了,不过能上台比试,也显示了他的勇气。这样的勇士,朕甚喜之,必当另行进行一番赏赐。” 杨怀仁见识了这一幕,心情非常不好,一场比试而已,何必弄得如此残忍呢?耶律洪基说着道貌岸然的话,却从来没觉得萧忽忽这样做残忍,反而觉得理所当然,这更是让那杨怀仁气愤。 他阴着脸问身后的萧老倌儿,“萧忽忽这王八蛋叽里咕噜喷的什么粪?” 萧老倌儿有点为难,却不敢对杨怀仁隐瞒,低声道,“萧忽忽的话,都是些契丹人的俚语和脏话,大致意思是……契丹人是这世上最强的种族,其他种族都猪狗不如,没有人可以挑战契丹人的强者地位。” 我槽,杨怀仁心中怒骂,萧忽忽这王八蛋还真狂啊,这么不要脸的话你们契丹人自己聚一起吹吹牛比也就算了,当着这么多各国使节的面前,也敢如此装逼,难道你就不怕被雷劈死你个比养的吗? 杨怀仁恨得他牙痒痒,五花八门的脏话都用在了萧忽忽,以及他背后的主子萧撒弼父子,以及他们全家女性身上。 呃……除了羊乐天他亲爹的那位相好的…… 杨怀仁叫过来天霸弟弟,一脸认真的问道,“天霸,若是你遇上了萧忽忽,你能打得过他吗? 若是你没有把握的话,就不要硬来了,这王八蛋没人性,手段太残忍,我怕……” 不等杨怀仁说完,天霸弟弟笑道,“哥哥放心,小弟心中有数,是绝对不会受伤的。若是论摔跤的招数,小弟看了刚才他的表现之后,并没有觉得他就一定在小弟之上。 若是比力气,小弟敢说小弟就是他祖宗!他若是敢不按套路来的话,不用他先动手,我就先把他的手给捏断!” 杨怀仁看着天霸弟弟自信的样子,欣慰的点了点头,心说哥就喜欢你这样不讲理的霸气! “好,那等会遇到他的时候若是有机会,也让这王八蛋尝尝断臂的滋味,不过……万事还是小心为上,若是真敌不过,千万不要逞强!” 天霸弟弟鼓着腮帮子,“哥哥真的不用担心,就凭他?等会儿看我如何让他知道锅是铁打的,爷爷就是他亲爹的爸爸!” 正文 第1072章:比武招亲(十五) 第二轮的抽签,耶律和鲁斡要亲自执行,但他扭头看见高丽使节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心说高丽人不会是怕我再玩什么把戏吧? 耶律和鲁斡不是笨人,自然知道没必要把事情做绝的道理,高丽人送来的那些新罗妇真的非常不错,温柔又体贴,不如今天就给高丽人一个面子,也帮他们一把,来日也好让他们继续往自己这里送美女。 抽签就是真的抽细木条签子,要做手脚,也是很容易,尽管耶律和鲁斡装作闭起眼睛来抽,可他摸到每一根签子,却都心中有数,拿一根签子上写的谁的名字,他早有准备。 果然,第二轮摔跤比试,轮空的便是高丽使节派出来的代表千山鸟。 耶律和鲁斡抽完了签,不自然的朝高丽使节王字之这边瞟了一眼,那样子好像在说,你不用谢我,我就是雷…… 你特码雷人吧?反正杨怀仁是这么想的。 不光杨怀仁,除了王子之和千山鸟之外的另外四伙人,都心有不快。 通过第一轮摔跤比试的亮相,五位种子选手其实对另外几个对手的大致实力,也有了一个基础的认识。 宋朝选手陈天霸虽然没有展现摔跤技巧,但这小子勇力过人,不可小觑; 女真部亲自出战的完颜阿骨打呢,则是中规中矩,基本功非常扎实,看来第二场比试也是准备充足; 蒙古灭里吉部的乌拉力嘎,一看那动作就是从小练习摔跤的,动作娴熟,赢的也漂亮; 号称是辽国北院第一勇士的萧忽忽,动作虽然不华丽,但是实用性强,而且此人生性残忍,动作恶毒,是谁也不愿意碰到对手。 只剩下高丽选手千山鸟,一看就知道这小子以前没怎么玩过契丹式摔跤,连基本的动作和规则都有点迷糊,尽管第一轮胜出了,但给人的感觉上似乎赢的很勉强。 可抽签这种事,谁也说不准的,本来其他人都盼着第二轮能遇上千山鸟,好让自己能轻松进入第三轮的,但现实竟然是让一个最弱的人直接晋级了,这又找谁说理去? 杨怀仁和萧撒弼这边反应倒是不大,也许是因为事先就知道了耶律和鲁斡这老小子再玩猫腻,也猜到了他一定会在抽签上动手脚的,猜想里要么是完颜阿骨打,要么便是高丽人会轮空,直接进入第三轮。 完颜阿骨打似乎也感受到了耶律和鲁斡在玩平衡的把戏,不想失去高丽这帮子冤大头,所以才由此一举。 最不服气的要属乌拉力嘎了,这小子本来很自信的,以为比试摔跤,他应该是独占鳌头才对。 但见过了另外几个人的表现之后,除了千山鸟,对其他三人的实力,不论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是谁,他都有点心虚。 接下来抽出来的对决形势,让乌拉力嘎还算满意,他要对阵的是完颜阿骨打,而宋朝大壮汉要跟萧忽忽一决胜负。 这样的抽签结果一出来,杨怀仁忍不住瞅向了萧撒弼,正巧对上了萧撒弼的目光。 两人客套的相互微笑致意,可心里却同时在骂耶律和鲁斡这老小子,把目前看上去实力最强的两个人抽到一起,他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在报复他没有得到延寿丹一事? 不管是不是,结果一经宣布,已经改变不了了,乌拉力嘎和完颜阿骨打已经走上了赛场。 杨怀仁本以为这是场势均力敌的对阵,却不料他想错了,看来他在摔跤方面,真的是外行,一名选手的真实实力,不是单凭外表和感觉就能判定的。 乌拉力嘎一开始便摆开了架势,跟个大蛤蟆似的一左一右跳了起来,完颜阿骨打则是摆出一副守势,等待对手的进攻。 出人预料的是,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的乌拉力嘎第一步冲上去,刚准备抓住完颜阿骨打的双肩然后下绊子,完颜阿骨打猛地一个千斤坠,带着乌拉力嘎的身子不由自主的也向下趴了下去。 完颜阿骨打瞅准了时机,然后又猛然向前一冲,同时双臂向前伸出去,紧紧扣住了乌拉力嘎腰部,用肩膀顶着他的身子向上用力,就这么拦腰把乌拉力嘎举了起来。 一切都太突然了,乌拉力嘎没想到完颜阿骨打技术这么朴实的人会突然来了这么一招,没有防备之下被人把他整个人举了起来,在本空中他没有了根基,根本借不上力,只得任由对手冲起来把他扔出了场外。 乌拉力嘎倒并没有受伤,立即便爬了起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特码的,再来!” 可裁判手里的小旗子已经举起来了,乌拉力嘎被摔出界外,这场比试,他已经输了。 规矩就是一战定胜负,可没有给他一个再来的机会,完颜阿骨打阴着眼睛不屑地瞅了乌拉力嘎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手下败将。” 说完便冲着看台上的人抱拳行礼,接着便背着手一副轻松惬意的样子走回了看台,只留下怒发冲冠的乌拉力嘎独自在场上凌乱。 接下来天霸弟弟和萧忽忽便走上了赛场,裁判还没宣布比试开始,萧忽忽先挑衅道,“宋朝傻大个,别说老子不提醒你,老子现在给你个认输的机会,要不然嘛,待会儿你断手断脚,可别怪老子辣手无情。” 天霸弟弟没料到他还有这么一出,心说这还没开始比试呢,你就这么狂,真特码是……仁哥儿刚才小声骂的那叫啥来? 哦……对,叫牛比撸电线,呲呲冒闪电。 不过天霸弟弟有过街头混混经历,自然知道混混茬架,喷垃圾话是免不了的,而你越是跟他怼,他越是兴奋,越是觉得他的心理战术占了上风。 所以天霸弟弟只是轻笑了一下,学了杨怀仁骂人的口吻,眼神不屑地瞅了萧忽忽一眼,淡淡道,“煞笔。” 萧忽忽有点懵,因为他虽然懂汉话,却一时没听懂天霸弟弟说的那俩字是什么意思,听着好像是叫了他家主子的名字,便疑惑道,“你喊我家萧大王是什么意思?” 天霸弟弟一愣,差点笑喷出来,不过他还是强忍心中爆笑,又淡淡道,“一对煞笔。” 正文 第1073章:比武招亲(十六) 萧忽忽确实是在玩心理战术,说白了他身份上是个契丹军人,深谙两军对垒,除了双方的军事实力之外,心理状态也十分重要,对结果有很深远的影响。 在摔跤比试之前先喷一些垃圾话,跟战场上先骂阵差不多一个道理,目的都是为了起到震慑对方,让对手心惊胆寒的作用。 别看萧忽忽样子是个粗鲁的军汉,但他同样也是个非常有心机之人。 第一场比试骑射的时候,他自负自己的箭术,认为他会轻松胜出,但结果是有几个对手箭术并不在他之下,这让他从新审视整个比武招亲的形势。 当骑射比试他吃了暗亏输给女真部的完颜阿骨打之时,他心中如何也咽不下心中这口气,但他并没有违拗主子萧撒弼的意思法做出来,而是冷静下来,去想如何在第二场比试中取胜。 第一轮的时候,凭萧忽忽的实力,本来可以轻松的把对手摔倒或者扔出场外便可以取胜的,但他并没有用简单的方法获胜,而是选择一种更残忍,也更能震慑对手的方式。 他这么做的目的,第一是把第一场骑射比试中吃了暗亏败北的那种怨气发作出来,第二是在契丹人面前显示自己的勇猛,对得起他北院第一勇士的称号,第三便是用折断对手手臂这种残忍的方式,来震慑他们的心理了。 萧忽忽预想的是,经过了第一轮摔跤比试中他那种残暴的表现之后,接下来无论第二轮谁遇上他,都会在心理上产生一种畏惧感。 只要对手未战先惧,这场比试便已经输了一半,人在恐惧之下,很容易出现慌张和混乱,哪怕是心理上有一丝的怯意,便很容易造成精力不集中,反应能力和动作变得迟钝。 但萧忽忽如何也没想到,宋朝的这个高大个,竟然一点惧意也没有,反而感觉上心里憋着什么乐似的,完全没有把他的残暴和狂妄放在眼里。 天霸弟弟本来也没想到这么多,更不会在意萧忽忽用了什么战略战术,在他心里,角抵这种较量终归就是个比试谁的力气大的游戏,没有其他那么繁琐的事情。 其实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这么个道理,越是在意越是做不好,越是把问题看得单纯简单了,反而做起来没有心理压力,这样才能发挥出正常的水平。 铜锣一响,比试开始! 看台上众人心中也明白,尽管这是第二轮,还不是第三轮最终的较量,但凭着场上二人第一轮的表现,谁都明白这两位很可能就是最强的两人,所以精神头很足,都想知道谁才是唯一的最强之人。 而天霸弟弟和萧忽忽也忽然有了默契似的,也不用去摆架势玩那些多余的动作了,直接就双臂交缠架在了一起,互相用力推对方,就是单纯想在力量上一决雌雄。 萧忽忽本来也是想玩上一轮那一套利用手上的猛力直接扭断对手的手臂的,但是天霸弟弟可不是那个无名小辈,别看他外形显得有点胖,但其实肌肉很扎实。 光他那两只常人大腿般粗的胳膊,就不是萧忽忽一只手能捏的过来的,他就算想用力扭,可手连一半胳膊都抓不过来,如何用力呢? 更不用提天霸弟弟用力的时候,胳膊上肌肉忽然间变得如钢似铁一样的坚硬,萧忽忽心中大惊,他根本无从下手,只得揪住他的衣服用力推。 天霸弟弟其实也有点惊讶,按照他的力气,普通的习武之人别说跟他角力了,他只需要用出一二分的力气,对手就得被推飞出去,若是力气用了五成,怕是要出人命的。 平时举磨盘耍铁锤跟玩儿似的轻松,众兄弟里谁也不是他的对手,唯独黑牛哥哥能和他较量一番,但他年轻,体型又比黑牛哥哥大了一号,所以比力气,他还是比黑牛哥哥略强一些。 可他跟萧忽忽乍一交手,便感受到了萧忽忽的力气也非常之大,起码暂时不在黑牛哥哥之下。 他心中暗忖,萧忽忽这家伙虽然性情残暴,但他的实力,也不愧对他大辽北院第一勇士的名头。 不过天霸弟弟到没有怕什么,因为他渐渐感受到从萧忽忽这边传过来的力气有渐渐变小的趋势。 从这一点上看,萧忽忽可能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他瞬间里使出来的爆发力很强,这也是他异于常人之处,但要论持久力,就比不上黑牛哥哥了。 天霸弟弟想起仁哥儿常说的一句话,判断一个好男人的标准,不一定在乎大小长短,最关键的还是持久。 而天霸弟弟就觉得,他便是一个超耐久的好男人,而萧忽忽嘛,就那么一会儿的爆发力,算什么男人?! 果然,很快萧忽忽就有点坚持不住了,他颤抖着身体,似乎很想坚持下去,可面对对面从天霸弟弟铁柱一般坚硬的胳膊上传过来源源不断的猛力,他根本就抵挡不了! 千万不要小瞧了萧忽忽,此人非常阴险,他已经知道他不是宋朝选手的对手,可他并没有觉得他会输掉这场比试,反而心生一计,要扭转乾坤。 萧忽忽眼神里闪过一丝诡异,他装作力有不逮,渐渐向后退去,一步,两步,三步…… 天霸弟弟见萧忽忽快要泄了这股劲头,信心更强了,更是蓄了一口气,加力猛推了过去,想一举把萧忽忽推出场外。 萧忽忽一步步后退,眼看一只脚已经踩在了场地边缘的界限上,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萧忽忽即将被推出界外输掉比试之时,他忽然收了手上向前推的力道,而是反过来用了最后的力气猛拉了天霸弟弟一把。 他把身子向后一躺,在倒下去的瞬间双脚同时腾空,并顶在了天霸弟弟的小腹上,想顺势接着天霸弟弟向前推的猛力,用蹬摔的技巧把他摔出去。 这样一来,结果会是两个人都会出界,但按照契丹式摔跤的规矩,两人同时出场,被摔出场的一方判做失败,而使用技巧的一方获胜。 萧忽忽果然精明,他知道角力一定不是天霸弟弟对手的时候,便想到了这个计策来逆转取胜! 正文 第1074章:比武招亲(十七) 萧忽忽的算计确实不错,但是他漏算了一点,那就是天霸弟弟的体重。 关于天霸弟弟的体重,还有个有趣的故事。 杨怀仁以前只知道天霸弟弟人高马大,却没刻意去想过他到底能有多重,直到天霸弟弟和赫斯缇雅成亲的时候,杨怀仁这个当哥哥的自然要帮他准备一个新的住的地方,还有全套的家具等生活用品。 杨家庄子里房子都是按照杨怀仁的要求建的,标准高,空间大,设计上方方正正,从外观上看也整齐体面。 所以像天霸弟弟这种身高的人住进去,也不会显得房子太小,但在庄子里木匠们打造家具,特别是打造大床的时候,就要特意把床造的更大一些了。 但打床的时候木匠们只考虑了床的尺寸,却没有考虑到床的承重力,所以天霸弟弟成亲没几天,那张大床就被他睡塌了。 因为此事,兄弟们之间没少逗天霸弟弟的乐子,那几日里,大家见了天霸弟弟就问他,“没想到你小子这么厉害啊,这才叫日耕不辍嘛,呵呵,呵呵……” 连庄子里的大老婆小媳妇儿们见了天霸弟弟都掩着嘴偷笑,搞得他都不敢在庄子里瞎转悠了。 这事也怪不得人家木匠们,毕竟他们从来也没给这么高大又“重量级”的人做过大床,设计上缺少经验,欠考虑也是情理之中。 就是因为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杨怀仁才意识到天霸弟弟绝对是个“重量级”的大家伙。 要说萧忽忽的摔跤技巧,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动作做出来是非常完美,也非常凶猛的。可惜他双脚发力的时候,只觉得一开始还好,可想把那么大个人蹬出界外,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发不上劲了。 天霸弟弟虽然大吃一惊,不过倒没有太过惊慌,肚子上被萧忽忽猛蹬了一脚,虽然他整个身子没有被这一脚蹬出界外,但身子还是被蹬得离了地,向上方飞起来一点。 两个人同时失去了平衡,萧忽忽在下,天霸弟弟在上,就这样一先一后落地,双方都有半个身子落在了场外。 不过萧忽忽是真的躺倒在地上了,天霸弟弟却是重重的砸在了他的身上,就在砸下去的那一刻,看台上都能听到“咔咔咔”的好像是人的骨头断裂的声音。 杨怀仁大惊,紧张的站到看台边缘,盯着落地的两人,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天霸弟弟也许是怕他掉出了界外会被判负,所以慌忙地站了起来,见身体的整体还在界内,这才稍稍安心,又向场地中间退了几步。 杨怀仁见天霸弟弟安然无恙的站起身来,以为他没有什么大碍,刚要放下心来,却忽然发现他一脸的鲜血,情急之下大喊道,“天霸,你没事吧?” “啊?” 天霸弟弟听到杨怀仁喊他,忙望了过来,拍着身上尘土,接着大喇喇地摊了摊手道,“我没事啊。” 杨怀仁看他动作,听他回话的声音,觉得和平时无异,忽然想到方才天霸弟弟摔下去的时候头又没着地,这是哪儿来的一脸血? 目光转向仍旧躺在地上的萧忽忽,杨怀仁便明白了,血,是从萧忽忽嘴里吐出来的。 天霸弟弟确实太重了,萧忽忽没把他整个身子蹬摔出去,只得生挨了这么一下,被这么重的身子正面砸在身上,吐血也就不奇怪了。 那一刹那里,萧忽忽感觉像是被一座山整个压在了身上一般,五脏六腑都被压变了形状,连灵魂都似是要被挤出了身体里一般。 看着萧忽忽躺在地上捂着胸口痛苦不堪的样子,那些“咔咔咔”的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也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想来应该是他的胸骨和不知几根肋骨,被天霸弟弟这一下砸下去给砸断了。 萧撒弼见自己的爱将倒地不起,忙唤了几个手下人去救治,之后又用愤怒的目光紧紧的盯向了杨怀仁。 不仅如此,萧忽忽是北院第一勇士,当然也是契丹人中的数一数二的勇士,萧忽忽受到这样的伤害,其他的契丹人也不高兴了,看架势好像立即要发作,找杨怀仁讨个公道一般。 杨怀仁心说你们还是不是人?萧忽忽刚才残忍的故意扭断别人的手臂的时候,你们就欢呼叫好,如今一报还一报,他收了伤了,就怪罪到对手头上来了? 而且我天霸弟弟虽然是弄伤了他,可那也不是他故意要压下去的,你们眼睛又不瞎,明明是萧忽忽的蹬摔动作没做完,才被砸的吐了血,你们这么看着我,好像是我故意吩咐他这么做似的,还讲不讲道理?是不是心瞎? 人家刚才跟天霸弟弟交代的,明明说的是如果有机会的话,把萧忽忽这个王八蛋的手臂也给折断,但如今萧忽忽是胸骨和肋骨折断了,手臂还很好啊,两种情况也根本不是一码事嘛。 不过杨怀仁发现有几个人虽然脸上的表情虽然是愤怒,但他们的愤怒里,似乎还带着那么一丝狡黠,有那么点幸灾乐祸的意思,比如耶律延禧和耶律和鲁斡他们几个。 这不难理解,耶律延禧把萧撒弼看做是他将来继承契丹皇位的最大对手,而萧忽忽是萧撒弼身边的得力助手,将来如果他要起事造反,那就是一员猛将,相当于他的左膀右臂。 如果今天萧忽忽受了重伤,耶律延禧便相当于不费吹灰之力便削去了竞争对手的一只胳膊,这样的结果,自然是他乐见其成的,甚至,他内心里憋着坏,恨不得萧忽忽就此变成了废人才,对他是最有利的。 所以耶律延禧脸上的愤怒太假,假的快要歪嘴笑出了声来,很明显他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而耶律和鲁斡的脸色更奇怪,连愤怒的样子他都懒得做,这就有点难猜了,也许是还在记恨萧撒弼抢走了他的延寿丹吧。 耶律洪基的脸色,才是杨怀仁最注重去观察的,而耶律洪基确实沉稳,脸上表情很平和,也看不出是喜是怒来。 正文 第1075章:比武招亲(十八) 面对这么多契丹人的愤怒目光围攻,杨怀仁转身对耶律洪基先施了一礼,接着缓缓道,“陛下方才所言,真是圣明,本使心中对陛下佩服万分。” 都等着看杨怀仁如何面对这样的局面,可谁也没料想杨怀仁会去跟耶律洪基说这样的话,一时之间大家都有点糊涂了,谁也没明白他忽然间又去拍耶律洪基的马屁,究竟又是什么意思。 杨怀仁神色平静,不慌不忙地接着道,“方才陛下金口说过,‘既然是比武,难免会有人受伤’。本使觉得陛下的话很有道理,既有先见之明,又有容人之量。 刚才场上的情况大家也看到了,本使派出的代表并不是故意砸在萧勇士身上致使其受伤的,而是萧勇士被动之下,想出了一个妙招,故意引陈天霸到场地边缘。 紧接着他使出一招蹬摔,为的便是利用陈天霸向前的冲力,把他踢翻出场外,从而获得胜利。 萧勇士果然智勇过人,能在危急关头想到这么一个能逆转取胜的办法,其胆识智谋可见一斑。 但可能是事情发生的太快了,情急之下萧勇士的蹬摔动作没有能及时做出来,所以才没有完成整套动作,跌坐在地上。 而此时本使派出的代表身体早已经失去了平衡,不得已之下才摔在了萧勇士身上,这种事嘛,纯属意外,纯属意外……” 杨怀仁这一番说辞,口气听起来跟方才萧忽忽折断了别人手臂之时有些相似,既然原话都是契丹皇帝金口所说,自然没有其他人敢站出来说三道四。 而且他好像解说摔跤比赛一般把刚才场上发生的事情解读了一遍,听在众人耳朵里,却也觉得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实,萧忽忽刚才在场上确实已经处于劣势了,最后能想到用这种办法取胜,也确实显示了他的应变能力。 至于他最后受伤的结果嘛,也正如杨怀仁说的一样,是一次意外,宋朝派出来的代表并不是故意压在他身上砸断了他的胸骨肋骨的,还真怪不到人家头上。 萧撒弼见杨害人一番话就把刚才还义愤填膺的契丹同胞忽悠的开始犹豫,心中更是火大。 此时一个他派去察看萧忽忽伤势的手下人回来禀告说萧忽忽肋骨可能断了七八根,虽然生命无忧,但要养好这样的伤势,起码也要卧床一年半载才行。 另外还有个更难以让萧撒弼接受的消息是,萧忽忽虽然能把身体养好,但他毕竟三十来岁了,伤势养好之后再想回到北院第一勇士的勇猛,大概是不可能了。 萧撒弼想到自己最得力的手下以后再也不复当年之勇,便开始变得怒火中烧,他向杨怀仁怒斥道,“你说是意外就是意外?这里是辽国,是我们契丹人的地方,还轮不到你一个南蛮说了算。 本王看来,宋朝派出去的傻大个就是故意要弄伤萧忽忽的,萧忽忽如今伤势严重,若是有个什么意外,本王让你赔命!” 本来好好的,萧撒弼这样耍无赖,就有点失礼于人前了,毕竟看台上除了契丹皇帝和一众官员,还有不少各国的使节和代表们。 更严重的问题是,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耶律洪基这个做皇帝的都没有发话,你一个北院大王站出来疯狂叫嚣,又置契丹皇帝于何处? 耶律洪基自然知道萧撒弼的野心,但因为萧氏背后势力巨大,他也不敢轻易动萧撒弼这位北院大王罢了。 今天萧撒弼如此失礼,丢的可不光是他自己的面子,把契丹人的脸面也丢尽了,让耶律洪基脸上很是难看,连一些萧氏的贵族官员也有点觉得萧撒弼有点过分了。 有些话契丹人私底下怎么说都好,但当着外人面前他还这样,不正好印证了外人对他们契丹人那种野蛮不讲理的说辞吗?面子终归还是要要的。 耶律洪基眼睛转动了一圈,把左右各个官员和使节的表情都看了个清楚明白。他见萧撒弼这样做并没有得到萧氏其他贵族的支持,便有心借此机会杀一杀萧撒弼的威风。 他开口劝道,“刚才摔跤场上之事,众爱卿和诸位使节也都看到了,宋朝杨使节所述,基本都是事情的真实经过,杨使节派出来的壮士,确实并非故意伤害了萧勇士。 萧爱卿何苦如此野蛮不讲理呢?咱们大辽是仁义之邦,胸怀天下苍生,契丹人虽来自草原游牧,却也并非粗野蛮族,百年来建立的礼仪形象,自然不是做给旁人看的。 既然宋朝的勇士已经胜出,你又如何接受不了一场比试的失利呢?” 耶律洪基说的很平缓,但字字句句里却都像有拳头似的重重打在了萧撒弼的心上。 萧撒弼很快明白自己方才的表现和言语有些失仪了,虽然心中还是非常气愤,但又不敢当着众人面前驳了耶律洪基的面子,只得憋了一肚子气坐了回去,不再言语,那意思便是默认了杨怀仁先前的话,发生这样的事情,纯属意外。 杨怀仁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来,对耶律洪基谢道,“陛下刚正不阿,礼义治国,果然是辽国一代明君。” 众使节也早就看不惯萧忽忽目中无人,不把他们当人看了,杨怀仁变相帮他们出了一口气,自然也赶忙站出来随声附和,也跟着拍了拍耶律洪基的马屁。 是皇帝就愿意听别人说他是明君,杨怀仁此言正中下怀,连耶律延禧都觉得脸上有光。 耶律洪基开怀笑道,“既然如此,为了嘉奖萧忽忽的勇气,朕也对他大加赏赐好了。” 打一巴掌再扔一颗糖,耶律洪基这权谋玩的是熟练又霸道,让萧撒弼心里有苦说不出,有怒不敢言。 耶律延禧见状适时的站出来宣布,刚才那一场契丹式摔跤比试,宋朝代表陈天霸胜出。 这样一来,最终晋级到最终决战的三个人便是通过抽签幸运晋级的高丽选手千山鸟,以及分别战胜了对手成功晋级的女真选手完颜阿骨打和宋朝选手陈天霸。 正文 第1076章:比武招亲(十九) 宣布完毕,耶律延禧特意给了三位选手一些时间稍事休息,喝口水休整一下。 天霸弟弟洗净了脸上的血迹,果然是毫发无伤,他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跟杨怀仁小声说道,“哥哥,方才小弟差点给你惹了事吧?” 杨怀仁立即就反应过来,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我早就知道你是故意的。” 天霸憨憨地一笑,“嘿嘿,看来小弟的演技还不够好,还是没有骗过哥哥。只可惜小弟没想到萧忽忽这小子身体还挺结实的,我这么用力把身子砸下去,竟然没砸死这小子。” “呵呵,那也砸得不轻了,刚才听给那王八蛋察看伤势的一个小辫子说,那王八蛋的伤势,虽然伤不了性命,可也一年半载下不了床了。” 天霸弟弟还是心有不甘,惭愧道,“哥哥吩咐我折断这小子的手臂,可我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若是方才我再大胆一些,说不定就做到了。 如今萧王八蛋虽然受了伤,但并没有残,将来说不定就是咱们一个危险的对手。” 杨怀仁赞许地点了点头,“那也不怕,将来真有机会再见到他,就不止要他的双臂了,你可以折断点他身上其他的东西……” 这种话是杨怀仁第二次跟天霸弟弟说了,第一次的时候天霸弟弟还是纯情大高个,琢磨了好久也没明白人身上还有什么别的地方能折断的。 第二次一听便懂了,毕竟也是成了亲有了老婆的人…… 其实第三轮摔跤比试的最终决战,形式已经很明显了,晋级的三人是完颜阿骨打、天霸弟弟和千山鸟,其中完颜阿骨打是拿下了第一场骑射比试的胜利的,所以如果第二场摔跤比试他也能胜出,整个比武招亲就将提前结束,完颜阿骨打会成为安国公主的金刀驸马。 高丽武士千山鸟看起来是最没有胜算的,比起另外两位决赛选手,他的力量和身体劣势很大,也许他懂一些其他方面的武艺,但在摔跤场上是没法施展出来的。 天霸弟弟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问道,“第三轮比试既然是循环两两对决,那么就是说,我只要赢下完颜阿骨打,就能胜出了呢?” 杨怀仁本想点头表示认可的,但又觉得似乎哪里还有点问题,出于谨慎,他还是劝诫道,“天霸你也不要想的这么简单,这种比试和你以前玩的角抵还是有所不同的。 角抵比试相对比较纯粹,而眼前的比试,背后有很多事情,哥哥也说不清楚,不过哥哥知道千万不能小瞧了千山鸟,说不定他们现在就在算计,用什么阴谋诡计,能突围而出。” “阴谋诡计?” 天霸弟弟有点不懂了,斜眼瞧了瞧不远处的千山鸟,又指了指看台下的比赛场地,“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能玩出什么阴谋诡计来?” 杨怀仁笑了笑,“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你记得哥哥的话,万事小心,终归是没有错的。” 天霸弟弟撇了撇嘴,还是“哦”了一声,脸上却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杨怀仁拉过他来对他耳语了一番,才让天霸弟弟笑了起来。 先要上场比试的是天霸弟弟和完颜阿骨打,千山鸟又一次赚了便宜。 也许一般人都觉得三个人进行两两对决的循环赛对每一个人都很公平,不存在上场的前后顺序对结果有影响的事。 但实际上,摔跤这种运动还是非常消耗体力的,三个人之间,最先上场的两个人,不管谁能获胜,一定会耗费大量的力气,而首轮轮空的人接下来不论对阵他们中的哪一个,便都赚了体能上的便宜。 所以完颜阿骨打一上场,便对天霸弟弟说道,“摔跤比试的胜者,一定会出自你我之间,但不论我们谁能最终取胜,都没有必要让高丽人捡了便宜。” 天霸弟弟点头认可了完颜阿骨打的说法,开口道,“我哥哥也早跟我提过这一点,这叫……对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完颜阿骨打笑道,“所以,不如……你认输吧,事后你或者杨怀仁要什么好处,尽管跟我开头提,只要我能做到的,我尽力绝对不会推辞。” 天霸弟弟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完颜……阿骨打对吧?你当我傻啊?我哥哥还说了另一句话,这一场就算让高丽人赢,也不能让你赢。” “那就是没得商量喽?”完颜阿骨打脸上带着笑,语气却透着寒意。 天霸弟弟摇摇头,“那倒不是,商量还是有的。” 完颜阿骨打觉得还有机会,又喜笑颜开地问道,“哦?那你说吧,杨怀仁到底要什么条件才肯让你认输?我一定尽力满足你们。” 完颜阿骨打心中算计的很好,一来从天霸弟弟前两轮的表现来看,虽然他也并没有多么精湛的摔跤技巧,但他天生神力,再好的技巧也没法跟不可抗拒的力量来抗衡。 和天霸弟弟对战过的头箍勇士和萧忽忽都受了重伤,可见他就是一个破坏力极强的饕餮猛兽,谁跟他对打,谁就一定会受伤,甚至会有掉命的危险。 完颜阿骨打很清楚如果实打实的对阵,他是很难在天霸弟弟这里赚到便宜的,想取胜不是一丁点儿机会没有,但也难于上青天。 二来他觉得杨怀仁参加比武招亲,似乎并没有像他的那种迫切之感,说白了,他是带着任务来的,背负了整个女真部的未来的重大责任。 而杨怀仁的参加,更像是一种心血来潮的参与,赢了可以得到一个辽国公主,输了也无所谓,是带着一种玩的心态来参加的。 所以完颜阿骨打认为,如果能够满足杨怀仁一些其他方面的要求,给予他一些利益,他便会放弃了在比武招亲中取胜的机会。 当然,完颜阿骨打也只是看到了表面,杨怀仁做出来的姿态确实是好像他不是很在意,报名参加这场金刀驸马的竞争,也是玩票儿的性质的。 但实际上杨怀仁同样有深层次的目的,更何况他起先答应了鬼姐,不会让她嫁给一个她根本不喜欢的男人。 正文 第1077章:比武招亲(二十) 天霸弟弟说道,“我哥哥说了,要论真打,你不是我的对手,玩阴谋诡计?我哥哥也不怕,论智慧,你连给我哥哥提鞋都不配! 说不定待会儿我哥哥就告诉契丹老皇帝说,要把延寿丹的秘方告诉他。 至于方子里的九九八十一种珍贵药材嘛,就说有九种你们太白山那里特产的,别的地方没有! 嘿嘿,你老家太白山可真是个好地方,不但有巅石鸡和乔克梨,还有九种制作延寿丹的珍贵药材,名字叫做…… 对了,我哥哥说他也要先想一想,如何编个别人听都没听说过的名字出来,哈哈……” 完颜阿骨打听完心脏都快要爆炸了,很想当场就破口大骂,特码的怎么又是这一招?! 其实不论杨怀仁如果推诿,完颜阿骨打是心中有数的,什么巅石鸡乔克梨的,太白山里哪有这两样东西? 女真人世世代代生活在太白山一带,他们都没听说过的东西,杨怀仁一个宋人又如何会知道? 唯一的解释,就是杨怀仁胡诌八扯了这一套,是用来欺瞒契丹人的,同时也害了他们女真部的老百姓。 完颜阿骨打第一次见杨怀仁就心知肚明,但他也知道凭他的身份,还不能把杨怀仁怎么样。 这一年来,不知道因为契丹人向女真人讨要那些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让女真百姓受了怎么样的磨难,上千的女真百姓被契丹人屠杀,他们还是交不出东西来。 后来好不容易从山里找了两种太白山外看不到的野鸡和野果,冒充了巅石鸡和乔克梨进贡给了契丹人,这才让他们幸免于难。 这次他来到中京,好不容易有机会能通过娶到大辽安国公主让他成为驸马,从而为他们女真部的建国大业争取几年宝贵的发展时间。 之前他猜到了比武招亲会比试骑射这种契丹人最喜欢的运动,所以事先拜访了耶律和鲁斡这个天下兵马大元帅,送了一颗真正的千年老山参和一盒价值连城的北珠,才让耶律和鲁斡暗中帮了他一个小忙,让他能在骑射比试中得胜。 第二轮摔跤比试比到现在他也形势大好,高丽武士千山鸟不懂摔跤,原本就是个白送的玩意,只要他能过了杨怀仁这一关,他就能顺利当上金刀驸马了。 可完颜阿骨打如何也没想到,他的阴谋还没玩出来,便被杨怀仁轻易的化解了,不仅如此,他竟然一个招数用两次,又要狠狠地坑他们女真部一把。 完颜阿骨打现在恨不得把杨怀仁嚼碎了的心都有了,可再恨又如何?他还是没有办法把杨怀仁怎么样。 九种珍贵药材,这可是九种啊,之前他们满太白山的找,才好不容易找出两种山外绝对见不到的野鸡野果来。 如果这次是九种他听都没听说过的东西,就是把太白山翻过来找也找不出来了,到时候契丹人又来催命,他们女真部又该何去何从? 难道和契丹人就此撕破了脸皮?肯定不行,如今女真部都没有统一,各个部族之间各自为战,若真被契丹人大军讨伐,那他们面临的就是灭族之灾。 或者揭发杨怀仁,说他进贡给契丹老皇帝的延寿丹是假的?他也根本没有任何的证据,在契丹老皇帝心里,杨怀仁绝对比他一个女真人可信的多。 更严重的是,如果他敢对延寿丹说三道四,跟嘲笑契丹老皇帝和整个辽国朝堂全都是傻子差不多了,他和他的女真部同样没有任何好下场。 他又该作何选择? 完颜阿骨打也想选择,可是眼下他没有任何选择,只有乖乖就范。不过他还是留了一个心眼,同时也是给自己留下一线的希望。 “我……可以认输。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天霸弟弟听他肯认输,喜上心来。不过喜的并不是完颜阿骨打认输了,因为他本来也没害怕过跟完颜阿骨打比试摔跤,他有绝对的信心能战而胜之。 他喜的,是想到他仁哥儿刚才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看来这世上真的有一语退三军这样的奇事,不战而胜,才是最大的智慧。 “那你说吧,你要什么条件?” 完颜阿骨打很是郁闷,本来要谈条件的是他,可现在同样是谈条件,可条件和条件之间,似乎已经翻天覆地了。 “第一个条件,就是请杨郡公以后不要再用这些阴谋诡计来害我们女真部。” “此言差矣。” 天霸弟弟也学了文人的样子道,“我哥哥从来没有害你们女真部,只是随口开个玩笑而已,至于契丹人或者别的人脑袋不灵光信了一句玩笑话,和我哥哥可没关系的。 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哥哥倒是可以答应你,从今以后尽量少提你们女真人便是。” 完颜阿骨打心中苦涩,陈天霸的回答,算是答应他了还是在敷衍他? 可他还是没有任何其他的选择,“只要杨郡公不在契丹人面前提延寿丹中有九种药材只有太白山里才有的事情,就算你们答应了我第一个条件。” “这个可以。那你说第二个条件吧。” 天霸弟弟表情轻蔑,完颜阿骨打被人如此轻视,一颗心跟被人家攥在手里随意拧巴一般难受。 但他还是得陪着笑模样,“第二个条件,摔跤比试我可以退出,但第三场比试,不论是是比试什么,咱们约定了两家要公平竞争,绝不会再拿什么别的事情来要挟对方。” 天霸弟弟听了想吐,心说第一场比试骑射的时候,你怎么不提公平公正了,现在倒要公平公正了? 哦,你光天化日拉屎就行,我当着你面放个屁就不行了?你姥姥的,老子不光要放,还要瞄准了你的正脸放,你能怎样? 心里气归气,天霸弟弟还是很理智的,杨怀仁也想到了完颜阿骨打会提这样的条件,对他早有一番提点,所以天霸弟弟不屑地答道,“我哥哥说了,只要你光明正大,我们也懒得跟你们玩阴谋算计,你若心怀不轨,我们一定奉陪到底! 这两个条件,我代表我哥哥答应你了……” 正文 第1078章:比武招亲(二十一) 条件谈妥,完颜阿骨打回身对看台上说道,“在下方才两轮比试体力消耗过大,又心知不是宋朝壮士的对手,不如就此认输,安心准备第三场比试。” 说罢他抱了抱拳,兀自走下了比赛场地,天霸弟弟也因此自动获胜。 看台上众人刚才见场上两人一直在交谈,却没有动手的打算,如今完颜阿骨打忽然间又说体力不支认输了,让所有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迷糊了。 不过完颜阿骨打的举动虽然有些突然,但似乎很多人很快就理解了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已经赢下了第一场骑射比试的胜利,按说第二场只要他也能胜出,便能取得整场比武招亲的胜利了。 但偏不巧遇上了一个可怕的对手,宋朝的大高个壮士确实在体型和力量上都给了大家猛烈的视觉冲击,和他交过手的另外两人也都重伤下场了。 也许完颜阿骨打便是怕和宋朝壮士比试的时候也会受伤,所以才不得不放弃了这场比试,当金刀驸马虽然很好,但保住小命也同样重要。 更别提人家已经赢下了第一场,没必要在第二场继续拼命,而且还有第三场没比试,他还是大有机会的。 要说生气的人,也有不少,萧撒弼自然气的不行,但他还不是最气的,最郁闷的要属灭里吉的乌拉力嘎,见完颜阿骨打就这么认输了,他恨不得冲上去揪住阿骨打的衣领子破口大骂,你早干嘛去了?为什么和我比试的时候不认输呢?耍我呢?! 完颜阿骨打没理他,回到看台坐回原位,眼神瞟了一下杨怀仁,杨怀仁则简简单单回了他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耍阴谋玩诡计这种事,杨怀仁觉得就是这样,你跟我玩阴的,我奉陪到底,你跟我光明正大,我也绝对跟你堂堂正正。 他并没有那种读书人的迂腐,认为不管别人怎么对你,你都要以诚待人。人家压根就没把你当朋友,你也没必要用热脸去贴冷屁股。 以牙还牙,以暴制暴,以奸治奸,杨怀仁做的出来,也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这么一来,第二场契丹式摔跤的最终胜者,将在最后的两名选手,宋朝壮士陈天霸和高丽勇士千山鸟之前产生。 千山鸟论体型比天霸弟弟至少小了三圈,论力量几乎差了十个重量级,但千山鸟倒并没有多少畏惧之色,尽管脸色上还是有紧张,但眼神里却透露出一种自信,好像他早就预料到结果会是如此,也早有准备一般。 杨怀仁再三嘱咐之下,天霸弟弟也倒不至于太轻敌,虽然看起来实力差距巨大,但天霸弟弟也担心高丽人会玩什么把戏。 鸣锣开打,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天霸弟弟没有着急进攻,千山鸟更是躲得远远的,好像完全没有要跟对手正面交手的意思。 天霸弟弟一开始没明白千山鸟为何如此的举动,怕这小子耍诈,更是不想率先出手了。 两个人就这么在场地上站着,大眼瞪着小眼,可谁也没有发起进攻。 比武也好,比试摔跤也好,乍一开始的时候亮个相摆个架势,那都正常,可两人站在原地时间一长,看热闹的观众就觉得无聊了。 萧达布合前两场比试都没有取胜,他已经急不可耐的等着第三场比试开始,好能取胜一场,保留娶到安国公主的可能性。 见场上两人傻站着不动,他第一个不耐烦地扯开嗓子骂道,“你们俩倒是打啊,老傻站着算是怎么回事?” 没人理他。他只好站到看台边上,指着天霸弟弟大骂道,“宋朝的傻大个子,刚才你跟我家萧忽忽比试的时候不是挺猛的嘛,怎么打老虎都不怕,遇上个小鸡子,倒怕的不敢动了?” 天霸弟弟心知这是萧达布合的激将法了,可他又觉得他老这么站在原地不动,好像也不是个事儿,千山鸟毕竟实力摆在那里,想来也耍不出什么花招来,便开始挪动脚步,一步步向他逼近过去。 终于有人率先行动了,看台上众人这才安静下来,紧紧注视着天霸弟弟的一举一动,心里想着,这一次不知道千山鸟会受什么伤,又会不会直接被宋朝大个子一屁股坐死呢? 天霸弟弟步步紧逼,千山鸟也开始有了应对,天霸弟弟靠近一步,他就后退一步,天霸弟弟伸手抓他,他便利用身形敏捷的优势,向左虚晃了一下,然后向右边一个侧滚翻躲了出去。 天霸弟弟再追,千山鸟便再躲,仗着他速度快一些的特点,任凭天霸弟弟如何追赶,却总是在眼看着将要抓住他的一瞬间,他总是能逃脱了出去。 甚至有一次天霸弟弟舒展开手臂,向他包围了过来的时候,千山鸟见左右逃跑的路线被封死,竟突然向前冲,从天霸弟弟的胯下钻了过去,还是唐塔逃之夭夭。 千山鸟就是不跟天霸弟弟交手,一直再逃跑,这便让看台上众人不乐意了,明明是比试摔跤的,你老跑不打算是怎么回事? 但契丹式摔跤规则里,并没有时间限制,也没有规定不让参赛者逃走,只是因为以前也没有这样的先例,所以便没有类似的规则来督促参赛者尽快决出胜负罢了。 另一点,杨怀仁想到千山鸟这么做,也许是自知比拼力气他绝对不是天霸弟弟的对手的,所以想出了唯一一个有可能让他取胜的办法。 那就是先躲避,用一个拖字诀,一直拖到天霸弟弟体力不支,渐渐露出破绽的时候,才一招致胜。 说起来跟他第一轮比试的时候所用的战略差不太多,而摔跤或者格斗这种运动,看着场地并不大,其实真玩起来的话,体力的消耗是非常大,也非常快的。 场上的天霸弟弟追了一会儿,无论如何都抓不到千山鸟,也确实开始有些气喘吁吁,不过他还是很快从千山鸟如此的举动里想到了对手的战略目的,为了节省体力,便不再追赶了。 正文 第1079章:比武招亲(二十二) 千山鸟见天霸弟弟不追了,开始站在原地休息,便挑衅道,“傻大个,追我啊,追到我算你赢!” 天霸弟弟不但没理他,反而一屁股做了下来,好像这样休息才更舒服一些。 千山鸟心道坏了,不会是这大个子发现了我的计谋了吧?他继续用言语挑衅,试图激怒天霸弟弟,可天霸弟弟就像是一座山一样坐的稳稳当当,任凭他怎么挑衅,就是不理他。 千山鸟开始向前靠近,嘴上依旧没有停,话也越来越难听,可天霸弟弟就是不答他,甚至还把手放在耳背上,悠然自得地做了一个听不见的手势。 千山鸟气急,说话的声音是不能再大了,那些话若是被看台上众人听了去,显得他们高丽人说话太肮脏,反倒丢了他自己的颜面。 所以他又向前走了两步,距离天霸弟弟只有三步的距离地方停住,继续喷他的垃圾话。 高丽人有算计,可天霸弟弟也有他的算计,见千山鸟终于主动靠近了他,他忽然双手抓住了脚下的毡布,猛力往后一扯! 毡布是铺在草地上作为摔跤的场地来用的,千山鸟垃圾话不停的说,说的也太多了,自然说的脑袋瓜子有点缺氧,竟一时没反应过来,脚底下突然一股向前的力,他来不及跳起来躲闪,身子向后一仰,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上。 等他立即反应过来立即想爬起来躲闪出去,却已经来不及了,脚腕早被一只大手像是铁钳似的钳住,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从地上拽到了天上。 在空中他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了,盘旋了一圈,天霸弟弟一松手,便让千山鸟真的变了鸟儿一般,飞出去十几步,重重的落在了场外。 天霸弟弟扔完,不忘笑嘻嘻地冲着千山鸟笑骂道,“飞的不错,飞的不错。就是叽叽喳喳跟个大老鸹似的太烦人了。” 千山鸟没想到他能用这种办法抓住了自己扔出场外取得胜利,杨怀仁却很是开心,觉得天霸弟弟越来越成熟了,能想明白高丽人懂得利用规则,那么他自然也能利用场地。 高丽使节似乎有点不服,对耶律洪基禀道,“启奏陛下,宋朝壮士拉拽场地,这不合规则吧?” 契丹官员们议论起来,最终的出来的结论是,高丽人利用规则里没有说不让避而不占而躲躲闪闪都可以,那么宋朝壮士利用场地取胜,规则里同样没有这种先例,所以不算是违反规则。 杨怀仁道,“这叫因地制宜,懂吗?” 王字之迎上了杨怀仁冷冷的又带着笑意的目光,便缩了缩脖子,不敢出声了。 耶律延禧也顺势站出来宣布第二场摔跤比试的胜出者,是宋朝使节杨怀仁。 其实杨怀仁事先还真没想过他会在第二场契丹式摔跤比试里胜出,也正是这样的意外之喜,让他格外开心,这也意味着实际上这场比武招亲的比试,他已经赢了。 他望向了幕离后的鬼姐,虽然看不清鬼姐脸上的表情,但能看到她手捂着嘴巴,应该也是掩着嘴巴偷笑了吧。 萧达布合和乌拉力嘎等人还盼着第三场比试他们能获得胜利的时候,杨怀仁的心情已经放松了下来,开始琢磨如何进一步挑拨萧撒弼和耶律延禧的关系了。 稍事休息之后,耶律延禧站出来宣布道,“接下来进行的是本次比武招亲的第三场较量,在下先要提醒一下萧大王和诸位使节。 因为女真部代表完颜阿骨打和宋朝使节杨怀仁前边已经各自赢下了一场比试,所以这第三场比试若是这二位中任何一位取胜,那么他们自然会成为我们大辽安国公主的金刀驸马。 若是另有其他人获得第三场比试的胜利,那么最终选择权在安国公主手中,到时候不论安国公主选择了谁做她的乘龙快婿,其余两位都不要介怀,我们契丹皇帝陛下自然会对他们另行赏赐。” 一番客套之后,耶律延禧却不着急宣布第三场比试什么,而是接着说道,“前两场的比试,大致上都可以算作是的比武,但第三场比试若还是比试武艺之类的比试,那就显得我们契丹人太浅薄了。 我们契丹人确实崇尚武力,但与此同时,我们同样是注重智慧的,我相信,一个没有智慧的人,也不足以成为我们大辽的金刀驸马,所以,第三场的比试,就比一比谁更有智慧。” 这些话虽然挺不要脸的,但说出来也算正常,安国公主招驸马,选择智勇双全之人,也合情合理。 这时候,前边两场比试都输的很惨的几个部族代表就开始憋着一股子劲了,心说比武我们不行,比智慧的话,说不定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只是他们心里想着这些,却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样貌最是粗鲁的乌拉力嘎。这下乌拉力嘎觉得脸上挂不住了,心说你们这什么意思?都看着我憋着坏笑似的,是在笑我没有智慧吗? 谁也没想到他竟站起来逞能道,“我输了前边的两场,就是因为我觉得大家都是体面人,打打杀杀的有失体面,所以我不屑于赢罢了。 既然第三场比试大家的智慧高低,我可就当仁不让了,哈哈!” 啥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呢?人家没人当着你面说你傻,你非站出来自己认,这又怪得了谁? 果然众人听完乌拉力嘎的话,发出一阵哄笑。萧达布合这个纨绔笑得最厉害,他捂着肚子指着乌拉力嘎道,“这小子疯了吧?要是比试智慧,在场的这么多人,轮到谁也轮不到他啊,哈哈哈哈……” 乌拉力嘎被人如此嗤笑,心中不服,继续大声狡辩道,“萧公子,你这么说我就不同意了,你这是以貌取人,狗眼看人低。我乌拉力嘎,在我们灭里吉部,是最聪明的,是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勇士!” 这下连杨怀仁也实在憋不住了,心说这小子还真是够二的,前头说萧达布合以貌取人,就是说他长得丑但很聪明了,后边又说他集美貌和智慧于一身,那就是自认自己是傻子喽? 正文 第1080章:比武招亲(二十三) 杨怀仁你说乌拉力嘎这小子还真是够傻的,逻辑已经完全混乱了,如果真如他所说的,他们灭里吉部里最聪明的人是他,那也就难怪灭里吉部未来会覆灭了。 耶律延禧虽然说了第三场比的是智力,可如何比法他还没说,几位使节也开始纷纷猜测,契丹皇帝要用什么方法来断定一个人有智慧与否呢? 杨怀仁也忍不住想,是文学,算学还是格物学? 要是比诗词或者做对子之类的,杨怀仁其实也没有多么高的造诣,但他可以让萧老倌儿这个老学究似的人物出战,肯定是比那些游牧部族的水平高出一头的。 如果是算学或者格物学,杨怀仁虽然是个厨子,但数学和物理知识还是有的,何况古代的数学和物理,能有多难? 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的方式,不过杨怀仁想来想去,他应该也是成竹在胸的,总不能耶律洪基出个脑筋急转弯来考验大家吧?那也不怕。 尽管杨怀仁实际上已经赢了整场比武招亲了,但是最后一场比试智力,他心里又觉得这一场才是他必须要赢下来的,若是让旁人赢下来,他自己都没有脸面回到大宋。 耶律延禧一脸得意,忽然间拍了两下巴掌,不知从哪来走出十来个盛装打扮的契丹少女来。 这些契丹少女,步履盈盈走上看台中间,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大大的托盘,但托盘中的物品却并不大,方方正正的,是一个三寸多见方的木头方块。 这么一来包括众多辽国官员在内的大多数人都迷糊了,契丹少女捧上来的是什么东西?没见过啊……木头方块?木头盒子?这东西又怎么考验一个人的智慧? 杨怀仁瞅着木盒子,一开始也没觉得这些盒子有什么特别,但仔细观察之下,他发现这些盒子似乎没有打开的契口,忽然想到这是什么东西了。 机关盒! 我去!杨怀仁心里暗暗惊奇,耶律洪基竟然想到了用机关盒来考验一个人的智力程度的办法。 机关盒历史悠久,又被称作鲁班盒,利用的是鲁班锁的原理,把能够储存小巧的贵重之物的盒子整体设计成一把锁。 要打开机关盒,必然需要先解锁,而这把锁和传统意义上的锁是不同的,它并不需要钥匙来打开,而是利用自身结构设计上的巧妙结合,完全不用钉子或者胶水来固定成型,而是完全依靠自身的结构来支撑。 这种机关盒不论是设计、制作或是打开,都非常困难,也非常考验一个人的智力和动手的水平。 宋朝民间也有很多类似的机关盒,被文人们当做了玩具,而民间对机关盒的通俗叫法是“莫奈盒”或者“难人盒”,很直观的表明了机关盒非常难以打开。 能够制造机关盒的木匠,也一般是手艺非常精湛的能工巧匠了,只不过不同的人制作出来的机关盒,打开的方法也完全不同,每个巧匠都有自己的一套机关契合和打开的方法,所以即便有人能打开一种机关盒,给他换另一个巧匠制作的机关盒,他也不一定就也能打开。 说实话杨怀仁当时有点慌了,想起前世的时候,有一次他过生日,一个关系不错的女同学就曾经送给他一个包装精美的机关盒做为生日礼物。 当时他收到这么一件意外的礼物,还是很好奇很开心的,可惜那时候他太年轻,有些年轻人的心浮气躁,所以试了几次没有打开之后,便把那个机关盒扔在一边做摆设了。 那时候他还曾经怀疑过,收礼的时候他以为女同学送个相对比较贵价的礼物,是不是暗恋他,后来慢慢他开始觉得,那个女同学不会是嘲讽他的智力根本开不开机关盒吧? 所以杨怀仁有点慌了,当年没有打开的机关盒,不知道今天他能不能打开,幻想着也许古代的机关盒设计没有后世那么精妙,也许会容易一些呢? 耶律延禧发话了,“大家面前放着的,是本朝宫廷名匠设计并制造的一种机关盒,此种盒子设计精妙,机关重重,要想打开它,需要一步一步把所有机关按照一定的顺序全部打开才行……” 你姥姥的,杨怀仁心里暗骂,明明是我们汉人发明的东西,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宫廷名匠设计制造的了? 一边骂一边心中担忧,若是一会儿之后他也打不开这个机关盒,反而让一个旁的什么人率先打开了,是不是有点对不起祖宗,有点丢脸? 耶律延禧这才开始介绍第三场的比试规则,“打开各位面前的机关盒子,便是今日比武招亲的第三场比试了。 要打开机关盒,需要一个人非常聪明才可以,笨蛋是没办法打开的,所以用机关盒来考验诸位的智慧,是最恰当不过的。 你们面前的盒子里,都预先放了一张纸,每张纸上都画了一只动物。谁能先把画上所画的动物说出来,便是第三场比试的胜者。” 耶律延禧说的洋洋得意,好像他自己能轻松打开这些机关盒似的,杨怀仁想来既然这些盒子是契丹皇宫里的工匠制作出来的,那么没有道理他们不会把打开盒子的方法步骤告诉你耶律延禧。 明明你是知道了打开的步骤的,还在这里装大尾巴蛇虎流子,你脸皮比茅房的臭砖墙还厚。 耶律延禧宣布开始,大家便都拿起机关盒仔细观察起来。乍一察看,大家都显得有限懵,脸色更是一种不明所以的茫然。 机关盒六个面都很光滑,上边倒是有一些具有吉祥意义的花纹,而十条边则紧紧连接在一起,没有任何可以打开盒子的开口。 别说打开了,连个下手的地方都没有,如何把装在盒子里的纸条拿出来?整个盒子上连条缝隙都没有,纸条又是如何放进去的? 一时之间参赛的众人都皱起了眉头,因为他们手里拿着的,在他们看来根本就不算是个盒子,明明就是个木头方块而已。 但用手在每个面敲一敲,发出来的声音却是真真切切的表明了这是个盒子,因为中间是空的。 正文 第1081章:比武招亲(二十四) 一时间里参加比试的十伙人围着各自的机关盒面面相觑,左敲敲右敲敲,可敲来敲去,又瞧来瞧去,还是没想出该如何下手,只能相互摊着手表示无可奈何。 而这种情况的出现,却是耶律延禧最希望看到的。 最后一场智力比试,明显和前两场不同,既不是个人战,也不用代理人出战,每一个使团在场的人,都可以想办法出主意,只要能打开机关盒取出纸条,说出纸条上画着的动物,整个团队便都是赢家。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团体智力的比拼,每一位使节或者部族的代表,他们代表的不仅仅是他们自己,甚至还包括了他们身后的国家和部族。 若是能在这样的比试中取胜,无疑会让胜出者感到无比的骄傲,他们可以把这件事宣扬出去,以宣扬他们的国家和民族,是最聪明的一群人。 而出题的耶律延禧,同样代表着他们契丹人,尽管参赛者里同样有另一帮契丹人,但他代表的是契丹人中的精英血脉,代表的是拥有皇室地位的耶律氏皇族的高贵血统。 别人解不了这个难题,他耶律延禧却能轻松解开,说明他是最聪明的,他们契丹人中的皇族也是最优秀的契丹血脉,他将来继承契丹皇位也是切合了契丹人崇尚强者的习俗。 想到这一点,杨怀仁似乎明白耶律洪基的良苦用心了,即便是一场和将来契丹皇位继承权毫无关系的招驸马的比试,也要显示一下他们契丹人的优越感,还有他作为皇族的优越感。 让所有辽国朝堂上的官员和各国的使节明白,耶律延禧的身体里流淌是的他耶律洪基的纯正优良的血脉,他将来继承契丹皇位才是最明智,也是最众望所归的。 杨怀仁心里觉得有点好笑,一些东西,原本是不用证明的,实力决定了一切,耶律洪基偏偏想尽了各种办法来确立他孙子的合法继承权,还用这种手段来展现耶律延禧的聪明才智,反而让人觉得有点画蛇添足之感。 无论他要怎么包装耶律延禧,他也还是个少年人,尽管表面上表现的谦和聪慧,可实际上耶律延禧色厉内荏,和残暴的萧忽忽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即便将来耶律延禧能顺利继位,也免不了主少国疑,一部庞大的国家机器,耶律延禧还完全没有足够的能力让它运转的顺畅。 从杨怀仁的角度讲,是不想见到这样的局面的,假如耶律延禧很顺利的继承皇位,那让辽国内乱的目的就达不到了,或者说辽国内部出乱子,会是多年以后。 而杨怀仁眼下的需求是非常紧迫的,他等不了那么多年,他需要辽国从现在开始就乱起来。 所以,他绝对不能让耶律洪基的如意算盘就这么轻松的打响,一定要想一个巧妙的办法来打破这一切。 杨怀仁脑子里迅速的旋转起来,人物之间的关系,事物之间的联系一幕幕出现在他眼前,他也搞不清是如何计算的,当一切混乱变得规整之时,一个主意便渐渐从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不过他还没行动的时候,忽然乌拉力嘎大喊一声,“是狼!那个纸上画着的动物,是狼!” 所有人的目光都惊奇的望向了看上去最傻的乌拉力嘎,谁也不敢相信第一个打开机关盒的会是他! 但搞笑的是,大家忽然发现乌拉力嘎面前的机关盒还是好好的,连第一个机关也没有打开,那乌拉力嘎又是如何知道机关盒里藏着的纸片上画的是什么动物的? 正当大家好奇之时,耶律延禧笑道,“蒙古灭里吉部的乌拉力嘎公子答错了,答案不是狼,与其瞎猜,不如请乌拉力嘎公子还是凭借自己的智慧,真正打开盒子拿出纸片来看看上面到底画了什么。”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乌拉力嘎根本没本事把机关盒打开,只是他想到契丹人最崇拜的动物图腾是狼,便想着耍小聪明碰一碰运气。 这下乌拉力嘎可真是丢了大人了,另外几位参赛者也都开始讥笑他,说他没本事就别装聪明人,靠瞎蒙的话,就算猜对了又如何?你不还照样是个笨蛋?! 杨怀仁看来,乌拉力嘎能想到蒙一蒙狼的主意,也说明他还没那么笨,距离正常的人类智商的距离也还没有那么远。 杨怀仁想到了办法,反而不那么着急了,随手把玩着手里的机关盒,轻松淡定的有点不像话。 旁边的卢进义对机关盒很感兴趣,见杨怀仁如此淡定,有点不理解的问道,“仁哥儿,你能打开这些机关把盒子打开吗?为何不着急了呢?” 毕竟卢进义和杨怀仁在一起呆的时间还不算长,黑牛哥哥似乎从杨怀仁的表情里猜到了些什么,便开口道,“师弟你别急,仁哥儿既然如此淡定从容,必然是想到了获胜的办法了,咱们静观其变就好了。” “对的对的,”天霸弟弟也附和着,“哥哥一定想好了主意了,咱们等着看一场精彩的热闹就好。” 正说话间,萧达布合这边,一个萧撒弼身边的军师好像发现了一些机关盒的蹊跷之处,这人是个汉人官员的打扮,生得方脸大耳,倒算是气派。 他平时就是萧撒弼身边的一位师爷般的人物,萧撒弼有什么决定,都要咨询他的意见,虽然大耳朵实际官职并不算高,但因为受到萧撒弼的器重,所以其他职位高资格老的官员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萧撒弼这边的机关盒子,自然交到了这位他认为自己身边最聪明最有主意的人手里。 大耳朵以前也只是听说过宋朝的文人里有些喜欢玩这种考验智力的机关盒,但他从来没见过,更不知该如何打开。 但他仔细观察了下手里的盒子,发现盒子上虽然没有开口,但盒子每一面上雕刻的花纹,似乎有点联系似的。 他按了按,感觉到盒子的六个面,软硬的程度也似乎有所不同,某一面如果多用点力气按下去,似乎能听到一丝轻微的小木条之间摩擦的声音。 大耳朵汉子立即意识到盒子里会有这种声音,是不是意味着这里就是第一个机关的所在呢? 正文 第1082章:比武招亲(二十五) 萧达布合这边好似发现了开启机关盒的奥妙,其他对手自然非常紧张,比起输掉比试,被契丹人抢先打开机关盒是他们更不愿意看到的,若是这样,将来不是要被他们嘲讽别的民族不如他们契丹人聪明? 如今的形势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比试事小,面子事大,这世上没有谁愿意承认自己和自己的民族智力上不如别人。 众人目光聚焦到了萧达布合这边,虚荣的萧撒弼赶紧吩咐属下围成一个圈,好似害怕他们的发现被旁人偷瞧了去一般。 耶律延禧的心情紧张到了极点,他祖父耶律洪基明明告诉他,这个机关盒是不可能有人打开的,因为设计上就有十多个机关,每个机关都连环相扣,就算发现了第一机关的入口,想接下来打开第二个机关也非常困难。 如此一来,就别说一连打开十多个机关了。这种机关盒,正常需要一个人把玩数天甚至数月,才能完全打开,就算开盒子的人聪明绝顶,也至少需要几个时辰的工夫,当场打开,那简直是匪夷所思的。 耶律洪基之所以吩咐宫中的能工巧匠设计出这么一个极其复杂的机关盒,其实并不是作为这次比武招亲的一项比试的,目的是在大家都打不开的情况下,让孙子耶律延禧站出来轻松打开,以显示他的智慧,显示他的优良血统。 当然,耶律延禧也没有那么高的智慧,开机关盒的方法和步骤,是耶律洪基预先让能工巧匠预先教了耶律延禧的。 即便如此,耶律延禧也学了一天的工夫,好比给他答案让他抄,他还要在人的指导下抄了一天的工夫。 眼下萧撒弼的心腹鬼使神差之下竟然忽然间好像找到了打开机关盒的技巧,耶律延禧又如何不紧张? “啪嗒!” 大耳朵揉按着机关盒,也不知按到了什么紧要的地方,机关盒发出一声轻响,盒子上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表面整齐地凹陷了下去。 萧撒弼疑惑道,“这……是不是代表咱们打开了机关盒的第一个机关?” 大耳朵吸了一口气,接着脸上飘过一丝窃喜,“回萧大王,如今盒子上出现了变化,若是卑职没有猜错,确如萧大王所说,咱们已经开启了机关盒的第一个机关!” “哈哈哈哈!” 萧撒弼肆意的狂笑,故意大声说给其他竞争对手听,“不错不错,既然咱们打开了一个机关,也就是找到了打开机关盒的诀窍,相信很快就能把所有机关全部打开了!” 其他人听罢开始慌了,既然想偷窥一下萧撒弼的盒子而不得见,只好回过头来继续认真的去试探自己的机关盒。 “坏了,”天霸弟弟对杨怀仁说道,“没想到萧大丑八怪手下还有那么聪明的人,他们竟然找到打开机关盒的诀窍了,哥哥,咱们是不是也要快点了?” 杨怀仁笑道,“不急,咱们再看会儿热闹。” 杨怀仁不急,可幕离后的鬼姐却是心急如焚。尽管她心里知道,按照比武招亲的规则,杨怀仁既然赢下了第二局契丹式摔跤的胜利,代表着他在有一分的情况下,实际上他已经赢了。 但鬼姐觉得前两场比试武力毕竟代表不了什么,倒是第三场比试智力,才是杨怀仁这样自负聪明绝顶的人绝对不能输的。 除了她心里觉得汉人的文化源远流长,智力开发也比北方游牧更早更广泛之外,她极其不愿意狂傲自大的契丹人胜出,从此便又让他们多了一样嘲笑其他民族的话题。 可她心再急也没有用,如今他盛装打扮躲在幕离后当淑女,前边发生了什么事,她也插不上手。 鬼姐看到别人都在聚精会神的研究机关盒,而只有杨怀仁一个人悠闲的跟个没事人似的,对自己的机关盒漠不关心,气得心肝脾肺肾全部都要炸了,恨不得冲上去甩给杨怀仁一个大嘴巴,大骂一句“赶紧给老娘把盒子打开!” 萧撒弼和大耳朵有点失算,本以为打开了第一个机关之后,后边的机关便会很快都被找到并打开,但又过了很久了,他们却如何也没找到第二个机关在哪,就更别说打开了。 场面显得又紧张又沉闷,耶律延禧见状,心情又渐渐放松了下来。 杨怀仁轻笑着摇了摇头,“热闹看够了,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他站到了中间,大声对众人说道,“大家注意,我杨怀仁给大家演示一下如何从机关盒中取出纸片来!” 杨怀仁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这么一喊立即吸引了因为打不开机关盒而焦头烂额的众人。 等大家望向了他,却见杨怀仁脸上笑嘻嘻的,忽然间把手上的机关盒放在的地上,然后抬起脚来猛的一脚跺了下去。 “啪”的一声,木质的机关盒被他一脚跺了个四分五裂,惊得所有人瞠目结舌,不知道杨怀仁是不是疯了。 杨怀仁却轻松淡定地弯下腰去,在盒子碎片下捡起一张纸片来,打开看了一眼,然后举起来展示给众人道,“纸片上画着的动物,是鸳鸯!” 所有人这一刻化作了雕塑一般,呆住了。乌拉力嘎心中暗骂,特码的我怎么没想到是鸳鸯?既然是比武招亲,画鸳鸯和合情合理,我刚才怎么没蒙鸳鸯呢? 杨怀仁也不理众人,走到痴呆一般静止不动的耶律延禧面前,把纸片在他眼前晃了晃,“皇太孙殿下,本使已经说出了纸片上所画的动物,你是不是应该宣布本使在第三场比试智力的比试中胜出了呢?” 耶律延禧还没有从惊讶离神之中缓过劲来,支支吾吾道,“这……呃……” 完颜阿骨打尽量定了定神,心里想的只是他和杨怀仁是前边的比试中各自赢下了一场之人,如实这一局杨怀仁胜出,他便输掉了。 一时间里心中极其不服气,抢先站出来质疑道,“宋朝的杨郡公,你这样,好像不合规矩吧? 这第三场比试,皇太孙殿下刚才也说过了,是智力的比拼,你并没有按照正常的程序打开机关盒,而是用一种暴力的方式,好像脱离了智力比拼的范畴了吧?” 正文 第1083章:比武招亲(二十六) 萧撒弼听罢完颜阿骨打的话,也迅速回过了神来,站出来质疑杨怀仁的做法说,“杨使节,你这样做,和方才乌拉力嘎的做法又有什么不同? 打开机关盒靠的是智慧,不是像你一样粗鲁的破坏了机关盒拿出纸条,就算你用这种方式能看到机关盒里纸片上所画的动物,又哪里能展现你的智慧呢?” 完颜阿骨打和萧撒弼都这么说,让其他参赛的使节也觉得杨怀仁这样做似乎有点不妥,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当然这些人是有私心的,杨怀仁这样做如果算合理的话,就代表杨怀仁已经赢了,他们便没有了机会,为了给自己争取继续比试下去的机会,他们自然会站到萧撒弼一边。 尽管和萧撒弼不合,但耶律延禧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若是比试结束,不就代表他没有机会显摆他的智力了吗?昨天绞尽脑汁好不容易学会了如何按步骤打开机关盒,这一切的努力可都白费了。 他轻咳了一声道,“是啊,杨使节,你这样做,有点不妥吧?” “不妥?哪里不妥了?”杨怀仁回答的轻描淡写。 “呃……” 耶律延禧似乎很不想说出来他赞成萧撒弼的观点,“陛下想到用机关盒来测试诸位使节智慧的方法,来作为第三局比试,前边我也说的很清楚,要打开机关盒取出盒中事先放入的纸片,把纸片上所画的动物说出来,才算获胜。 可是,你并没有利用自己的头脑按照正确的方法打开机关盒,而是直接粗暴的把机关盒一脚跺烂了,才取出的纸片,这肯定是违反了规则的。” 耶律跋窝台还是很希望杨怀仁做他的乘龙快婿的,这时候站出来帮杨怀仁说话,“这个嘛,可能是杨使节对规则有所误会,所以刚才才那么做。 不如再行取一个机关盒过来,让他从新凭着智慧打开,这场比试的规则也改成谁先打开机关盒便算作胜出,如何?” 耶律延禧一想这样也不错,给杨怀仁一个台阶下,也不会让萧撒弼占了便宜,便应允道,“王爷说的对,不如另取一个机关盒来,比试从新来过。” 萧撒弼本来觉得杨怀仁违反了规则,应该取消比赛资格才对,但他看了看耶律洪基,见皇帝老儿都微微点着头好像同意了耶律跋窝台的意见,又觉得从新来过他似乎还占一些优势,便也同意了下来。 乌拉力嘎等人虽然心中不服,但客随主便,他们也便没有反对。 “慢着!” 谁也没料到杨怀仁忽然举手反对道,“这样太不公平了吧?明明是我已经赢了,为何又要从新比过?” 萧达布合犟着脸指责道,“姓杨的,你还不服了?我就纳闷了,刚才你很明显已经违反了规则,你心里没数吗? 本来应该取消你第三场比试的资格的,现在我们不在意,多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挑三拣四了,爱比就比,不爱比就算你输,费什么话?!” 杨怀仁笑道,“萧达布合是吧?请问今天是你比武招亲吗?” 萧达布合怒道,“废话,当然不是。” 杨怀仁脸色忽然一冷,“既然不是你比武招亲,就是你说了不算喽,那你跳出来说那么多话,不正是废话吗?” “你!” 萧达布合还想理论,却被他老爹烂了下来,“杨使节,咱们谁也别废话,小儿说话虽然粗鲁,但话糙理不糙,刚才的时候,你确实违反规则了,即便你说出来画上的动物,也不能算你取胜。” “此言差矣。” 杨怀仁背着手转向了耶律洪基,“咱们说了都不算,陛下说了才算。陛下,我想问,刚才皇太孙殿下宣读规则的时候,可是说谁先说出机关盒中纸片上所画的动物,便是获胜?” 萧撒弼抢先替耶律洪基答道,“话说的不假,皇太孙刚才是说过那些话,不过杨使节也不要断章取义,他前边还有一句话,说的是要把机关盒打开,取出纸片才……” 见萧撒弼抢话,杨怀仁也抢着打断了他,“正如萧大王所说,本使就是把机关盒‘打开’的啊。” 萧撒弼嗤笑道,“打开?你这也能叫打开?按照机关盒的结构,把机关一个个破解,完好无损的把机关盒打开,这才叫打开,你那叫破坏!” “哎——” 杨怀仁摆摆手辩驳道,“不对不对,皇太孙殿下没说按什么结构或者步骤,就说了打开盒子取出纸片就算胜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不是你理解的那样。 按步骤完好无损的把机关盒打开是打开,破坏了机关盒,把里边的纸片取出来,也是打开,只不过大家所用的方法不同罢了。” 萧撒弼怒极,也顾不得体面了,指着杨怀仁的鼻子狠狠道,“杨使节,你故意的吧?皇太孙殿下虽然没说按步骤,但他就是那个意思,这就是规则,你违反规则,还强行狡辩,这样胜出,你觉得合适吗?” 杨怀仁还是把皮球踢给了耶律洪基,“你觉得不合适没有用的,我觉得合适也说了不算,还是请陛下来定夺。” 耶律洪基很为难,他心里想的自然是杨怀仁胜出,对他和他孙子是有利的,更不愿意萧撒弼能胜出,只是杨怀仁说的道理,似乎有点强词夺理,太勉强。 萧撒弼忽然想到了一点,又辩道,“杨使节,咱们争论这个,纯属耽误工夫。我问你,这第三局比试,你可明白殿下要咱们比的是什么?” 杨怀仁淡淡道,“比智慧,就是比谁聪明呗。” “你也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萧撒弼嗤鼻一笑,“既然是比智慧比聪明,那么你觉得按照步骤把机关盒完好无损的打开能显示一个人的智慧呢,还是像你这样直接把机关盒一脚跺烂了,显示出你的聪明?” 萧撒弼说着向众人摊了摊手,似乎在争夺其他人支持他的观点。他这么说,也确实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支持,第三场比试本来就是比智慧的,杨怀仁的做法,确实是粗鲁的行为,算不上智慧。 杨怀仁却不以为然,斩钉截铁地答道,“自然是我的方法最是聪明!” 正文 第1084章:比武招亲(二十七) 萧撒弼不以为然,他心中早就自信他的说法已经在众参赛者心中占了上风,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于是自信地走到杨怀仁面前,好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装作一个长辈似的道,“年轻人,不用再强词夺理了。 在场的这么多人,心里应该都跟明镜儿似的,本王相信绝大多数都是站在本王这一边的,大家都清楚第三场比试是考验我们的智慧的,你偏要用粗鲁的方式跺烂的机关盒,还强说这样做才是聪明的做法,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呢?” 杨怀仁耸耸肩躲开他的手,笑问道,“萧大王,先别这么找就下判断!敢问在你心中,何为智慧?什么样的人才是聪明人?” 萧撒弼就是那些不爱读书的契丹人中的一个,本也是个没多少文化的人,自然不懂得如何解释什么是智慧。 但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被杨怀仁问这样的问题,碍于面子,他只好故作镇定强撑道,“智慧……聪明……这个嘛,具体就不多说了,大家心里都应该知道的,也不太好说的清楚,但一个人有没有智慧,聪不聪明,本王还是懂的如何看的。” 杨怀仁摇了摇头,“既然萧大王不肯说,那本使就替你说一说,如果大家觉得本使说的对,就请点点头好了。 智慧,其实是个很笼统的概念,简单来说,就是用看待事物的时候,能看清事物的本质,就像人类看待世间的万物,能看到它们真实的一面,这一点相信大家都有所体会。” 众人以前还真没想过智慧到底该如何解释和表达,听杨怀仁这么一说,竟忽然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觉得还真就是这么个意思,于是纷纷点点头,表示了对这句话的认可。 杨怀仁很满意众人的表现,便接着说道,“所谓的聪明呢,是智慧的一种表现,通俗的说,就是做事的时候,能用最简单,最省力,最少的资源,来达到一个目的。 举例子说,很久以前,智慧让我们人类懂得通过狩猎来获取食物,然后才能繁衍生息,不断扩大人类的种群。 而人类最开始狩猎的时候,手段和工具都是非常简陋的,后来聪明人开始学会了把又长又直的树枝制作成长矛,把石头磨锋利了绑在木棒上做成了斧头,才有了趁手的工具来狩猎。 再后来,人类也越来越聪明,又学会了制作弓箭,可以用弓箭来远距离杀伤猎物,让狩猎变得越来越简单,也更加的安全。 也就是说,懂得制作长矛和弓箭的那些人,就是聪明人,他们懂得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达到获取食物的目的,本使这么说,诸位可觉得对?” 杨怀仁说的通俗易懂,也说出了人类最初的文明时期的真实生活形态,包括契丹人在内的各部族都有类似的岩画证明了杨怀仁所说的,所以他们又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杨怀仁也并不着急,而是一步一步证明给大家,接着说道,“说回到我们现在的生活,好比一个人要从大定府去析津府做生意。 他可以走着去,也可以骑马,或者乘车去,只知道走着去的人一定是不聪明的,因为那样很费力,也耽误时间,而懂得骑马或者乘车的,便是聪明人了,他们懂得用更省力更快捷也更方便的方式来达到他们的目的。 又好比我做一道菜,目的便是把最初的食材,做成一道人人都夸口的美味,有一种步骤,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劳力,而另一种步骤则相对简单很多,又省时间又省力。 那请问大家,按部就班的按照第一种步骤把美味做出来,和用第二个方法省时省力的把美味做出来,大家觉得那一种方法更加聪明?大家又会选择那一种方法?” 一个契丹官员笑道,“自然是选第二种方法喽,如果做出来都是同一样美味,既然有更省时省力的方法,何苦要费力劳神用第一种方法呢?” 杨怀仁指着他夸赞道,“大家看,这位大人就是个聪明人,懂得用简单的方法来得到美味,也就是说,懂得用省时省力,节约成本和力气的方法,就是聪明人的方法。 这样的例子,我们生活中有很多很多,像为什么我们要用犁耙来犁地,而不是用锄头一锄头一锄头费力的去翻,我们为什么把车轮做成了圆形的而不是方形的,我们为什么用吊索来把东西运送到高处而不是依靠人力硬抗上去。 等等等等,太多的例子证明,当第一个聪明人用聪明的办法把一件事做好的时候,我们便学习这种聪明人的聪明做法,然后运用到我们的生活中。 也正是这样,我们现在的生活才越来越便捷,越来越美好,人类的文明才会不断的进步。 总结来说,就是用最便捷的方法达到目的,就是聪明的做法,也就说明了这个人更有智慧。 说到这里,本使请大家再回忆一下第三场比试的目的是什么,开始之前,皇太孙殿下宣布的规则是怎么样的。” 杨怀仁故意顿了顿,给众人一个回忆和思考的时间,然后缓缓道,“第三场比试的目的是为了考验所有参赛者的智慧,选出那个最聪明的人。 而皇太孙殿下宣读的规则里,确实只说最先打开机关盒,取出机关盒中事先放进去的纸片,然后把纸片上所画的动物说出来,就算是胜出。 那么现在大家想想,比试的内容上,目的是打开机关盒拿出盒中的纸片,那么过程上来说,既可以用正常的按部就班的依照机关盒的设计,一步一步把所有机关全部解开把机关盒打开,也可以用我这样的方法把机关盒打开。 虽然我直接一脚把机关盒跺烂的方式显得有点粗暴,但这个方法,确实是最快,最省时省力,也是最便捷的。 既然两种方法同样能达到目的,我为什么不选一种罪省时省力最便捷的方法,非要选一个按部就班的笨办法呢? 综上所述,大家好好的判断一下,两个方法,哪一个才真正能显示一个人是聪明的呢?” 正文 第1085章:比武招亲(二十八) 众人听罢,都陷入了深思之中。不可否认的是,能规规矩矩的按部就班的把机关盒用正确的方式打开,确实能显示一个人的智慧。 但杨怀仁所说的,似乎又更有道理,目的既然是取出纸片,那么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最快最省力的方法,既然能这么做,又何苦去做绞尽了脑汁还没想到办法打开机关盒的事情呢? 事实也确实是杨怀仁第一个取出了机关盒中的纸片并说出来纸片上作画的动物,已经证明了杨怀仁的做法,确实是最聪明的做法。 耶律延禧竟无言以对,杨怀仁所说的一切,不正是人类发展过程中不停在做的事情嘛? 正是因为各种各样的把人类的劳动和生活变得更加便捷的工具的出现,正是因为有许多更聪明更方便的行事方法,让人类的生活更好,同时也驱动着社会文明的不断进步。 只是耶律延禧没有机会展示正确打开机关盒子的方法,想到祖父的心思没有达成,他还是心有不甘。 萧撒弼这边也开始认可杨怀仁的说法了,因为他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反对杨怀仁所说的理论,聪明,就是懂得用最快最省的办法来达到目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不正是契丹人最崇尚的事情吗? 什么才是聪明的做法,其实并不难分辨,简单粗暴的打开机关盒,就是聪明的做法,这一点萧撒弼也没法欺骗自己去否定它。 可这样一来,萧撒弼三场比试没有取得任何一场的胜利,也代表这他的如意算盘,也彻底被粉碎了。 萧撒弼开始是有些懊恼的,他严重的低估了杨怀仁这个汉人的实力,还以为杨怀仁就像他儿子萧达布合所说的,杨怀仁是个厨艺精湛的厨子。 但厨子的厨艺在精湛,就算杨怀仁能把豆腐雕出开花的绝妙效果来,他也只是个厨子,是个伺候人的下等人而已。 杨怀仁之所以能拥有现在的官职和地位,猜想一下,也不过是他通过自己精湛的厨艺讨到了喜欢吃喝玩乐的宋朝小皇帝的欢心罢了。 所以萧撒弼一直都认为,杨怀仁只不过是个每个皇帝身边都有的那种谗臣或者弄臣而已,因为他懂得拍皇帝的马屁才得了到了现今的地位。 但真正接触下来,萧撒弼才渐渐开始发觉,杨怀仁绝对没有他以前想象的那么简单,且先不管他的师父是不是真的是位仙人,光是杨怀仁一张能言善辩的俐嘴,就让他感到了此人的能力非同凡响。 萧撒弼懊恼之余,却忽然发现心底里竟冒出来一丝欣喜,因为他从杨怀仁为了证明自己胜出的一番话之中,竟得到一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 他仔细回味了杨怀仁的那些道理,联系到自己身上,竟莫名其妙的顿彻顿悟了似的,又得到了其他方面的启发。好比一道划破了黑暗的亮光一般,让他的视野开阔了许多。 他忽然觉得,他以前想的很多事情,好像都错了。好比他的野心,以及多年来他在筹谋和计划的如何去实现他能统治契丹,甚至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的做法,似乎都并不是省时省力的聪明做法。 他想当皇帝,方法有很多种,但他却选择了最笨的一种,那就是和耶律延禧这位皇太孙来竞争。 回过头来想想,这样的做法又费时又费力,还要顶着来自耶律洪基的压力,许多朝臣们异样的眼光,甚至还有同族兄弟和子侄们怀疑的议论。 更让他感到不爽的是,他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在皇位继承人的问题上,耶律延禧的地位始终没有太大的动摇,毕竟人家才是正统的皇族血脉。 而他,要想成为皇帝,无论如何都要被观赏谋朝纂位的恶名。 恶名声,他可以不在乎,为了大权在握,历史上哪个成就大业的皇帝名声又好了?汉人的汉高祖不是也兔死狗烹?唐太宗不是也杀父弑兄? 至于契丹人里为了权力和地位而残忍的事情,就更不用多说了,耶律洪基能坐上契丹皇帝之位,难道是因为他的仁慈吗? 答案是否定的。萧撒弼醍醐灌顶似的,一下子就想通了,为什么我偏要跟一个儿子辈甚至孙子辈的黄口小儿去争夺皇位呢? 耶律洪基不知道还要活多少年,他一天不死,难道我就要等下去?我自己的年纪也不小了,尽管从杨怀仁那里得到了一瓶延寿丹,可也难说我就一定比耶律洪基活得更长。 萧撒弼越来越意识到他以前太蠢了,自己都质问自己道,我为什么要傻傻的等待呢?为何没有主动去想主意,现在趁着耶律洪基老迈,在他还没有为他孙子做好一切铺垫和准备会签,抢先一步谋得皇位呢? 一瞬间里,萧撒弼突然对比武招亲的结局已经不在意了,儿子萧达布合得胜,又能怎样?其他人得胜,是杨怀仁也好,是女真人、高丽人或是蒙古人也好,谁当了金刀驸马,对他又有什么影响呢? 萧撒弼眼神空明,望向了看台外的广阔草场,和煦的阳光,迎风轻摆的树,争着抢着在长高的青草,他竟笑了。 事情本来不必那么麻烦的,也不用在意朝臣们是站在他这一边还是在支持耶律延禧或者其他什么人,实力这东西,不能光看纸面上的数字。 不久之后就是契丹人的传统节日捺钵节,耶律洪基按照习惯会出北郊露宿草原庆祝节日,而循惯例,会随身带领三千宿卫军守卫,这不就是大好的机会吗? 耶律延禧还没有回过神来宣布结果,萧撒弼忽然说道,“宋朝的杨使节果然聪慧过人,这第三局比试,本王承认你赢了,恭喜杨使节成为大辽国安国公主的金刀驸马!” 其他人见状,也觉得杨怀仁赢得实至名归,也纷纷仿效萧撒弼上前恭贺。 连完颜阿骨打和乌拉力嘎等人,虽然心中极其不服气,也非常的遗憾没有娶到公主来实现自己的目的,但这种形势之下,似乎结果已经不能更改了,此时也不好把杨怀仁得罪足了,便也强颜欢笑,站出来恭贺。 正文 第1086章:比武招亲(二十九) 耶律洪基心中暗喜,虽然过程很曲折,但最终的结果还是没有脱离他最先的预期。 杨怀仁赢下第三场比试,也就是以拿到了三局两胜的优势获得了正常比武招亲的胜出,将成为安国公主的金刀驸马。 他给耶律延禧使了个眼色,耶律延禧点了点头,准备宣布这个结果,不料杨怀仁却抬手示意他稍待片刻,转身对在场的人说道,“方才我虽然用特殊的方式打开了机关盒,得到了胜出。 但是现在想来,这机关盒确实有趣,能够打开机关盒之人,也应该是极其聪明的,”他顿了顿,又转向了耶律延禧,“相信皇太孙殿下应该能把机关盒打开吧?” 耶律延禧没想到杨怀仁忽然又提起这件事来,意识到这很可能就是杨怀仁成了驸马之后立即向他示好,立即喜笑颜开道,“这个,还是算了吧。” 耶律延禧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并不是这么想,故意这么矜持一下,好显得他谦逊罢了。 杨怀仁自然明白耶律延禧玩的什么把戏,他也察觉到了另一边萧撒弼心情的不断变化,便又笑道,“皇太孙殿下不必谦虚了,相信在场的很多人,都像我一样好奇,这个机关盒,究竟要如何巧妙的打开而不破坏它呢?” 耶律延禧早就期盼这一刻了,有退让了一下,最后才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站了出来,从侍女手上接过一个机关盒来,示意给众人道,“诸位请仔细看好,在下献丑了。” 说罢便开始解机关盒,一步一步的,把设计精巧的机关盒上的所有机关全部拆解,最后机关盒整个都变了个样子,才把盒子打开,露出了盒子中间一个小空间来。 不可否认,耶律延禧的表演很精彩,只是他演技太差,很多动作做得太连贯了,手上动作比目光的转移还快,所以明眼人一看便知,他是事先知道机关盒的解开步骤的。 很多人立即抬眼偷偷瞅了一眼耶律洪基,也想明白为什么他把开机关盒作为比武招亲的最后一场比试了,只是这种事,大家心里明白就好,却不能说到台面上来驳了皇帝的面子。 等耶律延禧开完,几个会做人的官员立即一脸的兴奋和激动,大声叫起好来,夸赞皇太孙殿下天资聪慧,不亏是契丹皇族的正统血脉的传承。 萧撒弼这边心中有些不屑,不过此时他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了,所以倒也没有太介意,也跟着象征性的拍了拍巴掌。 只有乌拉力嘎惊奇道,“没想到皇太孙殿下如此聪明,那盒子我看了好久都没看出有什么机关来,厉害,厉害!” 耶律洪基也知道他孙子开盒子开的太心急,也太快了,但凡不是乌拉力嘎那样的傻子,都能看出来怎么回事。 另一方面,杨怀仁肯定是事先就看懂了这一点,尽管他已经胜出,但也不忘给耶律洪基这个面子,让耶律延禧把这场戏演完收官,倒是让耶律洪基觉得他眼光不错,没有选错了人。 耶律延禧本来对杨怀仁的印象,也没有多少好感,只是因为前日观摩了他的擂台比试厨艺,觉得此人厨艺精湛而已。 今天杨怀仁给了他机会展示他的“智慧”,倒是让他对杨怀仁非常满意,也开始渐渐对他另眼相看。 耶律延禧高高兴兴的宣布了杨怀仁是这场比武招亲的胜出者,接着耶律洪基下旨,把安国公主赐婚给宋朝使节杨怀仁,婚期定在十日后的捺钵节上。 这意思,就是耶律洪基要给杨怀仁和鬼姐办一场草原传统的婚礼了。 当然,耶律洪基也许单纯为了趁着节日气氛,多增加一些喜庆而已,只是杨怀仁不太懂他们契丹人的利益,特别是这次他娶的还是一位公主。 说娶公主,严格的来讲是不准确的,实际上不论哪朝哪代,中原汉人还是草原胡人,名义上的嫁公主招驸马,其实都不是真正意义上让公主出嫁。 而驸马,事实上其实就是上门女婿。古时候上门女婿地位是非常低的,连男人的妾室都不如,驸马也不过是入赘到皇家的上门女婿罢了。 所以驸马的身份有点特殊,和公主成婚后,在家里的时候,地位是低于公主的,而出门在外,又因为和皇家攀了亲,地位又显得非常特殊。 当然杨怀仁这个契丹皇族的金刀驸马,倒不用真的去做上门女婿,而鬼姐这个安国公主嫁给他,也只能是做妾的。 契丹人和其他游牧民族的妻妾制度,也是仿照宋朝来制定的,虽然妻和妾之间有明显的地位差距,但这种差距,在汉人眼里是极其严格的,但在他们眼中,却要开明了许多。 所以公主嫁给别人做妾,并不是丢皇家脸的事情,更何况耶律洪基也是为了拉拢国内外各路实力,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公主都是破格提拔的一些郡主县主之类的女子,也就更不会介意了。 耶律洪基很开心的把那把金质的小刀亲手赐给了杨怀仁,杨怀仁接刀回身高高举起手来展示给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杨怀仁脸上自然是带着笑的,只不过他高兴的不是他当了金刀驸马,而是觉得终于从耶律洪基这个抠门的老家伙手里接到回头礼了,真是不容易。 按照契丹人的规矩,公主出嫁之前的这十日,是不能和未来驸马爷见面的,不过耶律跋窝台心想杨怀仁和安国公主之前也没见过几次,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若是就这么让他们成婚,似乎成婚之日两个人才见面,他们都会非常尴尬,于是他请示了耶律洪基,想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先让他们见上一面。 耶律洪基并不迂腐,自然明白耶律跋窝台的心思,便应允了他的请求。 耶律洪基起驾回宫,众官员叩首相送,又送走了一种官员和各国使节,耶律跋窝台才留下来杨怀仁,给他一个机会在他们成婚之前,先和安国公主单独说一说话。 正文 第1087章:风雨欲来(上) 营帐里,盛装打扮的鬼姐早已等候多时,杨怀仁走进来,开口笑道,“鬼姐你正经打扮打扮,还挺好看的。” 杨怀仁这话还真不是客套,鬼姐往常和他见面,要么是一身蓝衣的刺客打扮,要么是一身普通民女的服饰,还真没让杨怀仁觉得很特别。 但今天见到鬼姐精心装扮后的样子,杨怀仁心里真的冒出来两个字,惊艳。 鬼姐既有黄种人那种小巧玲珑,有隐隐有一些白种人的碧眼高鼻,皮肤更是红润的有点不像话,换了任何一个男人,见了如此貌美如花的女人,还真的都无法自持。 鬼姐却斜了他一眼,没好气的答道,“你什么意思?就是说我不打扮就不好看了呗?” 杨怀仁平时也就算了,和她抬杠也很有乐趣,可今天不知为何,竟没有那样的心思,只是微笑道,“别误会,我说的是实话,不过是个不全面的实话。 我的意思是,你打扮打扮挺好看,不打扮……也挺好看。你天生丽质,我这么说,总该满意了吧?” 鬼姐似乎也察觉到了杨怀仁今天的不同,心里不知为何一阵暖意,掩嘴一笑道,“满意,满意,姐就喜欢你爱说实话的样子。” “呵呵”,杨怀仁不置可否,接着道,“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 “哦?”鬼姐明知故疑。 “别装了,我答应的第一件事,是解救呼伦尔雅的那三百名百姓,延寿丹卖给了萧撒弼,那老小子也已经在准备许给我的那些牛羊,我也派人去城外你说的地点接应了呼伦尔雅人。 只要牛羊群一到位,就让他们装作了普通的契丹牧人,帮我把牛羊赶回到大宋去,他们自然就得到了自由。” 鬼姐欣慰的点点头。 杨怀仁又道,“另一件事,答应假意娶你,今天这不也做到了?十日后是契丹人的捺钵节,耶律洪基已经答应为我们举办一场草原风俗的婚礼,你应该也满意吧?” 鬼姐本来因为杨怀仁在比武招亲的比试中胜出非常开心的,可听到他嘴里说到“假意”二字的时候,又有些不开心了。 一瞬间里她脸上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还有一丝忧伤,也许是怕杨怀仁看到,她故意扭过脸去,淡淡了回了一句,“哦,谢谢你。” 杨怀仁也觉得鬼姐的心情变化有些快,可他也并没有多想,只觉得她向来就是这么喜怒无常,性情怪异,才转移了话题道,“方才你有没有发觉萧撒弼的表情变化,是不是有点奇怪?” 鬼姐回过神来,问道,“萧撒弼?奇怪?我……没怎么注意他。可能……和其他几个人一样,是因为输了比武招亲而生气吧?” 杨怀仁瘪了瘪嘴,心说你当然不注意他,不过她说的这个理由,虽然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但好像又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不太像,像完颜阿骨打那种,是真的很失望,而高丽使节王字之这样的,看着面无表情,应该是一种无奈,因为他事先就知道他不是最有力的竞争者。 而灭里吉部来的乌拉力嘎,整个就一傻子,用没心没肺来形容他好像比较恰当。 但萧撒弼不同,你可能没发现,他在地三场比试的时候,一开始是废了很多口水来跟我争辩的,看来还是想赢下一场比试的。 可到了后来,我胡诌了一套我应该获胜的理由之后,这老小子的表情变化就很奇怪了,一会儿笑一会儿愁的,我都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最后,他竟然是第一个站出来承认我取得了第三场智力比试的胜利并开口恭喜的,你就不觉得他这些举动,有些前后矛盾吗?” 鬼姐听完杨怀仁的话,也开始觉得奇怪,“按说萧撒弼应该会极力阻止你获胜才对,就算用一些不是理由的理由,也应该不承认你胜出才对。” “是这么回事啊,除非……” 杨怀仁脑子快速的转动了不知多少圈,忽然想到一点,疑惑地说道,“除非他疯了。” 鬼姐本聚精会神的等着听杨怀仁又分析出什么出人意料的结果呢,却只得到了萧撒弼是个疯子的结论,没好气的嗔道,“我以为你想明白了呢,原来就这么个破结论,说了跟没说,又有什么区别?” 杨怀仁不以为然,眼睛聚了聚光,自信道,“说了没说,自然有区别,是你听了和没听,有什么区别? 你仔细想想我的话,我说的是,除非萧撒弼疯了。” 鬼姐怔住,这才用心的去揣摩杨怀仁话中的意味,回想起杨怀仁刚才伶牙俐齿的一番说辞,让萧撒弼的心态有了变化,竟自言自语道,“萧撒弼是在你说了什么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行事才是最聪明的话之后,才变得很奇怪的,难道……” “他要造反?!” 杨怀仁和鬼姐异口同声说出了这四个字。说罢鬼姐吸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不会吧?萧撒弼何人虽然很狂妄,但还不至于在契丹老皇帝还在位的时候,就敢起兵造反吧? 就算要造反,也要等到契丹老皇帝死了以后,或者等他老的走不动道的时候,才会有这么激烈的做法。” 杨怀仁辩道,“这可不一定。表面上看,萧撒弼这些年都是在增强自己的实力,明显是在等着耶律洪基过世之后,和耶律延禧争夺契丹皇位。 但我说了那一番话之后,他忽然就对比武招亲变得漠不关心了,你说,是什么原因他才能有了这样的心理变化?” “这……”鬼姐也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杨怀仁接着道,“既然他早有野心,又做了那么多年的准备,想来就算临时起意要起兵造反,好像也并不会显得很匆忙。” 鬼姐细想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我还是觉得而他不会这么做,毕竟如今他手上可以调动的兵力,和耶律洪基手上的兵力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 杨怀仁仰头望着头顶,叹了一口气,“造反这种事,不一定要把全部纸面上的实力摆出来比较,萧撒弼听了我一番大道理之后,似乎明白了一件事,用最精锐的力量把对手最关键的人物解决掉,他就能够成大事了。” 正文 第1088章:风雨欲来(下) 鬼姐这次反应快,立即问道,“你的意思是……萧撒弼想到一个可以让他更快得到权力的办法?” “嗯,”杨怀仁嘴角微微上扬,“虽然我也只是猜测,但从萧撒弼的表现来看,他能恭喜我,便是向耶律洪基和耶律延禧屈服了,你觉得他是一个这么容易肯认输的人吗? 这完全不是他的性格,对不对?所以除非他有了更好的计划,否则不会输了还这么淡定。” 鬼姐自言自语道,“找你这么说,一个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暴动夺权?!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实力的差距也许真的没那么重要,最关键的,反而是一个最恰当不过的时机了。” “这个时机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杨怀仁淡淡道。 “你是说,比如咱俩的婚礼?” 看着鬼姐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杨怀仁笑道,“不错,正是这天,对萧撒弼来说就是个很好的时机。 平时耶律洪基在宫中,宿卫军守备森严,想要刺杀耶律洪基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十日之后的捺钵节,耶律洪基会出宫前往西郊草原上庆祝这个契丹人的传统节日,随身守卫的宿卫军数量有限,这就给了暗杀这种方式一个绝佳的机会。 而且萧撒弼就算要杀了契丹皇帝,在城外草原上方法也很多,不一定非得刀兵相见。如果他足够聪明的话,完全可以设计一场意外,让耶律洪基死亡。 然后借此机会把耶律延禧干掉,这样耶律洪基一脉便没有了正统的皇位继承人了。 这种情况之下,契丹人绝对不会像我们汉人一样从皇族之中另选贤能继承皇位,而是按照契丹人的传统,谁更强大,谁便可以正正当当的坐上皇位。 这时候萧撒弼只要控制了陪同契丹老皇帝出城过节的朝堂重要官员和贵族,他便在这样的竞争中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到时候只要他迅速控制局势,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自立为帝也就顺其自然了。等其他觊觎皇位的势力想发力的时候,却早已大势已去了。” 鬼姐听着听着,反而从起先的惊讶变的一点儿也不慌张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哦?” 杨怀仁笑道,“你真的能明白?” 鬼姐非常笃定的点了点头,“若是放在以前,我会觉得不论耶律洪基还是其他什么契丹人在位,对我们穷苦的汉人都没有什么区别。 该受欺负的还是要受欺负,该受压迫的还是要受压迫,只要是契丹人统治着,大致的情况并不会有根本上的区别。 但我想起你以前跟我说过的话,我便想明白你的想法了。耶律洪基和萧撒弼两个人,是有本质的区别的。 这话倒不是说他们俩的个人能力,或者说他们谁是一个更好的皇帝,而是说,如果耶律洪基在位,对契丹人来说,国家和社会,总还是稳定的。 而若是换了萧撒弼,或者是个其他的什么人,这种稳定,就被打破了,不用说那些其他的部族会各有各的打算,就连契丹人内部,也会貌合神离。 因为新的继任者,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耶律延禧这个唯一的正统皇族的血脉,也就是说,他们的皇位,总归不是合法继承的。 人的私心,也就会在这种时候更加膨胀,所以萧撒弼的统治绝不会顺利,会有内外部不同的人会站出来反对他。 这样一来,辽国必然会大乱,而辽国大乱,就给了大宋机会,我们汉人也可以借此机会出兵收复燕云之地。” 杨怀仁道,“说的不错,你比以前聪明了,因为你越来越能看到事情的本质。” 鬼姐冷眼道,“还用你说?本来我就很聪明,你没发现而已。” “咳咳,”杨怀仁作势咳嗽了几声,才不屑道,“说你说的不错,但并没说你说的就全对。因为这一切,还都停留在咱们的猜测阶段。 千万别小瞧了萧撒弼,也不能忽略了其他人。萧撒弼如果按照咱们猜想的篡位夺权,他一定会用更高压的统治,来捍卫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力。 乱,是一定的,但也不一定就立即天下大乱。也许其他契丹人会慑于萧撒弼的暴力统治,不会立即就站出来反对他。 但只要有这样的不满存在,就会越积越多,当不满积攒到一定程度,就会把契丹人统治辽国的这根支撑的柱子压弯,甚至压断。 这样的事情不会立即发生,也许一年,也许十年,肯定是个漫长的过程。 你说大宋可以趁机出兵收复燕云,我觉得现在看来有点难,一来辽国的军事力量还在,二来大宋的皇帝,也不一定就有这样的魄力,三来就算大宋皇帝敢这么做,也不一定就有足够的实力能顺利的把土地收回来。 这一点很复杂,我不想跟你争论。” 杨怀仁其实跟鬼姐想的还是一样的,换了是他,他也想冒一次险,趁着辽国权力交接混乱之际能出兵收复燕云,但真想到细节之处,就越来越觉得这样不现实,很难把计划变成现实。 单单是大宋朝堂上的那些大佬们,似乎就不会同意这么做,他们习惯了安逸,已经不愿意冒险了,就说这一次赵煦执意要和西夏开战,不知经历了多少次朝堂上的争论,最后也是在他和章惇的坚持之下,才把想法付诸了实际行动。 若是大宋刚跟西夏打完,接着便又转过头来和辽国开战,对大宋的影响也是非常大的,大宋的国力,也无法支持连续的两场战争。 所以杨怀仁觉得,还是先完成原本的任务,让辽国乱起来,让他们无暇顾及大宋和西夏之间的战事就好。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辽国只会越来越乱,而大宋则会在他的不断改变之下变得更强,此消彼长之下,未来别说收回燕云之地,就算吞并辽国,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只是这一切,还不能说出来给鬼姐听,只能先把她蒙在鼓里。 天本来一片晴好,忽然间一声春雷,天空中乌云滚滚而来,风也变的有了些凉意…… 正文 第1089章:送礼 春雨贵如油。 宋人这么说,是因为及时的春雨,可以帮助开春种下的粮食能有足够的水分生长,也预示着今年又是一个丰收的年景。 而对草原上的牧民来说,春雨同样重要,草原上的青草已经破土发芽,一场春雨,青草同样会疯长,牛羊也有了充足的食物。 雨来的很快,杨怀仁也只好停下了和鬼姐的谈话,送她回府。 鬼姐总觉得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出口,可面对着杨怀仁,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只能默默地和他送别。 望着杨怀仁远去的车驾,鬼姐忽然想到十天后这个人男人就是她的官人了,心里是一种甜滋滋的欢喜滋味。 可想起他们事先约好的,他们这样只是假意成亲,鬼姐看着簌簌落下的雨滴,又有了一丝淡淡的忧伤。 老人们话说春捂秋冻,是有道理的。春天暖和起来的很快,可刚等你脱下了冬装,换上轻便些的春装,一场雨落下来,气温骤降,很快又让人觉得冷了。 万国寺宋朝使节的主院里,又点了几个火炉来取暖,杨怀仁心说这不正好给大家过阴天吗? 于是派人去宰了十几只肥羊,使团里众人都分了分,杨怀仁这边则是亲自切了羊肉片,兄弟们把几个火炉一围,架上铜盆就开始吃火锅。 不得不说,草原上放养的肥羊,肉质特别的鲜美,想来应该是苍天野茫的生活环境,赋予了这些肥羊与生俱来的鲜美味道。 众人听着雨声,吃着火锅,喝着小酒,也庆祝今天在比武招亲中的大获全胜。 大老爷们嘛,喝了酒,总是要吹些牛皮的,天霸弟弟最是大声,说起他一屁股差点坐死萧忽忽的事情来,他便有点得意忘形。 说什么当时应该把身体的重量往下放一点,压断几根肋骨算什么,压在萧忽忽肚子上给这小子压出屎来,让这小子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才算是真本事。 不过后来天霸弟弟想想又不太对,推说还是压胸口更好,要真压到萧忽忽的肚子上,不也溅他一身那啥嘛,将来回到家里也没法面对小雅不是? 大家便听着他胡诌八扯的哈哈大笑,吹够了笑够了,大家也都吃饱喝足,杨怀仁才开始安排接下来大家要做的事情。 安国公主出嫁,自然也有一套契丹人的规矩,虽然没有汉人传统的三书六礼那么繁琐复杂,但该有的礼数,杨怀仁这个刚刚当了金刀驸马的人也一点不敢含糊。 十日之后成亲典礼之前,自然要给新的“老丈人”耶律跋窝台送去一份厚礼的。 这时候杨怀仁就感叹自己有先见之明,随便搓了三十个面丸子,除了送给耶律洪基的十粒之外,另外的二十粒可都卖了个好价钱。 把从耶律延禧和萧撒弼那里白赚回来的部分牛羊直接当聘礼给耶律跋窝台送去,既省时又省力,也不用自己人瞎忙活了。 这空手套白狼的功夫,杨怀仁敢说天下第二,恐怕没人敢说是天下第一。 这事杨怀仁只需要出面即可,具体的事情,像黑牛哥哥这些兄弟们自然也不太明白契丹人到底是个什么规矩,杨怀仁便吩咐了萧老倌儿去做。 老萧是奉礼郎,送礼这种事,就是他的专职,送岁币也是送是,送聘礼也是送礼,反正总是送礼的,他一定能胜任。 耶律延禧那份子钱,是有崔庆来处理的,现钱耶律延禧自然是不肯给的,说的牛羊数量,倒是一只也不能少,总不让这小装了孝顺,还不大出血。 崔庆如今升了官,办事也越来越利索,这些日子几乎每天都有消息从太子府里送到万国寺来,详细到耶律延禧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甚至晚上和哪个老婆发出了什么样的动静,动静又持续了多长时间,都说的一清二楚。 只要是崔庆能接触到的,他都事无巨细的记录了个明白,杨怀仁很满意他的表现,只是善意的提醒他,耶律延禧和哪个老婆发出什么动静这种事,就没必要记录了。 不过回过头来,杨怀仁还是忍不住想到,原来耶律洪基这三辈人子孙不兴旺,是这么个原因,耶律延禧这么年轻就这么不顶用,看来这都是命数。 另一个出血更多的冤大头萧撒弼,杨怀仁本来觉得这老小子会跟他扯皮一番的,可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派了府上的管事来万国寺找杨怀仁商议交接牛羊的事宜,还真让杨怀仁吃了一惊。 这完全不是契丹人的性格啊,杨怀仁心里想笑。也许是因为萧撒弼在盘算着新的大事,才不肯把这件小事拖延下去,否则杨怀仁一日日的派人上门收账,好似显得他很抠门似的。 当然,萧撒弼之所以有难得的痛快,也源于他对杨怀仁的提防。 他提防杨怀仁,害怕宋人从他北院大王府上打探了什么消息去,而杨怀仁同样也提防着他。 杨怀仁这时候还真是有点怕他,如果萧撒弼真的在十天后的捺钵节上做大事,本来和杨怀仁没有关系的事情,却也容易顺带着遭了秧。 万一那天萧撒弼野性大发,滥杀无辜可怎么办? 耶律洪基和耶律延禧这爷孙俩,他是一定不会放过的,辽国的文武百官,他也一定会挟持,不向他屈膝称臣之人,恐怕也逃脱不了被屠杀的命运。 那么耶律跋窝台这个他一直看不过眼的人,估计也难逃一死,那鬼姐和杨怀仁就尴尬了,鬼姐心里虽然也盼着她的便宜契丹老爹死无葬身之地,可表面上她终究还是耶律跋窝台的女儿,萧撒弼会放过她吗? 杨怀仁倒是对他自己的处境不是太担心,他作为宋使,萧撒弼若是篡权夺位成功了的话,总会想着不必和大宋闹的不可开交了,所以杨怀仁的小命,就算他不喜欢,也不会在这时候就要了去。 从另一方面讲,杨怀仁其实不想耶律洪基和耶律延禧这么容易就被杀,他要的是辽国大乱,如果耶律洪基不死,辽国就会发生一场内战,这样一来,也就不用担心他们还有工夫去管西边的宋夏战事了。 正文 第1090章:万源货栈(上) 春雨如绵,细细的,一丝丝,不会让人觉得淋得慌,却又不肯停下来,总让人心生淡淡忧郁,逃不开,抹不去。 耶律跋窝台心中早已经认下了杨怀仁这个女婿,自然不会跟他客气,萧老倌儿早早的去了趟耶律跋窝台在大定府的府邸,便带回来一张礼单。 按照契丹人传统的规矩,嫁女儿收彩礼,自然是收牛羊,而牛羊的数量,也跟出嫁女儿人家的地位是成正比的。 不过耶律跋窝台本就是个契丹贵族,家里自然少不了牛羊,只象征性的讨要了牛羊各百头,其余的则都是些各色的礼物。 一百头牛羊的话,杨怀仁只需要把耶律洪基回礼的那些牛羊转送过就好了,本来也是个场面事,这倒没什么可说的。 而礼物嘛,耶律跋窝台就有点过分了,凡是辽国生产的,他一样都不写,专挑大宋的稀罕东西来为难杨怀仁。 杨怀仁看着那张礼单,立即便把他这个未来老丈人十八辈祖宗数落了一个遍,心说这下可亏大法了,娶了个假媳妇,却赔了这么大一份彩礼。 也想着下次见了鬼姐,一定要和她说道说道,第一句话便是“没想到你还挺贵的。” 用物质和金钱来衡量一个人,总是不太对的,原本杨怀仁对大约总价上万贯钱的礼单也并不是很在意,但这份儿钱是真真切切要白掉了的,还白掉给了一个契丹老家伙,所以杨怀仁才有点心疼。 杨怀仁想不明白为什么耶律跋窝台没开口跟他要延寿丹,若是这样的话,杨怀仁大不了再多搓几个面丸子,谎称私留了一份就好。 可耶律跋窝台竟对延年益寿毫无兴趣,一心钻进了钱眼儿里。也许在他看来,生命的长度是上天注定的,而生命的宽度却是由他自己来决定的。 所以比起多活三年,他更愿意在他有限的生命里拥有足够的财富来享乐。照这么看来,杨怀仁觉得耶律跋窝台倒是个精明之人。 礼单里最大份儿的礼物,要属宋朝江南产的上好丝绸了,虽然耶律跋窝台只要了一百匹的数量,但上好的丝绸可不便宜。 游走于宋辽两国的商人不远千里把丝绸运到大定府来,不论运输和人工的成本,都是一笔非常大的成本,货物过关还要缴纳关税,在辽国销售还要缴纳商税。 所以同样的一匹上好的江南丝绸,也许在大宋价格只要二三十贯钱,但经过了这么一番折腾运来了辽国,价格最少又翻了一番,售价能到四五十贯钱甚至更多,所以就显得格外昂贵了。 杨怀仁这次带来的丝绸,基本都是送岁币的时候礼部额外送给耶律洪基的礼物,杨怀仁自然不会去截留,所以也没有多余的存货来应付耶律跋窝台。 而要给耶律跋窝台送丝绸,便只能从中京城里重新购买那些高价货了。 虽然买高价货吃了不少亏,杨怀仁觉得倒也没什么,借着这个机会,正好拿着这事当幌子,带着兄弟们亲自去了一趟风神卫在大定府最大的据点万源货栈走一趟,就算是视察一下风神卫的属下们的工作了。 万源货栈座落在中京城中最繁华的街市上,沿街一排门面房,后边是个偌大的院落,院落里除了库房,还有马房和住舍,在这里养上二百来个风神卫还这不是难事。 万源货栈这样的规模,虽然还不是中京城内最大的货栈,但在汉人商人里,也算是规模最大,也是宋朝货物最齐全的所在了。 算一算万源货栈的地产和房产价值还是非常高的,看来做宋辽贸易这行买卖,利润也确实非常的可观,杨怀仁想到就想笑,当初的本钱是高太后出的,他这个后来的取代者,倒是赚了个天大的便宜。 杨怀仁来到万源货栈,因为事先给王湛送了消息,所他早已经在门前迎候。杨怀仁下了车,王湛便立即过来帮杨怀仁打伞。 此时因为下着细雨,街上人也并不算多,只是杨怀仁担心他有可能被人跟踪,所以觉得王湛此举有些不妥,万一暴露了他们早就认识,对风神卫在中京城秘密据点的隐藏便非常不利了。 杨怀仁不动声色的走进货栈,王湛便立即吩咐一个伙计去关闭店门。 杨怀仁心中疑惑,他本来觉得王湛此人是非常圆滑的,行事为人也都面面俱到,所以印象里王湛做事是非常的小心谨慎的,所以才放心提拔他当了北风堂的堂主。 可今天这些见识了王湛这些奇怪的举动,便又觉得王湛是不是有点太大意了? 从出门打着伞迎候到杨怀仁进了门他立即吩咐伙计关门,这些举动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大白天的就关门,不更容易惹起外人怀疑吗? 这样一想,心中对王湛开始有了些责怪之意,便开口道,“王掌柜,这还是大白天呢,干嘛关门呢?” 王湛也察觉到了杨怀仁对他似乎有所不满,也知道杨怀仁喊他作王掌柜,是对万源货栈内的人员还不太了解,忙解释道,“杨郡公说话不必偷着,万源货栈里所有的伙计都是咱们风神卫的自己人。” 杨怀仁听罢,这才稍稍放心,又指了指已经关闭的店门,问道,“那刚才的举动,你又如何解释?” 王湛抬手施了一礼,不慌不忙的解释道,“卑职刚才的举动,卑职心中也知道郡公一定会有些看法,卑职先认个错,然后请求郡公给卑职一个机会跟您详细解释。” 杨怀仁有点懵,王湛这是怎么了?既然认错了,又何必解释?既然要解释,就是不认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是错的呗? 杨怀仁还是沉着脸,“那你说吧,我倒要听听你要作何解释。” 王湛忙请杨怀仁转到后堂,请他上座,又端茶倒了水,才侍立在一旁缓缓说道,“郡公有所不知,在辽国和契丹人做买卖,跟咱们在大宋正常的做货栈的生意,是大有不同的。” 正文 第1091章:万源货栈(中) 杨怀仁更迷糊了,心说这做买卖还分地方?道理上应该都是一样的吧? 于是他问道,“不同?都是打开门做生意,又有什么不同?来了个客人就关大门,特别是你和我这样特殊的身份,被外人看了去,是不是会怀疑咱们?” 王湛不敢反驳,还是堆着一脸的笑意慢慢说道,“做买卖的道理,卑职自然不如郡公,郡公做买卖的实力,别说在咱们大宋了,就是连周边这些国家所有的买卖人都算上,也没有一个能赶得上郡公的。不过……” 杨怀仁看着王湛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心说他自己是个商人,可他又实在看不惯其他商人那副油滑的样子,只好自己跟自己生气。 “你不用藏着掖着,更不用拍我的马屁,有什么话就直接说,说得对的话,我又怎么会责骂你? 王湛,我要你知道,现在的风神卫,和以前的内卫是不同的,虽然你我之间职位上尊卑有别,但风神卫做事要有一说一,摒虚务实,你跟我还装那副奸商的嘴脸做什么? 不过你若是说不出道理来,我要责骂你,想来你也没有什么不服吧?” 王湛是原来内卫里的老油子了,就是因为行事小心,说话谨慎,才能原先残酷的内卫制度之下生存下来,所以养成了些老内卫里的坏习惯和老毛病。 眼下见杨怀仁说的这些话这么真诚,才放开了胆子说道,“方才卑职想说,郡公说的做买卖的道理什么地方都一样的事情,是不对的。” 说完他心情紧张了起来,当着面指责直接领导说的话不对,若是杨怀仁是个小心眼的,他这辈子可就前途尽毁了。 可他战战兢兢地抬眼瞅了一眼杨怀仁,见杨怀仁并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反倒悠闲地喝了一口茶,笑眯眯地望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这才更加壮起了胆子。 “郡公说的打开门做生意,这句俗话原本是没有错的,放在咱们大宋,也是正常的道理。但是郡公初来乍到,可能有所不知,在辽国做买卖,是有所区别的。 若是换了客栈酒楼,倒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但是货栈和商行这一行,就和咱们大宋大有不同了。 开货栈和商行的,自然也应该打开门迎客,但契丹人的规矩里,若是有客上门,不管对方的地位尊卑,是一定要出门迎接的。 说起来这应该是契丹人迎客的风俗,所以也移植到了做货物交易的买卖礼仪中来,特别是最近这些年里,契丹老皇帝不断的设立各种规矩和礼仪来给粗鲁无礼的契丹人充门面,既然万源货栈在中京城最繁华的商业街上做生意,自然要遵守他制定的这些礼仪。 别说是郡公这样有钱的客人了,就算是一个普通的契丹人,哪怕是来咱们货栈里扯一尺布,只要卑职在柜上,也是一定要起身到门前迎接的。 何况汉人在契丹人的地方做买卖,更要把礼数做到充足,若是不这样,契丹人会觉得汉人还没有他们契丹人懂礼,更会有些心胸狭隘之人会暗中给你搞破坏了。 万源货栈能在大定府里把买卖做的风生水起,也正是卑职一而再,再而三的吩咐手下人一定要把礼数做足,才有了如今生意兴隆的局面。” “哦,原来如此。” 杨怀仁笑道,“看来是我错怪你了,其实我在大宋开的酒楼,也是要求掌柜的和伙计对每一位上门的客人做到同等的看待,微笑迎客,礼数做足。 可能是刚才见你一个大掌柜的亲自出门撑伞迎客,我才觉得是不是有点太张扬了,所以冤枉你了,实在是抱歉,希望王堂主不要介怀。” 杨怀仁肯承认错怪了他,便让王湛受宠若惊了,接下来还向他道歉,就更让王湛无地自容,他急忙答道,“卑职不敢,圣人尚有错,郡公能有圣人之胸怀,卑职佩服的五体投地……” “行了行了,刚想夸你几句,你有开始拍马屁了,对外人要你这样,我可以理解的,但对我,大家都是自己人,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王湛见杨怀仁是真的和他交心似的谈话,并没有太刻意区分他们的上官和下属的差别,这才更加放松了心情。 被说到他开口闭口总是拍马屁的事,王湛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还请郡公见谅,卑职平时这么说话,习惯了,一时半会儿要卑职改,卑职还真改不过来。” 杨怀仁笑道,“也不是非要你改,你跟我之间聊天,别太紧张,放轻松,我没有外人传言里那么狠毒,看把你们一个个的吓得,真当我是大愣子了还是魔鬼了? 你说话的习惯,也是因为你的职业需要,同时也是掩护身份的需要,只要跟我说话稍微注意点就好了,不用太强求自己。 对了,我还想听你说说,刚才我进门之后,你为何又要吩咐伙计关闭店门呢?” 王湛答道,“哦,这个呢,和前一件事理由差不多,也是契丹人的习惯。契丹人以往没建国的时候,不同的部落的人之间做买卖,都是以物易物。 他们谈买卖,不喜欢让别人听到,所以他们之间有一种袖语,就是大家在谈价格的时候,用袖子挡住双手,两个人就用双手相互握着打手语,就这么谈如何以物换物。 这种习惯延续到了今天,虽然不用那么隐秘的用袖语来交谈了,但他们买东西或者卖东西,还是不习惯把价钱说到台面上,让外人知道。 所以像万源货栈这种卖货的地方,门面都不会是大开间的设计,都是一小间一小间的,房间与房间之间的间隔,也绝对不会是像咱们大宋一面屏风或者木墙那么简单,是一定要隔音的砖墙的。 契丹人如果上门,不论是买是卖,都会进了门,然后看着店家把门关上,才会开口跟你谈生意。 所以刚才卑职在郡公进门之后吩咐人关门,在郡公看来就是一件容易被外人怀疑我们之间秘密关系的事情了,但这在契丹人眼里,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所以郡公不用担心。” 正文 第1092章:万源货栈(下) 听王湛解释完,杨怀仁也理解了王湛为何那么做了。 杨怀仁也越来越觉得王湛还真是个做买卖的好手,如果单单把他局限在万源货栈里,倒是有点屈才了。 他说话喜欢拍马屁,为人处世非常圆滑,也是他不得不做出来的样子,是一种必须的生存之道。 万源货栈既然开在契丹人的地方,很多事情并不像在大宋做买卖一样,更不会像杨怀仁起初想的那么简单。 做买卖最基本的道理和规矩自然要守,而契丹人定出来的规矩和风俗,他也要无一例外的遵守。 不仅如此,王湛公开的身份是个汉人商人,在契丹人社会里,地位上一定是比契丹商人要低的。 他能把万源货栈的买卖做到如此大的规模,除了作为汉人在宋辽贸易商占据一定优势之外,王湛也一定结交了不少契丹贵族和大商贾,也只有这样的人际关系,才能让他在大定府的商界立足。 就更不用提他为了得到中京城本地的官员的照顾,一定是给他们定期送去不少好处了。 杨怀仁越来越体会到王湛的不容易,也因此觉得刚才自己错怪了他,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 王湛倒是不在乎被杨怀仁误会,姿态放的也很低,他说道,“郡公不必自责,郡公在中京城呆的时间还短,不知道一些契丹人的风俗习惯,实属正常之事。 卑职虽然为人圆滑,但郡公放心,卑职很清楚卑职还是个宋人,是风神卫的一员,而郡公麾下的风神卫是做什么的,卑职心中有数。 卑职虽是商人,也有一身奸商的臭毛病,但卑职跟郡公一样,同样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真汉子,也有收复汉人江山的梦想。” 杨怀仁很感动,王湛能有这样的觉悟,是他事先绝对想不到的,看来他还是小瞧了这帮原来的老内卫了。 原来的内卫虽然制度严密,规矩严苛,很多人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虽然各个身怀绝技,但他们其实很多时候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而活着。 王湛身为在辽国执行任务的特务,也许是平时耳濡目染,接触的汉人被压迫的事情太多了,也渐渐把自己的思想升华到了一定的境界。 他心中清楚他为什么而活,也正因为这样,他甘愿做出牺牲,不被宋人理解和接受,也不被契丹人接受,就这样在夹缝中生存,还把万源货栈发展到如此的规模,王湛居功至伟。 杨怀仁欣慰道,“王湛,我们的梦想和目标,是一样的,我坚信我们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我希望那一天,我们能一起享受梦想实现的喜悦!” 王湛忽然感动的留下两行老泪,“多谢郡公,卑职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误会解除,杨怀仁开始询问这些日子里北风堂打探到的情报。 王湛一一汇报,并没有什么太特殊的信息,只有一点,萧撒弼自从比武招亲之后,北院大王府就很平静。 只是这种平静和平时的平静不同,它平静的太怪异了,因为以萧撒弼平时为人处世的风格截然相反,原来的萧撒弼很高调,而如今却低调的有点可怕。 “他一定在酝酿着什么。” 这是王湛的结论,杨怀仁笑了,果然跟他猜想的差不多。 “北院大王府内部,可有咱们风神卫的兄弟?” 王湛答道,“只有一个,不过他在北院大王府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下人,很难接触到萧撒弼核心的机密。” 这一点杨怀仁倒不觉的不奇怪,萧撒弼的心腹,一定都是契丹人,即便有些汉人官员,也只是他拉拢和利用的对象而已,还到不了成为他心腹的程度。 王湛又道,“以前此人出入北院大王府虽然也不容易,但每隔几日,总有机会出府来回报消息的,可最近几天,他却很难出府了。” 杨怀仁点点头,觉得这是一个大问题。北院大王府不比其他的地方,眼下这里就是一场风暴酝酿的最中心的所在,尽管王湛安插进去的风神卫还不能接触到萧撒弼最核心的机密,但起码能从府内一些人生活的变化和出入情况,能判断出一些事来。 可如今他出入都很困难了,一点消息都送不出来,几天后的捺钵节上萧撒弼究竟有什么具体的打算,就很难去预测了。 不过杨怀仁也还有后招,他庆幸羊父还在北院大王府内,不管萧撒弼要多么低调,北院大王府上下主子和奴婢总也要吃饭,而要吃饭,在厨房做事的羊父就一定会出门采买,也就是留下了最后一条消息通道。 杨怀仁把羊父的事情说给王湛听,之后让王湛也派几个人,去跟羊乐天沟通一下,大家能联手合作,一方面从羊父那里得到北院大王府内的消息,一方面也想办法帮主羊父想办法出主意解救韩三娘。 说到最后,杨怀仁才说起他此次来万源货栈的另一个目的,就是要采购上百匹上好的江南丝绸。 王湛笑了笑,“郡公说采购,就不必了,如今万源货栈本也就是郡公自家的产业,卑职只不过是货栈的掌柜的,不管要什么货,郡公说句话就好了。” 这便宜是杨怀仁从高太后那里白赚的,心里当然觉得不赚不白赚,但万源货栈发展到今天,其实早就超出了高太后最初的投资,这一点王湛功不可没。 可王湛并没有什么私心,并没有把这些财产私吞或者秘密转移给自己,这一点上看,王湛此人是非常值得杨怀仁信任的,当然杨怀仁也不会亏待了他。 王湛这才出门吩咐一个手下去库房察看了下,伙计很快回来答复,王湛这才回到杨怀仁面前答道,“还好年后货栈刚进了一批丝绸,如今库房中的存货刚刚够一百匹之数。” 杨怀仁叹道,“辛苦你了。只是这一百匹上好的丝绸送给耶律跋窝台当聘礼,我觉得太亏了。” 王湛笑道,“郡公也不必懊恼,说亏,其实也亏不到哪里去。有一点契丹人的风俗和咱们宋人差不太多,今天公爷送给南院大王多少聘礼,将来安国公主出嫁,他也要陪嫁差不多数量的嫁妆的。” 正文 第1093章:西边的消息 杨怀仁乐道,“契丹人还有这么好的规矩?” 王湛到,“有,契丹老皇帝新定的规矩和礼仪,也不都是不好的。只不过公爷给耶律跋窝台送去的是丝绸等大宋的货物,而他给安国公主陪送的嫁妆,则主要以牛羊为主。 公爷也一定体会到契丹人抠门了,要他们花现银,他们大都是不肯的,特别是大宗的交易,他们更愿意用自家不缺的牛羊来计算。 不过公爷也不必担心会亏,像公爷要给耶律跋窝台送的去丝绸一样,在大宋是一个价,运到辽国来价格自然就翻了番。 而那些牛羊也是一样的道理,辽国不缺牛羊,所以牛羊的价格低的吓人,只有咱们大宋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所以这些牛羊运回大宋去,公爷不论是自用还是转手卖掉,也都能大赚一笔的。” 杨怀仁忽然觉得他和王湛在做买卖上倒是很有共同语言,忍不住笑道,“咱俩两个奸商在这里算计契丹人,我怎么想怎么觉得……那么爽呢,哈哈!” 王湛也跟着开怀大笑,“契丹人自大无知习惯了,他们以为他们很精明,但在做买卖上,他们和咱们大宋的商人比,还是有点缺心眼。 这样的商业对手,也正是卑职愿意面对的,拍拍他们的马屁,几句话的事,就把他们哄得服帖贴的,该赚的钱咱们都往多了赚,何乐而不为呢?” 两人正乐着,外边一个伙计敲了敲门,小声说道,“禀报公爷,西边来了消息了。” 杨怀仁立即答道,“快进来。” 那个伙计面色有点紧张的走进来,回身掩好了房门,才从怀里抽出一封信来,恭敬地递了上来。 王湛起身接过信来,又交给了杨怀仁。杨怀仁知道这是他来到辽境之后收到的第一封从西边来的信件,心情不免也有些紧张。 打开信件一看,是秦凤路的风神卫送过来的,信上说章惇已经率大军集结,不日便可向西夏宣战,信上最后所写的日期,是十四日之前。 杨怀仁看完把信交给了王湛,王湛小心的躬身双手接过信来,转身冲送信的番子摆了摆手,等番子出门又从外面关好了房门,才展开信阅读。 等王湛看完了信,杨怀仁开口道,“信上说章惇已经集结好大军准备进发,但写这封信的时间是十四日之前,照此算来,宋军和西夏军如今已经交上手了。” 王湛道,“公爷所说不错,几千里之外的事情,辗转那么远的距离送到大定府来,最少也需要十日的工夫,如果有些天气或者其他的原因耽搁了几日,也属正常。 按时间推算,宋夏确实应该已经开战了,只是具体战成了什么情况,也许过几日要收到新的探报才能知道。” 杨怀仁点点头,其实他从历史上这次战争的记述里知道一些的,具体过程虽然只知道个大概,但结果是宋军获胜这一点,他是早就知道的,所以现在到也不算慌张。 宋夏之间乍一开战,杨怀仁看来,西夏不可能不知道宋军的动作,也一定是早有准备的,所以开战的前期,宋军也并没有赚到太大的便宜,两军如今应该处于一种战略对垒的状态中。 双方起码僵持和反复纠缠了一个多月的工夫,宋军在几场局面的战役中稍稍占了一点上风,这跟杨怀仁还有点关系。 说来也有意思,游师雄游老将军率军出征,每次战前跟将士们鼓舞士气,他总要专门拿出杨怀仁来说事。 说什么杨怀仁只不过是一个厨子,都能在环州大败西夏精锐,秦凤路边军将士不可能做不到。 虽然这样说有点瞧不上杨怀仁的口气,但实际上游师雄每次拿杨怀仁说事,还都起到了很好的鼓舞士气的作用。 一方面,尽管杨怀仁现在挂着个龙武卫大将军的头衔,可他毕竟不是职业军人,他更多的是靠想出一些不合常理的鬼主意来出奇制胜。 这一点边军将士也都是知道的,因此也不会瞧不起杨怀仁和他在环州取得的胜利,不论是靠勇猛还是靠智慧,只要能取胜多年未战胜过的西夏军,都只得让人佩服。 另一方面,将士们也会想,杨怀仁一个厨子都能打胜仗,他们专业的军人没有理由就打不了胜仗啊,而杨怀仁因为战功得到了爵位和封赏,就更激励着将士们勇猛作战了。 实际上宋军多年未打过打胜仗,也并不是宋军真那么弱,起码比起西夏军来,还不至于就完全不是对手。 更多的是因为以前的政策是只守不攻,所以大家根本也没有机会跟西夏军战场上分高低而已。 边军在边地的将领大多数都是靠真本事上位的,无论训练士卒还是战略战备上,一直都没有荒废,所以边军的战斗力本来就不差。 禁军虽然颓废了一阵子,但禁军本身是从边军以及各地厢军中选拔出来的精锐,其中基层很多军官还都是朝中名将名门之后,起码个人实力和兵法上也都并不差。 后来经过了半年推广杨怀仁的训练方法,禁军的作战能力也得到了一定的提升,所以和西夏军相比,宋军并不处于劣势,单纯算人数和后勤支持,宋军还是有优势的。 打仗这种事,很奇怪的,没有作战经验的将士上战场之前,心中总会有些担忧和疑虑,体现出来就是不自信。 但真正打过一场仗之后,他们便会发现,西夏军并不像传闻里的那么可怕,他们同样是一个身子顶着个脑袋,砍了脑袋照样活不了,并不是妖怪猛兽。 反过来西夏军这边平时袭扰大宋西北边地,见宋军不肯出关交战只是故步自封,便在交战的初期轻视了宋军,所以才导致了在战争的僵持阶段,宋军还稍稍占了上风。 想到这里,杨怀仁便更不担心西边的战事了,他更应该操心的,是如何让契丹人不去干涉这场宋夏战争。 “既然咱们得到了消息,想必用不了多久,或许和咱们差不多的时候,耶律洪基也应该收到来自西边的消息了……” 正文 第1094章:老婆饼 耶律跋窝台的礼单上所列举的礼物,因为都是产自大宋的货品,万源货栈倒是都能供应。 杨怀仁吩咐王湛继续盯紧大定府内的动静,特别是北院大王府的一举一动,便和王湛告辞,带着礼单上的礼物直接来到了南院大王府。 耶律跋窝台竟出门迎接,这跟他跟杨怀仁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可大有不同,以前两个人没有任何关系,纯粹是公务上的客套。 但如今杨怀仁已经成了耶律跋窝台的准姑爷,耶律跋窝台倒不那么讲究礼数了,老丈人对姑爷子降阶而迎,看来他对杨怀仁还真是非常重视,已经不再把他当做外人。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耶律跋窝台这个贪财鬼迎接的不一定是杨怀仁,而是杨怀仁送来的几车价值连城的礼物。 也许是因为避险,亦或是遵循了新娘子出嫁之前不能见新郎官的规矩,杨怀仁并没有看见鬼姐。 耶律跋窝台点算完了礼物,这才迎着杨怀仁进中堂叙话。 杨怀仁渐渐发觉,耶律跋窝台这老家伙跟他说话的口气也开始变味了,以前还是像个平辈的朋友般交谈,如今他直接把自己当做了杨怀仁的老丈,口气都亲切了三分。 尽管杨怀仁以及是成了家之人,但耶律跋窝台还是对他教导了一番为人丈夫的道理,说什么疼爱妻子,要不分地点不分时间云云。 杨怀仁也只好堆着笑容跟他应和着,心里却在想,耶律跋窝台这人虽然不算个好人,但疼老婆这一点上,倒是有几分道行的。 不管鬼姐的母亲是如何被他逼婚娶过来的,但他应该对她还是很好的,只是鬼姐的母亲早已心有所属,才郁郁寡欢,早早的离开了人世。 耶律跋窝台虽然也再行续弦,也纳了几房妾室,但从他的语气里,还是能听出来,只有鬼姐的母亲,才是他最在意,也是如今最思念的女人。 鬼姐是耶律跋窝台的长女,但他另外的几房妻妾,同样也给他诞下了几个子女,但耶律跋窝台最疼爱的,依旧是鬼姐,一直把她带在身边,也许是想时常看到这个女儿,便能追思最爱的亡妻吧。 他一开始说的兴高采烈,后来说到宝贝女儿嫁给杨怀仁之后要离他而去,便又伤心起来,不断的嘱咐杨怀仁,如果有空,一定要时常让鬼姐回家探亲。 杨怀仁本来也不觉得他和鬼姐是真成亲,眼下也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将来如果鬼姐留在辽境,他也没有任何理由阻拦。 在杨怀仁看来,耶律跋窝台这些话,确实是真情流露了,他对鬼姐和鬼姐母亲的爱,是不掺假的。 只是想起鬼姐心中的矛盾来,杨怀仁也不知该如何化解,鬼姐痛恨契丹人,可她的契丹“父亲”又对她这么好,不知她如何处理心中的感情。 感情这种东西确实太复杂了,很多人都被感情所累,同样又把感情当做了心甘情愿的负担。 耶律跋窝台啰嗦了好一大通,才想起时辰已经是中午了,他便要设宴招待杨怀仁,这一点上他还是比耶律洪基大方的,耶律洪基可是从来不管饭。 杨怀仁许是被他对老婆的深情有所触动,所以自告奋勇,要给耶律跋窝台做一道汉人的一种叫做老婆饼的点心。 老婆饼的做法,其实和月饼有点类似,只不过做月饼的时候,油酥是用来做皮的,而坐老婆饼,油酥是用来做馅儿的。 又因为和面的时候,所用糯米粉和面粉的比例有所不同,所以月饼做出来更紧致,而老婆饼则相对酥软。 看着刚烤出来还热腾腾的老婆饼,耶律跋窝台好奇地问道,“这种点心,叫做老婆饼?” 杨怀仁笑道,“对,这点心叫老婆饼,不过老婆饼里可没有老婆。相传一位小娘子巧手做出了一种糕饼,她官人赞不绝口,还到外边在朋友面前吹嘘他老婆做的糕饼好吃,旁人便把这种糕饼叫做了老婆饼。 在我们大宋,娘子为官人制作老婆饼,是向官人表达爱意,而官人食用老婆饼,同样也表达了官人对娘子的谢意,或是思念之意。” 耶律跋窝台想了想,笑道,“这个寓意很好,多谢姑爷了。” 某一瞬间里,杨怀仁有种错觉,耶律跋窝台其实有时候和一个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他爱他的老婆,也疼爱自己的女儿。 女儿要出嫁了,他又开心又舍不得,对未来的姑爷也表现的相当亲近,杨怀仁和他相处下来,完全没有感觉到传闻里耶律跋窝台是多么坏。 但事实是鬼姐绝对不会撒谎的,耶律跋窝台确实骨子里瞧不上汉人,也做过许多欺压汉人百姓的事情。 也许因为杨怀仁的地位和能力,才能让耶律跋窝台放下心中的芥蒂,不去介意他是一个汉人的事实吧。 杨怀仁心里还是很纠结的,眼下的契丹人,统治着北方,对其他民族的百姓也确实做过很多不好的事。 但当未来的某一天他们的统治地位被崛起的女真和蒙古渐渐取代,契丹人从统治者沦为被统治者的时候,契丹的百姓同样是被压迫的,命运凄惨的。 甚至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契丹民族渐渐消失了,被直接或者间接的融入到了汉民族和其他强势的北方游牧民族之中。 也就是说,历史的发展证明,未来的一千年里,他们也是中华民族的一部分了,这是不是又说明,暂时的武力强大,并不能证明什么。 而只有文化的强大,才能让一个民族在历史的长河中屹立不倒呢?这不正是宋朝的君主们努力在做的事情吗? 杨怀仁想想便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宋朝的君主们还是错了,因为他们同样走向了一个极端。 中华民族是礼仪之邦,但把礼讲究到了极致,别人就不跟你讲理了,而是直接用武力来解决问题。 所以一个国家和民族的强大,不应该单纯是文化上的和武力上的,而是全方位的,只有文化、经济、科技和军事同时都强大起来,才能真正的屹立不倒。 正文 第1095章:不痛不痒的理由 起码在耶律跋窝台展现出一个和蔼的老丈人和可亲的父亲的这一刻里,杨怀仁对他是没有敌意的。 吃过了午饭,耶律跋窝台还不舍得放杨怀仁这个姑爷走,只听说过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的,没想到老丈人看姑爷,也越看越舒坦,吩咐下人上了茶水,拉着杨怀仁坐下,又开始给他讲契丹人出嫁女儿的风俗。 其实到捺钵节那一天的婚礼之前,宫里自然会派礼部的官员来给杨怀仁这个金刀驸马教授契丹礼仪,根本不用耶律跋窝台操心。 可耶律跋窝台可能是太高兴了,加上又喝了些酒,便变成了个话痨。 两人正说着话,南院大王府的一个管家来报,说宫里有个下旨的公公,给未来驸马爷送了一道旨意来,说是传召他进宫,皇帝陛下也要找他叙话,也请南院大王也陪同前往。 杨怀仁心中一紧,立即便知道西边宋夏开战的消息,也已经传到了契丹皇宫中,耶律洪基此番传召他进宫,不知是不是要找他质问一番了。 耶律跋窝台不知道这些,只以为耶律洪基和他的心情一样,也要对杨怀仁这个金刀驸马当面教导一番,还有暗暗说些扶助耶律延禧的话,便大喇喇地笑道,“没想到陛下也要见你,正好我这个未来老丈人陪你进宫走一趟。” 耶律跋窝台没有让杨怀仁还乘坐他来的时候使用的车驾,而是请了杨怀仁跟他同车进宫。 一路上耶律跋窝台还是不肯停口,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又扯了好多,杨怀仁面带微笑应承着,心里却在盘算进了宫见了耶律洪基,该如何解释宋夏之间的战事。 耶律跋窝台作为南院大王,又是耶律洪基的堂弟,自然是有些特权的,宫门口的大内侍卫一见是他的车驾,连拦都不拦,直接放他进宫。 耶律跋窝台依旧笑嘻嘻的,问明了耶律洪基在西暖阁,便毫不避忌的拉着杨怀仁一路走一路说。 等进了西暖阁,杨怀仁发现另外还有几位辽国朝堂上的重臣早已经到了,其中就有天下兵马大元帅耶律和鲁斡、北院大王萧撒弼和皇太孙耶律延禧等人。 各自施了礼,耶律洪基直接开口道,“这次不是朝会,诸位就不必多礼了。” 接着他看向了杨怀仁,“杨使节一定奇怪朕为何传召了几位本国的重臣进宫,唯独你一个是宋朝使节吧?” 耶律洪基口气很平淡,面色也是波澜不惊,杨怀仁一时之间也猜不透他的心思,搞不清他是不是在试探他,便佯作不明所以,笑着答道,“本使想来,应该是商议捺钵节那日,陛下为本使和安国公主赐的婚礼仪式的相关事宜吧?” 杨怀仁这时也看清了耶律洪基面前的几案上,除了正常的公文案牍,还有一封貌似刚刚拆开的红头信封,想必这就是辽国的军事邸报了,不出意外,上边写的内容和他早前得到的消息应该是一样的。 这也印证了杨怀仁的猜测,西边宋夏战争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中京,只是耶律洪基比杨怀仁得到这个消息晚了半天而已。 其他几位重臣似乎面露疑色,如果单单是要找杨怀仁来说这等事,根本不用他们在场的,可耶律洪基急急地把他们也一同传召进宫,是个什么意思? 耶律洪基虽然不动声色,去从杨怀仁的反应里,看懂了他是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而刚才却又装作不知道似的,看来其中一定是别有内情了。 他拿起几案上的一份信来,交给身边侍候的一位公公,示意他把信传给几位重臣看,嘴上却平静地说道,“看来杨使节是还不知道西边发生了什么事了。” 杨怀仁讨厌的就是这一点,他之所以不愿意掺和大宋朝堂上的事情,便是因为他不喜欢大家在一起说话,还要费劲心思去猜对方在想什么。 并不是他不会,而是他觉得这样很烦,和兄弟们在一起无拘无束的谈天说地,才是最舒服的,而朝堂上那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光累人,更重要的是累心。 可他眼下不得不面对这一切,从耶律洪基的表现里,杨怀仁似乎已经猜到了耶律洪基心中所想,心道既然瞒不过去,与其继续装傻卖呆惹得耶律洪基更加怀疑他,不如编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来搪塞过去。 “西边的事情?” 杨怀仁作势冥思苦想了一番,才恍然大悟道,“陛下说的是我宋朝向西夏讨要之前被西夏占据的几州土地之事吧?” 这时几位重臣已经看完了邸报,也知道了宋夏已经开战的消息,表情上都是一脸疑惑地样子,而同样疑惑的表情里,又看得出他们各怀鬼胎。 听杨怀仁只是轻描淡写的做出了这么一个不痛不痒的理由,起码耶律洪基心里觉得是说不太过去的。 宋朝易地换和平的政策,向来以久,因为宋辽之间澶渊之盟约定了白沟河的界限,这些年才没有在边境线问题上形成什么矛盾,更没有战争发生。 但宋朝和西夏之间,几乎每隔十来年便要打上一仗,宋朝胜少负多,所以每次宋朝这边打了败仗,便把西北边地一些偏远州县割让出去,换取暂时的和平。 这些州县土地面积看上去很大,但实际上人口稀少,也没有什么像样的物产,贫瘠的土地连粮食都种不出来多少,所以宋朝朝廷和官家也不太在意。 对西夏来说,同样觉得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尽管占了宋朝的便宜,但这便宜从经济利益和战略意义上讲,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可易地换和平这种事,说出来终归是不光彩的,对大宋这样的天朝大国来说,也并非体面之事,就更不用说民间的一些怨愤之声了。 如果说宋朝因为年前在环州和西夏静塞军打了一仗,并且战而胜之给了宋朝很大的自信心,于是第二年发动了一次战争来向西夏讨要之前割让出去的州县,杨怀仁给出的理由倒是让人觉得面前可以说的过去了。 正文 第1096章:不利局面(上) 以往宋夏之间如果发生战事,辽国都是扮演一个中立者的角色,坐山观虎斗,等两只老虎打累了打伤了,他们再站出来从中牟利。 但这一次,耶律洪基心里隐约感觉到宋朝冒然向西夏开战,似乎和以往又不同,而具体的不同在哪里,他也说不清楚。 耶律和鲁斡心急地开口进谏道,“陛下,咱们应该如何应对?” 耶律洪基还是看着杨怀仁,似乎想从他的神色变化里捕捉到一丝他想要的东西,但杨怀仁一脸茫然的样子,好像真的像他说的一样,这次宋夏战争只不过是一场平常的战争,宋朝只不过要讨要回之前割让给西夏的几州国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耶律洪基示意耶律和鲁斡先不要着急,目光转向了萧撒弼。 萧撒弼说道,“杨使节说的不错,西夏先前侵占了宋朝的一些州县,如今宋朝想要讨回,所以向西夏开战了呗。 臣觉得并没有什么,这是他们两家的事情,咱们大辽不便掺和进去,他们的问题,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 连杨怀仁都没想到萧撒弼竟然这么说,再慢慢一琢磨,杨怀仁便知道萧撒弼为什么高兴了。 宋夏现在忽然打仗,似乎对他是有利的,如果他要做什么大事,同样不愿意看到周边的两个强国来打扰他。 如今宋夏两国打的正欢,他若要起事,那两国根本就没有精力和工夫来干涉他,他反而可以不用担心国外的影响,专心干他的大事。 耶律延禧并不关心萧撒弼怎么说,倒是很会去猜测他祖父的心思,他站出来说道,“虽然是宋朝和西夏两国之间的事情,但他们开战的地点,距离我们大辽的过境也并不远。 臣孙恐怕宋夏两国打仗,会殃及池鱼,危害到我们西部边境生活的百姓的安全,所以,臣孙觉得皇祖父应该让西路招讨使司陈兵辽夏边境,这样才有备无患。” 耶律和鲁斡又站出来道,“臣弟赞同皇太孙的主张。” 耶律洪基点点头,耶律延禧确实说到他心里去了,不管宋夏之间为什么开战,辽国可以不管,但不能不做准备。 将来的情况,在他的意识里无非有两种,一是宋夏的某一方取胜,比如宋朝夺回了早前割让给西夏的几州的土地,这时候辽国便可以站出来从中说和,同时也从宋朝的胜利成果之中要一些好处。 第二种情况便是宋夏两国谁也不能取胜,僵持几个月之后,各自收兵。 而无论哪一种情况,辽国似乎都不用太大动干戈的去为谁讨回公道,只需要让西路招讨司的十万人马派到辽夏边界就可以了,耶律洪基也不想出什么乱子,他需要稳定的局面,让他把权力逐渐转移给自己的孙子。 杨怀仁脸上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心里却非常复杂。面对宋夏战争,辽国皇帝和几位重臣的做法,是比较中立的,这一点说好,也不好。 这种中性的做法,还不算他达到了目的。他预先也想过三种情况,第一种最差,就是辽国会立即出兵干涉,而大宋也不可能盯着来自辽国的巨大压力,继续对西夏动兵。 第二种便是现在耶律延禧进谏的一样,辽国出兵,不过出的原本就在西边的辽国西路招讨使司的十万兵马,并没有动用辽国最精锐的禁军。 这样大宋和西夏都会感受到辽国的一定压力,在交战的时候,又要同时注意辽国的动作,导致谁也不能专心于两国的交战,最终结果恐怕就是停战。 这种情况看上去大家打不起来,似乎很好。但杨怀仁知道赵煦和章惇的想法是通过一次大战,来打伤,甚至是打残了西夏,长久的解决大宋西北受到西夏威胁的问题。 通过战胜西夏,从而打通大宋和西域的商路,也可以为大宋带来巨大的经济利益,对提升大宋的国力是十分有利的。 而耶律洪基这么做,就好比两个人打架,另一个最壮的壮汉站在一边看热闹,打架的两人谁也不知道这个壮汉会不会突然出手,又会是帮谁,所以便谁也不敢太用力,要留着精力去小心这个壮汉。 而第三种情况便是杨怀仁这次来的目的了,就是让辽国完全无暇去估计宋夏战争,这样大宋才能专心的敢于用力去和西夏作战,不用考虑后顾之忧。 所以,现在是第二种局面,是杨怀仁不能接受的。 那么现在他在考虑,是他判断里萧撒弼会在耶律洪基在位的时候就起兵谋反之事,会不会真的发生,又是不是在几日后的捺钵节上发生了。 如果是,那么不论萧撒弼成功与否,那么辽国的朝廷中枢都会大乱,哪里还有精力去管宋夏在西边打成什么样? 萧撒弼最近的表现,确实有这样的苗头,北院大王府最近怪怪的,谁也不知道萧撒弼在家里密谋了什么,似乎在将来会有大动作。 但如果不是的话,而萧撒弼只是在做准备,也许他的计划确实提前的,但却没有提前的那么早,杨怀仁又该如何让辽国内部立即乱起来呢? 去找其他的人给契丹人添乱,显然不现实,不论是蒙古还是女真,他们的实力目前来看还不足以对契丹人的统治造成根本性的威胁。 像完颜阿骨打这样的人也不会冒冒然行事,他同样知道他们女真部眼下最急迫的事情是内部先统一起来,然后不断积聚力量,十年,甚至二十年后有能力和契丹人争夺北方大地的时候,他们才会站出来。 杨怀仁心里直叹气,完颜阿骨打这个对手太聪明,也太隐忍,他也只能背地里给女真部使坏,但还不能对他们造成足够的伤害,逼迫他们立即造反。 那剩下的,只能从契丹几个大贵族之间对契丹皇位的争夺上来动心思了。 而他毕竟是个宋人,总不能把话说到脸上,逼着萧撒弼立即就造反吧? 咦?杨怀仁忽然间好像捕捉到了思绪中的点什么,竟忍不住露出了点微笑,心说不能明着来,我可以暗着来,我逼不了你萧撒弼,耶律延禧总逼的了吧? 正文 第1097章:不利局面(下) 耶律洪基不做太多思考,便采纳了耶律延禧的办法,立即下旨,命西路招讨使司派兵驻防辽夏边境,保护大辽子民。 杨怀仁也想到了计策,所以此时也不心急了,心说你现在派兵过去,过不了几天还得再下旨召回来,不过让这帮契丹兵孙子们白遛遛腿,也挺有意思的。 耶律洪基毕竟还是要拉拢杨怀仁的,也许是想培养下一个濮王,将来就算杨怀仁不肯通辽卖宋,他还有安国公主这个契丹公主,而且他也有足够的阴谋逼着杨怀仁就范。 到时候杨怀仁不愿意和辽国有联系,辽国也可以借着安国公主的名义和杨怀仁联系,到时候故意在信里说些有歧义的话,相信大宋朝堂上那么多酸儒,一定能看出其中的蹊跷。 杨怀仁倒没想过这些,当然,如果他的计策成功,也就没有将来这些麻烦事了。 耶律洪基并没有立即打发几位重臣和杨怀仁出宫,而是热切的聊了些捺钵节的事情,才放他们出宫。 走出宫门外,耶律跋窝台对杨怀仁劝慰道,“姑爷你不用担心,我知道宋夏之间的战争,根本不关你的事,也不是你能决定的了的。” 杨怀仁也表达了谢意,本来耶律跋窝台想送杨怀仁回万国寺的,但因为担心杨怀仁被突然传召入宫,黑牛哥哥等众兄弟早已经在宫门外等候,杨怀仁谢过了耶律跋窝台的好意,这才各自散去。 等剩下自己人之后,黑牛哥哥才小心地问道,“是不是契丹老皇帝也得到西边的消息了?” 杨怀仁面色淡然地点了点头,“不过哥几个不用担心,他就算对我有怀疑,但也一定想不通我此行出使的真正目的。 而且我观察耶律洪基的脸色,他应该也想不到大宋这次出兵,就是憋着劲要跟西夏决战,所以他只是派了辽国西路招讨使司麾下原本的十万兵马进驻辽夏边境,并没有动用中京道的大辽禁军。” 天霸弟弟疑惑道,“那这算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呃……” 杨怀仁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卢进义帮忙解释道,“不算好,也不算坏。耶律洪基所用的那十万辽军,本就是在宋夏边地的驻军,只不过驻扎到了边境地方而已。 这种动作,对战事有影响,大宋和西夏都会小心辽军的动作,但这种应对,还不至于影响到咱们大宋目前的大局。 但如果宋夏之间的战事发生大的变化,在我看来,那十万辽军是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到那时,对咱们大宋就有些不利了。 如果宋军冒冒然乘胜追击,必然要担忧后路被突然进入西夏的辽军所断,如果胜了又不能扩大战果,那么这种胜利意义就不大了。” 天霸弟弟还是有点迷糊,“不是能讨回来不少州县吗?” 这次是黑牛哥哥开口了,“那些州县,原本就是咱们大宋的,而且几十年来这些州县在西夏的治理之下,不但没有发展,反而日渐凋敝,追回这些州县,也许朝廷的脸面能找回来一些,但对大宋和西夏之间的力量格局对比上,并没有本质的变化。” 兄弟们都能心中有数,倒是省了杨怀仁不少口舌,“这件事从长远来看,对大宋还是不利的。 此次出征章相公和官家准备了很久,也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如果只是收回几个州县,而不能从根本上打击西夏的话,这一战的成本和利润,是不合理的。 好比你做生意,你投进去十贯钱,赚回来五贯钱,这买卖就是赚的;但如果你投进去十贯钱,赚回来的还不足一贯钱,这买卖又费了你很大的力气,虽然赚了钱,但这个买卖还是不值得去做。” 天霸弟弟这下明白了,也想到了事情的关键,“那哥哥的意思,连那十万辽军,也给他弄回来?” “嗯。”杨怀仁答道,“不仅那十万,我要让全国的辽军,都给我回来中京平乱。” “哥哥要在中京城造反?” 杨怀仁推了天霸弟弟一把,“你闹呢?就咱们这几百号人,如何造反?我是说,要在捺钵节我和安国公主成亲那天,逼着萧撒弼造反,把咱们对他的猜测,变成事实。” “哥哥要怎么做?” 杨怀仁瞅瞅身边都是自己人,这才微微一笑,“忽悠。” “啊?” 天霸弟弟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哥哥你要去游说萧撒弼那老小子造反?你就不怕他对你不利?” 其他几位兄弟也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杨怀仁摆摆手否定,“大家别急,我说的忽悠,不一定是我自己去忽悠萧撒弼,可以又其他的方法,来达到忽悠的他神魂颠倒,盲目行事的目的。” 众兄弟好像还是一头雾水,没搞明白杨怀仁到底要如何不用亲自出马,还能把萧撒弼忽悠的立即造反。 杨怀仁顿了一顿才缓缓说道,“大家还记得崔庆每日派人送回来的太子府的情报吗?” 这件事是柯小川一直在跟进,他回忆了一下每日审阅的情报,好像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便问道,“那些情报,很多咱们都已经知道了,并没有很特别的啊。” 杨怀仁道,“我想我最近可能错怪了风神卫北风堂的两位正副堂主了。上午的时候,我错怪了王堂主在中京城里和契丹人做买卖的方式,以为他做事太粗糙,不够小心谨慎。 但后来才知道他那样做,才是真正为自己的身份做好了掩护。而之前,我同样是在无意之间,也把崔庆崔副堂主也给错怪了一次。小川,你能想到我是哪里错怪了崔副堂主吗?” 柯小川这下被点明白了,释然一笑,“哥哥说的可是崔副堂主每天的报告里,都有耶律延禧和太子府上的妻妾夜夜笙歌之事?” 杨怀仁赞道,“你说的不错,正是此事。我们以前想到耶律延禧和萧撒弼之间的矛盾,总是往大了想,往朝堂上的大事上想。 但这样也忽略了一些生活中的小事和小人物,可别小看了这些小事和小人物,也许出发一次激烈的矛盾,一件小事,一个小人物就足够了。 而这,真是咱们扭转不利局面的关键所在。” 正文 第1098章:耶律延禧的秘密(上) 是夜,杨怀仁又来了威远楼,葛长河只当他是因为羊父的事情来的,便给他安排了一个隐秘而清静的包间。 根据风神卫送回来的消息,最近几日北院大王府里进进出出的人非常少,根本就没看到羊父的身影,就更别说他还能出现在威远楼了。 羊乐天有点失望,不过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让他紧张的是,他开始担心父亲的安全。 虽然他已经渐渐理解了父亲要解救韩三娘的心情,但还是害怕父亲为了解救韩三娘,有一天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杨怀仁只能安慰他,说羊父现在的身份其实很安全,他在北院大王府里只不过是个在后厨房里管采购的管事,萧撒弼如何都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羊乐天这才稍稍放松了心情,想起师父的正事已经很让他操心了,如今还要为他的事情劳心劳神,心里很感激,也有点过意不去。 半个时辰后,耶律耶皮走进了威远楼,看来他是这里的常客,也不用小二招呼,他独自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后院,挑了一个房间,恰好是杨怀仁那个包间的隔壁。 等吩咐伙计上好了酒菜,便赏了伙计一块碎银,大声喝道,“老子今天要在这里一个人吃酒,谁也不许打扰了老子,要不然老子可要冲你发飙的。” 威远楼的伙计自然知道耶律耶皮是太子府的生意总管,是耶律延禧身边的红人,他哪里敢得罪? 于是陪着笑脸退了出去,又掩好了房门。 耶律耶皮开始吃喝起来,等听到外边小二下楼的脚步声都没了,才打开窗户,翻身跃了出去,爬到了杨怀仁这一屋。 杨怀仁打开窗户让他进来,笑道,“崔副堂主好身手。” 崔庆有点受宠若惊,但却并不是没有自知之明,见杨怀仁身边的众兄弟都在,这些人都是些身怀绝技之辈,便笑答,“公爷说笑了,比起诸位将军来,小底这点道行,可拿不出手来。” 杨怀仁示意他坐下,“我还真是想夸你的,你也不用这么谦虚,不论你的演技还是工夫,起码我觉得还都不错。 还有,以后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兄弟,而且你已经是风神卫北风堂的副堂主了,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不用老用‘小底’自称,你说的累,我听得更累。” 崔庆这会是真的受宠若惊了,忙点头谢道,“多谢公爷抬举。” “抬举你,也得你有那个本事才行,上一次你送回来的消息,我还责怪你不用说那些耶律延禧和他老婆行房之事,可如今看来,你事无巨细的记录他的生活,还真是提醒了我,让我想到了一条妙计。” 崔庆大喜,可他还是谦逊道,“能帮的上公爷的忙,是小……属下的荣幸,公爷不必如此夸奖属下,这些都是属下应该做的。其实耶律延禧好色无度之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属下扮作了耶律耶皮潜入太子府那天,就知道这一点,不仅如此,属下听府上的丫鬟仆子们提起过,耶律延禧很早就这样了。 听说他十二岁的时候,有一天兽性大发,就糟蹋了一个贴身侍奉的丫鬟了,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太子府上年轻貌美的丫鬟,几乎无一例外被他……” 天霸弟弟接话道,“真是个牲口,没想到这小子那么点大,就懂这种事了,而且这种事本是你情我愿的好事,却被他当成了发泄兽性的方式,真让人恶心。” “是啊,”黑牛哥哥犟着鼻子一脸嫌弃地接话道,“平时看着耶律延禧文质彬彬的,没想到这王八蛋背地里这么变态。” 林冲边回忆边叹道,“十二岁啊,才十二岁!我十二岁的时候,就知道习武了,连女人和男人的分别,都还没搞清楚呢,啧啧。” 杨怀仁呵呵一笑,“这个其实不奇怪,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头猛兽,只不过正常人都能压制住它,想要什么东西,都能在道德的约束下取之有道,而他这样的身份和经历,变态一点,其实不难想到。 耶律延禧幼年就丧父丧母,尽管耶律洪基是他爷爷,但有了他父亲的经历做样子,他每日必然是生活在担惊受怕和忧心忡忡之中。 哪怕太子府戒备森严,也难保有什么人会想尽办法加害他,这样的日子过的久了,人的压力的就会很大。 当这种心理压力压得他快要崩溃的时候,他的心态就会扭曲,如果没有地方发泄出来,也许他早就疯掉了。 而耶律延禧能做出那种事,也许是他能找到的唯一的发泄方式,也就不算奇怪了。只是苦了太子府里的那些年轻貌美的丫鬟们,唉……” 崔庆也跟着叹气,“耶律延禧也有点太夸张了,一年三百六十多天,他几乎天天都要行房,后来耶律洪基从太子府詹事那里知道了这一点,便早早的在耶律延禧才十三岁的时候就给他赐封了一个皇太孙妃。 一个妃子对耶律延禧来说,显然是不够的,此后几年,耶律洪基每年都给耶律延禧弄几个少女让他纳为妾室,如今耶律延禧才十八岁,已经有了三十几房妻妾了。” “我靠!” 天霸弟弟惊讶道,“三十几房?耶律延禧那小子能忙的过来吗?” 崔庆这下忍不住笑了出来,“陈将军说的不错,这也就是耶律延禧早早就肾虚的原因所在。 如今他在外边装的高贵斯文,可回了太子府,却是另一副样子,对女人,他没有半分爱怜之意,也许在他眼中,他那么多妻妾,全都只不过是他发泄的工具。 不过,就像陈将军说的,一个男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耶律延禧从十二岁开始就如此荒淫无度,他的精力也已经虚耗的差不多了。 最近他肾虚的症状越来越明显,每次和妻妾行房,总是草草了事,而耶律延禧为了防止外人知道这一点,便故意每次叫的很大声,以显示他的雄性雄风,可这种掩耳盗铃的事,他又能掩饰多久呢?” 正文 第1099章:耶律延禧的秘密(下) 杨怀仁笑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众人听罢也都一脸坏笑的点头应和,杨怀仁忽然想到另一点,问道,“耶律延禧这么多老婆,他如今可有子嗣。” 崔庆摇了摇头,“他哪有那样的本事?属下猜想,可能是耶律延禧当年精力旺盛的时候年纪还小,所以不能让那些他糟蹋了的丫鬟怀孕。 而后来他的精力虚耗殆尽,已经失去了让他那三十多个妻妾怀上孩子的能力了。 何况……从耶律洪基开始,到耶律浚,再到耶律延禧,好像都没有子孙福,三代单传到现在,耶律延禧又是这个样子,恐怕是没法给耶律氏皇族延续香火了。” 杨怀仁感叹道,“看来就算咱们不给他们捣乱,契丹皇位也无法在耶律延禧这里传下去了。只不过那是多年之后的事情,和咱们眼下的需求不符罢了。” 崔庆道,“其实也不是,属下听说,耶律洪基早想到了这一点,于是已经在本族中寻找血缘相近的族中青壮子孙,让他们和女子**,若女子幸运怀上了孩子,便把这个女人嫁给耶律延禧,让他能有后嗣。” 杨怀仁惊呆了,脱口而出道,“代孕?” 我勒个去,杨怀仁心道,只听说过代孕这种事,却如何也没想到早在这年头就有了代孕了,耶律洪基还真是聪明的有点皮啊。 这样一来,怀孕的女子嫁到太子府的时候,还没有挺起大肚子来,外人也就不会怀疑什么,过上七八个月后女子诞下孩儿,便谎称是早产了一两月的早产儿就可以蒙混过去了。 只是这种代孕,和耶律延禧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他东西也没出,力也没出,却白白得了孩子,这么大一顶绿帽子扣下来,不知道耶律延禧的小脑袋顶不顶得住。 其他人虽然没听说过代孕,但这两个字很好理解,很快大家也便都想通了,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杨怀仁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按照原来历史的发展,二十多年后发生的耶律延禧把自己的长子过继给耶律隆绪之事,也就可以理解了。 过继儿子这种事,古时候很常见,兄弟之间,如果某个兄弟没有子嗣传承香火,有好几个儿子的哥哥或者兄弟便会把自己的某个儿子过继给他,这并不奇怪。 而耶律延禧把儿子过继给耶律隆绪,按照正常的想法,就很难理解了。 一来耶律延禧就算要拉拢耶律隆绪,过继一个儿子给他,也绝对没有把长子过继过去的理由,别忘了,那时候耶律延禧已经继位,虽然没有赐封太子,但那可是长子啊,未来的太子过继给一个臣子,这怎么说得通? 二来耶律隆绪,其实是个汉人,他的姓氏是后来被赐姓耶律的,他的原名叫做韩德让,是辽国的一名汉人重臣。 耶律延禧把长子过继给一个汉人,如果确切的历史记载里这件事不是某位史官抽风胡乱记错了的话,那真的让人无法理解。 但杨怀仁现在似乎明白了,对耶律延禧来说,反正儿子也不是自己亲生的,送出去换回来一位朝堂上重臣的忠诚来稳固自己的根基,似乎没有什么不合算的。 杨怀仁问道,“耶律洪基做这种事,有多久了?” 崔庆答道,“去年年底好像是最开始的一个,今年又送进来一个,太子府上如今有两名已经身怀六甲的女子。 如果耶律延禧运气好的话,今年秋上大概就能当爹了。但具体那两个女子是谁,因为属下的身份很难进耶律延禧的内宅,加上此事耶律延禧很是小心隐藏,所以属下也不是很清楚。” 杨怀仁点点头,觉得这一点便是他需要的那种可以利用一下的点了,只是这样起头制造耶律延禧和萧撒弼的矛盾,似乎还少了点什么。 “崔副堂主,你可知道耶律延禧的那三十多个妻妾之中,有谁和萧撒弼这边有什么联系的?” 崔庆自然知道杨怀仁是在找突破口,他仔细想了想,答道,“要说联系,那肯定是有的,比如耶律延禧的皇太孙正妃,按照他们契丹人的规矩,就是个姓萧的,算起来肯定也是萧氏的某位贵族的女儿。 契丹贵族之间的联姻关系非常复杂,同时又非常紧密,要找联系,肯定是能找到的,不过属下觉得,这些似乎都找不到耶律延禧和萧撒弼的矛盾点。” 杨怀仁倒是相信崔庆所说,只是觉得既然有联系,就算之前没有什么矛盾的点,现在他也要制造出一个矛盾点来。 “你再想想,任何的信息都不要错过。” 崔庆允诺,双手抱着脑袋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才忽然说道,“属下想起一件事来,不知道能不能给公爷提供帮助。” “别啰嗦,快说。” “哦,属下想起耶律延禧如今的一名爱妾,是一位耶律氏贵族中的女儿。 这本来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只是属下曾经听外头人说笑的时候提起过,说这位耶律氏的贵族,是两头吃得开。 而他们说的这两头,便是太子府和北院大王府了。原因嘛,是因为这一位耶律氏的贵族的姑母,正是萧撒弼的娘亲。 而他的女儿又嫁给了耶律延禧做妾,还成了耶律延禧的一名爱妾,所以外头人看来,这个贵族便是左右逢源了,跟萧撒弼这边论起来是很近的亲戚,而他同时又是皇太孙的岳父。” 崔庆顿了顿,杨怀仁忽然意识到他话没说完,“这个关系确实平常,但……你是不是还有话要说?” 崔庆点点头,“是。不过这件事我也不敢确定,纯属传闻。他们说耶律延禧的这个爱妾生得粉颊玉肌,倒是和当年萧撒弼的母亲生得有七八分相似。 这个女人属下是见过的,确如外人说的一样,的确是个难得的契丹美女,只是萧撒弼的娘亲早就过世了,而且两个女人年龄差距很大,外头人说她们生得相似,也许只是道听途说,并没有什么根据。 所以属下想到了,也不想说出来误导了公爷,万一这些传闻都是些市井的闲人瞎编乱造的,咱们可就弄巧成拙了。” 正文 第1100章:这点子太坏了 杨怀仁想了想,崔庆的小心还是可以理解的。 萧撒弼的母亲和耶律延禧的爱妾,算起来是姑奶和侄孙女的关系,从血缘上来考虑的话,如果两个女人生得面容相似度很高,似乎可能性很大。 再说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如果两个女人生得没有太大联系,谁又会无聊去编造这样的故事呢? 所以杨怀仁细想之下,还是觉得这个谣言,很可能就是真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杨怀仁便很快想到了一个坏主意,很坏的主意,不过肯定能有用。 “崔庆,给你个任务,在捺钵节之前的几日时间里,你必须完成它。” 崔庆见杨怀仁面色极其认真,便正色道,“公爷尽管吩咐,属下一定竭尽所能去完成公爷交代下来的任务。” 杨怀仁忽然又笑了,“你也别太紧张,这件事并不难办。我要你和王堂主那边紧密配合,放一些谣言出来,谣言是关于太子府和耶律延禧的,不过我要这个谣言传到萧撒弼和北院大王府里去。” 崔庆眼珠子只转了一圈,立即就想明白了,开口问,“是不是把耶律延禧的爱妾和萧撒弼的娘亲生得很像的事情,添油加醋编排一番之后让萧撒弼知道?” 杨怀仁笑着摇摇头,“这件事,既然外边有传言,相信萧撒弼也一定有所耳闻。而且这种事也没什么,萧撒弼怎么会跟耶律延禧急眼呢? 我要你传的第一个谣言,便是耶律延禧和他的爱妾行房的时候,口中叫喊的却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这个女人,应该不用我说了吧?” 天霸弟弟惊讶的拉长了脸,坏笑着问道,“哥哥,你太坏了,哈哈,别人都是骂女良,你这是让耶律延禧喊萧撒弼的娘,这点子太坏了,也太狠了,哈哈……” 卢进义也憋着坏笑,“这主意却是有点坏,不过我看管用,耶律延禧明明是和侄孙女做那种事,却偏偏喊出了姑奶的名字,这事传到萧撒弼耳朵里,那滋味,啧啧,还真不好想象。” 杨怀仁抬手示意大家先不要议论,接着道,“萧撒弼只要还是个人,还是个儿子,就一定会怒火冲天,被耶律延禧这样羞辱,他也一定不会无动于衷。 但他憋着劲干大事,也不一定会有太激烈的动作,但他一定会派人去求证,看看这个谣言是不是真的。 而这时候崔庆你的任务,就是阻止萧撒弼派的人能刺探到真相,另外,还要巧妙的让他刺探到太子府的另一件事,让萧撒弼知道耶律延禧没法有孩子,而太子府上的两个怀有身孕的女人,肚子怀的都是别人的种,跟耶律延禧没有任何关系。” 黑牛哥哥道,“我明白了,仁哥儿说的第二个谣言,也根本不用咱们去传扬,萧撒弼这老小子为了反击耶律延禧,一定会帮着咱们传。 这个谣言一传,耶律洪基和耶律延禧的脸面就没地方放了,一定会查证这个谣言的出处,相信他们也不难查到谣言是从萧撒弼这里传出来的。 这样一来,他们之间的矛盾就变得不可弥合了,耶律延禧的继承人地位动摇,便触犯了耶律洪基的底限,他一定会找机会动萧撒弼,而萧撒弼也一定会寻找最早的机会来造反,而咱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杨怀仁道,“哥哥说的不错,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才是制造这种矛盾的关键。 耶律延禧无法生育,需要代孕才能有孩子的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大家便都会觉得,耶律延禧无法有自己的孩子,也就代表着将来他没有纯正皇族血统的继承者,那么他如今的皇位继承人的地位,就变得有所动摇了。 不仅如此,如果萧撒弼足够聪明的话,他可以把这件事进一步夸大,把大家怀疑的重点,直接转移到耶律延禧头上去。 他可以告诉大家,耶律洪基后宫妃嫔成群,他却只有一个儿子,而耶律浚早亡,也只有一个儿子,这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耶律延禧没有生育能力,他的老爹就有生育能力生了他?既然耶律洪基肯为孙子做这种找人代孕的事情,保不齐他也曾经为他的儿子做过。 也就是说,耶律延禧大有可能,根本就不是耶律洪基的亲生孙子,这种传言一说出来,恐怕耶律延禧原本皇位继承人的根基也瞬间崩塌了。 而且这种屎盆子一旦扣在耶律延禧的大脑袋上,是很难再摘下来来的,在这样的怀疑之下,他绝对没有可能继续做他的皇太孙。 照这么发展下去的话,那么原本支持耶律延禧的那些耶律氏的皇族们,不但不会继续支持他,反而会觉得,与其支持一个很可能完全没有皇族血统的所谓皇太孙,不如自己站出来竞争皇位继承人,他们才是正统的耶律氏皇族血脉。 萧撒弼便可以借着大家都在怀疑耶律延禧的身份、耶律氏皇族内部互相怀疑猜忌的混乱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起事。” 天霸弟弟一脸佩服,“哥哥妙计,咱们不动一兵一卒,只是几句谣言,便把契丹人弄得人心涣散,天下大乱,厉害,厉害啊。 对了,有个词叫什么来着,以小博大……不对,还不够贴切……” 卢进义笑道,“四两拨千斤。” 天霸弟弟竖着大拇指,“还是卢进义哥哥有文化。” 卢进义心中虽然觉得杨怀仁的计策很巧妙,但也有些担心,“哥哥所说的计策,确实巧妙,只是若是这样也不能有十成的把握保证萧撒弼一定会在捺钵节这一天就起兵造反,因为一切都太仓促了,小弟觉得可能性大概能有九成。” 杨怀仁点头表示认可,“我也感觉可能性有九成。虽然萧撒弼不算聪明,但他身边一定不会缺少聪明人。 就算那些谣言让他怒火中烧,他身边的谋士也一定会站出来安抚他,劝说他一定要在做足了万全的准备之后,再行起事之举。” 正文 第1101章:谁死你都不能死 杨怀仁继续道,“不过不要紧,我想到一点,如果到捺钵节的时候,大定府里谣言满天飞,就算萧撒弼不打算立即起事,也一定会做足了准备,防止耶律洪基忽然对他发难。 所以,兵他一定会调动,尽管很可能调动的兵不会很多,但只要他手下的兵动了,就是咱们可以利用的点。 到时候我再想个主意,让耶律洪基相信萧撒弼的反心昭然若揭,他一定会对率先萧撒弼动手。 这样一来,萧撒弼不论怎么样,都要被逼反了。他手下的兵马虽然不如耶律洪基多,但他的势力在临潢府根基很深,他完全可以回到临潢府,挟持上京道的契丹贵族,以对耶律洪基形成挟制。 如果萧撒弼向北回到他的地盘,辽国形成了萧撒弼跟耶律洪基割据抗争的局面,相信辽国一些大的部族也会觉得这是一个时机自立,辽国自然会天下大乱。 到那时候,别说契丹人还想干涉宋夏战争了,他们自己的内乱就足够让他们应接不暇了,而西路招讨使司的兵马,相信也一定会被耶律洪基调回中京来平乱。 这时候,咱们就可以回大宋了。” 众兄弟一听辽国大乱,他们又能回大宋,都兴奋了起来。 柯小川笑着笑着忽然脸色僵住,“不对啊,捺钵节那一天,如果萧撒弼要起事,那哥哥不是有危险了吗?” 杨怀仁很欣慰,“危险,肯定是有的,但这个危险,必须要冒。所以咱们忽悠回来的牛羊什么的,还有呼伦尔雅部的百姓,要提前出城,等中京城乱起来,反而不好走了。” 众兄弟面面相觑,似乎都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杨怀仁会派他们中的一个人去护送那些呼伦尔雅的百姓。 可他们心中,如果捺钵节上杨怀仁和安国公主的婚礼上有危险,他们都想留在杨怀仁身边,一起来经历这种危险。 但护送百姓和牛羊的事情,一定要有人去做的,杨怀仁沉思了一下,“小川,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务必保证人的安全,牛羊的话,尽力而为,路上若是遇到什么阻滞,便用牛羊交通一下地方上的官员或者其他势力。” 柯小川心里一咯噔,急问道,“为什么是我?哥哥,可是因为我身上的伤?我的伤早就好了,我的身体现在很好,没有任何问题,我要留下来!” 杨怀仁安慰道,“我知道我安排你去做这件事,你一定会不服。我只想说,你受过一次重伤,差点丢了性命,虽然玄参救活了你,但我心里一直都觉得很对不住你。 所以我这么安排,希望你能理解我,我真的不想让你再受一次罪。” 黑牛哥哥也帮忙劝到,“是啊小川,想起那天你身受重伤的事情来,哥哥也心有愧疚,也不想让你再经历一次。” 柯小川还是有些不服气,“两位哥哥,求求你们让我留下来吧,别说受伤了,如果是为了大宋和大宋的百姓,让我死我都不怕,战死沙场,这是我的梦想。” 杨怀仁听他说死,立即一脸气愤地在他胸口捶了一拳,“说什么死,谁死你都不能死。还梦想,有谁的梦想是死的?满嘴胡说! 你还要留着你的有用之身,跟着我打很多的仗,做很多的事呢,现在就想死?哪里有那么容易?! 再说了,护送呼伦尔雅百姓的任务,绝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而且除了护送百姓回大宋之外,你也好配合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士们来接应我们。 你觉得我是跟你开玩笑吗?若是辽国大乱,兄弟们能不能顺利逃出辽境,都在你身上了。 而且,现在我给你的,是命令,不是询问你的意见,明白吗?!” 杨怀仁的口气一句比一句重,柯小川也意识到他有点意气用事了,没有领会到杨怀仁的用意。 他湿润着眼睛,咬着牙道,“末将领命,必不复将军所托!” 杨怀仁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相信我,我一定不会有事的。明天一早,你就去办这件事,办好了,直接带百姓和牛羊走就行,不用再回来见我了。” 黑牛哥哥问道,“那我们几个,需要做什么准备吗?” 杨怀仁笑道,“你们只需要去准备做一个傧相就好了,外边的事情,咱们不用理,也不便出面,省得引起别人的怀疑。” 卢进义道,“对,使团里明了面儿的人,也不能掺和到散播谣言的事情里去,绝对不能让契丹人抓到把柄,怀疑到咱们头上来。 里捺钵节还有几日,咱们就好好帮哥哥准备和安国公主成亲的事情,而且要忙活的热闹一点,高调一点,才显得咱们和契丹人内部的事情无关。” 杨怀仁道,“对,咱们就这么办,剩下的事情,就看风神卫的了。” 崔庆意识到身上责任重大,询问了一些细节之后,便重新爬出了窗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胡乱扒拉了几口菜,灌了几口酒,把自己的脸拍的红扑扑的,又把桌上盘子里的菜搅和的乱七八糟,酒瓶也摆弄的东倒西歪之后,才佯醉晃晃悠悠走出包间。 下了楼之后,才看见威远楼的伙计,崔庆见人就破口大骂,骂的话也是些不着边际的醉话。 威远楼的伙计眼中的耶律耶皮又喝醉了,自然不敢去顶嘴,还一边一个架着他,陪着笑送他回太子府。 崔庆走了之后,杨怀仁看着窗外,正好可以看到威远楼后院的后门,心道正事也准备的差不多了,按计划进行就行。 唯独如何帮助羊父解救韩三娘,他还没有具体的办法。 按照他的想象,如果萧撒弼要起事的话,为了不引起外人的怀疑,他的家眷他一定不会先行派人护送回临潢府。 那么也就意味着韩三娘还会留在北院大王府里。但到时候一旦萧撒弼起事,那北院大王府的安危可就难说了。 事成,他们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万一萧撒弼事败,他的家眷,不管是韩三娘这样的妾室还是羊父这样的家仆,恐怕耶律洪基都不会放过。 杨怀仁觉得他一定要想一个完全之策,保证捺钵节出事的时候,羊父和韩三娘已经安全离开北院大王府。 正文 第1102章:漫天谣言(上) 第二天一大早,王湛和崔庆按照杨怀仁的吩咐各自忙了起来。 杨怀仁也忙,不过是忙着准备娶公主,宫里来了礼官,是来教授杨怀仁契丹人的成亲仪的,其实礼数也并不算多,只不过和汉人有所差别而已。 对杨怀仁这个娶了四个老婆的人来说,成亲嘛,并不会觉得太繁琐,按照人家说的做就是了。 另外,宋朝使团里的人也跟着忙,忙着购买布料裁剪新衣,宋朝郡公娶契丹公主,总不能失了宋朝的体面。 好在之前杨怀仁在大定府结识了不少商人,契丹商人也好,汉人商人也好,都十分配合,价钱打折不说,供给杨怀仁的货物也都是最好的,目的就是为了和杨怀仁能够建立某种关系。 一方面是为了将来能和杨怀仁合作生意赚钱,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安国公主的因素,能和南院大王耶律跋窝台扯上关系,对他们在辽国做买卖百利而无一害。 当然也有来学厨的,刚刚入行的年轻厨子想为杨怀仁为师学习厨艺,却被杨怀仁拒绝了,他实在没有这个工夫。 但杨怀仁也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东京城外有家庖厨学院,专门教授天下各种派系的厨艺,杨怀仁还是院长,愿意学厨的,自己去就是了,绝对不比杨怀仁亲自教差到哪儿去。 这边忙活的脚不沾地,中京城里也热闹了起来,酒楼茶馆里今日最新鲜的谈资,便是耶律延禧的爱妾和萧撒弼的娘亲生得一样的事情。 这件事以前其实也有人提起过,大家听了也只当是一句闲话,听听也就算了,因为两个女人本来就是亲戚,长得像也没什么太奇怪的,并没有太深层次谈论的必要,所以这个话题并没有火起来。 可今天不同,不知从谁那儿传出来的,耶律延禧和他的爱妾行房,覆雨翻云之时,情深意浓之下,嘴里叫出来的名字,却是萧撒弼的娘亲的名字。 这种话题就容易火了,首先这件事涉及的人物就非同凡响,两个女人都是人们平时评判出来的契丹人中有名的美女,而两位男主角,可都是如今辽国权力圈子里最有名也是风头最盛的两号人物。 加上涉及到男女之间的房事,这种话题想不火都不行。 谈论的人们并没有去计较萧撒弼的娘亲和耶律延禧的爱妾究竟生得有几分相像,但对耶律延禧喊错了名字作为出发点,引发了许多深层次的讨论。 有人觉得,按说萧撒弼的娘亲和耶律延禧年纪上相差太大,老太太去世的时候,耶律延禧估计还是个孩童,那么大点孩子,哪里懂得区分美女还是丑女? 但有人不同意了,据说耶律延禧十二岁就在男女之事上开了窍,比一般的孩子都早了几年,所以如果他早年间见过了萧撒弼的娘亲,觉得她美若天仙,因此有了某种冲动,也好像没有什么奇怪的。 而耶律延禧后来直接娶了老美女的侄孙女,是不是正是因为这个侄孙女生得和姑奶很相似,这就说不准了。 至于后来有了行房喊错了名字的事情,就属于耶律延禧把童年对老美女的冲动,发泄了在了小美女身上。 大家也都有切身之感,有时候第一个喜欢上的女人,很难从记忆里轻松的抹去,何况在行房之时,是一个男人最情真意切的时刻,也许名字根本就不是喊错的,而是耶律延禧最真挚的表达他对当年见识过的老美女的思念之情。 谣言之所以被称作谣言,就是因为被不同观点的人议论来议论去,很容易就说瓢了嘴,然后想象出许多有的没的东西来。 事情不管是真是假,都经不起这么传扬,因为传着传着,谈论的人多了,不管真假,都会变成了真的。 不仅如此,闲的蛋疼的人为了不疼,总会找出各种奇葩的理由来证明自己的观点,然后谣言便成了铁的事实,而且有理有据,经得起推敲。 萧撒弼不管在捺钵节之前多么低调,总也免不了这些谣言传到他耳朵里。 他听到的那一刻是什么样的心情,不用说大家也能体会到了,用睚眦欲裂都无法形容萧撒弼当时的状态和心情的十分之一。 “耶律延禧这小王八蛋也太过分了,有本事跟老子对着干,表面上装斯文,背地里用这种肮脏的方法侮辱本王的娘亲算什么?! 你干我女良,我特码还干你亲女良呢,这小王八蛋,等老子哪天得了天下,第一个就把小王八羔子碎尸万段!” 这是萧撒弼的原话,他指着太子府的方向破口大骂出来的。 当然,萧撒弼此话一出口,他身边的亲信立即上来劝慰他,说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的,说什么这是有心人故意挑拨的,耶律延禧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得罪毒了北院大王。 萧撒弼也想冷静,可这种情况之下,他也确实很难冷静下来,不管这件是是真是假,大定府里的百姓们可分辨不来,大家可都是当做了真事来传扬的。 想到白白受了这么大的羞辱,萧撒弼就算再想低调,也实在做不到了。 萧达布合这个半吊子劝道,“反正祖母都过世那么多年了,她又听不见,咱们着什么急?还是大事要紧,请父王不要受到这些谣言的困扰。” 话是好话,可萧达布合话一说完,萧撒弼一个大耳刮子就扇了过来,“你个不孝之子,是不是老子死了,人家挖了你老子的祖坟,你也可以不计较了?!” 儿子不长出息,又这么半吊子,萧撒弼越想越来气,还是他身边的几个谋士有办法,立即想到了事情的本质——这是有人故意挑唆萧大王和皇太孙之间的关系。 不过这会儿萧撒弼可听不进去,他和耶律延禧之间的关系,还有挑拨吗?本来就已经水火不容了好不好? 最近一段时间,他已经越来越意识到来自耶律延禧的威胁,耶律洪基也不像最先的时候那么器重他了,而是更亲近南院大王耶律跋窝台。 正文 第1103章:漫天谣言(中) 萧撒弼觉得,大家虽然都是契丹人,也都是贵族的身份,但毕竟他是姓萧的,人家是姓耶律的,终归不是一家人。 耶律氏统治了契丹和辽国一百多年了,尽管一直以来都很其中契丹第二大姓萧氏,也一直都是萧氏为后,但真涉及到权力继承的时候,就看出来亲疏有别了。 萧撒弼便是心中不服的那一个,虽然萧氏是契丹第二大姓,但萧氏的人口实际上和耶律氏差不多。 甚至在耶律氏很多人口已经转变了生活方式,从游牧生活渐渐进入农耕生活之后,萧氏宗族很大部分人仍然在过着放牧的生活。 也正因为这种变化,实际上辽国如果现在征兵打仗,超过半数的还是他们姓萧的游牧部族里挑选出来的汉子。 萧撒弼便因此觉得耶律氏皇族治国,是不公平的,农耕生活显然生活条件更好,百姓活的更轻松一些,收入和财产也比游牧生活来的更多。 也就是说,耶律氏口口声声说要让契丹人成为天下的主宰,让所有契丹人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的承诺,是有所偏心的。 这正是萧撒弼对耶律氏皇族最大的不满,耶律氏贵族们明明已经过上了农耕和城市的安逸生活,但他们却同时拥有着大量的牛羊群,只是雇佣萧氏游牧百姓帮他们放牧而已。 更多的财产在耶律氏手中,而萧氏却过着低人一头的生活,这如何让萧撒弼能心服口服? 耶律洪基年迈,而且他子孙凋敝,萧撒弼便看到了机会,之前是想跟耶律延禧这个没多少本事的皇太孙争夺一下皇位继承权。 但萧撒弼付出了很多,也做了很多各种各样的准备,结果却是他如何都没法改变耶律氏皇族的血统传承这一关。 直到今天,他依然无法撼动耶律延禧的合法皇位继承人的地位,而那一日比武招亲时,他蓄意给耶律洪基捣乱,却无意间从杨怀仁这个宋朝使节一番何为智慧的论断里,得到了一个他有生以来最大的发现。 何为聪明?循规蹈矩不算是聪明,能打破常规标新立异,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达到目的,那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所以萧撒弼的心渐渐活泛了起来,既然循规蹈矩,不论他做了什么样的准备和付出,他都无法得到皇位继承人的地位,那何不打破常规,用更激烈的手段来改变这种局面呢? 他作为北院大王,是绝对有这样的能力和实力的,只不过,他在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机会。 他不是没想过趁着耶律洪基每年四时捺钵节出城狩猎的机会来弑帝夺位,但他的谋士却劝他,这个决定太仓促了,不如等待下一个机会,等准备的再充足一点,再行大事不迟。 萧撒弼十分器重身边的这些聪明人,所以听信了他们的建议,但是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又意识到,他等不及了。 耶律洪基为耶律延禧的一番操作,已经越来越稳固了后者的合法皇位继承人的地位,而他也感受到了耶律洪基对他的排挤。 若是这样下去,时间越长,越是对他不利,他的势力只会在耶律洪基的种种操作之下越来越被削弱,等到下一个时机,也许他已经没有足够的实力了。 更关键的是,萧撒弼的心态已经渐渐发生了变化,他心中的那种冲动已经无法抑制的爆发了出来。 他不能冷静下来,却并没有太过慌乱,如杨怀仁预料的一样,萧撒弼首先派人去查找外边谣言满天飞的最初来源,然后也开始进一步准备他的大计划。 萧撒弼虽然不算很聪明,但他也并不蠢,如果是他刺杀了耶律洪基,他确实有可能一蹴而就,直接成就大业,自立为帝,从此开启他一统天下的篇章。 但也有另一种可能,他不得不去考虑,他杀了耶律洪基,并不能顺利的继位,万一那般大臣没有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就算慷慨赴死,也不愿效忠于他呢? 这样他只会背上一个篡位的恶名,辽国其他所有的贵族实力也都会以他为敌,他不但没法当皇帝,还会给别人做嫁衣裳,完全是自讨苦吃。 所以他开始想象另一种可能,如果捺钵节之上,耶律洪基也会命丧黄泉,但却不是他动的手,而是假手他人去做这大逆不道之事。 到时候耶律洪基一死,他再佯作出兵平乱,把屎盆子找个合适的倒霉蛋头上一扣,他便成了辽国的功臣。 只要耶律洪基死的时候他趁乱顺带着把耶律延禧也给宰了,辽国也就没有正统的皇位继承人了,他再请他多年来拉拢的一班亲信站出来推举他为帝,他便可以顺理成章继位了。 中京城很大,要查找谣言的源头,也并非易事,但萧撒弼好在人多势众,还是查到了一个模糊却又相对确实的结果,这条谣言,确实是从太子府里传出来的。 当萧撒弼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心肝脾肺肾又一次气炸了。 如果谣言是从别的地方传出来的,他还可以认为是些市井之间的无聊之人没事闲扯淡,或者是有其他人恶意传播谣言,借以挑拨他和耶律延禧的关系。 但谣言的源头如果是太子府,那谣言反而有极大的可能是真的,也许是某个太子府里的仆子下人,真实听到了耶律延禧叫房的动静,才有了这样的漫天谣言。 萧撒弼一想到耶律延禧晚上和他的爱妾行房,却大喊着他娘亲的名字,心就像被十万根针同时扎下去那么难受,羞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也更坚定了他要把耶律延禧千刀万剐的决心,不过去打探消息的人,不光打听出了太子府是今天谣言的源头,同时又刺探到了一个连萧撒弼都意想不到的消息。 当萧撒弼知道了耶律延禧根本就不能生育,太子府上两位孕妇都是他祖父耶律洪基帮孙子借种而怀孕的事情之后,萧撒弼忽然笑了,起初是坏坏的笑,然后是仰天大笑。 他立即吩咐了手下,明天就以牙还牙,让耶律延禧好看! 正文 第1104章:漫天谣言(下) 耶律延禧对于外头的谣言,本来也并没觉得不妥,似乎让外头人知道他还能夜夜欢歌,正好可以掩饰他已经肾虚的事实。 至于叫错了两个女人的名字嘛,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叫房的声音别人还能听出他叫的谁来,还真是生了一副好耳朵。 可当他借种生子的传闻出来以后,耶律延禧便坐不住了,一个没有生儿子能力的皇位继承人,任谁听起来好像都会觉得不太靠谱。 而这个传闻也开始渐渐发酵,又过了半天,谣言便改变了矛头,开始直接指向了他,说他根本就不是昭怀太子耶律浚的儿子,他也是通过借种生子的方式才当上的皇太孙的。 耶律延禧快要崩溃了,原来外面也不是没有过对他不利的谣言,但这次和那些不痛不痒的谣言不同,直接被人怀疑他正统的皇室血统,便动摇了他皇位继承人的根基了。 他立即召集了他最亲信的人,商讨如何面对如今的局势。 众亲信各抒己见,谁都能想明白关于耶律延禧的谣言一定是跟前一个羞辱了萧撒弼的谣言有关,但这件事人家本也没藏着掖着,根本就不怕你知道。 只是说到如何面对的事情上,却都抓耳挠腮没了良策。总不能带人上门去找萧撒弼算账,人家完全可以说那些传闻都是谣言而已,你当真,难道谣言是真的? 不仅如此,外头百姓听闻了第二个谣言之后,似乎也渐渐想明白了一件事,如果第二个传闻是真的,那么第一个谣言,还可信吗? 萧撒弼的反击确实完美,耶律延禧开始担忧,他祖父为他做了那么多事,眼看着就要时机成熟,下一道旨意确立他皇位继承人的地位了,如今忽然间出了这样的事,耶律洪基就算是皇帝,也不可能不顾及其他契丹贵族和朝臣的怀疑情绪,一定会将事情押后再议。 耶律延禧这一刻恨毒了萧撒弼,咬牙切齿的样子,仿佛在生嚼萧撒弼的肉一般。 扮成了耶律耶皮的崔庆,尽管是太子府生意的大总管,但他毕竟没有正式的官职,这样的场合里在那些耶律延禧的亲信大官面前,原本他是没有什么发表意见的权力的。 但崔庆见其他所有人都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办法来应对,便站出来道,“皇太孙殿下,卑下倒是有个办法,却不知道现在说出来,合不合适。” 耶律延禧正愁得不知所措,见耶律耶皮忽然这么说,想到耶律耶皮虽然不太懂官场上的事情,但他掌控的太子府的生意却做得风生水起,可见此人也是有不小的本事的,说不定他的主意就能帮上大忙。 “别管合不合适,你有什么想法,只要能对付萧撒弼,孤重重有赏!” 耶律耶皮缓缓道,“殿下如今担心的,不过是外边人传扬陛下不能……” 耶律延禧急道,“有话直说,在场的没有外人,你不用避讳。” “哦,那卑下先请殿下不要怪罪。卑下想说,外边人传扬殿下不能生儿子也好,说陛下不是皇上的亲孙子也好,这其实都是姓萧的老王八蛋杜撰出来的,根本没有任何的证据,来证明那些谣言的真伪。 若是殿下现在慌了,反倒被姓萧的抓住了把柄,然后就会传扬殿下听闻谣言之后心慌,是因为殿下心虚,外头人一听,便会觉得姓萧的说的有道理,反而会越来越觉得前边那些谣言都是真的。” 耶律延禧恍然大悟,慢慢点着头琢磨了一下,觉得耶律耶皮说的很对,他越是心慌,就代表他越是心虚,而他越是心虚,便越证明了谣言的可信性。 “那照你看来,孤应该怎么做?” 耶律耶皮答道,“谣言这东西,既然是谣传,本身是没有什么可信性的,中京城里类似的谣言多了去了,老百姓传一传,也不会真就当了真。 皇太孙殿下大可做出一副完全不在意的姿态来,像往常一样出门,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外头老百姓一看殿下根本就不在乎这样的谣言,慢慢的也就觉得那些谣言肯定不是真的,既然传下去也没有意思,也就不再传了。 而且……如果皇上知道了殿下能冷静面对这些谣言,也会觉得殿下成熟稳重,遇事冷静,反而会更加放心的把皇位传给殿下。” 耶律延禧疑惑道,“你的意思是,这件本来是对我十分不利的事情,反倒是帮了我一个忙?” “嗯。”耶律耶皮赶忙点头。 另一个契丹老者,是皇太孙的老师,一开始耶律延禧让他们想办法,他只是执拗的去想如何像萧撒弼一样,用另一个谣言来反证第二个谣言纯属扯淡,再把罪责巧妙的安排到萧撒弼头上去。 听耶律耶皮一说,才想到那么做,只会让皇上和朝堂上的大臣们觉得耶律延禧心胸狭隘,一条谣言他就睚眦必报,似乎不是个未来明君的所为。 反倒是以前那个他根本看不起的做买卖的太子府生意总管说的这个道理,正好能借势帮耶律延禧一把。 老头笑道,“耶律耶皮说的不错。老夫竟没有想到,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不去理会这些谣言,勇敢的走出去,摆一副大公无私的姿态来给外头的老百姓看,这才是最明智的办法。 所谓谣言止于智者,殿下越是不在意这些谣言,就显得陛下的身份越是可靠,北院那边就算再想编排出别的什么谣言来抹黑殿下,也没有人信了。” “老师也这么觉得?” 耶律延禧细细想了一下,确实这个办法很好,虽然要顶着压力强颜欢笑去做戏,但事情过后,他的皇位继承人的地位便更加稳固了。 说不定他祖父见到他如此智慧的处理了这次危机,也会对他信心大增,也许会加快了颁发那一道册立继承人的旨意,也大有可能。 “好办法!耶律耶皮,你的主意很好,孤重赏你黄金三十两!” 崔庆忙作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来,“多谢皇太孙殿下的赏赐,卑下愿为殿下赴汤蹈火,永远追随殿下左右!” 正文 第1105章:耶律洪基的愁绪 翌日,朝堂之上。 辽国的文武百官没有人不知道这几天里谣言满天飞的事情,今日是捺钵节之前最后一次朝会,所有人都想着,今天两位谣言风暴中的两位主角在朝堂上相遇的时候,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明争暗斗。 耶律洪基自然也不会不知道,谣言这东西,到处都有,就算想禁止,也是禁止不了的,嘴长在别人身上,总不能挨个把所有人的嘴都堵住。 而且耶律洪基一向鼓励群臣广开言路,梦想着做辽国的一代明君,如何因为民间传扬了些没有根据的谣言,就毁了自己一生的英明呢? 但他心中不悦,特别是第二个谣言提到的是他帮助孙子借种代孕之事确实是真的,除了对谣言的发起者心怀怨恨,对耶律延禧连这种小事都隐瞒不了也感到忧心和失望。 耶律洪基为了这个孙子能顺利继承辽国皇位的事情,这几年已经操碎了心,可如果耶律延禧还是这么不争气,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扶持他了。 毕竟他已经年迈,人过了六十,各种各样的病痛开始袭扰他的身体,也许外人看上去他依然精神矍铄,可他心里清楚,他一直都是在苦苦支撑着,盼望着耶律延禧能够快点成长起来,他要撑到那一天的到来。 耶律洪基更清楚,忽如其来的谣言,绝对跟往常那些不痛不痒的谣言不同,它们在这样的时间点忽然出现,似乎预示着某些人在暗处搞鬼,目的便是让萧撒弼和耶律延禧越来越交恶,直到群臣对他们都失去信心。 那背后策划了这件事的人,又是谁呢? 耶律洪基想了好久,还是没有想明白,在他眼里,觊觎契丹皇帝位置的人,不仅仅是萧撒弼一个,尽管萧撒弼看上去是实力最强的那个,但他的智力,还不足以动摇耶律延禧现有的优势。 耶律跋窝台? 耶律洪基自嘲地笑了笑,简直不可能,目前耶律跋窝台几乎是他身边最信任的大臣了,如果他都有谋反之心,恐怕放眼整个朝堂,没有人是值得他信任的了。 耶律和鲁斡? 耶律洪基自己起码是不信的,他这个弟弟,虽然粗鲁了些,莽撞了些,但这个人除了带兵打仗是一员猛将之外,让他玩权谋,他没有足够的心机。 尽管从得利的角度讲,耶律和鲁斡是值得怀疑的,但耶律洪基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耶律和鲁斡太蠢了,他想不出这样一个同时打击了耶律延禧和萧撒弼的主意。 或者是其他的契丹贵族? 他们隐藏的很深,对皇位有念想,但是又么有足够的实力来争夺,所以想到这样的主意,让耶律延禧和萧撒弼鹬蚌相争,他好躲在背后渔翁得利? 有这个可能,因为耶律洪基帮耶律延禧接种生子的事情,便是他从本族子弟中精挑细选的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借了他们的种。 事情做的已经足够严密了,但这世上,终归是没有不透风的墙的,有个皇族中的成员知道了这件事,便利用这件事来谋利,听起来似乎很有可能。 耶律洪基心中叹气,权力的确是好东西,但也容易让人失去理智,慢慢演变成魔鬼,连亲生兄弟为了争权夺利都能反目成仇,何况同族中的子弟呢? 当然,耶律洪基也不排除是外部的势力在搞鬼。 近年来很多部族都在发展壮大,慢慢开启他们部族吞并和融合的历程,原本他们分散着各自为政的时候,契丹人统治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压力,但今天这样的情况也已经渐渐发生了改变。 蒙古各部的人口增长速度很快,女真部也躲在白山黑水里开启他们的统一进程。 如果不尽快组织这一切发生,用尽所有力气去打压他们,未来的十年二十年里,契丹人在北方的统治地位可能不保。 但耶律洪基如今没有足够的精力去处理这些,因为契丹人的心不齐。 耶律洪基的夙愿,自然是让契丹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但契丹人在北方统治了太久了,安逸的生活让他们逐渐失去了危机意识,他们变得骄傲自大,却察觉不到这种安逸生活所给他们带来的危险。 大家族开始追权逐利,朝堂上也越来越多的出现了像耶律乙辛这样的人,耶律洪基又不敢盲目的去打压他们,因为盲目的打压,只会带来更大的风险。 一件件一桩桩,都是愁心事,耶律洪基也想强势的把所有事处理的干脆利落,可他的身体和精力已经不允许了,冒然改变现状,只能让他的统治瞬间崩塌。 顾不了那么多,眼下最紧要的,是把这几天里外边谣言漫天飞的局面扭转过来,他期待这一次,耶律延禧能够拿出一个未来皇位继承人的风范来,但,他真的有这样的胸怀吗? 两个冤家终于碰面了,萧撒弼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好像这几日里的谣言,都跟他毫不相干。 耶律延禧这边,竟也好像事不关己一般,面色里透露着一种坦然,见到萧撒弼的那一刻,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愤怒,而是像往常一样,语气淡淡的,却充满了自信,跟萧撒弼打了招呼。 萧撒弼心中惊奇,换了是他,被人反击得眼看要火烧眉毛了,他早就怒火三丈了,可耶律延禧竟然如此镇定,让他一时之间也猜不透,这小子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朝会上自然是处理一下政事,同时也为几日后的捺钵节做准备,耶律洪基对谣言之事,只字未提。 不提归不提,不过他还是仔细观察了萧撒弼和耶律延禧的反应,萧撒弼虽然面色如常,但能看得出来,他似乎心中疑惑不定。 而耶律延禧神色淡定,似乎完全没有被外边各种对他非常不利的谣言所影响。 耶律洪基暗暗称奇,也感到一丝的老怀安慰,也许,他的这个孙子,真的开始长大了,正是他这样的镇定,让耶律洪基感到了他身上有了一种王者之气。 正文 第1106章:庸人自扰 朝会之后,耶律洪基留下了孙子。 “对这两日里市井里的传言,你怎么看?”耶律洪基这是有心考较耶律延禧了。 耶律延禧表现出一种大度,“回皇祖父的话,孙儿看来,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耶律洪基很满意这个答案,赞许的点了点头,“不错,你继续说。” 耶律延禧早就准备好了说辞,缓缓道来,“外头的传言,孙儿相信谁也拿不出真正有利的证据来证明它的真实性。 所以这时候,如果孙儿心慌意乱,表现出不安和暴躁,反而中了传扬谣言之人的陷阱,容易被他们抓住了把柄,说孙儿心虚,从而证实了那些谣言是真的。 故孙儿觉得,与其白费唇舌去辟谣,不如大大方方的不去理它,像往常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谣言,是经受不住时间的考验的。时候一长,外面的人见孙儿根本对谣言毫不介意,便会觉得,那些传言太匪夷所思,连当事人都懒得辟谣,那传言一定是假的。 一条明显是假的传言,也就没有人再去传扬了。” 耶律延禧谈吐淡定,耶律洪基竟隐约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风采,忍不住开口赞道,“你做的很好。不过还有一点,除了从容应对外面的谣言之外,你就没有别的打算了?” 耶律延禧又答,“孙儿觉得,谣言不是重点,重点是谣言的来源,而制造了谣言的人,又是什么样的目的,而孙儿要做的,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达到这个险恶的目的。 皇祖父为孙儿做的这些事,原本是十分隐秘的,这样的情况下都能走漏了消息,说明孙儿还是大意了。 但这次的事,却让孙儿更加警醒起来,当年孙儿的父亲也曾被人陷害,甚至是暗杀,到了今天,对我耶律氏皇族心怀不轨的人,依然大有人在。 这次的谣言事件,只不过是用另一种方式来打压孙儿罢了,这样的方式虽然看上去不如直接陷害或者暗杀来的直接,但对孙儿的危害确实更加恶毒的。 孙儿要做的就是更加谨慎小心,绝不辜负皇祖父对孙儿的一番栽培。” 耶律洪基听完耶律延禧的一番话,忽然间感觉他这个孙子真的长大了,也成熟了。 “谣言之事,你做的对,你没看见方才朝堂之上,众臣见你面对谣言镇定自若,心中便打消了对那些谣言所述之事的怀疑。 同时,他们对你的信心也越来越大,将来朕将大辽皇位传给你,也便是人心所向了。” 耶律延禧见耶律洪基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提到了传位一事,心中大喜。 不过他也确实变聪明了,心知这件事谁都可以急,唯独他急不来,万不能表现出一丝的迫切之意,便装作一副孝顺的样子跪地说道,“孙儿只求老天能保佑皇祖父长命百岁,孙儿也能继续承欢膝下。 至于人心向不向的,孙儿全然不在意。孙儿只要皇祖父能一直陪着孙儿,护着孙儿。” 说着说着,耶律延禧竟哭了起来。 耶律延禧的演技不算精湛,不过对于耶律洪基来讲,也足够他感动一阵了。 “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你的孝心,祖父懂的。只不过,长命百岁之事,谈何容易?祖父老了,是时候把大权交给你了,未来的大辽走向何方,就看你的了。” …… 皇宫里爷孙俩上演一部爷孙情,万国寺里的杨怀仁却从容的准备晚上的烧烤大宴。 要说羊肉的好坏,杨怀仁觉得草原上放养的羊所产的羊肉,的确比中原地区圈养的羊肉肉质要好上不少。 大自然了自由生长的羊,肉质更加的细嫩,膻味也相对少一些。 这么好的新鲜羊肉,先腌制一下,然后竹签子穿起一大串,架到炭炉上烤制,味道也特备可口。 比起草原游牧简单直接的烤全羊来,分割之后的羊肉串,烤制的过程更快,调味料也更加容易分部均匀。 羊肉串在旺火的炭炉上被烤的滋滋响的时候,崔庆把太子府里的消息送到了杨怀仁手里。 杨怀仁读完了密信,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对众兄弟道,“崔庆已经按照我事先教给他的话,给耶律延禧出了一个好主意。” 小七在一边挑弄着炭炉中的炭火,疑惑不解的问道,“我就不明白了,按照咱们的计划,让耶律延禧失去理智,跟萧撒弼交恶不是更好吗? 一来他们狗咬狗,咱们可以看个热闹,二来耶律延禧一定会找萧撒弼报复,正好可以逼着萧撒弼立即就起兵造反。 可为什么你又帮耶律延禧出了这么一个好主意,不仅让他可以从容面对这次谣言风波,又把他在辽国群臣心目中的形象提高了呢?” 杨怀仁看了看身旁的兄弟们脸上的表情,似乎都有些不解。 他解释道,“有些事,绝对不会想咱们想象里进行的那么顺利。我们筹谋一件事,不能仅仅从正逻辑上去思考,更应该从反逻辑上去推敲。 小七哥哥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这样做,意图似乎太明显了,耶律洪基这种老油子,不会想不到是有人从中作梗。 即便他想不到是咱们在背地里做了这么多事,但只要他意识到有人搞鬼,就会变得小心谨慎起来,萧撒弼就算想造反,也不得不考虑一下成功率的问题了。” 小七挠着脑袋想了想,“你说的也对,不过如果萧撒弼因为害怕耶律洪基早有防备,放弃了造反计划,那咱们不是白忙活了吗?那咱们这次来辽国的目的,又如何实现?” “小七哥哥别急嘛,听我把话说完。” 杨怀仁攥着一把刚刚烤好的羊肉串放到盘子里盛上了桌,给众兄弟挨个发了一圈,才接着说道,“我故意让崔庆给耶律延禧出主意,就是为了让耶律洪基放下防备。 今天朝堂上的事情,咱们也知道了,耶律延禧按崔庆说的办法,坦然面对这次谣言危机,反而在耶律洪基和朝堂重臣的心里,留下了一个好印象……” 正文 第1107章:羊父的鞋垫 小七疑道,“这不和咱们的目的相反吗?没想到这件事暗中帮了耶律延禧一个忙,反而让他只需要在重臣面前做做样子,便得到了一个圆满的结果。” “此言差矣。” 杨怀仁笑道,“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只看眼前。眼下看上去好像耶律延禧白白得了好处,咱们的目的也没有达到。 但大家再仔细想想,要让萧撒弼决心立即造反,除了愤怒之外,还需要什么?” 天霸弟弟大喇喇的道,“愤怒还不够啊?外头人把耶律延禧叫房的时候大喊萧撒弼娘亲的事情当做了笑话,耻笑萧撒弼变相的当了耶律延禧的便宜儿子,这种奇耻大辱,应该足够让他造反了吧? 尽管萧撒弼利用第二个谣言,用证明耶律延禧根本就没有行房的本事的事情来反证第一个谣言是假的,但如今耶律延禧听了崔庆的主意,轻松把难堪的局面化解于无形,这不也让萧撒弼更加的有怒发泄不出来吗?” “不然。” 黑牛哥哥这次似乎弄懂了杨怀仁的计策巧妙的地方,说道,“一个人愤怒,是有可能会让他做出出格的事情,比如萧撒弼在愤怒之下失去最基本的判断,冒然的起兵造反。 但正如仁哥儿所说,推敲一件事的时候,不能光用正逻辑,反过来想,有的人在愤怒的时候,反而会更加冷静,思绪在愤怒的刺激之下也有可能变得更加清晰。 假如萧撒弼体会到愤怒和一时的意气用事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他也许会隐忍下来,就像当日比武招亲的时候一样,萧撒弼全面失利,但他没有发作,而是冷静的接受了失败,此后北院大王府便变得神神秘秘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萧撒弼有一定的机会,就是那种越是愤怒的情况下,越是能清醒的人。” 天霸弟弟讶异的瞪大了眼睛,“哥哥是说,萧撒弼这个又老又丑的家伙,平时看着不怎么聪明,而当他愤怒了以后,反而会清醒和冷静?” 杨怀仁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大智若愚,不是没有道理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情绪控制机制,有的人在快乐的时候变得聪明,有的人在悲伤的时候便的聪明。 如果萧撒弼在愤怒的时候变得聪明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而且这一点,咱们现在无法判断,所以不能把宝压在这样风险极大的可能上。 但反逻辑上,如果耶律延禧在谣言事件中得利,他的皇位继承人的地位变得越来越稳固,连本来摇摆不定的那一批朝臣心理上也倒向了他的话,大家再想想,萧撒弼除了愤怒之外,还会有什么样的心情?” 天霸弟弟随着杨怀仁的话,同时把自己的思想代入了萧撒弼的处境之中,那一刻他的感受,是他脱口而出的两个字,“绝望。” “对,是绝望。” 杨怀仁渐渐打开了兄弟们的思维,继续说道,“当人想得到一样东西,却忽然发觉这样东西却离他越来越远的时候,欲望和愤怒交织在一起,最终便变成了绝望。 如果说愤怒会让人暂时失去理智的话,那么绝望,会让人变得疯狂,就像萧撒弼,他肯定不愿意看到耶律洪基一道圣旨直接给予耶律延禧一个皇位继承人的身份。 面对这样的局面,就算他想多一些时间来准备的更充分一些,便变得不太可能了。 捺钵节是契丹人最重要的节日,假设在这个盛大的场合上,耶律洪基忽然宣布了这道旨意,他对权力的野心便变得机会渺茫了,一个永远不能实现的野心,除了在剩下的生命里时刻折磨他,还有什么用呢? 所以萧撒弼有可能不会为了一时的愤怒而举兵起事,但他绝对不允许自己绝望下去。 如果说之前咱们对萧撒弼在捺钵节上对耶律洪基动手的概率的判断有五成的话,那么如今经历了谣言风波之后,这个概率应该又九成了。” 天霸弟弟担忧道,“哥哥,怎么还不是十成把握呢?” 杨怀仁笑了,“这种事,很难说能判断对了十成,不过我也有办法,把萧撒弼最后的那一成造反几率,给他补上。 或许事情不一定需要我来帮忙,他就已经想到了。至于我的判断对不对,就要看咱们能从北院大王府里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 眼看隔天就是契丹人的传统节日捺钵节了,羊父却已经好几天没有了动静。 羊乐天变得焦躁起来,他很担心父亲的近况,不知道他在北院大王府里究竟是什么情况,他会不会为了韩三娘去冒险做一些危险的举动。 不过今日下午的时候,羊父终于出现了,他又来威远楼采购豆腐,可惜他身后还跟了个人,看样子应该是乔装打扮了的北院大王府的一名侍卫。 羊乐天不方便跟他接触,而羊父只是远远地偷偷给他使了个眼色,更没有开口说任何话。 留下钱,从威远楼的后厨取了豆腐,羊父便又匆匆离去了。 一开始羊乐天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只当是萧撒弼最近行事小心谨慎,任何走出北院大王府的人都必须有一名侍卫跟从,防止这些下人在外边多嘴走漏了消息。 所以羊父因为必须采购食材可以出府,但却不能和其他人有私下的接触,于是师父便失去了这个从他口中了解北院大王府内情况的机会。 可羊乐天似乎能了解刚才父亲给他那个奇怪的眼神的意思,等羊父走后,他总觉得似乎事情太蹊跷,便沿着父亲从走进威远楼的后门到拿到豆腐所走过的路线,开始仔细的搜寻。 果然父子俩心有灵犀,羊乐天仔细回想了一下父亲眼神所指的一处后院的枯草从里,便对那片枯草丛进行了仔细的查找。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找到了一只破旧的鞋垫,想来大概是羊父趁跟着他的侍卫不注意的时候,从划破了前脸儿的鞋子里故意甩出来的。 鞋垫非常旧,已经发黄发暗,倒不太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而上边留下的臭汗渍,似乎能隐约瞧出两个字来,一个是“毒”,另一个是“陷”。 正文 第1108章:美丽的草原 羊乐天把鞋垫的事情告知师父,杨怀仁听罢脸上露出了笑容。 果然跟我猜想的差不多,杨怀仁心道,羊父巧妙的送出来的信息,一个“毒”一个“陷”,应该就是说萧撒弼打算用下毒的方法,在捺钵节上毒杀耶律洪基,然后把这件事安排到别人身上,陷害别人。 至于这个被陷害的人是谁,杨怀仁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如果萧撒弼需要一个合适的人,那么最佳选择自然是耶律延禧。 只不过这个想法在发生了谣言事件之后,变得有点突兀了。 耶律洪基越来越放心耶律延禧的能力,朝臣也看到了耶律延禧的成长,这样的情况下,让耶律延禧来背这口黑锅,让他显得有点此地无银。 所以萧撒弼会找另一个人,让这个人毒杀耶律洪基,既要有理有据,同时又要有一个合适的动机和真正做到这一切的能力。 各国使节里有几个人,还是符合萧撒弼的这个要求的,比如完颜阿骨打。 这一年来契丹人因为向女真人征收各种奇怪的药材,已经进一步加大了对女真部的税赋和徭役。 女真人尽管面前做到了契丹人的无理要求,但也许明年,他们便很难继续维持下去了,加上契丹兵去年屠了几个女真人的村子,杀了他们成百上千的无辜百姓,要说女真人有心报复,不是没有可能。 完颜阿骨打这次来中京城进献贡品,看上去他没有对契丹人有任何的不满,但明眼人都清楚,他只不过是强颜欢笑罢了,他的内心里,是绝不会想继续屈服在契丹人的铁蹄之下的。 但萧撒弼觉得完颜阿骨打动机上是很完美的,但他在捺钵节上,似乎很难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到耶律洪基,就更别提在耶律洪基的食物里下毒了。 于是萧撒弼很可能想到另一个人,他刚刚用自己精湛的厨艺征服了中京城内所有的名厨和百姓,而且捺钵节上耶律洪基要为他和安国公主举行婚礼,是一定要向耶律洪基端茶敬酒的…… 见羊乐天忧心忡忡的样子,杨怀仁劝道,“你不用担心你父亲的安全,他既然还能走出北院大王府来采购食材,就说明他并没有被任何人起疑,即便萧撒弼对出府的每个人都安排了一名侍卫跟着,也只不过是一种保密的手段罢了。 所以目前来看,你父亲还是很安全的,而且他这种身份,能探听到这么机密的事情,一定是非常困难的。 但他还是顶着压力去做了,而且也真正打探到了关键的消息,还顺利送了出来,这说明什么? 说明正因为困难重重,他还要不顾自己的安危去做,目的除了为了能救出他心中的挚爱韩三娘之外,就是想和你一家团聚了。 你父亲还是很在乎你的,只是在爱情和父子之情之间,他很难做出选择,所以他曾经做出了对不起你的事。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师父相信你们一家团聚的日子,应该不远了。” 羊乐天听着这些话,脸色也渐渐好转了起来,“我懂的,师父,而且我也不再怪他了。” “这就好,”杨怀仁道,“你放心,师父答应过你的事,就一定帮你办到。” 话是这么说,杨怀仁还需要安排一下,捺钵节那天,不管出不出大事,他都要派人去北院大王府解救羊父和韩三娘,不惜一切代价。 …… 捺钵节明日便要到了。 这天天还没亮,耶律洪基的队伍便出了城,杨怀仁作为捺钵节上举行婚礼的主角,带着自己的二百来人的队伍跟在出行队伍中间的位置。 形形色色的官员,以及他们身边随行侍候的随从和丫鬟,各国的使节队伍,以及随行护卫耶律洪基的三千宿卫军押送着帐篷等宿营用品,七八千人的大队浩浩荡荡,出中京城向西百里,来到了京西草原。 一百里地听着不多,但随行过节的人员太多,队伍走的很慢,这一路竟走了差不多一个白天的工夫。 等到了地方,宿卫军按照事先规划好的区域安排了官员和各国使节,并帮助他们扎起了契丹式的圆顶帐篷。 杨怀仁等人入住的时候,已是夕阳暮色。 北面是山,南面远远的是一片稀树林地,山地和林地之间夹着的,便是一片平坦的草场。 草场的中间,有两个大小差不多的湖泊,仿佛两只大地精灵的眼睛镶嵌在草原之上,湖泊的北边,恰好是一片游牧栖息的好场所。 契丹人临水而居,不仅仅是传统,更是游牧生活的需要。草原上的湖泊,或者哪怕是一眼望到边的水泡子,四周都居住着牧民。 水泡子可以提供给游牧百姓水源,同时这些水泡子附近的草场因为水量充足,草场上的牧草也生长的格外茂盛,为牛羊马等牲畜提供了充足的食物。 北方草原也终于迎来的阳春,湖泊附近的牧草,也确实比一路走过来见到的草原上的牧草更强壮了一些。 不仅仅是个头大,草叶也格外的肥美,因为过节而被带过来的数千头作为食物的牛羊,在这里一放,它们便都直奔湖泊边缘的牧草最旺盛之地,开始了他们的饕餮盛宴。 只是它们不知道,捺钵节期间,它们便会被宰杀,变成了人类席上的美味佳肴。 草地上还生长了各色的野花,红的,黄的,紫的,在黄昏的暖光里随风摇曳,给大地涂上了除了绿色之外的,更加鲜艳的色彩。 抬头看看天空,已经由湛蓝渐渐变成了深蓝,荡漾着和西天的火红连成了一片,一个朦胧的月亮的影子,出现在东边的天空之上。 草原,真的很美。 杨怀仁不得不心中叹息,不知道明天在这样美丽壮阔的草原美景之下,会发生什么样的杀戮故事,想到这里,他觉得尽管是契丹人内部的自相残杀,却还是有了一丝淡淡的忧伤。 人类是聪明的,同时又是愚蠢的,这个哲学命题传承了数千年,可即便到了后世,人类还在利用自己的聪明智慧去自相残杀。 杨怀仁苦笑,他既然懂得这个道理,为何却还要这么去做呢?哪怕这一次他没有亲自动手,但他做的一切,并不是他心中所愿。 正文 第1109章:不一样的鬼姐 夜幕降临,草原的颜色渐渐暗淡了下来,营地里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堆,池塘里也传来了阵阵蟾鸣。 杨怀仁和众兄弟用过了晚饭,便催着大家回去,因为明天还要起早,所以让他们早点休息。 可送走了兄弟们,杨怀仁却有点睡不着了。 他走出帐篷外,心里很想赶走湖边的那些叫的正欢的癞蛤蟆,可转念一想,这么做太幼稚了,湖边的癞蛤蟆多了去了,一个人如何赶的完呢? 其实,杨怀仁把害他睡不着觉的罪责全部推卸到癞蛤蟆身上,也有些偏颇,毕竟人家才是这里原有的生灵,人类才是后来者。 而且他睡不着觉,是因为他心里有事,总是惦记着,却又无法开解。 想家,想念家中的母亲和妻儿,那是一定的,一个人身在数千里之外,难免有些思想的愁绪。 杨怀仁想着,大官应该会走能跳了吧?然后自己就傻呵呵地笑了,大官和小鱼儿才刚六七个月大,哪里会走路呢? 可他一想到两个孩子,就不自觉地幻想到他们欢快地喊着“爸爸”,跑着跳着冲向他的怀抱的场面。 他面相南方,喃喃道,“希望家里一切都安好,两个孩子都能健康成长。” 黑暗里杨怀仁正在默默祈祷,忽然听到背后不知是谁走近了,发出双腿踢过了青草的摩擦声。 他警惕地转过头来,发现是鬼姐,接着他放下心来,“以为你不会出现了呢。这阵子发生了很多事,我也一直联络不上你,没法把事情的进展告诉你听。” 鬼姐今夜不知怎么了,表现的很乖巧,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和杨怀仁顶嘴,而是忽然问道,“你……想家了吗?” 杨怀仁点头,这没有什么好掩饰的。 “你的一双儿女,应该很可爱吧?” 杨怀仁笑了,自信道,“那是当然,你也不看看是谁的种啊,呵呵……” 鬼姐整个人沐浴在月光里,脸色本来显得有些惨白,但听了这句话,她不知怎么便羞红了脸,嗔骂了一句,“你总是没个正形,真不知道那一面,才是真正的你。” “哪一面,都是真实的我。” 杨怀仁回答的理所当然,也忽然间想明白他今夜为什么睡不着了,他心里,也隐约担心着鬼姐,和她背后的蓝衫军。 “对了,有些事,趁着今天你能偷跑出来的机会,我要向你交代一下,省的你明天没有任何准备……” 杨怀仁话没说完,鬼姐打断了他,“我都知道了。” “呃……蓝衫军里看来聪明人不少。” 让杨怀仁没想到的是,他的话是夸鬼姐和她背后的蓝衫军了,鬼姐却没有半点开心的意思,心不在焉地接了一句,“也不能那么说。” 杨怀仁一时没想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接着问道,“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鬼姐抬眼望了他一眼,又转向了静谧的湖面,“萧撒弼从比武招亲那天起,就有点不对劲,这一点你能发觉,我同样也能察觉出来。 当然,这似乎也要拜你所赐,你的一番聪明人的理论,当时还真是点醒了很多人,萧撒弼,也不过是其中的一个而已。 萧撒弼想要干什么,相信我也不用多说了,咱们心里都有数。而你为了达到你的目的,自然等不及要逼迫他尽快起事,于是便有了前几日城里谣言漫天的事情。 不得不承认,你真的很聪明,能想到用这种方法,几乎没有什么付出,便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 “哦?” 杨怀仁笑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鬼姐答道,“一开始见你的时候,我还真没想到,到现在,我想明白了。宋朝皇帝之所以派你来出使辽国,目的无非是为了西面的战事。 这次宋夏战争,绝对不会是宋朝报复西夏,单纯为了讨要回先前割让给西夏的那点土地那么简单。 照我看来,应该是宋朝皇帝想借着这次战争一劳永逸了。” 杨怀仁没想到鬼姐竟猜透了他此行来辽国的终极目的,有些讶异的望着她,似乎觉得鬼姐今天似乎和以前印象里有些不同。 但是具体不同在哪里,杨怀仁只能说原来感觉这个女人身世虽然很复杂,性情也有点奇葩,但总体上来说,鬼姐整个人还是相对很简单的,杨怀仁不敢说可以看透她的内心深处,却也敢说能触碰到她的内心。 可这一刻,他似乎感觉又触碰不到了,鬼姐有心事,但好像又有些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如果只是看她的表情,似乎只是一个爱慕了自己的一个青春少女罢了。 杨怀仁心中苦笑,既然被她看穿了,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原本他也是打算在明天的大事发生之前,把一些事情告诉鬼姐的,目的也是提醒她小心自己的安全。 现在,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了,鬼姐很聪明,她能看穿了他此行来辽国的目的,那么萧撒弼中了计,被逼无奈明天就要闹事的事情,想来鬼姐不会看不明白。 “既然你都知道了,现在忽然说给我听,就是要显摆你的聪明吗?” 杨怀仁的口气忽然变的有点轻佻,向鬼姐靠近了两步。 鬼姐红着脸瞥了他一眼,接着脚下也退开了一步,也似是开玩笑的口吻说道,“明天咱们就要成亲了,你等不及了吗?” 杨怀仁只好摊开手,表示自己并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鬼姐叹了一口气,“本来我今夜可以不来的,但我躺下去,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走出帐篷,不知不觉就走到你这里来了。” 话很简单,可杨怀仁就算再迟钝,也听明白鬼姐这是想表达什么意思了。 “担心我了?” 杨怀仁坦然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没事的,也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 鬼姐似是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杨怀仁,你的确很聪明,但有时候聪明过了头,就容易被自负蒙蔽了双眼。 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事情绝对没有你想象里那么简单。我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一些话,现在拿来送还给你,人生总会让你产生错觉,比如,你控制了局势?!” 正文 第1110章:拜日 被别人用他的话来说他自己,杨怀仁觉得十分有趣。 我掌控了局势? 杨怀仁还不至于这么自大,只是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都在向着他预料的方向发展着。 还是那个道理,杨怀仁作为一千年后的现代人,他的确是比古人的见识多得多,但要说智商上就真能对古人形成碾压,可以把古人按在地上随意摩擦,他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面对的是朴实的平头老百姓,他还能应对自如,可如果是朝堂上那些玩惯了权谋的人们,杨怀仁就不敢保证了,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跟他们装傻充愣,用一些鬼点子小聪明赚一些便宜,杨怀仁觉得没问题,但真到了大事上,杨怀仁也觉得他那点道行,就完全不够用了。 单单是大宋,杨怀仁就曾经很忌惮高太后,后来当权者换成了赵煦,杨怀仁也不敢掉以轻心,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好糊弄的主儿。 契丹人虽然不喜欢读书,性情莽撞了一些,但也不乏善于玩弄权术之人,耶律洪基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只不过他现在老了,有点力不从心。 至于别人,杨怀仁眼下还没看出来,只能说是他在辽国呆的时间还太短,对辽国朝堂上的事情了解十分有限。 但不知道,不代表就没有,杨怀仁还是应该小心为上。 所以杨怀仁不喜欢和这些喜欢玩弄权术的人打交道,是有他的道理的,就像与狼共舞,万一舞不好走错了一步,就容易成了恶狼的美味佳肴。 鬼姐的话,是提醒还警告,杨怀仁有点搞不清楚,想再问详细点,鬼姐已经跑远了,消失在火光里的那一刻,还回首带着笑望了他一眼,挥了挥手。 杨怀仁也抬起手来挥了挥,看着鬼姐一副青春少女的样子,又有点搞不懂了,奇葩的女人,说话也奇葩,好像永远都摸不准她的脉象一般。 只是杨怀仁心里记挂着鬼姐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更没有办法去安心睡觉了。 事情没我想的那么简单?杨怀仁自言自语道,那到底是哪里不简单?是耶律洪基不简单,还是耶律延禧和萧撒弼不简单,也或是还有什么另外的人不简单? 那明天的事情,还会朝着他预料的方向发展吗?如果有了大的变故,那他又该如何应对? 就这么翻来覆去,杨怀仁折腾到后半夜,才迷糊了一会儿。 天还没亮,营地里就热闹了起来,几乎所有人都被耶律洪基派来的人召集到了一片平坦的草地上,迎着东方,准备叩拜初升的太阳。 尽管这是契丹人庆祝捺钵节的传统礼仪,但作为客人的杨怀仁,也只能客随主便。 仪式有点壮观,第一抹阳光从天际线照射出来的时候,耶律洪基便带领众人开始虔诚的膜拜,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古老的契丹语言,还带着庄严的节奏,好像是一首古老的诗歌。 那一刻里,所有的契丹人脸上都写着感激,感激太阳给他们带来生命,带来越来越好的生活。 古老的诗歌也在人群里唱响,一句一句的,回响在耳边,飘荡在广袤的草原之上,随着节奏的律动,黑色的天空渐渐变成了深蓝。 等太阳完全跃出了天际线,仪式才算是结束,耶律洪基早已经双眼朦胧,两行老泪挂在苍老的面颊上。 他笑着对众人又说了一番话,接着仆从们牵来了骏马,这是要立即去狩猎的架势。 一个侍从扑倒在骏马的一侧,卷缩着身子面朝下背朝上,是要给耶律洪基充当一个人体马凳。 不了耶律洪基一脚把他踢开,竟熟练地翻身上马,丝毫不减当年的威武霸气。 也许是杨怀仁眼贼,他发现耶律洪基翻身上马之后的那一刹那,他的腰身好像已经承受不住他的体重和这么激烈的动作,疼得耶律洪基眼眉都抽搐了一下。 只不过这一下太细微了,契丹人还沉浸在方才膜拜太阳的虔诚和激动里,没有人发觉这一点。 杨怀仁心中也感叹,一代豪雄,毕竟老了。也许他想尽力在群臣面前表现出他风采依旧的一面,可惜岁月不饶人,契丹人的一代天骄也已经走向暮年。 没有时间给杨怀仁感慨,尽管他不怎么会骑马射箭,更不懂如何去狩猎,但作为一个今日即将成为安国公主的金刀驸马之人,他同样要跟着去打猎。 其实真正能跟着耶律洪基去狩猎的人不多,都是些契丹朝堂上最有身份的人,数一数也不过二三十个而已,杨怀仁是唯一一个不是契丹人的人,不过他是契丹人的未来姑爷,倒也有了这个殊荣。 黑牛哥哥似乎有点不放心让杨怀仁就这么跟着一帮契丹人骑马出去,耶律跋窝台这位老丈人骑马过来,很亲近的说道,“陛下特备要你跟着,是对你的器重。 你不会狩猎也没有关系,跟在我身边,一大早出去跑一跑,心情也会愉悦很多,晚些时候,就要举行你和公主的婚礼,你也要记得保存体力。” 近三十来骑在前边策马狂奔,后边还跟了一百骑耶律洪基的近身宿卫军,距离大概两百步的样子,既不会打扰了耶律洪基狩猎,又能在出现突发情况的时候奔袭救驾。 杨怀仁只骑了马跟来,却没有带弓箭和武器,他心里也知道,他这个金刀驸马,纯粹就是凑数的。 耶律洪基这么安排,同样是拉拢他的一种手段,是在向其他朝中重臣表示他对杨怀仁的器重,不管他是不是契丹人。 众人策马向北奔行了好远的距离,回身都看不到营地了,而北边的一片群山却越来越清晰的展现在眼前。 作为皇家牧场,并没有野生的牛羊在这里生活,草原上倒是有些野兔,见来了人,便快速地奔奔跳跳着逃窜,一会儿便把自己的身影没入了青草之中,不见了踪影。 看到不时的有野兔,甚至是草原上的田鼠四处逃窜,耶律洪基并没有要挽弓搭箭的意思,这让杨怀仁觉得,不会这次的狩猎,也只是仪式的一部分吧,或者是耶律洪基觉得射几只兔子,是一件很没有趣的事情,并不能展现他的狩猎技能。 正文 第1111章:围狩(上) 杨怀仁是真不懂狩猎。 草原上的猎人都知道,靠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在茫茫大草原上生存的,只有团结协作,才能狩猎到更充足的食物,这就是草原上千年来生存的法则。 杨怀仁起初只以为捺钵节耶律洪基出来狩猎,是仪式性的,稍微活动活动筋骨,随意射杀个野羊野鹿,便达到了他纪念契丹人古老生活方式的目的。 可他错了,忽然间从东面传来了一阵呼哨之声,上百个宿卫军装扮的兵士,骑着马,不知从哪里赶来了一群野牛。 牛的数量其实并不算多,大概三四十头的样子,中间还夹杂着一些看上去身形不算大的牛犊子。 野牛看上去一个个都已经气喘吁吁,他们应该是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的,奔行了很长一段距离之后,它们的体力看来也已经就要透支。 当野牛群被赶到耶律洪基面前不远的一处小山包上,宿卫军便停下来脚步,不在追赶了,接着掉转马头退了回去。 耶律洪基满意的点了点头,从身后抽出一支羽箭来,用金属的箭头在弓身上敲了敲,众人便欢呼起来。 杨怀仁这下明白了,这是要对这些野牛进行围猎。 果然不论是什么生活方式的民族,都有一套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摸索,才逐渐产生的一套生存方式。 围狩,便是契丹人最原始的生活智慧。 草原上遇到一个野牛群,如果只是要满足一户牧民的食物需要,射杀一头野牛,也就足够了。 但如果是一个部族,那么他们就要围狩整群的野牛。 最开始他们不会射杀它们中的一头,而是上百人对这些野牛进行围追堵截,野牛的爆发力其实很强,但耐力不如马,所以追一阵,把他们撵到一处地势稍高的山包上,野牛群一旦停下来补充食物,它们就完了。 或者用套马杆活捉了它们,把它们驯化成圈养的牧牛,或者直接围杀了它们,一头都不放过。 耶律洪基出宫过捺钵节,自然不需要他亲自去做前边围的事情,他要做的,就是等宿卫军把野牛群追着跑不动了,把野牛群赶到指定地点来,他来射杀它们,以此来展示他的游牧技能并没有因为高坐庙堂而荒废掉。 野牛群见后边气势汹汹的人类不追捕它们了,便停下来休息,山包上青草肥美,它们正好可以补充已经透支了的体力。 可真正的危险,这一刻才降临到它们头上。耶律洪基熟练的指挥着众人,策马缓缓靠近了山包,直到众人已经缓缓行至小山包下面,离野牛群已经不足百步的距离,野牛群还是没有警觉的逃跑。 也或许,它们太累了,已经跑不动了。 因为山包上地势稍高了一些,野牛的体型又特别大,所以它们便成了很好的目标。 耶律洪基作为契丹皇帝,这第一箭,自然是由他来发。 只见耶律洪基仰起头来,把舌头向上伸了出来。那样子很好笑,但是耶律洪基却做的自然而然。 杨怀仁以前不是没见过,知道耶律洪基实在用敏感的舌尖来测试风速和风向,这是一种熟练的猎手才掌握的技能。 等他找到了感觉,便拈弓搭箭,稍稍瞄了一下,一箭射向了野牛群。 杨怀仁并没有看清楚那支箭射向了哪头野牛,但片刻之后,一头貌似是野牛群里最强壮的野牛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叫声。 耶律洪基面露喜色,大叫了一声,把手里的弓高高举过了头顶,身后的众人也欢呼起来,大概是用这种欢呼声来拍皇帝的马屁。 别人都欢呼了,杨怀仁似乎也不好一声不吭,只不过他刻意躲在一群人的最后边,只是跟随着,所以他叫喊的有点假。 只是杨怀仁这样的应付公事似的叫喊,看在了耶律跋窝台眼里。 耶律跋窝台并没有责怪他,而是向他靠近了一些,笑问道,“不习惯吧?” 杨怀仁有些不好意思,找了个旁的理由推脱,“我平时不常骑马,更别说策马奔行了这么远了,而且马鞍似乎有点大,我坐在上边……” 不等杨怀仁说完,耶律跋窝台似乎很贴心地接话道,“没事的,在上位者,都是一个样的,你还年轻,将来的路还很远,你这么聪明,肯定不用我多废话的。” 耶律跋窝台跟杨怀仁说话的口气,好像是岳父和女婿叙话一样,很和蔼,也充满了包容。 那一瞬间杨怀仁心里其实很温暖,有种错觉好像耶律跋窝台也是他的长辈一般。 只是等他回过神来,便觉得耶律跋窝台似乎哪里不太对了。如果仅仅是因为他把杨怀仁当做了女婿而疼爱的话,似乎这些关于上位者的话,不应该从他这样身份的人嘴里说出来。 没有时间给杨怀仁思考,耶律洪基放完了第一箭,众人也开始冲着野牛群开始放箭,顷刻之间,几百只羽箭射向了野牛群,几乎覆盖了它们刚才休憩的整个区域,让它们无处可躲。 接下来又是一片野牛的哀嚎声传来,三十来头大大小小的野牛同时这么惨叫,听在杨怀仁耳朵里,让他感到有点扎心。 虽然野牛的体型不如圈养的牧牛体型大,但它们的肌肉比牧牛其实更加壮实,即便是身上中了几箭,它们也没有完全失去活动能力。 领头的野牛一声长叫,野牛群便开始逃跑。 它们找到了一个方向,便集体同一个方向奔逃,而且它们逃跑的时候,并不是乱跑的,而是把牛犊和体弱的老牛母牛围在中间,强壮一些的公牛落在后边和外围,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老弱幼小的野牛。 “追!” 耶律洪基大喝一声,众人便拍马跟在他身后,追向了逃跑的野牛。 杨怀仁不知为何,看着这帮契丹人狩猎技巧娴熟,心中却有些不忍,忽然联想到一个可怕的画面,契丹人围狩的并不是野牛,而是被他们欺压的其他部族百姓。 可他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策马赶上去,不管心里多么难受,也要去亲历契丹人野蛮的围狩并屠杀这群野牛的场面…… 正文 第1112章:围狩(下) 耶律洪基的目标还是那一头野牛群里最强壮的一头野牛,他又射了两箭,也全部命中。 只不过三支箭全部射在了野牛强壮的后背上,因为背上的肌肉十分健硕,所以野牛虽然受了伤,但并没有立即倒下,依然排在野牛群的最后边,保护着同伴逃跑。 箭矢扎在了它身体里,它越是急速的奔跑逃生,箭头对它造成的伤害便越大,加上原本它和它的同伴已经被宿卫军追赶着奔逃了很远的距离,公牛的体力早已经透支。 但它还在奋力的奔跑,也许早已经超出了正常可以理解的范畴,而是一种求生的意志力在支持着它,脚下仍旧狂奔着,但它已经感觉不到疲劳和痛苦,只是在机械地不断蹬着四蹄,希望能有一线生机。 可明显已经感觉到,随着出血量越来越多,公牛的速度渐渐开始慢了下来,已经脱离了野牛的大部队有一定的距离。 耶律洪基见状大喜,继续拍马狂奔,这一刻他感觉他仿佛已经回到了二十岁的青年时代,他的身体可以支撑着他的梦想,在草原上狂奔,一切的生灵,都可以是他的猎物,都必须臣服在他的威武之下,成为他的奴隶。 他又搭了一支箭,瞄准了好一会儿,才坚定地射了出去。 因为公牛的速度放慢,更加利于耶律洪基瞄准,这一箭又是从侧面射过去的,准确的射进了野牛的脖颈之中。 也许是射破了公牛颈部的要害,血流进了它的肺中,公牛忽然口喷鲜血,一头栽倒在地上,向奔跑的方向翻滚了几圈,重重跌落在地上,身体还在痛苦地抽搐着,再也无力爬起来了。 但公牛的两只大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同伴,希望它们之中,哪怕有几头也好,可以逃出人类的魔掌,继续它们这个种群的繁衍。 耶律洪基意气风发,吩咐其他人将继续追他野牛群“一头也不要放过!” 而他则停在了被他射杀的领头的公牛前面,看着他的猎物痛苦绝望却没有力气再挣扎地悲惨样子,心里无比的痛快。 杨怀仁有些难过,草原上的牛羊,也许是人类的食物,但如果人类在结束它们的生命的时候,以一种相对尊重的方式,怀着对大自然的感恩之心,也许杨怀仁不会这么难受。 这一刻里,耶律洪基展现出了他作为一代君王的霸气,但也让杨怀仁明白了一个事实,契丹人的嗜血和暴戾,是存在于他们骨子里的一种民族性格。 并不是说他们与生俱来就这么残忍,而是生活和饮食的方式,在成百上千年里渐渐影响了他们的性格。 草原上的竞争,是惨烈的,唯有拿出这种残忍来,才能成为草原的霸主。 杨怀仁越来越理解人类的生存方式和性格的关系了,一转念间似乎也想到了一个道理,如果要统一北方草原,单靠武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最关键的,还是要让北方草原上生活的成千上万个大大小小的部族逐渐接受汉人的文化、生活和饮食的习惯,才能让他们真正融入到中华的大家庭之中。 这也坚定了杨怀仁对自己现在做的事情的信心,文化,他做不了很多,他能做的,就是用更健康更美味的食物,来改变游牧民族的饮食习惯。 当汉人和游牧民族的饮食习惯渐渐有了共通点,生活上的差异便不再是民族融合之间的隔绝。 野牛群跑了几里地,同样因为体力耗尽,渐渐停下了脚步,甚至有几头小牛犊,累瘫在地上,口吐白沫。 众人开始瞄准了停下来的野牛放箭,一头看上去有点老的野牛,护在了一头累瘫在地的牛犊身前。 它身体的一侧已经中了几箭,巨大的疼痛让它身体开始颤抖,但它还是坚持着,并没有倒下,是一种保护幼崽的天生的本能。 杨怀仁本想站的远远的,甚至不想和野牛对视,它们的眼神里,并没有多少哀怨,还是那么纯真和无辜,不明白为什么它们在草原上自由自在,生活的好好的,忽然间便成了人类的猎物。 萧撒弼骂道,“这头老野牛还真是护犊子,可惜自不量力,自身难保。” 另一边的耶律延禧本来也是对射杀这些野牛感到兴奋,忽而听到萧撒弼的话,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好像这话实在影射耶律洪基总是护着他一般。 可总不能因为一句话,就和萧撒弼在他们契丹人神圣的狩猎仪式上大打出手,所以耶律延禧狠狠地射了一箭,嘴上也不干净地骂了起来。 “没本事还想当牛王?凭你叫的好听又如何?!蠢材永远都是蠢材,臣子永远都是臣子!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没有牛王身上的血,就一辈子都是小角色!” 萧撒弼扭头瞅了过来,目光里全是刀子,耶律延禧也丝毫不示弱,双眼瞪了回来。 其他人都知道二人一直就不合,这时候说些机巧话,也都觉得正常,没有人太在意。 况且如今两人的地位差不多,但耶律延禧已经深得耶律洪基器重和栽培,即将成为正式的未来皇位继承人,将来会成为新一代的契丹皇帝,所以众人之中,更多的是站在了耶律延禧一边,反倒觉得萧撒弼这是在发脾气而已。 耶律跋窝台见二人势同水火似的,怕他们情绪失控之下惹出什么乱子来,便招呼着其他人,赶紧把这些野牛全部宰杀,好感激回营地,还有很多仪式要举办。 众人下马,抽出身上弯刀宰杀了剩余的野牛,然后把它们的四蹄绑起来,然后拴在马鞍的挂扣上,就这么拖着这些被宰杀的野牛返回营地。 杨怀仁虽然没有进行狩猎,却因为野牛多而马少,也被耶律跋窝台安排着拖了一头牛犊。 回程时杨怀仁不断的回望,这也许就是契丹人传统的游牧和狩猎的生活方式,但三十来骑后边都拖着一具野牛的尸体,鲜血拖了一路,那画面,在天苍野茫的大草原美丽画卷里,显得那么的突兀。 正文 第1113章:隆重的婚礼(上) 众人回到营地,营地里的人已经生起火来,火堆上架起的大铁锅已经烧热,正是等着耶律洪基狩猎归来,便立即把狩猎得来的食物屠宰下锅。 耶律洪基拖着他狩猎的那头公牛展示给众人看,众人也毫不吝惜对他们的皇帝的欢呼。 耶律洪基也再一次面相已经升起来的太阳叩拜,嘴里说着些感谢上天的恩赐之类的话。 杨怀仁还真是无论如何都融入不到契丹人的欢呼雀跃里,若不是有重任在身,他真的不想待在这里,看着契丹人为了屠杀而庆祝。 耶律跋窝台催促着杨怀仁,让他赶紧回去换好了礼服,待会儿就要为他和安国公主举行成亲的典礼。 杨怀仁谢过了耶律跋窝台之后,便往自己的帐篷方向走,越走越是感觉心里奇怪,今天这是怎么了? 感觉好像所有人都换了一个人似的,耶律洪基也不像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了,而更像一个游牧和狩猎的好手,为自己的族人狩猎回充足的食物。 耶律跋窝台也感觉怪怪的,如果说对杨怀仁好是因为杨怀仁即将成为他的姑爷,那么当耶律延禧和萧撒弼交恶之时还表现的那么镇定自若,好似这些事跟他无关一般,就让杨怀仁心生疑虑了。 耶律跋窝台不是一直都心向耶律延禧吗? 如今耶律延禧得势,他应该很开心,帮着耶律延禧数落萧撒弼才对,可他表现的,似乎也太中立了点,一些事办的看起来很平常,却隐隐有着一股掌控了局势的气质。 杨怀仁忽然感到脊背后一阵阵的冷汗,难道,耶律跋窝台另有所想? 杨怀仁再结合昨夜里奇怪的鬼姐说的那些奇怪的话,越来越想不通了。 是不是鬼姐从耶律跋窝台这里得到了什么信息,她不敢确定,但又觉得有些不同的可能,事情会朝着和杨怀仁预料的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所以才在昨夜突然出现,好心提醒了他? 有这种可能,但杨怀仁觉得鬼姐的话似乎还有其他的意思,只是仓促之间,他没有办法仔细去想清楚罢了。 但杨怀仁想来想去,不论是萧撒弼,或是耶律跋窝台,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要起事,对杨怀仁来说,只要能实现了他此行的目的,他不介意事情会超出他的预料。 尽管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会让杨怀仁觉得他还是不够聪明,没有算计到每一件事和每一个人,不过杨怀仁倒还能接受,他本来也不是工于心计之人,能做到现在的,他已经尽了力了,至于结果如何,待会儿便能知道了。 回到帐篷换好了礼服,杨怀仁又对兄弟们交代了一番,叮嘱大家一定要镇定,待会儿不论发生了什么事,只要咱们兄弟安然无恙就好,契丹人之间如何内斗,咱们直当看个热闹。 日头渐渐升高,营地里也逐渐弥漫起煮牛肉的香气。 营地中间是用帐篷围成的一片圆形的区域,中间是上百口的大锅,耶律洪基坐南朝北,也换好了一身礼服端坐在最大的帐篷下。 他的左右两侧则坐满了身着礼服的契丹人,以及一些重要的汉人官员,再往下才是那些被邀请来参加捺钵节的各国使节。 杨怀仁因为即将成为安国公主的金刀驸马,所以给他和他的人安排的地方,在耶律洪基右边下首位,再旁边临着的则是南院大王的坐席。 等人来的差不多了,耶律洪基大手一挥,外围忽然响起来巨大的长号之声。 这种声音杨怀仁很熟悉,当初和西夏在环州作战时,西夏军进攻的时候,就是吹响的这种号角。 第一次近距离听上百支号角同时吹响,杨怀仁感觉真的很震撼,低沉的号角声着那震撼着大地,好像每一寸土地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号角声中,契丹人表情肃穆,好像庄严的时刻即将来临一般。 号角响了好一会儿,才戛然而止,那一刻杨怀仁感觉耳朵里犹在嗡嗡作响,灵魂都快要被震撼的离开了身体似的。 号角声停下,契丹人便爆发出一阵欢呼,从耶律洪基对面的场地另一端,忽然又响起来一阵悦耳的马头琴的声音。 那声音悠扬婉转,节奏感也很强,让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身体仿佛都跟着律动起来,乐手们走进场地中间,自然而然分成两队,把中间拱成了一条甬道。 紧接着一群盛装打扮的契丹少女迈着轻盈的脚步舞动着入场,不仅如此,他们手臂上还挽着一只花篮,花篮里装的是她们刚才从营地四周采集的各色的野花。 她们挑着契丹传统的舞蹈进场,边走边把花篮中的野花散落在乐手们拱成的甬道上,五颜六色的花瓣从她们的玉指间散落,在空中飞舞着缓缓落下,场面倒是美丽的很,让杨怀仁都不得不感叹,即便是一个生性残暴的民族,也有美丽温柔的一面。 很快,甬道上就洒满了花朵和花瓣儿,像是铺上了一张美丽的地毯。 乐手们弹奏的乐曲也突然变幻了,从起初的欢快,变作了一种和缓,音调也渐渐高昂了起来,给人的感觉是一种庄严和幸福。 紧接着身着华丽礼服的安国公主出现了,几十个美丽的契丹少女簇拥着她走上了用鲜花铺就的甬道。 她步履轻盈,红色的长袍显得她身材娇俏,头上挂满了各色的珠宝首饰,最显眼的是一件金质的凤凰头饰,好像一只凤凰正好展翅高飞一般,在阳光的照射下煜煜生辉。 也许是契丹女孩出嫁不需要蒙红头巾,取而代之的是一面薄纱,虽然罩住了她整张脸,但看上去仍然挡不住她娇美的容颜,同时又增加了一份神秘感。 鬼姐缓缓前行,目不斜视,每一个在场的人都开始惊叹她美丽的容颜和华贵的姿态,连见过了不少美女的杨怀仁都看的痴了,一时间里心中只有苦笑,他真的从来没想过,鬼姐这个奇葩,认真打扮起来,还真是像极了一位女神…… 正文 第1114章:隆重的婚礼(下) 现场的气氛也热烈起来,人们称赞着安国公主的美丽,也把目光投向了那个幸运的能娶到这么一个美人儿的幸运儿——杨怀仁。 杨怀仁有点尴尬,因为只有他和鬼姐两个人知道,不论美人多么娇艳,都不属于杨怀仁,他们的这场婚礼,也只不过是逢场作戏。 所以杨怀仁有点难以融入到身边欢乐的气氛之中,加上对未知的担忧,心情在这一刻很是忐忑。 耶律跋窝台向杨怀仁示意了一下,杨怀仁便站起身来,步入了场中,先向耶律洪基行了礼,然后转向了安国公主走过来的方向,脸上带着笑,迎接他的新娘。 隔着那张薄纱,鬼姐也笑了,笑得比蜜还甜美,比花儿还娇艳,比阳光还灿烂,杨怀仁不得不承认,每一个女人在她出嫁的那一刻,便是她这一生最美的瞬间。 鬼姐走近了,几个契丹侍女抢先几步冲向了杨怀仁,把一束扎好的花儿交到了他的手里。 杨怀仁立即明白了她们此举的用意,便迎上前去,单膝跪地把那一束美丽的花束献给了公主。 鬼姐起先并么有收,而是故意把花束拨到一边,脸也扭到另一边,这么一来,在场的契丹人立即哈哈大笑起来。 杨怀仁倒没有介意,他事先知道按照契丹人的习俗,婚礼上要重现新郎向新娘求爱的那一刻的场面。 而这一点上,契丹人的风俗和汉人的风俗也是有些共通之处的,如果新娘好似很愿意出嫁,新郎第一次求爱便接受了他,就有点显得新娘不够矜持了。 所以新娘要故意拒绝两次,做给观礼的众人看,那意思便是显示自己是矜持的,同时也要新郎展现他锲而不舍的一面,才能证明他对新娘的感情的真挚程度。 杨怀仁一点儿也不尴尬,继续陪着笑脸儿,又一次把花束送到新娘面前,新娘还是没有立刻收下,而是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又把花束打开,脸扭向了另一边。 杨怀仁还没有放弃,继续诚恳地献花,这一次眼神和动作都情深意切了许多,这才终于打动了新娘。 新娘没有再把花束打开,而是痴痴地忘了自己的新郎一会儿,享受着他对爱情炽热的渴望,才缓缓把花束捧了过来。 接着新娘亲自弯下腰去把自己的情郎搀扶起来,侍女们又围了上来,替新郎整理了下衣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这才把一条红色绸带交到了两人手中,新郎拿着一端,新娘拿着另一端。 观礼的人们这才爆发出一阵赞许的掌声。当然,也有人是心中不服的,在比武招亲中输给了杨怀仁的那几个,就很是不服气。 完颜阿骨打面无表情,手上虽然拍着巴掌,心里却在暗暗懊恼,为什么今天站在场上和公主成亲的人不是他,他们女真部今后何去何从,又要面对什么样的困难,让他揪心不已。 乌拉力嘎满脸的羡慕嫉妒恨,这会儿也不知怎么便和高丽使节化敌为友了,两人碰了下酒杯,喝下了滋味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一杯苦酒。 萧达布合性情直接,也不顾身边还有别人,口中骂道,“多么好的一朵草原上最美丽的鲜花,谁特码的能想到竟然让一头宋朝的猪给拱了。” 萧撒弼听见,便扭头斜了他一眼,萧达布合也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而且眼下还不是让他嫉妒的时候,便赶紧收了声。 杨怀仁和鬼姐并排着,继续踏着鲜花铺就的地毯缓缓前行,走到耶律洪基的帐前,耶律洪基又一挥手,乐手们才停止了演奏,退到了一边。 一个内侍引着一个衣着怪异的契丹老人从帐后走了出来,他身穿古来的契丹服饰,戴着一顶熊头绒帽子。 即便如今天气已经很暖和了,他却依然披了一张棕黑色的熊皮大氅,一张脸上用各色的油彩涂抹的几乎已经看不清五官,只能从纵横的皱纹里判断出他饱经岁月和沧桑。 杨怀仁猜想,这应该就是契丹人敬奉的萨满法师了,对他们来说,这种萨满法师是神的学徒,负责把天神的旨意传达给地上的凡人。 再具体一点,杨怀仁也不懂了,契丹人没有体系分明的宗教,却延续了从古老的年代流传下来的特殊信仰。 萨满法师右手里拿着一个类似拂尘一般的东西,左手里则是彩色的不知道是什么粉末,他刚一在杨怀仁和安国公主面前站定,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纷纷离开了坐席,单膝跪地向他膜拜。 还是那些侍女,走到杨怀仁和公主身边,搀扶着他们也跟着跪了下来。 时间静了下来,萨满法师开始了他的吟唱,曲调很是怪异,但晦涩的吟咏里,仿佛带着些从远古而来的苍茫。 曲调时高时低,时而紧凑,时而悠长,虽然听不懂他唱的什么,但杨怀仁也猜到应该是一种带着祝福的弥音,表达神对一对新人结合的赞同和寄语。 萨满法师唱了好一会儿,一直唱到头顶的一片白云都飘向了远方,才终于停了下来。 但隆重的仪式还远没有结束,法师又叽里咕噜说了一段话,便甩着手里的拂尘扫过了一对新人的身上,与此同时左手也没闲着,把那些彩色的粉末洒在了杨怀仁和公主的周围。 萨满法师就这么撒一撒,扫一扫,又围着他们来缓缓转了一圈,才对耶律洪基点头示意,好像表示天神对一对新人的赐福仪式已经完成。 而后,萨满法师也不留下来饮酒吃饭,转身大摇大摆地离去,那仪态倒真有些虚无缥缈的神秘。 耶律洪基双手示意大家都站起身来回到座位,其实这时候契丹古老传统的婚礼仪式基本已经进行完了。 没有拜天地,也没有夫妻交拜,更没有繁琐的各种讨彩头的仪式,侍女们把杨怀仁和公主扶起来的那一刻,他们俩在契丹人心中已经是合法的夫妻了。 当然,耶律洪基作为给他们赐婚的人和现场为他们主婚的人,同时他又是安国公主名义上的父亲,自然应该得到一对新人的答谢。 又一对盛装打扮的契丹少女走上前来,手里捧着的托盘里,是两个精美的银质酒壶…… 正文 第1115章:酒里有毒!(上) 杨怀仁不是吹牛,凭他超出常人的嗅觉和味觉,如果酒中有毒,他是能嗅的出来的——因为这年代还真没有完全无色无味的毒药。 当然,砒霜是不可能的,很多小说和古装影视剧里,经常描述把主要成分是砒霜的鹤顶红一类的毒药下到酒里或者饭菜里,给仇人下毒的。 这是十分可笑的,后世工业化时代提纯的砒霜,因为纯度高,所以可以做到无色无味,的确可以这么做而不容易被发觉,但这年头,化工技术落后,砒霜的制造和提纯十分粗糙,砒霜是有明显的味道的。 别说杨怀仁了,只要不是个一点儿嗅觉都没有的人,都能闻得到那种刺鼻的气味,这样的砒霜下到酒里,酒精挥发后那个味道就更明显了。 不过在这个时代真要下毒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有些天然的,从有毒的植物或者昆虫提取出来的某些毒素,味道本身还真的不明显,加上酒精的气味掩盖,很难被人察觉。 比如杨怀仁提炼的河豚毒素,尽管纯度实际上也很低,但因为河豚毒素毒性很大,所以纯度并不会影响实际实用的效果。 而从眼前的两只银色的酒壶里,杨怀仁竟没闻到任何酒精之外的特别味道。 他心中无法不去怀疑,难道酒里没有毒? 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他计算了很久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萧撒弼真的甘愿接受这样的命运? 杨怀仁觉得无法相信,他下意识的悄悄瞅了一眼鬼姐,发现她表情入场,脸上带着一个普通新娘那种幸福的笑意,完全没有丝毫的怪异。 那她昨夜里说过的,今天的事情没有想象里那么简单,又是什么意思? 羊父从北院大王府里千难万难里送出来的情报,一个毒字和一个陷字,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萧撒弼要给耶律洪基下毒,然后把罪名陷害给另一个人,比如杨怀仁? 杨怀仁彻底糊涂了,思绪有点混乱,他不是没想过今天事情的发展脱离了他的预期,但现在看来,似乎脱离的有点太远了。 萧撒弼没有下毒,鬼姐所说的不简单,似乎也没有任何要出现的征兆,那为什么杨怀仁却有种难以言表的不安呢? 杨怀仁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心情有些紧张,他准备了一个方法,在萧撒弼没有下毒的情况下,他亲自来给耶律洪基下毒,然后陷害萧撒弼。 他和鬼姐在契丹少女的协助下,每个人都提起一支酒壶来,同时往一只银碗里倒酒。 等倒满了,杨怀仁立即伸手端起碗来,趁所有人都没有注意,拇指指尖探入了碗中的酒水里,又立即收了回来。 他动作很快,快到就算有人看到了他的动作,也只以为是新郎官紧张之下不小心把指头淹在了酒中,绝对不会怀疑他对这碗酒已经动了手脚。 杨怀仁所下的毒,也并不是他常用的河豚毒素,因为他还无法掌控下毒的量。 他提取的河豚毒素,因为纯度低,毒素在粉末中分部的不均匀,所以如果他不想毒死一个人的话,实在没法控制下毒的分量。 而且他确实不想耶律洪基死,目前来看,耶律洪基还有几年可活,而且他一直力主宋辽和平,这对大宋来说,相当于多了几年时间来壮大和发展。 如果耶律洪基今天死了,反而对杨怀仁和整个大宋不利,将来的继任者不管是耶律延禧还是萧撒弼,或者是另外的什么人,都无法保证现在的宋辽之间的和平局面不会改变。 所以杨怀仁考虑了好久,决定用单纯的曼陀罗毒。 假设耶律洪基能顺利中毒的话,他只会出现晕厥和幻觉等不适,立即能发觉他中了毒,但曼陀罗毒只有量很大的情况下才会对神经造成伤害,所以耶律洪基不会有生命之忧。 杨怀仁端着酒碗弓着身子向前递向了耶律洪基,“多谢陛下为本使赐婚。” 耶律洪基似乎很开心,接过了银碗去笑道,“你们的结合,已经受到了草原之神的赐福,杨使节是宋人,安国公主是契丹人,你们的结合也同时预示着宋辽之间将永修和好。” 说罢便要去饮那一碗酒,杨怀仁面带笑容,心里却紧张的无以复加。 正在此时,鬼姐忽然大叫一声,“酒里有毒!” 杨怀仁立时便惊呆了,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鬼姐会这么做,也许是她刚才看到了杨怀仁的动作,也许是她早就想好了在最关键的一刻里大喊这句话,不管酒里是否真的有毒。 更让杨怀仁吃惊的是,耶律洪基手中那碗酒在嘴边停住,并没有往嘴里倒下去,而他脸上的表情真的吓到了杨怀仁。 因为耶律洪基并没有任何的惊讶,而且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事先就知道了?! 杨怀仁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耶律洪基是如何知道的? 杨怀仁的脑子一时间里转不过来了,仿佛连自己的身体也失去了控制,只得僵在那里,想动也动弹不了。 他的思绪快速的闪过,最让他恐惧的结果,便是耶律洪基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如果下毒的罪名被安到了他的头上,那一切都完了。 他的小命肯定是保不住了,他一班兄弟的处境同样是身陷囹圄,区区三百人想从耶律洪基眼皮底下逃走,简直不可能。 而且这件事会被耶律洪基当做抓住了宋朝的把柄,就算不会立即向宋朝宣战,也一定会借着这个理由,向宋朝提出许多无理的索求。 杨怀仁唯一能做的,就是如果耶律洪基真这么做,他立即把那碗有毒的酒抢过来喝掉,用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但也有可能,而且可能性很大,是鬼姐或者他背后的蓝衫军另有计谋,来实现一个他们的目的,要不然,鬼姐如何会把杨怀仁置于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呢? 或者她的计谋和杨怀仁类似,也是刺探到了萧撒弼的计谋,然后将计就计,对萧撒弼来一招借刀杀人? 这难道就是鬼姐所说的事情不简单的缘由所在? 正文 第1116章:酒里有毒(中) 鬼姐这么一喊,耶律洪基身后的侍卫立即冲出来把他围在中间,弯刀蹭蹭出鞘,领头的一个侍卫更是把弯刀直接架到了刚刚端酒给耶律洪基的杨怀仁的脖子上。 在场的众契丹贵族和朝臣们更是惊恐的无以复加,竟然敢有人在耶律洪基的酒里下毒,就不怕被诛九族吗? 他们虽然第一反应是看向了杨怀仁,但谁的心里都清楚,杨怀仁只不过是一个宋朝使节,而且如今他已经是安国公主的金刀驸马,对耶律洪基下毒,他没有任何的好处。 所以他们隐隐想到,如果真有人胆大包天敢在耶律洪基的酒中下毒,一定是另有其人,而杨怀仁,只不过是个倒霉的替罪羊罢了。 黑牛哥哥他们几个见杨怀仁忽然间被人制住,情急之下立即就要冲出来解救他,但这次婚礼之上除了值守的宿卫军之外,谁都不能携带武器,所以他们一个个的也都是赤手空拳。 卢进义虽然不是他们之中最年长的,但他似乎是最镇定的,尽管忽然之间发生的变故已经脱离了大家的预期,但他依然冷静地极力拉住了大家跳出去的冲动。 他小声对众兄弟说道,“别冲动,哥哥眼下并没有生命危险,咱们冒冒然冲出去,反而害了他。所以越是这种时候,咱们几个便越是不能慌乱。” 杨怀仁也心知这时候越是慌张,越是容易被人怀疑,所以他忽然间镇定了下来,摊开了双手示意他手里什么都没有,微笑着说道,“大概是个误会,不信把酒端过来,我喝给你看。” 鬼姐护着他似的,挽住了他的臂弯,神情紧张地冲着耶律洪基摇了摇头。 耶律洪基对侍卫摆了摆手,让他们放开杨怀仁。 “驸马本也没有给朕下毒的动机,况且驸马能这么说,更加说明下毒的不是他。” 说罢他镇定自若地吩咐人牵了一只羊羔来,对众人说道,“众卿不必慌张,如果真有人想毒死朕,他一定逃不脱,而且酒中究竟有没有毒,还要试过了才知道。” 侍卫把耶律洪基手中的酒碗端过来,野蛮地摆开羊羔的嘴巴,把那银碗中的酒灌了进去,而后他撒开了羊羔,观察它的变化。 羊羔被撒开,惊慌地挣扎跳到一边,见没有人再追赶它,便渐渐安静下来,见草地上青草肥美,竟兀自吃起草来。 过了一会儿,羊羔并没有什么反应,杨怀仁暗暗长出了一口气,心说羊平时吃草,也会不小心吃到一些有毒的草叶,可能它们自身是有一定的抗毒能力的。 所以那点曼陀罗毒,羊羔吃下之后,也许会有点晕晕的,但还不至于立即就倒地,所以单凭看的话,也看不出来它是否已经中毒。 到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酒里并没有被下毒之时,便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鬼姐。 鬼姐一脸迷惑,看了看托盘里的银质酒壶,又看了看羊羔,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杨怀仁也迷糊了,一时之间搞不清楚鬼姐或者她背后的蓝衫军到底在搞什么鬼,是预先知道了萧撒弼要给耶律洪基下毒,但也知晓耶律洪基早已洞悉了一切,所以借鬼姐之口说出“酒里有毒”,借以让鬼姐获得耶律洪基最大的信任,以后便利用这份信任来实现他们更大的目的。 也或许是和杨怀仁一样,他们暗中在酒里下毒,然后把罪名扣到萧撒弼头上,借耶律洪基之手杀了萧撒弼。 这样一来契丹人内讧,整个朝政和国力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而蓝衫军则趁机发展壮大,恢复曾经抗辽第一组织的地位。 事实是如何,杨怀仁想不出来,但他现在顾不上蓝衫军到底要做什么,只要实现了他的目的,不论过程是怎么样的,他都能接受。 但眼下鬼姐的处境就极其尴尬了,她是如何知道酒里有毒的?为何要当着众人面前大喊出来? 而被灌下了所谓毒酒的羊羔依然安让无恙,事实似乎已经证明酒里根本那就没毒,那她又要如何自处? 可耶律洪基脸上带着迷之微笑,好像全然不介意鬼姐刚才的大呼小叫,而且眼神里很温暖,似乎很明白鬼姐此刻的心情一般。 他转向了左手边,对萧撒弼说道,“萧爱卿,你如何看?” 萧撒弼神色如常,也看不半分紧张来,缓缓站起来身来走到侍女身边,往银质的酒壶了看了一眼,接着笑道,“银本身就能探毒,所以陛下饮酒,向来都是使用银质的酒壶和酒杯。 刚才下臣检查过了,银质的酒壶并没有变色,酒壶中的琼浆晶莹透明,丝毫看不出来被人动过了手脚。” 他又指了指犹在自在的吃草的那只试毒的羊羔,笑道,“陛下也用这只羊羔试过了这碗酒,过了这么久,羊羔既然都安然无事,那就说明酒中根本就没有毒。 倒是安国公主如此大惊小怪,倒让下臣觉得想不通了,呵呵……” 萧撒弼说罢欠身施了礼,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杨怀仁有点发愣,心说今天这什么情况?耶律洪基和萧撒弼好像都有了先见之明,知道鬼姐会有这么一出似的。 杨怀仁却猜不透了,他们这是在搞什么鬼?萧撒弼就没打算下毒?还是他所等待的时机,根本就不是这一次捺钵节上? 一切的一切,都脱离了他最初的预想,萧撒弼难道甘愿被耶律洪基一点一点的剥夺了权力,从此再没有机会实现他的野心和理想? 耶律洪基听到鬼姐喊“酒里有毒”的时候,为什么完全没有惊讶之情?面对自己被人下毒这种事,他为何又如此坦然的面对? 有没有可能,不管是谁,的确是有人在他的酒中下了毒,但他早已洞悉了这个阴谋,已经事先派人替换了银壶中的美酒? 刚才发生了这样的怪事,耶律洪基不问他的孙子,也不问他信任的耶律跋窝台等人如何看,偏偏抓出萧撒弼来问他如何看待,这又是有何用意? 杨怀仁脑子更乱了,所有的问题在他的脑袋里游走和碰撞,却如何也找不到理由把它们联系到一起,找出一个合理的答案来。 正文 第1117章:酒里有毒(下) 耶律洪基似乎并没有责怪鬼姐的意思,而是面色和蔼地冲她点了点头表示赞许,接着对众人道,“一场误会,众卿不必介怀。” 耶律跋窝台也适时地站出来帮女儿解围,“公主新婚,许是太紧张了,所以才说错了话。” 众人见皇帝都这么说了,尽管心里很是奇怪,但也不好表现出什么,纷纷当做了一个笑话呵呵一笑就算过去。 杨怀仁也长出了一口气,尽管心里没搞明白究竟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也只能在众人面前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来。 仪式继续进行,杨怀仁这个驸马已经向耶律洪基敬过了酒了,接下来是安国公主行礼并敬酒。 同样是两人同时扶着酒壶,另取了第二个托盘中的银质酒碗倒满了美酒,由安国公主亲手把酒碗递到了耶律洪基手里。 耶律洪基笑呵呵的,完全没有防备,一口便把银碗中的美酒吞了下去。 “好酒!果然是公主敬的酒味道格外香醇,哈哈……” 耶律洪基看来心情不错,大笑了两声,忽然间好像喉咙被卡住了似的,笑声戛然而止,痛苦地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救驾!救驾!酒里真的有毒!” 这次是一个侍卫大喊了起来,群臣惊骇,经过了刚才的事情,这一次看来是真的了。 众人一起向耶律洪基涌了过来,想察看皇帝陛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耶律洪基的贴身侍卫唯恐有人趁乱对皇帝不利,便像刚才一般,一边派人去喊御医,一边按部就班地把耶律洪基围在了中间,弯刀横在胸前,逼退了众人,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一步。 杨怀仁呆了,实在是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虽然结果和他预想的一样,但这个过程,真的太诡异太刺激了。 鬼姐赶忙拉着他退出了人群,挽着他胳膊的双手似是使了吃奶的力气,把杨怀仁的胳膊都掐紫了。 杨怀仁疼得缩了缩胳膊,一脸狐疑地盯着鬼姐,趁着慌乱之中没有人注意他们,他小声在鬼姐耳朵边质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跟你昨夜提醒我的,又有和联系?” 鬼姐此时以一脸的惊恐痴呆状示人,只悄声回了一句,“别问,现在不是说的时候。” 杨怀仁无奈,心道也许事情很复杂,一时半会儿之间很难跟他解释明白,加上他们是两个刚刚给中毒的耶律洪基敬酒之人,本身就容易受到别人的怀疑和注意,所以不便有过多的交谈。 耶律跋窝台一边招呼人救驾,一边把杨怀仁和鬼姐拖到了他身后,杨怀仁的众兄弟这时也一起起身围了上来,他们同样怕杨怀仁会被人暗算,所以也把他围在了中间。 杨怀仁眼看着耶律洪基满脸的痛苦,脸色憋成了紫红色,就像喘不上气来一般,眼睛瞪大大的,全身都在颤抖着,被立即赶来的御医拖进了营帐里,放下了门帘,防止别人瞅见耶律洪基的惨状。 杨怀仁脑子里绕成了麻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难道历史在这一刻里又发生了翻转了? 耶律洪基本来还能活七八年的,可看样子他今天也难以熬过去了,如果是这样,辽国必然出现群雄并起争夺皇位的情况。 杨怀仁此行出使辽国的目的确实是达到了,但历史忽然转了个弯,会对将来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谁也不敢保证,也正是因为这样,杨怀仁忽然有点心虚,难道阴差阳错之下,历史已经完全改变了? 上百个宿卫禁军把耶律洪基的营帐围了个结结实实,营帐里除了宿卫将军和御医之外,谁都不得入内,连耶律延禧也被挡在外边。 杨怀仁忽然想到什么,目光转向了萧撒弼,发现萧撒弼面色紧张,站在宿卫军的包围圈外伸长了脖子往营帐里看。 他的样子看上去好似担心耶律洪基的安危,可杨怀仁却从他的眼神里,察觉到了一丝激动的意味,好像他的计划顺利进行,只待过会儿御医出来宣布耶律洪基已经中毒身亡,他便立即站出来主持大局。 杨怀仁的目的,确实已经离实现不远了,至于耶律洪基死没死,还有接下来契丹权贵之间的权力争斗,几乎和他已经没有了关系。 让他有些担心的,是让耶律洪基中毒那杯酒,是鬼姐敬上去的,如果耶律洪基真死了,必然会有人用这件事来诬陷鬼姐。 好在耶律跋窝台如今势力也很大,如果有人非要把毒杀皇帝陛下的罪名扣到鬼姐头上,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在他心里鬼姐这个宝贝女儿,是绝对不能受伤害的,他也会拼尽全力去保护她。 何况只要不是傻子,也能明白一个道理,就算鬼姐想要耶律洪基死,也不会当着上千人的面前亲自敬酒毒杀耶律洪基,这样做太明显,也太傻太没有道理了。 所以稍微分析一下,便能明白不论杨怀仁还是鬼姐,这一对新人一定是被人利用,被推出来当替罪羊的,反而不会太为难了他们。 如果要推理出一个耶律洪基中毒而亡最得利的人,那这个人非萧撒弼莫属。 最后让杨怀仁唯独感到担心的,也只剩下他们如何逃出这里了。 不管是不是萧撒弼安排了这一切,只要是有人想借机造反,那么今天在场的人,一定会成为他胁迫和控制的对象。 耶律洪基一死,他便可以带兵出现,逼迫辽国的群臣就范。 想到这里,杨怀仁才渐渐清醒了些,虽然想当皇帝的人很多,但真正手上有兵权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目前在中京周边有军队驻防的,除了受耶律洪基亲自指挥的最精锐的宿卫禁军之外,还有天下兵马大元帅耶律和鲁斡统帅的十五万禁军大鹰军和北院大王萧撒弼统帅的北院十五万小鹰军,这两个人的嫌疑也最大。 而耶律跋窝台作为南院大王,手下将士在人数上是最多的,但那些军队都在析津府一带,此次进京只有两万亲随精英随行,而且驻扎在中京城以南二百里的地方,好像有点远水救不了近火之嫌。 但,杨怀仁心中惊疑道,事实真的是如此吗? 正文 第1118章:狗咬狗(上) 场面很混乱,众人的表现也很慌乱,杨怀仁却暗暗发现耶律跋窝台其实并没有那么慌乱。 从耶律洪基中毒之后,他一直很镇定,并没有表现出对耶律洪基的情况的关心,只是镇定地吩咐手下人保护好了公主和驸马,然后便召集了几个相好的朝中大臣商议如何应对这样的紧急情况。 朝中几位老臣也开始出面安抚慌乱的人群,人们渐渐从慌乱里冷静下来,开始去想是谁给皇帝陛下的酒里下了毒。 第一个反应还是想到了给耶律洪基敬酒的新晋公主和驸马夫妇俩,但再一想,酒虽然是经过了他们俩的手敬的,但他们一直在现场,众目睽睽之下,好像也没有在酒里下毒的机会,就更不用说他们俩根本就没有给皇帝陛下下毒的动机了。 而从动机的方向去想,倒是有几个嫌疑人,嫌疑最大的便是萧撒弼了,谁都知道他和耶律延禧不合,前几天外头谣言还传的沸沸扬扬。 大家听了那些谣言,自然不会就当了真,但通过谣言里的内容,也会对一些事产生怀疑,然后从这些事里猜出一些端倪来。 比如谣言里攻击耶律延禧,说他并不是耶律洪基的亲生孙子的话,便是为了皇位的继承权了。 而有机会取代耶律延禧成为皇位继承人的,也不过那么几位,萧撒弼又是那个最有机会的人之一。 想来想去,似乎耶律洪基如果中毒身亡,萧撒弼都是最大的得利者,如果真的有人能在耶律洪基的酒里下毒,萧撒弼也确实有这样的机会和能力的。 耶律延禧很快想通了这一点,侍卫们把他拦在包围圈之外不让他进耶律洪基的金帐,他就非常生气了,可对耶律洪基贴身的宿卫禁军,他还不敢造次。 如果事后被人抓住这个把柄来攻讦他,他便百口莫辩了。 所以耶律延禧回过头来,开始找萧撒弼算账,他拨开了人群,冲到萧撒弼面前,抬手一拳便打了过去。 萧撒弼可不傻,自然知道躲避,而且耶律延禧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青年,又养尊处优惯了,也并没有多少打架的经验。 萧撒弼只是侧身一闪,脚下暗中使了个绊子,便让耶律延禧摔了出去。 耶律延禧咬着牙瞪着眼立即爬了起来,指着萧撒弼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敢在皇帝陛下的酒中下毒,我要诛你的九族!” “放你码的狗屁!” 萧撒弼见重臣和各国使节都看向了他们,立即反驳道,“耶律延禧,你胡说什么?什么叫本王在陛下的酒里下毒?你少诬陷本王。” “就特码是你,不是你还有谁?等老子登基大宝,第一个杀你全家!” 耶律延禧毕竟年轻,盛怒之下有点失去了理智,说出来的话,句句恶毒,却句句都能被人抓了话柄。 萧撒弼笑道,“你还真会血口喷人,不要以为你是皇太孙,就可以随意污蔑本王! 你口口声声说本王下毒,你可有什么证据?如果有,你大可拿出来呈给众位王公和大臣们看,只要你能证实是本王下的毒,本王甘愿自裁于此!” 萧撒弼说的字字铿锵,理直气壮,似乎很有说服力,也说服了众人,毕竟毒杀皇帝可不是普通的杀人那么简单,这罪名太大了,就算萧撒弼有弑帝夺位之心,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狂妄地承认。 耶律延禧咬牙切齿,“萧撒弼,你少在老子面前装无辜,你见陛下身体日渐老迈,早就心怀造反之心,前几日你造谣污蔑我身份的清白,便是在位今日毒杀陛下做准备了。” 众人“唔”地一声惊呼,又看向了萧撒弼。 萧撒弼依然不慌不忙,竟阴着脸向耶律延禧身前走近了一步,反驳道,“耶律延禧你还真是天真的可笑,你特码从哪里听说的谣言是本王传的? 前日你还在朝堂上装出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样子,今天看来,你不是不在乎那些谣言啊,只不过是你心虚,所以强撑着演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罢了。 我问你,如果那些谣言不是真的,你紧张个什么?!” 耶律延禧大惊,这会儿也知道他刚才冲动之下说的话,似乎暴露了他心虚了,他扭头看见众臣惊讶的样子,立即平静了下心情,硬怼了回去。 “萧撒弼,你少说那些没用的,谣言就是谣言,成不了事实,你编造那些谣言是什么目的,你心知肚明,在场的诸位大臣也一定能明辨是非,不用你煽动大家对我起疑。 给陛下下毒的人,一定是你,既然你敢做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就一定不会留下证据给我抓到,所以你才这么肆无忌惮,有恃无恐!” 萧撒弼干笑了两声,“哈!哈!耶律延禧,你可真有意思,你拿不出证据,却还一个劲儿的把这个屎盆子往本王头上扣,你不觉得可笑吗?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真当你是皇帝陛下了?哦,对了,刚才你说要诛本王的九族,是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大辽的皇帝了吧? 陛下如今中毒,但却没有任何人说陛下就一定会有生命之忧,你倒好,抢着站出来要杀这个诛那个的九族的,怎么?是等不及要取而代之自立为帝了吗? 照这么看,本王忽然觉得给陛下下毒之人,是你!” 耶律延禧听玩萧撒弼这一番理论,心脏都快炸了,不顾几位朝中老臣劝阻,发着狠要冲上去跟萧撒弼拼命。 萧撒弼也不敢示弱,毫无惧色地挑衅着,“怎么,被本王拆穿了你的把戏,气急败坏了? 耶律延禧,就特码是你下的毒,你以为你的身份别人绝不会怀疑你对吧? 你太特码贼了,可大家也不是傻子,前几日那些谣言,一定是真的,你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败露了,你根本就不是陛下的亲孙子,所以担心陛下不会把皇位传给你,所以你情急之下先下手为强。 你毒杀了陛下,然后把罪名诬陷到本王头上,就可以瞒天过海,篡夺我大辽的契丹皇位,你小子好算计啊! 但你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你以为你的奸计别人看不出来吗?来啊,本王会怕你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正文 第1119章:狗咬狗(下) 礼部侍郎史孝忠是个年近八旬的老大人,见两位大人物吵得不可开交,眼见着就要大打出手,赶忙来拉来了天下兵马大元帅耶律和鲁斡和南院大王耶律跋窝台帮忙劝架。 老头一脸褶子,说话哆哆嗦嗦,“萧大王和皇太孙殿下,你们不要吵了,陛下如今还在金帐之中生死未卜,你二人在帐外大声争吵,还有大打出手之势,若是让陛下知道了,不知要如何忧心。 何况此次捺钵盛会,陛下还邀请来了诸多使节,当着外人面前,两个契丹贵胄交恶,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老头说罢便眼巴巴地去瞅耶律和鲁斡,期待着他能站出来劝架。 耶律和鲁斡本来还等着看笑话呢,根本就不想管这种狗咬狗的事,恨不得他们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才够爽,可老侍郎两朝元老了,官场之中还是有些人缘,即便他是大元帅也不便驳了面子。 于是他带了几个属下来,在耶律延禧和萧撒弼中间排成了一队,强行把暴躁的二人分割开来。 “你们来吵吵什么吵?史大人说的对,陛下遇刺,应当找出元凶不假,但你们俩咬来咬去,能咬出真凶来是咋的?” 耶律延禧还是很不服气,指着萧撒弼骂道,“不是他下毒还有谁下毒?” “是踏马的你下的毒,少诬赖本王!” 耶律和鲁斡本来是谁也不想帮的,但在他心里,对于耶律洪基本人下毒之事,是有点怀疑萧撒弼的,于是看向萧撒弼的眼神里有点奇怪。 萧撒弼见众人似乎都有类似的想法,尽管他抛出了另一个理论,说是耶律延禧为了掩盖他不是耶律洪基的亲生孙子的真实身份,而毒杀这个便宜祖父,从而以皇太孙的身份继承大统。 但这比耶律延禧没有证据凭空说是他在耶律洪基的酒中下毒,听起来似乎更加匪夷所思。 谣言虽然那么传,但大家就算有疑心,也绝不会真的认为谣言里的事情就是真的,而且涉及到皇族的正统,谁也不敢真的说出心中怀疑来。 比起这样想,他们更愿意相信耶律延禧的说法,萧撒弼是为了打击耶律延禧的继承人身份,才故意编造了那样的谣言,似乎事情也更有可能是这样的。 那么照这个逻辑思考下去,萧撒弼在耶律洪基的酒中下毒,也就顺理成章了。 杨怀仁是越听越迷糊,耶律洪基中毒,萧撒弼确实露出一丝欣喜之色,但当他和耶律延禧争辩是谁下毒的时候,他说的话似乎又不是假的。 有没有这种可能,萧撒弼确实想好了在捺钵节期间行刺耶律洪基,不过他的计划,可能不是今天,也不是在杨怀仁和安国公主的成亲典礼上。 他也没想到耶律洪基会忽然中毒,这样一来,不但省了他不少力气便达到了目的,还可以借此来污蔑耶律延禧,从而争取更多人的支持。 如果是这样,那耶律洪基所中的毒,又是谁下的? 侍女端上来的两壶酒,应该是从同一个酒坛里倒出来的,这一点就算杨怀仁不曾亲见,也觉得他绝不会猜错。 辽国皇帝和饮食制度,也许没有宋朝皇帝那么严格谨慎,但对于皇帝的饮食,一定是有专门的内侍来负责的,而且在把食物提供给皇帝之前,也一定有严格的审查和测试,甚至会有人以身试毒。 只有试过了绝对没问题之后,才会提供给耶律洪基享用。 而这些管理耶律洪基饮食的内侍,绝对都是耶律洪基信得过,而且使用了好多年的人。 也许有人会说,那个想毒杀耶律洪基的幕后之人,也可以用重金买通了这些人中的一个,或者用威逼胁迫的方式逼迫某个人在酒里做手脚。 很多宫斗剧里都有类似的情节,但杨怀仁觉得这样的情节太扯淡了,完全不靠谱。 在古代的宫廷制度里,这些给皇帝提供和传递饮食的人,一旦皇帝因为中毒出了事,不管是谁在背后搞鬼,这些宫廷内侍一律要被追究责任,是真的要被诛九族的。 当年昭怀太子被人下毒不遂,耶律洪基就曾下旨,不管这些人是否参与或知情,把太子府上所有相关人等全部诛杀,并夷三族,何况这次是耶律洪基自己本人下毒呢? 那些侍候耶律洪基的内侍和侍女,就算再贪,也不至于把自己和家人的命都不当回事。 萧撒弼攻讦说耶律延禧下毒,就更不可能了,这一点不用怀疑,耶律延禧一点嫌疑都没有,萧撒弼的理论,听上去好似有理,但从耶律延禧的角度讲,根本说不通,没有理由因为已经渐渐淡化的谣言事件,冒险去做一件对他百害而无一利之事。 那究竟是谁下的毒?他又如何绕过了这么多宿卫军的监管,在酒中下的毒? 杨怀仁的嗅觉和味觉这么灵敏,都没有察觉出酒里有问题,那耶律洪基又是中的什么毒? 杨怀仁还是疑惑不解,一切发生的都太怪异了,如今之势,他也只能尽管其变,观察重点的几个人,试图从他们的表情里抓到一丝丝的线索。 耶律跋窝台见耶律和鲁斡根本就不是真心想劝和,便站出来道,“你们俩别吵了,是非黑白,是吵不出来的,但今日陛下中毒之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行。” 他的话也得到了契丹众臣的肯定,耶律延禧憋着怒气,他心中笃定了就是萧撒弼下的毒,可惜他也拿不出确实的证据,只得冷冷道,“南院大王说的有理,但,不知要怎么查?” 萧撒弼冷哼一声,“哼!刚才陛下所饮的毒酒,正是南院大王的宝贝女儿和驸马敬给陛下的,查找下毒之人的事情,交给耶律跋窝台,似乎不太合适吧? 还有一点,大家千万不能忘记,刚才安国公主忽然失口说了酒里有毒,她又是如何知道的?难道……呵呵……不用本王多说了吧?” 耶律跋窝台怒道,“萧撒弼,你倒是挺会咬人,先咬了皇太孙殿下,这会儿是怎么了,又要咬到本王头上来了?” 正文 第1120章:下毒的真相(一) 萧撒弼装作若无其事道,“本王也只是就事论事,何况本王所说,在场的这么多人也都看到了,你急个什么?!” 史孝忠无奈地摇了摇头,心说这帮契丹贵族,真正治国的本事一点儿没有,内讧吵架,一个比一个厉害。 他再一次请求两位王爷停下争吵,同时也为杨怀仁和鬼姐辩解道,“萧大王所说的,公主和驸马的确是在给陛下敬上了美酒。 但诸位想一想,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有什么理由在陛下的酒里下毒?何况大家也没有谁真的看到他们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啊。 他们也不过是从侍女手里接过酒壶,把酒壶中的美酒倒入银碗之中,然后敬酒而已,他们也没有机会下毒啊,大家说是不是?” 耶律跋窝台盯着萧撒弼怒道,“听见没有?!史大人说的不错,众目睽睽之下,大家也都看见了,公主和驸马也只不过是敬酒而已,又谁看见他们往陛下的银碗中下药了? 没有吧?而且今日是他们的婚礼,他们也一直在场上,在大家的视线之内,完全没有机会,也没有任何动机给陛下下毒。” 萧撒弼哼了一声,脸色还是十分不屑,但也不再接话。 耶律和鲁斡捋着胡子说道,“这倒是真的,公主和驸马新婚,没有任何理由要毒杀陛下,没有任何好处,还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谁会这么傻呢? 所以本王觉得,如果是酒里有毒的话,那肯定是在那两壶酒被盛上来之前,有人暗中在酒壶里下了毒。” 耶律延禧听到这里又瞪向了萧撒弼,“对,有人要给陛下下毒,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看来,这个人就是想先诬陷我皇太孙的身份有疑,接着再毒死我皇祖父! 他便可以站出来,用一个完全扯淡的理由来攻讦我,说我给我皇祖父下毒,此人狡诈异常,阴狠毒辣,其心可诛!” 一番话虽然没指名道姓,可谁都知道耶律延禧把所有的怀疑都指向了萧撒弼。 萧撒弼立即大骂道,“放你女马的狗屁,证据呢?嗯?你的证据呢?没有证据你说这些有个吊用?本王还觉得我的推断才是事实的真相呢!” “二位不要吵了,吵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史孝忠见二人又要开撕,赶忙制止了他们。 史侍郎接着对耶律跋窝台和耶律和鲁斡等人商议道,“老夫一开始便怀疑陛下所饮的第二壶酒,是有问题的。如梁王所说,第二壶有毒的酒,应该是在盛上来之前,就被人下了药了。 所以,要查找下毒的真凶,必须盘问第二壶酒都经过了谁的手,这样才能找到真正的下毒之人。” 耶律和鲁斡立即命人把第二壶酒的所有经手人押了来,当着众人面前开始公审。 这些人都是耶律洪基身边的贴身侍从,服侍耶律洪基时间最短的,也有小十年时间了,这次耶律洪基饮酒中毒,他们也吓得魂飞魄散,没了主意。 耶律和鲁斡的兵士当着众人盘问他们,让他们把第二壶酒是从哪里来的,又如何倒入了酒壶,接着又是谁送到侍女手里的,期间有没有什么怪异之事,要他们一字不落的全部道来。 这些内侍们慌了神,根本没法镇定下来去回忆刚才盛酒的过程,回答起来也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 耶律和鲁斡见状以为他们这么支支吾吾的肯定有问题,便吩咐兵士给他们上刑。 当场也没有什么刑具,那些兵士们便疯狂地对这些内侍一阵拳打脚踢,顷刻之间便传来他们悲惨的叫喊之声。 兵士们把他们打了一阵,史孝忠怕把他们打死套不出有用的口供,才出手制止。 “你们也看到了,今日陛下饮酒中毒,你们作为侍奉陛下饮食起居的内侍,必然是逃脱不了罪责的。 若是你们谁能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帮助我们找到毒害陛下的真凶,老夫向你们保证,不但能保住你们的小命,还重重的有赏!” 一个五十出头的老内侍被打的满脸是血,一只眼睛肿的老高,嘴巴里一口牙被打掉了一半,此时想要说什么,却只听见他嘴巴里出气,却听不出他说的是什么来。 史孝忠立即命人把这个老内侍扶起来,伏低了身子把耳朵凑到他嘴边,“你慢慢说,说清楚了。” 老内侍被打的遍体鳞伤,此时也清醒了不少,为了保住小命,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第二壶酒从倒入酒壶到命人盛上来的过程,实在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也只能如实把情况告诉了史孝忠。 史孝忠听罢摇头叹气,直起身子说道,“他说整个过程都跟往常一样,并没有任何的怪异之处,他真的不知道,也不相信他们给陛下盛上来的酒,会是被人下了毒的。” “这不可能!” 耶律和鲁斡疑道,“事实摆在眼前,陛下如今还在金帐中被御医救治之中,如果盛酒的过程没有问题,那酒里的毒药,又是从哪里来的?” 说罢他又要命人继续对这些内侍严刑逼供,这时另一个老内侍抢说道,“王爷,小底们冤枉啊,这酒被送上来之前,小底亲自试过的,如今小底不是也没中毒吗?小底们真的是冤枉的啊……” 他这么一说,众人恍然大悟,对啊,照耶律洪基的饮食规矩,不管是什么食物,还有水和酒之类的,只要是要进耶律洪基的口的,是一定有人先试毒的。 只有试过了之后这些试毒的内侍没有事,这些食物和水才会提供给耶律洪基食用。 若是这样,眼下的情况就太奇怪了,耶律洪基的确是中了毒,金帐外的众人虽然还不知道他中毒有多深,究竟有没有生命危险,但中毒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但同样是一壶酒,既然是给耶律洪基喝的,那么之前肯定被专职试毒的内侍试过,为何那个试毒的内侍没有事,而耶律洪基却中毒了呢? 耶律和鲁斡认真想了一下,忽然把目光转向了杨怀仁和鬼姐…… 正文 第1121章:下毒的真相(二) 杨怀仁迎上耶律和鲁斡的目光,并没有任何慌张。 耶律和鲁斡本来想说既然盛酒的程序上没有问题,那也能是酒被盛上来之后才被人动了手脚了。 而最后碰过了酒壶的只剩下三个人,除了杨怀仁和安国公主之外,只剩下已经中毒的耶律洪基自己。 耶律跋窝台也想到了这一点,立即出来否认道,“梁王不用想,肯定不是他们,理由方才咱们已经讨论过了。” 耶律和鲁斡其实心里也不认为杨怀仁有任何理由那么做,只是眼下找不出是谁在酒里下了毒,这毒药又是如何被下到酒里的,让他有点抓狂。 忽然之间,耶律和鲁斡灵光一闪,反问道,“本王原也是相信安国公主和驸马的清白的,只是要在酒里下毒,要么是这些狗奴才盛酒的时候出了问题,要么就是酒被盛上来之后,被公主和驸马动了手脚。 可眼下这两条能走的查探路线都走不通,本王也只能重新联想一遍整个过程。” 史孝忠在辽国朝堂上以为人正直出名,在耶律延禧和萧撒弼等人争权夺利的斗争中,也一直处于一个中立的位置。 加上他在朝为官的资历最老,所以当大家都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也都重新把焦点放在了他身上,等待他能给大家指明一条新的查找方向。 史孝忠从耶律和鲁斡的神色里立即猜到他在想什么,便忽然向安国公主问道,“老夫想起公主殿下和驸马给陛下敬第一杯酒的时候,公主曾失言喊出‘酒里有毒’的话。 先前陛下中毒之前,连陛下自己也没有在意,老夫等众臣子们也只当是个笑话看待,可如今看来,老夫倒要问一下公主殿下,你又是如何忽然想到酒里有毒的?” 焦点又来到鬼姐身上,萧撒弼一脸奸笑,其余众人也开始把耶律洪基中毒联想到这件事上,便瞅向了鬼姐。 鬼姐走上前来,用询问的语气向耶律跋窝台问道,“真的要本公主说吗?” 耶律跋窝台思考了一下,又抬眼扫了一眼众人,最后叹了一口气,接着点了点头。 “那就得罪了。” 鬼姐道,“昨天夜里,我睡不着觉,便到帐外看星星……” 杨怀仁忽然觉得很奇怪,鬼姐干嘛忽然提起昨也之事?可听到后边是说她睡不着所以出帐看星星,便知道鬼姐是在撒谎了,不知她要编一个什么故事,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心里一头雾水,搞不懂她究竟在做什么。 其他人听说公主昨夜睡不着出帐看星星,只以为是成亲的前一夜心情太紧张激动,所以难以入眠,况且在场的许多昨夜睡得晚的人,也确实见过昨天夜里公主在外头溜达。 可他们却搞不清这件事和她方才敬酒之时大喊“酒里有毒”又有什么必然联系,只得竖起耳朵耐着性子听下去。 “我一路溜达到营地的边缘,就在我刚要往回走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有点熟悉的黑影,在营地外晃悠。” “黑影?是谁?!”耶律和鲁斡有点性急。 鬼姐忽然脸色变得很难看,紧张地吞了一口吐沫才试探似的说道,“我只说可能,因为夜里太黑,我也没有看的太仔细,所以不敢太肯定。” “你只说是谁好了!”连耶律延禧也有点耐不住性子追问了。 “是萧达勒徽。” “什么?!” 众人一声惊呼,萧达勒徽不是死了吗? 大约十多年之前,当时权倾朝野的耶律乙辛发现他的许多罪行渐渐浮出水面,他怕耶律洪基抓住他的把柄将他治罪,便想下手毒杀耶律洪基。 那年在耶律洪基北巡之时,便在大黑山一带设计刺杀圣驾,当时随行的御医便是萧达勒徽。 谁也没想到萧达勒徽竟然是耶律乙辛的心腹,暗中在耶律洪基平时服用的药汤之中下毒,却不料被耶律洪基发觉了他们的阴谋,下旨把萧达勒徽全家处斩。 当时耶律洪基一句话便杀了萧达勒徽一家八十五口人,却为了要萧达勒徽一句是耶律乙辛指使他给皇帝下毒的证词,留下了他的命。 但却在押送他回京的作证的路上,遇上一股人马把萧达勒徽救走,耶律洪基派人捉拿他的时候,萧达勒徽逃至一绝壁山崖之处走投无路,只得跳崖自尽,而且也找回了他摔成了一滩烂泥的尸首。 也正因为没有了萧达勒徽这个人证,耶律洪基没有证据立即治耶律乙辛谋反之罪,才到两年后抓住了耶律乙辛另一个罪名铲除了耶律乙辛以及其朝中党羽。 萧达勒徽之所以出名,除了他给耶律洪基下毒一事之外,他曾经是辽国宫廷中最出名的御医,擅长各种药剂,懂得如何治病救人,自然也懂得如何用毒杀人。 而且他是一个非常善于给儿童治病的童科圣手,精通各种儿科疾病的医治,朝中贵族家中子弟,几乎都请过他看病,所以像耶律延禧和鬼姐这样身份的人,自然对他很是熟悉。 史孝忠胡子都吹的老高,一脸质疑地问道,“公主殿下可看清楚了,怎么可能是萧达勒徽?” 萧撒弼也一脸不相信,“不可能啊,公主你真会开玩笑,萧达勒徽早死了多年了,骨头都摔的没有一根完整的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营地外头瞎转悠? 你当是闹鬼呢?呵呵,绝对不可能,肯定是你眼花了,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别的人而已。” 鬼姐瘪着嘴有点委屈,“我也只是说有可能,也没说肯定就是啊。只是昨夜那个黑影的样子,和我印象中的萧达勒徽的样子真的太像了,所以我才惊讶啊。 后来我见他潜入了咱们的营地,觉得这个人不管是谁,半夜里偷偷摸摸行色异常,肯定是有什么不轨的企图,所以便决定偷偷地跟着他。 他进入营地之后,便扮作了一个巡夜的小兵,大摇大摆地溜进了膳房的帐篷,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之后神秘人便又潜出了营地,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 我当时有点恍惚,不知道是我真看见了早已经死了多年的萧达勒徽,还是情绪紧张之下出现了幻觉……” 正文 第1122章:下毒的真相(三) “膳房?” 史孝忠皱起了眉头,“公主殿下可看清楚了?” “呃……” 鬼姐好似也不能太肯定,“史大人,昨天夜里月色不甚明亮,我也只是跟着他到了膳房的帐篷之外,便不见了他的身影。 等了一会儿,又在膳房的帐篷外看到那个神秘人出现,我也是判断说神秘人进出了膳房的帐篷而已。 至于他进出膳房帐篷的那一刻,我的确没看清楚,但我相信换了任何一个人看到这样的事,第一个判断,也应该是神秘人进出了帐篷吧?” 史孝忠捋着胡子点点头,“这倒是有理。神秘人在膳房的帐篷外消失,过了一会儿又在膳房的帐篷外出现,那他消失的这一小段时间里,应该是进入了膳房的帐篷之中。” 萧撒弼不屑道,“你说了半天,不还是猜测?你一会儿出现了幻觉,一会儿又看不清楚,这会儿又猜测上了,说到底,你说了那么多,究竟有没有个准儿?” 耶律跋窝台见萧撒弼呛了鬼姐,立即出来说道,“萧撒弼,你说的是什么话?半夜三更,你是夜猫子啊?你能什么都看的和白天一样清楚? 公主说看到了萧达勒徽,也只是说昨夜那个神秘人大致看上起和萧达勒徽有些相似罢了,所以也说过可能是幻觉,这又有什么奇怪的? 关于神秘人出现在膳房的帐篷外,他要进出帐篷,一定是偷偷摸摸的,哪里有那么容易被人看仔细了? 刚才史侍郎也判断说从神秘人出现的地点和行动上来看,他有极大的可能进出过膳房的帐篷,这个判断有什么问题? 你若是不服,你说出一个让大家都信服的可能性来啊?” 史孝忠不得不再次劝架,之后他问鬼姐,“咱们且先不管昨夜里公主见到的那个神秘的黑影究竟是不是萧达勒徽,他半夜里偷偷摸摸,公主觉得他很可疑,也实属正常。 既然神秘人在膳房的帐篷外出现,那就可以合理的怀疑,他是进过了膳房的帐篷的,如此一来,是不是意味着神秘人昨夜可能事先在酒坛中下了毒呢?” 鬼姐道,“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在陛下中毒之前,我对这个想法还是很怀疑的,也许是我看错了,也许那个神秘人单纯就是个巡夜走散了小兵而已。 直到刚才我和驸马给陛下敬酒之时,我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想到昨夜的事情,不知怎么便脱口而出了‘酒里有毒’。 当时连我自己都吓到了,不知怎么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后来证明第一杯酒并没有毒,我才放下心来,只当是自己多疑了。 可第二杯酒陛下喝了之后,还是中毒了,我我我……”鬼姐说着竟愧疚地哭了起来。 耶律跋窝台和史孝忠赶紧安慰了一番,众人也终于搞明白了为何安国公主刚才敬第一杯酒的时候,为何会突然说了那么惊人的一句话。 眼下来看,安国公主所说的话,很有可能是真的了,她昨夜确实看到了神秘人进出了膳房的帐篷,而酒中的毒药,也许就是那时候被下到酒里的。 一切似乎都合情合理,但杨怀仁却觉得事有蹊跷。 比如最大的一个疑点,膳房里食材存储很多,光酒坛上有成百上千个之多,如果神秘人不是膳房中的人员,他又如何知道哪一坛酒会被选中给耶律洪基喝呢? 关于萧达勒徽的旧事,杨怀仁不清楚,但方才萧老倌儿在他身后简短地小声给他介绍了一下,他才有了大致的了解。 那这件事和萧达勒徽又有什么关系?鬼姐这时候忽然找出怎么一个众人心目中早就死了十多年的人出来说事,又是为什么呢? 从鬼姐一开始说看星星开始,杨怀仁就觉得她是在编故事,那么她编了这个故事,又是为了什么? 是她还有什么后招,要把责任或者疑点推到谁的头上? 鬼姐这么做,是有人背后指使,还是她心血来潮? 太复杂了,杨怀仁感觉脑仁疼,智商有点不够用了,只是有一个奇怪的念头萦绕在他心头,他不断的瞟向刚才的那两壶酒,总是觉得那两壶酒里,似乎应该没有毒。 那耶律洪基为什么喝了第二个酒壶的酒,便中了毒呢?这一点又让他如何也想不通了,难道是直觉出现了错误? 正在大家不断推理出一个神秘人如何在酒中下毒的过程之时,耶律和鲁斡似乎想到了一个疑点,他恍然大悟似的叫道,“不对,不对……不对啊!” 史孝忠问道,“王爷说不对,是什么意思?哪里不对了?” 耶律和鲁斡瞪大了眼睛认真说道,“膳房的帐篷里起码有上千坛各色的美酒,如果昨夜的神秘人要下毒,他是如何知道要把毒下在陛下一定会喝的那一坛里的?” 史孝忠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讶道,“王爷说的……也十分有理!” 耶律延禧皱眉道,“难道是神秘人早先知道皇祖父喜欢喝临潢府北山产的羊羔酒?” 耶律和鲁斡摇头道,“那也不对,陛下喜欢喝北山羊羔酿,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的,就说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哪一个不清楚? 而且膳房知道陛下的口味,所以单单是北山羊羔酿,也准备了足足上百坛之多,神秘人要下毒,如何在一百坛羊羔酿里,准确的选中了今天内侍们会选择的那一坛呢?” 史孝忠叹气,“唉,本以为找到一个线索,可如今看来,似乎也有点说不通了,正如梁王所说,神秘人从一百坛羊羔酿中准确选中今日陛下喝的那一坛的几率,太低太低了。 这世上绝对没有那么巧的事情!” 这时那被打掉了半嘴牙的老内侍已经从刚才被暴打的疼痛里缓过了劲儿来,大声说道,“小底们给陛下盛上的背上羊羔酿里,是绝对没有毒的! 小底刚才也说了,给陛下的饮食,是一定经过小底们先试过的,而且那两壶北山羊羔酿,是取自同一坛,怎么可能出现第一壶酒陛下喝了没事,第二壶酒喝了便中毒了呢?” 正文 第1123章:下毒的真相(四) 众人惊呼,“对啊!这又是为何?” 史孝忠自顾自踱起步来,同时嘴里还不停地嘀咕着,“昨夜有个神秘人进入了膳房的帐篷,可他很难知道今日内侍会开哪一坛北山羊羔酿给陛下饮用,那他要如何下毒? 陛下所饮的美酒,是事先被内侍们试过毒的,内侍们如今不也没有人毒发嘛,那陛下为何却中了毒呢? 第一杯酒,宿卫军已经用羊羔试验过了,现在那只羊羔安然无恙,就说明第一壶酒里是没有毒的。 可内侍们又说两壶酒是取自同一坛北山羊羔酿,那为何第一壶酒没毒,第二壶酒却偏偏有了毒呢?这如何也说不通啊……” 其他人也一时没了头绪,只能等着史大人琢磨出一个继续查找下毒真相的办法。 史孝忠踱了好一阵子,也嘀咕了半天,忽然间他停下了脚步,对那些兵士下令道,“带几个内侍,把他们打开的那一坛羊羔酿取来! 你们几个,再去抓几只羊来,老夫要从新试毒!” 士兵们得令,都行动了起来,众人听说史侍郎要重新试毒,也觉得这个办法好,既然想不明白,那就试一试,只有试出来的结论,才能帮助大家更清晰的找准了查找下毒凶手的方向。 不一会儿士兵们都回来了,从膳房里搬来了一坛已经被打开的酒坛,也从羊群里又牵了十几只羊过来供史孝忠试毒之用。 一个小队长禀道,“史大人,酒和羊都已经带到,不知大人要如何试毒。” 史孝忠仔细盘算了一下,吩咐道,“从酒坛里取酒,喂给两只羊喝,然后从那两壶酒中取酒,同样喂给两只羊喝下去,待会儿便能知道酒里究竟有没有毒了。” 士兵们照史侍郎的方法,从酒坛和那两壶酒中各取了两碗,强行喂给了六只羊喝,然后便把三对羊分开,看它们喝了酒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杨怀仁心说史孝忠果然行事严谨,不但试验酒坛中的酒,连酒壶中的酒也不放过,而且是两个酒壶中的酒分开测试。 每种样品用两只羊来试毒,也是为了更准确的试验出酒中是否有毒药,这样一来,试验出来的结果也更加准确,更能让人信服。 六只羊被强迫着各灌了一碗酒,便被分成三批放到了一边。 众人来回盯着六只羊,心里也在猜测这究竟那一只羊会有和耶律洪基刚才中毒时一样的反应。 过了一小会儿,六只羊都安然无恙,众人心里都开始变得焦躁起来,史孝忠心情同样紧张,他抹了抹头上的汗,不知是劝慰别人还是安慰自己,“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 又过了一会儿,六只羊除了被强行灌下了一大碗酒而显得有点醉,站的不太稳身子有点晃荡之外,并没有什么中毒之后那种痛苦的样子。 这下众人就有点疑惑不解了,酒坛里的酒没毒,两个酒壶里的酒也没有毒,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这些酒里,根本就没有毒?那耶律洪基是如何中毒的? 这……根本说不通啊! 唯独杨怀仁脑子开始变得清明起来,六只羊都没有事,也证明了他刚才的直觉,这些酒里,真的都没有毒。 至于耶律洪基是如何中的毒,这一点就很奇怪了。 杨怀仁忽然冒出来一个大胆的念头,耶律洪基根本就没中毒! 他想起耶律洪基喝第一杯酒时,鬼姐大喊“酒里有毒”,可从耶律洪基的诡异笑容里,杨怀仁就觉得非常奇怪了。 按说如果有人用下毒的方式毒害耶律洪基,他应该该非常生气,暴跳如雷才对,可他不但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竟然还笑了出来。 这是为什么?! 杨怀仁不得不这么猜测,这一切,有没有可能都是耶律洪基事先预备好了的一场戏,通过假装中毒的事情,来攻击某个人,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除掉他的眼中钉。 而这个眼中钉是……比如萧撒弼! 萧撒弼虽然只是个臣子,但他同样是个背景强大,势力并不比皇帝少的契丹大豪族。 就连耶律洪基这个契丹皇帝,也不敢轻易的欲加之罪,唯恐行事鲁莽,引来萧撒弼强烈的反抗,从而导致辽国内部大乱。 所以耶律洪基利用这样的方式,演一场大戏给所有契丹朝臣和贵族们看,那意思便是让所有人觉得是萧撒弼先图谋不轨,毒杀皇帝的。 萧撒弼做了这么大逆不道之事,无论耶律洪基要怎么惩罚他,都是他罪有应得,就连他背后的庞大的家族势力,也不得不在道理面前低头。 杨怀仁想到这里,忽然间觉得脊背上袭上了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耶律洪基真的太可怕了! 而杨怀仁这样自以为有些小聪明的权谋界新人,真的和耶律洪基这样的习惯了权谋斗争的老油条差距太大了。 杨怀仁为了从精神上逼迫萧撒弼早日起事造反,做了那么多事情,也许根本就没有逃过耶律洪基的眼睛。 保守一点说,就算耶律洪基不清楚最近的一些事情,在背后搞鬼的是杨怀仁,他也知道如何利用这些事情,来实现自己的目的。 耶律洪基这一招将计就计,也是杨怀仁事先绝对没想到的。 可现在杨怀仁回想起来,不论是比武招亲之时,还是那一日杨怀仁被召见进宫,耶律洪基所有的不在意和愚钝,都是演出来的,全都是戏。 也许耶律洪基早就想到了如何利用别人的计谋来实现自己的目的,表面上不表现出来,才显得他老谋深算。 如果他的算计得逞,那么接下来,就应该是把下毒凶手的帽子,一步一步的扣到萧撒弼的头上去了。 只是有一点杨怀仁还没有想明白,鬼姐和耶律跋窝台他们两个,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俩是事先知道了耶律洪基的计谋,配合着耶律洪基演戏呢,还是根本就毫不知情,只是无意之间成了耶律洪基利用的两枚棋子? 或者他们两人之中,一个知道一个不知道? 而鬼姐的心里,又清不清楚她成了耶律洪基实现目的的一枚棋子呢?亦或是她也有她特殊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正文 第1124章:下毒的真相(五) 杨怀仁很想知道鬼姐和耶律跋窝台是否参与到了耶律洪基的计划之中,便偷偷注意二人的表情和反应。 鬼姐似乎犹在受惊之中,她紧紧贴着杨怀仁,好似完全把他当成了一个最信赖的依靠。 耶律跋窝台面色紧张,倒也看不出什么表演的成分来,不过杨怀仁也绝不会因此就放下了对二人的疑心。 特别是鬼姐,他想来想去都有点想不通,似乎她所说和所做,和他蓝衫军的身份都有点不符,当然,除非蓝衫军有什么更惊天动地的大秘密计划。 而耶律跋窝台,毕竟年龄摆在那里,像他这种身份的人,如果连自己的表情都控制不了,如何能走到今天? 又过了一会儿,六只羊里仍旧没有一只羊出现中毒的反应,史孝忠好似和杨怀仁想到了一块儿,下意识地瞄向了耶律洪基的金帐。 他心中这才惊慌起来,如果这一切,都是耶律洪基的算计,似乎一切都可以说得通了。 史孝忠在朝为官多年,自然经历过很多官场之中的权力争斗,也可以说比当下任何一个人都更加了解耶律洪基的为人。 如果耶律洪基能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来,不惜自己装作中毒引发如此大的恐慌,那么他的目的也一定是非常惊人的。 比如借中毒一事诬陷某个朝中势力背景雄厚的权臣,从而不废力气的除掉他。 想到这里,史孝忠便又看向了萧撒弼和耶律延禧。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耶律洪基此举便是为了他的孙子除掉萧撒弼了。 耶律延禧虽然年满十八,但在众朝臣心目中,他还是个孩子,或者说是个纨绔子弟,起码目前他的能力,是不足以继承大统的。 史孝忠更知道耶律洪基近几年为耶律延禧做了很多事,帮他培植了许多背后的势力,就是怕将来耶律洪基驾崩之后,耶律延禧无法顺利继位,反而被辽国其他的大家族势力强行夺去了皇帝之位。 史孝忠作为汉人,又是朝中资格最老的大臣之一,其实对谁做皇帝并不是很关心,在他心里,只要是能勤政爱民,皇帝姓耶律也好,姓萧也罢,他都会鼎力支持。 所以朝中的各种权利斗争愈演愈烈之时,他便躲在一旁保持中立,绝对不会让自己深陷那些契丹贵族争斗的漩涡之中。 可眼下不管他想不想,他都陷进来了。 是他站出来召集了诸位朝中大佬,要查找耶律洪基被人下毒的真相的。 起先他还没想到这是耶律洪基的阴谋,是真心想稳定住大家,然后集思广益找出凶手的。 但越是查下去,越是让他自己感到无法自拔,六只羊喝了耶律洪基喝过的羊羔酿,竟然没有一直出现中毒的反应,真相似乎越来越付出了水面。 假若耶律洪基是在演自己中毒的话,那么安国公主说的那一番话,又是何意?她为何要搬出一个大家心目中早已死了多年的人来说事? 而这件事和萧撒弼又有什么联系?史孝忠也糊涂了,他猜不透耶律洪基的心思,更想不通局势会如何发展下去。 就在史孝忠疑惑不解之时,耶律和鲁斡向鬼姐问道,“你刚才说那些话之前,为何说得罪了?你说了那些话,会得罪谁?本王听迷糊了。” 鬼姐见众人的目光又一次集中到她身上,便斜眼瞅了一眼萧撒弼,很为难似的结结巴巴道,“我,我,我……不知道。” 众人谁也没错过了公主的眼神,这时也都开始把怀疑的对象重新转移到了萧撒弼身上。 耶律延禧性子急,冲过来逼问道,“你倒是说啊,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鬼姐皱着眉头,故意把身子向杨怀仁怀里靠了靠,才害怕似的说道,“大家可还记得当年陛下命谁去捉拿的萧达勒徽吗?” 当年萧达勒徽在押解回京途中被劫了囚车逃走,这件事肯定是件震惊朝野的大事,但至于耶律洪基派了谁去再次捉拿萧达勒徽,就不算是大事了,记得的人也不算多。 但当耶律和鲁斡第一个想到了那个人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抬手指向了萧撒弼,“是他!” 这下众人才渐渐开始有了印象,当年萧撒弼还不是北院大王,是禁军中的一位将军,萧达勒徽因为和他还有些远亲的关系,所以耶律洪基当年便是派他去捉拿逃犯的。 而之后萧达勒徽被追的走投无路,绝望跳崖并摔死,把那具摔的没了人形的一摊烂肉带回来,说这就是萧达勒徽尸首的人,正是萧撒弼。 当时要验证一个人的身份,只有通过他的衣服和随身物品,以及大致的发型形状和皮肤上的刺青来认定。 所以把一摊烂肉认定成了摔死的萧达勒徽,除了认定的手段比较粗糙之外,当年很多人因为忌惮耶律乙辛的权势,不愿意牵扯到这件事之中也有很大的关系。 可现在安国公主忽然间说昨夜她见过的那个神秘人,似乎和萧达勒徽生得有些相像,这就难免让人不产生怀疑了,会不会当年那个摔成了肉泥的人,根本就不是萧达勒徽? 萧撒弼只不过是用一具别的和想打了会头型和体型都比较相近的人,逼他穿上萧达勒徽的衣服,带上萧达勒徽的随身物品,把他扔下悬崖摔死,然后秘密藏起了真正的萧达勒徽呢? 照这么继续往下联想,就很可怕了,耶律乙辛在这件事两年后东窗事发,耶律洪基以雷霆之势全面铲除了耶律乙辛在朝中的势力和党羽,但谁又敢说,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就一定没有暗中的残余留存了下来呢? 当年铲除耶律乙辛的过程中,萧撒弼是个积极参与者,而且还因此立功,但谁又能说,他只不过是见风使舵,临时调转了船头呢? 事后萧撒弼便借助当年的功劳和背后强大的家族背景,不断扶摇直上,很快便成了北院大王,尽管如今他还没有达到当年耶律乙辛权倾朝野的地步,但谁又能说,他不会是下一个耶律乙辛呢? 正文 第1125章:下毒的真相(六) 萧撒弼见众人目光不善,立即大声辩驳道,“你们看本王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是本王搞鬼吗? 你们真特码的能想象,当年本王带人追捕萧达勒徽,把那班解救他的神秘人马都杀了个干净,有尸首为证,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还有,萧达勒徽自己跳下悬崖,当时又不是本王一个人在场,数百的禁军将士也亲眼所见了,那些将士很多如今依然在禁军之中当值,你们大可以再去问过,难道本王还能作假不成? 而且悬崖之下人迹罕至,本王立即派人去悬崖下寻找,才找到了萧达勒徽摔成了肉泥的尸首,那具尸首本王也带回了京城,诸位大臣是验证过的,这还有假吗?” 见众人似乎还是有些怀疑,萧撒弼便指了几个大臣道,“当时有你,还有你,还有梁王和史大人也在场,你们都是亲眼看见了萧达勒徽的尸体的,难道今天想不承认了不成?” 史孝忠很想说当年他的确在场,可至于验证尸体,也是下头的仵作去做的,而且尸体已经摔的没了人形,当时验证的也只是尸首身上的衣物和刺青,加上那会儿谁也不敢得罪了萧撒弼,所以才认定了尸首是萧达勒徽的而已。 可眼下再想起来,即便是当年曾经亲眼所见的几位老臣,似乎也不太敢确定这件事了。 萧撒弼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指着鬼姐大骂道,“都特码是你,扯了什么萧达勒徽出来,他都死了十多年了,你还要借他的魂来说事,就是你们父女俩故意诬陷本王!” 鬼姐吓得一个劲儿地往杨怀仁怀里钻,耶律跋窝台大怒,“萧撒弼,你嘴巴放干净点!也少乱咬人,公主一直就说她只是猜测,又没有确定的说,哪里又是在针对你了? 如今陛下中毒,大家也都是为了查找凶手,找出真相,谁都有资格站出来提供线索,也能表达自己的想法和观点,这又有什么错? 倒是你很奇怪,大家都在努力思考谁是给陛下下毒的凶手,只有你不闻不问,似乎对此事毫不关心。 不仅如此,你不愿意帮忙也就算了,大家也就当你是个没主意的蠢人也就罢了,你却一直在打压大家发表意见,你又是什么意思?!” 萧撒弼怒极,刚要回怼回去,耶律延禧抢先跳出来,又要冲过去和萧撒弼拼命,嘴里大骂着,“老子早就知道是萧撒弼这王八蛋要害死我皇祖父,如今各种线索都指向了你,你还敢狡辩?看我不替我祖父宰了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 史孝忠快被这帮契丹贵族没脑子的行为逼疯了,只得再次请耶律和鲁斡和他的手下出面,赶紧分开了眼看就要缠斗在一起的两个冲动的人。 “都住手!” 史孝忠面色憋得通红,指向了旁边的六只羊,“你们看仔细了,这六只试毒的羊过了这么久好没有毒发,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 众人这才想起来,纷纷扭头去看,那试毒的六只羊如今依然安然无恙。 这下大家就更迷惑了,搞不清究竟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耶律和鲁斡疑惑道,“不对啊,酒坛里的和酒壶里的酒都试过了,竟然没有一只羊中毒,难道说……酒里没毒?可陛下又是如何中毒的?难道……” 众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萧撒弼也一脸的怨气,“酒里都特码没试出毒来,你们扯了半天萧达勒徽之事,和他有个屁的关系?还敢说不是故意来针对本王?” 史孝忠、耶律和鲁斡和耶律跋窝台几人面面相觑,似乎也开始想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可能。 可按照规矩,皇帝如果得病就医,没有传召,除了他的宿卫亲军和帮他治疗的御医,其他任何人都是不能进帐查看的。 这种规矩也是防止有人会在皇帝重病之时遭人暗害,同时也预防借皇帝生病神志不清,出现假传圣旨的情况。 但眼下耶律洪基中毒生死未卜,外边重臣吵翻了天,也没有一点能查找到下毒真凶的头绪,对酒的毒性试验又证明酒里没毒,这下可难住了史孝忠他们。 史孝忠也是没有了主意,只能亲自冒险去守卫金帐的宿卫军那里打听一下金帐之内,耶律洪基的身体情况。 “诸位一定要保持冷静,万不能乱了阵脚,自相残杀。老夫这便去打听一下金帐内的情况。” 说罢他拖着老迈的身子移步到金帐前,对一个宿卫军中的侍卫队长说道,“陛下如今状况如何,望队长能告知老夫。” 侍卫队长一脸为难,“老大人你别为难我们,我们守在金帐之外,是职责使然,至于金帐内的情况,我们也不知道。 如果老大人想进金帐一探究竟,那就请回吧,若是老大人不肯,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史孝忠知道这些宿卫军的侍卫也是在行使他们的职责,而且在外守卫的这几个,也确实不知道金帐内的情况如何,更无法告知什么。 正当史孝忠唉声叹气,要扭头往回走之时,金帐内忽然传来了宿卫将军的声音,“陛下有旨,请金刀驸马杨怀仁进帐叙话。” 史孝忠胡子又吹的老高,“什么?陛下传召金刀驸马进帐说话?” 得到了旁边一个侍从肯定的答复之后,史孝忠彻底糊涂了,心说这是为何? 按道理,就算陛下此时要见个什么人,也应该是他身边最信任的几个,比如他弟弟耶律和鲁斡,他孙子耶律延禧,哪怕是像史孝忠这样的朝中老臣,道理上也勉强说的过去。 但耶律洪基要见一个驸马,而且这个驸马还是个宋朝的汉人,这又是为什么呢? 史孝忠如何也想不通,可既然这是陛下下的旨意,他也只能遵从,他立即回来拽了杨怀仁便往金帐的方向走,搞得杨怀仁比他还迷糊。 众人不解,纷纷向史孝忠发问,史孝忠这时无论如何也没了耐心了,不耐烦的应付着,“这时陛下的旨意,传召金刀驸马杨怀仁进帐叙话,你们要知道为什么,自己去问陛下去!” 正文 第1126章:下毒的真相(七) 杨怀仁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耶律洪基为什么要见他? 史大人已经走到他身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驸马不必慌张,陛下既然点名要见你,一定是有要事相告。” 耶律跋窝台也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啊,陛下要见你,你就放心去。” 接着他转向了众人,“由此也说明陛下如今身体无恙,我们也可以安心了。不过下毒的事情,我们是一定要查出个真相来的!” 他说着看向了萧撒弼,萧撒弼一副很坦然的样子,“那是当然,要是能有真凭实据,查找出是谁在陛下的酒中下毒,本王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这样的自白似乎并没有赢得很多人的心,耶律延禧便很是不屑,他再转向杨怀仁,心里还是有些不快,搞不懂眼下的情况,他皇祖父为什么不召见他,而是召见了一个外人,即便这个人如今是契丹驸马,可他毕竟是个宋人。 不过耶律延禧还是忍着胸中郁闷,对杨怀仁道,“驸马一会儿出来,一定记得告诉大家我皇祖父的情况,好让我们能放心。” “还有一点别忘了,陛下若有什么吩咐,请驸马告知陛下,本王愿意为陛下赴汤蹈火!” 耶律和鲁斡摆着胸脯说道。 杨怀仁听着众人的嘱咐,心里忽然间想笑,每个人说的话都不同,神色也演绎得活灵活现,他们急着表明态度,在杨怀仁眼里便能猜到他们此刻的心理状态了。 有些人关心的是耶律洪基的生死,但并不是挂心和担忧,而是持着一种怀疑的态度,心里想的也许是耶律洪基死了才好。 而有些人则卖力表现,想趁着这件事,帮助自己提升在群臣中的形象。 而有些人,怕的是耶律洪基死了之后他的地位不保,或者怕的是耶律洪基没死,他才面临更大的困境。 这些跟杨怀仁都没有多大的关系,他只想弄清楚耶律洪基是死是活,好搞明白这次下毒事件的真相。 杨怀仁走到金帐前,宿卫军侍卫让开了道路,布帘被掀开,他走进去,布帘又放下。 杨怀仁看向了耶律洪基的那一刻,他呆住了。 那一刹那里,他脑子有点乱,这是为什么?难道自己刚才的推断是错的?! 耶律洪基躺在榻上,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但眼睛却通红的像是快要流出血来。 他直勾勾地盯着刚刚走进来的杨怀仁,嘴唇哆哆嗦嗦,像是说了几个字,却因为声音太小,杨怀仁也没有听的真切。 杨怀仁迷糊了,眼前的耶律洪基好像刚刚经历了生死一般,身体虚弱的连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十分困难,这完全就是一副刚刚被救醒过来的样子。 如果耶律洪基能表演出这种虚弱的样子来,那杨怀仁是绝对服的,甚至愿意立即把自己的影帝之位让给他。 可一切都是真的,耶律洪基也不是装出来的虚弱,他的确中毒了。 杨怀仁脑子有点乱,刚才推理了好久才得出来的结论,立即被眼前的事实给击碎了,刚才的各种线索再一次被拆散打乱,可再想按照耶律洪基真的中毒的结果从新把它们拼凑起来,一时之间似乎又不太可能。 疑点越来越多,最让他不能理解的就是耶律洪基为何会在喝第一杯酒的时候,露出那样自信的微笑呢? 原因只能是他事先知道酒里没有毒,那么鬼姐的那句“酒里有毒”,似乎也是他早已知道的。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耶律洪基早先就知道了某人要用下毒的方式来暗害他,所以早就有了提防,即便下毒之人运气好到已经把毒下到了他最爱喝的北山羊羔酿的酒坛之中,他也有了应对之策。 之后便可以利用这一点,假装中毒,来试探出是谁在背后搞鬼,或者就像杨怀仁之前推断的一样,耶律洪基想好了一个将计就计的谋划,借此来除掉对他孙子继承皇位造成威胁的萧撒弼。 但耶律洪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他预先知道有人要毒害他的情况下,他竟然还是中毒了,不得不说,他的自负让他大意了。 而杨怀仁得到的结论,吓了他一跳,难道……要毒害耶律洪基的,有两帮不同的人? 耶律洪基的确洞察到了一伙人给他下毒的阴谋,也想好了一个应对之策,但也正因为这样,却疏忽了,并没有防住另一伙人用更巧妙的方式给他下了毒。 当然一切都还只是杨怀仁的推论,他没有证据,也没法把所有的疑点和线索联系到一起,并推断出谁的下毒阴谋被拆穿并防备了,又是谁的下毒阴谋没有被耶律洪基防备而顺利得逞了。 即便外边的人表现各异,但在确认耶律洪基中毒身亡之前,那个真正毒杀了耶律洪基的人,也不会贸然露出马脚。 那么杨怀仁现在要做的,就是搞清楚耶律洪基专门召见他这个外人的原因,最好能从中毒的当事人口中,得到一些更明确的线索。 金帐里只有六个人,除了杨怀仁和耶律洪基,另外四个分别是宿卫将军、辽国皇宫的御医,以及耶律洪基最贴身的两名内侍。 杨怀仁远远地行了一礼,抬头见宿卫将军示意他走上前来。 “不知陛下的情况……” 御医不知该不该说,便用眼神请示了了躺着的耶律洪基,见耶律洪基微微点了点头,御医才回答道,“陛下刚才中毒了,只是陛下中的是什么毒,下官眼下也不能确定。 不过陛下服用了七清雪莲散之后,稍微压制住了毒素在体内毒发的速度,但……七清雪莲散能不能完全解除陛下体内所中之毒,下官也不敢确定。 眼下陛下身体虚弱,驸马爷若是要听见陛下说的话,还得把耳朵凑到陛下的嘴边。” 杨怀仁立即问道,“这样,真的可以吗?” 御医和宿卫将军同时点了点头。 杨怀仁坐在了耶律洪基卧榻边上的一个马凳上,脑袋凑到了耶律洪基面前,问道,“不知陛下召我进帐,是有何嘱咐?” 正文 第1127章:下毒的真相(八) 耶律洪基气息微弱,即便是说几个字,也好像耗费了大量的体力一般。 “南……王……告知……北王……下毒……害朕……防备……不成……惊……” 连贯的话耶律洪基已经没法说出来了,只是从嘴里蹦一个字或者一个词,每句话说完,都要急促的喘几下,才能接下来说后边的话。 杨怀仁见他如此痛苦,却坚持着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应该是耶律洪基怕自己命不久矣,却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人世,一定要找个人查找出真相,也一定要让皇位顺利的传到耶律延禧手中。 杨怀仁也只能把这些字和词串联起来,补充进去自己的理解,然后再说一遍给耶律洪基听,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不理解错了他话中的意思。 “陛下是说,南院大王耶律跋窝台事先刺探到北院大王萧撒弼要在这次捺钵节之上,用下毒的方式刺杀陛下。 所以陛下事先做了防备,但是却没想到这样的防备竟然还是不成功,结果便是还是中了毒,陛下心中也非常惊讶?” 耶律洪基现在似乎点头都做起来很困难了,便换了用眨眼的方式来回复杨怀仁,表示他理解对了他话中的意思。 照这么看来,事情的经过和杨怀仁进帐之后的推断似乎很接近。只是前边萧撒弼要下毒的信息是从耶律跋窝台这里得到的,杨怀仁有点起疑。 耶律洪基继续说,“朕……望你……缉……凶……赐……金牌……见……金牌……朕……” 说完宿卫将军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了一个金牌,送到了杨怀仁手中。金牌足有半个巴掌大小,正面是一个狼头的标识,北面则刻了几句他不认识的契丹文。 杨怀仁疑惑地从宿卫将军手中接过来金牌,又重复了一遍耶律洪基的话,“陛下是说要命我查找出真相,缉拿凶手归案,特赐给我一个金狼头的令牌,辽国上下官员和百姓,见此令牌如见陛下?” 耶律洪基又眨了眨眼表示杨怀仁理解的没错。 杨怀仁心里虽然很想知道这次下毒事件的真相,但如果让他只是推理一下,那没有问题,可耶律洪基却把这个案子交给他处理,那么问题就大了。 首先,杨怀仁如果能破不了这个案子,影响他的名声且就算了,搞的自己不明不白的算怎么回事? 其次,如果杨怀仁能顺利查找出真相,那么不管凶手是谁,背后的主使者又是谁,这都是得罪人的事。 而且得罪的人地位都很高,在辽国的势力也很大,比如他查出是萧撒弼下的毒,他又能怎么样? 萧撒弼若是早就准备好了要造反篡权,那么杨怀仁做了这件事,不是找死吗? 再次,杨怀仁本也不打算掺和到辽国的内部权力争斗之中,大宋的朝堂他都不乐意掺和了,干嘛来掺和辽国的事情? 眼下不管情况如何发展下去,也不管耶律洪基能不能康复,辽国的政局要出现一段混乱已经是必然的趋势,他们也无暇顾及西边宋夏之间的战事。 既然无论如何杨怀仁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他还掺和这些破事干啥呢? 最后一点,杨怀仁还是不理解耶律洪基为何把这件事交给他来处理,他就是个驸马,而且不是契丹人,他站出来去查真相,辽国的文武百官会怎么看? 就算不管辽国的人,他帮耶律洪基办事,等回到了大宋,大宋的文武百官和百姓们又如何看待?赵煦会怎么想?这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麻烦事啊。 想到这里,杨怀仁有点后悔刚才没想清楚,就下意识的接过来那块金狼头令牌了,可后悔已经晚了,只能一个劲的骂自己手贱,接它干什么呢? 难道就因为令牌是金的,所以他潜意识里就没考虑到那么多,顺其自然地就接了过来? 杨怀仁想想只有苦笑的份儿。 “陛下,我杨怀仁并不是判官,也不会破案缉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来办,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话是这么说,杨怀仁心里真正想对耶律洪基说的是你个老头被毒糊涂了吧?找谁不行偏找我?你脑子让驴撅了吧? 耶律洪基回道,“你……中立……能力……好处……” 杨怀仁疑惑道,“陛下是说,我不是辽国的官员,所以处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才能保持中立,而且陛下认为我有足够的能力,而且事成之后,会给我好处?” 耶律洪基眨眨眼,又道,“朕……若……死……你……保……孙……继位……好处……” 杨怀仁继续翻译,“陛下意思是不是,陛下若不幸……那啥了,让我保皇太孙耶律延禧顺利继位,事成之后便给我好处?那个……不知陛下要许诺我什么好处呢?” 一旁的宿卫将军见杨怀仁这时候了还惦记着好处,好像觉得耶律洪基有点所托非人,露出了一些忧心之色。 杨怀仁倒没觉得这有什么,大家本来关系也就一般,哥本来也没想掺和这件事,但如果有个让哥没法拒绝的好处的话,那就不同了。 所以耶律洪基要许诺他什么好处,他自然要先问清楚了,看这个好处,值不值得他冒险去查找真相。 耶律洪基听完杨怀仁的话,却并没有吃惊,似乎他一早就知道和杨怀仁这样的人打交道,大家就是利益互换,只要他能给出杨怀仁乐意见到的利益,他就会帮助他让耶律延禧顺利继位。 如果耶律洪基没有中毒,他只需要用金刀驸马这样的高贵身份,一个挂名的公主,再加上一些金银财宝之类的,就足以达到他的目的了。 可眼下的情况有些不同,耶律洪基也不知道他中毒之后还能不能活下来,为了确保他的孙子能顺利继位,为了不糊里糊涂的死不瞑目,就必须查找出真相。 而眼下辽国的那些官员和贵族们,他不敢保证能去信任任何一个人,他最信任的宿卫将军,又没有杨怀仁这样的聪明才智可以查找出真相,所以眼下他也只有找杨怀仁这个外人了。 正文 第1128章:下毒的真相(九) 对杨怀仁来说,一般的好处他还真看不上,他已经家数百万贯,家业更是日渐庞大,若耶律洪基只是许诺给他些金银财宝的话,根本不可能打动他。 宿卫将军阴着脸问道,“不知驸马想要什么好处?” 杨怀仁狡黠一笑,“这个嘛,我自己说,不太好吧?” “你说便是,只要不过分,陛下都会答应你的。” 杨怀仁斜眼瞅了高大威猛的宿卫将军一眼,心说你啥时候成耶律洪基的代言人了? 啥又叫不过分的话?是你们让我提要求的,我这种老实巴交善良仁义的人,不过分的要求,我好意思提吗? 再说了,过分不过分的,还不是你们说了算?在我心里要个百八十……万两的银子都不算过分,说不定在你们心里要万儿八千两就算是过分了呢? 而且钱财是次要的,天底下还有人敢跟哥比不差钱吗? 见杨怀仁斜楞着眼瞅着他,表情似笑非笑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宿卫将军感到心里有点发毛,他不耐烦的追问道,“你倒是说啊,你要什么好处,比如要多少钱吧?!” “这位将军,你真会开玩笑。” 杨怀仁义正言辞道,“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贪财的人吗?陛下……准备给多少钱?” “你……唉……” 宿卫将军直摇头,耶律洪基并没有很吃惊,他明白他的处境,也明白他孙子耶律延禧的处境,这样的情况下,他没有别的选择,不论杨怀仁开什么价钱,他都会满足他。 巨大的危机摆在耶律洪基面前,有人给他下毒,就是要造反篡权的前奏了,这让他怎么不担心他的身后事? 他的孙子耶律延禧怎么办?尽管这几年里他帮助耶律延禧培植了不少势力,但要说这些势力足够稳固,还真谈不上。 他拉拢了不少人站在耶律延禧身边,这一点是不假,但这些人,也大都是因为耶律洪基这个皇帝的势,才安心辅佐耶律延禧的。 万一辽国政局大变,难以保证他们不会抛弃耶律延禧另寻高枝,这世上见风使舵的人,还少吗? 指望他们能誓死效忠耶律延禧,那就太蠢了。就算他想托孤,眼下也没有了最合适的人选。 他弟弟耶律和鲁斡?他不敢信,特别是眼下的特殊局面之下。 如今梁王掌控半数禁军,不过军中将校却都是耶律洪基亲自一手提拔起来的,耶律洪基在位,就算他有胆子造反,那些将校也不会追随。 但若是耶律洪基不在了,比起没有什么感情的耶律延禧来,效忠耶律和鲁斡或许才是他们的唯一选择。 何况耶律洪基这次中毒太诡异了,连他自己也没有把握,是不是耶律和鲁斡从中搞鬼。 耶律跋窝台? 或许他目前是耶律洪基最信任的人,但耶律跋窝台的势力都在析津府一带,论中京府的势力他都不一定排的进前五,就算他能把南京道的兵马带到中京来,估计也是半月之后的事情了。 这种时候时间就显得宝贵了,权力的争斗中情势瞬息万变,也许起到决定性的事件,一天之内,甚至一个时辰之内就会决定了整个局势。 就更不用说半个月里会发生什么事情了,耶律洪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所以耶律跋窝台的远水,也解不了面前这团近火。 朝中的几位老臣?就更没有把控局势的能力了,像史孝忠这样的老臣子,能力是有的,只可惜契丹朝廷里真正的高位者,都是契丹贵族把持。 比如史孝忠所在的礼部,尚书是契丹贵族担任的,尽管这位契丹贵族根本不怎么管事,实际行驶礼部尚书的职权的,是担任副职的史侍郎。 史侍郎人脉是有的,但没有兵权,找他托孤,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契丹人的皇帝,不可能听一个汉人臣子的话,况且史侍郎本人一直洁身自好,置身事外,也没有参与进这场权力争夺的斗争中来。 所以找杨怀仁这个宋人,先把下毒的真相解开,把下毒的幕后主使者查找出来,先除去了一个最大的威胁,才能保障契丹的皇位不会旁落他人之手。 “你……要……什……么……朕……都……答……应,”这次是耶律洪基亲自开口了,而且这次他并没有蹦字,而是说全了一句话,只是因为气息不畅,说的极其困难,又断断续续而已。 “不……过……前提……你……说服……宋朝……出面……支持……延禧……继位……” 杨怀仁道,“我总结一下陛下的意思,是不是只要我帮助陛下查出这次毒害陛下的幕后之人,然后能保证大宋出面支持耶律延禧将来继承辽国的皇帝之位,陛下愿意答应我任何的条件?” 耶律洪基眨了眨眼。 杨怀仁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这样的局面下,就算他要趁火打劫,耶律洪基也不得不答应他了,于是他说道,“陛下,我忽然间不想要钱了。我想要,幽云十六州……” 耶律洪基差点立即从床榻上蹦了起来,宿卫将军瞪着大眼怒斥道,“杨怀仁,你疯了吧,真是什么都敢说,你就不怕闪了舌头?!” 杨怀仁也知道让耶律洪基让出幽云十六州简直是痴人说梦,所以他忙解释道,“陛下别急,让我把话说完。 我说的是,我想要,幽云十六州……中的两两州之地。” 宿卫将军骂道,“你个疯子,陛下一州也不会给你的!” 杨怀仁没理他,而是注视着耶律洪基的眼睛又认认真真说了一次,“陛下请听清楚了,我说的是我要,不是要陛下把两州割让给宋朝,不知陛下听明白了没有。” 耶律洪基立即双眼放光,眼光也盯着杨怀仁的眼睛不肯离开。 耶律洪基心中无比吃惊,惊讶于杨怀仁的算计,也惊讶于这一刻他能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来,让他接受这个条件,而且不会被其他契丹人嘲笑他懦弱。 耶律洪基真的盯了好久,杨怀仁脸上坚毅自信,可心里却也在打鼓,他也没法确定他突如其来的这个主意,会不会被耶律洪基接受。 忽然,耶律洪基闭上了眼睛,接着他又睁开,并且眨了眨…… 正文 第1129章:下毒的真相(十) 耶律洪基很快和杨怀仁达成了协议,只要杨怀仁能查出下毒的凶手和幕后主使之人,并且能说服宋朝皇帝支持耶律延禧将来继承辽国皇帝之位,耶律洪基愿意封杨怀仁为南方王,封地便是辽国最南端的灜州和莫州。 这个协议的意思,就是把杨怀仁一个宋人,赐封成了辽国的一位藩王了,封地便是幽云十六州最南方的两州。 听起来有点奇怪,一个宋朝的郡公,被辽国皇帝封为辽国的藩王,任谁听了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而且按照当时宋辽两国实际的疆域和控制范围来看,虽说是辽国占据了大宋的幽云十六州,但燕云最南边的两州,灜州实际应全部在大宋的控制之下,也就是当时的河间府。 而莫州被拒马河一分为二,河的南边,一多半也在宋朝的控制之下,北边的一小半在辽国控制之下,也只有归义和北沟两县的地界。 所以耶律洪基名义上给了杨怀仁两州的封地,实际上只有区区两个小县,而且言明了是赐封给南方王的封地,并不是归还大宋,两者之间是有根本的差别的。 尽管如此,杨怀仁也很满意了,只要两县在他的控制之下,他不在乎地图上的疆域区划是属于辽国还是宋朝,实际的控制,才是最重要的。 想要讨回燕云之地,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下子要回十六州的地界,真的太难了,但如果杨怀仁用这种方式起了一个头,对将来大宋全部收回十六州的国土,有很大的积极意义。 对耶律洪基来说,只要耶律延禧能顺利继位,给杨怀仁两县的地方他不会不舍得,而且将来辽国强宋朝弱的局面,在他心里是不会发生根本转变的。 几年后耶律延禧稳固了他的统治地位,再要反悔把两县的地方也跟杨怀仁要回来,相信绝对不是难事。 杨怀仁也知道这一点,不过他还是很谨慎的要耶律洪基能给一个书面的文件,证明他刚才答应了杨怀仁的事情。 耶律洪基如今的情况也不能亲自写一道旨意,只能用口述的方式,临时找御医代笔,写下了这道圣旨,答应杨怀仁只要查找到下毒的真凶,这道旨意便立即颁布生效。 杨怀仁这才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宿卫将军立即分拨了三百人的宿卫禁军供杨怀仁差使。 再走出金帐,宿卫将军也跟着他走出了出来,向辽国的文武百官传达了一道圣旨,说皇帝陛下特命金刀驸马杨怀仁为特使,侦破下毒一案。 杨怀仁侦查案件期间,携带御赐金狼头令牌,见令牌如见皇帝陛下,辽国上下不论官员百姓贵族平民,都须配合杨怀仁调查,凡不从者,三品以下,杨特使可先斩后奏。 听完了这道旨意,众人哗然。 原来陛下传召杨怀仁这个外人进帐,是为了命他侦破此次下毒案,但至于为什么特命杨怀仁为特使,很多人就不理解了。 也许史孝忠站在另一个角度更容易想明白,耶律洪基把这么重要的一件事交给杨怀仁来办,一是对他的信任,同时也是表达了对耶律跋窝台和安国公主的信任,二是也许只有从杨怀仁这么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更容易找到真凶。 耶律延禧管不了那么多,关切的问道,“驸马,皇祖父身体如何?” 杨怀仁看了看围上来的众人都是一副关切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他也不太方便把金帐内耶律洪基的真实情况告诉众人,只好笑着说道,“陛下经过御医的一番救治,已经转醒过来,不过毕竟刚刚身中剧毒,还需要一段时间的修养。 所以不便接见诸位,待几日后陛下身体好转一些,一定会陆续召见诸位的。” 众人听罢皆是一脸的庆幸,但杨怀仁眼里,他们之中起码有一半的人庆幸的表情是做的很假的。 杨怀仁也只能心中感慨,看来当皇帝真不是个好差事,那么多人盼着你死,而且这之中还有很多都是你的至亲之人,想想真是很可怜,怪不得皇帝们都称自己为孤家寡人。 史孝忠对众人道,“既然陛下无事,诸位也可以放心了。陛下交代驸马爷负责侦破下毒一案,咱们就应该好好配合,争取早一些找出真凶,将其绳之以法。” 杨怀仁微笑着点了点头,心里觉得史孝忠还真是油,刺杀皇帝抓出来叫绳之以法,还真是会说话,连造反的人都不得罪,怪不得一个汉人当了几十年辽官,人缘还这么好。 耶律跋窝台问道,“那如今之势,案子要如何查下去?” 他说着看向了那六只安然无恙的羔羊,杨怀仁也知道目前值得怀疑的人很多,但实际的证据却没有几个,线索十分混乱,连耶律洪基究竟中了什么毒,又是如何把毒吃进了肚子里都不知道,说查案,还真一下没了头绪。 之前曾经怀疑过耶律洪基是故意演戏装作中毒引那个幕后的主使之人亮相,可眼下并没有成功,而且耶律洪基还中了招,事情也变得更加复杂。 史孝忠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从杨怀仁刚才的话里,已经捕捉到了什么,杨怀仁脸上有欣喜之色,但也是在说道陛下命他破案之时才露出来的。 而在他说陛下中毒的那一刻,并不像是在帮陛下掩饰,所以史孝忠也推倒了他的推断,越来越相信耶律洪基真的中了毒。 鬼姐在圈外站了好久,才终于等到机会挤进来,靠着杨怀仁道,“既然陛下命你为特使查案,就不要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和嘱托,不论你需要什么帮助,只管开口便是,我跟我父王一定站在你背后支持你。” 杨怀仁听着这话,越听越觉得鬼姐的这一番话不是说给他听的,下意识的便看向了萧撒弼。 萧撒弼从听到耶律洪基无事之后便心事重重,只不过极力不表现出来而已,这时候也不忘表现一下自己,走到杨怀仁面前道,“陛下要驸马爷查案,本王也全力支持,只是不知道驸马要从何查起呢?” 正文 第1130章:下毒的真相(十一) 从何查起?杨怀仁也在想这个问题。 首先要搞清楚的,应该是耶律洪基是如何中的毒,然后从中毒的真相里抽丝剥茧,找出幕后的指使者。 杨怀仁走到耶律洪基的座位前,看了看桌上的菜肴和酒杯,陷入了沉思。 如果酒里没毒的话?难道是菜里有毒? 杨怀仁摇了摇头,菜色对耶律洪基和其他的贵族来说都是一样的,为何其他人吃了没事,耶律洪基吃了就偏偏中毒了呢? 况且耶律洪基所有的饮食,都是经过了内侍先试过毒的,从耶律洪基中毒那一刹那的症状里,不难发现他是急性的中毒症状,总不能几道菜吃了一会儿,才忽然间中毒吧? 这说不通,杨怀仁端起几盘菜肴来放到鼻子前嗅了嗅,忽然用手抓了盘中的肉放到嘴里,尝了尝味道,并没有任何的异样。 鬼姐担心的走上来,想去制止他继续尝试,杨怀仁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没事的。” 史孝忠问道,“驸马是觉得菜里有可能有毒?” 杨怀仁摇了摇头,“刚才陛下中毒时候的样子相信诸位也一定都看到了,可以判定陛下中的应该是一种毒性很大,发作非常快的奇毒,也只能是通过嘴,把毒药吃进了腹中的,这一点,大家没意见吧?” 众人想了想,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杨怀仁的判断。 杨怀仁接着道,“酒咱们用羊试过了,如果现在先假设酒里没毒的话,那么只能去试一试菜里是否有毒。 不过我亲自尝过了陛下面前的几盘菜之后,依然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跟大家讲话,那就说明菜是没问题的。 那么既然陛下是喝过了第二杯酒之后立即毒发的,那么排除掉猜中有毒的可能,只剩下酒里有毒这唯一的可能性了。” 众人听着杨怀仁一点点的分析,又是点头应和。 耶律延禧点着头忽然愣住了,“那也不对啊。菜是你亲自试过的,没有毒,那酒也是用羊试过了的,也没有毒啊。” 杨怀仁笑道,“皇太孙殿下莫急,我们现在查找陛下中毒的真相,在没有绝对的指向性线索的情况下,只能用排除法。 菜里是肯定没毒的,剩下的可能只能是下毒者在陛下饮用的酒里下了毒。” 耶律延禧彻底懵了,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望着杨怀仁,“驸马你说的话前后矛盾啊,你没有发觉吗?” “不矛盾。” “怎么不矛盾?菜是你试过的,你说没毒大家也承认,但酒是用羊试过的,羊也没有事,难道不能证明酒是没问题的吗?” 杨怀仁笑道,“之前我是这么想的,但我后来忽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第一杯酒陛下喝了没事,第二杯酒陛下喝了便出事了,这是为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不太理解。 杨怀仁抓起第二个酒壶来给大家看,“我们都觉得下毒者要下毒,一定是要把毒药下在酒中的,单是这一点,我们是不是已经犯了经验性的错误呢?” 说罢他举起银质酒壶,从壶里直接把酒倒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咽了下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史孝忠赶忙把酒壶从杨怀仁手里抢了过来,“驸马你疯了吗?陛下便是饮过了这只酒壶中的酒中了毒的,难道你不怕死吗?” 杨怀仁摆了摆手,面色轻松道,“大家别紧张,我现在这不还在跟大家讲话吗?如果酒中有毒,我是不是应该像刚才陛下一样已经毒发了呢?” “咦?” 众人恍然大悟,杨怀仁说的对啊,他也喝了这一壶酒,这不依然谈笑风生吗?那为何陛下喝了第二壶酒就中毒了呢? 杨怀仁做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举动,并不是一时莽撞,而是他笃定酒壶里的酒,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而且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想用这种举动来试探某些人,看看他们会是如何反应,从而从中找到一丝线索。 结果是他确实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杨怀仁胸有成竹,抬手指向了萧撒弼,质问道,“萧大王,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承认吗?” 众人立即转头看向了萧撒弼。 萧撒弼并没有慌乱,反问道,“驸马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我承认什么?” 杨怀仁淡淡道,“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敢作敢当,你做了什么,难道你心里不知道吗?” 萧撒弼依旧泰然自若,“你说的没错,男人应该有担当,敢做敢认,可惜的是,本王没做过的事情,你非要本王认,你不觉得可笑吗?” 耶律延禧怒发冲冠,咬着牙又要跟萧撒弼拼命,嘴里大叫着,“我早就知道是你个王八蛋给我皇祖父下的毒!” 杨怀仁给宿卫军使了个眼色,宿卫军立即拦住耶律延禧,杨怀仁则笑道,“萧撒弼,今天我让你死个明白。” 说罢他又举起来那个银质的酒壶展示个众人看,“诸位请看,这壶酒里,根本就没毒!” 萧撒弼抢话道,“你特码的疯了吧?一边说本王下毒,一边又说酒里没毒,你到底想说什么?” “别急,听我慢慢道来。” 杨怀仁瞪了萧撒弼一眼,“疯了的人,是你。不过有一点,你让我真的另眼相看,你比我起先想象的,要聪明很多。 我之所以敢喝这壶酒,是因为我知道酒壶的酒,是没有毒的。这一点,其实刚才史侍郎已经用羊试过了,羊喝了都没有毒发,那么我喝里自然也没有任何中毒的可能。” 耶律和鲁斡越听越糊涂,皱着眉头问道,“驸马你想说什么啊,能不能说的简单点,本王听糊涂了。” 杨怀仁道,“回到我刚才那句话,所有人一见到陛下中毒,第一个反应一定是陛下刚刚所饮的酒里有毒。 是的,陛下的那一杯酒里,的确是有剧毒的。而由此想到的,就是这壶酒也有毒,倒出了这壶酒的酒坛里也一定有毒。 大家再仔细想一想,下毒者为什么一定要在酒坛里下毒?为何不能在酒从酒壶里倒进了酒杯中之后再下毒?这难道不是咱们刚才犯了一个经验性的错误吗?” 正文 第1131章:下毒的真相(十二) 众人听罢开始顺着杨怀仁的思路重新思考了一遍,纷纷露出惊恐的表情。 史孝忠反应最快,他问道,“照驸马的判断,酒中的毒是在酒从酒壶倒进了酒杯中之后才下进去的,对吗?” 杨怀仁点点头。 史孝忠惶恐地看着杨怀仁,“驸马,你这不是承认了你自己给陛下下了毒吗?” 萧撒弼忽然哈哈大笑,“驸马,你果然疯了,如果事实是你说的那样,那么你是不是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陛下的第二杯酒,可是你和公主敬给陛下的!” “慢着!” 杨怀仁笑道,“大家别急,听我把话说完。酒,的确是我和公主一起敬给陛下喝的,也确实只经过了我们三个人的手。 陛下不可能给自己下毒,我和公主,更没有给陛下下毒。” 萧撒弼怒道,“你说来说去,还是前后矛盾,你说酒中的毒是酒从酒壶里倒到酒杯里之后才下的,可你也说了,陛下不可能下毒害自己,那么只剩下你和公主了。 现在你又说毒不是你下的,怎么,大白天的还闹了鬼了是咋的?哈哈……” 杨怀仁义正言辞道,“萧撒弼,你这人就是性子太急,说了很多次听我把话说完,你听不懂吗? 大家再想一想,下毒就一定要当场下吗?为什么不能提前下?” 耶律和鲁斡不敢相信他从杨怀仁嘴里听到了什么,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问道,“驸马,本王还是没听懂,你先说酒是从酒壶里倒出来之后才被下了毒的,好吧,你刚才亲自喝过了酒壶中的酒,现在依然没事,证明了你的说法。 接着你转头又说酒中的毒不是当场下的,是事先就下了的,这又让我们如何明白? 酒从酒壶里被倒出来,然后到被陛下喝到肚子里,就那么一会儿的工夫,酒中的毒是如何被下进去的?” “王爷,”杨怀仁指了指桌上,“毒,并不是下在酒里的。” 众人顺着这他的手指指向的方向,看到的是一个倒在了桌上的银质的酒碗。 史孝忠恍然大悟道,“这不是陛下刚才喝第二杯酒的时候,所用的那只酒碗吗?驸马的意思是……毒并没有下在酒里,而是下在了酒碗中的?!” 众人哗然,接着议论纷纷。 如果毒是被下在酒碗中的话,那么杨怀仁的各种说法联系起来,忽然间变得合理了。 那只酒碗,是和两壶美酒一通被端上来的,也就是说,这一只酒碗并不是先前耶律洪基饮酒所用的酒碗。 那么有人事先偷偷的在酒碗中抹了一层看不出来的毒液,也就合情合理了。 杨怀仁小心的拿起那只酒碗来,对众人说道,“大家回忆一下,刚才史大人用羊来试毒,还有我喝的酒壶中的酒,都是直接从酒壶里倒出来的,所以喝了酒壶中的酒之后,羊没有事,我也没有事,便说明了酒壶中的酒,是没毒的。 刚才那些被暴打了的内侍,也就是清白的了,这件事和他们真的没有什么关系,他们被冤枉了。” 那些被打了的内侍听杨怀仁这么说,忽然间热泪盈眶,本来以为下毒事件不论是个什么结果,他们都逃脱不了被连带处死的命运。 但如今杨怀仁忽然帮他们开脱,还用有力的推论证明了他们的清白,他们怎么能不感恩戴德? 杨怀仁又指着银质酒碗上的特殊的花纹说道,“大家请看,这只酒碗,和平常的酒碗不同。” 鬼姐站出来说道,“对,这两只银质的酒碗,上边刻的是连理枝和鸳鸯戏水的花纹,这不是平常的两只银碗,而是专门用来给我和驸马成亲时用的喜碗。” 杨怀仁继续道,“公主说的没错。下毒者便是早就知道了这一点,所以他根本不用去找出今日内侍们会搬出哪一坛北山羊羔酿来给陛下饮用,只需要在我们给陛下敬酒所用的特殊的银碗中动手脚便可以了。 大家再回忆一下,公主之前说过,昨夜他看到一个神秘人偷偷潜入了膳房的帐篷,起先大家都会想,这个神秘人是不是就是那个在酒坛中下毒的人。 现在看来,我们之前的想法是错的,且先不管神秘人的身份如何,他半夜潜入膳房的帐篷,并不是要在酒里下毒,他也知道他不可能撞运气。 而是他早知道这两个特制的银质酒碗是今日用来行礼之后,我们给陛下敬酒时所用的,他只要实现在某一只银碗之中下毒,便可以了。 也许是因为他所使用的毒药非常的特别,只需要把毒药稀释成液体,然后涂抹在酒碗里,等毒液中的水分渐渐蒸发之后,毒液中的毒素却附着在了银碗上。 这种毒药无色无味,被涂抹在银碗之上非常难以被人察觉,而今天我们用这只银碗来给陛下敬酒的时候,把酒壶中的酒倒进了银碗中,毒药也跟着溶解进了酒里。 也就是说,毒药,是在银碗被倒进了酒的时候,才被下在了酒中的,但毒药却不能说是在那时候被下的,而是早在昨夜,就已经被下好了。” 众人细想之下,果然觉得杨怀仁这次的推理非常值得相信,也觉得也许这就是耶律洪基被下毒的真相。 萧撒弼笑道,“驸马,也许你的推断是对的,可这跟本王又有什么关系?” 耶律延禧怒道,“萧撒弼,你还在狡辩?” 杨怀仁拦住他,对萧撒弼道,“光凭就被中下毒这一点,的确不能说毒是你,或者是你派人下的。 但是,如果公主没有看错,昨夜那个人就是大家心目中早已经死了多年的萧达勒徽的话,你就有最大的嫌疑了,难道你觉得不是吗?” 萧撒弼大笑道,“你们两口子是商量好了要把这个黑锅扣在本王头上了吧?萧达勒徽死了十多年了,尸首也是诸位朝中老臣见证过了的,你们两口子非要在今天拿出来说事,难道不可笑吗? 本王再重复一次,萧达勒徽跳崖之时,不光是本王一人亲眼所见,很多同去追捕他的禁军将士也看见了,难道好几百人,同时撒谎不成?” 正文 第1132章:下毒的真相(十三) 杨怀仁不置可否,扬声问道,“在场的诸位大臣里,可有谁当年也参与了追捕萧达勒徽的行动,又有谁曾经亲眼看到萧达勒徽走投无路之下跳崖自尽的?” 萧撒弼身后立即站出两个将领模样的人来,拍着胸脯表示他们能证明。 耶律延禧讪笑道,“你们俩证明?你们俩是萧撒弼的人,当然愿意帮他说假话,你们又能证明什么?!” 萧撒弼反驳道,“当年本王所带的将士,到今天自然大都已经是本王的麾下,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难道因为这样,就能说他们说的不是真话吗?” 萧撒弼也知道他手下的人说的话,在如今这样的局面下,是绝不会有人轻易相信的,他想到当年那么多人见证了萧达勒徽跳崖的一幕,一定有人如今已经担任了其他的官职,并不在他的麾下。 所以他抬眼望了一圈,忽然指着耶律和鲁斡身旁的一个将领道,“他,他当时也在场,他可不是本王的属下,他说的话,你们总不能不相信了吧?” 这名将军心中大骂,如今他已经是耶律和鲁斡麾下一员受到重用的将领,未来仕途似锦,本不愿意让旁人知道他曾经在萧撒弼麾下做过事,怕耶律和鲁斡对他心生芥蒂,影响了他的前途。 可眼下被萧撒弼点名喊了出来,他又不敢不承认自己的过往,只得站出来,装作回忆似的说道,“当年的事情太久远了,末将,末将……已经记不太清了。” 耶律和鲁斡其实很想知道萧达勒徽当年跳崖的真相,也猜到了自己的这个属下为何犹犹豫豫的,于是帮他宽心道,“你照实说来便是,本王只信任诚实之人。” 那将领心中稍宽,这才对耶律和鲁斡躬身行了一礼,闭起眼睛回想了一下,缓缓说道,“实话实说,那时候末将年纪还小,记忆真的有点模糊了。 不过,末将好像记得当年真的曾经远远的看到萧达勒徽被萧大王追至一处断崖前,眼看兵士即将冲上去将他拿下,他不得已之下,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 “那之后呢?”耶律和鲁斡问道。 “之后?之后……第二天萧大王派人绕路去断崖之下寻找萧达勒徽的尸首,也果然找到了一具摔烂了的尸首,再后边的事情,末将就不清楚了。” 萧撒弼听罢喜上眉梢,他笑道,“怎么样?这可是梁王的人说的,他也亲眼看见当年萧达勒徽是自己跳崖自尽的,这下能证明某些人说看到萧达勒徽出现在营地里,是纯属扯淡了吗?哈哈……” 萧撒弼的情绪有点异常,杨怀仁道,“也许当年萧达勒徽真的跳了悬崖,可这并不能代表他真的死了。” “你?!” 萧撒弼怒道,“有尸首证明,那可是在场的许多王公和大臣当年亲眼见过的,难不成那具摔成了烂泥的尸首,又活过来了不成?哈哈,真是笑话!” 杨怀仁淡然道,“那可说不准。萧大王,你也说了,尸体摔成了烂泥,那我就想问问你了,一具烂泥,你是如何如此笃定的认为,就一定是萧达勒徽的尸首?” “这……” 萧撒弼犹豫了一下,摆出了几个理由来,“那处断崖地处偏僻,周围四下无人,甚至方圆十里地之内都没有人生活于此。 萧达勒徽跳下去的一幕,是很多人都亲眼看到的,而本王派人去寻找的时候,断崖之下也只有这一具尸首。 更何况尸首所穿的衣服和身上的物品都属于萧达勒徽所有,你说尸首不是萧达勒徽的,又能是谁的?” 杨怀仁摇了摇头,“还是经验性的错误啊,萧大王,我问你,你的人看见萧达勒徽跳崖自尽,可有人目不转睛的盯着看他整个人从摔下去到摔落在断崖之下,又被摔成了一滩烂泥的整个过程了?” 萧撒弼道,“驸马你这是强词夺理了,当年本王带兵追捕萧达勒徽,自然是追到他断崖边时,远远的看见他跳崖,又如何看到他堕崖的整个过程? 当本王和手下将士冲到断崖边时,他早已经摔落到了崖下,我们又如何看见整个过程? 近百丈的断崖之下乱草丛生,当时又临近入夜时分,光线并不算充足,所以从断崖上往断崖下望去,根本也看不清楚什么。 因为夜间不便搜寻,所以第二天一大早本王才派人去崖下搜寻,果然在和萧达勒徽跳崖的地点几乎正下方的地方,找到了一具和萧达勒徽跳崖之时一样衣服的,已经摔烂了的尸首。 综合以上所有的情况,你说这具尸首不是萧达勒徽,还能是谁?而本王处理整件事情的所有经过,又有何问题?” 杨怀仁脸上浮上一丝笑意,“萧大王,难道你真觉得没有问题吗?你所说的亲眼见证,也只是看见了萧达勒徽跳崖的那一刻的画面,却没人看见他摔死的那一刻的画面。 他是如何堕崖的,落在了什么地方,又摔成了什么样,这个过程却没有任何人亲眼看到,又如何能证明尸首就是萧达勒徽的? 就像萧大王一直在说的,要有证据,你能证明的只是很多人远远地看到萧达勒徽被逼无奈只得跳崖,他跳的那一刻,他是不是还是活的? 也就是说,你们最后见到萧达勒徽的时候,他还活着,没有任何人看见他死亡的过程,又凭什么证据认定了他已经死了呢? 也许你又要说那具摔烂了的尸首,可尸首都摔烂了,如何能验证出他就是萧达勒徽呢?但凭他身上穿着萧达勒徽跳崖之前所穿的衣服,并不算是个有力的证明。 萧大王也说当时天色已晚,光线不好,从断崖上往断崖下望去,只能看到一片杂草而已,并不能看到萧达勒徽的尸首。 而到了第二天清晨,萧大王才命人到断崖下面去寻找萧达勒徽的尸首,那么问题来了,大家试想一下,有没有一种可能,萧达勒徽跳下断崖,其实并没有摔死? 比如有人趁夜救了他,又找了一具和他身形相似的尸体,换上了萧达勒徽的衣衫,从断崖上扔下去,或者破坏成被摔死的样子,放在断崖下面呢?” 正文 第1133章:下毒的真相(十四) 萧撒弼蔑道,“驸马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本王说了断崖周边方圆十里之内没有人家,你不记得了吗? 况且又有谁这么无聊去玩这种偷梁换柱的把戏?” 萧撒弼说道偷梁换柱,便越说口气越弱,他忽然明白杨怀仁和他纠缠萧达勒徽死没死的问题了是什么原因了。 “驸马要查下毒一案,因为营地周边有陛下的宿卫亲军把守,外人是进不来的,所以凶手自然就在营地当中,你却偏偏扯到一个十多年前就死了的死人身上,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想搞清楚真相罢了。” 杨怀仁口气淡淡地说完,并不指名道姓,但听了这些话的人,心里难免起疑,如今萧达勒徽的死没死都不敢确定了,加上安国公主前边提到她昨夜曾经看到一个疑似是萧达勒徽的人,那么当年负责追捕他的萧撒弼,便有了洗脱不掉的嫌疑。 因为眼下杨怀仁确实拿不出任何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萧撒弼是两位给耶律洪基下毒者中的其一,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把疑点全部引到他身上去。 像萧撒弼这样身份的人,如果要给皇帝下毒,必然不会亲自动手,而动手的人也一定不会那么容易被抓到,所以即便杨怀仁找出了真相,也缺乏有力的证据来指证萧撒弼就是真凶。 但给耶律洪基下毒之事,并不是一件普通的案件,越是这种影响极大的大案子,越是在某些时候,根本就不需要多么有力的证据。 只要杨怀仁能用自己的推理,把一个萧撒弼毒杀耶律洪基的故事编排的和真相差不多,自然会得到其他王公大臣的认可。 而到了那时候,根本也不需要什么证据了,在群臣心中他就是那个下毒的幕后指使之人,杨怀仁只要稍加煽风点火,自然有人会想尽了任何办法置他于死地。 所以当一切的线索和都指向了萧撒弼,事情发展到他如何都辩驳不了的地步之时,他只剩下两种选择,要么认罪伏诛,要么立即起事造反。 他不论做出任何一种选择,都能从侧面印证了杨怀仁的推断,他就是那个幕后的真凶。 萧撒弼也越来越意识到杨怀仁的目的便是尽力的把黑锅往他头上扣,他自知论口才他辩不过杨怀仁,只好想尽办法岔开话题。 杨怀仁接着道,“这一点萧大王说的很对,那个主使给陛下下毒的人,一定在营地当中,而且就在现场! 这个案子其实已经很明了了,这个幕后的黑手要毒杀陛下的动机,自然不用我一个外人多说,在场的诸位王公大臣,心中自然有数。 他在捺钵节之前,其实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具体是什么,我都懒得说出口,大家也都明白我说的什么意思。 而那个亲自下毒的人,就是当年那个在众人眼底下跳下了断崖的萧达勒徽,他隐藏了许多年,正是为了今天,他也已经不在乎谁做他的主子,他心里想的,只有报仇,为他被杀的全家人报仇! 他可以扮作一个奴仆,或者是一个什么人的侍从,跟随大队潜入了营地之中,然后在昨天半夜,趁大家都熟睡之后,偷偷潜入了膳房的帐篷。 凭借他的专业知识,他实现准备好了一种特殊的毒药,而且他心里清楚他无法断定今日宴会之上陛下的侍从会选择那一坛酒打开盛上给陛下饮用,但他知道我和安国公主今日大婚,按照仪式一定要给陛下敬酒。 他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事先把毒药涂抹在了一只特制的银碗之上。 这样一来,今天当陛下喝了我跟公主给陛下敬的酒之后,便会立即中毒,而他则因为用了这么巧妙的下毒的方式,在时间上避免了他的嫌疑,又能同时把下毒的罪名诬陷到我跟公主的头上。 好一条阴毒的诡计啊,想想他真是已经做到非常完美了,但是大家都是聪明的,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和公主会给陛下下毒。 而且老天有眼,公主昨夜因为睡不着觉,阴差阳错的发现了他的踪迹。 当时公主只是心中起疑,加上夜黑风高光线也不好,她是没办法确定她看到的人就是萧达勒徽的,所以她不能确定什么。 而到了今天,当我们给陛下敬第一杯酒的时候,公主才忽然想起昨夜的怪事来,情急之下忽然喊出了酒里有毒的话。 后来事实证明第一杯酒,是没有毒的。所以大家虚惊一场,陛下也没有介意,只当是一个小插曲而已,并没有太在意。 但陛下还是没有逃过第二杯酒中的毒药,不幸中了毒。” 萧撒弼不屑地摇着头道,“驸马,你推理了半天,这些事还是和本王没有任何关系,你证明不了什么的,你若是再这么无理取闹的话,可别怪本王翻脸了!” 杨怀仁笑道,“你说的对,一切都是我的推理,确实没有什么确实的证据。但有几件事,我倒要好好跟你掰扯掰扯。 如果萧达勒徽没死,大家觉得在那种情况下,有这么大的胆子,又有足够的能力能救下他的人,会是谁? 陛下中毒,若是不幸驾崩了,谁又是最大的得利者? 陛下中毒的那一刻,我下意识的观察了很多人的表情,几乎所有人都是惊恐和慌乱,只有一个人脸上竟然还有一丝微微的笑意,好像他早就知道事情会这么发展一般,大家猜猜这个人是谁? 刚才史侍郎召集大家集思广益,查找下毒真相的时候,又是谁百般阻挠,胡搅蛮缠扰乱大家视线? 试问一下,所有的一切,如果都指向了某一个人,而我根据所有线索推理出一个眼下看起来唯一的可能性的那个疑凶的话,大家真的还需要确凿的证据吗?” 大家自然都明白杨怀仁口中说的那个“谁”指的究竟是谁,也发觉真的根据现有的线索,不管事情是多么的诡异,但也只有这么一种可能性的情况下,萧撒弼,是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这个幕后真凶的名头了。 正在这时,金帐之内忽然传出来一个老内侍的大哭之声,“皇帝……陛下……驾崩了!” 正文 第1134章:下毒的真相(十五) 众人大惊失色,杨怀仁也胸中骇然,他本以为耶律洪基大难不死,只要能熬过今天去,起码还能再多活几年。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原来的历史终于在今天发生了巨大的转折。 杨怀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出现,才导致了原有的了历史走上了岔道,或者是从一开始,他就是进入了另一个相似的时空而已。 尽管他在努力去改变历史,可当历史真正明显发生了变化的那一瞬间,杨怀仁还是有点惊慌了,木然地望着金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耶律延禧大恸,哭喊着冲上去要跟萧撒弼拼命。 萧撒弼这次并没有躲闪的意思,直接抬起一脚踹翻了疯狂冲过来的耶律延禧,忽然大笑道,“耶律延禧,你是个野种,你以为别人不知道吗?” 群臣还没有从耶律洪基忽然驾崩的惊讶里缓过神来,见萧撒弼忽然性情大变,每个人都忽然间打了一个激灵,“真的是萧撒弼?!” 杨怀仁道,“萧撒弼,果然是你,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萧撒弼完全没有愧疚之意,反而很猖狂地大叫道,“是本王又如何?你不过是一个宋朝的使节,又能拿本王怎么样呢?哈哈……” 耶律和鲁斡怒道,“萧撒弼,你阴谋弑君,论罪当诛!来人啊,给我把这个狗贼拿下!” 十几个耶律和鲁斡的属下将士立即要冲上去捉拿萧撒弼,却被萧撒弼身后的随从冲出来拦住了去路。 萧撒弼大手一挥,他的手下立即把他围在中间,同时有人举起号角吹响。 “呜呜呜”地声音听起来很闷,但却能传递很远的距离,而这种特殊的号角声,带兵的人都知道,也是再召集人马了。 整个营地立即大乱,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有的人慌乱逃窜,有的人掩面痛哭,有的人不知所措,只能站在原地仰天长叹。 史孝忠气得憋红了脸,“萧撒弼,你这么做,天理不容啊……” 形势忽然间乱作一团,宿卫军大多在外围保护营地,营地中人数只有几百,他们只能抢先一步把耶律洪基的金帐围了个水泄不通,保证皇帝的尸体不被人伤害,至于眼前乱成了一锅粥的众人,他们也无能为力。 就在刚才的金帐之内,就在杨怀仁在外边推理真凶的时候,耶律洪基忽然又一次毒发,全身忽然抽搐起来,看着他痛苦的样子,连御医也没有任何办法。 只是半盏茶的工夫,耶律洪基便停止了抽搐,气绝身亡。 宿卫将军为了不至于闹的局面大乱,本来不想立即宣布耶律洪基的死讯,而是准备先派人去中京城北的禁军大营,命禁军出营进城戒备,做好万全的准备防止有人趁机作乱之时再把耶律洪基的死讯告诉大家。 但他如何也没想到,耶律洪基身边的贴身内侍悲痛之下忽然大喊了一声“皇帝陛下驾崩了”,这让他有点准备不足,也有点乱了阵脚。 他再想制止却已经晚了,耶律洪基的死讯已经传出了帐外,宿卫将军一怒之下拔刀斩杀了那个大喊大叫的老内侍。 接着令人携带他的金狼头令牌前往禁军大营,调兵前来捺钵节营地镇压局势,同时命营地内宿卫军保护金帐,营地外宿卫军则围住营地,禁止任何人出入。 耶律跋窝台也许是怕萧撒弼发起狂来会滥杀无辜,从而伤到了杨怀仁和公主,便命人拉着他们退出混乱的大圈子。 可杨怀仁并没有离开,而是命众兄弟围在一起,防止混乱之下走散或者被误伤,他自己则仍旧向萧撒弼质问道,“看来萧大王是早就想好了今日要起兵造反了?” 萧撒弼毫不掩饰,狂笑道,“你说的不错!本王就是要在今天,让天下人知道,我萧撒弼,也可以成为草原之王,大辽国之主!” 杨怀仁嗤笑道,“我说你成不了,你信吗?” “我也不用你信,待会儿便让你亲眼看看我成不成的了。” “那酒杯中的毒,是你下的了?” 萧撒弼摇头道,“真相对你来说,真的重要吗?” “当然重要。所以我希望你亲口告诉我你是如何计划的。” 萧撒弼忽然变得有点好奇,“杨怀仁,你还真是个怪人。你的推论,听起来好似天衣无缝,但真正细想一下,便能发觉其中很多事也都是你的猜测而已,没有任何的证据。 你这么聪明,偏偏说了这么一个匪夷所思,连你自己都不相信的推断,我就很好奇了,你又是有什么目的? 既然知道你刚才的那一番推论错漏百出,为何还要信誓旦旦的说出来呢? 你确实猜到了我会给耶律洪基下毒,这一点,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掩饰的,只不过,耶律洪基刚才忽然的中毒,却跟我没有关系。” “你说的不错!” 杨怀仁道,“我知道你预谋给耶律洪基下毒,也想好了要把下毒的罪名陷害给另一个人,但你没有成功。 当耶律洪基喝了第一杯酒没有中毒的那一刻,你脸上的表情是不可思议,可当他喝了第二杯酒之后忽然中毒,你的表情并不是简单的开心,而是一种庆幸,我说的没错吧?” 萧撒弼笑道,“没错。连我都没搞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但不管过程如何,结果是一样的,耶律洪基死了,他那个挂名的不争气的孙子,成不了事的。 真正能继承契丹皇帝位置的那个最合适的人,是我萧撒弼。” 史孝忠等人一直在旁边听他们之间的对话,虽然没搞懂为什么杨怀仁忽然又说萧撒弼阴谋下毒没有得逞,而耶律洪基确实是中了毒,但萧撒弼阴谋弑君以谋朝纂位的事情,已经是事实。 他怒喝道,“萧撒弼,你谋朝纂位,不得人心,永远也当不了辽国之主!” 萧撒弼瞥了一眼史侍郎,“老家伙,你老了,老的连我都懒得杀你。你是眼瞎还是耳聋?稀里糊涂的搞不清眼下的状况吗? 一炷香之后,本王麾下的数万禁军将杀到营地,到时候,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正文 第1135章:下毒的真相(十六) 史孝忠忽然笑了,“萧撒弼,你还真是天真。老夫老了是不假,可老夫还没有老糊涂了。倒是你,大言不惭,你以为你杀了陛下,你就能当上辽国的皇帝吗?” 他指着惊慌的群臣,“朝堂上的众臣,你以为都会任你摆布?” 萧撒弼嗤笑一声,“老头,你仔细看看,他们慌乱成了什么样子,过一会大军一到,刀架到他们脖子上,我还怕他们不服我不成? 我萧撒弼偏要当皇帝,谁不服,我就砍了谁,一个不服,我砍一个,一百个不服,我砍一百个,一直砍到剩下的人服了为止。 你也别想说什么骨气之类的屁话,我问你,骨头硬还是刀斧硬?这点道理你活了这么多年难道不明白吗?” 史孝忠大义凛然,“那老夫便让你瞧瞧是老夫的骨头硬,还是你的刀斧硬!” 可史孝忠说罢忽然瞥见刚才被踢倒在地的耶律洪基坐在地上面露惧色,一脸的惊恐,忽然间便泄了气。 萧撒弼却狂喜道,“你有骨气有什么用?你们看看耶律洪基这个老糊涂的孙子,吓得站都站不起来,指望他继位,你说你们是不是糊涂了? 契丹人一向只尊崇强者,千年来都是如此,不可否认,耶律洪基确实是一代英雄人物,但耶律氏自大辽建国以来,已在位已近二百年。 如果耶律延禧是个少年英雄,哪里有我萧撒弼什么事?可事实是他是个狗熊,不不不,连狗熊都不是,狗熊起码还凶猛一些。 可他呢,哈哈,他就是只羊,咩咩叫的小绵羊。他从小养尊处优,从来没上过战场,更没有天生的当皇帝的能力。 而我们契丹人,还有整个辽国能走到今天,是靠的什么?是靠的狼的野性还是靠的羊的软弱? 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在场的诸位,你们心中都应该明白!” 史孝忠等几位文臣听完,忽然间竟觉得萧撒弼说的有点道理,耶律洪基虽然是个强势的皇帝,但他膝下子孙凋零,三代单传至此,是一代不如一代。 而且前些日子还传出来耶律延禧不能生育,只能靠借种代孕的方式来传宗接代的传闻,一瞬间让众人对耶律延禧失去了信心。 史孝忠心灰意冷,也自知他一个老迈的文臣,眼下也改变不了局面,只剩下一声哀叹。 耶律和鲁斡道,“萧撒弼,你弑君篡权还有理了?我大辽的皇帝之位,怎么轮也轮不到你个大逆不道的狗东西! 我皇兄虽然子孙凋零,但耶律氏皇族内还有大量英才,有你姓萧的什么事?!” 萧撒弼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英才?你说的是谁?是你吗?” “哈哈哈哈……” 他忽然狂笑起来,“耶律和鲁斡,你是真不知道你已经六十了吗?还英才?贪财好色的英才吗? 你以为别人嘴上不说,是真的不知道吗?你这些年贪了多少财,养了多少小妾,要我帮你数数吗?” 耶律和鲁斡被他戳中了短处,立即怒目圆睁,反驳道,“放你女马的狗屁!” “呵呵,”萧撒弼忽然指向了刚才外国使团就坐的方位,“那边的外国使节里,就有几位,就在不久之前,上你梁王府登门拜访,让你在比武招亲之时帮助他们作弊。 别人送了多少钱我不清楚,可高丽使节往你府上送了几十个新罗妇,可是有不少人都看见了,怎么,你要开妓院?” 耶律和鲁斡被顶的说不出话来,他想反驳,可萧撒弼说的都是真的,众臣也鄙夷地看了过来,让他如坐针毡。 萧撒弼又道,“你不就是想坐皇位吗?扯那么远做什么?草原上的汉子应该敢作敢当,你看你这个熊样,有本事就站出来跟老子争!没本事就把脑袋缩到你壳里去老实呆着!” 耶律和鲁斡心里快气炸了,可眼下萧撒弼早有准备,他却只有几十个属下在身边,真拼起来,吃亏的只能是他。 何况不知道有多少萧撒弼麾下的将士已经接到命令,正朝营地的方向奔袭而来,顷刻之间就将赶到营地。 营地里却只有三千宿卫军在把守,他们虽然骁勇善战,是辽军精英中的精英。 但他们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敌不过人家数量上绝对的优势,到时候萧撒弼的人马杀一旦进营地来,谁反抗谁就得死。 耶律和鲁斡见势不好,也开始盘算如何逃出生天,哪里有心情去跟萧撒弼争辩? 有如此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可眼下宿卫军围住了营地几个出入口,谁也逃不出去,大家也只能祈祷上天能让他们逃过此劫。 倒是杨怀仁不慌不忙,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笑嘻嘻地跟萧撒弼重复了那句话,“萧撒弼,你真成不了。” “成不了?杨怀仁,你真的这么认为?” 萧撒弼自信心爆棚,摊开双手道,“你睁大了眼睛看清楚了,宿卫军只顾着守卫金帐和营地的几个出入口,他们都没有来管我,就更不用说别人了。 契丹两大姓氏,族群数量和人口数量几乎差不多,我们萧氏,同样是契丹人,为何姓耶律的能当得了皇帝,我们姓萧的就不行? 既然大辽是契丹人的天下,就应该大家轮流坐庄,耶律氏已经把持了皇位多年,轮也轮到我们姓萧的来坐一坐了。 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嘛,说的是能者居之,耶律延禧不争气,我萧撒弼替他来坐皇位,又有什么不可? 我可以保证,大家拥立我坐上皇帝之位,我会让辽国更加强大,这不正是大家愿意看到的吗?” 萧撒弼一番煽动,似乎很多人也有点赞同了他的观点,关键是萧撒弼的大兵压境,本来就保持中立的一些朝堂官员,为了保命,也没有胆子来反对他。 萧撒弼见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倾向于他继位为帝,心中大喜,对杨怀仁道,“看见没?我萧撒弼继位为帝是人心所向! 杨怀仁,我们契丹人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看在你是宋使的份上,我也不杀你,宋辽之间原来是怎样,将来还是怎样,你就不要插手了。” 正文 第1136章:下毒的真相(十七) 萧撒弼又转向了一直没言语的耶律跋窝台,“耶律兄,我知道咱们俩以前也没什么交情,不过我欣赏你。 只要你顺应天意,拥立我继位为帝,我保你和你宝贝女儿的安全,而且许诺你永为南院之主,如何?” 杨怀仁心中苦笑,原来萧撒弼可以放过他,并不是因为他是宋使的缘故,而是因为他如今是南院大王耶律跋窝台的乘龙快婿。 萧撒弼心中盘算的很清楚,耶律洪基一死,他再把耶律延禧在众臣心目中的形象搞成一个无能之辈,凭他目前的背景和实力,几乎没有人可以和他争夺皇帝之位。 耶律和鲁斡只比耶律洪基小了两岁,人品和平时的丑闻已经让他在群臣心中没有了地位,而剩下另一个还有一点可能和他竞争的,也只剩下耶律跋窝台这个南院大王了。 说起来耶律跋窝台也是皇族的一员,只不过是皇族中的一支旁支血脉罢了。 但耶律跋窝台如今贵为南院大王,南京道留守,手握兵权,如果他不能用户萧撒弼为帝的话,对萧撒弼来说将来也是个巨大的麻烦。 所以这一刻,是他早就想好了要拉拢耶律跋窝台的,何况在他印象里耶律跋窝台这人很圆滑,比起耶律和鲁斡来,也相对淡泊名利,似乎对权力也没有什么追求。 只要萧撒弼能说动耶律跋窝台放弃抵抗,那么辽国其他人也就不足为惧了,真正忠诚于耶律洪基的禁军有不少,但耶律洪基离世之后,这些禁军之中,又有多少人会忠于一个无能的耶律延禧呢? 他们也有家人妻儿的,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亲人想一想,反抗萧撒弼,也许会得到一个好名声,可命都没了,要名声又有何用? 萧撒弼就是看准了那些禁军在得到耶律洪基的死讯之后,不会坚持抵抗到底,他只需要稍加利诱,便可以说动他们保持中立。 那么最后只剩下手握南院二十万兵马的耶律跋窝台了,萧撒弼不怕他,但也不想浪费精力财力物力去和耶律跋窝台开战。 耶律跋窝台大骂道,“无耻狗贼!你毒杀陛下,行大逆不道之事,人人得而诛之,我虽不才,却知道忠孝之礼,仁义之道! 让我和你这样的狗贼为伍,我还是人吗?萧撒弼,你省省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要我屈膝投降,绝没有可能!” 萧撒弼不急不慌,“耶律跋窝台,你可想清楚了,就算你不顾你自己,也要考虑考虑你的宝贝女儿,当然,还有你的新女婿。” 耶律跋窝台嗤笑一声,“萧撒弼,你不用虚张声势了,杨怀仁贵为宋使,你感伤害他,便是与宋朝为敌。 宋朝虽然不如我大辽军事强大,但若不想让你顺利继位,办法却也有很多,只怕你到时候应付不来吧? 你杀了我,析津府南院还有二十万兵马不会服你,你有本事也把他们也都杀了吗?” 耶律跋窝台转向了众臣,“大家不必怕他,他一个窃国之贼,必然长久不了!今日他杀一个人,大辽便会有十个人站出来反抗他,他敢杀一百个,便会有千千万万的人站出来反抗他!” 一番话铿锵有力,让本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的群臣忽然间好像有了主心骨一般,他们也渐渐冷静下来,思考了一下耶律跋窝台的话,觉得非常有道理,萧撒弼弑君是无道之举,如何获得辽国上下的拥戴? 他嘴上说的很凶残似的,说什么一个不服杀一个,十个不服杀十个,一直杀到剩下的人服了为止,但他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把所有朝臣都杀光吗? 这么一想,忽然间大家都不那么慌乱了,杨怀仁很佩服耶律跋窝台这一刻的大义凛然和无畏无惧,只是他忽然隐隐觉得,刚才那一刻的耶律跋窝台,和平时的他太不一样了。 平时的耶律跋窝台似乎性情平和,也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虽然站在耶律延禧的一边,给人的印象也不过是顺应了耶律洪基的圣意而已,绝不像是个贪恋权力的人。 也许在辽国的众臣眼里,耶律跋窝台最近几年里快速的上位,是因为他是耶律洪基的堂弟身份,耶律洪基把析津府交到他手里,也是为了更好的控制辽国南方的势力的重要方式。 而耶律跋窝台本人,不见得就有多大的本事,此人前些年虽然也做过不少坏事,但大家也都还觉得无伤大雅,他担任南京道留守以来,也一直庸庸碌碌,不参与朝中权力斗争,反倒成了一个与世无争的好官。 他刚才说的那一番话,忽然让人开始对他心生敬佩,面对死亡的威胁,耶律跋窝台并没有畏权丧志,反倒说出了大家心里想的,却又不敢说出来的话。 杨怀仁惊讶之余,越来越觉得事情的奇怪,也越来越觉得萧撒弼,也许只是被顶出来强出头的一个傻子罢了,看上去他掌控了局势,实际上他已经落入了某个聪明人的陷阱之中。 尽管这些都是杨怀仁的猜测,还没有想明白今日整件事是如何被某种力量推行者发生的,但他相信他的直觉,至少目前他应该站在耶律跋窝台一边,不论对他,还是对大宋,都是最有利的。 萧撒弼见众臣有了耶律跋窝台这个主心骨,心知事情没有那想象的那么简单,耶律跋窝台如果真要和他对着干,他也只有冒着和南院的二十万军队大战一场的风险,一定要除掉耶律跋窝台这个威胁。 “真特码给脸不要脸,”萧撒弼嚣张地吐了一口吐沫,恶狠狠的骂道,“耶律跋窝台,别怪我没给你机会,是你自己要寻死,我今天就成全了你!” 萧撒弼这是要杀鸡儆猴了,众人见萧撒弼真的敢杀一位朝中重臣,又吓得把脖子缩了回去。 唯独杨怀仁不慌不忙,他直觉耶律跋窝台早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面对萧撒弼的威胁,他绝对不会束手就擒。 只是杨怀仁心中很好奇,他要用什么样的办法,不但要保住他自己的性命,还要对萧撒弼进行反戈一击呢? 正文 第1137章:下毒的真相(十八) 正在这时,营地外远远的传来一阵马蹄声,听上去好似千军万马呼啸着冲杀过来一般。 萧撒弼狂笑道,“哈哈,大军已至,你们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管是谁,只要拥立本王登基大宝,本王一定保他全家荣华富贵。 要不然么,哈哈,今天就送你们去给耶律洪基陪葬!” 史孝忠见大军的马蹄之声来自北方,猜想一定是萧撒弼的小鹰军已经杀至营地北面,尽管还有宿卫禁军在营地外把守,但终究敌众我寡,宿卫军能抵挡片刻,却阻拦不了数万的小鹰军杀进营地里来。 他忽然仰天长叹一声,随即转向了金帐的方向跪下去连叩了三个头,“陛下,老臣来陪你了。” 说罢史孝忠便抓起一把吃饭切肉用的餐刀,抬手划向了自己的脖颈。 杨怀仁以前倒是听说过有这样的忠贞之臣,但亲眼见到的那一刻,心中那种感动还是震撼到了他的内心。 尽管史孝忠是个辽国的汉人大臣,但杨怀仁还是不忍眼看着史孝忠这么一位忠臣就这么自杀殒没,史孝忠举刀的那刹那,杨怀仁也不知身上哪里来的能量,竟如燕子窜过了水面一般,一个飞身冲了上去。 眼见餐刀的刀刃贴上了史孝忠脖子,杨怀仁猛然击打老头的手腕,老头吃不住痛,手上抓握不住,松开了餐刀,任由它掉落在地上。 杨怀仁把史孝忠扶了起来,“事情还没有明了之前,老大人万不可轻生啊!” 史孝忠哭丧着脸,“萧撒弼大军杀至,老夫杀身成仁,还能博得一个身后的美名,驸马何苦要阻拦老夫呢? 事情已经很明了了,如今耶律氏皇族大势已去,萧撒弼弑君夺位已成定局,老夫若苟活于世,如何对得起先皇知遇之恩?” 杨怀仁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史孝忠不解,问道,“驸马笑是何意?” 杨怀仁心说史孝忠是忠臣不假,只是老头做人有点迂腐,又不好把这话说给他听,只得劝慰道,“我只是觉得,还不到非死不可的时候。” 老头楞了一下,又叹了一口气,表示对杨怀仁的乐观很不理解。 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接着是一阵喊杀之声,应该是守卫营地北门的宿卫军和萧撒弼的小鹰军交上手了。 众臣这会儿也顾不上别人了,要么开始向萧撒弼投诚,要么开始准备逃跑。 萧撒弼忽然狂笑起来,“大辽的天下,终于是我萧撒弼的了!” 他身后的萧达布合和众随从也忽然朝他跪地叩首,嘴中大喊“恭喜陛下”之类的谄媚之辞。 这让萧撒弼更爽了,他抬头望着苍天,极力张开双臂,呼吸着最狂放的空气,拥抱着最高的权力,好似整个世界都跪伏在了他的脚下一般。 耶律延禧忽然回过神来,坐在地上抬头看了看犹在享受这一刻疯狂的萧撒弼,会偷偷看看乱作一团的众人,他的随从早已经四散奔逃离他而去,忽然间他整个人都垮掉了一般。 萧撒弼低头看见黯然神伤的耶律延禧,鄙夷道,“皇太孙,你不是要杀了朕吗?来啊,怎么,没胆子了吗? 别说朕残忍,只要你俯首称臣,对朕行三拜九叩之礼,朕不是不可以网开一面,说不定会给你六尺之地,让你能安然度过余生。 如果你不肯嘛,哈哈,等朕的大军杀进来,朕便命他们将你碎尸万段!” 耶律延禧吓得面无血色,整个人都害怕的颤抖了起来,嘴巴哆哆嗦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撒弼调戏似的又问了一句,“怎么,你不肯吗?” 耶律延禧慌张地翻身跪地,狼狈的向前爬了几步,把头叩了下去,结结巴巴求饶道,“陛……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哈哈哈哈……” 萧撒弼大笑,指着跪在他脚下的耶律延禧对慌乱不已的群臣说道,“诸位看见没有,这就是耶律洪基这个老糊涂要扶植的皇太孙,特码的整个就一个大废物! 希望你们认清现实,顺应天意,只有我萧撒弼登基为帝,统治大辽江山,才是对大辽,也是对诸位最好的结果!” 众人无奈地看着犹在叩拜的耶律延禧,最后的心理防线也已经崩盘,不断的有人愣在原地,然后缓缓地低下了头,屈膝面相萧撒弼跪了下去。 萧撒弼狂笑不止,忽然转头对杨怀仁这边说道,“怎么,你们还要死扛到底吗?最后的机会,如果你们现在跪地求饶,朕还可以既往不咎,放你们一条生路!” 杨怀仁也哈哈大笑起来,笑完厉色道,“装逼遭雷劈,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萧撒弼没听明白,但知道杨怀仁这句话表明他根本就不怕他,于是阴着眼威胁道,“那就别怪朕无情了。” 他对身后侍卫大喝一声,“来人啊,给朕把杨怀仁和耶律跋窝台等人拿下,今日朕登基大宝,就用这几个不开眼的的人头来祭天!” 可他话一说完,却不见有人动弹,萧撒弼一时之间不知发生了什么,扭头斥道,“为何听了朕的旨意,你们还不速速动手?!” 萧达布合慌张地指了指北面,示意萧撒弼赶紧去看。 萧撒弼心中疑惑,再回身看向了北面。这一看不要紧,他整个人立即要原地爆炸了一般,天灵盖差点从脑袋瓜子上弹飞出去。 远远望去,北面的兵马已经冲入了营地,向广场冲奔过来。但……排头的几个骑士手中所挥舞的,并不是小鹰军的旗帜,而是南院精锐狼军的大旗! 这特码怎么回事?! 萧撒弼心中大骂,也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事前他计划周详,早已暗中通知了麾下小鹰军将领,昨夜便动身,一半人马截住大鹰军来营地救援的道路,另一半人马则偷偷向捺钵节营地的方向进军,然后悄无声息的躲藏在营地东北方向二十里外的一片密林当中。 等萧撒弼这边成事之后,便以号角为令,命事先藏匿的人马立即杀至营地,挟持朝中众臣,威逼利诱他们拥护萧撒弼继位为帝。 但萧撒弼万万没想到,来的怎么是耶律跋窝台的狼军?! 正文 第1138章:下毒的真相(十九) 不光是萧撒弼,所有人抬头看见冲杀进营地的人举着狼头大旗,也都大惑不解。 南院大王耶律跋窝台麾下大约有两三万的精锐将士,以狼头为标志,号称狼军。 这次耶律跋窝台进京,他手下最精锐的狼军因为不能进入中京百里范围之内,便驻扎在越二百里外的一处地势平坦之处。 但如今的营地,在中京城西面约百里的草原上,这么算的话,就算狼军知道了萧撒弼弑君夺位的阴谋前来救援,要奔袭的距离绝对超过二百里,就算马不停蹄,最少也需要整个一白天的时间来赶路。 但事情也才过了一个多时辰的工夫,狼军便出现在营地之中,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群臣们也管不了这么许多了,只要不是萧撒弼的人人马杀进来,他们就已经如蒙大赦一般开心了,看着举着狼头大旗的将士们,他们跟看见了亲人一般的激动。 杨怀仁微微一笑,似乎早就猜到了些什么。 史孝忠看着冲过来的狼军将士,同时又瞧见杨怀仁的笑容,心中十分好奇,便小声问道,“驸马……是如何未卜先知的?” 杨怀仁淡淡地答道,“我并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碰巧猜到了而已。” 史孝忠惊魂未定之中,也未想明白杨怀仁话中意味,他又长叹了一声,“天佑大辽啊……” 萧撒弼和他的党羽们这下傻眼了,特别是萧撒弼,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脑袋里忽然间乱成了一锅浆糊。 萧达布合心知刚才他老爹装了半天逼,都自称是“朕”了,可忽然间冲进来成千上万的人马,却不是来帮助他装逼的,而是一个个撸起了袖子准备好扇他的丑脸的。 若是一人一巴掌扇下来,估计萧撒弼的结局都不是变成猪头那么简单了,小命都可能随时不保。 眼看着狼军将士冲到了营地中间的广场地带,耶律跋窝台站出来对领头的一个将军下令道,“给本王把萧撒弼这个弑君造反的狗贼拿下!” 将军大声应了一声,接着招呼了手下将士,挽弓拉弦,瞄准了萧撒弼和他身后的一众党羽。 萧撒弼犹在发呆,将军大喝一声,“谋反狗贼,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萧撒弼黑着脸对耶律跋窝台问道,“你早有准备?” 耶律跋窝台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充满自信地说道,“投降吧,你没有抵抗的资本。” “朕绝不会投降!” 萧撒弼又发起狂来,伸手就要去拔腰间的佩刀。 狼军将士毫不犹豫地向他射出了羽箭,萧撒弼手握在刀柄上,刀只拔了一半,几十只箭几乎同时射在他身上,立即变成了个箭猪。 即便这样,萧撒弼还没有立即倒下,而是恶狠狠地盯着耶律跋窝台的双眼,口中汩汩留着鲜血,双眼似是要射出火来。 这一刻,他愤怒,悲伤,绝望,却心有不甘,但一切都结束了,野心和美梦,也在一刹那里化作了灰烬,随风吹散,一丝不剩。 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出来,他高大的身躯才轰然倒地,生命忽然从他身体里消失了,但他血红的双眼,却不肯闭上,仍旧直勾勾地盯着耶律跋窝台。 见萧撒弼已经倒下,耶律跋窝台嘴角略微上扬了一下,接着板起脸来,厉声斥道,“贼酋已死,剩下的谋反党羽,一律捉拿,交刑部论罪,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萧达布合见父亲已死,悲痛欲绝,但他并没有要投降的意思,而是学他父亲萧撒弼一样,忽然拔出了佩刀,嘴里大叫着“耶律跋窝台我要杀了你为父报仇”,向耶律跋窝台冲杀过来。 但他哪里有狼军的弓箭快?只不过奔起来几步,近百名狼军弓箭手又是一轮齐射,萧达布合也变成了箭猪,立即倒地不起。 其余党羽大多数放下了武器,跪地投降,而少数负隅顽抗之辈,则被狼军射死或者刺死,营地广场中瞬时血流成河。 面对这样的杀戮,杨怀仁真的不忍心看,被杀的很多人其实根本就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他们跟着萧撒弼造反,也不过是忠于主人罢了,他们是坏人吗?还真不好说。 同样的,耶律跋窝台和他的部下就一定是好人吗?那肯定也不是,起码在杨怀仁心里,萧撒弼和耶律跋窝台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只是一个人太自负,而另一个则更有心机。 其实杨怀仁已经猜到了些什么,比如给耶律洪基的下毒的人,真不一定就是萧撒弼。 也许他也有下毒的计划,但已经被耶律跋窝台识破了,然后再用更精妙的下毒手段毒死耶律洪基,把罪名推到萧撒弼身上了而已。 他们同样有野心,只不过耶律跋窝台用了一种更巧妙的方式和计谋,得到了最后的胜利罢了。 当然,在这一刻,杨怀仁还不至于傻到当面揭穿了耶律跋窝台,而且他具体怎么实施的这么一个巧妙的计划,杨怀仁好没有搞清楚细节。 更何况眼下的局势,对杨怀仁是有利的,一来他达到了他此行出使辽国的目的,二来即便耶律跋窝台掌权,对大宋的好处,起码比萧撒弼继位为帝来的更好。 辽国的群臣看着这场屠杀,却高兴的欢呼起来。 他们确实应该欢呼,因为萧撒弼的造反阴谋被击碎了,他们的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现在依然活着,是该用这种方式发泄一下。 只是看着两个时辰之前还是同僚的人,这一刻里已经被砍杀的血肉模糊,他们竟然有心庆祝,真是让人搞不懂人类行为和思维模式,为什么这么残忍。 天空依然是湛蓝的,云依然是洁白的,只是草地上令人触目惊心的一大片鲜血,还有被砍杀的没了人形的躯体,在这样的景色里显得格格不入。 杨怀仁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扭过头去不去看。 鬼姐似乎很懂他的心意,小鸟依人般的挽着杨怀仁的臂弯,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杨怀仁低头去看她美丽的容颜,忽然觉得有点不认识她了…… 正文 第1139章:下毒的真相(二十) 一场屠杀持续了好久,上百名萧撒弼的党羽被杀。 屠杀结束,耶律跋窝台立即吩咐狼军将士清扫场地,收殓遗体。破碎不堪的遗体很快被收拾干净,但草地上的鲜血,却依然留在那里。 安国公主进场时走过的那条花瓣铺就的甬道,在鲜血的染污下,反而更加显眼了,让杨怀仁不得不感叹,美丽和残忍,也许只在一念之间。 众臣纷纷过来想耶律跋窝台表示了感激之情,称赞他是国之栋梁,有他在,大辽才没有经历一场劫难。 耶律跋窝台倒是很谦虚,只说大家过奖了,他作为南院大王,在国之为难时刻挺身而出,是为人臣子的职责所在。 可他越是这么说,越是显得耶律延禧废物了。 耶律洪基中毒之时,耶律延禧表现的很暴躁,口口声声要找萧撒弼报仇,倒也显示了一个男人的血性。 可惜当萧撒弼发号施令,眼看着大军压境之时,耶律延禧却突然软了,不但血性全无,竟然还向萧撒弼这个造反狗贼卑躬屈膝,跪地求饶,一下丢掉了作为一个男人和一个皇族的尊严。 如今萧撒弼父子被就地正法,群臣竟没有一个搭理耶律延禧的,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倒是耶律跋窝台走到耶律延禧身边,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还关切地问道,“皇太孙殿下没事吧?” 耶律延禧自知丢尽了颜面,不知该如何面对群臣鄙夷的目光,只是勉强挤出一点笑意来,表示他没事。 史孝忠也彻底对耶律延禧失望了,把耶律跋窝台拉回来,开口赞道,“南院大王扶大辽之将倾,实乃国之幸也。 只是老夫还是没搞明白,究竟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赶来的将士为何是南院大王麾下的狼军勇士,却不是萧撒弼的反军呢?” 耶律跋窝台似是早有准备,缓缓解释道,“事到如今,本王有些事情,也不能再隐瞒下去了。 其实前几日里,陛下便得到情报,说今日捺钵节之上,萧撒弼这个狗贼会起兵造反。” 众人惊呼一声,小声议论起来。 “陛下竟事先知道了?” “那陛下又是为何还中了毒呢?” 史孝忠抬手示意众人先不要鼓噪,“诸位莫急,听南院大王慢慢说。” 耶律跋窝台继续道,“是的,陛下提前知道萧撒弼有可能会起事。但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为了不打草惊蛇,陛下便想了一招将计就计的计策。 陛下探知萧撒弼可能会用下毒的方式来毒杀他,事前便交代本王,做好万全的准备,假意让萧撒弼认为他已经成功在酒中下毒。 但陛下提前秘密命人换了本来要饮的酒,换做了新的酒。” 说到这里,某位大臣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开口问道,“陛下刚才喝的,确实是北山羊羔酿啊。” 耶律跋窝台解释道,“是北山羊羔酿不错,但诸位有没有发现,同样是北山羊羔酿,味道却略微有点不同?” 史孝忠恍然大悟,“老夫说呢,怎么今日所饮的羊羔酿,特别的醇香,是不是刚才所饮的羊羔酿,并不是今年新进贡的那一批,而是陈年的老酒?” 耶律跋窝台冲史孝忠抱了抱拳,“史大人果然聪明。陛下这次召开捺钵盛会,确实吩咐人准备了两批北山羊羔酿。 一批是年初新进贡来的,一批是往年的陈酿。这两批羊羔酿同时存放在膳房的帐篷之内,但却暗中命贴身的内侍,把新酒放在明处,老酒放在暗处。 直到今日选酒之前,才偷偷命贴身的内侍把老酒摆出来,让其他内侍选了一坛盛上来的。 所以即便昨夜有人真的在新酒的酒坛中下毒,陛下也早有准备。只不过……” 耶律跋窝台忽然一脸的有赏,叹了口气,“唉……想不到陛下有了如此的准备,却还是没有防住萧撒弼这个狗贼的阴谋。” 众人也唏嘘感叹,为耶律洪基的中毒身亡感到惋惜。 耶律跋窝台继续说道,“这件事本来公主是不知情的,但谁也没想到昨夜萧达勒徽潜入膳房的帐篷下毒之时,恰巧被公主瞧见。 所以才有了公主敬酒之时,脱口而出酒中有毒的事情。当时本王也惊出了一身冷汗,深怕萧撒弼知道陛下提前洞悉了他的阴谋,行狗急跳墙之举。 好在第一杯酒中并没有毒,陛下也一笑了之。 陛下本来的计划,是准备在饮下第二杯酒时,佯装中毒,然后引萧撒弼站出来起事,只要证明了他的造反意图,陛下便可以站出来,以雷霆之势击碎萧撒弼的造反阴谋。” 史孝忠忽然惊道,“果然是这样,咱们用羊试毒之时,老夫就想到了这一点,觉得陛下中毒是假,如此佯装,便是为了吸引造反之人当场现行,好有充足的证据治他的谋反之罪。” 耶律跋窝台应和道,“史大人精明,能看透这一点,果然是聪明绝顶。只可惜,陛下还是没算到,萧撒弼的计谋里,毒并不是下在了酒里,而是如驸马推理的,毒是下在了酒碗之中。 所以当陛下中毒之时,本王也以为一切都在按照陛下的预想进行,只要萧撒弼这时候站出来声明造反,便可以命宿卫军将其拿下。 但一切都太奇怪了,本王也没想到陛下是真的中了毒,一直在逼迫萧撒弼露出他的狐狸尾巴,犹自以为陛下安然无恙。 萧撒弼毒害陛下的阴谋,还是阴差阳错的得逞了,陛下的死讯从金帐传出来之时,本王也慌了神。 而萧撒弼知道奸计得逞,便不再隐蔽他的谋反意图,立即命人吹号召集他事先埋伏在营地外的人马造反起事。 好在陛下的计划里对此有所防范,一是提前命大鹰军暗中戒备,在萧撒弼的第一批埋伏的万余人马暗中出营之时,并没有阻拦,而是在他们离营之后,立即控制了剩余的大队人马。 而在更之前的时候,陛下也命本王动用南院狼军人马,提前一天感到营地之外埋伏,今日早些时候,狼军便已经把萧撒弼的人马统统围住,一网打尽了……” 正文 第1140章:下毒的真相(二十一) 史孝忠叹道,“陛下精明一世,只是到最后,干了两件糊涂事,唉……” 史孝忠所说的两件耶律洪基所办的糊涂事,一是在计划中因为他自负,放松了警惕,才导致喝下了第二杯酒中毒。 而第二件事,不用讲明了,众人也知道史侍郎说的是这几年来扶植耶律延禧的势力,帮助他顺利继承契丹皇位了。 且先不管耶律延禧的身份是不是像前几日那些疯传的谣言里一般有些可疑,只是看他刚才那么卑劣的表现,就让群臣大失所望。 怎么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呢,比起耶律延禧恐惧中的卑躬屈膝,还有耶律和鲁斡只顾着自己不管别人,耶律跋窝台刚才的表现,恰恰在群臣心目中树立了一个临危不惧的高大形象。 对于耶律跋窝台的说法,群臣并没有任何怀疑,本来就惊恐未定,哪里还有心思去琢磨那些话里的蹊跷之处? 连史孝忠都笃定的去相信耶律跋窝台了,其他的文臣直接连怀疑的心都没有,就更不用说那些本来就很笨的契丹贵族们了。 如今他们大难不死,一来感到庆幸和欣喜,二来也开始为自己的将来考虑,眼下耶律洪基驾崩,反贼萧撒弼被诛杀,那么将来辽国的皇位,要有谁来做呢? 所有人都开始想这件事,当然大多数人想的也不是谁当了皇帝对辽国是最好的,而是想着将来谁当了皇帝,对他们个人的利益是最有利的。 史孝忠站出来示意大家看过来,“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大家坐下来,商议一下如何为陛下下葬,而接下来,便要讨论一下谁有足够的能力,继位为帝,维持我大辽的繁荣昌盛。” 他这么一说,耶律跋窝台又把耶律延禧拉了出来,对众人道,“陛下生前一直都在栽培皇太孙殿下成为皇位继承人。 而且在这次捺钵节之前最后一次朝议之中,也隐隐透露了要立皇太孙殿下为储君的意思。 既然如此,不如咱们就帮主陛下达成他的遗愿,拥立耶律延禧成为新的大辽皇帝如何?” 耶律延禧自己都惊呆了,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耶律跋窝台还像以前一样那么支持他,眼睛里甚至流出来感激的泪水。 可耶律跋窝台说完,众臣看向耶律延禧的目光里却全都是鄙夷之色,就连本来一直支持耶律延禧的一些朝臣,经历了刚才的事情之后,也已经对他心灰意冷,而本来就保持中立的一些朝臣,就更对他没有任何期待了。 史孝忠这次非常严肃地站出来反对道,“老夫很欣赏南院大王的为人,但对于南院大王的提议,老夫觉得非常之不妥。” 耶律跋窝台装出一脸的狐疑,问道,“史大人此话怎讲?” 史孝忠依旧板着脸,轻蔑的瞅了一眼耶律延禧道,“若是陛下已经下了旨意立了储君,不管这个人是谁,老夫都会遵从陛下的遗愿,毫无保留的去支持储君继位为帝。 但事实是陛下根本就没有下这样的旨意,也没有任何书面的文书证明陛下已经想好了立耶律延禧为储君。 那么眼下就是没有合法的皇位继承人了。老夫这么说,相信诸位都没有异议吧?” 众人一琢磨,史侍郎这是摆明了不想耶律延禧这个窝囊废继位了,而且大家心中确实对耶律延禧非常失望,想象里就算他当了皇帝,也一定是个昏君,不但不能带领辽国更加强大,说不定会把辽国变得像他一样懦弱。 所以众人心里早就忽视了他皇太孙的地位,纷纷对史孝忠的说法表示了赞同。 耶律跋窝台苦笑道,“史大人,这样做,是不是……” 史孝忠不等对他把话说完,打断道,“老夫认为,眼下的局面,应该从剩余的皇族成员中,寻找一位德才兼备之人,继承大统。” 这时一直沉默的耶律和鲁斡好像看到了希望一般,忽然站出来说道,“本王赞同史侍郎的说法,大辽的皇位传承,虽然也讲究长幼尊卑之序,但在我们契丹人的传统里,有一点是要比长幼尊卑更受重视的。 那就是才能!只有有才能的人,才能让大辽更加强盛,这一点才是陛下最大的宏愿,既然咱们要继承陛下的宏愿,就应该这么做!” 一番话说的是掷地有声,可惜并没有打动群臣,大家想起刚才耶律和鲁斡自私自利的行为来,心中觉得他虽然比耶律延禧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一个连臣子都不管不顾的人,谁又会乐意去拥护他呢? 何况耶律和鲁斡也已经六十岁了,他的性格和能力,往常给大家留下的印象也不怎么样,让他当皇帝,也只能是个贪图享乐的昏君罢了。 谁都知道耶律和鲁斡这时候忽然站出来说这一番话是个什么意思,可众臣谁也没有买他的帐,装作没听见似的,等着史孝忠这个两朝老臣来拿主意。 耶律和鲁斡见众人没把他当一回事,心中郁闷又气愤,可他又不能发作,只得悻悻地退了回去。 而血缘上离耶律洪基最亲近的人被排除了之后,史孝忠笑眯眯地看向了耶律跋窝台,“老夫以为,南院大王为人正直,近年来执掌南院,析津府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 方才国之危难之际,他勇不畏死,一番话大义凛然,给了吾等朝臣信心和勇气,而后南院大王麾下狼军杀至,射杀贼酋萧撒弼极其负隅顽抗的反党,拯救吾等于水火之中。 论能力论人品,老夫觉得南院大王都是继承大统的不二之选。” 杨怀仁听完心中窃笑,老头刚才还说耶律洪基糊涂,他又何尝不是精明一世,糊涂一时? 萧撒弼是个篡权谋反之人,那耶律跋窝台何尝又不是个阴谋夺位之人呢? 史大人没想明白,其他人也没想明白,杨怀仁只能说,耶律跋窝台的确戏好,不服都不行。 杨怀仁作为一个外人,这种时候也不好插话说些什么,只能装作一副受教的样子,点着头表示史大人说的很好。 正文 第1141章:下毒的真相(二十二) 这时一个贵族忽然想到了什么,疑惑道,“只是,南院大王只是陛下的族中堂兄,而且……南院大王膝下,尚未有子嗣啊。” 史大人反驳道,“堂兄又如何?南院大王身上一样流淌的是大辽皇族的血。” 因为史孝忠知道这个有疑虑之人是耶律和鲁斡的一个亲信,于是他扭头看了一眼耶律和鲁斡,“南院大王眼下没有儿子是不假,不过南院大王正值壮年,年富力强,想生几个儿子还算是难事吗?” 史孝忠这样的表现,倒是让一些朝臣心中感到惊讶,他平时个性温和,与世无争,不像是个说话这么严厉,会为了自己的观点驳斥别人的人。 大家心中都猜想,或许是史大人老了,又经历了生死,才变得如此固执。 再去想他话中说的那些耶律跋窝台的优点,众人心中也是承认的,也许平时耶律跋窝台在众人眼里是个庸庸碌碌之辈,但经历了刚才的事情,他们才发现,这种平时看着很平庸,到了关键时刻能站出来成为大家主心骨的人,才是真正适合成为辽国皇帝的人。 比较一下耶律延禧和耶律和鲁斡,这一点就更明显了,平时这两人都很是风光,但真正到了关键时刻,却都变成了废柴。 这么一想,大家纷纷点起头来,几乎是默认了史孝忠拥立耶律跋窝台成为新一任契丹皇帝的观点。 还有一点大家也不得不考虑,史孝忠有没有可能是在争夺拥立之功呢? 史孝忠虽然年迈,但精神状态却很好,眼不花耳不聋,处理政事也条理清楚,众人都琢磨着,史孝忠是不是想接着用力之功,得到新帝的重用,从而让自己从两朝重臣,变成三朝元老呢? 这些汉人文官当官是为了啥?有的人为利,有的人为名。 史孝忠生活节俭,不太追求物质上的享受,那么他就是为了名声了,三朝元老史孝忠,这名头说出来不光他自己,他全家,甚至他的子子孙孙都感到脸上光彩。 有这么一个名垂青史的机会,他怎么会错过呢? 既然如此,众人也渐渐想通了,眼下确实没有更合适的人来继承皇位了,与其再犹豫不决,不如顺应天意,也争一争这个拥立之功。 于是乎众人纷纷靠口道,“史大人说的有理,吾等也愿意拥立南院大王成为新的辽国之主。” 官员们意见统一了,那些契丹贵族们虽然考虑的没那么多,但他们心里也清楚,局势如此,他们站出来唱反调,只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们看了看草地上没有被清理掉的鲜血,依然那么的触目惊心,想到耶律跋窝台的狼军就在营地之中,谁又敢说个不字呢? 大多数契丹贵族也站出来说道,“耶律跋窝台本就是皇室的一员,陛下生前也非常信任他,重用他,要不然他也不会成为南院大王了。 我们契丹人看重的也是一个人的能力,既然耶律跋窝台刚才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朝臣也都拥护他成为辽国之主,我们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了。” 还有少部分契丹贵族没有站出来说话,是因为他们之中大多数都是和萧撒弼有亲戚或者姻亲关系的,刚才萧撒弼造反之时,他们也是第一批跪地拥戴之人。 眼下忽然间变换了风向,他们也始料未及。他们心里难免有些担忧,萧撒弼造反,他们虽然没有实际参与,但他们又跟萧撒弼多多少少有些亲密的联系,如果他们现在拥护耶律跋窝台,那将来他继位之后,会不会找他们秋后算账呢? 史孝忠是个明白人,一看还没有站出来的那些人,便猜到了他们心中所想。 “你们也不用担心,南院大王宅心仁厚,宽宏大量,你们又不是真的参与了萧撒弼的谋反,何况方才大家慌乱之下没想清楚做了些难言之事,也并不是不能原谅的。 老夫相信,只要你们以后忠于辽国皇帝,为国为民多做有益之事,南院大王一定会网开一面,不会找你们的麻烦。” 这些人立即求饶似的看向了耶律跋窝台。 耶律跋窝台轻咳了一声,“萧撒弼和他的谋反党羽,本王一定不会放过,不过你们并不属于此类人,你们的所作所为,也只是求生本能罢了,所以本王不会跟你们计较。 不过如史大人所说,以后你们一定要多做利国利民之事,来证明你们的清白才是。” 这些人一听耶律跋窝台没打算找他们算账,便赶忙道谢,也站出来表示赞同耶律跋窝台继承大统。 这时耶律跋窝台却对众人说道,“本王无德无才,腆居南院大王之位,已经感到力不从心,所以推举本王继位为帝之事,还请诸位大人再议。” 杨怀仁这会儿也只有摇着头暗自叹气,“影帝啊,影帝!” 史孝忠一副决然的样子,“南院大王何苦推辞呢?你若不能担当此大任,恐怕辽国上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堪当此任了。” 耶律跋窝台又推辞道,“事关重大,本王不敢答应,还望诸位大人另选贤能。” 史孝忠见他还在推让,便证明了耶律跋窝台并不是贪恋权柄之人,更加笃定了要拥护他的决心。 他忽然跪倒在耶律跋窝台面前,带着哭腔道,“大王不应顾虑过多,还应以大辽的江山社稷为重! 大王若是不肯继承大统,辽国危矣!请大王顺应天意!” 众人见史孝忠都跪下了,也跟着跪倒了一片,耶律跋窝台赶忙去扶众人,可谁也没有被真的拉起来。 耶律跋窝台一脸苦相,“诸位这是何苦呢?” 说完不知是怎么了,本来站在远处的狼军将士也忽然跪倒了一大片,齐声大吼道,“请大王顺应天意!” 上万人大声呼号,场面甚是震撼,仿佛整个营地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唉……” 耶律跋窝台这才叹了一口气,很为难地说道,“既然如此,本王便暂且答应了你们,请诸位快快起来吧!” 正文 第1142章:下毒的真相(二十三) 金帐中的宿卫将军一直在观察帐外的情况,见耶律跋窝台的狼军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定了萧撒弼的造反,这才放下心来。 他手里拿着两张黄绢,是耶律洪基弥留之际留下来的遗诏,其中一张,是要把皇帝之位传给耶律延禧的圣旨,而另一张,则是赐封杨怀仁为南方王的旨意。 宿卫将军走出金帐,却又经历了朝中众臣推选耶律跋窝台为新帝的过程,他本想站出来宣读耶律洪基的遗诏的,可这一刻里,他呆住了,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眼前的一幕,给了他巨大的心理冲击。群臣并不是不知道先皇在位时一直都在栽培皇孙耶律延禧成为继承者,但几百个贵族和大臣,几乎同时推举了耶律跋窝台成为新帝,完全抛弃了耶律延禧。 宿卫将军立定原地,却发现再想向前迈进一步,是那么的困难,好像双脚被钉在了地上一般。 有些事,大家心里都明白,只是不能说出口。 耶律跋窝台再三推辞,是他真的不想成为辽国皇帝吗?答案很简单,那绝对不可能,权力对这些身居高位者的诱惑,就像是毒药,一旦中毒,便再也无法自拔。 他推来推去,也不过是做出一番姿态罢了,换另一种角度看,便是拉拢人心。 宿卫将军回想了一遍耶律跋窝台和先帝曾经谋划的事情,目的是达到了,但结果却是耶律洪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这让他不得不去想,萧撒弼设计谋反,耶律洪基设计了计中计意图除掉萧撒弼这个眼中钉,那有没有可能,耶律跋窝台设计了一条更精妙的计中计中计,既除掉了萧撒弼,同时毒害了耶律洪基,而让他顺理成章的继位为帝呢? 宿卫将军越是这么想,他越是感到头皮发麻,恐惧的感觉好像一堆毒虫蛇蚁在阴暗里慢慢爬上了他的心脏。 下意识的,他竟然看向了杨怀仁! 他发现杨怀仁也在对耶律跋窝台说着恭喜的话,可表情上,却又隐隐有一些言不由衷,特别是从他眼神的那一丝狡黠里,似乎还有一些难言的诡异。 也许杨怀仁和他一样,也想到了这一点,只不过,眼前的形势,不允许他把真相说出来,那相当于自寻死路。 宿卫将军心中苦笑,这也许就是杨怀仁这一刻能做出来的唯一的选择吧。 笑完了别人,他又开始笑自己,杨怀仁没有选择,他有吗?他连想都没有去想,便微微摇了摇头,这种问题还用想吗?太可笑了。 作为宿卫将军,他的使命便是忠于皇帝,保护皇帝。 原来的皇帝被毒杀身亡,阴暗的金帐里的尸体已经开始渐渐变冷,新的皇帝在帐外的灿烂阳光之下,接受者百官的朝拜。 或许光明和阴暗的分别,本就没有那么清晰。 如果单单是从使命的角度讲,他应该带领他的属下忠于先帝,待颁布完了先帝的遗诏,他便可继续他的使命,忠于新帝。 但眼前的情况,忠于先帝,便无法忠于新帝,忠于新帝,便辜负了先帝,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困难的问题? 他手里握着的两张圣旨,不知为何开始变得发烫,宿卫将军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手心里传来了阵阵的灼烧之感,而且那种灼痛的感觉,顺着手腕往上爬,最后来到了心脏。 他自嘲道,原来文人们口中所说的什么烫手的山药,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耶律洪基的遗诏,到底念还是不念? 宿卫将军似乎没有了选择。他想起了他的家庭,上了年纪的父母,刚刚学会了走路的孩子,还有温柔贤惠的妻子。 还有如今就在他身后守卫在金帐周围的那些宿卫军将士们,他不得不去考虑他们的未来,这一刻,他感觉肩上的压力好大,好像一座山,重重压了下来。 宿卫将军低头看着手里的两道圣旨,如果第一道成立,似乎第二道才能成立,这是杨怀仁答应过耶律洪基的。 但现在什么都变了,第一道已经完全不可能成立,那么第二道,他又应该如何处理呢? 他再次看向了杨怀仁,忽然觉得也许杨怀仁的做法,也许对他来说时候指引意义的。 他的确要旅行他作为一名宿卫军的使命和职责,但同时,他也要顾及他的家人和手下的将士们的安危,逆势而行,对他没有半点好处。 他最后转头看向了金帐,脸上充满了愧疚之色,微微张口,喃喃道,“陛下,请你不要怪我,我真的没有选择。” 说罢宿卫将军大步走向了人群里,高高的把手中两道圣旨举起来大喊一声,“诸位王公和大人,末将这里有两道陛下的遗诏在此。” 众人这才想起耶律洪基还有遗诏来,这才又装作一副悲伤的样子,向着金帐的方向叩拜哭泣。 宿卫将军身旁一个大臣问道,“不知陛下的遗诏里说了些什么,请将军当着众人面前公布一下吧。” 宿卫将军并没有理他,依然高举两卷黄绢站在原地,似乎在等某个专门的人,来接这两道耶律洪基最后的圣旨。 史孝忠似乎想到了什么,扭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向了耶律跋窝台。耶律跋窝台会意,上前一步,恭敬地在宿卫将军面前伏下身去,“臣南院大王耶律跋窝台接旨。” 宿卫将军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把手上的圣旨直接交到了耶律跋窝台手里,解释道,“这两道圣旨,一道是给所有人的,一道是给某一个人的,请南院大王代为颁旨吧。” 说罢躬身推开了几步,然后跪在了地上,群臣见状也伏下身去,把脑袋深深低了下去。 耶律延禧本来已经对自己不抱任何希望了,可耶律洪基最后的两道遗诏被拿出来之后,他似乎又看到了希望,好像深不见底的深渊里,又有了一丝微微的亮光一般让他精神重新振奋起来。 他忍不住去幻想,如果祖父的遗诏里点名了说要把辽国皇帝职位传给他的话,那群臣是不是不会违逆先帝的遗愿,重新考虑一下,把皇位让他来继承呢? 正文 第1143章:下毒的真相(二十四) 耶律跋窝台从史孝忠的眼神里,读出了很多。 其实从宿卫将军高举遗诏进场的那一刻起,他心中还是忍不住慌乱了一下,如果宿卫将军坚决的支持耶律延禧,以耶律洪基的遗诏为证,逼他把皇位还给耶律延禧的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让出来?那不可能。他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和脑筋,隐忍了那么多年,为的便是这一天,他能登基大宝。 可如果他不让,便会留下一个逆旨夺位的骂名,尽管当着他的面前,群臣都拥立他为新帝。 耶律跋窝台不傻,他心中自然清楚这些朝臣们没有反对他,是因为他的狼军在此,可将来呢?总会有人制造些谣言,来讽刺他今天的行为。 更可怕的是,萧撒弼的余党,会掀起一股反抗他的浪潮,甚至是那些小部族,也要重新站队,辽国大乱不可避免。 这不是他想要的。 好在宿卫将军看他的眼神里,似乎已经告诉他,他已经投诚了。 直接把耶律洪基的两道遗诏交给耶律跋窝台,而不是任何一个别的什么人,看起来也许只是一个很小的细节,但这样的细节里所包含的内容,确实十分复杂和丰富的,耶律延禧看不懂,还心生幻想,那是因为他太蠢。 耶律跋窝台这样的人,能预谋这么大一个计划谋权夺位,如何不懂得宿卫将军此举的深意? 群臣跪拜在地,只有耶律跋窝台站在原地,紧张地打开了耶律洪基的两道遗诏。 他看到的第一道遗诏,让他有点惊讶,竟然是给他的新姑爷杨怀仁的,而且直接把杨怀仁这么一个宋人赐封为南方王这样的王爵,还破天荒的给了他两州之地的封地,让耶律跋窝台有点哭笑不得。 不过转念一想,耶律跋窝台似乎很快就想明白了。 刚才耶律洪基传召杨怀仁进帐的原因,似乎就在这道旨意里显现了出来,情况似乎不难猜,应该是耶律洪基让杨怀仁这个能保持中立,同时又有足够的聪明才智的人来查找下毒的真相,然后许诺查到真相之后,给他一定的好处。 杨怀仁也确实用他的推理证明了萧撒弼给耶律洪基下毒并借机造反的“真相”,算是达成了耶律洪基对他的要求。 如今给他留下一道遗诏来满足他的条件,也许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一种利益交换,想到这里,耶律跋窝台便觉得似乎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而且耶律跋窝台看到那两州的名字之时,便也放下心来,作为南院大王,灜州和莫州便在他的治下,实际情况他再清楚不过,说是两州,其实只有两县之地而已。 杨怀仁如今是他的乘龙快婿,他又是宋朝皇帝的心腹之臣,给他的两州之地在宋辽交界之处,又是在他析津府的眼皮底下,耶律跋窝台也不会担心什么。 往长远了看,目前和宋朝保持一个和平友好的关系,对他顺利继位,稳固朝政也是有极大的好处的,至于他更大的野心,他并不着急,也不想冒进,完全可以从长计议。 第二道遗诏被打开的时候,耶律跋窝台看到了耶律延禧的名字,可这时他竟然镇定了下来,反而一点也不慌张了。 下意识的,耶律跋窝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等待着他念出圣旨的宿卫将军,满意地点了点头。 果然不出他所料,耶律洪基这个老家伙还是要把皇位传给耶律延禧,若是这道遗诏先落在某个其他人手里,他倒要紧张一下了。 可宿卫将军偏偏交给他,个中用意,不言自明。 耶律跋窝台觉得,也许这就是天意,或者说,什么叫顺应民心,这就是顺应民心,连耶律洪基最信任的宿卫将军,这一刻都站到了他这一边,那又有什么能阻止他成就大业呢? 耶律跋窝台先默读了一遍,接着便朗声把两道遗诏念了出来。 杨怀仁听着耶律洪基的遗诏,心里偷笑。 一来他觉得耶律延禧无法继位为帝,也就代表着他没有达成耶律洪基最后的意愿,他们的交易中,他并没有达成所有的条件,那两周之地,他是得不到了。 可耶律跋窝台念出来的,却是刚才金帐之中,他们约好了的版本,即便实际上耶律洪基提出的两个条件里,他都没有达成,但他还是得到了南方王的爵位,还有那两州的封地。 辽国的群臣对这么一道奇怪的遗诏,也心中暗暗称奇,耶律洪基的意愿竟然是赐封一个宋人当辽国的王爷,任谁听了心里难免都有些不解,当然,也很是不服。 可很快众人也渐渐想明白了杨怀仁能被赐封为南方王的理由,用一段推理证明萧撒弼造反,这样的本事,并不是随便一个人能有的,而这样的功劳,封一个王爷,似乎也并不过分。 况且如今耶律跋窝台即将继位为帝,杨怀仁可是他唯一的宝贝女儿的金刀驸马,谁又敢站出来提出反对意见呢? 其实这一道遗诏,大家也不算很关心,杨怀仁无论如何也是契丹人的驸马了,也算是半个自己人,仔细想想,王爵虽然高了点,大那他实际的权力也并不大,对大家的利益并没有什么侵犯和影响,所以大家也便就默认了。 而另一道遗诏,却是他们更关心的了。 遗诏其实不算长,也许是特殊时期,圣旨并没有那么繁琐冗长,耶律跋窝台却念得慷慨激昂,也许把“皇孙耶律延禧”念成“南院大王耶律跋窝台”,不算是多么拗口的难事。 群臣一听连耶律洪基也觉得耶律延禧没有足够的能力继位,而是转念把皇位留给了耶律跋窝台,即便心中多少有些疑惑,却也不想再多事了。 就这样了吧,挺好的,这大概是每一个人的心声。 当然,除了耶律延禧。希望破碎一次,也许他还能接受,但接连破碎了两次,而且碎的连渣渣都不剩,就把他最后的人生意义也给击碎了。 耶律延禧忽然站起身来,扬天长笑一声,然后,便傻笑着狂奔起来,直到硬生生把脑袋撞在一张桌沿上,死了。 正文 第1144章:下毒的真相(二十五) 看着耶律洪基爷孙俩相继离世,杨怀仁不知为何内心里竟有那么一丝丝的悲伤,也许他没有出现在这个时代的话,他们还能多活几年。 连最后一个竞争对手也不存在了,耶律跋窝台已经坐稳了新一任辽国皇帝之位。 他的脸上全是惋惜之色,可心里,应该是非常得意的罢。 捺钵节是没法继续过下去了,一场婚礼,也被鲜血染成了鲜红色,在明媚的阳光照射下,那鲜红竟然那么的浓艳,逼的杨怀仁有点睁不开眼。 耶律跋窝台立即宣布,厚葬耶律洪基爷孙,耶律延禧,也可以以太子之礼下葬皇陵。 操办国丧的事宜,自然交给了礼部侍郎史孝忠,其余诸位朝中官员,也各有任务。 辽道宗耶律洪基谥号仁圣大孝文皇帝,耶律延禧也得了个忠孝的美名,谥号德孝太子,这是后话。 而在葬礼之后,他才选择黄道吉日举行登基大典,并向所有朝臣保证,大家原有的职务,都不会改变,国家机器照常运行。 追捕萧撒弼的造反余党的事物,则交给了此次平反中有功的狼军和大鹰军去处理,凡是参与萧撒弼谋反计划的人,已经查证,立斩不饶。 油水最大的查抄北院大王府的美差,耶律跋窝台并没有据为己有,而是交给了宿卫军去执行,明显就是投桃报李了。 可这么一来,杨怀仁便担心羊父和韩三娘的安全了,可是眼下当着众人面前,他还不能直接想耶律跋窝台提出来,只能想个其他的办法,救出他们。 为了保证朝廷的稳定,耶律跋窝台下令取消捺钵节盛会接下来的安排,众臣和大军立即开拔,争取敢在日落之前回京。 杨怀仁和鬼姐已经成了亲,所以回京路上,自然同乘一车。 两人已是夫妻,可杨怀仁却觉得忽然间好像不认识眼前的鬼姐了,一开始竟只是望着她,说不出半句话来。 鬼姐察觉到杨怀仁的情绪似乎有点反常,便道了一杯温茶送到杨怀仁面前,温柔地问道,“渴了吗?” 杨怀仁还在考虑该如何开口,只是盯着那杯温茶发了会儿呆,不说话,也不接过来。 鬼姐笑着拉起他的手来接过了茶盏,又问,“怎么了?被刚才的场面吓到了?不对啊,我记得你说过,你上过战场的,也见过杀人……” “不同的。” 杨怀仁终于开口打断了她,“两军对垒,将士们以命相搏,那是一回事,可今天,不论是毒杀耶律洪基,还是屠杀萧撒弼,是另一回事,不同的。” 鬼姐摇了摇头,“我觉得没什么不同,战场上打仗相互搏杀,是为了争夺土地,争夺人口和牲畜。 刚才……是争夺权力,同样是争夺,又有什么根本的不同呢?” 杨怀仁竟无言以对。 人类文明不论怎么进步,都逃不过一个争,没有吃的,便争吃的,没有穿的,便争穿的,这是任何动物都有的天生的本能,为了生存,为了繁衍,争,是一定的。 只是自诩拥有了文明的人类,已经不满足于争夺吃穿,有了吃穿,他们又想着占有更多的东西,财色钱权,每一样都要争,没有的争,有了的争更多。 这一点杨怀仁也没法反驳,他何尝不是在争? 为了母亲妹妹,为了妻子儿女,为了自家的兄弟们和庄户们,为了大宋和他的民族,他也在争。 “怎么不说话了?” 鬼姐问道,“你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刚才你一番推理,真是精彩。” 杨怀仁苦笑,“精彩?恐怕是被你们利用了吧?” 鬼姐脸色突变,怔怔地望着杨怀仁,片刻之后,也跟着轻笑了一声,“原来你知道了,果然是个聪明人。” “聪明?” 杨怀仁反问道,“是顺着你们的意思编了一个故事显得聪明了,还是我已经知道了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屁话,却还是说了出来,显得我聪明?” “都有吧。”鬼姐淡淡地答道。 杨怀仁又问,“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利用我了吧?” 鬼姐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她看到的是清澈和平静,把她整个心都要融化了,所以她没有打算继续隐瞒下去,微微点了点头。 “那你还说我聪明?” 杨怀仁自嘲道,“我一直被你们玩弄于鼓掌之间,你们应该觉得我很蠢才对。” “不是的,其实……” 鬼姐深情流露,“其实,一开始是想利用你,可后来……后来我真的……欣赏你的才华。” “才华?做菜的才华吗?也许除了这个,我真不适合和你们这样的人打交道。你们心机太深了,而我,只是以为我在这方面很聪明而已,实际上……呵呵,自愧不如啊……” 鬼姐被这么挖苦,心里很难受,总不能认错说她不是故意的,可是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已经爱上了的男人,她又能说什么呢? 见鬼姐语塞,杨怀仁问道,“你的身份,也是假的吗?” 鬼姐眼睛里渐渐起了些水雾,痴痴地看着杨怀仁的眼睛,有点委屈地答道,“我的身份,是真的,只不过……有些事,我没有说实话,骗了你,是我不好。” “没什么好不好的,大家都有各自的目的,隐瞒身世,并不是可以理解。” 杨怀仁舔了舔嘴唇,觉得有点口干,这才想起手里端着一杯茶,便举起来喝了一口,喝完了忽然笑道,“当初听你说起你的身世,我还真是有些感同身受,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心情,着实有点可笑。” 鬼姐立即紧张地说道,“我的身世,是真的,这一点我没有骗你,我的身上的确流着呼伦尔雅族的血液。” 杨怀仁毫不示弱,“可你骗我说你憎恨契丹人,心向大宋和汉人,这一点是骗了我的。一开始你要我刺杀耶律跋窝台,也许就是一次试探而已。” 鬼姐似乎有些歉意,叹了口气,“你说的不错。” 杨怀仁点点头表示赞赏鬼姐能承认曾经欺骗过他的勇气,“那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事情的整个经过和真相了?” 正文 第1145章:下毒的真相(二十六) 鬼姐有些犹豫,关于她的事情,她愿意告诉杨怀仁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关于整个计划,她不知道能不能对杨怀仁全盘托出。 杨怀仁也知道,如果她不想开口,他并不能把她怎么样,只好换了一种方式,“事到如今,事情已成定局,难道你觉得还有什么对我隐瞒的必要吗? 如果你不愿意说,那我来说,如果哪里说得不对,你便开口来指正我,如何?” 鬼姐毕竟心里对杨怀仁有些愧疚之意,便微微点了点头。 杨怀仁深吸一口气,回忆起最初他和鬼姐相见时的画面。 “大概应该在我成为宋使出使辽国的时候,耶律跋窝台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消息来源我也不去计较了,一个辽国的南院大王,想了解宋朝的朝廷里发生了什么事,应该不算是难事。 所以你们对我进行了一番调查。一开始也许是对我有些防备,才来调查我的底细的,可后来调查得到了很多对你们来说有用的信息,所以你们觉得改变策略,利用我此次出使辽国的目的,来利用我。 我在你们眼里,也许本来就是个厨子,在大宋只不过是个弄臣,凭着厨艺博得了宋朝皇帝的欢心,才得到了如今的地位和财富。 后来你们从我参加的环州之战里,知道了我不但会做菜,更懂得下毒之道。所以利用我来给耶律洪基下毒,让你们得利,这便是你们最初的计划。 这个计划说起来和后来萧撒弼想的毒杀耶律洪基的计划还有点相似,只不过萧撒弼没有你们这么聪明而已。 所以为了达到目的,你们决定让你亲自来和我接触一下,为了得到我的信任,所以你的身份不能是南院大王的宝贝女儿,应该是一个让我能信任的人。 于是你便编造了一个蓝衫军的谎言……” “不对。” 鬼姐插话道,“蓝衫军,真的存在,只不过,和你理解的蓝衫军不同罢了。” “哦?” 杨怀仁大吃一惊,“蓝衫军真的存在?这难道不是你编造的一个已经消亡了的抗辽组织,来博得我信任的伎俩吗?” 鬼姐微微撇了撇嘴,“不骗你。蓝衫军真的存在。不过和你理解的那个抗辽的蓝衫军,不是一码事。 原来的蓝衫军很多年前在朝廷的打压和追捕之下销声匿迹,到现在已经过了几十年了,至于他们还存不存在,说实话,我也说不好。 契丹人统治燕云百余年,起先的汉人,是极不情愿的,这一点,我很理解。一个民族被另一个民族统治,被当做二等百姓来对待,不反抗才是不可能的。 所以蓝衫军最开始的时候很得人心。只是他们在强大的契丹军队面前,还是显得太单薄了,他们反抗契丹人统治的活动,只能留在地下。 但后来时间长了,汉人百姓和其他各族百姓一样,渐渐安定了下来,汉人在燕云的一些世家和读书人,受到了契丹朝廷的重用,给他们官当,甚至还有爵位。 后来慢慢的,这些人的生活过的并不见得就比在汉人国家差,便接受了眼下的生活,也慢慢的不再反抗了。 普通的百姓见那些世家和读书人都不反抗了,他们更没有反抗之心了,也许生活过的很困苦,但只要还能有一日两餐,头顶有片瓦遮头,他们也默认了这样的生活状态。 于是蓝衫军渐渐失去了生存的土壤,逐渐销声匿迹,也就不奇怪了。 不过倒也不能说就没有人反抗契丹人的统治了,还是有很多人,很多组织,很多部族,并不甘心受到契丹人的压迫。 耶律洪基为了进一步清楚这些反抗朝廷的势力,便想到了一个计划,命耶律跋窝台暗中成立新的蓝衫军,举着抗辽的大旗,欺骗那些有心抗辽的人加入进来,然后再对他们进行暗中杀害。 用这样的方式,一点一点的把民间暗地里反抗朝廷的人逐渐清除掉。” 杨怀仁又惊又怒,“耶律洪基还真不是个好东西,这么阴险的法子,他都能想出来。不过我有一点还不是很明白,既然如今的蓝衫军成了专门暗杀抗辽人士的组织,为何你还要把身上的狼头刺青烫掉呢? 你可别说是为了骗我才烫掉的,我见过那个疤痕,应该是烫掉了有些时候了。” 鬼姐道,“所以我说在我的身世上,我并没有骗你。或者说……不算是骗你。” 杨怀仁听懂了她话中的含义,猜测着说道,“让我猜一下,你外祖父是契丹人,你外祖母也的确是呼伦尔雅部之人,所以你的面容上,和普通的契丹人不同,我第一眼看见你,便知道你是个白种人和黄种人的混血。” 鬼姐听的有点迷糊,不过大致上还是了解了杨怀仁的意思,接话道,“你说的对,我的样子骗不了人,我不是纯正的契丹人。 不过,我身上流着四分之三的契丹血液,也就是说,所谓我亲生父亲是个不得意的汉人的事情,是骗了你的。 因为如果我不这么说,我也没有汉人的血统的话,我所说的我憎恨契丹人,要帮助汉人从契丹人手里收回燕云之地的话,就完全没有可信性了。 何况我蓝衫军的身份,也会不攻自破。所以为了得到你的信任,这个谎话,我必须要说。 至于我背上烫去的狼头刺青,是为了骗人的。耶律跋窝台,是我的亲生父亲。要不然的话,你觉得他这样的人,还会这么疼我吗? 你再想想,他当初只是一个耶律氏皇族中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如果不是帮助耶律洪基建立了蓝衫军这样的组织来屠杀民间的抗辽人士,他又如何能扶摇直上,最宠成为朝廷里最有权柄之一的南院大王呢? 所以为了帮助父亲,我宁愿自己的身体受到伤害,一块疤痕,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 杨怀仁听的有点心惊,一个如此美貌的女子,为了成就父亲的大业,竟然甘愿对自己的身体做出这样的伤害,想想真的有点可怕。 正文 第1146章:下毒的真相(二十七) 杨怀仁惊道,“原来如此。我还在纳闷,辽国朝堂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又是蓝衫军中重要的一员,为何一直没有蓝衫军的其他人的身影出现呢? 原来如今的蓝衫军,是耶律跋窝台建立的用来欺骗民间抗辽人士的一个幌子,用这样的方式引诱他们投靠,然后暗中杀害他们。 而你,作为耶律跋窝台的女儿,自然要亲自来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为了不被人怀疑,你故意烫掉了自己的狼头刺青,后来甚至编造了一个悲惨的身世故事,来博得别人的同情和信任。 如此一来,你憎恨契丹人的心理,也就比较容易被人相信了,连我都没有逃过去,更别说别人了,唉……” 杨怀仁也只有叹息的份,一直以来,他只是觉得鬼姐这个人性情很怪异,很奇葩,有点深井冰似的执拗,但从来没怀疑过她编造的那个故事。 直到昨夜,她说了那些话,杨怀仁才开始觉得她有些奇怪,今天的事情,就更加暴露了她的真实身份。 杨怀仁笑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性情和抗辽的最终目的,为何你现在不杀了我?昨夜又为何好心提醒我,今天的事情不会是我想象里那么简单?” 鬼姐似乎有些羞赧,指了指两人身上的衣服,“这不很明显的事吗?” 杨怀仁这才想起来两人至今还穿着婚礼的礼服,意识到眼下他们两个已经不是普通的关系了。 可这样的夫妻,只是有个名分而已,杨怀仁对鬼姐,并不是一点儿情谊没有,但这种感情的前提,是在两个人同样怀着一颗反抗辽国的心的前提下的。 何况一开始鬼姐和他说好了的,两个人的这场婚姻,是假的而已。 杨怀仁想起鬼姐对他的态度,从一开始到现在一步步的转变,忽然意识到,也许鬼姐虽然嘴上说是假结婚,但她心里,早已经以假乱真了。 这也就不难解释她昨夜好心来提醒了杨怀仁,正是因为这句提醒,让杨怀仁在今天有了更多的选择,也有了更高层次的目光,来审视整个事件的缘由,没有做出出格的和错误的举动。 不得不说,杨怀仁承认耶律跋窝台和鬼姐技高一筹,骗过了所有人,还得到了他们想得到的东西。 即便杨怀仁意识到事情的确没有他预想的那么简单,也看穿了耶律跋窝台的一场大戏,但事实和结果已经是注定了的,不能改变了。 杨怀仁现在只想搞清楚事情的所有真相,也顾不得去理他和鬼姐之间的儿女私情了,于是他问道,“那耶律洪基中了毒,又是怎么回事?” 鬼姐反问道,“你不是已经推理出是萧撒弼把毒下在特制的银碗中了吗?” “你是在嘲笑我吗?” 杨怀仁严肃道,“你明明知道事实的真相不是这样的,而我,在那种情况下之所以那么说,也不过是不想破坏了我已经达到的目的而已。 与其多生事端,不如保持现状,我的目的达成,我才不管是耶律跋窝台还是萧撒弼得到了契丹皇帝之位。 当然,目前来看,耶律跋窝台继位为帝,对我,对大宋都是有利的,但往长远了看,也许萧撒弼这种笨蛋会对我更有利一些。” “你倒是很直接。” 鬼姐心知杨怀仁现在说话处处都想激她,但她却不上当,“你真的想知道全部的真相?” 杨怀仁重重地点了点头。 “其实你已经猜到了一大半了。” “不过我说的毒是被下在了银碗之中,已经没法验证了,而我只是瞎猜的,不过现在想来,也许这么说正好帮了你们一个大忙,把下毒的罪过栽赃到了萧撒弼头上,但你们真正下毒的手法,我并没有猜到,对骂?” 鬼姐嘴角微微上扬,“有时候真的觉得你聪明的有点可怕。这个下毒的计划,你知道我父王和我,还有他的亲信幕僚想了多久才想出来的吗? 三年。但你只用了一会儿的工夫,便猜到了大半,几乎已经很接近真相了,这一点,我不服不行。” “你不用夸我,你应该知道的,对于入口的东西,我都特别敏感,仅此而已。” 鬼姐掩嘴一笑,“也许这正是你吸引人的地方,这世上的女子,如果找到你这样一个愿意亲自下厨,做出来的东西又是天下间难得的美味的男人,那么这个女子的一生,都会是幸福的。” 杨怀仁并没有因为鬼姐的夸赞而洋洋得意,依旧表情肃穆,“别扯那么远,不如告诉我,我那些推理,从哪里开始出错的。” 鬼姐也收殓了笑意,正色道,“你刚才不是说,在你成为宋使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对你做了充足的调查吗?” 杨怀仁点点头,“这和我又有是没关系?” 鬼姐道,“我们详细调查了你的资料,你进京赶考之前,只不过是齐州的一个不起眼的小秀才,才学一般般,才华就更谈不上了,你老家都没几个人认识你,所以也没有什么值得我们在意的事情。 可是你进京赶考之后,似乎开了窍一般,一切的事情,似乎都超出了一个普通小秀才的范畴。 辽国很多人听了你的光辉事迹,依然觉得你不过是个会讨好宋朝皇帝的弄臣罢了,只有我父王看出来,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原因嘛,其实很简单,因为你和别人不同,你总是不会循规蹈矩,更不会墨守成规,不论做什么事,总是要事不惊人死不休。 你能文能武,不但会做菜,还懂得断案,不仅能经商,还懂得行军打仗,这世上,也许再也找不出你这样的人了。 而在我们绞尽了脑筋都想不出一个完美的下毒的计划的时候,却从你的经历里,找到了一个新的方向。” 杨怀仁本来想反驳说你说了半天,没有一句话有营养,根本就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但他听到后边,忽然意识到,他的那一段经历,帮助耶律跋窝台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毒杀耶律洪基的方法了。 正文 第1147章:下毒的真相(二十八) 杨怀仁忽然问道,“是齐州张老虎被杀一案?” 鬼姐脸上的表情是不置可否,但她却答道,“我们调查你的背景,当然有办法能找到所有和你有关的朝廷卷宗。 齐州知州的案件通报里,竟然出现了你的名字,而且姓谢的老倌儿对你很是推崇,几乎把破案所有的功劳,都戴到了你的头上。” 杨怀仁笑道,“告诉他不要把我参与了案件的事情上报朝廷,没想到老头会错了意思,当是我故意谦虚呢,想起来真是可笑。” 鬼姐也浅笑了一下,“这其实很平常,当时你虽然没有什么正经的官职,但却有了让别人眼红的爵位,即便是齐州知州这样的地方官员,也要仰着脖子看你,毕竟你的地位是皇帝亲自给的,前途不可限量。 而那时候你初涉官场,很多东西其实你也还不了解,你越是说不让他把你参与了案件侦破的事情上报朝廷,谢知州便当做你这是说反话了。 他知道他破一个案子,这点功劳算不了什么,所以向朝廷邀功,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但把功劳全部让给你,便不同了,功劳看上去是你的,但他同样也向你邀了个大功劳。 如今以你在宋朝的地位,谢知州这个你老家的地方州尊,可以利用你的名头得到更多的好处。” 杨怀仁叹道,“官场啊,太复杂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算计,从来都不能从表面上的话或者事情,来判断问题的本质。” “你也不用清高,即便你的清高是真的。” 鬼姐接着道,“千百年来,官场都是如此。清高是做出来给别人看的,利益才是留给自己的。 这些你如今也明白了,不用我来多说,说回案子。 张老虎被杀一案,看上去很简单,谢知州也曾经捉住一个出现在现场的疑凶,按照当官的不愿自寻烦恼的习惯,不管这个人是不是真凶,判了也就判了,这天底下,向来民是斗不过官的。 可你的出现,改变了这个局面。当我们看到了案子最后的真相之时,也惊讶的无以复加,一个被刺了那么多刀的大汉,竟然不是被杀的,而是意外死亡,这真的太匪夷所思了。 从他的死亡里,我们意识到,两种不同的东西,各自自身都没有毒,但混合在一起,便又可能成为剧毒之物。 于是我们想到了一个下毒的好办法,我父王便派人奔赴各地,寻找当地独特的植物和动物,或者只有当地才有的药材或者香料,取回来两两混合,终于试验出来两种药材,自身无毒,但混合了它们得出新药物,却是剧毒无比。 所以我们便开始计划如何用这种办法下毒,能完美到任何人都想不通被毒杀的人是怎么中毒的,就连你,不是也没想到吗?” 杨怀仁恍然大悟,“现在我懂了。你那句‘酒里有毒’,原来是真话。” “对!” 鬼姐笑道,“连我当时都忍不住惊奇,下毒之人告诉了被下毒之人酒中有毒,还能让他毫无防备的喝下去,你说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好像我把刀架到一个人的脖子上,他却依然引颈就戮,当他濒死的那一刻,他竟然搞不懂他是如何死的,你说可不可笑?” “你们分别把两种无色无味,自身本来没有毒的药物,分别下到了两个酒壶之中?” 鬼姐这会儿也不再隐瞒什么了,很自然的答道,“是的。不过两种毒药的名字,你应该没听说过,连我都是第一次听。 一种是产自西域的火蜥蜴,这种蜥蜴通身赤红,能在大漠中生存,当地人发现这种蜥蜴的肝脏晾干了之后磨成粉末,有治愈伤口的作用,于是便用这种火蜥蜴做成了一种独特的金疮药。 而在龙江以北,有一种特别稀有的回魂花,本身也没有毒,牛羊还特别喜欢它独特的味道,有少数的牧民用这种花的根茎来煮肉,可以让牛羊肉变得更加鲜美,于是这种回魂花被当做了一种香料来食用。 听起来毫不相干的两种东西,谁能想得到把它们凑到一起,便是这世上无药可解的毒药? 火蜥蜴粉末本就无色无味,溶解了之后涂在酒碗之中,谁也不会发觉出什么,在酒碗里涂抹毒药这一点,你能想到,已经说明你非常聪明了。 而把回魂花的汁液混入到酒中,不但不会被察觉出来,反而会让美酒变得更加香醇,所以那几十坛羊羔酿里,都被下了药,可谁也不会发觉到什么。 所以耶律洪基喝了第二碗酒,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中了毒,后来史侍郎要拿羊来试毒,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试出什么来的。 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让他阴差阳错的试出来,我们也可以用你的推理,说毒药下在了酒碗里,照样可以诬陷到萧撒弼头上去。” 杨怀仁下意识的说了一句,“其实不难理解,两种不同的药物,混合在一起,便发生了化学反应,形成的新物质,和它们原来各自的物质属性便截然不同了。” 鬼姐楞了一下,“虽然我没太听懂你的话,但意思我理解了。和你做菜有点像,原本味道苦涩的东西,混合在一起烹制之后,也可以变成世间的美味。” 杨怀仁质疑道,“你是在用美食来形容毒药吗?这里两种东西可完全不是一码事。” 鬼姐笑了笑,“现在你能明白昨夜我为何去找你了吧?” 杨怀仁稍稍一想,便答道,“看来还是你亲自去膳房里下的毒。半夜里出来下毒,才是你真正的目的,而来找我,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 不过,你能提醒我那句话,也算你还有良心。 照这么说来,所谓萧达勒徽死而复生的事情,纯属你们瞎编乱造了?” 鬼姐很肯定的点点头,“那是自然。我们需要一个线索,能把下毒的元凶引到萧撒弼头上去,所以想到了当年萧达勒徽给耶律洪基下毒之事。 而当年他的死,的确很蹊跷,容易让人起疑,所以才把一个鬼搬出来说事,把大家的怀疑方向引到了萧撒弼身上。” 正文 第1148章:鬼姐的威胁(上) 杨怀仁摇头道,“果然如此,这么说来,不光是我,包括萧撒弼,甚至是耶律洪基,都是被你们利用的对象罢了。” 事实的真相竟然是这样,杨怀仁也只能感叹他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尾。 耶律洪基就这么死了,辽国也将迎来新的皇帝,和这位新皇帝执政下的新的时期。 而杨怀仁只是觉得将来有些茫然,历史已经彻底改变了,让他忽然有了一种要面对未知的恐惧。 将来会怎么样? 辽国已经变了天,那么大宋又会走向何方?还会不会按照原来的历史方向走下去呢? 那么杨怀仁的强国计划,还会不会像他预想的一样,在将来的几年内让大宋逐渐强大起来,成为一个可以跟辽国抗衡的国富民强的国家? 杨怀仁开始有点犹豫,但仔细想了一下,不管辽国是谁当了皇帝,将来辽境内女真和蒙古等部族追求草原统治者的野心是不会改变的。 也就是说,辽国不管是谁当皇帝,未来十年,也许是二十年,辽国必然会大乱。 如果那时候大宋已经变得强大了,是不是意味着曾经发生过的悲剧,不会再一次上演了呢? 人总应该乐观一点,积极的去面对这些改变,不断的做出自己的努力,不管将来命运会走向何方,付出过,起码会让自己觉得无怨无悔。 鬼姐很有深意地说道,“尽管你嘴上说是我们利用了你,但你这趟来辽国,不也得到了你想得到的东西了吗?” 杨怀仁问道,“你知道我想得到什么?” 鬼姐粲然一笑,“以前还没想通,后来宋夏在西边打起来了,我便渐渐想通了。你这趟来辽国,便是来捣乱的。 你早就看到了耶律洪基上了年纪,已经越来越力不从心,而正统意义上的皇储耶律延禧并不是个合适的继承者。 而辽国权力中心又有多个有实力的竞争者,所以一场对皇位的争夺在所难免。 你便想着利用这一点,把本就混乱的这一潭浑水搅得更乱,让这些人为了争权夺利打起来,你好从中渔利。 至于你的目的,应该是阻止辽国出兵干涉宋夏战争,因为宋朝这次对西夏开战,绝对不是为了讨回公道,或者讨要之前割让给西夏的那几县的土地那么简单。 这一次战争,宋朝酝酿了很久,目的就是可以趁机一举消灭西夏,一劳永逸的解决掉多年以来宋朝西北面的威胁。 至少,也是要打残了,打伤了西夏,让他们不能再给宋朝带来麻烦。 但如果辽国出兵干涉,宋朝的大计便难以达成了,辽国已经习惯了辽宋和西夏之间三足鼎立的局面,或者说,是非常乐意见到西夏来牵制宋朝。 这样宋朝便永远都得遵守宋辽之间的盟约,年年向辽国进贡,所以宋夏之间的战争,如果规模不大,辽国也只会冷眼旁观,等着渔翁得利。 但假如战争的规模不断扩大,扩大到西夏全面败退之时,辽国就不会坐视不理了,一个强大的大宋,是大辽也不愿意见到的。 这就是你这次出使辽国的目的,我说的对吗?” “说的不错。”既然被鬼姐看穿了一切,杨怀仁也不想藏着掖着了。 “我的目的的确是这样的,而且眼下也已经达成了。你老爹耶律跋窝台就算能顺利登基大宝,我相信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西边的战事。 辽国那么大,契丹人内部的大家族势力非常强大,单个的拿出来,也许不会对朝廷和耶律跋窝台的皇位有什么威胁,但一旦他们想明白了你们的奸计,联合起来和你们对抗,相信耶律跋窝台想轻松的坐上皇位,就不那么容易了。 这还只是契丹人内部,外部的混乱,多的都无法预计,那些草原上和大山里的部族,你觉得他们就一定愿意接受耶律跋窝台成为辽国新皇帝吗? 也许一开始他们不会说什么,但有歌词叫阳奉阴违你知道吗?他们也不过是在等待时机,如果契丹人内部乱了,他们就会趁机作乱,去争夺各自的利益。 何况不用我多说,你也明白契丹人这些年对他们做了什么,指望他们继续想羔羊一样任人宰割,已经不可能了。” 鬼姐笑道,“你分析的也很有道理,目前辽国的局势,我父亲确实还不能安心登基,契丹人内部盘根错节的关系,就需要重新梳理。 萧撒弼是死了,但他的余党还在,清除这些萧氏造反余孽,便不是一两年之内可以完成的任务。 而那些贵族,不管是契丹人的还是汉人,或者是其他民族的,有的需要安抚,有的需要打压,这都是一个复杂曲折的过程,需要时间,也需要财力和人力。 确实像你所说的,这种局面之下,我父亲还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宋夏之间的战事。 不过有一点你不要忘了,宋朝想一举消灭来自西夏的威胁,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也是用了举国之力,才能完成这样的大事吗? 在我看来,宋朝把最精锐的军力都用在了宋夏战争上,那是不是说如今中原就空虚了呢? 我们契丹人向来就不怎么团结,这一点我也不能不承认,但在某种情况下,契丹人却能空前团结,你知道是什么情况吗?” 杨怀仁愕然,立即想明白了鬼姐话中的意思。 鬼姐接着道,“如果我父王立即向宋朝开战,并许诺给那些契丹贵族们很大的战争利益,你说他们会不会团结起来拥护我父王和他的决定呢? 你心里应该清楚,自从不少契丹人开始过上了农耕为主的生活之后,他们的内心里,又多么的羡慕你们大宋,你们有最好的土地,数不尽的劳力,还有丰富的物产。 这些都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如果现在宋辽之间也开战的话,你觉得宋朝的国力,有能力支撑东西两边的两场大战吗? 也许辽国也会付出不小的代价,但是谁又敢说,将来辽国的疆域,会不会多出一个什么河东十六州呢?” 正文 第1149章:鬼姐的威胁(下)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是孟子教给后世子孙的警世恒言。 这句话不论对个人还是民族,都说的太精妙了,一个人有了忧患意识,才能不断的进步,而当他安于现状贪图享乐,那么他离危险也就不远了。 对一个民族或者国家来说,同样是这样的道理。 宋朝物产丰富,宋人的平均生活水平也相对较高,随着生活的富足,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贪图享乐,忘记了身边的危险,更在纸醉金迷里失去了斗志。 而契丹人生活在地理和气候条件都较差的北方草原,他们为了生存,才经过了几代人不断的努力,终于形成了一个强大的民族和国家。 但随着他们拥有了从其他民族手中剥削来的财富和资源,他们也开始渐渐地堕落了。他们享受着安逸的生活方式,便也失去了原来磨砺了数百年才形成的民族顽强性格。 鬼姐说的对,皇权的更迭,本来会让一些人产生争权夺利之心,契丹人的内部,必然会出现一些争斗。 但如果给他们一个更大的利益和理由,他们便会重新团结起来,充满斗志的去争夺这些利益。 即便是到了后世,国人依然如此,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人们开始不断的追求吃穿住行,但人与人的关系,却变得越来越疏远和淡漠。 只有当国家和民族遇到危难的时候,才重新团结在一起,才重新有了斗志。 而鬼姐说的这些,是杨怀仁心中所害怕的。尽管如果宋辽真的交战,很可能会两败俱伤。 “你真的愿意用这种事来威胁我吗?你觉得耶律跋窝台会这么去冒险?” 鬼姐答道,“你觉得是威胁的话,我也没话好说。至于我父王会不会去冒险,我相信他会听我的话的,要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他。” 杨怀仁心中又是一惊。难道这一切,都是鬼姐给耶律跋窝台出的主意? 那这个女人真的太可怕了。所以说不要小瞧了女人,如果不是因为古代男尊女卑的观念意识限制了女人的思想和行为,恐怕女人做出来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比男人差。 甚至,有时候她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控制了男人,用她们自身的优势,或者是出类拔萃的智慧。 杨怀仁道,“你就不怕我把你刚才说的话散播出去?” 鬼姐微笑着摇了摇头,“像散播耶律延禧的那些谣言一样吗?” 杨怀仁服了,“你们早就知道?” 鬼姐道,“你似乎忘了一件事,崔庆是被我们蓝衫军救下来的。” 杨怀仁听到崔庆的名字,感到脊背后面立即渗出来一身的冷汗。是啊,杨怀仁差点忘了,崔庆当初是被蓝衫军救下来的。 现在看来,那时候的蓝衫军,就已经不是原来的蓝衫军了,而是耶律跋窝台的蓝衫军。 “你们知道崔庆原来的身份?” “那是自然。一开始,我也是同情他,一个肯为一个女人放弃了一切的男人,值得我出手相助。 但到了后来,我才想到,既然能利用,就不要放弃了任何一个可能被利用上的人,还有他背后的力量。” 杨怀仁只好叹气,“我被你骗的好苦。” 而他更担心的,是鬼姐知道的事情,比他想象的还多,她既然知道崔庆是内卫,那么如今崔庆已经是风神卫北风堂副堂主的事情,不知道鬼姐知不知道。 还有王湛和万源客栈,如果鬼姐了解全部的这些,那么杨怀仁整个在辽国的风神卫,都已经暴露在了鬼姐的视线之下,那太危险了。 他试探道,“你还知道内卫的事情?” 鬼姐淡淡道,“知道一些,宋朝的高太后成立的特务组织。本来内卫应该是为了她的野心服务的,可后来她没有成功,所以这个内卫组织嘛,看来也不过如此。 后来高太后过世,我听说内卫就散了,不过有少数精英,应该是被你接管了,至于你什么目的,我想,应该是为了满足你的野心吧。” 杨怀仁从她的表情里,觉得她并没有撒谎,既然她还不知道风神卫的事情,还当以前的内卫组织还在,只是被杨怀仁接管了之后,杨怀仁倒是稍稍放下心来了。 “野心?我有什么野心?” 鬼姐盯着他的眼睛,“你没有吗?你们男人想什么,我最清楚不过了,财色权势,总有一样是你们心中所好。 你嘛,很有钱,也很会赚钱,虽然坊间传闻你是个钱串子,但我不这么觉得,穷人如何也弄不懂富人的心思,只是从自己的角度去胡乱揣测而已。 像你这种花钱如流水的人,不像是爱财如命之辈。 至于色,呵呵,倒是有可能,短短两年娶了四房妻妾,算是风流之人了。不过现在我也不这么想了,你看我的目光,总是和别的男人不一样,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那么剩下的,也只有权势了。权,看起来你手上权力不算大,但是实际上那只是你没有去争取罢了,你想要权力,你可以轻松得到。 势,你正在建立,从学院到你招揽的各行各业的人才,就是在建立自己的势力。 那么最终的结论很简单,你也有野心,或者,像你曾经说给我听的那一番话一样,你把你的野心称作了梦想。” 杨怀仁笑道,“没想到你是这么看我的,不过我想说,你看对了一些,又看错了一些。既然你知道我的梦想,就更应该杀了我,因为留下我,对你,对你父王,对辽国,都是一个最大的隐患。” 鬼姐沉默了一下,似乎内心有些挣扎,最后才语气坚定的说道,“其实你想要的,或者说你的梦想,在我听来都太大了,我第一次听到有人有这样的梦想。 所以当时那一刻我的感动,绝对不是骗你的,我是真的佩服你的人,还有你的梦想。 但是与此同时,你的梦想真的太大了,也太遥远,我的认知里,是很难实现的。 不过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忽然惊讶的意识到一点,你也想要的东西,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人能给的了,除了我。” “你?!” 杨怀仁很惊讶,也有点迷糊,“你什么意思?” 正文 第1150章:鬼姐的惊天大计(上) 鬼姐很认真的说道,“我首先要告诉你,你的梦想里,天下间都没有压迫和剥削,我听了的确十分感动,甚至感到一种心灵上的震撼。 但是,我觉得这个梦想,真的实现不了,起码眼下是不可能实现的,至于成百上千年之后,也许吧,我不敢说。 道理很简单,这世上有统治者,就有被统治者,这两者之间的矛盾,是永远也无法弥合的。 不过如果把这个梦想稍稍改变一下,变为天下归一,我倒是可以帮的上你一个大忙。 而到时候你要用什么样的制度,去减少这世间的压迫和剥削,用律法和制度,新的道德观念去约束社会和百姓,倒是可以营造一个相对的平等国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实现了你的梦想。” 鬼姐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杨怀仁,其实他心里也明白,历史的发展,都是有一定的规律的,一千年后都没有实现的事情,你在古代要强行实现,显然是不现实的。 而鬼姐说的这个打折了的梦想,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不过杨怀仁还是没有明白,鬼姐说这世上只有她能帮助他实现梦想,究竟是为什么。 见杨怀仁还在犹豫,鬼姐也不卖关子,接着说道,“尽管我是个契丹人,尽管我的父王是新的辽国皇帝,但我不得不承认,契丹人的统治,长久不了了。” 杨怀仁更惊讶了,他如何也想不到鬼姐会有这样的历史眼光,竟然预料到了契丹人统治的逐渐消亡。 “你为什么这么想?今日之事,你们费劲了力气,如今大权在握,为何你又对契丹人忽然失去了信心了呢?” 鬼姐有点惆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看的吗?契丹人勇猛善战,却不善治国,让他们打江山可以,但保江山,似乎他们真的没有那种天赋和本事。” 杨怀仁惊叹,这个她都能想明白,的确是难得的聪明。 鬼姐又道,“辽国立国百年,在我眼里,它已经气数将尽。这一点,不管是从辽国社会的现状,以及皇族的没落都有莫大的关系。 你以为只有耶律洪基膝下子孙凋零吗?实话告诉你,耶律氏皇族,都存在这样的问题。 不光是耶律洪基为他孙子耶律延禧玩借种生子的把戏,其他很多皇族,也面临这样的窘境。 就连我父王,同样是如此。眼下虽然耶律氏皇族号称还有上千人的子孙后裔,但实际上他们之中的很多人,并不是拥有正统的皇族血统的。 最纯正的皇族血统,似乎已经要断绝了,就像你编造的谣言一样,耶律延禧是不是昭怀太子的亲生儿子,如今都不能确定。 耶律洪基只有一子,耶律和鲁斡也只有一子,我父王连个儿子都没有,就算他还算年轻,可他快五十岁的人了,老年得子的概率,又能有多大? 昭怀太子至死也无子,耶律淳至今无子,这些说明了什么?天亡耶律氏皇族!” 鬼姐说的越来越激动,杨怀仁插话道,“不是还有姓萧的吗?” 鬼姐冷哼了一声,“你是在挖苦吗?” 杨怀仁赶忙做了个闭嘴的表情。 鬼姐看着杨怀仁,忽然好想被他样子逗乐了似的,笑道,“既然这个情况不能改变,那么不如就换一种方式。 我问你,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杨怀仁没她没头脑的思维转换吓了一跳,也没搞明白她说换一种方式是何意思,只是突然间被这么没头没脑的问题问的有点尴尬。 “你……你忽然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问,你便照实说,我又不会吃了你!” 杨怀仁笑答,“我也不好吃,你一定不喜欢的。你真的想听实话?” 鬼姐点点头,“看在我跟你说了那么多实话的份上,请你不要骗我。” 杨怀仁犯了难,心说你骗我的还少吗?为什么你骗我行,我骗你就不行了? 但转念一想,人家刚才交代了今日之事的真相,而那些契丹人的统治已经走向没落的话,应该是她的肺腑之言,如今她问起感情之事来,虽然让人有点尴尬,但要骗他,似乎也没有那个必要。 所以杨怀仁照实说道,“我们之间的感情……我觉得还是有一些的。不过我说的感情,和你说的感情,应该不是一码事。 是的,你很漂亮,也很聪明,漂亮到我看见你,确实会产生一种对美的欣赏之意,聪明到让我这么聪明的人,都心中对你佩服不已。 但是呢,我对你的感情,是一种合作的朋友那样的感情,和你想象的那种男女之情,真的没有多少关系。” 杨怀仁说到这里,鬼姐脸上流露出一丝失望之情,不顾她还是笑了,“朋友之情,对吗?” 杨怀仁看着她眼睛里的失望,总是有些心软,有点委屈似的答道,“是的,可以谈心的朋友。 想来我们俩见面虽然不多,但话却说过不少,我对你说的话,那个……大多数都是我心里话。 你虽然骗过我,现在想来,我倒是可以理解,站在你的立场上,你是应该那么做。而且你也跟我说过很多心里话。 这是什么?这就是情分啊,要不然你也不会昨夜跑来好心提醒我了,对吧?” 鬼姐点点头,有点俏皮的瞪了杨怀仁一眼,“朋友也不错,可你也别忘了,我们已经成亲了。” 杨怀仁一愣,心说这倒是事实,不过他反驳道,“是你说我们之间,是假结婚的。现在想想,假结婚的事情,也是你利用了我,来实现你们的计划而已。” 鬼姐不慌不忙,“哪里假了?拜过了天地,就是夫妻,不存在什么假不假的。既然我们现在有了夫妻之实,那我就是你的妻子,这一点你是改变不了的。” 杨怀仁摇头道,“不对不对,你说的不对。什么叫有夫妻之实?我并没有对你怎么样,而且你现在是正牌的契丹公主了,也不一定屈尊降贵,找我这么一个小厨子当什么金刀驸马!” 正文 第1151章:鬼姐的惊天大计(下) 鬼姐道,“我不管你怎么个说辞,在我心里,我们俩拜了天地,就算是有了夫妻之实了。” 杨怀仁差点笑喷了出来,“你玩我呢是吧?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叫夫妻之实吗?” 这一刻鬼姐忽然表现出一种天真少女的烂漫来,“你以为我不懂吗?” 说罢忽然出拳在杨怀仁的小腹上打了一拳! 杨怀仁毫无防备,虽然这一拳打的不算太狠,到他还是吃痛地“哎呀”叫了一声,条件反射下捂着肚子并往后缩,却把脑袋向前伸了几寸。 正在这时,鬼姐突然凑上双唇来,轻轻地在杨怀仁的嘴唇上轻啜了一口。 她嘻嘻笑道,“这就是有夫妻之实了,嘻嘻……” 杨怀仁眉头皱成了一字眉,心说这丫头真不愧是个深井冰,刚才还义正言辞分析局势呢,忽然间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又成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真的让杨怀仁有点无所适从。 “你有病吧?有病得治,懂吧?” 鬼姐犟嘴道,“你才有病呢,我这么个美女,配不上你还是怎么了?” 杨怀仁苦笑,“不是你配不上我,是我不敢要,你这种深井冰放到家里,就算不考虑我自己的安危,也要考虑我一双儿女的安全。” “你开什么玩笑呢?” 鬼姐不服气,“既然咱们成亲了,你的儿女,也就是我的儿女,我怎么会伤害他们呢?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杨怀仁阴着脸,“把你当什么人?把你当深井冰呗,还什么人?你不是想听实话吗?那我就跟你说心里话。 鬼姐,你的确长得很美,只是你聪明的让我感到害怕,而且你性情变换的太快,我真的适应不了。不如,你放过我吧。” 鬼姐正色道,“绝不!我鬼节轻易不看上一个男人,但一旦看上了,就绝对不会放手!” “深井冰!” 鬼姐毫不在意杨怀仁骂她,“不管你怎么骂我,你这个驸马是当也得当,不想当,也得当! 别忘了,我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可以帮你实现理想的人!” 杨怀仁有点烦了,没好气地说道,“你翻来覆去说这句话,却一直不说原因,你到底想表达什么?还是你把你自己当什么神仙了?一句话,就能让我的梦想立即实现?逗呢?” 鬼姐也没了好脾气,气鼓鼓地叉腰道,“杨怀仁,你别这么过分!你还说我性情变换太快,我到觉得你一会儿聪明绝顶,一会儿笨的跟个猪一样! 你仔细想想,我说了那么多,你就没猜到我想表达什么意思?” 杨怀仁被她打了一拳,又强吻了一下,正在气头上呢,哪里能冷静下来去思考? 他一脸嫌弃的骂道,“爱说说,不爱说麻溜滚犊子,你真当小爷我没脾气呢是吧?别以为你老爹当了契丹皇帝,老子就怕了你了!” “你这头猪!” 鬼姐骂了一句,感到心中爽了好多,才深吸了几口气,平静地说道,“你不要天下一统吗?如今我父王膝下无子,你觉得将来谁会成为皇位继承人?” 杨怀仁听罢呆住了,似乎有点明白了鬼姐话中的深意。 “你是说,你?!” 鬼姐气恼地摇了摇头,“我毕竟是个女人,就算我父王真的传位给我,其他的契丹贵族也不会同意的。” “那还有谁?别人继位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鬼姐有点没耐性了,轻轻一巴掌拍在杨怀仁脑门子上,“笨蛋,我们的孩子啊!” 我去!杨怀仁真的被她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给打败了,苦着脸道,“姐,你真是个姐姐,你说的,这都是哪跟哪儿啊?” 鬼姐充满了自信,“你想想,我一个女人,既然有足够的聪明才智让我父王当上契丹皇帝,将来有没有可能让我们的儿子当上皇位的继承人?!” 杨怀仁立即仿佛被雷劈中了天灵盖一般,傻了。 他心说鬼姐这话,还真是……我去!牛啊,这都能想的出来? 他似是自言自语地道,“你的意思……是说……耶律跋窝台无子,将来他也不可能有儿子了,而你作为他的女儿,便是唯一的皇室血统的传承人。 但因为你是女儿身,所以其他契丹贵族不会同意你继承皇位,但如果你能让耶律跋窝台有一个孙子的话,就相当于有了一个合适的皇位继承人? 这似乎,说得通,也不太能说得通……” 鬼姐道,“不仅说得通,而且行得通。你以为我们契丹人和你们汉人的思想意识是一样的吗? 你们汉人只讲究血脉传承,而我们契丹人不光在意血脉的传承,更让人推崇和尊重的,是强者。 将来谁若是不满我们俩的儿子继承皇位,我们就打他,打到他服了为之,而到时候,你这个当太上皇的,不就可以实现你的梦想了吗?” 杨怀仁还是不敢那么想象,“你说的太理想化了,况且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儿子就一定是强者呢?” 鬼姐又不服了,“这还用想?你这么聪明,我也这么聪明,我们俩的孩子,一定是这天底下最聪明的孩子。” 杨怀仁还是摇着头驳斥道,“就算你说的都成为现实,难道你要我在辽国当太上皇,去反攻大宋不成?” 鬼姐一脸坦然,“这又有什么不可?只要能统一了宋辽两国,你完全可以改一个新国号嘛。 到时候新国家不是契丹人的,也不是汉人的,而是所有民族团结一致的强大国家,这不正是你的伟大梦想吗?” 杨怀仁无言以对。鬼姐的想法,真的很大胆,不过想想也太匪夷所思了。杨怀仁以前就算说过造反之类的话,那不过也是一时开玩笑似的说说罢了。 眼下鬼姐忽然给他指出了一条路,可以实现他的梦想,不管将来如何,但这一刻里,的确触动了他的内心,让他开始有一丝着迷了。 杨怀仁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长出了一口气,“我有点乱,让我静静。” 鬼姐似乎也想到了他心中所想,温柔的靠在了他的肩上,温柔道,“不用担心,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积聚实力,让梦想走进现实。” 正文 第1152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杨怀仁不得不承认,鬼姐是个比他老爹耶律跋窝台的野心还大的人。 在她的理想里,她作为一个女人不太容易成为一个统治者,那么她便把自己的父亲抬举到一个统治者的地位上。 都说女生外向,这一点在鬼姐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出嫁之前,她自然竭尽全力的帮助耶律跋窝台成为契丹新皇帝。 而出嫁之后,便开始替杨怀仁考虑了,那一番要把他和杨怀仁的儿子打造成辽国皇位继承人的话,听起来虽然有些天马行空,但她的内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至于这种事的可行性上,杨怀仁其实也渐渐不那么怀疑了,鬼姐在权谋上的智慧,他是服气的,比他可高出不知几个层次。 而且杨怀仁如今的能力,也足以能帮她实现这个宏大的计划,当权力和财富都能支撑起这么大的梦想的时候,梦想成为现实,也就不算遥远了。 唯一让杨怀仁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是,鬼姐口中的所谓的他们俩的儿子,如今还不知在哪儿呢,这……想的也有点太远了。 不过这个想法,还真的让杨怀仁有点动心,如果不用通过战争的手段,能取得辽国的控制权,那简直是件天大的好事。 这种另辟蹊径的方式,也的确让杨怀仁感到惊喜,不管是按照他的设想还是鬼姐的计划,不管那一条路最终证明走不通,起码还有另一条路可以选择。 只是这个过程太漫长了,首先要做的事,便是要和鬼姐生个儿子,这就太尴尬了。 作为一个男人,鬼姐这样的姿色,在他眼里的确是美的让人目眩神迷,只是因为了解了这个女人的性情,杨怀仁不知为何,起码目前对她的感觉,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感情。 而眼前的局面,杨怀仁还是没有选择,只能先顺着鬼姐的意思,走一步看一步。 “鬼姐,你帮我办一件事。” 鬼姐带着笑意,温柔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你有事大可以直说,我都一定会尽我所能的帮你的,根本不用这么客气。” “哦。” 杨怀仁还是有些尴尬,“你父王命宿卫将军去查抄北院大王府,我想问问,北院大王府上的人,他会怎么处理?” 鬼姐想也没想便答道,“萧撒弼谋反,他的家人自然是逃不了被连累的命运。” “诛九族?”杨怀仁讶异道。 “那倒不至于,”鬼姐想了想,“萧撒弼的家族势力很庞大,如果要诛九族,恐怕要引起他们极大的反抗。 何况我父王也答应了那些和萧撒弼沾亲带故的贵族们,不会找他们算账。不过北院大王府之内,但凡是萧撒弼的亲人,只怕是一个也逃不掉的。” 杨怀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可麻烦了,韩三娘虽然是萧撒弼从来不待见的一个妾室,但也算是他的家人,如果宿卫将军带人杀进府去,可不管这些,怕是她难逃一劫。 他又问道,“这不合适吧?北院大王府里虽然很多人和萧撒弼有关系,但很多人不一定就知道萧撒弼阴谋造反的,他们难道就非要这么样被连累着被杀吗? 还有,北院大王府上的奴仆们,又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鬼姐摇摇头,“你管的也太多了,你和北院大王府上的什么人有交情?” 杨怀仁不置可否。 鬼姐又道,“那你这么关心萧撒弼家里的人做什么?一个造反之人的家眷,不管他们知不知情,换了任何一个人也不会留下他们的性命。 至于府上的仆子丫鬟们,应该是贬为奴隶,扔到偏远的矿山去开矿,或者扔到深山里去伐木吧。” 杨怀仁心道这下可不好了。 他犹豫了一下,很为难的开口道,“我要你帮我救出两个人来。” “救人?” 鬼姐坐直了身子,一脸狐疑,“你要救谁?” 杨怀仁虽然安排了人随时准备营救羊父和韩三娘,但面对宿卫军,不论人数还是力量上,似乎都差距太大。 如果他们硬来,即便是能救出两个人来,但却不知道要损失多少人,而且这件事一定会引起耶律跋窝台的怀疑,形势会变得更加复杂。 所以他只能希望能从鬼姐这里得到一些帮助了,眼下也只有她,有能力救出羊父和韩三娘,而且不会被宿卫军阻拦。 杨怀仁虽然知道了鬼姐的真实身份,也明白她并没有汉人血统,但同时也明白,鬼姐对他的感情,是真的,所以这种紧急时刻,只能和她讲实话。 “我要救的两个人,一个是我徒弟失散多年的亲生父亲,另一个,则是他父亲的爱人。” 鬼姐一脸糊涂,没搞懂到底怎么回事。 杨怀仁只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她详细说了一遍,最后试探似的问道,“你能同情崔庆,应该也能理解羊父吧?” 鬼姐知道了事情的缘由,这才笑道,“那是自然。我最欣赏的,便是这种有情有义的男子,既然羊父能为了韩三娘做出这么大的牺牲,那我愿意去救他们出来。” 杨怀仁问道,“那你打算怎么救?” 鬼姐想了想,忽然露出了可爱的笑模样,“官人你不是很聪明嘛,怎么没想到好主意吗?” “官官……官人?” 杨怀仁第一次听鬼姐这么喊他,而且喊的这么温柔,瞬间里骨头都酥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哎呀,”杨怀仁狡辩道,“最近那么多事,我哪里有那么多的心思把事情都考虑的面面俱到? 我本来是想放一把火,趁乱把他们救出来的,但如今形势发展成这个样子,这么粗暴的办法也许会引来更多的麻烦啊,所以我才请你出马帮忙嘛。” 鬼姐掩嘴乐的厉害,笑够了才得意地说道,“我说你不能没有我吧?你们汉人有句话,叫老虎长翅膀之类的……” “如虎添翼?” “对,如虎添翼,我对你来说,就是一对翅膀,有了我,你就能天高任你飞,没了我,你便寸步难行了,懂吗?” 杨怀仁一脸嫌弃,“行行行,你是翅膀行了吧?快说你想到了什么办法救人。” 鬼姐卖了个关子,俏皮道,“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正文 第1153章:王府救人(上) 鬼姐吩咐马夫加快了速度,也改变了目的地。 耶律跋窝台还要带领大队人马进宫,处理他继承皇位的大事,所以也没注意女儿和驸马去了哪里。 北院大王府,宿卫军早就到了,已经十步一哨,把整个王府为了个水泄不通。 杨怀仁和鬼姐的车驾到的时候,北院大王府门前已经沾满了看热闹的人群,百姓们议论着,从宿卫军的做法他们不难猜到些什么。 “哇哦,是宿卫军,那可是皇上的贴身侍卫!” “那宿卫军为什么把北院大王府给围了?” “这还用想吗?能出动宿卫军来办的事情,那一定是大事!” “就跟你很明白似的,说了半天,不是还没说出原因?!” “说了是大事啊,刚才就有人看见北院大王府里不少人带着包袱细软的往门外跑,看来是萧撒弼这个家伙犯了事了,皇上这才派了宿卫军来抄家!” “抄家?天哪,那得多大的罪过啊,你说是不是姓萧的谋反?” “嘘!小声点,让这帮宿卫军听见了,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萧撒弼谋反呢……” 杨怀仁听着车厢外的议论,听说刚才从北院大王府里跑出去一些人,心中忍不住在想,羊父和韩三娘会不会已经事先逃出来了?如果那样可就太好了。 但这些事他也不能确定,只能按照原计划,等着鬼姐用她的办法来救人。 这时黑牛哥哥在车厢外敲了敲,低声说道,“仁哥儿,坏了坏了。” 杨怀仁心中一惊,忙问道,“什么坏了?” 黑牛哥哥答道,“就在刚才不久之前,咱们还没到的时候,咱们留在北院大王府外留守的人说,不知王府里是谁来报了信,说萧撒弼谋反事败,南院大王已经派了人来北院大王府抄家。 所以王府里众人乱作一团,很多人收拾了些随身财物便开始各自逃命。但逃命的人刚冲出王府,宿卫将军就带着人马赶到了。 他们见王府里很多人外逃,宿卫将军怕走漏了谋反余党,便命麾下将士立即围住了王府,然后对逃命的人放箭,听说射死了不少人呢。” 杨怀仁一脸疑惑,“不会是……” “被射死的人里边,倒是没发现有羊父和韩三娘的踪迹。” “那怎么坏了呢?” 黑牛哥哥道,“羊乐天一时心急,唯恐他父亲被宿卫军冲进去杀死,慌乱之下竟在宿卫军围住王府之前,只身一人翻墙跳进了王府。” “什么?!” 杨怀仁大惊,“他怎么那么冲动呢?!” 接着他转向了鬼姐,“这下可麻烦了,又要让你多救一个人,这个人叫羊乐天,是我徒弟。” 鬼姐倒一脸不在意的样子,“救两个也是救,救三个也是救,多救几个也没什么的。” 杨怀仁虽然知道她心眼多,但眼下的情况十分危急,不是跟她开玩笑的时候,便又问了一次,“你说的可是真的?” 鬼姐满脸自信,“那是当然。如果这点事我都帮不了你,又如何敢大言不惭说帮你实现那么大的一个梦想呢?” 杨怀仁一想也是,她毕竟是耶律跋窝台的宝贝女儿,宿卫将军就算不给谁面子,也不敢不给她面子。 鬼姐收拾了下仪容,边拿了一面小铜镜照着一边轻松地问道,“你说的你那个徒弟的父亲,是一个厨子,对吧?” 杨怀仁也没搞清楚她为何问起这件事来,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鬼姐收起了小铜镜,挥了挥手,“那就好办,跟我来。” 二人下了马车,直接往北院大王府里走去。 宿卫将军已经带兵冲了进去,在门外便能听见王府里不时的传来呵斥声和惨叫声,门外则是一名副将在把守着,不断的驱退着看热闹的人群,让他们离开门前的一片区域。 一个外围的小兵见走过来一男一女两个人,本想呵斥他们不要继续向前的,可忽然发现他们盛装打扮,而且还是贵族们成亲才穿的衣服,猜想他们不是普通的人,这才赶紧回头去禀报副将。 小兵不认识公主和新驸马,可副将是认识的,见是安国公主和金刀驸马来了,赶紧上前施礼。 “不知公主和驸马二位,何故到北院大王府来呢?不知是不是南院大王……陛下有什么吩咐?” 鬼姐做了个手势示意副将起身,缓缓道,“捉拿萧撒弼谋反余党和查抄北院大王府之事,我父皇已经交给宿卫军来办,自然不会有什么变化。” 鬼姐很清楚他们的想法,宿卫军保护耶律洪基不力,本事弥天的大罪,但耶律跋窝台并没有怪罪他们,反而把查抄北院大王府的肥差交给他们来办,摆明了就是拉拢他们了。 而公主的突然出现,难免让这些宿卫军产生怀疑,比如是不是耶律跋窝台改了主意了之类的想法。 所以鬼姐首先便告诉他们,她这趟来并不是来和他们抢查抄北院大王府的好处的,先让他们放下心来。 她接着道,“我听说萧撒弼的府上,有几个汉人厨子做的江南点心不错,所以特意来一趟,请宿卫将军卖我个面子,把那几个厨子交给我,我带回南院大王府去当差。” 副将一听,心里开始琢磨,既然公主不是跟他们抢功劳和好处的,只是要几个王府的厨子的话,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他是副将,也不敢立即做主,便答道,“末将身份卑微,不敢做主,不如请公主和驸马跟末将进府,请宿卫将军来定夺。” 鬼姐点了点头,“那么便劳烦将军前头带路了。” 杨怀仁心中偷笑,鬼姐果然聪明,这件事也只有她来办,不会惹起别人怀疑,她给的理由很简单,却又很合理。 宿卫军要捉拿萧撒弼的谋反余党,自然是逮着府上干紧要差事的人和萧撒弼的亲信家人来捉拿,几个后厨里做饭的小厨子,应该不在此列。 而且鬼姐要了人,也是往南院大王府里带,那么事情就更没有可怀疑的地方了,耶律跋窝台总不能让他的公主女儿带几个对他不利的人回家吧? 杨怀仁想来即便待会儿见了宿卫将军,他也不会拒绝,于是带着几个兄弟一同跟随宿卫军副将走进了王府。 正文 第1154章:王府救人(中) 杨怀仁和鬼姐跟随副将进入北院大王府。 前院是北院大王府的办事地点,府上的驻府官员和萧撒弼的一班幕僚已经被宿卫军将士们全部抓了出来,用皮绳反绑了按在地上。 偶尔又几个负隅顽抗的,宿卫军也一点不马虎,手起刀落,一点儿机会也不给。 在往后院走,便是王府的后宅了,在后宅和前院之间,有一个偌大的中院,院落两边摆着些各色的兵器,看样子应该是平时供萧撒弼父子俩练武之用。 但这会儿,却变作了刑场一般,后宅里的萧撒弼的家眷们被宿卫军赶着聚集到这里,然后呵斥着他们跪成了一排。 副将解释说,但凡是和萧撒弼父子有血缘关系的,一律按谋反同谋论罪,今日只是捉拿这些人送入大狱,等朝廷给他们定罪之后,便一同拉出去公开斩首。 至于剩余的那些北院大王府上的仆子丫鬟嘛,在确定了他们的身份,并且能认定他们与萧撒弼谋反一事并无关联之后,便会贬做奴仆,送去边远地区做苦力,或者直接拿到奴隶市场上贩卖。 场面有点悲混乱,北院大王府上的女眷们很多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有带甲的兵士冲进了王府,不由分说地便连踢带打着赶着他们来到中院,有几个地位高的女主人还在扯着嗓子对宿卫军在谩骂。 “你们是谁?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擅闯北院大王府,是不想活了吗?” “是啊,这还有没有王法了?等我家王爷回来,一定斩了你们的狗头!” 宿卫军将士们心中好笑,一脸鄙夷地骂道,“老子特码的就是王法,北院大王府又如何?老子就是闯了,你能拿老子怎样? 你们不是要找你们家王爷吗,哼哼,不用急,老子很快就会送你们去下边见他!” 这下王府的几个女主人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对了,这才哭哭啼啼起来,忽然抱住了那个宿卫军小兵的腿哭求道,“军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家王爷究竟怎么样了,求军爷告知!” 小兵一脸厌烦地踹开了那个妇人,鄙夷道,“你家王爷意图谋反,还毒杀了陛下,你们全家谁也活不了了!” 那几个刚才还犹在嚣张的妇人忽然间傻了,愣了一会儿神,立即嚎啕大哭起来,哭喊着什么不可能,你们冤枉我家王爷之类的话。 但她们再看看身边的情势,也立即明白了宿卫军的小兵并不是骗他们,这才想起来毒杀陛下那可不是小罪,是要诛九族了,然后便品尝到了绝望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王府后宅里的人都被赶了出来,宿卫军的将士们又开始抄家,先是把明面儿上的财物都搬了出来,宿卫将军点了点,觉得数目明显不对,一个王爷,如何才有这么点家产? 接着便是拉出几个管家和账房模样的人来,一群将士们冲上去对他们拳打脚踢,一边打还一边逼问着萧撒弼的金银财宝都藏在什么地方。 这些人哪里熬得住宿卫军将士们的殴打? 何况如今局势已定,连主人都死了,他们也没什么好保留的,接连招出了几个藏宝的地方。 宿卫军又找来了撬棍铁铲,不管那些金银珠宝是埋在地下还是藏在墙壁的夹缝暗室,都逃不过被找出来的命运。 宿卫将军忙活着指挥手下人做事,见杨怀仁和安国公主来了,连忙迎上来见礼。 鬼姐又对他说了一番刚才对副将说过的话,先让他放心心来,然后才说了跟他要几个北院大王府的奴仆之事。 宿卫将军心眼转的也快,既然已经向耶律跋窝台投诚,那么根本没必要因为几个卑贱的仆子的事情跟安国公主过不去。 “既然公主吩咐,末将自然听命,何况末将和驸马,是有交情的。” 交情?杨怀仁有点懵逼。 不过很快杨怀仁便善意的对他笑了笑,承认了这个交情。尽管他们这才第二次正式的见面说话,第一次,就是先前在耶律洪基的金帐之中了。 见了两次面就来拉交情,杨怀仁觉得好笑,心说这个宿卫将军也算是个机巧人,如果耶律洪基没死,恐怕凭他的地位,不用跟任何人套交情拉关系。 可此一时彼一时,既然耶律洪基这个大靠山死了,那么就要在找一个新的大靠山,有时候见风使舵,也是他这种人生存的必然需要。 既然套上了交情,宿卫将军便亲自带着杨怀仁和安国公主去另一边的仆子丫鬟人群里选人。 杨怀仁也不用跟他客气,直接便在那堆跪着哭泣的人群里寻找了起来。鬼姐不认识羊父和韩三娘,只得装模作样的跟在他身后。 杨怀仁要找的人有三个,那一堆跪地哭泣的人少说得有二三百的样子,而且他们还大都低着头,所以找起来还真没那么容易。 最前边跪了一排丫鬟,可她们的穿着打扮,还真是富贵,一个个打扮的都花枝招展的。 杨怀仁心说,一定是有萧撒弼父子俩的小妾假扮了丫鬟混在了这群女人之中的,不过也不排除一个可能,萧撒弼父子俩人面兽心,这些少女模样的人,说不定都是他们的宠妾,而且还有混着胡搞的可能。 杨怀仁鄙夷的是萧撒弼父子俩,对这些年轻的少女们倒没有多少鄙视之意,因为她们之中肯定有很多人,是被逼迫着侍奉了那对狗父子的,她们也是身不由已。 所以杨怀仁想着这么多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就要被当做奴隶一样的买卖,她们的将来可谓一片黯淡,不知多少人会被卖进了青楼妓馆,想到这里就有点可怜他们。 鬼姐见杨怀仁看着那些还有些姿色的丫鬟们面露怜惜之意,忙凑过来偷偷挽住了他的胳膊,瞪着眼小声道,“你找的人男人,这边都是些丫鬟,你瞅这么仔细,想干什么?!” 杨怀仁很是尴尬,这才意识到鬼姐还是个醋坛子,这才忙收回来目光对鬼姐笑道,“我寻思着你过了门了,丫鬟说不定不够用,不如今天也顺便带几个回去。” 鬼姐咬着牙,“我有的是丫鬟供我差遣,不用你操心,赶紧给老娘找人!” 正文 第1155章:王府救人(下) 杨怀仁瘪了瘪嘴,扭过头去,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出声,像是骂了一句,“你那么了不起你咋不上天呢?醋缸!” 骂归骂,可鬼姐的身材窈窕,身段婀娜,如何都不像是个醋缸,杨怀仁有时候一闪念之间,想到挽着他胳膊的这个美女已经成了他的小妾,心里总是有些爽的。 公主了不起啊?聪明了不起啊?到头来不还是哥的小妾一个,追在哥屁股后边求着哥和你生孩子吗?切! 再往另一边找,杨怀仁一眼就看见了徒弟羊乐天。 羊父还是那一身后厨里做工的仆子的打扮,而羊乐天这会儿也换了一身不知道是谁的旧衣服,也扮作了个小帮厨,想来应该是羊父为了不被人发现,才逼着乐天这么打扮的。 他们扮作了仆子,又没有反抗的意思,所以宿卫军并没有绑住他们的手脚,只是逼着他们跪在地上,低着头等待着统一发落。 羊父也许是很担心羊乐天的安危,极力拉着他,恐怕他一时冲动,跳起来反抗,然后被宿卫军当做萧撒弼的余党个一刀咔嚓了。 而他们身后,则是一个一身老妈子打扮的丑女人,看上去年纪也不算大,也就三十岁出头的样子,杨怀仁瞧见她一只手紧紧抓着羊父的衣服后襟,便猜到她就是韩三娘了。 韩三娘给杨怀仁的印象,怎么说的,尽管一身老妈子的打扮不太得体,但这个女人体型匀称,肤色白皙,倒像是是个美人坯子。 当然,那是没看见脸之前,等杨怀仁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样貌,就只能说,她人长的真的有点……那个,看来羊父对她,是真爱。 羊父和羊乐天这时候也看见杨怀仁了,羊父还算镇定,明白杨怀仁突然的出现,一定是来救他们的。 羊乐天就稍显有点激动了,看见师父来救他,激动的差点一句“师父”喊出声来。 幸亏羊父比较稳重,忙掐了儿子一把,让他不要露了馅儿,杨怀仁也给了他们一个眼色,示意他们别急。 接着杨怀仁又给鬼姐打眼色,瞟了瞟羊父他们三个人,告诉鬼姐要救的就是他们了。 鬼姐会意,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挽着的杨怀仁的胳膊,似模似样的在一堆跪着的人群里找人。 宿卫将军便随在她身后,好像并没有发觉什么不妥之处。 鬼姐在跪着的人面前来回走了两趟,神色里全是高高在上的霸气,杨怀仁都不得不佩服鬼姐真是集智慧与演技于一身的大神,任何时候都能表现出符合她身份的气场来。 跪在地上的人不知道忽然来了个公主是怎么个意思,只是见她盛势凌人,怕是没有好事,纷纷低下了头去。 鬼姐见戏做的差不多了,便开始选人,她抬起一只手来,伸出了一直食指,十分随意的点了几个人,开口问道,“你们可是北院大王府里后厨的厨子?” 那几个人都是厨子或帮厨的打扮,傻子一眼便能看出来他们是厨子了,只是他们不知道面前这位高贵的公主忽然点了他们是什么意思,便低着头不敢回答。 宿卫将军上前一步,抬手便用手里马鞭在他们身上挨个抽了一鞭子,“你们特码的聋了还是哑了?公主问你们话,你们敢装听不见的?想死了吗?” 鬼姐开口制止道,“别打坏了啊,打坏了我可怎么使唤他们?” 接着他转向了鬼姐,对着笑脸解释道,“公主莫怪,这帮子都是些贱皮子,不招呼几鞭子,连个话都不会说了。” 说完了又回头去狠狠瞪了那几个人一眼。 这些人本来被打得脊梁上生痛,也被宿卫将军凶神恶煞的样子吓破了胆,但后来听公主说要使唤他们,那意思便是要他们跟着公主回去当仆子了,一想不用被发配到边远之地去做苦力,他们仿佛又看见了希望一般。 于是他们忙跪着向前爬了几步,对着鬼姐一个劲儿的磕头,嘴里叫着,“多谢公主殿下,我们愿意给公主干活,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鬼姐高傲的笑道,“做牛做马就不必了,你们可会做饭?会的话便跟我回府上帮厨吧。” 几个人一听便印证了心中的猜测,赶忙又是猛磕头来表达感恩之意。 宿卫将军立即命几个手下军士把安国公主选好的几个人拉了起来,并让他们走出一堆跪着的人,站在了一边。 鬼姐又往前走,来到羊父面前,又点了他们几个,包括韩三娘在内,也被几个军士拉出来站到了一边。 鬼姐见她的举动并没有引起宿卫军的怀疑,才装作想了想,淡淡道,“就这几个吧,够我差使的了。” 杨怀仁暗暗心安,只要能把羊父他们几个带着走出北院大王府,事情就算告一段落了。 可他们刚要回头走,忽然跪着的人群里一个女人跳起来指着韩三娘大喊道,“军爷,那个女的是萧大王的小妾!” 宿卫将军一听神色立即变得有点凝重,再看向那几个被鬼姐挑出来的几个人,数一数总共十个,偏偏是九个男人一个女人,这便让他心中起了疑。 鬼姐并没有慌乱,仍旧装作若无其事,一脸的高傲,她扭头看了看韩三娘,又看了看那个挑起来大喊大叫的女子,转向了宿卫将军问道,“还有这等事?” 杨怀仁心叫不好,不过鬼姐的处理,倒也显示出她遇事不乱,这么问,便是把问题抛给了宿卫将军,好似责怪他没有把北院大王府的人员认定准确,由被动变作了主动。 其实这样最大的好处,便是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宿卫将军见公主如此质问他,便知道公主点了这些人,都是随意点的,并无异样之处。 而他和他手下的将士在分辨北院大王府的人员上如果犯了错,被公主回头告诉了耶律跋窝台,那可就不好了。 不但功劳和好处没了,说不定还会被耶律跋窝台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放过了一些萧撒弼的造反余党。 宿卫将军心知这样的错误,必然是逃不过的,但这种事却不能让耶律跋窝台知道,为了澄清这一点,他毫不犹豫的对那个大喊大叫的女人喝道,“你胡说什么?!” 正文 第1156章:半路杀出来的韩妙姬 那个女子站起身来,指着韩三娘笃定地说道,“她姓韩,是萧撒弼的妾室,根本就不是什么后厨里帮厨的妈子。” 韩三娘被人识破了身份,心情有些紧张,站在她身边的羊父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裳,示意她千万不要太紧张。 杨怀仁本来也是有些紧张的,可从宿卫将军的态度上看,他隐隐觉得似乎眼前的形势,并没有朝着对他们不利的方向发展。 宿卫将军恐怕被安国公主知道了他办事不利,在分辨北院大王府人员的时候,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纰漏,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承认这个错误。 按照他们预先设想的,王府上下所有人等,但凡是和萧撒弼能扯上关系的,都不能放过,是要押解到大牢之中,等待朝廷发落的。 而仆子妈子丫鬟们,只能算是北院大王府的财产,要论罪,也论不到他们这些人头上,既然是财产,变卖掉或者打发到边远的矿山或林场做苦力,才是实现了他们的价值。 北院大王府的人员,除了几个在外边经常抛头露面的之外,绝大多数人宿卫军也都不认得。 所以刚才把宿卫军的将士们把王府后宅里的人员全部赶出来的时候,是抓了几个王府的管家和管事,打着他们逼他们一个一个确认的。 萧撒弼父子的家眷,自然被分在了一边,而不相干的仆子丫鬟们,则被分在了另一边。 但那些管事们被拳打脚踢了一番之后,难免出现慌乱之中认错了人的情况,何况萧撒弼父子俩后宅里女眷众多,有些不常走出房间的小妾,连这些管事们都有点分不太清楚,所以出现了个别的错漏,也在所难免。 韩三娘在萧撒弼的一群妻妾之中,本来就不是个很起眼的,他嫁给萧撒弼,本身就是权益交换似的婚姻,而且自从她进了王府,也从来没受过萧撒弼待见。 她几乎很少出门,在王府生活的这些年,生活空间差不多也只停留在了她自己的小院里,除了几个给她奉送食物的仆子丫鬟,还有毗邻院子里的几个小妾,很少有人在乎她,所以府上管事不认得她,也是情理之中。 也许羊父在混乱的局面里,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所以找来了一身后厨里帮厨的老妈子的衣衫让韩三娘换上,这才躲过了宿卫军的审查。 那个认出她来的女子,便是一个住在韩三娘隔壁院子里的小妾了,巧的是她也姓韩,不过可没有韩三娘那样的家庭背景。 她出身青楼,是被萧撒弼无意之间遇上,才带回来王府,也做了一个小妾,因为她擅长音律,有一副好嗓子,甚得萧撒弼宠爱,于是被下人们称作韩妙姬。 韩妙姬既然是出身青楼,那机灵劲儿自然不用多说,要不然也不会隔三差五的得到萧撒弼的宠幸,在萧撒弼几十个妻妾里脱颖而出。 今日事发之时,韩妙姬似乎比别人更快想明白了宿卫军忽然冲进了北院大王府的原因,想起萧撒弼最近一段时间都怪怪的,便知道王爷是要做大事了。 既然宿卫军上门抄家,那她自然而然便可以肯定,王爷事败,王府也完蛋了。 韩妙姬可没有心思给王爷陪葬,她还年轻,姿色也不错,如果能逃出生天,她自负有足够的本事,去诱惑另一个有财或有势的男人,继续过她的荣华富贵的好日子。 所以她赶忙换了自己丫鬟的衣衫,然后把自己漂亮的脸蛋儿抹的脏不拉几的,趁乱被当做了丫鬟也被驱赶到了仆子丫鬟的人群里。 按照她原本的计划,只要今天不被宿卫军捉去大牢里等死,她可以利用自己引诱男人的本事,不论是引诱一个什么管事的将士,都有很大的机会不用被流放到苦寒之地受苦。 可她想错了,今天这些大头兵们办事特别的认真,看样子好像根本不会给任何人机会。 直到公主的出现,点名要带走几个人回府上做工,韩妙姬的心思就活泛了。 到哪公主挑了好久,却只挑了后厨里的厨子和帮厨,并没有挑几个丫鬟,她心里便有些失望之情,而当她忽然发现这些人里边,还混着一个韩三娘的时候,韩妙姬的心理就完全失衡了。 为什么韩三娘那样的丑女人有机会逃出生天,她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女,却要被发配到苦寒荒漠之地去干苦力呢? 于是她跳了出来,指出来韩三娘是萧撒弼的一个妾室,她的目的很简单,哪怕是鱼死网破,也要拉着韩三娘给他垫背。 女人心,海底针,韩妙姬的这根针,就是扎人很疼,捞又捞不着,损人不利己的那种。 只是她错算了一件事。 宿卫将军是绝不能承认她犯了错误的,特别是当着安国公主的面前。 杨怀仁很快从他的表情里察觉出来这一点,于是忽然间笑道,“这女子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怀疑一位堂堂的宿卫将军因私废公,真是胆大包天。” 宿卫将军没想到杨怀仁会忽然替他说话,心中竟冒出来一些感激之情,想起刚才他没脸没皮的和杨怀仁这位金刀驸马套交情来,暗自心喜这交情没有白套。 韩妙姬见杨怀仁一身华服,刚才安国公主又亲昵的挽着他的胳膊,很快便猜到了这个人应该是安国公主的驸马了。 她一心想着用自己的娇俏容貌来引诱男人,也顾不了很多了,即便是当着公主面前,她也要好好表现一番,只要让这个男人动了心思,不愁将来他不会想方设法救自己,因为在她心里,英雄难过美人关,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于是乎,韩妙姬从腰间抽出一条丝帕,沾着口水在自己的脸上抹了几下,直到露出了一张娇艳的俏脸儿,才娇滴滴地说道,“奴婢说的是实话,那个女的,叫韩三娘,是萧撒弼的妾室,绝不是一个后厨里帮厨的老妈子。” 杨怀仁心中觉得好笑,他不知道韩妙姬的身份,却也知道一个有着如此美貌的妙龄女子,却穿着一身普通的丫鬟服饰,绝对没有旁人眼睛看到的那么简单。 正文 第1157章:弄巧成拙 杨怀仁看着韩妙姬一波又一波的媚眼儿抛过来,便明白了她这么做的用意,只可惜,她越是这么娇媚,越是惹得鬼姐心中不忿,越是弄巧成拙。 “哦?” 杨怀仁淡淡一笑,露出一副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说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如此说来,你并不是你忽然心血来潮,要诬陷了宿卫将军喽?” 杨怀仁话说的也妙,话是对着韩妙姬说,可话里只有前半句是说给她听的,而后半句,则是说给宿卫将军听的。 宿卫将军心知肚明,转眼目光不善地去瞅着韩妙姬,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韩妙姬见杨怀仁的样子好像对她有了点意思,哪里还在意宿卫将军脸上是个什么表情? 她又抛了一个媚眼,“小女子哪里敢胡编乱造些瞎话,去骗驸马爷和公主呢?” 杨怀仁又问,“那你可有什么证人,能证明说的,都是真的?” 韩妙姬一想事情这是有门啊,便在身边用目光四处找人,很快她便看到了一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走了几步来到那丫鬟身旁,下手扯着小丫鬟的胳膊把她拽了起来。 “驸马爷请看,这个小丫头,便是韩三娘院子里的侍奉丫鬟,叫翠竹。” 接着韩妙姬暗下阴劲儿,在翠竹胳膊里边狠拧了一把,拧得翠竹“哇哇”喊疼,才厉色斥道,“翠竹,你站出来做个证,你抬头看看,那个穿了一身妈子粗布衣衫的女子,是不是你家主子韩三娘?” 翠竹也才十三四岁的样子,是前年才被人牙子卖到了王府做的使唤丫头,不过她运气不太好,分到了韩三娘的院子里当差,主人在府里都没地位,就更别说她一个使唤丫头了。 平日里韩三娘虽然不太和她说话交流,但实际上对她还算不错,基本上韩三娘这个当主人的吃用什么,都分给小丫头一份,也算是没亏待了她。 只不过韩三娘实在太老实,翠竹这个丫鬟也便跟着吃亏,像隔壁住着的韩妙姬,就经常以帮忙的名义,喊了翠竹到隔壁去干一些粗重的活计,动不动就对她打骂责罚。 所以翠竹怕足了韩妙姬,胳膊又被她暗地里掐了一把,吓得翠竹赶忙抬眼去认人。 这下韩三娘心中更紧张了,她其实是对翠竹心怀愧疚的,放着平日里没护得住她这个丫鬟不说,就说刚才王府里冲进来了大兵,大家像没了头的苍蝇似的乱跑乱撞,韩三娘也只能听从羊父的,跟着他去换了衣服准备逃跑,却没顾得上翠竹。 眼下翠竹被韩妙姬提溜出来认人,韩三娘心中无比的惊慌,唯恐翠竹惊吓之下说了实话,不光她走脱不了,也连累的羊父跟着遭殃。 韩三娘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心想着这下完了,可她绝不像连累了羊乐天父子俩,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接着咬了咬牙,准备自己站出去,承认了她的身份。 就在她要向前迈出这艰难的一步之时,忽然听见翠竹抽泣着说道,“那不就是后厨的使唤老妈子嘛,呜呜……” 韩妙姬一听翠竹这么说,立即便火了,眼睛瞪得跟要吃人似的,也不偷着了,直接当着众人面前,抬手一个大耳瓜子扇在了翠竹脸上,还大骂道,“贱皮子!这会儿你还主仆情深了是吗?你扯这么大的谎话,就不怕被军爷拔了舌头?!” 这时杨怀仁脸上微微一笑,心知这下是韩妙姬自毁长城,谁也救不了了,这时候正好可以在这个恶毒的女人背后推一把,让她万劫不复。 杨怀仁给几个宿卫军小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把二人来开,接着笑眯眯地对翠竹问道,“你叫翠竹对吧?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懂吗?” 翠竹虽然老实巴交的,可并不笨,不知怎么了,她看着杨怀仁的眼睛,却不怎么害怕,反而从他温暖的眼神里,读到了一些深意,便一边抹着泪,一边点了点头。 杨怀仁指着韩三娘问,“她,真的是后厨里干活的老妈子,不是萧撒弼的妾室?” 翠竹肯定地点点头。 杨怀仁又指着韩妙姬问,“那她呢?虽然她穿着和你差不多的衣服,但她好像打你打的挺顺手的,不像是个丫鬟啊。” 翠竹忙小声答道,“她,她……她才是王爷的一个宠妾,叫韩妙姬。” 韩妙姬立即骂道,“你胡说!” 杨怀仁没给她机会继续说话,而是转向了宿卫将军,“将军你看,我果然没有猜错,你看看她,”杨怀仁指着韩妙姬,“这女子妖媚无比,肌肤细腻,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当主子的。” 接着他指向了韩三娘,“你再看看这个妈子,长的这副尊容,呃……萧撒弼就是再瞎,也不至于娶这么一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当妾室吧?” 宿卫将军来回打量了一下两个女人,想起杨怀仁今日推断出了耶律洪基被毒杀的“真相”,早就对杨怀仁的推断先入为主,加上事实确实如杨怀仁所说,韩三娘长得也太丑了,男人纳妾都是为了女色,哪有纳妾纳这么一个丑八怪的道理? 再一想韩妙姬刚才跳出来驳了他的面子,差点坏了他的好事,让他对她已经怀恨在心,所以杨怀仁这么一说,宿卫将军立即表示了赞同,“驸马爷说的是。” 宿卫将军嘴上这么说,但眼神却请示似的看向了安国公主。 这一点杨怀仁倒不怪他,并不是人家瞧不起他,而是眼下的局面,谁说了算,大家心中都有数。 鬼姐这边刚才看着韩妙姬眼里根本就没她,还当着她的面勾引杨怀仁,早就打翻了不知多少醋缸,根本想都不用想,借着杨怀仁的话下令道,“这个韩妙姬肯定是萧撒弼的宠妾! 她假扮了丫鬟,便是要陷宿卫将军于不忠不义了,如此一个贱人,胡乱诬陷别人的话,自然不能当真。 至于如何处置,既然我父皇把事情交代给了宿卫将军,你便看着办吧。” 这就是给了宿卫将军答案了,宿卫将军脸上立即露出了阴狠的笑意…… 正文 第1158章:这丫头我要了 宿卫将军想着韩妙姬走了过来,韩妙姬见势不妙,又要施展她的狐媚之术去迷惑宿卫将军。 可宿卫将军哪里会分不清孰轻孰重,就算他喜欢美色,也不会因此毁了自己的前程,没等韩妙姬又开口发出那令人骨软肉酥的声音,宿卫将军抬手一刀抹过了她的脖子。 韩妙姬愣住了,下意识的抬手去捂自己的喉咙,可手抬到一半,脖子上浮现出一道血痕来,接着鲜红的血液像喷泉一样喷涌出来,她整个人像是石化了一般,硬直着身子倒了下去。 跪在地上的人群,见识了这一幕都吓得战战兢兢,就算是知道韩妙姬和韩三娘都是萧撒弼的妾室的人,也不敢再乱出声了。 翠竹站的离韩妙姬不远,稚嫩的笑脸上被喷了一脸的血,立时呆住了,她痴傻地望着韩三娘,眼神里全是可怜和求救之意,她想大声哭,却又不敢哭出来。 杨怀仁瞅了瞅韩三娘,她的样子满是愧疚之意,杨怀仁便知道这个翠竹小丫头,确实是韩三娘的侍奉丫鬟。 于是他对宿卫将军说道,“将军,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 宿卫将军好像也猜到了杨怀仁想说的话,或许是为了表达刚才杨怀仁帮他说了话,也或许是为了和驸马爷建立一种真的交情吧,他边擦拭着刀口上的鲜血,边笑道,“驸马爷有什么吩咐,尽管跟兄弟说,兄弟一定帮驸马爷办到!” 杨怀仁心里偷笑,刚才还谈交情,这会儿已经称兄道弟了,看来不管他接下来说什么,宿卫将军都会无条件的答应了他,只不过,杨怀仁连宿卫将军的名字都还不知道,所以觉得很是想笑。 “呵呵,”杨怀仁笑道,“也没什么,我见这个叫翠竹的丫头还不错,这丫头我要了。” 杨怀仁说完,竟和宿卫将军一起看向了安国公主。 鬼姐自然知道杨怀仁的心思,救人救到底,如今救了韩三娘和羊父,等于救了羊父的人和心,却只救了韩三娘的人,要救她的心,翠竹丫头也要一并救走了,才能让她安心。 于是她瘪了瘪嘴,佯嗔道,“瞅我做什么,本公主是说过不缺使唤丫头,可今天要是带了这些厨子回去,一个帮厨的妈子恐怕也不够使唤的,多带一个丫头回去,帮他们打打下手,也是好的。” 听公主这么说,杨怀仁才扭回头来,和宿卫将军相视一笑,接着他走向了憋着哭犹在抽动这肩膀的翠竹丫头,从怀里掏了一方布帕出来,递到了小丫头手里,“来,先擦擦脸上,跟我走。” 翠竹如蒙大赦,不敢接杨怀仁的布帕,而是用衣袖在脸上胡乱擦了擦,接着猛地跪在地上,把小脑袋连续地往地上杵,“咚咚咚咚”连磕了几个响头。 杨怀仁最受不了这种大礼,小丫头越是这样他心里越不是滋味,连忙拽着胳膊把她扶了起来,示意她走到韩三娘身边去。 这边闹腾的够呛,与此同时负责抄家的宿卫军将士们也差不多从后宅里搬出来了萧撒弼的全部家当,忙碌着点算了好久,终于的了一个数出来。 军中的账房抱着一个大本子走了过来,好像要禀报抄家的结果,见公主和驸马爷都在,张了口了,却没说出来话。 宿卫将军心中暗骂,这个没长眼的,要报账也不急于这一会儿,可既然你都抱着账目走过来了,张嘴又不说话,这不当着公主和驸马爷面前,告诉他们本将军会截留吗?真特码的是个笨蛋! 宿卫将军做出一副光明正大的样子,对账房军士和气道,“你干什么?有是就说什么,支支吾吾地装什么哑巴?!公主和驸马爷都是自己人!” 账房也是走近了之后才意识到时机不对,可说什么都晚了,见将军下了令,他也只能照实报账道,“禀报将军,经过弟兄们一番查抄,共在北院大王府查抄出各类金银珠宝,古玩玉器等估值约二十四万两银。 另有现银八万七千二百三十余两,其余铜一百二十斤,绸三百八十匹,帛、绢等两千余匹。 还有马、牛、羊等上百匹头,不过这些牲畜是记在北枢密院的账目之下,不能算作萧撒弼的私产。” 宿卫将军“唔”了一声,“那把这些财物也银两,贴上封条送入宫中吧。” 杨怀仁心里大致算了一下,萧撒弼的个人私产,这算成银子的话,也不过三十余万两,不到四十万两的样子,想来一个辽国的北院大王,几大贵族中的翘楚,就这么点家产实在算不上有钱。 在大宋,几乎每个州一级的地方,都能有这种财富级别的富商,就更别说跟他这个身家数百万两的超级富豪比了。 这么一想,杨怀仁忍不住心里暗骂,萧撒弼这老小子看着挺风光的,闹半天也不过是个穷比而已。 后来一想,前阵子萧撒弼买了他的延寿丹,还给了很多的牛羊,那可都是钱,所以杨怀仁又觉得萧撒弼应该还有在草原上不少的牛羊群,这才是他财产的大头。 不过这些他就管不了了,耶律跋窝台自然会把萧撒弼的牛羊充公,成为他的皇产。 杨怀仁自然也意识到,宿卫军中一个账房犯下的小错,可能让宿卫军这趟充满了油水的肥差变成了白忙活,于是对宿卫将军毫不避讳地说道,“这个账房看着精明,却犯了个大错!” 宿卫将军听了有点尴尬,寻思着杨怀仁这么精明的人,如何要把话说出来让大家难堪呢? 不料杨怀仁指着那一堆军士们搜刮出来的珠宝说道,“这些东西都是旧货了,哪里能按照新货的价钱点算? 若是东西送进宫里,宫里的账房按旧货的价钱算的话,少了几万两谁来负责?是你吗?” 账房吓了一跳,他寻思他明明已经把珠宝首饰什么的按旧货折算了价格计算了啊,怎么成了他的错了? 宿卫将军却听出了杨怀仁话中的意思,喜上心来,忙谢道,“还是驸马有见识,只是如今不知该如何改正呢?” 杨怀仁道,“叫我看啊,那些珠宝首饰,折算之后也就值二十万两银子吧……” 正文 第1159章:圆满救人 “二十万两?” 宿卫将军面露疑色,可心里却乐开了花,杨怀仁随口一句话,他便能截留下大约四万两的金银珠宝,他就是领八辈子将军的饷银,也没有今天一天赚得多,哪里能不乐? 杨怀仁笃定地点了点头,“对啊,二十万两!折了旧,差不多也就这个价。” 他又转向了管账的军士,“你说说,是不是你刚才算错了,把旧货当新货给算了价钱?” 管账的军士再傻如今也明白怎么回事了,忙对杨怀仁点头哈腰的认错道,“驸马爷说的对,是小底糊涂了,算错了账目,差点闹了个大笑话。 这要把账目送进宫里去,宫里一点算数目不对,责怪起将军来,小底如何是好? 小底仔细想了想,查抄出来的金银珠宝古玩玉器什么的,折旧了之后再一算价,可不就是正好二十万两嘛,呵呵……” 杨怀仁摇了摇头,“不对不对,哪里能正好二十万两?要有零有整,点算仔细了,明白吗?” 账房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瓜子,“哎呀呀,是啊是啊,哪能正好是二十万两的,总要有零有整的,小底又错了,咳咳,那个……小底再去点算一次……” 宿卫将军本来听到管账的军士说正好二十万两,心里就恨不得冲上去抽他几鞭子,然后再踹上几脚。 哪有抄家抄出来的宝贝正好二十万两这一说的?这账目要是报道宫里去,那些刑部和户部的官员,一看便知道宿卫军这是截留了查抄的财物了。 尽管大家心里都清楚耶律跋窝台故意把这美差交给宿卫军来做是什么用意,但你非得做的这么明显了,恐怕人家不知道你才乐意吗?这不傻吗? 起码的样子还是要做做的,也省的外人私底下嚼舌头不是? 等杨怀仁又提点了一下说要有整有零,宿卫将军这才终于放下心来,忍不住小声和杨怀仁说道,“这帮狗崽子们都没见过世面,乍一见了这么多财宝,脑袋瓜子都浆糊了。” 他说完了,才发现安国公主一脸怒气地盯着他们,赶忙收了笑意。 杨怀仁也知道,自己这么做,有点越俎代庖的意思,真正的正主儿,还是人家鬼姐和他老爹。 于是他堆着笑对鬼姐道,“那个……我算的也不一定就那么准,公主算这个,比我可强太多了,不如公主说说,是二十万两还是二十一万两?二十二万两也行啊。” 宿卫将军听着这话心里打颤,截留四万两,那是件美事,杨怀仁又还了两嘴价,便腰斩了这份好处,两万两银子虽然也不少,但他没法不心疼割肉一样割出去的另外的两万两。 鬼姐心知耶律跋窝台把查抄萧撒弼家产的任务交给了宿卫军来办,一是感激捺钵节盛会之上错读了圣旨的投诚之心,二是拉拢这帮人了。 所以不论查抄出多少财物来,总要给他们截留一部分算作好处的,杨怀仁一句话就给他们留下了大约四万两银子的好处,听起来挺多,但比起萧撒弼真正的财产大头,那些草原上的几十万头牛羊来,这点也算不上很多,她也没有去计较的意思。 而她故意做出点生气的样子来,是埋怨这俩人当着她面前就玩这些猫腻了。 鬼姐佯怒,说的话却没有反对的意思,“驸马见惯了这些金银财宝,自然清楚它们的真实价值,既然他开口说那些财物值二十万两银子,那就按照二十万两银子算吧。 不过,一定要按照驸马的吩咐去做,有零有整,明白吗?” 说完了也不理宿卫将军什么反应,对手下人和点出来的那些仆子们挥了挥手,“这地方太戾气,呆的本公主厌烦,咱们走,回府!” 宿卫将军见保住了他的四万两银子的好处,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见公主要回府,忙行礼道,“末将恭送公主和驸马!” 杨怀仁已经救了人,心里轻松了不少,冲着宿卫将军笑了笑,抱了抱拳道,“这便告辞了,有机会请将军一定来府上一聚,我请将军吃酒。” 宿卫将军笑得脸上全是褶子,“一定一定,驸马和公主对末将的好,末将都记在心里呢,等办好了这件差事,末将一定带一份大礼去府上拜会!” 杨怀仁忍不住给这小子竖了个大拇指,心说这是个明白人,看着平时凶神恶煞似的,真到了事儿上,啥心眼都不缺。 至于他截留了查抄萧撒弼财产的那点好处,杨怀仁其实并没有看在眼里,四万两银子他都不当回事,哪会点击宿卫将军匀给他的那点好处呢? 只是杨怀仁一想这些东西可都是萧撒弼的财物,想到白赚了这老小子的好处,不但没有心理压力,还会觉得有点暗爽,这感觉可是钱买不到的。 公主打道回府,也许是知道杨怀仁可能有话要对徒弟和羊父他们交代,鬼姐很有眼力价儿的没有和他同车。 而是说既然已经成了亲了,杨怀仁就不必在住在万国寺那种地方,因为耶律跋窝台已经进了宫,所以便让杨怀仁回万国寺收拾了东西,跟着鬼姐一起回南院大王府居住。 既然要办的事情都办完了,杨怀仁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想来反正他在大定府也待不了多久了,参加完了耶律洪基的葬礼和耶律跋窝台的登基大典,他也该回大宋了。 趁没有人注意,杨怀仁邀请了羊父和韩三娘以及徒弟羊乐天同车,路上羊父等一个劲儿的向杨怀仁表达救命之恩。 杨怀仁倒没觉得自己有多大功劳,救他们,本来就是计划中的事情,只是有件事他向羊父解释道,“刚才我说的一些话,那个……比如说韩三娘又老又丑,萧撒弼怎么会不长眼看上这么一个丑女人的话,请不要当真。” 韩三娘听罢便笑了,很正式的弓身福了一礼,才缓缓说道,“恩公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怎么会怪恩公在特殊的情况之下,说的一番戏言呢?” 杨怀仁虚扶了韩三娘起来,满意的点了点头,“贤良豁达,果然名门之后,你们一家团聚,也算了了我一个心愿。” 正文 第1160章:不就是洞房嘛 杨怀仁一句一家团聚说的轻巧,可说完了也才想到这么说有点没顾及到徒弟羊乐天此刻的感受。 虽然现在他知道了当年父亲的离开,是母亲允许并鼓励的,但母亲毕竟是因为思念丈夫而郁郁离世,这件事难免在羊乐天心中留下一个难以解开的心结。 也许他能原谅父亲,但韩三娘对他来说是个陌生人,知道今天也才第一次面对面而已,让他立即就接受了她成为继母,是需要时间的。 不过杨怀仁没想到的是,羊乐天经历了这么多,似乎已经看开了往事。 听到杨怀仁的那句一家团聚之后,羊乐天和韩三娘竟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稍稍楞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 羊父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如今他和韩三娘都得救了,儿子能接受了韩三娘,是他最希望看到的事情。 杨怀仁更是欣喜异常,猜想或许是今天羊乐天冲动之下只身冲进了北院大王府救人,期间不知他们三人之间经历了什么,才让他对韩三娘没有了那种心底的排斥,反而开始接受了她。 如果他们一家是这么圆满的结局,杨怀仁也感到很安慰,总算没有白忙了一场。 杨怀仁想起翠竹来,便开口道,“既然翠竹自从进了王府都是侍奉韩三娘,那么将来也就让这丫头跟着你们吧,以后端茶倒水的,也算让三娘身边有个贴身的丫头。” 三娘先谢了一礼,才说道,“多谢恩公的好意,三娘并不是个身娇肉贵之人,本也不用什么丫鬟仆子随身伺候的。 虽说以前也是个富贵之家的小娘子,可荣华富贵,在我眼里,都比不上一个男人对我的真情实意来的宝贵。 我们以后的生活,就像寻常的百姓一般,平平淡淡,三娘也就知足了,翠竹这丫头不错,也是难得的有情有义,不如恩公留在身边吧。” 杨怀仁笑了笑,看了一眼羊乐天。 “唉,你们可别再喊我恩公了,喊的我浑身不自在。至于翠竹嘛,我就更不缺使唤丫头了,叫我说啊,还是你们留在身边的好,就算你们不把她当丫鬟看,还可以当别的看待嘛,嗯?” 韩三娘也不是笨人,杨怀仁这么说,她便明白这话中的意思了,微笑着看了看羊父,又和他一起看向了羊乐天。 羊乐天不知怎么,被师父和父亲,加上未来的继母这么一看,竟脸都火烧似的红了。 他支支吾吾道,“师父……我……那个……” 杨怀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用这个那个了,你想的什么,以为师父看不出来吗? 再说了,今年你也叫十六了,翠竹那丫头十四,也都算是快要成人的人了,这种事还有什么好扭扭捏捏的? 师父今天就当着你父亲面前替你做主了,等明年,师父帮你挑个好日子,就把事情办了吧。” 羊父感激道,“多谢恩公……那个多谢公爷。” 杨怀仁摆摆手,“以后都是自己人了,不用那么客气,见外了。目前的情况,你们继续留在大定府不太合适,我打算明天一早就派人把你们都送回大宋去。 你也是个厨子,不如就和乐天一样,去随园的后厨做事吧,随园后边的老宅子,还有不少空房,你们挑几间,安定下来,早日成家,也省的外人说闲话。 只是,韩三娘以前的身份,是要不得了,我会找人帮她安排个别的身份。” 羊乐天没想到师父帮他一家想的这么长远,感动的双眼溢出了泪水,又要给师父磕头道谢。 杨怀仁一把扶住了他,“家和万事兴,你记住这句话就好。” 众人回到万国寺,收拾了下行李,便搬进了南院大王府。南院大王府虽然没有北院大王府那么大,但住进杨怀仁和他手下还留在大定府的三百多人,是一点问题没有。 耶律跋窝台忙着朝中大臣商议耶律洪基的葬礼,以及葬礼之后他登基大典的相关事宜,看起来以后他都不会回到南院大王府居住了,皇宫如今成了他的。 而耶律洪基以前的后宫里,除了萧皇后之外,也并没有多少妃嫔,照规矩会在葬礼之后,把这些人送到上京临潢府安置。 其实契丹皇宫里的事,杨怀仁已经不关心了,至于葬礼和登基大典,他只需要以他宋使和新晋金刀驸马的身份露面参加就是了,也没有他操心的份儿。 唯独一件事让他不知该如何处理是好。 既然搬进了南院大王府,手下兄弟们都安排好了,可杨怀仁晚上如何睡,就成了他心头最焦躁的问题。 按道理,既然和他已经和安国公主成了亲,南院大王府也布置好了他们的婚房,他们俩今夜是应该行洞房之礼的。 但因为事前杨怀仁一直以为这场婚礼只是一场假结婚,所以从来就没考虑过这件事,但经历了今日之事,鬼姐又明确的表达了她的心意之后,杨怀仁免不了为这件事开始发愁。 王府里挂着的喜庆的红绸让他感到很熟悉,可远远望着鬼姐曾经的闺房,也就是如今的婚房,杨怀仁又感到好像很遥远很神秘。 这种事,兄弟们又出不上主意,吃过了晚饭之后,兄弟们各自回房休息,只留下了杨怀仁和鬼姐面对面发呆。 今夜的夜色很美,满天繁星交相辉映着,让仰望星空的人感到心情惬意。 鬼姐似乎察觉到了杨怀仁心中所想,故意**道,“怎么,驸马还不打算就寝吗?” 杨怀仁没有回答,而是盯着鬼姐的眼睛,想找个方法来缓解心中的紧张。 是啊,杨怀仁紧张了,即便是个娶了四房妻妾的人,面对这鬼姐这么一个有着异域风情的美少女,他还是掩饰不住的心情紧张。 鬼姐毕竟是个女子,被杨怀仁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也面露娇羞之色。 杨怀仁顿时心中如火燎了一般,也忽然间想开了。 鬼姐的大计,的确是个好主意,既然白天的时候他都没有反对,那么如今他还抗拒什么呢? 既然他已经是个宋人,就要适应这个时代和他眼下的身份,何苦被后世的规范所禁锢呢? 于是他自言自语似的笑骂道,“不就是洞房嘛,老子又不是没洞过!” 正文 第1161章:春来又去再识春 那扇曾经在杨怀仁眼里很是神秘的大门,杨怀仁终于推开迈了进去。 看清楚了屋内的一切,杨怀仁才镇定了下来——一位契丹公主的闺房改造的新婚洞房,和汉人传统的婚房,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同样在屋子的中间摆了一张团桌,桌上边摆了五六样小吃,还有一壶酒,两只玉杯。两根巨大的红烛燃起来,还不时地发出滋滋声。 地面上铺着上好的西域软毯,不知怎的,人走在上边,不知不觉的便开始觉得浑身酥软了起来。 窗户同样用了半透明的红纸糊了起来,烛光便因此也跟着变作了红色,靠里中间的位置,是一张大床,当然和汉人的木床不同,它没有古典式的帐架,只有一个方形的底座。 底座上又层层叠叠铺了数不尽的软毯,是上好的羊绒毯子,而且是纯白的,在红晕的烛光里则透着一种诱人的粉红。 鬼姐不知何时已经沐浴过了,才换了一件传统的北方少数民族特色的长袍,而且长袍是纱棉的,看上去很轻柔,圆领和衣袖上有些暗花,而整个轻衫隐隐好像透明了一般,朦胧的露出了里边一副曲线玲珑的胴体。 杨怀仁都是四个老婆的人了,可这样的气氛和环境之下,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到身体来了反应,难以自持的把冲锋的旗帜高高举了起来。 鬼姐的头发第一完全卸下了装饰,自然的舒展开,如流瀑一般洒落在前胸和后背上,杨怀仁都搞不懂哪里来的轻风,撩起来一丝一缕,扭捏着在空中飞舞。 他不得不去看看那张娇柔的俏脸,温润的散发着自然红色的双唇,洁白如凝胶般的脸蛋儿上,浮上了最天然的腮红,鼻息一张一翕里,温暖的气息朦胧了那双淡蓝色的双眸,柳叶儿似的弯眉也跟着柔顺的发丝翩翩起舞。 都说女人结婚的那一天,是她一生中最美丽的一天,杨怀仁经历了四次了,不得不承认那个第一个说了这种话的人简直就是个人才。 他竟看地痴了,接着鼻子里传来阵阵香味,连杨怀仁这种对味道极其敏感和熟悉的人,也说不上这种奇妙的味道是什么香料所发出来的,他只能去想,这就是女人天生就有的那种体香。 瞬间觉得口好渴,杨怀仁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吐沫,抓起来团桌上的酒壶,咕咚灌了两口,可两大口酒下肚,不但没有解渴,反而让他的胸口和肚子里,也跟着滚烫了起来。 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继续往前走,倒并不是他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和鬼姐发生些什么,因为在进门之前,他就做了决定,也因为他发觉鬼姐不论曾经多么狡猾,可她从来没有想害过他。 一个甘愿把自己的一切交付给一个男人的女人,这种感情一定不是假的。 杨怀仁也不觉得她曾经隐瞒了或者欺骗了自己,便对这个女人有了更小心的提防。 一个女人愿意给你生孩子,这还不说明问题吗? 所以杨怀仁呆在原地,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心理负担,而是因为眼前的一切,美的令人发指,让他不敢去触碰,因为他生怕自己的冲动和鲁莽,破坏了她一生中最美的这一刻。 他要享受一下这一刻心底里最真挚的对美的感受和敬畏,也想让鬼姐最美最白璧无瑕的这个瞬间,可以保持的更久一些,久到两个人把这一刻都深深刻进了血液,刻进了记忆,刻进了灵魂深处里。 如愿以偿的,时间仿佛挺住了它从没有停过的步伐,仿佛也在怜惜这一刻的美丽。 烛火摇曳着,在鬼姐精致的面容上不断变幻着红色的明暗,她似乎也感受到了杨怀仁这一刻的所想,便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喘着气,把原本有些紧张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 两个人的眼神交织在一起,却没有羞涩的离开彼此,柔情脉脉里,忽然间一道闪电同时击中了两个人的内心。 两人同时异口同声道,“你(我)……” 见对方要说话,两人又同时收了声,随即他们都笑了,笑意里分不出是腼腆还是羞赧,但那一刻的感觉,便是心有灵犀。 杨怀仁举起手中的酒壶,“你要不要喝一点?” 鬼姐轻轻问道,“你是想……喝交杯合卺酒吗?” 杨怀仁舔了舔嘴唇,“唔”了一声。 鬼姐很自然地从床上站起来,走到团桌前,从杨怀仁手里接过来酒壶,倒了两杯酒出来,接着端起来两杯酒,递给了杨怀仁一杯。 杨怀仁接过酒杯,两个人好似也不用多少语言沟通,顺势各自把手臂伸向前方,交互着绕了一圈,然后把手里的酒杯缓缓靠近了各自的嘴巴。 杨怀仁很自然的微微向前弹着身子,把自己的脑袋放到了和鬼姐一样的水平线上。 整个过程两个人都一刻不离的注视着对方,连空气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同时仰脖,把一杯清酒倒入了嘴里。 鬼姐又温顺地从杨怀仁手里接过来空酒杯,俏皮地问道,“按照你们汉人的规矩,我们喝过了合卺交杯酒,算不算是有了夫妻之实了呢?” 杨怀仁点点头,又快速的摇了摇头,“你可知道,我们汉人还有句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鬼姐蹙眉,变作了可爱的小丫头,嘟嘴道,“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愿意给你生孩子,把大辽的江山都交给我们的孩子。 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哦……” 她忽然娇喘一声,是因为杨怀仁想起她说的这句话,情不自禁的把手绕到了她的背后,抚着她仿佛只有一掌长的腰肢,把她整个人搂进了自己怀里。 “既然如此,就让我们来造人吧。” 说完他把她整个身子向上一举,便抱在了自己怀里,这一刻杨怀仁完全任由自己身体里最原始的雄性的野性全部释放了出来,向床的方向迈了两大步,接着抱着怀里的鬼姐同时摔在了软床之上…… 有道是“藤床低帐朝眠起,说不尽无佳思。沉香烟断玉炉寒,伴我清杯如水。笛声三弄,梅花惊破,多少春情意……” 正文 第1162章:儿子的名字 杨怀仁以前只觉得鬼姐性情上有点古怪,有点深井冰的意思,但从来没有觉得她是个话痨。 可洞房花烛夜之后,仿佛一切都起了变化。 鬼姐似乎忽然间变作了一个小女人,恨不得一刻都不离开杨怀仁左右,每一刻好像都有说不尽的话似的,一直不肯让嘴巴停下来。 鬼姐的嘴巴不肯停,杨怀仁的耳朵可是想停都停不下来。 其实鬼姐说的也是些有趣之事,回忆快乐的过往,憧憬美好的将来,甚至,连他们的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即便这一刻,没有谁能肯定,杨怀仁会一击中的。 “我们的儿子,按照规矩跟你姓,不过名字里要有我的家族姓氏,包括我祖父和外祖母的家族姓氏,这样才显得对祖先的尊重。” 杨怀仁觉得她这一天说个没完,多少有点觉得聒噪,但又不好去责怪一个沉浸在幸福中的小女人,只好应和道,“你愿意起,那就起吧,只要是你起的名字,我一定会满意的。” 鬼姐乐的不由自主的拍手,接着幸福地又靠了上来,沉思了一下,又开口道,“那我们的儿子,就叫杨丶耶律氏丶呼伦尔雅丶达莫格,如何?好听吧?” 杨怀仁肠子都悔青了,怎么刚才就那么容易答应了她呢? “这名字……那个……好听是好听,但……是不是也太长了点?将来送孩子去先生那里读书,先生叫孩子的名字都觉得费劲。 对了,耶律氏和呼伦尔雅是你父系和外祖母的姓氏我懂得,可达莫格又是什么意思?” 被杨怀仁这么嫌弃了她给孩子取得名字,鬼姐倒没有觉得委屈,而是认真的想了一下,“不算长啊,这是全名,平时也不用念他的全名啊,只叫最后的名便好了。 达莫格啊,在我们契丹人所使用的柔然语系里,就是传说中的盖世英雄的意思。” “哦哦”,杨怀仁随口答应着,心里却笑坏了,“你这名字,是不难听,但真的太长了,起码在我眼里,觉得有点繁琐。 而且,你不觉得把一个还没出世的孩子和称作盖世英雄,有点太霸气嚣张了吗?” 鬼姐完全不以为意,“霸气怎么了?嚣张又怎么了?有你这样的爹和我这样的娘护着,嚣张还不是应该的吗? 再说了,我们的儿子,将来可是要统一天下的大英雄,名字起得霸气一点,难道不正合了我们当父母的,对孩子未来的期盼吗?” 杨怀仁苦笑,“有期盼是好事,但要成大事,还是低调些好,省的成了别人的眼中钉,你父皇是如何得到了皇帝之位,他是如何隐忍的,你应该最清楚。” 鬼姐一想也是,她这么开心,也是因为最近的事情对她来说都很圆满,父亲顺利当上了契丹皇帝,而自己又嫁给了心上人,昨夜…… 所以正是因为她感到无比的幸福,才有点放松了警惕,也糊里糊涂的有点忘乎所以了。 不过她还是觉得他这个名字起得很好,她和杨怀仁生的儿子,自然应该是一个大英雄,而且除了达莫格,别的名字她已经看不上了。 杨怀仁也明白她的心思,不过起名字这种事,他的确比鬼姐在行。 “叫我说啊,真要给儿子起名字,还是给他起一个汉人名字,然后多加一个契丹人名字好了,这样一来,对孩子也好,将来也方便,要不然,那么长的名字一生背着,是个负担。” 鬼姐喏喏着点头,“那你说了算,我们的儿子,应该叫什么?” 杨怀仁想了想,“你想的名字,在辽国用是没问题的,平时只用姓氏和最后的名字,叫杨达莫格,也不是不可以。 而如果在大宋,就要用一个纯粹的汉人名字才好,比如孩子的大哥叫杨孝天,姐姐叫杨婉瑜,所以如果是男孩,就叫杨孝祖,是女儿的话,就叫杨婉婷,如何?” 鬼姐笃定道,“我肚子里的一定是儿子!” 杨怀仁耸耸肩,表示你不反对就是答应了。心里却觉得好笑,才成亲第二天,鬼姐就唠叨着给孩子起名字了,而且还很确定她有了身孕,并且还一定是个男孩。 所以说女人不论幸福还是发脾气的时候,性情这样并不一定是怪异,荷尔蒙作怪而已。 耶律洪基的葬礼日子定下来了,就在两天之后。听起来时间蛮紧的,或许是耶律跋窝台等不及赶紧给耶律洪基办了葬礼,好举办他的登基大典。 这些本来是和杨怀仁无关的,只是当他听说萧撒弼的那些家人都要在耶律洪基的葬礼上作为祭品屠杀之后,心情便有点不好了。 萧撒弼造反是不假,但是他那上百的家人,真的就都参与其中了吗? 对,造反罪名是十恶不赦的罪名之首,是要诛九族,当皇帝的赶尽杀绝以防后患,这一点似乎很合理。 但把上百人当做牲口一样的祭品集体屠杀了,这是不是太过残忍? 可杨怀仁阻止不了这一切。所以他很抵触,不想继续留在大定府。 百姓们对此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不少不知内情的百姓,在他们的意识里,萧撒弼造反,还毒杀了先帝,如今新帝要萧撒弼的全家给先帝陪葬,这种事无可厚非。 而对于耶律跋窝台成为新帝这件事,似乎也没有很多反对的意见,既然拍在皇位继承人第一位的耶律延禧跟随他祖父去了,耶律和鲁斡上了年纪,剩下一个年富力强的耶律跋窝台继位,显然也是正常不过的。 还有不少萧撒弼的余党四处逃窜,禁军和狼军也各自派出了人手分散去捉拿,原本属于北枢密院麾下的小鹰军,暂时被耶律跋窝台的亲信接管。 耶律和鲁斡知道局势已经不可逆转,朝堂上的朝臣几乎一边倒的站在了耶律跋窝台一边,也没了什么更高的念想。 既然耶律跋窝台答应他,将来他还是辽国的兵马大元帅,而且他的儿子将来会继承他的王位和官职,他也便放弃了最后的抵抗。 耶律跋窝台确实稳住了全部的局势,答应过杨怀仁的事情,他也如实做到了,西京道的兵马也已经撤离了辽夏边境,一切看上去都按着杨怀仁的设想在发生着。 正文 第1163章:葬礼和登基大典 耶律洪基的葬礼很是隆重,参加葬礼的人以万计,这还不算外地没法赶来的官员和契丹贵族。 杨怀仁如今是驸马,已经不用和参加葬礼的各国使节凑在一起,而是一直呆在公主身边。 但是祭奠的仪式,便从天还没亮,进行到了临近中午,过程很复杂,打扮成了各路神魔的祭祀们轮番上台祈祷,而祈祷的方式跟跳大神似的,害的杨怀仁差点笑出声来。 到了最后,耶律跋窝台才痛哭流涕着亲自给耶律洪基扶柩,把装着耶律洪基的棺椁运上了八匹马拉的马车,由宿卫军护送着先帝的遗体,出大定府北门,送到上京道契丹祖源之地下葬。 当然,在耶律洪基的灵柩送出北门之时,还有个程序,便是把萧撒弼的家眷在北门外一字儿排开,逼着他们在灵柩马车路过之时,让他们自己痛诉自己的罪孽。 其实这帮萧撒弼父子的家眷,大多数根本就不知道萧撒弼要刺杀先帝并谋反,他们哪里有什么好痛诉的罪责? 可宿卫军拳打脚踢之下,他们也只好按照别人说的那样去做。 即便如此,等耶律洪基的灵柩马车一过,便走上来上百个五大三粗的刀斧手,宿卫将军一声令下,刀斧手们同时把刀举起,又同时大喝着一刀砍下去。 嚎哭惨叫之声戛然而止,上百个被砍了脑袋的身躯喷着鲜红的血液缓缓倒下,而那上百个脑袋,滚落的时候还都带着生前最凄惨无辜的样子,滚进了血泊之中。 场面实在是惨绝人寰,不堪入目。但即便如此,围观的百姓们还是欢呼喝彩着,仿佛那些被砍了脑袋的人,是他们的仇人一般。 这样还不算完,被砍了脑袋的人顶着谋反的罪名,还不能被人收尸带回去好好安葬。 宿卫军运来了几车柴火,就在城门外点燃起一个巨大的柴山,把那些人的尸体和脑袋胡乱的丢到火焰里,任由他们被烧成了灰烬。 这么做,也许是为了向所有人表明,谋反之人,是不能入土为安的。 百姓们竟看着熊熊火焰大声呼喝着叫好,让杨怀仁实在看不下去了,株连九族这种做法,真的太不人道。 接下来辽国全国哀悼七日,同时禁止嫁娶等庆祝。 七日后,便是耶律跋窝台的登基大典。 比起耶律洪基的葬礼来,耶律跋窝台的等级大典反而简单的许多,杨怀仁一开始没弄明白,是契丹人的规矩就是如此呢,还是耶律跋窝台故意低调登基,他有点说不清楚。 只是又有内侍念了耶律洪基传位给耶律跋窝台的遗诏,群臣三叩九拜,耶律跋窝台就算正式成了契丹新一任皇帝了。 杨怀仁眼里,耶律跋窝台很是镇定,但他的眼神里,还是掩饰不住他内心里的狂喜,梦想就这么实现了,他一定有种如临梦境之感。 接下来便是耶律跋窝台登基后的第一次大朝。 实际上耶律洪基去世的这段日子里,平时的国事政事,都已经是耶律跋窝台在处理了,登基之后有了名分,不论是他说什么还做什么事,好像才真正有了底气一般。 这第一次的大朝会,当然不会去处理那些繁琐又鸡毛蒜皮的事情,先是群臣和各国使节轮番恭贺耶律跋窝台新皇登基,接下来便是新皇开始下达了几道旨意。 第一道,说的是以后朝政之事,还和以前先帝在位时相同,新帝并没有打算做出太大的改变。 群臣听罢旨意山呼万岁,他们心里清楚,新老交替,最怕的是政令前后不统一,朝臣们不用去改变早就形成了的习惯,下边人也不用担心朝令夕改。 这是耶律跋窝台想稳定住他刚登基之初的朝政局势,这么做到不难理解。至于他个人有什么施政愿景,他又足够的时间慢慢去改变和实现。 第二道,便是颁令全国减赋三年,并大赦天下,除大恶不赦及杀人者,其余牢中刑犯,均可释放。 群臣又一次山呼万岁,这一道也是惯例,新皇登基嘛,自然要笼络人心,而老百姓的心,便是重中之重。 减赋三年,实际上对国帑并无影响,因为宋时税和赋是分开的,田税商税等税收归国库,而赋则进入内府库银。 给百姓减赋,百姓得到了实际的好处,朝廷没有任何损失,只是皇家的用度会减少而已,也就是说,皇帝三年内放弃了对老百姓征收进入内府的钱,只是皇室的收入减少,仅此而已。 实际上皇室贵族本身都很有钱,家家都有自己的牧场田产和牛羊群,那点征收的民赋,并不算是他们收入的大头,皇帝说减赋三年,自然是带头以身作则,休憩养民,其他人自然不会也不敢有意见。 至于大赦天下,那就是惯例了。所谓的大恶不赦便是只得参与了造反的萧撒弼余党了,除了他们和杀人行凶者,其余牢狱中的罪犯,尽可放出去,也从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民间的生产劳动力。 第三道,便是嘉奖在平反过程中的有功之臣了。 首先便是赐封杨怀仁为南方王,藩灜莫二州,食邑万户。 杨怀仁似模似样的站出来领旨谢恩,其他臣等也没人反对,本来给一个宋人封这么高的王爵,契丹朝臣们是不能理解的。 但他们都经历了捺钵节上萧撒弼谋反并毒杀耶律洪基一事,知道杨怀仁在揭发萧撒弼的造反阴谋中所做出的巨大贡献。 而且这个封赏,还并不是因为杨怀仁是耶律跋窝台新晋的乘龙快婿,而是早在耶律洪基的遗诏里,就提到过的。 其余在平反中有功的各位大臣和狼军将士,也各有封赏,而且耶律跋窝台这次一点儿也不小气,几乎把从萧撒弼那里查抄出来的金银财宝,尽数赏赐了出去。 但是这一点,就让朝臣们感到新帝皇恩浩荡。 以前耶律洪基在位之时,前半段还算好,后来他上了年纪之后,便开始变得很抠门,对朝中有功之臣,赏赐上多流于形式和虚名,实际上的好处却并不多。 如今耶律跋窝台继位,第一次封赏众臣,便如此的大方,这便让群臣觉得当初拥立他当了新帝,是明智之举了。 正文 第1164章:其实不想留(上) 见证了耶律跋窝台顺利登基为帝,杨怀仁觉得他应该走了。 他跟鬼姐提出来要回大宋的那一刻,杨怀仁是觉得鬼姐是不会跟着他回大宋的,她的志向很宏大,需要她留下来去完成它。 不过出乎杨怀仁预料的是,鬼姐提起洞房那日杨怀仁说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话来,说要跟杨怀仁回大宋。 还说扶植他们的儿子成为辽国的皇位继承人之事,不一定要她必须留在辽国。 杨怀仁有点没听明白,不过转念一想,便想明白了,也许从头到尾,蓝衫军就是鬼姐一个人的秘密势力,至于蓝衫军的规模有多大,实力有多么强,杨怀仁也说不太清楚。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和杨怀仁一样的,鬼姐在辽国境内,也有一个类似风神卫这样的一批人马。 杨怀仁现在是绝不会怀疑鬼姐有这样的心思和智慧的,她小小年纪,能帮助耶律跋窝台成为辽国新皇帝,那么她说要扶植她和杨怀仁的儿子成为皇位继承人,杨怀仁真的没有理由去怀疑她的能力。 只是杨怀仁一时搞不明白自己的内心,拥有这么一个女人,对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接着便是担心鬼姐真的跟他去大宋,把这么一个女人带回家里的话,那么家里其他的几个老婆,好像在心机上都不是鬼姐的对手。 杨怀仁不喜欢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家,对他来说是一个温暖和平静的地方,他害怕见到家里的女人会因为争权夺利,搞得家宅不宁。 所以面对着鬼姐,他不知该说什么好,总不能说你留在辽国,我自己回大宋去。 于是杨怀仁很直接的告诉鬼姐,家庭,对他的意义,是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他决不允许他的家人受到外人的伤害,当然,也不会允许家人之间互相伤害。 鬼姐这么聪明,立即便明白了杨怀仁话中的意思。 她笑道,“家庭,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我同样不允许别人伤害我的家人,更不会去伤害自己的家人。 既然我嫁给你,就是你的人了,今后所有的算计,也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好,谁敢对你不利,我就和他拼命,谁敢伤害我们的家人,我就杀他全家!” 杨怀仁一开始听着很激动,有这样一个愿意舍了命维护自己的女人,对男人来说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但听到后来他就有点害怕了。鬼姐犯起深井冰来,太可怕,太野蛮,太暴力。她既然能说出杀他全家这样的话来,就一定不是闹着玩的。 人家鬼姐一片赤诚忠心,杨怀仁也不好直接反驳了她,只好委婉地表达了他的意思,“保护家人那是一定的,但行事要低调,不要总是喊打喊杀。 别忘了你也是很可能有了身孕之人了,老是这么一会儿温柔一会儿狂暴的,容易吓坏了肚子里的小朋友。” 鬼姐听到孩子,刚才一脸的凶残才又变回了温柔的慈爱模样,“今早上我命人找来几个郎中,请他们给我把脉。” 杨怀仁见她恢复了心态平和,才稍稍安心,接着又对她这么早就找郎中来把脉,感到有点不理解。 “你还真是猴急,就算你有了身孕,也要停了天葵两月之后,才能让郎中把脉把出来的。” 鬼姐一脸惊讶,“怎么官人也这么说?” 杨怀仁不明所以,疑惑道,“怎么个意思?” 鬼姐一本正经道,“那几个郎中也这么说的,我以为是他们不肯为我把脉故意找理由推诿呢,便差了人打了他们,每人二十板子,倒也不算多。” 我去,杨怀仁心道,这算不算是公主病?说什么都不能有人反对她,动不动就打人? 二十板子是不多,可也要看打人的人用了多少力气,要是下了死劲,二十板子能打死人了。 鬼姐好像想起什么事来,忽然道,“不能怪我,是你的兄弟们动的手。” “啊?” 杨怀仁忽然想起早上天霸弟弟好像挺开心的,当时杨怀仁还在考虑如何跟鬼姐提返回大宋的事情,便没去过问。 现在想起来,忽然知道天霸弟弟为什么那么乐呵了,一大早亲自动手打了几个契丹郎中,他是该乐呵乐呵。 “你如果跟我回了大宋,回了家,可不能这么任性。我知道你贵为公主,可也不能说打人就打人,因为不论契丹人还是宋人,都是爹生娘养的,没有谁天生就卑贱,可以任人宰割。” 鬼姐反驳道,“那么你不也憎恨契丹人吗?” 鬼姐说的很委屈,杨怀仁忙解释道,“我不是憎恨契丹人,我是憎恨欺压别人的契丹人,换句话说,这世上的人,不应该分国家和民族,而应该按照他做过的事情,分出是对是错。 仗势欺人的人,就是不对的,应该得到惩罚,不论他是契丹人还是汉人。” 鬼姐嘻嘻笑道,“我懂了。” 杨怀仁看着鬼姐,心说这丫头温柔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只是情绪控制上有点差,不那么经常犯病的话,还是个温婉可人的好姑娘的。 其实在这个时代,能理解杨怀仁的想法的人,真的很少很少,所以也就显得鬼姐的难得了。 即便是像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这些兄弟们,有时候也不是很理解杨怀仁的思想,他们只是觉得杨怀仁心地善良,为人仗义,所以杨怀仁不论做什么,他们都愿意追随着去做便是了。 至于杨怀仁做了那么多事的最终目的,他们可能还不够理解,守护大宋守护百姓,他们懂,真深入到民族平等和融合的层面,他们就不太能理解了。 既然决定了回大宋,当然不能忘了跟耶律跋窝台说一声,毕竟不论杨怀仁作为宋使的身份还是以女婿的身份,要离开中京回大宋,总要跟耶律跋窝台这个皇帝和老丈人辞别。 南院大王府几乎已经变成了安国公主府,杨怀仁本打算和公主一起进宫向耶律跋窝台言明要回大宋之事的,没想到他们换了正装刚要出门,耶律跋窝台来传杨怀仁进宫的旨意便到了。 正文 第1165章:其实不想留(下) 耶律跋窝台顺利继承契丹皇位,并没有遇到任何阻绊。 这件事不难理解,自古以来都是枪杆子里出政权,耶律跋窝台如今手握的兵权,除了自己手下的二十万兵马之外,原来耶律洪基直属的大鹰军也被他掌握。 耶律洪基一死,本来这些人是应该效忠兵马大元帅耶律和鲁斡的,不过因为耶律跋窝台平叛之功在契丹军中奠定了很好的声望基础,加上宿卫军集体投诚,大鹰军的将领们也有样学样,便成了自然而然。 文臣们看上去权力不大,但在推举新皇这件事上,武将反而没有多少发言权,就算有意见的也憋了回去,顺应天意,是这年代军人的思想禁锢。 而小鹰军,其实真正跟着萧撒弼造反的人也只有他最亲新的三分之一多,萧撒弼已死,这些人立即像是没了头的苍蝇一样,耶律跋窝台愿意不计较他们的罪过,他们自然对耶律跋窝台这位新皇感恩戴德。 只是南北两院之主,都出现了空缺。 杨怀仁虽然是宋人,可如今也已经是耶律跋窝台的姑爷,两个身份一比较,耶律跋窝台便觉得杨怀仁是宋人的身份似乎并不那么重要了。 辽国人口里便有四成人口是汉人,几乎和契丹人数量持平,耶律跋窝台坐上了皇位,也忽然间觉得最近几位契丹皇帝都重用汉人官员,是明智之举。 一味的压迫汉人,把汉人当做劳动力,久而久之,只会引起汉人更强烈的反抗,总有一天会出事的。 而要控制汉人百姓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只要把汉人中的精英和有名望的少数人挑出来,给他们官职和其他的好处,他们便能让所有的汉人老老实实。 杨怀仁,便是一个值得考虑的人选。 鬼姐这边,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陪杨怀仁出府之前,就叮嘱杨怀仁她父皇这次召见他,不是一个老丈人想念女婿了那么简单,可能有大事要跟他谈。 杨怀仁不以为然,因为他根本没想过留在辽国,不管耶律跋窝台会提出多么高的官职和多么大的好处,他都是要回到大宋的。 两人进了宫,耶律跋窝台也没有直接开口提起此事,而是先寒暄了一番,仿佛只有这一刻里,他并不是一位契丹皇帝,而是一个父亲。 鬼姐很欣慰,尽管多日未见,但耶律跋窝台并没有因为当了皇帝便减少了对她的慈爱,而对杨怀仁,更是爱屋及乌了。 杨怀仁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他和鬼姐成亲之后一切都好,只是他真的不想留下来,便说离开大宋数月,想念家中母亲和儿女。 耶律跋窝台微笑着点点头,眼神里却似有所想。 他开口道,“自从朕登基大宝以来,政务繁多,眼下南北枢密院都还没有执掌之人,朕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 这话便是在试探杨怀仁了,耶律跋窝台知道凭杨怀仁的智慧,这话说出来,他不会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杨怀仁笑道,“陛下身边能人异士众多,还愁无人可选吗?” 耶律跋窝台心中一惊,心说难道他对权力没有渴望?或许他故意推辞一番,还有其他的目的? 他接着说道,“北枢密院想来由萧氏中德高望重之辈担当,萧撒弼一死,如今萧氏家族竟无一人值得朕信任。 但百年的规矩,朕若是轻易更改,恐遭其他契丹贵族非议,所以北枢密院,还是要交到萧氏一族手中。 当然,北枢密院的兵马建制,是要改一改的。” 说到这里,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杨怀仁也已经明白了话中意思,以前北枢密院麾下十五万鹰军,现在耶律跋窝台顺利登基,但在他心中却也难说根基稳定,把这么多禁军交给萧氏家族,他也心有忧虑。 所以把人数减低至一半,还有上中层的将领换成他的亲信等等手段,免不了要用在小鹰军身上。 “南枢密院嘛,因为毗邻大宋,南京道又是汉人为主,所以朕想,把南枢密院交给你来帮朕看着,你意下如何啊?” 杨怀仁心中窃笑,倒不是因为他一个宋人能做到辽国权利核心的官职,而是他觉得耶律跋窝台的算计,真的厉害。 明白人一想就能明白,耶律跋窝台说是把南院大王之位给他,但实际上他只不过是耶律跋窝台的一个傀儡罢了。 杨怀仁身为宋人,即便真的愿意留在辽国当南院大王,但他在辽国没有任何根基,纯粹是因为接着安国公主驸马的身份上位。 实际上南院还是在耶律跋窝台的掌控之中,而杨怀仁,只能被扯了线任由他摆布。 听起来当南院大王好似很风光,但杨怀仁可没傻到给耶律跋窝台当马仔的地步。 更重要的,他的梦想,绝不能因为一个南院大王的名头就幻灭在襁褓之中。 所以他推辞道,“陛下的美意,小婿心领了。恕小婿不才,难以胜任,还请陛下哦另选贤能。” 耶律跋窝台脸色有点难看,好似在说,给脸不要脸。鬼姐是明白杨怀仁的心思的,一个志向远大的人,如何肯成为被人的扯线木偶任由他父皇摆布? 但这一刻她很为难,不好替杨怀仁辩驳,也不想让父皇为难,只得找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驸马是宋人,恐怕父皇即便有此美意,朝上众臣也难以答应。” 这全是废话。杨怀仁的才华,朝臣们都见识过了,如今他又是驸马,耶律跋窝台新皇登基,不论下了什么旨意,都不会有人敢站出来反对。 杨怀仁也不觉得他有必要跟耶律跋窝台曲意逢迎,直接说道,“多谢陛下美意,小婿家中上有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儿,如果不顾他们留在辽国,公主殿下也不会觉得我是个称心之选了。” 耶律跋窝台也许是看在宝贝女儿在他谋得皇位的事情上出了大力,才没有立即发作,继续装出一副慈祥的样子来,说此事再议,便扯开了话题。 等叙了一会儿话杨怀仁和鬼姐告退出来,他立即张口说道,“我真的不能留了。” 正文 第1166章:宋军的秘密 鬼姐很明白这句“我真的不能留了”的含义,因为她了解杨怀仁,也了解耶律跋窝台。 杨怀仁只要还留在辽国一天,必然要面对耶律跋窝台劝他留下来成为南院大王的邀请,说不定哪一天一道旨意下来,杨怀仁想走也走不了了。 如果站在耶律跋窝台的角度,杨怀仁这种人,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么也绝不能放虎归山,让他回到大宋。 西边的战事如火如荼,尽管耶律跋窝台没有干涉,但不代表他不关心,这些天不断的有抵报送到中京城来,他对西边的局势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一开始宋朝进军西夏,确如杨怀仁所说,是为了讨回之前大宋割让给西夏的一些州县,同时也为最近几年从西夏身上吃了的暗亏一笔给找回来。 那些蛮荒之地的几州几县,西夏并没有多少重兵把守,宋军因为出兵突然,很快就夺回了这些州县。 但之后宋军并没有退兵,而是继续向西向被开进,意图很快便暴露了出来。 西夏并不介意宋军临时占领了那几州几县的地方,因为他们知道那几个地方易攻难守,宋军也不可能长期留下来,还计算着拖一拖宋军,等到他们粮草不济之时,便杀个回马枪,不但夺回那些州县,说不定还能反攻大宋,从而得到一些好处。 可惜一开始梁乙逋就错误的估计了形式,西夏军忽然发现宋军的机动性强了不少,也没有繁重的粮草部队影响了宋军的作战。 以往他们截断宋军粮草供应便能逼得宋军后撤的局面,并没有出现,反而因为轻敌,导致又多失了些市镇。 梁乙逋这才意识到宋军的醉翁之意,但当他感到威胁的时候,西夏朝廷又出了乱子了。 梁太后早就对他哥哥长期把持朝政不满,之前因为没有足够的实力反对,所以暗中酝酿了好久,等到梁乙逋作战不利,立即携西夏皇帝以及党项重臣发起了一场争夺权力的政变。 结果是趁着梁乙逋得病之时,从他手上夺回来朝政和兵权。 但梁太后并没有实际操控朝政和军队的能力和经验,她大权在握之后,撤换了前线作战的原来梁乙逋主要的心腹将领,任命了一批她的亲信之臣,但这些人更没有什么带兵打仗的经验和实力,战事由此发生了转折,西夏便在僵持中败下阵来。 宋军接连几场大胜,打的西夏军溃不成军,并借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路打到了兴庆府城下,逼的梁太后和皇帝以及一班朝臣弃城而逃,向贺兰山北逃去。 若是放在以前的历史里,西夏皇帝这时候再次想宋朝俯首称臣,宋军便可以撤军了。 但章惇此人够狠,根本没给西夏皇帝投降称臣的机会,继续向西追赶,西夏最富饶的河西之地,尽在宋军铁蹄之下。 自此开始,西夏虽然没有彻底灭亡,但国力缩减大半,再也不能成为大宋西北最大的威胁了。 因此一战,大宋打通了和西域的商贸通道,而河套以北的优良草场,也尽数被大宋收为领土。 战争的结果有点出乎耶律跋窝台的预料,他搞不明白一直弱软的宋军,如何短短几年之间变得如此勇猛。 而在更多细节上,他没有想明白,宋军入西夏作战,除了前期还有运送粮草的后勤保障之外,后边宋夏两军进入胶着期和后来宋军一路所向披靡的两月之间,是如何吃饭的。 夏军就算战败逃跑,也不会给宋军留下粮食,按照正常的战争习惯,粮草带不走,就算烧了也绝对不会留给敌军。 直到后来在西夏的契丹暗探带回来的绝密消息,着实吓到了耶律跋窝台。 他那两个一直都想不通的问题,也得到了答案。 宋军勇猛,除了受到环州之战大胜的鼓舞有了信心之外,他们自身的作战技能也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连西夏军也没想到明白,为何宋军上到将军下到小卒,为何跟换了一帮人似的,个个作战勇猛,和以前印象里的宋军完全不是一回事。 耶律跋窝台得到的消息是宋军从去年开始了一种新式的训练方法,虽然具体不知道是什么训练方法,但这种训练方式的源头,追查之下得出来的两个名字,龙武卫和虎贲卫。 耶律跋窝台对这两个军卫的名字一点儿也不陌生,因为之前在调查杨怀仁的时候,便知道杨怀仁如今在军中有了个头衔,便是龙武卫大将军。 虽然宋朝都有不少人认为这不过是杨怀仁众多虚衔之中的一个罢了,杨怀仁本人更不可能懂得如何练兵。 但耶律跋窝台可不这么想,这天底下的事情,都是有缘由的,为什么是龙武卫和虎贲卫开始的新式训练方法,而不是别人呢? 从他这些日子接触杨怀仁,对杨怀仁的了解来看,杨怀仁的本事,绝对不仅仅限于厨艺和那点小聪明。 加上杨怀仁平时说话做事从来都是特立独行,便让耶律跋窝台对他起了疑心。 第二件事不难调查,宋军之所以能不用后勤粮草保障便敢深入西夏和夏军作战,原因便是每个军士都自带了粮食。 耶律跋窝台一开始不相信,军队机动作战,随身携带的粮食不宜过多过重,否则会影响作战效率,一般带半个月的粮食属于正常,再多就完全是累赘了。 可宋军竟然能一人携带自己两个月所用的军粮,而且并没有影响作战能力,这就有点不合常理了。 他得到的理由,是宋军新开发出一种新式的军粮,只有普通粮食的十分之一的重量,却能满足正常粮食三倍的供给。 宋军选择四月份开始跟西夏决战,更因为这是草原上草疯长的阶段,根本不缺草料,所以在没有以前的隐患和限制的情况下,一蹴而就获得了正常战争的胜利。 回过头来深究宋军的新式军粮的出处,得到了一个名字,还是杨怀仁。 这就让耶律跋窝台不淡定了,杨怀仁的能力和智慧,远比他之前想象的还要强大,如果把他就这么轻易的送回大宋,无异于纵虎归山了。 正文 第1167章:嫁出去的女儿(上) 鬼姐是最了解耶律跋窝台的人,她也发觉了耶律跋窝台在知道杨怀仁拒绝了他的好意,执意要回大宋的那一刻,眼睛里流露出的一丝丝异样的神采。 加上杨怀仁这句叹气的话,鬼姐立即明白了,耶律跋窝台如今对杨怀仁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是不可能轻易便放杨怀仁回大宋了。 鬼姐想到,耶律跋窝台的选择很简单,要么把杨怀仁留下来,给他高官厚禄,让杨怀仁为他所用,否则,也绝不能让杨怀仁成为自己的对手。 意识到杨怀仁有危险,鬼姐忽然停住了脚步,他抬头望着杨怀仁,这个已经成了她男人的男子,有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忧虑之情。 “官人稍等我片刻。” 说罢鬼姐往回跑,又回到了耶律跋窝台面前。 耶律跋窝台见鬼姐去而复返,父女俩的眼神一对上,便知道各自心中想的什么了。 鬼姐也不多说废话,开门见山道,“父皇,你绝不能伤害杨怀仁。” 耶律跋窝台面无表情,“那你就尽力把他留下来!难道你心里,就不希望他永远留在辽国,留在你的身边吗?” “我希望。” 鬼姐毫不犹豫,“但我更不希望看到他不快乐。所以我宁愿跟着他去宋朝生活。” “别傻了,”耶律跋窝台语气开始有些严厉,“女儿,你在辽国是公主,是朕的掌上明珠,你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人之下,千千万万人之上。 可你去了宋朝,又能干什么?只不过是一个小小郡公的夫人而已,还不是长房妻子。你真的愿意和其他的四个女人分一个丈夫吗? 之前让你做戏比武招亲,那是为了咱们的大事,如今大事已成,何苦为难自己?” 鬼姐争辩道,“一开始的确是为了父皇的大事,可如今,女儿已经彻底爱上了他。难道我不知道他已经有了四房妻妾? 但当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根本就不会去想那些事情,那一刻的我是快乐的,我就足够了。” “儿女私情,耽误大事。”耶律跋窝台很不屑。 鬼姐又辩,“那父皇和母亲呢?” “放肆!” 耶律跋窝台忽然大怒,可随机也意识到对宝贝女儿太严厉了,又换了慈父的样子,一脸担忧地说道,“你母亲和我,唉……可你们……” 耶律跋窝台也说不下去了,当年他和鬼姐的母亲,也曾经爱的天崩地裂,那段日子虽然不长,但回想起来,几乎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了。 从那之后,耶律跋窝台再也没有遇上那样能让他痴狂的女子,如今的夫人虽然也相处的相敬如宾,但再也没有那种让心脏炽热起来的感觉。 他理解女儿,但从心底里,却不允许女儿为了一个外族的男子,放弃了家庭和国家,跑到外国去生活。 “女儿,你听爹爹说,爱情虽然美好,但这世上美好的东西,总是很短暂,如果你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将来留下的只能是无尽的相思之苦。” 耶律跋窝台眼神里有了些悲伤,“为父是个过来人,怎么能不懂你现在的心情呢?可你们的婚姻,注定了只有两种选择,要么你想办法把杨怀仁留下来,让你成为他唯一的女人。 要么……就毁灭他,不论对你,还是对为父,还有整个大辽,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 杨怀仁的才华和见识,远远超出了我们之前的想象,把他放回大宋去,将来对我们大辽,就是一个极大的威胁,这一点,你懂吗?你现在能明白为父的苦心了吗?” “我……明白了。” 鬼姐一脸的愧疚,眼里噙着泪,“我会听父皇的教导,一定想办法把他留在大辽的。” 说罢便转身走了出去,耶律跋窝台望着女儿的背景,也有些愧疚之情,唉声叹气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女儿啊,希望你一定能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 杨怀仁看见鬼姐再回来,心里有点疑惑,只是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睛,却不好开口去打听她又回去和耶律跋窝台说了些什么。 鬼姐挽上了他的胳膊,这才露出一个笑脸儿来,“我刚才回去跟我父皇说了,给你一段时间,让你考虑一下,他已经答应了。” “哦?哦。” 杨怀仁心里搞不清鬼姐的话是真是假,但他不知为何有了某种自信,不管鬼姐对他说的是不是实话,但她绝对不会伤害他,更会为他做出对不起她父亲的事情来。 鬼姐又道,“明日天色好的话,咱们去东郊的啦日湖游玩,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咱们也好散散心。” 杨怀仁有点迷糊,难道他刚才说的话,鬼姐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怎么忽然间又想起来去东郊的什么湖游玩散心了? 不过宫里人多口杂,来往的内侍和宫女很多,杨怀仁也不好直接过问,只得被她挽着除了宫门。 等二人上了自家的马车,鬼姐才忽然换了一副紧张的样子,示意杨怀仁噤声,又小声说道,“回府你就和你的人收拾行装,要偷偷的做事,明日咱们作势去东郊游玩,等出城十里之后,咱们便走向南的官道,回宋朝。” 杨怀仁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鬼姐一脸焦急,“我知道你一定不会答应我父皇的要求的,你一定会想尽了办法回到大宋去。 所以这件事,越早走对你越好,走晚了,怕你再也离不开辽国了。” 杨怀仁心惊,“耶律跋窝台对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鬼姐有些发愁,“只是我和你感受到的一样,我父皇可能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你留在辽国了。 而且……如果你执意要回大宋的话,我怕……他会对你不利。” 杨怀仁脸色立即黑了,愤愤道,“我可是他的姑爷,他会对我这么狠?” 鬼姐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我以前也不信,以为顶多他只会软禁你在南院大王府里,但刚才我回头去见他,便确认了这件事,他已经感到你是对他,对大辽的一个巨大的威胁也隐患了。” 正文 第1168章:嫁出去的女儿(下) 杨怀仁立即懂了,应该是耶律跋窝台知道了关于他的很多隐秘的事情,决定不能放虎归山。 杨怀仁也开始心情紧张起来,前几天他的手下人手又走了一百多个,目的是先让羊乐天父子俩能提前回大宋,他身边只留下一百多人。 现在想起来,也幸亏他有些先见之明,万一真有个什么意外,大家都走不了了。 让他感动的是鬼姐的表现,她能背叛她的父亲,愿意跟着自己回到大宋,这个决定,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做出来的,可见她对杨怀仁的感情之深。 也不知道古代的女人,是不是都这样,嫁出去之后,真的一切都为了丈夫和孩子着想,正应了那句老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真不好说是贬义的还是褒义的。 对杨怀仁来说,鬼姐能这样对他,他有点意外,也感到了内心里极大的欣慰。 起码这个时代的女人,尽管还被封建的礼教禁锢着思想,但她们的内心里,确实敢爱敢恨,敢付出,不计较得失。 其实鬼姐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杨怀仁对她的感觉,也渐渐从只是接受,转变成了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感。 回到南院大王府,杨怀仁和鬼姐便暗地里分别去交代了自己的手下人,为了明天的出逃收拾行装,做充足的准备。 一切都很匆忙,但并不慌乱。杨怀仁的兄弟们,也早就想家了,而且他们心里也不是没想过,他们会用这样的方式逃回大宋。 杨怀仁同时也派人去风神卫北风堂送了信,让他们务必隐藏下来,按照刺探耶律跋窝台执政后辽国的变化和动向。 同时,杨怀仁让轻功最好,也最容易暗中行动的小七哥哥,直接走向南的官道,去告诉龙武卫将士们,让他们在宋辽边境及时准备接应。 第二天一大早,鬼姐派人进宫知会了耶律跋窝台一声,只说驸马最近心事重重,压力有点大,公主便陪着他去大定府东郊的啦日湖游玩散心,并假意说争取劝说杨怀仁留下来。 送信的人被安排了固定的时间才出府进宫送信,当他走出王府的那一刻,杨怀仁和鬼姐早已经出城而去了。 北方的春天短,转眼已经是暮春,本来还是万里无云,忽然间天色突然变得有点灰蒙蒙的,不时传来几声闷雷,看样子一场雷雨即将到来。 南风被忽如其来的北风又顶了回去,激烈的碰撞之下,天空里划过一道闪光。 这样的天色里,说是出城游玩散心,是糊弄不了任何人了,鬼姐和杨怀仁都换了简便的常服,骑在马上望见这样的天色,苦涩地相视一笑。 宫中,其实不用鬼姐来告知,耶律跋窝台也早就知道了杨怀仁的一切行踪。 拿着鬼姐的信,耶律跋窝台叹了一口气,“这孩子还是太任性了。” 接着他挥挥手,把门外的宿卫军将军唤了进来,把鬼姐的信件往他面前一推,宿卫将军规规矩矩地弓着身子接了过去。 看了完了信,宿卫将军有点疑惑,公主和驸马出城游玩散心,这个信陛下特意给我看,是个什么意思? 耶律跋窝台见宿卫将军一脸懵逼,心中苦笑,又抬手指了指窗外的天色,宿卫将军才恍然大悟,这眼看要打雷下雨了,公主和驸马出城散的哪门子心? “陛下是要末将把驸马追回来?!” 耶律跋窝台皱着眉头想了想,才缓缓道,“要活的。” 宿卫将军领命而去,刚迈了一步,忽然听见背后耶律跋窝台又加了一句,“尽量要活的。” …… 刚出中京城,杨怀仁的出行队伍不好走的太快,怕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怀疑,尽管因为阴天打雷,一路上遇到的人并不算很多。 走出城约十来里路的时候,是一个十字路口,继续向东自然是那个假的目的地啦日湖,而转头向南,则是连接中京道来州的官道,杨怀仁可以经来州,向南走道州的路线回到大宋。 不过鬼姐的计划里,这么走的话,如果耶律跋窝台知道了他们的目的,很容易猜到他们的回宋路线,如果立即下令沿路各州各县对他们进行阻拦,单凭杨怀仁现有的一百多号人,恐怕很难逃出重围。 鬼姐打算向北走,然后围着大定府绕个大圈,然后向西进入西京道,经大同府,从朔州一路回大宋。 这个主意听起来好像很好,但杨怀仁此时还没有打定了主意,按照鬼姐的走法,路途实在太遥远了,他们一百多个人,很难一路上不引起旁人的怀疑。 而且如今缉拿萧撒弼造反余党的事情还在进行,而那些造反余党基本都是向被向西逃窜和隐藏,杨怀仁向北绕圈子走的话,怕是要遇上缉拿造反余党的人,还是难以躲过截查。 既然已经出来了,回头是不可能了,恐怕耶律跋窝台会直接软禁他不让他离开,那么剩下的,只有最后一条路,继续向东。 杨怀仁提出来的时候,鬼姐有点疑惑,向南向北,都不安全,向东是相对安全了,但向东回不了大宋啊。 杨怀仁笑着摇头,“你再想想。” 鬼姐想了一下,忽然喜上眉梢,“走水路?!” “对!” 杨怀仁道,“走陆路的话,路上盘查太多,很难顺利躲过那么多关口,就算能混过去,到宋辽边界,也很难通过隔离区再过河。 当我想到过河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这一点,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走水路呢? 向东去辽东,从辽东的渔港,咱们可以买十几艘渔船,然后雇人掌船,咱们走海陆到大宋的登州登岸。 这么一来,向东的走法,是他们最不容易猜到的,而且东边没有捉拿造反余党的狼军,大家化整为零,扮作了客商分头行事,也不容易被人怀疑。” 杨怀仁提出这么个办法来,鬼姐很认同,兄弟们也说好。 于是杨怀仁把一百多人的队伍分为三路人马,杨怀仁、鬼姐和天霸弟弟一路,黑牛哥哥一路,卢进义带一路,大家向东分散行事,换了一身行头扮作客商,十日后在永乐县汇合。 正文 第1169章:十字路口(上) 十字路口。 杨怀仁刚刚经过这里,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宿卫将军便领着几百人追至此地。 宿卫将军本意要转头向南继续追赶,可心里忽然想到杨怀仁这么精明,怎么可能直接转头向南,走一条最明显的大路逃回大宋呢? 下意识地他转头望向了相反的北方,心道有没有可能,杨怀仁背道而驰,然后向西绕一个大圈,从西边的路线返回大宋? 他再要调转马头向被追赶,可心里忽然又觉得好虚,又觉得杨怀仁会不会唱空城计,他算计到追赶他的人一定不会认为他直接朝南走,反而他偏偏朝南走了呢? 宿卫将军脑子里一团浆糊,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一位副将焦急地问道,“将军,咱们可不能再耽搁了,到底要走那条路?” 宿卫将军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请几位副将一同帮忙参详一下,几位副将和参将众说纷纭,各有道理,可最终也没人敢肯定杨怀仁究竟走的那一条路。 宿卫军的大队人马便在十字路口傻站着,等待将军做出最后的决定。 一声闷雷,忽然间远处的景物一片朦胧,大雨倾盆而至。 宿卫将军回望中京城,心中愁绪万千,今天这差事,可不是件好差事,陛下让他追赶杨怀仁,他其实心中没太搞清楚这是为何。 不过皇命既然下来了,他也没有选择。特别是陛下最后那一句“尽量抓活的”,让他有点心惊胆战。 杨怀仁和陛下之间,究竟是怎么了?按道理,杨怀仁在陛下顺利登基的过程中,也是起了很大的作用的,可今日为何陛下脸色阴郁,说出这样的话呢? 宿卫将军搞不懂,他本来还想着借着杨怀仁这份交情,将来扶摇直上呢,宿卫将军的职位虽然已经不算低,但还进不了契丹朝堂的权力核心。 可眼下一切都白瞎了,杨怀仁和陛下如果反目,他也只能遵从陛下的旨意,捉拿杨怀仁回京。 问题又来了,杨怀仁是安国公主的驸马,陛下向来最疼爱安国公主,要是他秉公办事,把杨怀仁缉拿回去,那么将来安国公主会怎么看他? 无论如何他都里外不是人了,还谈什么远大前程? 这一阵雷雨很大,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将士们瞅着将军望着雨雾兀自发呆,也只好呆在滂沱大雨里淋着。 宿卫将军再去看手下的副将参将们,只能摇头叹气,这几个货是什么货色,他心里最是清楚,论武艺和忠心,他们都没问题,论智慧……算了,还是靠自己比较有谱。 他想了一下,不论正逻辑还是反逻辑,似乎都能站得住脚,无论他追向哪一边,能追上杨怀仁的几率差不多都是五五开。 最后他下了一个决定,大队一分为二,他领着一半人马向南追赶,吩咐副将领着另一半人马向北追赶。 副将拍马屁,说将军这么办最好,无论如何杨怀仁都逃不出将军的手掌心。说着他抬起手来用力攥紧了拳头,好像拳头里边有个叫做杨怀仁的拇指小伙在挣扎救命一般。 这时一个副将挠着脑袋瓜子问道,“副将,为何兵分两路最好?难道驸马就没有可能向东逃窜吗?” 副将马屁拍的正在兴头上,被这小子生生打断了,搞得他没拍过瘾了似的,他一巴掌拍在参将头上,瞪着眼骂道,“你特码的傻啊?驸马向东走去哪儿?是真的趁着这么大雨去了啦日湖垂钓了,还是准备去太白山采蘑菇啊?笨蛋!” 参将歪着嘴道歉,“末将知错了,末将知错了。” 宿卫将军只能继续叹气,这帮人要是有杨怀仁十分之一聪明,他也不用当将军当的这么累,可转念一想,要是真的那样,宿卫将军之位,也就没有他什么事了。 “别吵了,赶紧去追赶,眼下天降大雨,驸马他们一定走不快的,兴许个把时辰咱们就能追上。 记得,驸马要抓活的,也千万不要得罪了公主,不然公主把你告到陛下那里,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手下人一听心中立即为了难,这才想起来公主和驸马是一起的,这可如何是好? 抓驸马,必然要得罪公主,结果就是找死,不想得罪公主,那到时候公主往驸马身前一护,谁还敢上? 可走脱了驸马,回去又没法跟陛下交差,这来来回回都是要得罪人的,而且得罪了哪一边自己个都没好果子吃。 副将苦着脸喏了一声,随即率领一半人马向北奔驰而去,可他心里却不断祈祷着,希望驸马和公主没走这边,他不用去面对那个棘手的问题。 宿卫将军对这副将大喊一声,“如果追去五十里路不见驸马和公主的身影,你便带人返回这里,等我消息!” 说罢他朝身后人马挥舞了下马鞭,众将士调转马头,向南追随着宿卫将军而去。 ……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淋湿了大家的衣服,杨怀仁便带着众人找了个附近的村子躲雨。 望着天空倾盆而下的大雨,天霸弟弟感叹道,“他女良的这大雨来的真不是时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咱们跑路的时候来,也不知黑牛哥哥他们有没有地方躲雨。” 杨怀仁笑笑,“你就放心吧,这样的天色,谁还不知道找地方避雨?” 嘴上这么说,杨怀仁其实心里也担心黑牛哥哥和卢进义带领的另外两路人马。 不过借着躲雨的时间,大家倒是可以趁机换了一身衣衫和打扮,等雨停了再赶路,便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鬼姐转着眼珠子,忽然笑了起来,“这大雨,倒也不能说来的不是时候,有利也有弊吧。” 天霸弟弟犟着脸没有听懂,“嫂嫂,你这话是何意?” 鬼姐看了一眼杨怀仁,见他脸上也带着同样的笑意,便知道他早就想到了,这才对天霸弟弟解释道,“这么大的雨,咱们赶不了路,追赶咱们的人,不同样也赶不了路?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咱们今早出城,都是骑马出来的,一百多号人,总会给后边追赶的人留下些踪迹的,可天降大雨,雨水把咱们走过的痕迹冲刷的一干二净,是不是帮了咱们一个大忙?” 正文 第1170章:十字路口(下) 转眼过了中午,雨小了一些,却没有停。杨怀仁望着院子里一洼积水里被雨滴打起来的水泡,自言自语道,“这样的雨,是不是预示着夏天就要来了?” 鬼姐面露疑惑,“北方的春天,本来就短。” 杨怀仁没再接话,而是对手下众人道,“吃些干粮吧,若是这雨不停,咱们恐怕要在这村里留宿。” 众人纷纷从报复里取出干粮来果腹。说是干粮,其实和普通的干粮还不同,前几日杨怀仁做了好多鸡蛋糕,牛奶下的分量超多。 本来是因为大定府里不缺牛奶,闲着也是闲着,才做了些鸡蛋糕哄鬼姐开心,谁也没料想,赶上要出逃,那一堆鸡蛋糕,正好压扁成了鸡蛋糕饼,变成了随身携带的干粮。 鬼姐的一个贴身丫头,吃着鸡蛋糕,不自觉露出了笑容,“姑爷做的东西就是好吃,怪不得摆擂台,那么大的中京城里,也没遇上个对手。” 鬼姐年纪其实也不大,但看着自己贴身的这个年纪更小的小丫头,并没有把她当下人,却有了强烈的当姐姐的觉悟。 小丫头赞的是杨怀仁,却说得鬼姐心中乐开了花,一边递了水壶过去,一边帮小丫头抹了抹嘴角上的蛋糕渣,“就你会吃。” 小丫头眯着眼笑笑,很享受公主姐姐的爱护。只是再张嘴,便说错了话。 “宋朝的吃的东西,都这么好吃吗?要是这样,那大家不都愿意当宋人,谁还愿意当辽人?” 鬼姐脸色有点难看,作势揪了一下小丫头的耳朵,“吃东西还不老实!” 杨怀仁背对着她们,脸上却露出一丝轻笑。是啊,大宋的东西这么好吃,谁不愿意成为一个宋人? 如果天底下的人都这么想,那事情就简单多了,也少了许多不必要的争斗和战争。 国家的不同,很大程度上都是和民族的不同有关系,每个国家,都是相同或者相近的民族逐步建立起来的。 就说大宋周边这些国家,几乎都是如此,当然不包括国力和大宋几乎势均力敌的大辽。 大辽国力的强,显示在军事上,比经济的话,连大宋的尾巴都追不上。 不过大辽也绝不能说是个单一民族国家,尽管契丹人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但契丹人的数量,也还没有超过国家人口的一半。 汉人的数量,几乎和契丹人差不多少,其他还有几十上百个人口数量不等的少数民族,分布在辽国的土地上。 如今契丹人掌权,但不代表契丹人就能长此以往的统治下去,几位契丹皇帝,不都拉拢汉人的那些大族和有影响力的读书人吗? 平白无故的给他们官职,不就是为了不让作为辽国第二大民族的汉人能安心接受契丹人的统治吗? 也正因为这种人口分级制度,造成了其他少数民族的不满,他们也许表面上不敢表露出来,但如果真正来了机会,他们便会立即从人畜无害的兔子,变成凶恶勇猛的饿狼。 强权的统治,历来都不会太长久,契丹人如此,将来的蒙古人也如此。 所以杨怀仁觉得,用文化、教育、生活习惯,以及饮食,来不断的同化这些少数民族,才是让中国大地之间走向统一的唯一途径。 而具有这个资格和底蕴的民族,非汉人莫属。 短期内能起到最显著的作用的方法,也只有饮食了。 饮食的影响方式,也并不是让所有人都吃同样的东西,这是不可能的,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中国太大了,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气候,自然而然形成了不同地方的人有不同的饮食习惯。 但有一点,好吃的东西,在中国人的口味里,几乎并没有很大的区别。 特别是在眼下这个物质比后世差了很远的年代,一道美味,放在江南,或是东北,亦或是中原或西北,大家都爱吃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当大家的饮食习惯有了共通之处,文化的相似性和共融性也就会逐渐的显现出来。 所以杨怀仁赚够了钱,开始在大宋各地建立食材基地,在庄子后山山坳里建设庖厨学院。 把好吃的东西推广出去,一是丰富老百姓的饮食种类,二是用相似的食物,来拉近了各地百姓之间的距离。 对辽国的百姓来说,如果他们的生活和饮食水平,比大宋差了一个甚至几个档次的时候,他们会不眼热? 那么为了弥合这种不平衡,必然出现两个结果,一是战争,用战争来掠夺更好的资源,更好的食物。 二是融合,大家成为一家人,你有的我也有,简单直接。 第二个途径听起来很简单,但过程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而杨怀仁要做的,便是通过贸易,让这样的弥合成为现实。 辽国是免不了要大乱的,即便不是现在,将来的十到二十年,必然会有人起来反抗契丹人的统治,不管是女真还是蒙古,这一天迟早都要到来。 杨怀仁需要做的,就是等着他们打,把辽国打成了一副烂摊子,他再跳出来收拾残局。 人生的十字路口,有时候提醒你走哪条路的人,不一定是个白发苍苍的白胡子智者。 这一刻,心中的梦想有了一个大致的可行性实施的方向,杨怀仁心中轻松了不少。 他回身做了下来,对鬼姐道,“这丫头不错。” 鬼姐不知是不是吃了醋,想起汉人的习惯来,她的陪嫁丫头,免不了成了一个通房丫鬟。 想要对小丫头生气,可看着她吃的满嘴蛋糕的可爱样子,又气不出来了,只得爱怜地捏了捏小丫头的脸蛋儿,“听见没,姑爷夸你呢。” 小丫头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抹了抹嘴巴,“唔?” …… 宿卫将军追出去五六十里地,眼看就要到榆州了,却半点杨怀仁的人影都没见着,他心里免不了犯嘀咕,莫非杨怀仁走的是北线?总不能他们一百多号人插上翅膀飞了不成。 他点了十几个手下,命他们继续向南,进榆州打探,看有没有杨怀仁经过的消息,而他自己则领着大队人马掉头,准备返回十字路口。 正文 第1171章:永乐港(上) 正常走的话,从中京到大辽锦州永乐港,大概需要六七天的时间。 杨怀仁一行人为了掩饰身份和行踪,一路上七拐八拐,走到永乐港永乐整整半个月的时间。 这样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没发现屁股后边有人追着,拖延了些时间,也倒是值了。 这年头的港口,也后世所称作的港口有极大的不同,如今整个中国的海岸线,真正能按照后世的标准称得上是港口的,绝对不超过五个。 而永乐港,其实不过是一个渔港而已,真正发展海上贸易,不论是港口的大小还是先有的船只,都还在技术含量上差了不少。 杨怀仁到的时候,黑牛哥哥和卢进义已经早到了,三支队伍从新汇合,又分散住进了渔港附近的几间客栈里。 可能大家很容易认为契丹人都是牧民,最近几十年才出现了大规模的转变成农民的趋势,绝对没有任何的渔民。 实际上契丹人很早就懂的从海洋、河流和湖泊获取鱼类等水产食材。 到辽国建立,契丹人占据了北方,辽河流域的渤海湾一带,也逐渐发展起来不少类似永乐港的渔港来。 契丹人同样也发现了鱼类的营养价值,一点儿也不比他们传统的牛羊等牲畜的肉类的营养价值低,反而因为口味上的不同,获得了很多人的喜爱。 永乐港,便是如此发展起来的。其实永乐港并不算大,城里的百姓不过两三万人,但这些百姓超过一半的人都在从事和海洋渔业相关的产业。 最简单的,便是渔民了。契丹人擅长骑马,但擅长掌船的渔民,也大有人在。 别看他们习惯上使用的渔船并不算大,但驾驭这样的渔船,还能捕捞鱼获,也并不是件想象里那么容易的事情。 渤海湾北部冬季结冰,变成了天然的休渔期,如今春末夏初,渔民们也迎来了忙碌的季节。 杨怀仁今日由鬼姐和众兄弟们陪着,来到了离海边不远的一处茶楼,从茶楼往下去不远,便是繁忙的渔港了。 渔港上挤满了大小不一的渔船,粗略算一下,至少有上百条之多。 因为如今不像后世渤海湾受到沿岸城市的工业污染的影响,鱼类资源非常丰富。 渔民们出海打鱼,也不需要把渔船驶出很远的距离,大概二三十里,就能获得很好的鱼获了,平时都是早上出海,打一船鱼,中午时分就能满载而归。 杨怀仁来的时候正是刚刚过了中午,大量的渔船带着几百斤的鱼获从海上驶回港口,立即就能把今天的收获卖给了各路的鱼获贩子,换成了明晃晃的几块银子。 海鱼在内陆地区的销售还是很好的,鱼贩子们挑拣了他们认为非常肥美的鱼类,用草席裹起来,然后放进了铺满了冰块的箱车中,立即便向内陆运输和贩卖。 看着港口上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杨怀仁露出了笑容。 鬼姐却笑不出来了,愁眉苦脸地对怡然自得的杨怀仁嗔怪道,“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你看看,眼下是人家捕鱼的繁忙时节,咱们想买渔船过海回宋朝,人家谁肯卖船给咱们?” 杨怀仁抬手拍了拍鬼姐的手,示意她冷静下来,“不要慌嘛,只要钱给够,还怕这些渔民不舍得卖船?” 他指了指一个正在拿钱的渔民说道,“你仔细看看,他这一船鱼获,起码有三四百斤,可鱼贩子从他这里收购,只给了他大概不到四钱银子的价钱。” 尽管杨怀仁这么说,鬼姐还是不放心,而且她搞不明白杨怀仁为何这么淡定,还有心情去关心人家渔民赚了多少钱。 “你也这么说啊?是啊,人家渔民本来靠打鱼就有钱赚,干吗还把船卖给我们啊?” 杨怀仁笑着摇摇头,“你平时听精明一个人啊,今天怎么算不过账来了?” 鬼姐有点懵,一脸的疑惑道,“你想说什么啊,别卖关子啦。” 杨怀仁继续指着刚才的方向,“你想想,你平时在中京城里,或者在析津府吃到的海鱼,是个什么价钱?” 鬼姐仔细想了一下,“好像平时就很少能吃到海鱼,河鲜倒是有一些。不过我印象里,海鱼比起河鱼来,没有那么大的腥味,价钱好像要贵上一倍左右。” “是啊。” 杨怀仁道,“你再想想,河鱼虽然也不便宜,可河鱼才什么价钱?海鱼又是什么价钱?你看看鱼贩子给了渔民多少钱买他一船的鱼获?” 鬼姐似乎有点明白了,掰着手指头计算了一下,“哗”的一声叫了出来,“这帮鱼贩子也太黑了吧? 四百斤海鱼,才给了人家辛苦打鱼的渔民不到四钱银子,合着一斤鱼才给一文钱? 他们把这些鱼运到大城镇里,便身价翻了几十倍,真是暴利啊,怪不得我看着他们一个个脸上笑得那么高兴。” 鬼姐顿了顿,又有点疑惑,“哪里似乎有点不对,鱼贩子虽然收鱼的价钱有点黑心,但这些渔民,似乎也不算很亏啊。 他们不用像牧民养牛羊一样四处游牧,也不用圈养牛羊,更不用想农民一样日日劳作,又要播种又要除草,把船驶到海上,一网下去就好几十斤鱼,好像这钱也不算难赚。” “哈哈。” 杨怀仁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是公主,没怎么接触过民间疾苦,所以把事情想得也太简单了。 看上去当渔民的没有什么投入,驾船出海随便撒撒网就能轻松打一船鱼获一般容易,实际上他们一点儿也不比放牧和种地的容易。 你想啊,那么大一艘船,价钱就不低吧?不管是他们自己家的船还是从船主那里租回来的,这都是高昂的成本。 小一些的船经不起海上的风浪,只能近海捞些小鱼小虾,要想打那些个头的大能买上价钱的鱼,要用大船去离海岸很远的地方捕捞。 你看看,一艘船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得了驾船和捕捞的工作的,想多打鱼,打好鱼,起码一船要七八个人。 且不要忘了,驾船出海,本身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海上风浪可不像寻常河面和湖面上那么平静,偶然遇上一个大风,或是一个漩涡,一船人就容易交代在海里。 看着他们不用种地放牧,但打鱼可是冒了更大的风险的。” 正文 第1172章:永乐港(下) 鬼姐嘟嘟嘴,“那就是我说的那些鱼贩子们黑心没错喽!” 杨怀仁叹道,“唉,既然是鱼贩子,没有足够利润,他们会聚集到永乐港里来? 不过他们收鱼的价格如此便宜,把鱼卖到内陆的大酒楼里却翻了最少二三十倍的价钱,也不全都是他们黑心。 你看,那个鱼贩子收鱼,是整船收的,不论鱼的大小和种类,照单全收。这可能是永乐港的渔民卖鱼形成的约定成俗的习惯,就是整船卖,不能任这些鱼贩子们乱挑乱拣。 这样一来,从根本上便保证了渔民自身的利益。而鱼贩子整船鱼买了去,才能按照市场的需求开始挑拣。 有钱人喜欢吃的鱼类,个头大的,自然要包装一番,放进冰箱车里,运到内陆大城里的酒楼贩卖,小一些的或者不太受欢迎的鱼类,则收回去晾晒成鱼干或者砸成鱼酱贩卖。 鱼干和鱼酱,价钱也并不贵,是卖不上什么钱的。那些卖价高的大鱼,运输的成本也非常高,而且运输的路上,为了保鲜,还要购买大量的冰块来使用。 所以鱼贩子的整个成本,也是很高的,他们这份钱,赚的也不是那么容易。” 鬼姐也跟着叹气,“不管是鱼贩子还是渔民,他们容不容易的,眼下我也顾不了,可现在正是永乐港开渔的时候,咱们很难买到船的,根本就不是钱的事儿。” 杨怀仁继续安抚她,“别急,不是已经派人出去打听了嘛,渔民个人的渔船,确实很难买到,但很多渔民并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渔船,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租船主的渔船出海打渔。 永乐港就有这么好几个拥有不少渔船的船主,咱们只要能说的动其中的一个,从他手里买或者雇到十艘船,就能离开永乐港了。” 一直没有出声在旁边默默饮茶的卢进义忧虑道,“小弟还是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如果咱们仅仅是用一艘船的话,也就不用这么担心了。 但一次要租十艘船,免不了引起那些船主的怀疑,哥哥和嫂嫂的事情,眼下虽然还没有传到永乐港来,但应该也用不了多久,一定会传扬出来的。 到时候就更难走了,那些船主们就算贪财,也不会去得罪契丹新皇帝,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天霸弟弟点点头,“卢进义哥哥说的不错!” 接着他又转向了杨怀仁,“哥哥,咱们既然是逃命,还这么客气做什么?不如直接找一个大船主,把刀子架到他脖子上,直接抢他女良的不完了?” 杨怀仁道,“胡闹!你当这是在咱们大宋呢?哥哥什么事都罩得住?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你觉得咱们一百多号人好像很强,可毕竟这不是在咱们自己的地头上,那些船主在永乐港都是有了名的地头蛇,永乐港整个码头实际上就是在他们的掌控之下。 你仔细瞧瞧码头上走来走去的那些披着黑皮的家伙们,他们不是渔民,也不是鱼贩子,他们便是维持着码头的规矩的一帮地痞无赖。 你说说,他们能是谁的人?也许你觉得咱们兄弟们武艺高强,不必把这班人放在眼里,但咱们一闹,事情便瞒不过了,永乐港当地的官府立即就能猜到咱们是什么人。 把耶律跋窝台惊动了,咱们还能走的了吗?” 天霸弟弟一想也是,不是怕那帮地头蛇,而是不能惊动了契丹皇帝。 “哥哥教训的是,我说呢,怪不得哥哥已到了永乐港,就去买了些辽东产的药材,原来是掩人耳目呢。” 永乐港是渔港,不过和这年头很多渤海湾周边的渔港一样,走私的买卖还是有不少人在做。 不论从宋朝运茶叶布匹什么的来辽国,还是从辽国运送药材去宋朝,如果正常走陆路,商人们两头都要缴纳数额不菲的一笔关税。 但如果是从海上走私,就省了这笔钱,商人们也能获得更大的利润。所以杨怀仁故意买了些价值不算很高的药材,装作了一个走私药材的宋朝商人,才好掩人耳目。 到时候只要租到或者买到船,便作势走私药材偷偷离开便是了,永乐港的渔民见惯了这样的走私商人,也便不太那么在意。 大家正说着话,早上派出去联络当地船主的人回来了,不过他带回来的消息不太乐观,因为永乐港最近刚刚开渔,渔船基本都租了出去,要想用船,起码要等到一个月之后,才能空出最少十条船来给他们。 杨怀仁砸吧着嘴,这一点他想过,但他没想到要等那么久。 “这下麻烦了,咱们既然是扮作了商人,在永乐港这种地方呆个几天没有问题,但时间一久,难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而且消息一旦从中京传到这里来,咱们便更无路可逃了,不知有多少人正想讨好新皇帝呢。” 黑牛哥哥也有些忧虑,“咱们这么多人,最少需要十艘渔船才能把人全部带走,可眼下一艘船都搞不到,难道真的要等一个月之久?” 鬼姐有点着急,本想说咱们有的是钱,大不了找些工匠新做十艘船,可转念一想,自己这方面还真是外行,十艘船不是有钱就能那么快做出来的。 杨怀仁深吸一口气,又扭头往向了渔港,心中也开始有点怀疑他当初在十字路口的判断,当初说向东走海路回大宋,是不是想的太简单了呢? 或许是天意如此,正好让他们赶上了永乐港开渔的季节,才导致他们眼下很难租到船回大宋呢? 如果走海路这条路走不通,那是不是要再扭头回去,想办法走陆路,把大队拆散了,分头回到大宋呢? 他想了很多办法,但都觉得他们这些人,任何一个不能安然无恙的回到大宋,他都不愿意面对。 正在这时,一辆满载着鱼获的冰箱车子从茶楼下驶过,碎冰块发出“哐哐啷啷”的声音。 杨怀仁看着一脸得意的鱼贩子跟在冰箱车后边走过去,忽然间笑道,“哈哈,我想到咱们要如何走海路回到大宋了!” 正文 第1173章:运冰船 鬼姐问道,“什么方法?” 杨怀仁指了指港口的另一端,远远的有一艘体型比较大的帆船停在港口的尽头。 天霸弟弟伸着脑袋望了望,“原来还有这么大的渔船,装下咱们一百多人应该够了。” 杨怀仁摇摇头,“那不是渔船,他们运送的,是渔港上开渔绝对不能缺少的一样东西。” 卢进义惊喜道,“哥哥说的可是冰块?!” “嗯,说得不错。” 杨怀仁继续指着大船下边不太容易看清楚的一群人,“大家看,这艘大船,从构造上看就不是艘渔船,但是它的船舱很大,桅杆上还设计了吊钩,我便猜到了它是用来运送冰块的。 从永乐港的地理位置来判断,这艘船应该是从东北方向的辽河口沿岸的冰场,把冰块运送来的。 大的冰块在冬季的时候从辽河和面上开凿下来,然后被储存起来,等到开了春之后,永乐港开渔,冰场的大船便满载一船的冰块,到永乐港来贩卖。 而鱼贩子们为了把新鲜的鱼获卖到更远的地方,一路上运输时间非常久,必然会从运冰船上购买冰块来使用。” 鬼姐喜上眉梢,“我明白了,咱们租不到渔船,但是可以租这艘运冰船,运冰船的船舱很大,不但可以装下咱们假装买下来的货物,把所有人一次运回宋朝,也没有问题。” 杨怀仁转向了卢进义,“我和公主不方便露面,卢进义去跟运冰船的船主谈租船的事情,记得,不要介意价钱,但却要装出商人的抠门来,务必把这艘船租过来。” …… 运冰船很是忙碌,不断的有巨大的冰块从船舱里被吊出来,然后被十几个赤膊的汉子推上了一块巨大的斜木板,冰块顺着斜木板滑下船,落在了岸上。 岸上的伙计便操着斧头和凿子,把大块的冰块凿成了碎冰,然后进行贩卖。 冰块是按车卖的,几十辆专门运送鱼获的冰箱车拍成了长队,轮到谁的时候,车子推过来,伙计们把凿碎了的冰块在冰箱车上装个半尺厚,然后让鱼贩子们去跟旁边的船主算钱。 冰船的生意很好,船主手边一个巨大的钱箱,一头午的工夫,便已经接近了半满。 卢进义扮作了汉人的客商,他本来就生得气派,旁人眼里的他很明显就是一个大豪商。 他带着几个凶神恶煞似的手下挤进来,手上折扇在手掌里敲了几下,发出“啪啪”的声音,吸引了船主的注意。 船主是个汉人,看到眼前的男子,第一反应便是这可能永乐港或者锦州的一个富商。 他干贩冰这一行已经十多年了,也知道冰块出了卖给这些鱼贩子之外,平常也有一些大酒楼到了夏天会来买冰,为的是制作一些清凉的食物吸引客人上门。 再就是当地的一些大户之家,买冰纯粹就是为了夏天纳凉之用,比如把冰块装在几个盆里,下人们便在冰盆后边扇风,主人则在另一侧,感受最惬意的凉爽。 这些大户人家买冰,要的量很大,出手也阔绰,比他平常把冰块零卖给鱼贩子们,还要多赚不少。 船主把卢进义当做了买冰的大户,很客气的上前一步问道,“这位东家,可是要卖采购冰块的?” 卢进义没说话,只是含着笑摇了摇头。 船主有点疑惑,寻思着你不买冰来我这里做什么?不会是当地的地头蛇又来收过路费吧? 船主扬声道,“这位东家,小底来永乐港贩冰,是跟马五爷打了招呼的,也早就交了拜帖了。” 卢进义小心谨慎的瞅了瞅四周,确定没有人偷听,才伏低了身子在船主耳朵旁小声道,“船主别误会,我只是个宋朝的商人,从辽东进了一批上好的药材,打算运回大宋去贩卖。 可如今正赶上永乐港开渔,租不到大船,见船主的运冰船再次,特来请教一下,我若是要租用你的大船,不知要多少费用?” 船主一听便知道这是个要走私药材的宋朝商人,这才放下心来,从新打量了一下卢进义,觉得这人生得相貌堂堂,一身的装扮也显得很富贵,唯独年纪上似乎不太大。 他在锦州一代贩冰,自然也是接触了不少走私贩子的,这些走私贩子背后一般都有比较大的势力支持,有自己的专门的走私大船。 而像眼前的公子哥这样的人,看来应该是第一次做走私药材的买卖,不太懂的行情,也找错了人,这才找到了他的头上。 不过船主并没有立即拒绝,而是心中开始盘算,他干贩冰的买卖做了很久了,虽然也赚钱不少,可终归没法跟走私货物比,他一船冰来回跑一趟,毛利能有四五十辆银子。 但船要维护修理,还需要大量的人手需要开工钱,而且在永乐港贩冰,当地地头蛇的好处也不能少给。 所以算到最后,他跑一趟的纯利,也不过二十两银子冒头而已,何况这买卖不是一年四季都有的,夏秋两季开渔的时候能做,到了冬春辽河口封冻了,他也只能闲着。 他不是没想过,如今自己手下小弟众多,也积攒了不少的实力和财力,走私这个真正赚钱的大买卖,他是不是应该开始涉足一下了。 今天遇上眼前这个生瓜蛋子商人,正好可以让他的走私买卖开张,也算试试看冒险跑这么一趟,能赚多少利润。 他示意卢进义闪一步说话,等两人凑到一个没有人能看见他们手势的地方,船主才伸出一根手指来,还顺便挑了挑细长的眉毛。 卢进义笑着问道,“一千两?太贵了。我还是找别人吧。” 说罢卢进义扭头便要走,船主立即拦住了他,脸上的肉都在抽抽,“兄弟,你再开一口价,干这一行,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里的生意,大家都不容易。” 卢进义装作想了想,勉强伸出一只手来,“五百两,不能再多了。” 船主低着头好似再考虑,实际上他快要憋不住了,故意装作在深思熟虑,等了好一会儿,才把笑意憋回了肚子里道,“兄弟,我也是看在这是我开张买卖的份上,算你便宜点。 五百两就五百两,成交!” 正文 第1174章:灾难前的平静 送走了卢进义,船主一脸嫌弃地看着那些一身鱼腥味的鱼贩子们,忽然大喊起来,“冰块半价!” 鱼贩子们自然心中乐开了花,冰块这项大成本减半,他们贩鱼的利润可就变相的提高了不少。 运冰船的伙计不解,船把头一脸疑惑地问道,“东家,咱们的冰块供不应求,而且这才中午,根本不需要减价。” 船主歪了歪嘴轻笑道,“这买卖我做够了,辛苦费力的,跑一趟就赚这么点儿,想多养几个小老婆都养不起。” 船把头仍然不解,“可眼下这买卖这么个做法,不更不赚钱了吗?” 船主深吸一口气,“我悄悄地告诉你,今晚咱们有个大买卖做,这点小买卖还算什么?” 他指了指远去的卢进义的背影,“看见那个一身白衣服的老板没?这小子头一回做过海龙的买卖,不懂行情。 他要用咱们的船带一批货物去宋朝,找不到门路才找上咱们,你猜猜他开了个什么价?” 船把头愣乎乎地摇了摇头。 船主一脸得意,“我一想帮他带一批货过海,顶多用咱们七八天的工夫,和咱们跑一趟冰的时间差不多,便想接下这单买卖来。 咱们跑一趟冰能赚多少银子,你我心中都有数,所以我给那小子开价,想开个一百两的数,所以伸了一根手指头出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那小子傻的,他女良的他竟然以为我开的价是一千两!!” “唔!”船把头惊得叫了出来,怕旁人听见他们的对话,忙又去捂自个儿的嘴吧。 “哈哈!” 船主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的狂喜,“后来这小子嫌老子开价高,还了一嘴价,开了个五百两的价钱。 看来这小子也不是傻到了没救的地步,还知道一千两银子的要价太高。 不过这可是五百两啊,老子贩冰半年也才赚这些,咱们这破船,五百两都够再造一艘新船的了。 没想到跑一趟过海龙就能赚这么多,你说,咱们还费劲吧啦的贩冰干什么?!” “可……”船把头还是觉得事情有点太突然,似乎有点不妥。 船主冲他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生意一直是大头成的买卖,咱们乍一转行,有戗行的嫌疑。 但这可是跑一趟五百两银子的买卖啊,你想想,凭什么人家的银子赚的这么容易,咱们就要出大力还赚的这么难?” 船把头似是有些动了心,可毕竟船主的想法转变的也太快了,他有点不适应,免不了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那咱们手底下的伙计们,要如何跟他们交代?” 船主一仰脖子,“还用跟他们交代?老子才是船主好不好?韩把头,咱们合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知道你祖上,也曾经出过当官的。 可你看看你现在,不还是沦落到给老子卖傻力气的地步?难道你就甘心这样过一辈子?你儿子也大了,将来娶媳妇是不是也需要不少钱? 所以说啊,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咱们有船有人,只要你肯跟着老子干,谁说咱们就不能拉起一支过海龙的人马来? 至于其他的人,你可以去跟他们聊,愿意跟着咱们干大买卖的,老子绝对不会亏待了他们,不愿意的嘛,就请他们另谋出路喽。” 船把头想了想自己的家庭,确实过的日子太寒碜,翻来覆去咀嚼了一下船东的话,觉得似乎很有理,于是很快便下定了决心。 “东家,你放心吧,我愿意跟着你干!” …… 是夜,永乐港渐渐平静了下来,皎洁月光之下,海港上灯火点点,海面上波光粼粼,宁静的港湾特别的有魅力。 一艘大船静悄悄地驶出了港口,在月光下向南缓缓起航。 船舱里,天霸弟弟埋怨着,“我去他姥姥的,坐一趟船要花五百两,卢进义哥哥,你可真是出手大方,你可知道五百两银子,可以买多少好吃的东西?” 卢进义憋着笑,杨怀仁出来安抚道,“不出这么多钱,人家怎么肯连夜带咱们过海?再说了,他们把咱们当傻子,咱们的身份不也不那么容易被人怀疑嘛。” 卢进义这才开口,“哥哥说的对,那个船东肥头大耳的,一看就是个贪财的货色,加上咱们急着走,所以我故意把价钱猜高一点,然后佯作抠门再砍一口价,这才骗的他急忙倒出来船舱,连夜带咱们过海。” 船出了港到了海上,开始变得颠簸起来,杨怀仁倒没什么,从来没做过海船的鬼姐好像有点不适应,出现了晕船的迹象。 杨怀仁作为一个厨子,自然懂得很多生活中的小窍门,比如晕船,便可以喝一些温醋来缓解不适。 另一个方法,则是用少量酒精灌入耳朵里,所以杨怀仁在大家上船之前,便命人事先准备了这些东西,就是防止手下人很多第一次坐海船,出了海便晕船。 杨怀仁亲自喂鬼姐喝了些温醋,才让她稍稍好受了一些。 黑牛哥哥也提着一大壶温醋,帮其他一些出现了晕船症状的将士们缓解痛苦。 鬼姐缓过劲来,一脸疲惫地开口问道,“坐船,都这么难受吗?” 杨怀仁把她抱在怀里,笑道,“也不是,有的人晕船,有的人就不晕船,也许是因为你以前没经历过,所以忽然晕船,才这么不适应罢了。 不过喝了些温醋,应该会感觉好一些,我估计这艘船要漂洋过海在大宋的地界上登陆,起码要航行三四天的时间,所以,这些天,你要多辛苦了。” “三四天?那么久?” 鬼姐心里犯愁,又有一些犯呕的想法,杨怀仁用力搂着她,“别想,越想越晕,闭上眼睛睡觉,睡着了时间就感觉过的快了。” 从永乐港到大宋的山-东半岛登陆,后世坐轮船大概只需要半天时间,可如今这种帆船,航行速度真的比不了,三四天的航程,也是杨怀仁大致估算出来的。 夜深了,一切都很平静,除了回荡在耳边船头破浪前行发出的“哗哗”声,可杨怀仁不知道的是,一场灾劫或许即将降临到他们的头上…… 正文 第1175章:黑吃黑(上) 一把刀架在卢进义脖子上,刀手恶狠狠地说道,“姓白的,今天你遇上我,算你倒霉!” 卢进义却不慌不忙,站在他对面的杨怀仁则更是面露戏谑之色,“真的是这样吗?” 一个时辰以前…… 本来月色晴好,风和浪缓,可海上的天色变幻更是无常,一转眼飘过来滚滚黑云,把明月吞进了肚子里。 运冰船的船舱很大,这跟船的设计上有关,杨怀仁和他的一百多号手下集中在内舱里,也不显得特别拥挤。 外舱则是堆了那些药材,装在大小不一的木箱子里。 船东独自在舵舱里,望着桌面上卢进义上船之时交给他的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不自觉地流出来口水。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船东才抹了抹哈喇子,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船把式缩着脖子,似乎有点偷偷摸摸,船东开门,伸出大脑袋来左右望了望,见并无第三人,这才拉着船把式进门,然后把门关紧。 “怎么样?” 船把式凝眉思考状,砸吧了几下嘴,摇了摇头道,“东家,你叫我去检查那些货物,一开始我没明白怎么回事,现在我有点懂了。” 船东有点得意,“他们上船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你想啊,一百多号人,跑到辽国来,难道就是为了那么点药材? 真当我辽东水上狼是傻的吗?以前我虽然没做过这一行,但这行的行情,我还是很了解的。 不论是辽国的还是宋朝的,既然是过海龙,走的那都是紧俏的货物,这些商人,没有足够的利益,是不会冒这个险的。 宋辽两边的水师虽然废物,可万一被他们盯上了,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结果,你别看里边那位老板姓白,又是一身白的打扮,可他的心一点儿也不白。 干这行不贪心黑心,傻子才信。” 船把式点头表示赞同,“那些货物,我随手检查了一下,是药材不假,不过似乎那些药材并不是很稀罕的种类,估算一下价值,好像也才这个数。” 船把式伸出一手,手掌打开,手上的老茧清晰可见,五个又黑又粗的指头棍儿全部打开,在船东面前摇了摇。 船东眼睛瞪大,赶忙把船把式的手按了下来,“你没有算错?” 船把式想了想,很肯定的点点头,“具体不好说,但大致不会错,东家你也知道,我这样的船把式,海里河里都跑过,运送过的货物多了去了,药材嘛,我见的很多。” 船东眼睛里开始冒贼光,嘴角微微上扬,“那就对了,姓白的来辽东跑这一趟货,一定不是药材那么简单。 一船货才值五百两银子,他竟然肯出五百两银子的船钱,你觉得可能吗?除非他这里是傻的!” 船东指着自己的脑袋,“可惜啊,不光那小子,他手下的那帮伙计都个顶个的精明,绝对不像做这种赔钱买卖的主儿。所以……” 见船东摸着下巴沉思,船把式问道,“所以怎么样?” 船东自信地眯了眯眼,“所以这小子一定是瞒天过海,那些药材,只不过是幌子罢了,他真正要跑的货,绝对不会是只值五百两银子的普通药材那么简单。 他肯出五百两银子租船,还走的那么急,这趟货的真实价值,绝对得几千两,他才有得赚。 说不定……上万两也说不定呢。” 船把式惊讶的长大了嘴巴,“上万两?乖乖……” 他一辈子也没见过上万两银子是怎么回事,船东虽然也没见过,但他装出一副贼精的神色来,伸了食指放在嘴边吹了一下,“噤声,你怕他们不知道咱们发现了他们的秘密吗?” 船东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这样,姓白的这批货,究竟是什么,咱们还不清楚,也不知道是混在了那批药材里,还是他们带在了身上。 要是混在了药材里,你待会儿出去再仔细的检查一遍他们货物,一箱一箱的查验,记得一定要悄悄的,不要告诉任何人,用你手下最信得过的几个兄弟去办就好。 如果找到了……” 船把式这会儿早就浮想联翩了好几种贵价的货物,插嘴说道,“东珠?或是人参鹿茸一类的也说不定。” 船东瞪了他一眼,“不管是什么,你只管悄悄地把值钱的东西顺出来就好了,等他们下船的时候,没发现最好,若是发现了,咱们也可以不认账,一走了之,他们也拿咱们没办法!” 船把式憨憨笑了一声,“这主意高,不过……如果东西不是混在药材里,而是他们随身携带着呢?” 船东奸诈地一笑,“那就别怪咱们黑吃黑了,咱们就在海上动手,逼他们交出来,如果不交的话,就把他们赶下海去喂大王八!” 两人对视一笑,笑得很阴。门外又传来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们脸上的笑容。 “是谁?”船主警惕地问道。 “东家,是我。” 一听是手下的船把式,船主才长出了一口气,骂骂咧咧地问道,“大半夜的,有什么事找我?” 门外的人说道,“望风的伙计说,好像有船跟在咱们后边。” 船东重新警惕了起来,虽然在海上跑船,遇上别的船算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他这一趟是夜间出港的,如今是三更半夜,这时候遇上别的船尾随在自己屁股后边,就显得有点诡异了。 何况这是船东第一次干大买卖,他虽然了解一些过海龙这行的规矩,但真遇上同行要怎么打招呼怎么处理,他还真没有经验。 而且如今是在大海之中,谁就敢肯定就没有一二专门打劫过路商船的海盗呢?这年头虽然海盗不算猖獗,但并不是没有专门干这一行的人。 不论是正常渠道的货船还是像他一样偷偷摸摸干过海龙的买卖,如果没有和这些海盗打过招呼拜过码头,人家说劫了你就劫了你。 船主皱眉想了一下,心里直突突,对门外头问道,“你可看清楚是什么船,又有多少船没?” 外头人声音有点迟疑,“船东,这夜半三更的,黑云又遮了月亮,我们也没看清楚啊,不如请东家和船把头去桅杆上一看,自然便明白了。” 正文 第1176章:黑吃黑(中) 船东有些心慌,不过还是强作镇定,“走,去看看。” 运冰船是单桅的大船,一张大帆展开,看上去比船还要大,桅杆上隔一尺等距离钉了圆木块,便是为了方便水手攀爬。 桅杆顶部一个倒三角的支架,望风的水手便是站在这里,看风向指挥其他人转动大帆保持航向的同时,也可以观察海面上的情况。 这会儿风很稳,大帆鼓鼓的,船在海上乘风而行,很是顺畅。 船主在桅杆下对上边望风的伙计吼道,“什么情况?” 望风的伙计也吼了回来,“好像有船跟在咱们屁股后边,大约……二三里地的距离,这会儿,好像又追近了些。” 船主心头一紧,知道后边追着他们的船应该来者不善。 以他的经验,夜间在海上跑船,首要的就是安全第一,海上光线本来就暗,再遇上云遮月的情况,海面上黑乎乎一片,很容易跑偏了航道,撞上礁石沉没。 今天本来月朗星稀,他们又是对一次干的过海龙的买卖,所以船主吩咐伙计们放大了胆子跑船,把大帆打满了跑,正常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可后来忽然来了一团黑云遮了光亮,这才收了半张帆,在海上慢慢跑,一般也不会出大问题。 跑船的时候在航线上遇上其他的货船,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如果这半夜里有人一直追着你的船跑,就有点怪异了。 船主给船把头使了个眼色,船把头立即仰头吼了一声,“你下来,我亲自上去瞧瞧!” 等望风的伙计从桅杆上爬下来,船把头便挽起裤管,踩着凸起的木块开始向桅杆上攀爬,别看他四十岁的年纪,可身形却很是灵活,转眼之间,便已经爬上了桅杆的顶端。 这年头也没有望远镜,望风的水手靠的便是一双好眼睛。船把头从小就跟着祖辈们跑船,最先就是干的望风的活,眼睛保护的一直很好。 他极目远望,果然在大约二里之外的海面上,可以看到一艘大船的模糊影子,而且这艘船,貌似比他们的运冰船还要大。 船大不大,主要是看帆,某种意义上说,多大的帆,拉多大的船。 船把头大致估算了一下后边大船的帆的大小,便猜到了这是一艘什么船了——竟然一艘锦州水师的福船。 更让他心惊胆颤的,是后边的大福船并不是偶然遇到了他们,而是真的在追赶他们,眼见着一张大帆在黑暗里越来越清晰,代表着两艘船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大福船追上来了。 他赶忙三五下滑跳着从桅杆上坠下来,最后熟练的借着船帆的阻力,弹跳到了甲板上。 “东家,不好了,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后边的是锦州水师的福船,而且明显是在加速追咱们,距离越来越近了。” “真的?” 船东陷入了深思。锦州水师的福船为什么追他们?这绝对不是巧遇那么简单。 他常年跑船贩冰,也不是不识得锦州水师的将领,心知这帮人名义上叫水师,其实真正水师应该干的事,他们是半点儿没干。 在像他一样靠跑船为生的人都知道,水师这帮子就是套着一身官府外皮的强盗! 但凡是靠跑船为生的人,水师是一定会收好处的,而且是主动要,也从来不遮遮掩掩,讲明了你想靠跑船讨生活,就得按时给他们好处。 要不然,他们打着水师的名号,自然有各种各样的方式来找你的麻烦。 因此,船东也是认识水师的一些将领的,平时每贩一趟冰,也总要孝敬这帮人一些茶水钱,为的便是讨个相安无事。 但在他的印象里,锦州水师叫做水师,也不过是在辽河里瞎晃荡晃荡而已,真正能在海上跑的大福船,一共就一艘,而且一直躺在水师的大港里做做样子而已,多少年都没露过面。 今天忽然遇上了这艘大福船,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让船东也开了眼。 但细想想,船东就觉得一切都太怪异了,大福船忽然出了港,还一路追在他们后边,这有点说不通。 干过海龙这个行当的人,眼下多了去了,都是辽东各个港口的地头蛇,只要他们给水师那边缴一些好处,水师是从来不过问的,更别说会有截船检查这种事发生了。 若真是倒霉遇上了,船东知道他肯定是躲不过了,他这是一艘运冰船,忽然跑到海上来跑货,傻子都能明白他这是在干过海龙的买卖。 没给水师打过招呼给过好处就私下里过海龙,还被水师抓了个现行,他一定没好果子吃。 跟让他丧气的事,第一趟买卖就遇上了大家伙,本来想黑吃黑的,绝对不能让水师这帮强盗把他黑吃黑了。 看着手下的伙计们脸上惊慌的神情,船东忽然壮起了胆子,“不要慌,夜色这么黑,他们也看不清我们是谁!”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手下的伙计们,辽河口跑船贩冰的船也有不少,外形上也大致类似,这月黑风高的,水师也没法判断这条船是属于谁的。 船把头也反应了过来,顺着船东的话说道,“对,咱们既然跟着东家做过海龙的买卖,就一定要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后边的福船,别看比咱们的船大,但要真拉满了大帆,他们不一定追的上咱们!” 接着他和船东对了一下眼,便明白了他们心中想的事情是一样的,急着便大声呼和着水手们忙活起来。 运冰船上的大帆在一阵号子声中被整张拉开,兜着海风,把运冰船拉的飞快,为了躲避福船的追赶,船把头还不断调动着船帆的角度,让运冰船的航线走出了“s”型,目的便是让福船不得不跟着他们的航线不断变幻方向,凑而降低了他们的速度。 运冰船乍一加速,而且航线还不走直线,让杨怀仁很快有了反应,他还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便命卢进义出舱去看看。 卢进义刚一走出舱门,便迎面撞上了船东,再看见水手们忙碌的样子,便猜到了一些什么。 船东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推着卢进义回舱,“没事的,白掌柜的你放心便是了。” 正文 第1177章:黑吃黑(下) 卢进义明白了问题所在,却装傻佯作不明就里,一脸睡眼惺忪埋怨道,“叫你的人别大吵大闹的,大晚上的,本来就有点晕船……” 船东脸上对了一脸的笑,“好的白掌柜的,我这就让他们收声。” 等把卢进义送回了船舱,船东立即便变了脸色,交代手下的伙计,“大家小声点,不过还要再快一些!” …… 福船头上,宿卫将军一脸的严肃,他指着远处忽明忽暗的一张大帆大声喝问道,“前边的船怎么回事?怎么越来越远,都快看不见了?!” 一个水师将领打扮的汉子唯唯诺诺,“将军,这……他们可能发现了咱们在追赶他们了!” “什么?” 宿卫将军抬脚便把水师将军踹了个平沙落雁式大屁股着地,“那你特码的还不赶紧吩咐人快追?!” 宿卫将军脸面上是怒不可遏,可心里却是慌乱的七上八下。 他前些日子回到十字路口的时候,便也遇上了同样从北边返回来的副将,两个人一碰头,便知道他们谁也没在各自的方向上找到杨怀仁离开过的痕迹。 副将埋怨着一场大雨洗刷了马蹄印,宿卫将军担心的却是他这一趟领了皇命出来追赶杨怀仁,若是连杨怀仁的踪迹都没有找到,回去没法跟陛下交代。 他就不懂了,明明有人看见杨怀仁和公主从东门出了中京城,可他们究竟去了哪儿呢?难道杨怀仁有本事飞天遁地不成? 之前提出来杨怀仁有没有可能向东走的那个参将这时又站了出来,“将军,咱们一路从东门追出来,路上也没遇到他们,后来兵分两路,南北两个方向追了半日,也没有他们任何的踪迹,那是不是说……” 说着参将得意地指了指东边,好像他早就有了先见之明,只不过当时没人肯信他的判断,才错过了追赶杨怀仁的最佳时机。 宿卫将军很讨厌手下人给他放马后炮,但细想之下,觉得这小子说的也有那么点道理,既然南北两个方向都没有杨怀仁的踪迹,那么剩下的唯一选择,就是杨怀仁和公主向东走了。 向东的路直通辽东,主观上看,他们这么走是回不了宋朝的,但宿卫将军忽然脑袋里一道闪电划过,他立即想明白了杨怀仁的想法,他是要走水路回宋朝! 接着他便立即带领手下人马,向东开进,从路上遇到的第一个港口开始,不管大小,都派人去查探,一路查探到永乐港这里,才打听出今天白天还有一帮宋朝的商人在永乐港附近出现,可晚上就没了踪影。 宿卫将军立即判断,他们迟到了一步,杨怀仁已经找到船出海了。 他立即带人到了锦州水师的大营,大营里管事的将领们一见这帮人是皇帝的亲卫宿卫军,立即听从指挥,把大营里多少年不曾用过的大福船给开了出来。 水师将军一听情况,便猜到驸马一定是找了过海龙的船出海的,眼下正值开渔季节,其他的船他们也很难租到。 而且从永乐港到宋朝的航道,他非常熟悉,于是便开着福船一路追赶,终于在刚才看到了前方的一艘运冰船。 水师将军不用想也知道,驸马如果逃回大宋,一定是乘坐的这艘船了,一艘运冰船出现在海面上,本就不合情理。 本以为能在宿卫将军这里邀功,可没想到运冰船上的人这么大胆,发现了后边追赶的福船之后,竟然敢撑起了大帆,加速逃走。 水师将军本来还想着如何邀功的,可转眼间便开始琢磨如何不会被降罪了,他顾不得屁股疼,立即跳起来吩咐人撑满了大帆追赶。 可惜的是福船是用来海战之用,船体倒是很结实,可惜略显笨重,撞船他都不怕,但要跟运冰船这种货船拼速度,福船还真不是对手。 无论他怎么打骂手下将士加速追赶,可速度如何都没有运冰船快,而且运冰船的船把头似乎很聪明,故意在黑暗的海面上跟他们玩捉迷藏似的,一会儿转头向东,一会儿又扭头向西。 而水师的福船笨重,加上很久都没有开到海上来了,水师的将士们平时又耽于训练,操作起来也很是生疏,不一会儿便渐渐寻不见了前头运冰船的踪影。 茫茫大海之上,不论天色阴晴,海面上都是有些升腾起来的水雾的,加上又是黑夜里,视线距离有限,只要他们跟丢了前头的运冰船,想再找到并赶上,几乎已经不可能了。 宿卫将军很快也明白了这个道理,他咬的牙咯咯作响,直接从腰间抽出利刃来,一刀把废物水师将军砍死在甲板上…… 运冰船的船把头又一次爬上了桅杆,再下来的时候,便露出了笑容。 “东家,后边的福船,已经甩掉了,只要咱们现在保持住航速,他们再也没有可能追上咱们了。” “好,很好。” 船东赞赏的一笑,“这样也好,以后兄弟们便可以安心跟着老子干这买卖了。等老子做成了这笔大买卖,再造几艘快船,再招揽一些手下……” 他指了指船把头,“以后我做头把交椅,下首第一个,便是你。” 船把头喜形于色,笑出来一脸褶子,“多谢大当家的。” 船东回头望了一眼船舱,自言自语道,“老子早就觉得姓白的这帮人有问题,竟然连一向不出海的锦州水师都给引出来了,看来他们身上带的东西,一定不简单。” 船把头也这么觉得,拍马屁似的点了点头道,“大当家的,那咱们该怎么办?是不是立即下手?” 船东如有所思的抬手制止了船把头,“别急,既然这帮人不简单,咱们就更应该谨慎行事,你发现姓白的身边那几个人没? 看他们的样子,绝对不是普通的商人那么简单,倒像是走江湖的把式。所以咱们要动手,也不急在这一时。” 他眯着眼琢磨了一下,才开口吩咐道,“你还是先悄悄的带几个人去仔细查查那些装药材的大箱子,按咱们事先说好的来。 明天一早嘛,哼哼,先把船摇一摇,把这帮旱鸭子摇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再请他们吃早饭,懂了吗?” 正文 第1178章:海上打劫(上) 东边的天空才露出一丝丝的微光,运冰船便摇晃起来。 尽管杨怀仁等人一直没有出船舱,可昨夜外边的发生的事情,却也猜出了大概,做到了心中有数。 船突然的摇晃,杨怀仁已经猜到了为什么,便早吩咐众人做好了准备。 舱门打开,船东的大肥脑袋探了进来,眯着眼睛把整个船舱扫视了一圈,发现很多人都晕船晕的厉害,脸上笑出来一脸褶子。 “诸位掌柜的,跑船的也没什么好招待,熬了些时鲜的小鱼,请诸位掌柜的凑合着吃顿早饭。” 卢进义迎上去,拍了拍腰间鼓鼓囊囊的腰包,抱了抱拳客气道,“我们上船的时候都自带了这几天的干粮,就不劳烦船东费心了。” 船东样子很实诚,“咳,白掌柜的跟我客气什么?咱们有了这一趟的合作,以后合作的机会还多着呢。 这会儿海上起了风,船晃荡的厉害,诸位一定非常不习惯,我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才吩咐几个船上的厨子熬了鱼汤,值不了几个钱的,望诸位赏个脸。 不过经常在海面上走动的人都知道,跑海吃鱼不晕船,大家喝了我的鱼汤,一会儿就不难受了,白掌柜的就别跟我客气了。” 卢进义笑笑,“那就多谢船东的美意了。” 船东回头给手下人使了个眼色,几个伙计便抬了两大锅熬得香喷喷的鱼汤进来。 “诸位吃着,不够还有,请,请……” 船东堆着笑脸退了出去。 船把式凑上来小声道,“大当家的,所有的箱子我都检查过了,装的真的都是药材,没有其他的东西藏在里边。” “检查清楚了?” 船东很谨慎,见船把式笃定地点点头,这才抱着双手想了想,嘴角一翘,吩咐道,“准备动手。” 船把头早就安排好的十几个水手,手持刀刃分两排贴着墙壁悄悄站在了内舱的舱门两侧。 船东走上来,侧着身子把耳朵铁道舱门上听了听船舱里的动静,听到有很多人呕吐的时候,脸上露出了狡诈的笑意,随即摆正了身子,抬手在舱门上叩了两下。 卢进义打开舱门,站在门口问道,“不知船东还有何事?” 门边站在最前边的一个刀斧手立即跳出来,一把片子刀架在了卢进义的脖子上。 船东这是才露出了阴险的模样,嗤鼻笑道,“白掌柜的,得罪了,请你的人都出来吧!” 说完他结过来手下的刀,紧紧逼在卢进义的脖颈上,示意卢进义背对着他,然后缓缓地向后退开了几步。 船舱里晕船晕的厉害的人自然无法出来,杨怀仁领着一小半人从船舱里走出来,见船东把刀架在卢进义脖子上,便作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来。 “船东,你这是何意?可不要伤到了我家掌柜的。” 船东威胁道,“把你们这一趟真正运送的宝贝拿出来,要不然的话……哼哼,可别怪我到刀下无眼。” 听他说的颠三倒四,杨怀仁心里就想乐,你的刀长没长眼哥们不知道,但你这个猪头船东,肯定是不长眼的,想黑吃黑吃到老子头上来了,今天算你倒霉。 不过杨怀仁还是做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来,疑惑道,“船东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运送的宝贝?我怎么不知道我们还运送了什么宝贝了?” 船东见杨怀仁装疯卖傻,手上刀子又往卢进义的脖子上凑了凑,咬着牙扮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来,“你少跟老子嬉皮笑脸,你真当老子是傻的吗?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 接着他撇嘴一笑,“哼哼,你们一上船,老子就知道你们这趟跑的货有蹊跷,这些大箱子里装的药材,顶多值个五六百两,白掌柜的却肯出五百两租船? 你当老子不会算账吗?你们当老子不懂这里边的道道就敢出来混吗?嗯?” 卢进义道,“船东,大家出来跑江湖,图的是财,为的是利,你这样就没意思了,你说的那些,我也真没听懂。” “哈哈!” 船东大笑,“白掌柜的,你说的不错,大家出来闯荡江湖,就是为了钱财,如今摆在我面前一笔横财,你说我取是不取?” 接着他扮出一副非常聪明的样子,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不取才特码的是傻子!” 杨怀仁笑问,“船东,你真把我们说糊涂了,什么横财?在哪里?” 船东立即收了笑脸,厉色道,“你们少给老子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们这趟运送的,绝对不是那点药材那么简单! 一百多号人,就为了那么点药材?绝对没有这个可能,叫我说啊,你们要带回宋朝的宝贝,起码值这个数。” 他抬起来一根手指头晃了晃,“我也不是个贪心的人,只要你们拿出五千两来,咱们二一添作五,老子保证不伤害你们白掌柜的性命,以后大家各走各路。 要不然嘛,你们谁也别想离开这艘船,明年的今日,就是你们的忌日!” 杨怀仁笑着摇了摇头,“算你聪明,看出来我们这次要带回宋朝的,不是那些普通的药材那么简单。 但是……你把东西的价值说的少了,一万贯?当我们是乞丐叫花子呢?没有个十万八万贯的货物,我们肯跑到辽国来?” 船东心中狂喜,心道果然不出他所料,这帮人绝对是来干大买卖的,他猜得一万贯的数,竟然只有人家真正运送的宝贝的十分之一,这下他可发达了。 他心里忍不住幻想了一幅未来的美好画面,他劫了这笔货物,回头换成了真金白银,打造上十几艘大船,然后招揽几百个江湖兄弟,他便从一个小小运冰船的船主,摇身一变成为辽东一代走私生意的大佬,从此迈上成为一代枭雄的康庄大道。 “老子就说嘛,连常年不出海的锦州水师都给引出来了,果然你们这趟跑的是个大买卖,哈哈,怎么样,是你自己把东西交出来呢,还是等老子宰了你们自己取?” 杨怀仁神色忽然凌厉了起来,字字铿锵地问道,“你真的觉得你掌控了局势吗?!” 正文 第1179章:海上打劫(中) 杨怀仁心说,这世上总是有些人,不断的摆着各种姿势来显摆他们的错觉。 船东紧皱眉头,随即舒展开,“你吓唬老子呢?信不信来自一刀砍了你们白掌柜的,嗯?!” 他给手下持刀的水手打了个眼色,那些手下立即把手上刀子又上前递了递,翻转着手腕子,让白花花的刀身晃着凶光。 船主也知道,他临时起了贼心,又是第一趟干这种买卖,前期的准备多多少少都显得有些不足。 运冰船上三四十号水手,虽然平时粗鲁,但真正有胆子干打家劫舍这种勾当的人,一半都不到。 而且运冰船上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武器,只有十几把刀,也是平时防止盗匪才预备下的,要干大事,这点武器明显还不够。 不过事出匆忙,船东虽然知道他有些准备不足,但他相信他的判断,白掌柜的和他的人,或许在陆地上比他们强,但上了船到了海上,那就是一群旱鸭子,战斗力几乎为零。 所以他才不怕对方人多,打起了谋财害命的主意。只是见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不怕他,还口出狂言似乎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船东心里也有些犯嘀咕了。 但为了自己的“伟大梦想”,同时也为了不在手下人眼里折了面子,这才强作凶狠,咬着牙也不能把内心里的恐惧表现出来。 他明白,包括船把头在内的水手们,也都是第一次,好不容易利用这帮人贪财的想法鼓动着他们跟着他当海盗,绝对不能第一笔买卖就被人吓破了胆。 “小子,你这话说的真是可笑,在老子的船上,刀子也在老子的人手里握着,不是老子掌控了局势,还能是你,或者是刀子被架在了脖子上的白掌柜的? 哈哈,你也不用吓唬老子,老子是吓大的!你人多怎么了?一帮旱鸭子,到了海上不也都成了软脚虾吗? 小子,老子看你样子不像是傻的,你应该明白,来自送你们吃的鱼汤,是下了猛料的吧?哈哈…… 老子摆明了告诉你们,老子今天就是要打劫!” 杨怀仁心说,这个船东,有想法是好的,有梦想也是好的,可惜没有多少实际当海盗的经验,话说的很犀利,可嘴唇和腮帮子都哆哆嗦嗦的,还不是心里犯怵? 那一大锅鱼汤下了猛料?你真当哥们不知道?哥们这鼻子比狗……那个不用跟谁比,反正很灵就是了,还用你说? 哥让手下人继续扮晕船,就是像瞧瞧你个胖头鱼想干什么,原来就是玩这一套扮海盗装凶狠的把戏,哥们真刀真枪的战斗都过来了,还怕你这几十个人,十几把刀? 最让杨怀仁有信心的,还是他的那些兄弟们,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主儿,陪你玩玩也就算了,你还真当你脑袋上写个“王”就能成了老虎了是咋的? 信不信哥们再给你加个“八”字让你认祖归宗? “咻咻——” 杨怀仁忽然吹了一声口哨,船东一愣,接着感到握着片子刀的手虎口一阵痛麻,手里刀便撒开了。 紧接着便是右脚脚面子上好像被一千八百斤的重锤砸上去了一般,痛的立即没了知觉。 等他条件反射的去捂脚的工夫,便感觉正脸被人一脚踹了个正中靶心,鼻涕眼泪鲜血混着流了一脸,整个人被踹翻在甲板上,好不容易睁开眼,便看见那个斯斯文文的白掌柜的早就拾起来他的刀,顶在了他胸口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船把头和那十几个拿着刀的水手真的没有多少实战的经验,见白掌柜眨眼的工夫使出了两三招,便轻轻松松把船东打残在地,立即就傻眼了。 船把式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看着手下人在发愣,立即大喝一声,“兄弟们,上!” 说完他举刀便要向前冲,可冲了一步,却发觉就他自己动了,剩下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动弹的,手里虽然握着刀,可眼神呆滞,手脚同时抖似筛糠。 等船把头扭过头来看仔细了,立即便后悔了。 眼前不知何时从船舱里又出来不少人,这些人手里举着他们见都没见过的手弩,弩箭箭头冒着寒光,瞄准了他们每一个人。 可船把头想收住脚步已经不可能了,一支弩箭“蹭”地一声从弩弦上弹出,弩弦的“嗡嗡”声沉闷却刺耳,紧接着他的胸口和后背便同时溅射出来鲜红的血液——弩箭再这么近的距离下射击,直接穿胸而过,飞入了他身后茫茫大海之中。 倒没有感到多么的疼痛,可船把头却忽然间感觉不到了自己身体的存在,只剩下目光越来越迷离,耳朵里犹在响着弩弦的“嗡嗡”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摔了出去。 其余的人也逐个反应了过来,他们这帮假狠人,是遇上了真狠人了,连手弩这么高级的武器人家都人手一把,再看看自己手里的片子刀,瞬间感觉他们好low。 “啪啦……哐当……啪啦……” 每个人都失神地把手里的片子刀丢在了甲板上,然后高举双手,求饶道,“大爷饶命,别杀我们,我们也是被这王八蛋给逼的。” 众人齐齐指向了胖头鱼船东。 船东就更懵傻了,看着那把刚才还在自己受伤的刀转瞬间已经在人家手里,还顶在了他的胸口,他一脸的懊恼,心说这真是遇上了过江龙了,他这个地头蛇都算不上的地头泥鳅,这下可遭了秧。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看着杨怀仁一步一步悠然自得走上前来,船东也明白了眼前这个少年,才是这帮人真正的头头,尽管他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可他越是这么笑眯眯的,越是让他感到心里发凉,好像他这辈子贩卖过的冰块,同时塞到了他的心脏里一般。 杨怀仁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先对卢进义赞道,“功夫不错,戏也不错。” 接着他蹲下身去,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毛笔,笔头在船东脸上用鲜血润了润,然后在他额头上写了两个大字——王八。 “你不是到现在还不明白我想干什么吧?王船主?那老子就摆明了告诉你,老子今天要打劫!” 正文 第1180章:海上打劫(下) 也不知是船东被吓结巴了还是卢进义那一脚踹烂了他的嘴,他嘴里呜啦呜啦地问道,“打,打,打……打劫?” 杨怀仁随手扔掉了毛笔,接着弹了一个响指,学着他结巴的口气笑道,“恭,恭,恭……恭喜你答对了,老,老……老子就是要打劫!” “我,我,我……我没有钱让你劫……” 杨怀仁瘪了瘪嘴,“你那点钱,老子还看不上眼,老子要打劫你的船,怎么,你有意见吗?” 船东一脸苦逼,“这位掌柜的,大家出来跑江湖,就是相互给面子,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不要钱把你送到山-东,把白掌柜的先前给的五百两银子还给你,你让我带着我的船,还有我的人离开,好不好?” 杨怀仁摸着下巴作出思考状,接着回答道,“这主意不错……” 船东一听船还能留给他,起码算是人家没打算砸了他的饭碗,可等杨怀仁拖完了一个长音,却接着说道,“我一定会让你离开的,不过嘛……不是等靠岸之后,不如现在就让你离开,如何?” “什,什……么?” 船东的血脸抽成了一个霜打了的茄子,心说这可是大海之上,我如何离开?这不就是逼着我跳海吗?就算我会游泳,可谁见过游过茫茫大海回到岸上的事情发生过? 就算假设他体力无限,可海里各种各样的大鱼多了去了,难保不会发现他这么快大肥肉,直接被那些大鱼当做了打秋风给吃掉。 可别忘了,他的脚已经被卢进义一招千斤坠跺成了麻辣鸭掌,眼下属于半残废状态。 杨怀仁没理他,而且刚才的话听着像是跟他开玩笑,但他内心里,却是真的这么想的,也是打算这么做的。 试想一下,一个打算对你谋财害命的人,你打算放过他吗?就算是放到后世的法治社会,船如今在公海之上,无法之区,杨怀仁也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更别说杨怀仁还有其他的目的,船他是要定了,但他的人没有懂操控这艘运冰船的,他还是需要这些水手们掌船,才能顺利抵达山-东登陆。 刚才已经射杀了船把头了,再多杀一个贪心不古的船东,才能震慑住这帮水手们,让他们老老实实的掌船。 杨怀仁直接给身后的天霸弟弟使了个眼色,天霸弟弟便笑呵呵地冲上来,不容分说地把船东提溜着另一只脚给倒着提了起来。 也不知道天霸弟弟是如何学得链球技术,一直大手把船东拎起来在头顶甩了几圈,然后大喝一声,便把船东整个人扔向了船一侧的天空。 船东就这么瞪着大眼,嘴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什么话,在海面上划出了一道流畅的弧线,然后摔进了远处的海面里,再也没有了踪影。 水手们见状都吓坏了,面对着一个高大的壮汉,还有他身后一排面色阴森手持手弩的大汉,他们全都瘫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求饶。 杨怀仁见杀鸡儆猴有了效果,这才安抚道,“我们本来就是委托船东帮我们运送一批货过海的,而且还给了他高额的租船之资。 却不料人心不古,这条胖头鱼竟然想杀人越货,我们才对她们稍作惩戒。” 稍作惩戒?一个胸口被射了一个窟窿毙命当场,另一个被活生生的扔进了大海里喂了鱼,这叫稍作惩戒? 水手们越想越怕,磕头和求饶的声音更猛烈了。 杨怀仁很满意他们的表现,话锋一转,“我也知道,主谋是他们两人,跟你们无关,你们在这艘船上干活,也是为了谋生而已。 刚才在他们逼迫之下,才不得已做了坏事。我呢,也不是个不通情达理之人,只要你们知错能改,我绝对不会伤害你们的性命,而且会放你们一条生路。” 有几个老水手似乎听出来杨怀仁话中的意思了,忙说道,“我们愿意听……这位东家的差遣,以报东家的不杀之恩。” 杨怀仁点点头,作势去虚扶了一下开口的老水手,“很好,你很好。从今天开始,你就就是这艘船的船把头了,只要你们好好干,我保你一世平安。” 水手们如今也想不了太远,眼下只要能留住性命,其他都好说,哪里不肯听从杨怀仁的吩咐? 所以众人在那个杨怀仁新任命的船把头带领下,又齐齐地给杨怀仁磕头感谢饶命之恩。 杨怀仁心知如今在海上,只要船没有靠岸,一切都不能掉以轻心,这些水手眼下是震慑住了,但保不齐还有什么人心存坏心。 所以他吩咐林冲带着二十几个完全没有晕船反应的手下时刻盯紧了这帮水手,但凡有人心怀不轨,可以先斩后奏,杨怀仁绝不会那自己和兄弟们的生命冒险。 等处理完这一切,他才领着兄弟们回到船舱,天霸弟弟挠着脑袋似有所想,幽幽道,“哥哥,当海盗打劫的感觉真特娘的爽,看样子来钱也很快,不如咱们留在这里当海盗的了,也省的整天算计着什么西夏契丹,多么轻松自在?” 杨怀仁心说这主意不错,谁又不这么想呢?可惜有些事,既然已经开始了,就应该做下去,不管将来的后人如何评价,他只要做到问心无愧,便也觉得此生无悔了。 于是他开玩笑道,“天霸弟弟的主意不错,不如你自己留下来吧,收了这些水手们当小弟,占个小岛当岛主,然后娶上十个八个的压寨夫人,可不逍遥自在? 只是小雅那边嘛……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好好跟她说的……” 天霸弟弟忽然像是被抓住了小辫子似的脸色乌黑,紧接着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道,“哎呀,把这茬给忘了,嘿嘿嘿嘿……我愿意当岛主,我家小雅也不愿意啊,嘿嘿…… 再说了,当岛主有什么好的,天天吃鱼早晚能被鱼腥死,还是跟着哥哥走遍天下,享尽天下间的美食最合弟弟的心意,嘿嘿……” 兄弟们被天霸弟弟憨态可掬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杨怀仁这才去看鬼姐,她真的是个旱鸭子,即便喝了不少温醋,可晕船带来的呕吐还是非常严重。 正文 第1181章:海鲜盛宴 两天后的早上,杨怀仁走出船舱,便听见海鸥的叫声。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转头往南望去,便隐约看见陆地了。 尽管只是在海上漂了三天的工夫,但杨怀仁看见大宋海岸线的那一刻,有种后世绕行地球一周回到老家的麦哲伦大兄弟的豪迈之感。 实际上后来杨怀仁才知道,他看到的只不过是个叫做沙门岛的岛屿,离真正的陆地,还有半天的航程。 登州水师的大营,便在这座沙门岛之上。 见一艘没有悬挂旗帜的大船向沙门岛方向驶来,登州水师也立即派出了几艘小船,迎了上来。 杨怀仁命人迎候水师,并表明了身份,水师将士们一听是杨怀仁,便立即兴奋了起来,搞得杨怀仁觉得很是惊讶。 原来近一个月来杨怀仁都没有得到大宋的情报,对国内发生的事情不太了解。 宋夏战争中大宋大获全胜,尽管宋军眼下还没有班师回朝,但小皇帝却高兴的先一步把宋夏战争获胜的抵报传送到各地。 皇帝嘛,自然要大肆宣扬这样的功绩,特别是宋朝历来没有在对外战争中得到多少便宜,这次打得西夏伤筋动骨再也没有恢复过来,赵煦自然要把自己标榜成秦皇汉武一样的威武皇帝。 当然,除了对自己极尽吹嘘之外,这场战争中的各路功臣,也大加赞赏,不光像章惇这样的主帅,还有包括战争中很多扬名的将领,比如游师雄和种师道之类,甚至是杨怀仁这个幕后的参与者都有提到。 设计稳住辽国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提及,说的更多的是杨怀仁在去年环线之战中大胜西夏军给今年的宋夏战争树立了良好的榜样,鼓舞了将士们的士气,再便是杨怀仁发明了新式军粮,在这次战争的获胜中起到了很大的帮助。 如今杨怀仁的大名也跟上了战场的那些将军们一般深入各地将士的人心,登州水师一听是杨怀仁从辽国回来,当然是极尽尊崇和欢迎。 所以水师的将士们便给杨怀仁乘坐的大船护航,又航行了半日,才在登州港登陆。 登州当地官员得信也前来迎接,只可惜杨怀仁没有心情应酬他们,下船的时候也差点丢了高大的英雄形象。 事情很有意思,刚上船的时候到了海上大家晕船,可坐了三天的船,似乎已经适应了晃来晃去的节奏,再一次踏上平稳的陆地,反而好像不那么适应,又觉得有点晕了。 在海边当官的官员们似乎也都了解这一点,所以也便没有请杨大郡公下馆子吃饭,直接送到了离港口不远的一处官驿里先行歇息。 杨怀仁回到了大宋,自然是心中畅快,也非常的安心,可鬼姐这位契丹公主,第一次踏上异国的土地,反而有点不习惯了,显得有点拘谨。 有些事杨怀仁也不好揭破,毕竟如今鬼姐也是他的妾室,面子还是要给的,总不能把宋人对契丹人心存疑虑的事情说到脸上。 所以杨怀仁只当是她还没有从晕船的不适里恢复过来,对她关心备至,这才让鬼姐安下心来。 其实杨怀仁心中也不是不担心,毕竟他作为一名大宋的郡公,娶了一个契丹公主回来,在普通的宋人眼里,总是会觉得有些怪异的。 尽管当初杨怀仁这么做,是被鬼姐欺骗着牵着鼻子走到了这一步,也是他为了达成赵煦交代给他的重要任务才有了这样的结局。 但这些事,不能跟普通的老百姓明说,所以杨怀仁直接没有表明了鬼姐的真实身份,旁人也只知道这个异域的美女是杨怀仁的妾室,不了解她是契丹公主的事实,只当是风流成性的杨郡公在辽国又多拱了一个美女而已。 也幸亏鬼姐的样貌,不是那么容易让人看第一眼,便想到了她是个契丹女子。 休息了两日之后,大家的身体和精神状态也恢复了差不多,杨怀仁这才应酬了登州当地的官员,带着兄弟们去登州城的几大酒楼品尝当地的美酒美食。 此时的登州,也就是后世的蓬莱,既然蓬莱自古以来便被人们称为仙境,景色自然是不用多说的。 而当地的美食,也充分体现了当地的特色,具有浓重的海洋风格。 最出名的几样海鲜便是明虾、褶牡蛎、盘鲍、海参、大虫解、铜盆鱼和地生子了。 明虾,学名东方对虾,在东亚各地的海岸线均有分布,也是最常食用的一种虾类,个大体肥,腥味很淡,不论油炸,煎炒还是做汤,都是营养价值极高的美味。 褶牡蛎,呵呵,男人的最爱,也不用费力烹制,生吃即可,蛋白质含量极高,被誉为海中牛奶。 盘鲍,又名皱纹盘鲍,是鲍鱼中比较名贵的一种,体型大,能达到十五公分,因为盘鲍喜欢生长在水质清澈和盐度较高的海洋环境中,所以后世的产量已经非常低,野生的盘鲍更是极其罕见,价格几乎是按克算的。 不过如今海洋也没有什么污染,海里盘鲍有的是,厨师对于盘鲍的处理也没有什么很好的方法,于是巴掌大的一堆盘鲍直接带壳稍事烤制便端了上来,激动的杨怀仁差点留出眼泪来。 想到一口就能吃掉后世一个月的工资,杨怀仁忍不住失礼地多吃了几口。 大虫解,是此时对螃蟹的一种俗称,蓬莱这里的赤甲红大螃蟹最是出名,怎么说呢,真的是又大又肥到没朋友的地步。 地生子,就是比目鱼了,用油简单煎制,鱼肉外酥里嫩,或是随手一蒸,又是鲜香嫩滑的口感,不用多么高超的厨师,随便一个渔民也能烹制出来的美味。 铜盆鱼,了不得了,俗称加吉鱼,学名真鲷,东北亚浅海最适合做鱼脍的鱼类,没有之一。 因为真鲷个头大,通体银红色,捕获之后身体颜色又转暗,像极了铜盆的颜色,所以得名铜盆鱼。 蓬莱当地的加吉鱼名扬四海,美味超绝,最大的原因在于当地的真鲷以贝壳类为食,试想一下,真鲷本身就非常美味了,那么以对虾、牡蛎和鲍鱼为食的真鲷,是什么味道? 正文 第1182章:葱烧海参 海参,古今八珍之一,性温,味甘,最主要的食疗作用是滋阴补肾,壮阳益精。 后世研究证明,海参的蛋白质含量只比鸡蛋多百分之二十而已,听起来好像海参这种贵价食材营养也是一般般。 但问题在于,两种东西是不可以放在一起比较的。因为同样是蛋白质,海参中蕴含的蛋白质成分,比普通的蛋白质可珍贵了不知多少倍。 海参蛋白富含活性蛋白成分,能够促进人身体的蛋白质恢复,所以壮阳益精的作用自然不必赘述,因为受到外伤,比如动过手术的人,食用海参能够快速帮助身体恢复,这是普通的蛋白所不具有的能力。 更可贵的是,海参含有一种独特的硫酸软骨素,还有很多其他来自海底的珍贵营养成分,具有延缓衰老,提高记忆力,抗癌和增强机体免疫力的神奇作用。 海参的确是好东西,不过也不是适合所有人食用,像肝火旺盛,脾胃有湿,消化不良和腹泻患者便不宜食用海参。 因为内火大的人食用海参会火上加火,导致出现头晕燥热,流鼻血等症状出现,而因为海参富含高质量的蛋白质,所以消化不良患者食用海参会给自身消化系统带来更大的压力,会导致肠淤堵塞等不良状况出现。 都说海参味腥,其实这只是说鲜活海参,平常食用的干海参并没有那么大的腥味,倒是显得淡而无味。 说淡而无味呢,也不算准确,只不过因为海参那种独特的味道实在太淡,不仔细品尝,是不会注意到的。 这样的味道特点,便造成了海参不易于烹制。 像这场宴席,大厨烹制的海参,只是用来搭配几样蔬菜做汤,海参的味道就没有体现出来,汤也做的寡淡无味。 一场宴席下来,海鲜确实丰富多彩,各有特色,唯独这一道海参,让杨怀仁吃的不甚满意。 等散了席回到住的地方,杨怀仁总是觉得缺少了些什么,便差人去城里的大一点的海鲜酒楼里,采购了一些上好的已经泡发好了的干海参回来,等晚上,他要亲自做一道海参大餐。 至于直接买酒楼里泡发好了的海参,也是因为泡发海参需要大约三到四天的时间,期间还要不停的换水,所以杨怀仁找了个省劲。 海参种类也很多,山-东半岛和辽东半岛附近海域所产的刺参,便是海参中的极品。 说起以海参为主料的名菜,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便是那道葱烧海参了,后世,对于一个鲁菜厨子来说,这道菜可以说是必须会做的一道菜,否则,都没有脸说自己是个鲁菜厨子。 当然,一道葱烧海参,后世也演变出很多不同的烹制方式,杨怀仁从老爹那里学来的,是相对最正统的葱烧海参。 泡发好的海参需要重新晾一下才能烹制,因为泡发过程中海参吸收了水分,过多的水分会影响海参的口感,也会阻止海参入味,所以再次晾一下,尽量把多余水分去除。 至于海参的清洗,相对简单,除去内脏、腹膜,剪除海参嘴唇和白牙,然后洗净了就好,不多啰嗦了。 首先要准备的,是一锅糊葱油。制作葱烧海参的葱,最好选用山-东大葱,葱白切段用于后边的步骤,葱青和葱叶,便可以切窄段用于制作糊葱油。 锅中放猪油,烧制七成热,依次加葱大量,姜片和蒜末适量,中火炸至葱段开始变得干糊即可。 很多人认为制作糊葱油用植物油会更好,因为没有类似猪油这种动物油的腥腻味。 实际上用猪油制作葱烧海参,更能够提香海参的味道出来,真正糊葱油做的好,最后沥出来的猪油透明淡黄,满是葱姜的香气,已经没有了猪油原来的腥腻味道。 当然,有些人口味上就是吃不上猪油的味道,改用植物油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植物油脂自身的味道多多少少都会破坏这道菜最终原始的味道。 接下来是给海参入味。为了让不太容易入味的海参入味,制作之前可以利用刀工,在海参表面划出很浅的一层细痕,至于形状嘛,可以是平行,也可以交织,不影响美观即可。 另起一锅,锅中加入高汤。高汤的制作方法前文提过很多次,这里不再赘述,没有准备高汤的,用普通的清鸡汤也可。 锅上灶即可加入处理好的海参,同时加入少许葱姜汁,大火烧开,大约五分钟即可捞出海参备用。 当然,时间不一定是固定的,用筷子夹一下海参感受一下海参的软硬度,只要是海参整体已经变软即可。 这种软是带着海参原来的弹性的,是相对于烹制之前的硬度来说变软,可千万别煮的太软煮到软烂了。 然后处理葱白,锅中下熟猪油,烧制八成热,加入葱白段,炸至葱白表面金黄,捞出葱白放入碗中。 在盛放了葱白的碗中加满高汤,少许料酒、姜汁、酱油、糖,然后把碗放入蒸屉中蒸制两分钟取出,沥出汤汁,留下葱白段。 接下来是烧海参,锅中放糊葱油少许大火烧热,加入葱白段和海参快速翻锅炒制,加高汤后换文火,加入少许盐、料酒、酱油、白糖、红糖,翻匀后慢火煨两分钟。 最后是再换大火勾芡,收汤汁至粘稠,在海参上淋一些糊葱油即可出锅装盘了,至此,一道葱烧海参就算做好了。 这道菜最好趁热吃,放凉了之后海参的味道和口感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上好的葱烧海参,出锅的时候是有汤汁的,当盛上桌提供给食客的时候,海参已经逐渐把汤汁吸进了体内,直到食客享受完这道美味,会发现盘子里几乎是没有汤汁了的。 传统的做法虽然非常复杂苛刻,但是也最能把海参的清鲜顺滑的口感烹制出来,浓重的葱香味,从被这道菜被盛上来的那一刻,就侵入了食客的味觉感官。 清香的高汤味道搭配浓厚的葱香,融合进海参内里之后,才把海参原有的海底的醇香味道激发了出来,这时候才知道海参为什么成为从古至今都被称为珍品是什么原因。 正文 第1183章:海边大战 海边就不缺好吃的东西,这一点杨怀仁是很喜欢的。 派了人去龙武卫、京城的宫中以及家里送了信报平安,杨怀仁倒不着急回去了。 在辽国经历了那么多,兄弟们也都略显疲惫,杨怀仁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在登州海带着大家放松放松,欣赏美景,同时也享受美食。 鲁菜里最主要的两个分支,便是官府菜和沿海菜,可以说在这个年代,山-东半岛沿岸的老百姓,引领了食用海鲜的潮流。 这自然离不开发达的渔业发展。登州港不提,附近随意找一个沿海的村落,都有自己的小型的渔港,渔民们的捕捞技艺也非常精湛,在科技落后的当代,已经有擅长潜水的渔民去海底采集各色美食了。 像海参和各式的扇贝,便是从近海的海底采集的。 这一天天色晴好,鬼姐也终于从晕船的不适中恢复过来,杨怀仁便带着大家出城,去体验最淳朴的渔民生活。 出城向东行二十里,杨怀仁已经经过了很多个小渔村,这样的小渔村人口并不算多,有的甚至只有几户人家,可他们生活的悠然自在,与世无争,倒是让外人见了,觉得到了桃源仙境一般。 已近六月,天热了起来,海面还没有蒸腾出热气,海风卷着海洋又咸又腥的独特味道迎面吹来,沐浴在和煦阳光之下,头顶蓝天白云,杨怀仁确实有了置身仙境之感。 临近中午,杨怀仁好不容易找到一片精致的沙滩,大家便停下来野餐。 干粮是早上随身带着的,附近的渔民家里买来各色的咸鱼扇贝,支起火堆来简单烤一烤,就是丰盛的午餐。 吃饱了在沙滩边的树荫里小憩一下,生活也变得简单而自在。 午后开始热了起来,杨怀仁便招呼兄弟们去海里泡海澡,刚脱了上衣,一旁的鬼姐便刻意的咳嗽了两声。 杨怀仁这才想起来,鬼姐和他的随身丫头是女人,一帮大老爷们当着人家面前脱衣服,实在有点不雅。 鬼姐似乎也并不像扰了杨怀仁和他的兄弟们的雅兴,红着脸牵着小丫头,准备去渔民家里坐坐,让这帮大老爷们们肆意的疯狂一番。 虽然这年代还没有泳衣泳裤这种东西,但大宋的男人们也是有内衣的,寻常的犊鼻裤,实际上就是内衣。 杨怀仁自然是更喜欢自己设计的大裤衩,凉爽透风之外,也不会感到束缚,自由,是一种必须有的追求。 见女人们走远了,天霸弟弟兴致更盛,直接脱得一丝不挂,咋咋呼呼着跳进了海里,惊起浪花一片,感觉整个海平面都上升了半寸。 杨怀仁回头望望奔向了无垠大海的一帮光屁股大老爷们们,再回首看看鬼姐离去的背影,毫不犹疑地做出了选择。 他奔跑起来,猛地从鬼姐背后把整个人抱在了怀里,给小丫头打了个暧昧的眼色让她自己去休息,然后抱着怀里的美女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半里之外,尽管没有了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的金色沙滩,但礁石和礁石之间,天然的围出来几个游泳池。 礁石不光挡住了外边的视线,也阻挡了海浪的侵袭,一丈见方的海窝子里,海水清澈。 鬼姐在杨怀仁怀里扑腾了一阵,很快便想明白了杨怀仁这样做的用意,便安静了下来,俏脸由白转红,天蓝的大眼睛盯着杨怀仁,似是蓝宝石要流出水来。 也许是异域的女人有着与生俱来的豪放,不用杨怀仁动手,鬼姐已经忍不住去扯爱郎的衣服——杨怀仁身上本来就只剩下一个大裤衩…… 转眼之间,两个赤条条的妙人便泥鳅一般交缠在一起,水池里的鱼儿给吓了个够呛,误以为又来了哪吒要闹海,机灵地让出了地方,钻进了礁石的缝隙之间。 也许是前一段时间心里压力真的太大了,当一切都结束,情绪从心底里释放了出来,一切都那么的猛烈。 因为那么什么会产生热量,水温感觉上都提升了七八度,不信的话,为什么鬼姐的奶白似酿制白玉的肌肤都被晶莹的海水烫成了粉红色? 十八般姿势大战了三千回合,杨怀仁仰八叉半浮在水里,怀里还拖着累虚脱了的鬼姐。 一只玉手轻轻拂过杨怀仁的胸口,樱唇微微翕动着,似是说了些什么。 杨怀仁喘着粗气,“咦,你说的什么?” 鬼姐嘟着嘴撒娇瞪了他一眼,“如果以前我还没有确定我有了宝宝,那么这一番折腾之后,我……” 说着说着,忽然脸似火烧,把整张脸都埋进了杨怀仁的怀里。 杨怀仁是知道鬼姐的期盼的,不过这种事,本来应该是自然而然的,用不着这么刻意,对于鬼姐要孩子的执着,杨怀仁也只能顺其自然。 他忽然挺了下身子,让美人儿顺着自己的腰身向下滑落,紧接着双手按在了两团奶白上接住了她,脸上带着狡黠,“如果刚才没有,那么接下来,也一定会有的!” 水温又升高了七八度…… 海边的汉子们玩了个尽兴,等回到岸上的时候,林冲才左瞅瞅,右瞧瞧,疑惑的问道,“怎么不见了仁哥儿。” 众人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还是天霸弟弟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走过来揽着林冲的肩膀笑道,“哥哥来告诉你,有些事,你还小,还不懂,等你像哥哥一样成了亲,自然就会懂了,哈哈……” 林冲一脸黑线,其实他看到天霸一脸骚的样子,立即就反应过来什么事了,偏偏被天霸似是而非地上了一堂那啥的教育课,心里实在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小七也不知什么时候窜过来的,看着天霸弟弟的大屁股又白又嫩的,忍不住一巴掌拍了下去,“啪”地一声震天响。 “哈哈,你不小了,你懂,那你怎么没见小雅妹子给你生个一男半女的?啊?是不是你做的哪里不对啊?哈哈……” 天霸弟弟捂着屁股,“会,我会着呢,挺枪直入敌营,来回冲突三百回合,然后变换老汉推车式,再继续……” 没等他说完,兄弟们一人一把沙子冲着他丢了过来…… 正文 第1184章:礁石上的美味 那个,海战和陆战不一样,谁试过谁知道。 连番云雨之后,水面又恢复了平静,杨怀仁不得不说,海水的浮力,对一个男人的腰来说,真是起到了很好的保护作用,要不然这么个整法,金枪没事,腰子也受不了。 一双大手还是不舍的离开那两团弹性十足的白团儿,鬼姐娇嗔着那手去拨开,只说了一个字,“疼。” 杨怀仁被这一个字撩得全身又来了无尽的力量,贴在她耳边轻吹到,“妹妹疼的话,不如哥哥帮你吹吹。” 鬼姐吓得挣脱了他的魔抓,一只手掩住了他的嘴吧,瘪着嘴盯着他的眼睛,求饶似的道,“坏人,不要。” 杨怀仁其实明白了她的意思,却假作生气状,“别以为你是公主就厉害了啊,在我们大宋,是有大宋的规矩的,你嫁给了我,就要守规矩,哪有妾室直接喊老爷名讳的道理?!” 鬼姐作怪似的在他胸口用小拳拳捶了三十八拳才停手,“谁不懂规矩了,我说的是,你是坏人!” 杨怀仁装作无辜,“是你三句不离要给我生孩子的,我也是遵从你的意思,努力耕耘播种嘛。 你喊我坏人,我是没意见的,哥们从来也没说过我是好人,切!” 两人正说着让人听了立即起一身鸡皮疙瘩的情话,杨怀仁忽然一个激灵站稳了,并示意鬼姐噤声。 两人竖起耳朵来,好似听见了不远处传来一阵“擦擦,擦擦”的动静,而且这些声音很有节奏感,不像是大自然的声音。 杨怀仁警惕了起来,心说刚才四下无人,怎么会有这么有节奏的声响?会不会是哪个调皮的兄弟故意作弄他们两个? 杨怀仁扶着礁石探出身子,向声音的源头望去,发现这会儿潮水已经退去了不少,海边露出了长长的一片礁石滩来。 大约四五十步外的地方,有几个海边的渔民妇女,头上戴着遮阳的斗笠,正弯着身子好像在礁石边忙碌,虽然看不清楚她们在干什么,却可以确定那种“擦擦,擦擦”的声音,是她们手上的什么工具发出来的。 杨怀仁回过头来跟鬼姐说道,“来人了,是几个海边的女人,好像在忙碌着什么,咱们悄悄穿上衣服,过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鬼姐一听来了人,想起刚才他们俩在水池里做的事情来,脸上又一次烧的通红,怕人家听了去笑话她,赶忙轻盈一跃撑着身子爬上了礁石,三五下便穿上了衣服。 杨怀仁也蹬上了裤衩,然后回头走刚才来时的路,捡起来胡乱扔了一地的衣服,穿戴整齐之后,才又走了回来。 二人卷起裤腿,向那片礁石滩走去,发现退潮了之后,露出来的这片礁石滩里遗落了很多的宝贝。 像还没有长足了身子的各色的贝壳,搁浅了的小鱼,还有横行霸道的螃蟹窜来窜去。 本来鬼姐走路的姿势有点别扭,好像真的是磨伤了私处,但见了这么多海边的可爱生灵,立即忘了疼痛,化身可爱的海边女孩,光着透明似的脚丫去踢一个横冲直撞过来的小螃蟹。 杨怀仁笑了笑,心道她毕竟年纪上还是个少女,见到海边的小动物发浪实属正常,便任由她释放天性,自己走近了那几个劳作的渔民女子。 杨怀仁终于看清了她们在做什么,脸上立即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这些海边的朴实女人,人手一个自制的小耙子,正在把附着在礁石上的一些黑乎乎的东西耙下来,所以发出了那样的“擦擦”声。 鬼姐带着纯真的笑容跟了过来,看到这一切,自然是弄不懂这些女人在做什么的,她又好奇又疑惑,看向了杨怀仁。 杨怀仁可是认出来了,那些附着在礁石上的,正是黑紫色的紫菜。 渔民妇女的动作很娴熟,右手不停的往下耙紫菜,左手则一个藤条编的笊篱在下边接着,很快就接了慢慢一笊篱的紫菜碎叶,然后放入了身边的鱼篓中。 见来了生人,一个妇人才抬起头来,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生人,也不怎么害怕,也许是因为他们身上的衣衫看上去就比较名贵,妇人手上小耙子指了指,“你们是从城里来的?” 杨怀仁微笑着点头,鬼姐睁大了眼睛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啊?用耙子耙石头?” 妇人露出淳朴的笑脸,“你们不认得吧?这些长在礁石上的东西,叫紫菜,可是好东西呢。” 杨怀仁自然是认得的,齐民要术里就记载了山-东半岛海边的老百姓食用紫菜的事情,而且名字从一开始就叫做了紫菜。 不过在这年代,紫菜还有更好听的名字,叫石裙,内陆地带,紫菜是被当做一种药材来使用的。 因为紫菜除了富含蛋白质和各种维生素之外,含量最多的对人体有益的微量元素,一是碘,二是镁。 所以紫菜在古代除了用来治疗“大脖子病”之外,还用于治疗初期的糖尿病。 而在海边渔民眼里,紫菜就是当食物来吃的,因为海边适合种植蔬菜的土地有限,所以智慧的渔民们便发现了紫菜这种长在礁石上的东西,不但美味,而且能提供给人类和蔬菜一样的营养物质。 鬼姐问道,“紫菜?好东西?这个……黑乎乎的,好吃吗?” 妇人热情了让了一下,又不好意思道,“鲜的紫菜带着大海的腥臭味,不好直接吃,不过我们采集了之后,拿回去晾晒成紫菜饼,然后把它重新泡发,那种腥臭味就不见了,只留下鲜味和咸味。 我们住在海边有个好处,就是不用买盐,像海里打回来的鱼虾,本身就是带着咸味的,紫菜也是一样,炒的时候都不用放油,水炒了也很好吃。 平时烹鱼,放一些紫菜,也能起到提鲜的效果,等冬天天冷的时候,把夏天晒干的咸鱼和紫菜干放一起煮,就是很下饭的一道菜。” 比起鬼姐的兴趣盎然,杨怀仁想到的则是,既然自己要建设不少食材基地来改善老百姓的饮食,那么何妨不在沿海的地方也投钱建设一些海产品的养殖和加工基地呢? 正文 第1185章:收购紫菜(上) 杨怀仁问道,“这位大姐,你们刮了这么多紫菜,是要晾干了卖给城里人吃吗?” 妇人笑了,“呵呵,这位公子真会说笑,这东西也就我们海边的粗鄙人吃,城里谁吃这个啊。” 鬼姐又问,“那你们刮了这么多的紫菜,好像也吃不完啊。” 妇人摇摇头,“吃的完,海边的人家,平常最主要的食物便是自家打的鱼,这么说让旁人听了去,一定会以为海边的渔民生活真好。 可他们不知道啊,老吃鱼的话,谁也会腻,我们是不缺鱼,但缺少菜。” 说着他指了指远处的陆地,“你们看,海边的土地比不了内陆,都是半沙地,而且土地盐分多,种粮食不容易种活,就别说种青菜了。 人光吃肉,不吃菜,是不行的,嘴巴会流血,所以什么东西都要吃,粮食,肉,鱼,菜,哪一样也不能缺。” 杨怀仁微笑着点着头,心说虽然这些渔村的妇女没有什么文化,甚至连字都不认识几个,但她们同样具有生活的智慧,能明白人的营养摄入应该均衡才能健康的道理,很不简单。 妇人接着说道,“都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我们祖祖辈辈都是从大海里刨食的,男人们白天开船出海打渔,女人们便留在村里织网,还有照顾老人和孩子。 其实做这些事,对于我们来说都很容易,也用不了多少精力,所以为了一家人能吃的丰富一些,我们村里的女人们便结伴找空闲来海边寻找更多的吃的东西。 你看,像这些紫菜,我们挖回去吃,就能起到和青菜类似的作用,不论大人还是孩子,把紫菜和鱼虾什么的搭配起来吃,自然也就不那么容易生病了。 而且紫菜的味道,也不是什么人都喜欢的,城里人就很少有喜欢吃这东西的,也许是觉得紫菜这东西黑乎乎的,好像不干净似的。 当然也不是没人来我们村里收过紫菜,像今天我挖的这些,家里人吃不完,就会清洗一下砂砾和杂物,然后放到簸箕里晒。 晒干了的紫菜有时候也有人来收的,一文钱一斤,听说……好像城里人把干紫菜弄回去当药吃,治大脖子病的。” 一文钱一斤?杨怀仁有点惊讶,这帮做买卖的也太黑了,紫菜就算还没有普及到内陆老百姓的餐桌,只是当做药材来使用的话,需求量应该很小。 但一文钱一斤的收购价格,才是个炊饼的钱而已,这价格有点过分了。可以想象那些奸商把干紫菜弄回去转手卖给药店,价格一定翻了十倍以上,而药店再零售的话,价格说不定翻了几十倍也不止。 杨怀仁想了解一下紫菜的产量问题,便问道,“大姐,你们晒干紫菜的话,像你刚才挖的这些鲜的紫菜,要用多少才能晒出一斤干紫菜呢?” “嗯……” 妇人想了想,把装紫菜的鱼篓往杨怀仁面前递了一下,杨怀仁往鱼篓了看了一眼,已经差不多有半鱼篓的黑乎乎的紫菜碎。 “你看,这么大的鱼篓,若是装满了鲜紫菜的话,大概是十多斤重。 不过紫菜叶子里大多数都是海水,拿回去晾晒几天,也没有多少干货了,十斤鲜紫菜能晒出一斤干紫菜来就不错。” 鬼姐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忍不住问道,“大姐你忙活半天挖了一鱼篓的紫菜,回去又要洗又要晒,操劳几天才只能换一文钱?” 妇人好像觉得很平常,一脸的理所当然,“你以为呢?这东西海边有的是,你看我们今天挖了这么多,明天换个地方,还能挖这么多。 紫菜这东西见水疯长,过个十天半个月,我们再回来这里,礁石上又长的满满的了,我们又可以重新挖一圈。 所以啊,紫菜是挖不完的,我们也吃不完,吃剩下的才晒成紫菜干,就这么一点一点的,一年能存好几十斤那么多。 人家来收紫菜干的,也不是常来,一年也才来一回,一次就能从村里各家各户收走好几百斤呢!” 一年好几百斤,也才几百文钱,这还是全村,平均算到每一户头上,也才几十文而已,在鬼姐这样的公主听来,自然是觉得不划算的。 不过杨怀仁是能懂这些朴实的渔民的想法的,男人们出海打渔,这份钱挣得不容易,因为海边打渔的渔民多,所以在海边的城镇里,鱼的价格其实一直就很便宜,他们送到城里的酒楼里去,也换不了多少现钱。 用这些钱换了粮食和基本的生活用品,可以说是没有多少结余的,杨怀仁今天一路走过来也发现了这一点。 渔民的家里很简陋,说明他们也没有多少财产过上富足的生活,只是在海边生活自由自在,他们习惯了这种世外桃源似的生活,所以只要吃穿不愁,他们就过的逍遥自在,完全不会觉得生活困苦。 这些渔村里的妇人们呢,在村里闲着也是无聊,能得空一起来挖些紫菜回去,一来是丰富自家的食物种类,二来还能换一些零钱,不论是给自己买些便宜的胭脂水粉还是给孩子买些糖果之类的小吃,她们就已经感到极大的满足了。 杨怀仁想的是,紫菜没有普及,除了信息和交通的不方便之外,很大的原因是从来没有人推广这种便宜又营养丰富的食物,如果他能推广的话,相信通过他的手段,紫菜的价格一定会猛涨,达到一个相对合理的价格水平。 他问道,“大姐,如果我说我要收购这些紫菜的话,你能帮我联系附近的渔民,让他们把家中的干紫菜一起卖给我吗?” 妇人觉得很新奇,收干紫菜的她见过,但一下子收那么多的人,她还真是有点好奇。 “这位公子,你没开玩笑吧?我们村里的人家,家里寸着的干紫菜就得好几百斤了,要是加上附近的渔村,少说也得有几千斤那么多,你收这么多干啥用?” 杨怀仁道,“当然是卖钱啦,这些其实你不用管,你只需要帮我联系渔民就好了,我出的价钱,保证让你们满意,按两文钱一斤收购,如何?” 正文 第1186章:收购紫菜(中) 其实按照杨怀仁的想法,一开始先收上万八千斤的干紫菜,首先要在内陆地区推广,让内陆地区的百姓先接受了这种营养价值很高的食物,然后才慢慢正是开启干紫菜的销售模式。 在他心里,将来经过了他的推广,不愁紫菜不受到老百姓的喜爱,他厨神的名头,如今可是享誉大宋,厨神说好吃又有营养的东西,一定会受到大家的追捧。 如今他的蔬菜销售渠道已经逐渐完善,新式蔬菜的价格虽然因为产量的增加已经逐渐回落,但相比起其他传统的蔬菜,价格还是虚高了不少。 随着新式蔬菜进一步的推广和产量翻着倍的增加,未来三到五年内,新式蔬菜的价格会逐渐回落到一个相对合理的区间内。 那么如今他要推广营养丰富的紫菜,差不多也会走这样的推广模式,前期只是初步的推广,需求量还不算很大。 不过接下来他要投资,在海边选一些海洋水产比较发达的地方建立海洋水产食材生产和加工基地,等产量和销量不断的增长,价格也会逐渐达到一个平稳的状态。 在他的预想里,一斤干紫菜,零售价在十到二十文钱之间,应该是合理的,老百姓消费的起,杨怀仁也有高额的利润赚钱。 要是按照他以前的脾气,说不定一口价就给妇人说按照十文一斤的价格收购渔民家里的干紫菜了。 但现在他不会那么随便了,因为如果他真一下子就开了这么高的价格,反而在这些渔民心里搞得很奇怪,好像他是骗子一般。 所以他只开了两文钱一斤的价格,渔民觉得有钱赚,也不会觉得价格太离谱而怀疑杨怀仁。 杨怀仁呢,将来也会根据干紫菜的市场价格,制定一个合理的浮动收购价格,绝不会黑心压榨这些朴实的渔民。 不过即便是两文钱一斤的收购价格,还是搞得眼前的这个渔民妇人有点惊讶,她一脸狐疑地重新打量了一下杨怀仁和鬼姐,心说这俩城里人这么年轻,会不会是拿他们消遣着玩呢? “这位公子,你说的可是真的?不是以为我们是乡下人,就骗我们玩儿吧?” 杨怀仁正色道,“大姐,你看我像是个闲着没事干在这里跟你吹牛皮的人吗?” 妇人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完全没觉得杨怀仁是在跟她谈正经生意。 鬼姐在一旁发笑,心说杨怀仁在辽国的时候能拿些随意搓出来的面丸子把辽国皇帝到大臣忽悠的糊里糊涂,可面对一个寻常的渔民妇人,真心实意地去收购紫菜,反而被人家当做了大骗子。 杨怀仁接着道,“要不这样,大姐你可以估计一下你们村里现有的干紫菜的数量,我可以先付钱,然后你再带着你的这些姐妹们回村里去,直接拿钱按我说的价格,挨家挨户收干紫菜,你看如何?” 妇人抬着眼开始算计,面前这公子看着年轻,但说的话好像很有道理,于是自我安慰说,我管他收购这么多干紫菜是干吗呢? 既然他说了是先给钱,那我们就不亏,别人出一文钱一斤的价格收购干紫菜,他肯出别人两倍的价钱收购,那是他傻,这样的傻子,百年不遇啊,又不是我们主动坑他的,为什么不卖呢? 妇人道,“要是先给钱的话,倒不是不可以。” 说着便向杨怀仁伸了伸手,那意思就是你先拿出钱来让我看看先。 杨怀仁苦笑,平时他倒还会随身带着些银豆子的,可这次他来海边玩,都是随从替他装钱,他那里会带着现钱? 于是他故意指着鬼姐对妇人道,“大姐,这是我媳妇,我把她押在你这里,你可别走,我回头拿了钱立即就回来。” 说完转身就跑了,剩下妇人和鬼姐一起在海风中凌乱。 鬼姐自然知道杨怀仁是故意跟她开玩笑,可还是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叉着腰冲着杨怀仁的背影大骂,“杨怀仁,你什么意思?把老娘当什么了,任你随便押给谁就押给谁了?” 妇人也觉得好笑,安慰着鬼姐道,“你家官人真是有趣,哈哈……” 反正对她来说,就算是杨怀仁跟她开玩笑,她也并没有什么损失,继续挖她的紫菜,也跟鬼姐闲扯起了家常,“小娘子,我看你样子,不是宋人吧? 听说西域的小娘子们才是蓝色的眼睛,以前我还觉得蓝眼睛哪能是人啊,鬼才长蓝眼睛的,可今天一看,小娘子的眼睛还真是美着哩……” 鬼姐一脸无奈,妇人眼里的她一会儿是鬼一会儿又是美女,她也不知该如何回话。 没多会儿工夫,杨怀仁就跑了回来,手里攥着一个大钱袋子,身后则是跟着那些不明所以的兄弟们。 妇人一看忽然间来了那么多壮汉,也不知道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吓得赶紧招呼她的同伴,准备一起往村里逃跑。 杨怀仁追了上去,拉着妇人的手臂让她停下来,接着从钱袋里随手抓了一把碎银子出来,颠了颠差不多有二两多重,拿起妇人的手来便把银子拍了下去。 “大姐,别跑啊,我是给你送钱来的!” 妇人远来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又因为受了惊吓,看了看跑了一头汗的杨怀仁,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白花花的银子,顿时有点不知所措。 同村的另一个小娘子可能见了些世面,倒是没有那么的惊慌,走过来扶着妇人道,“花姐,花姐,你快瞅瞅,这些银子,是不是真的?” 被叫做花姐的妇人这才缓了缓情绪,一脸无辜状,“我,我哪里知道,咱们村里谁家也没有这么多银子啊。” 另一个小娘子说道,“我听说银子是软的,咬一口能咬上牙印就是真的。” 花姐毫不迟疑地便拿起一块银子塞到了嘴里,直接用后槽牙猛咬了一口,这才拿出来仔细瞅了瞅,见银块正反面真的咬上了两排牙印,这才兴高采烈地大叫起来,“真的,是真的银子!” 杨怀仁看着这群淳朴的渔村女人们觉得又欣慰又好笑,等花姐和她的姐妹们开心够了,才上前问道,“大姐,这回可以相信我了吧?” 正文 第1187章:收购紫菜(下) 花姐有点乐迷糊了,小鸡吃米似的点着头,“信,怎么不信?大兄弟啊,其实你和旁的来收干紫菜的人一样,按一文钱一斤的价格收,我们就很满意了。” 她越说越觉得不好意思,瞅了瞅面前的礁石,“你看,我们挖的紫菜,也不是我们种的,都是大海送给我们海边的孩子的礼物。” 杨怀仁有点惊呆了,这个叫做花姐的大姐,看样子也不过三十岁上下,人长得有点粗糙,虽然戴着竹编的斗笠,可一张脸还是晒得显黑,天天海风吹着,淳朴的五官和脸庞也被吹的略带沧桑。 可是她说出的一番话来,真的有点不像话,一是淳朴的不像话,人家出两文钱收你晒的干紫菜,你倒是实在,竟然说一文钱就行,自己给自己腰斩了价格,是不是淳朴的有点不像话? 二是文艺的也太不像话了,把紫菜比喻成大海赠予海边的淳朴百姓的礼物,把所有像他一样靠海吃海的渔民比喻成大海的孩子,在这个年代看来,是不是文艺的不像话? 杨怀仁给两文钱一斤的价钱,其实已经心里有点不太好意思了,如果不是怕开的价太高吓到了她们,杨怀仁真的愿意出十文钱甚至更高的价钱来收购。 对他来说,如果在附近的渔村收购几百甚至几千斤的干紫菜,出两文钱一斤和十文钱一斤的价格,只不过是几两银子和几十两银子的不同而已。 想想如今京城里的富人和官宦们在随园吃一顿大餐,几十两银子都是很寒酸的,杨怀仁花个成千上万两的钱都觉得毛毛雨一般,何尝会计较几两和几十两的区别? “花姐,说了两文钱一斤收,这个价格就定下了,你也不用不好意思,我拿回去转卖了之后,赚得更多。” 另外几个小媳妇小娘子的也觉得一看杨怀仁就是个有钱人,人家又愿意出这个价格,不用太跟人家见外,所以纷纷劝“大姐大”花姐接受了杨怀仁的提议。 花姐这憨憨地笑道,“那好,我这就带你们回村去收干紫菜。” 众人簇拥着杨怀仁和鬼姐这俩有钱人回到村子,黑牛哥哥他们还没搞清楚状况,只知道杨怀仁又发现了什么好吃的,要从渔民家里收购,所以也兴趣盎然的跟着大队来到了不远处的一个渔村。 渔村不算大,海边小树林里开垦出一块平整的地面,建了十几栋纯木质的吊脚木房子,大致上也就是十几户人家,不到一百的渔民生活在这里。 鬼姐的贴身小丫头正在村口的一处房子外边的阴凉里歇息,见鬼姐来了村子,高兴地迎了上来。 花姐一看他们是一起的,便更放心了,站在村口扯开嗓子就大喊,“大家都出来啦,把家里储藏的干货都拿出来,收干货的好人来啦!” 这一嗓子可把杨怀仁吓了一跳,这要放后世,唱女高音都够了。 花姐这么一吆喝,本来悠闲平静的村子忽然间鲜活了起来,老人孩子纷纷走出家门,见花姐果然带了像是商人的生人回来,又回头从家里扛了各色的麻袋出来。 原来村口的那一户人家,正是花姐家,别看花姐年纪在村里不算大,可她辈分高。 一个看样子得有五十多的老汉肩扛手拖着三四个麻袋走了过来,刚才教花姐辨认银子真假的那个小娘子赶忙上前接着老汉,喊了一声公公,可那老汉见了花姐,却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姑姑”。 花姐有点不好意思,对老汉说道,“哎呀,老六啊,当着外人别这么喊我,都把我给喊老了,嘻嘻……” 杨怀仁这才明白,刚才花姐和那些村里的小姐妹们,那是因为亲近,才不按辈分相互称呼,正式的场合或者当着村里老人面前,花姐自然便成了姑姑和姑奶奶。 等全村没出海打渔的人都差不多集中到了花姐家门前,花姐便站到高处,大声把有人出两文钱一斤收购干紫菜的事情说给了大家听。 村民们一阵欢呼,接着絮叨着,“一年多没人来收了,好怕这些干货储存不好,一不小心受了潮就糟蹋了。” 杨怀仁这下明白花姐为什么说即便是一文钱一斤的价格,她也能接受了,往常收购渔民家中干紫菜的商人一年才来一次,有时候则更长时间才来收购,所以渔民们这些赚零钱的小生意,也不是那么好做。 花姐接着指挥着几个小娘子把自家的草席从屋里卷着抱出来,铺在了家门前的平地上,然后便让村民挨家挨户把自家的干货倒到草席上,然后一一过秤。 说是秤,其实是一种自制的类似天平的土秤,一个木头做的支架,中间木梁上栓一根麻绳,中间一根坚硬的竹子,竹子两头下边又挂了两个藤编的簸箕。 花姐很认真的调节着绳子拴在竹棍上的位置,等两头能保持住平衡之后,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两个挂着的簸箕,一个是用来装干紫菜的,另一个则装石头,那些石头就是普通海边常见的石头,表面本来就被海水冲刷的非常光滑,但杨怀仁发现这些石头还是曾经被切削过,应该是把它们切削到一定的重量,当做了砝码来使用。 见杨怀仁看着他们忙活看的津津有味,花姐还笑着解释道,“这位杨掌柜的,我们的秤虽然粗糙一些,但称东西是很准的,而且我保证只会多不会少,你可以放心。” 杨怀仁赶忙“哦”了一声,“花姐很实在,我绝对的放心。” 花姐又露出了淳朴的笑容,接着才去指挥其他人排着队一个一个来称重。 排头的那个“大侄子”老汉,首先把他家的几麻包干活倒在了草席上,花姐并没有着急去把这些干货放到秤上称重,而是招呼这大家把老汉的干货平铺在草席上,认真的挑拣了起来。 杨怀仁这才发现,渔民们几种晾晒储存的干紫菜,并不是分类储存的,而是很多种类放在一起储存的。 比如老汉的麻包里,主要是干紫菜,还有干海带、干虾仁干扇贝肉之类的,甚至还有一些干鲍鱼…… 正文 第1188章:母夜叉(上) 稍微想象一下,杨怀仁就能明白,这些渔民为什么储存这些干货会这么不讲究。 渔村的这些女人们,挖了紫菜回来晾晒,同时也会有很多男人们打鱼打回来的鱼获,因为体型小,或者种类不受城里人喜欢,卖不掉便也同紫菜一样晒干了,收起来的时候嫌麻烦,便集中收在了一起。 杨怀仁看了下,干虾仁干贝干鲍鱼,确实比城里酒店里卖的小了一号,不算值钱,但肯定比紫菜要值钱的多。 花姐领着女人们仔细的挑拣,把干紫菜里的杂物和晾晒是粘上的杂草都挑拣了出来,然后才过秤。 每次过秤都把石头这边压起来明显比紫菜的一边高出一块,花姐才点头示意同伴把称好的干紫菜重新装袋。 也许是她们不识字,每一家送来的紫菜结算的时候,还使用了最古老的结绳记事的方式,尽管杨怀仁没搞清楚不同的绳结代表了什么,但知道花姐把账算的清清楚楚。 不仅如此,有时候剩余的干紫菜不够一秤,花姐便顺手把剩余的干紫菜当做了搭头,丝毫没有计较一文半文的钱。 村民们也很有秩序的排着队,伸长了脖子瞅花姐她们这些女人过秤,虽然有点心急,却也没有人大呼小叫,脸上是带着笑意的。 孩子们本来有点怕生,不过后来觉得杨怀仁笑眯眯的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便都围了过来像游动物园一样看着杨怀仁。 杨怀仁是汉人,也没什么好看的,孩子们很快便对杨怀仁身边的蓝眼睛美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大胆一点的孩子开口对小伙伴们说问道,“你们说海里的夜叉,是不是就是蓝眼睛的?” 鬼姐懂汉文,却也听不太懂孩子们的方言,一脸疑惑地看向了杨怀仁。 杨怀仁忍不住笑了起来,帮她翻译道,“孩子们说你长得像海里的夜叉。” “夜叉是什么东西?”鬼姐更迷糊了。 杨怀仁笑喷了出来,“夜叉啊,分公母,母夜叉,是大宋男人最害怕的东西。” 杨怀仁边说边做了个怕怕的表情,天霸弟弟在一旁一个劲的点头帮腔,“母夜叉,谁遇见了谁知道。” 鬼姐听着不像好话,拿胳膊肘怼了杨怀仁几下,但她却也没怪孩子们,童言无忌嘛,何况鬼姐是真的喜欢小孩子。 不仅如此,她还唤过自己的小丫头来,把带着出来路上吃的一些茶点分给孩子们吃。 母夜叉一点儿没有当女魔头的觉悟,孩子们见蓝眼睛小娘子很和善,也放下了好奇心,笑哈哈的去接了点心来吃。 花姐这个辈分高的长辈忙着也不忘教育后辈们,“狗娃,拿了人家给的东西吃,应该说什么?” 狗娃是个领头的大孩子,对花姐倒是言听计从,连忙把其他孩子也聚了回来,同时给鬼姐鞠了一躬,口中齐声说“谢谢”。 忙活了好一阵子,终于称完了所有人送来的干紫菜,花姐又把那些之前挑拣出来的干货装了一麻袋,大方的直接当做礼物要送给杨怀仁。 “杨掌柜的,干紫菜总共是八百三十六斤,不算零头,按您出的价格,计一千两百文钱。还有这些昆布和干货,你也别嫌弃,当做我们送给你的礼物吧。” 杨怀仁有点愣,还有这么做买卖的,也太把吃亏不当回事了。 花姐所说的昆布,也就是海带,不过杨怀仁发现现在的海带和后世大规模养殖的海带差别很大,虽然是已经晾干了的,但海带叶子相对很宽大,但叶子的厚度相对要薄了一些。 野生的海带生长在近海的海底,很多时候比扇贝和鲍鱼还难采集,加之这东西也不值钱,所以渔民也不会刻意去采集海带。 他们得到的海带,大多数是打鱼的时候被渔网从海里缠上来的,或者是风浪之后漂在海面上被捡回来的,数量其实并不算很多。 因为海带含盐量大,所以渔民们把海带晾晒干了,把海带表面析出来的盐霜刮下来当盐巴,而剩余的海带同样被当做药材,有人来收边随意的卖掉。 海带同样从他们手里也卖不上钱,所以花姐开口就送出去,一点儿也没觉得有什么心疼的。 至于那些干货,因为个头小,在她眼里也不算值钱的东西,索性也一起送给了杨怀仁这个出“高价”收购了村民家里积压了很久的紫菜的大客商。 这就搞的杨怀仁很不好意思了,没等他推脱,花姐又道,“杨掌柜刚才给的银子,肯定是给多了的。” 说着她挑拣了一下那几块碎银,挑出来一块最大的,剩余的她颠了一下觉得差不多是一两半的样子,这才笑嘻嘻地把银子又要还给杨怀仁。 杨怀仁忙摆手,“不用了,剩余的就算我也花钱收购了村民们的昆布和干货吧。” 他有点被花姐的淳朴和实在给打动了,无论如何也不肯收那块银子,花姐非要塞给他,他便直接背着手不接。 花姐很执拗,见杨怀仁背着手,便去拽他的衣服,作势要把那块碎银塞到杨怀仁的怀里。 这时候忽然有个大汉大喝一声,“你们是干什么的?!” 杨怀仁一伙人一起回头循声看去,发现村口又来了一伙人,穿着朴素,几乎都光着膀子,手里武器各式各样,不过都是些木棍啊竹竿啊之类的东西。 杨怀仁看他们打扮,便猜想这应该是村里的男人们打鱼回来了,前边几个壮汉站在前边壮声势,后边几个年纪小点的躲在后边,还推着一辆地排车。 估计是他们回来见村里忽然间来了十几个陌生人,而且这些人还都高大威猛的有点吓人,便以为来者不善,这才开口大声呵斥。 杨怀仁上前想要解释,花姐笑哈哈地走过去,拉着带头的那个最壮的汉子给杨怀仁介绍道,“杨掌柜的莫怪,这是我家那口子,人粗鲁,也不会说话,失礼了。” 杨怀仁向那汉子拱了拱手,“原来是大姐夫啊,不怪,不怪。” 花姐拉着汉子大喇喇的解释了一番,期间还不时的在汉子胳膊上拍打了几把,好像怪他失礼于人前了。 正文 第1189章:母夜叉(中) 大姐夫生得一副典型的山-东大汉的架子,人高马大的,黝黑的皮肤和健壮的身体显示了他经常在海上风吹日晒。 不过大姐夫即便弄明白了杨怀仁并不是恶人,吩咐了同伴放下了手上的家伙,但他看向杨怀仁的眼神里,却也没有完全放下了警惕。 花姐见他仍旧黑着个臭脸,便问他怎么回事。 大姐夫好像有点怕花姐似的,没有正面回答,不过边往家走便嘀咕着,“收紫菜就收紫菜,拉拉扯扯的也不怕别人笑话。” 花姐这回听明白了,这是他误会刚才她往杨怀仁怀里塞钱,以为是他们拉拉扯扯,心里打翻了醋罐子了。 花姐先是摇头一笑,接着立即变了脸色,插着腰追上了大姐夫,猛地一巴掌拍在了他厚实的后背上,那力气大的吓人,看的杨怀仁都心中一惊。 大姐夫后心冷不丁吃了一记铁砂掌,本来就疼的他咬着牙了,又是当着外人面前,好像觉得折了面子,板着脸训斥道,“你做什么打我?!” 花姐这会儿来了股子不讲理的劲儿,那手指戳着大姐夫的胸口步步紧逼,“我打你怎么了?嗯?我就打你了,不光打你,我还戳你呢,怎么样,你还想打回来啊是怎么了?” 村民们似是见惯了花姐滚刀肉一般无理取闹,并没有着急劝架,反而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哄笑起来,搞的连连后退的大姐夫一脸冤屈。 眼看着自己黝黑的胸前都被花姐的尖指甲戳破了好几处外皮,烦躁地甩开膀子打开了花姐不断戳过来的手,嚷嚷道,“你怎么不讲道理?这么凶干吗?母夜叉都没你凶……” 杨怀仁在一边觉得很是想笑,可人家两口子打架,他这个外人是看热闹不管也不好,上去拉架又更容易被大姐夫误会,只得站在原地苦笑。 倒是鬼姐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悄声在杨怀仁耳边说道,“原来母夜叉是这么回事……” 花姐被大姐夫粗鲁地打开了手,一下就愣住了,接着忽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哇呀”一声大哭起来。 这下让大姐夫慌乱了起来,心说我打开了你的手,是不想让你当着外人面前一直戳我戳个不停,又没用了多大力气,你哭闹个什么? 可也许是平时花姐在他这里骄纵惯了,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气,也从未被他如此粗鲁对待过,所以才一时觉得委屈至极,这才坐在地上撒泼似的哭闹了起来。 花姐在村里怎么也是个辈分高的长辈,这么一哭闹,反倒让村民们觉得大姐夫做的有点不对了,纷纷献计,让他赶紧哄哄花姐。 大姐夫心里也委屈的很,可无奈只能蹲下去认错,说些服软的话去哄花姐不要继续哭闹下。 可花姐这会儿油盐不进,任凭大姐夫说破了大天,就是不肯停下哭闹。 大姐夫怒从心生,不耐烦地大声咋呼了一声,“你闹个什么?!我辛辛苦苦出海打渔养活全家容易嘛我,每次回来都浑身疲惫,你还要在这里跟我闹,闹个什么啊闹?!” 他这么一凶不要紧,花姐蹭地跳了起来,一脚踹在蹲着的大姐夫身上,把他踹了个人仰马翻。 即便是这样,花姐还是不肯罢休,又接连拳打脚踢地追着大姐夫不肯放过,边打边哭骂着,“你个没良心的,你就知道你出海打渔累,我在家里就是当姑奶奶闲着啥也不干了是不? 你出去这一天,我是一刻也不歇着啊,早上给你做饭,你走了要洗衣,照顾村里的老人孩子不说,这织鱼网就是个累人的活。 你看看村里的女人们,哪一个不是因为织鱼网熬的肿眼泡子烂眼袋的?嗯? 你们出海打渔养家是不假,可赚的钱也只是养家糊口而已,家里老人孩子,是有新衣服穿了还是有好东西吃了? 你看看我们当婆娘的身上,多少年没穿过新衣服了?是有首饰了还是有胭脂抹了?红头绳都不舍得扯一尺啊! 我们当女人的在你们大老爷们眼里就是闲的没事是不?没有我们缝缝补补,洗衣做饭,你们吃的什么穿的什么?光着屁股去出海打渔啊你们?嗯? 你看看你们一个个长得这么结实,还不是我们当女人的把好吃的都给你们留着了?我们都是吃些你们剩下的? 就这么疼你们,换回来你们怎么对我们了?还敢动手打我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不怕天打雷劈啊? 这都不算,白天我们操持一天,晚上还要被你们翻来覆去折腾个没完,我们说过一个不字吗?” 听到这里杨怀仁差点又要笑喷出来,心说这花姐虽然有点撒泼的意思,但说的话倒是在理,只是也太实在了,说小两口子晚上做的那种事也不在乎当着人面前说,搞得杨怀仁他们几个听得都尴尬了。 花姐一口气说了好多,可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哭骂,“我们当女人的,为了给老人孩子多弄一点好吃的,多弄一件新衣服穿,趁着退了潮,又是挖贝壳又是挖紫菜,还不是为了多赚点零钱补贴家用? 你想想,这些东西卖了换来的钱,还不是给孩子们买些糖果吃,给你们打了酒喝了?有哪一文是花在我们自己身上了? 人家杨掌柜的是来村里收干紫菜的,开的价钱还比往常那些贩子们高出了一倍,人家好心,咱们也不能把人家当傻子坑啊? 所以咱们卖给人家的东西,一定要分两足,质量也不能差了。钱是人家杨掌柜的先给的,后来村里的干活过完了秤,是人家的钱给多了。 你让大家伙说说,我花姐三十年的好名声,是那种会昧着良心贪下人家的钱的人吗? 所以啊,人家多给的钱,我是一定不能收的,这才要还给人家啊,可杨掌柜的不收,我只好硬塞了啊。 你倒好,没搞清事情的子丑寅卯,就看见我往人家杨掌柜的怀里塞钱,就冤枉我和人家拉拉扯扯了,说话还阴阳怪气的,怎么?是把我当做水性杨花的女人了吗?嗯?” 正文 第1190章:母夜叉(下) 大姐夫这才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是自己小肚鸡肠误会了媳妇儿了,赶忙陪着笑脸给花姐认错。 “媳妇儿啊,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不该误会你,是我心眼小还不行吗? 我不知道你们操持家务也那么累,也没想到你们忙活着挖紫菜是为了给孩子和老人买东西吃买新衣服穿,是我粗心大意了,是我不对。 可是……可是我真没动手打你啊……” 花姐本来见他认错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下,可听他不肯承认错手打了她一下,又来了精神。 他指着大姐夫对全村的男女老少哭诉,“大家伙听听,嗯,听听啊,这是认错的态度吗 ? 一个大老爷们,长得高高大大的,干别的不行,就知道打老婆,而且打了还不肯承认,是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所为吗? 大家伙给我评评理,是我不对还是他不对?哇呀,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花姐带头这么一闹,她的那些小姐妹们也觉得自己受了好大的委屈似的,也跟自家的老爷们闹腾了起来。 而那些老人孩子们,心里自然知道花姐刚才那一番话是不假,平时也多亏了花姐和那些村里的女人们在男人们出海之后照顾他们,才让他们能吃穿不愁过上了悠然自得的自在轻松的好日子。 主要是花姐刚才的一番话说的声泪俱下,是掏着心窝子说给大家听的,老人们无不动容,为花姐一心为了村里老人孩子们好而感动得也跟着眼里泛起了泪花。 再加上花姐在村里辈分高,本来说话就容易被大家接受,所以虽然知道花姐有点撒泼的成分在里边,但还是纷纷埋怨起了大姐夫,说所有的一切,都是大姐夫的不对。 杨怀仁在一边看着,心里有种有趣的感觉,好像是花姐在发动群众斗地主一般的热闹又好玩。 大姐夫被大家这么一指责,心里也觉得是他不对,但他真的没动手打花姐,他又如何承认? 只好一个劲儿的给大家认错,可还是不肯承认他出手打了花姐。 “乡亲们,我真的错了,可我也真的没打她啊。” 花姐抬手揪了他的耳朵过来,怒骂道,“你给老娘看看,你刚才抬手打开我的手,把我白花花的胳膊都打红了,你还不承认?”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了花姐的胳膊里子,确实白花花的和胳膊外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却没有她说的红肿。 大姐夫好像住到了证据,捂着被揪的生痛的耳朵道,“你看,光有白花花了,哪里红肿了?” 花姐气急,心说刚才自己看的时候还红了一点的,现在竟然这么快就退下去了,让她没了证据证明自己有道理,失了她说话的威严。 只见她咬着牙拿左手在右胳膊里子上自己个儿打了两巴掌,然后趁着胳膊里子红了起来的时候,展现给众人看,“大家瞅瞅,是不是红了?” 杨怀仁和鬼姐同时惊呆了,异口同声地笑声道,“这也行?” 天霸弟弟他们则是一脸地恐惧,心里说的话估计也是一样的,还有这种操作?幸亏娶了这么个母夜叉的不是他们。 村民们当然也看到了花姐胳膊里子上的红肿,是她自己打的,但这会儿谁都不愿意花姐继续这么生气下去,自然是要站在了她这一边,于是一边倒的逼着大姐夫给花姐认错。 连那些跟着大姐夫出海打渔的汉子们,也只能劝大姐夫赶紧认错,“六姑父,你就别死撑了,赶紧能给六姑认个错,又不会少一块肉。” 说完他们这才陪着笑脸去瞅身边的媳妇儿们,那样子狗腿的很,好像生怕晚上他们没有机会跟媳妇翻来覆去折腾了一般。 大姐夫知道这罪过是无论如何也逃不了了,只得苦着脸,哈着腰给花姐认错。 “媳妇儿,我错了,我真错了,我错手打了你,是我不对,可我真不是有意的,你原谅我这一次,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要不,我让你十倍的打回来,如何?” 说着便去抓花姐的手,紧闭着双眼把自己的脸凑上来,作势让花姐打他。 花姐这会儿忽然觉得大姐夫的样子好笑的紧,不知如何便消了气,本来的一脸怒容瞬间一扫而光。 花姐倒也没有真的去打他,只是猛地抽出手来,又狠狠揪了大姐夫耳朵一下,一脸嫌弃地笑骂道,“杀千刀的,早认错的话何必受这些苦呢? 快起来吧,也不嫌丢人现眼。对了,光给我认错不行,还要给人家杨掌柜的道个歉,人家的娘子也是跟着一起来的,而且小娘子生得俊着呢,怎么会跟我这么个黄脸婆拉拉扯扯? 你啥都没搞明白就瞎吃干醋,真是个蠢东西!” 大姐夫见花姐终于露出了笑模样,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立即走到杨怀仁面前,看了一眼旁边的鬼姐,便知道花姐说的不假。 杨掌柜的人家的小娘子虽然蓝眼睛样子是有些奇怪,但那副模样确实美得娇艳欲滴,立即明白了是他自己小心眼自找没趣,连忙道歉道,“杨掌柜的,你看,刚才是我不好,乱说了什么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了。” 说着大姐夫便恭敬地抱着拳鞠了一躬。 杨怀仁抬手扶了一下,也拱手行了一礼,“姐夫说的哪里的话,哪有什么误会?倒是花姐和姐夫情深义重,让在下受教了。” 大姐夫知道这是杨怀仁说他怕老婆了,可人家说的确实没错,别看他人高马大样子很凶狠似的,可他就是怕老婆,从成亲就这样了,他也没办法。 花姐大喇喇地蛮不在意,“受什么教,男人管的不严,早晚要出事的。” 这话好像是对鬼姐说的,可花姐说完又觉得这么说不太好,连忙赔笑道,“杨掌柜的,我不是说你,呵呵,呵呵……” 杨怀仁只能憋着笑,可心里却忽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这个花姐看着是个泼妇般的女人,但她在这个村子里行事都很有担当的。 而且论威望论手段,花姐这个母夜叉又确实是个当领导的好材料,将来杨怀仁要投资建海产品食材基地,她倒是个可用的人才。 正文 第1190章:长期合作(上) 杨怀仁微笑道,“花姐,我不单单从你们村收干紫菜,你们附近的村子,谁家也晒了干紫菜之类的干货存起来的,我也会按两文钱一斤的价钱收。 因为我不是本地人,所以人生地不熟的,需要一个人来帮我办这件事。” 杨怀仁说着把钱袋递向了花姐,“我觉得花姐你就是最合适帮我收干货的人,你呢,就使劲收,往多了收,越多越好,有多少我要多少。 这个钱呢,我还是先付,所以这一袋银子我交给你保管,不够我还有。” 花姐愣了一下,接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说大兄弟啊,你找错了人了吧?我就是一个农家妇人,哪里懂得做买卖? 你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付给我,就不怕我做不好给你赔了银子?附近的几个渔村呢,和我们村的人也都沾亲带故的,我帮你收干货是可以的,但这么多钱的买卖,恐怕我不行的。” 说着她把钱袋推回了杨怀仁胸前。 杨怀仁早就打定了主意,他心里是很看好花姐的,一来花姐这人实在,不会坑他,这一点从她刚才称干紫菜的时候就体现出来了。 二来是花姐是本地人,海边的情况她很熟悉,以后去渔村里收购干货,语言上没有障碍,她的性格脾气和很受人喜欢,所以由她来帮忙收购干货最合适不过。 杨怀仁打算的是,初期让花姐自己开始把收购干货的生意先帮他做起来,等以后买卖做大了之后,可以由花姐挑选人手来协助她。 像村子里的人,不都可以成为她的帮手吗?而且照她的实诚个性,将来挑选的帮手,杨怀仁也是信得过的。 杨怀仁看来,花姐之所以拒绝,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的意识里觉得她是个女人,抛头露面的出去做生意,似乎不太合适,附近的几个村子她倒可以出面,再远了她心里也就没底了。 杨怀仁鼓励道,“花姐你太小看了你自己了,你的能力,绝对是超出你的想象的,别看刚才你才做成了二两银子的买卖,但就算是二十两,二百两甚至更多的生意,以你的能力,做起来也没问题。 你需要的,只不过是站出来的勇气,还有一定的经验积累罢了。” 花姐还是有些犹豫,不过听杨怀仁这么一夸她,倒是让她有那么点意思了。 一边的大姐夫见花姐似乎有点动了心思,看那样子是不想花姐抛头露面的,可又不敢去做花姐的主,只好旁敲侧击道,“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啊娘子,只是人家杨掌柜的这么大的买卖,你一个女人恐怕做不来的,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把买卖做赔了,不好向人家杨大掌柜的交代。” 本来花姐也没想接受杨怀仁的提议,但大姐夫这么一说,反倒让她自尊心上有点不满了,开口问道,“要是杨掌柜的一年收购一次的话,我倒是可以试试看,大不了带着村里其他几个姐妹来帮忙,收购几十两银子的干货,应该能做的来。” 杨怀仁见她动了心思,便继续鼓励道,“我看不止呢,以花姐的本事,几百上千两银子的生意,也应该不在话下。 你也说了,可以找人帮忙啊,除了你熟悉的姐妹们,我也可以再雇人,或者安排人来给你帮忙啊,有句话叫有志者事竟成,花姐你只要有心去做,不怕做不到的。” 花姐面露喜色,其实她内心里是对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的,只不过放不下村里的老老少少们罢了。 后来一想如果她真的能把杨怀仁交给她的这门生意做好,以后有了钱,还愁请不到人照顾村里的老人孩子们吗? 更何况她考虑的事情不仅仅如此,渔村很小,村里人祖祖辈辈都是渔民,虽然生活上不愁吃喝,但多年来也没有什么好的变化。 她倒是想到了可以借着帮助杨怀仁的事情,把村子的生活水平提高上一个档次,特别是对村里的孩子来说,将来如果赚了钱,可以送孩子们去读书,将来能有个更好的前程,不至于一辈子窝在这个小村子里。 她不管大姐夫是不是同意,便笑着应了下来,“杨掌柜的要是如此坚持,我再推辞就说不过去了,呵呵。” 杨怀仁这才笑着把钱袋又递了过去,“这些钱花姐你先拿着,咱们从其他村里收干货,也是现钱现货,绝不拖欠。” “好!”花姐这次把钱接了过去,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杨怀仁又道,“花姐,咱们的合作,也不是这一次,也不是一年就一次,而是一种长期的合作,只要渔民家里有足够的干货,一月收一次也不打紧。 我前头也说过了,有多少我收多少,不过前提是干货的品质必须达到今天的标准。” 花姐拍着胸脯承诺道,“这一点杨掌柜的你放心,方圆二十里之内,谁也不敢糊弄我花姐。” 杨怀仁点点头,“这个我倒是相信,但是花姐,咱们的长期合作,也不仅仅局限在方圆二十里之内的范围。 现在呢,你先从附近你熟悉的村子里收,把路子摸清了,先积攒经验。将来呢,这买卖还要往大了做,不光局限在登州地界上,只要是沿海的地方,这生意都能做过去。” 花姐面露疑虑,感觉身上的担子好像重了不少,不过她这人的性格向来就不服输,既然已经答应了杨怀仁,她就会尽力去做,所以脸上的表情很快便又变成了坚毅。 大姐夫虽然不敢违拗花姐的意思,可他还是有些担心,指着钱袋发出了疑问,“杨掌柜的,你给的都是银子,我们这些粗鄙人花不了啊,就算去其他村子收购干货,好像也不好付账。” 花姐“咦”了一声,“对啊,杨掌柜的,今天你付的银子,我考虑的是把这些银子熔了,给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的一人打一点首饰戴,所以也没想那么多。 但要是那这些银子去其他村子里收干货的话,真的就像俺家当家的说的一样,恐怕人家收了,将来也不好当钱花。这个……” 正文 第1192章:长期合作(中) 杨怀仁其实早就想到这一点了,这年头金银其实并不是作为常规的流通货币的,只不过因为金银天生价格稳定的缘故,才使的金银在大规模的商业往来中成为了主流的流通货币。 但花姐要从最普通的渔民家里收购干货,用银子就确实没法付账了,这一点好真的需要用铜钱才更合适。 不过杨怀仁这次出来游玩,遇上了花姐挖紫菜是意外之喜,和花姐合作长期收购紫菜的买卖也是临时起意的,所以他也根本没带铜钱这种实际的流通货币。 杨怀仁想了想,“这一点其实不算是个大问题,把这些银子拿到城里找人换成铜钱就可以了。” 大姐夫张着大嘴惊道,“这么多钱,恐怕她没走到城里就要被人劫了去。” 花姐见丈夫仍然对她的能力表示怀疑,气鼓鼓地又去揪他耳朵,“你个杀千刀的是假的啊?身上这一块块的精肉都是假的啊? 我去城里换铜钱,你不会跟着啊?村里这么多青壮汉子,就不会跟着啊?” 大姐夫捂着耳朵皱着眉头,“一趟两趟我能跟着,将来如果你要去别的村子收干货,要现钱现货交易,总要带着钱去吧?我也总不能一直都跟着吧?鱼还打不打了?” 花姐瞪了大姐夫一眼,“打鱼打鱼,你就知道打鱼,鱼没见你卖了多少钱回来,我要赚钱补贴全村,你倒不满意了,嗯?” 大姐夫有了前车之鉴,哪里敢再惹花姐生气? 他忙陪着笑脸,“没有不满,没有不满……” 花姐又骂道,“这生意我要是做成了,杨掌柜的一定不会亏待我,将来一定比你打鱼赚钱多的,这点道理你没明白?” 杨怀仁心里想笑,花姐挺聪明,说话间把他也带上了。 如果只是给杨怀仁帮忙在附近几个村子收干货的话,花姐这种实诚人就当免费帮忙也不会介意的,但如果像杨怀仁说的把收购干货的买卖做大,她总不能永远免费帮忙。 所以说这话,其实就是给杨怀仁听了。 花姐太实在了,杨怀仁也才想到说了半天合作,一直忘了提给花姐的酬劳了。 “花姐,以后咱们是合作伙伴,你就不用喊我掌柜的了,你将来也是掌柜的呢。不如这样,你直接喊我大兄弟,我听着也舒服,你叫着也方便。 至于咱们合作的方式呢,其实很简单,你负责收购并把货送到城里,我会在城里开一家货栈,按照你收购的货物的货款总额,给你一定比例的分成。 嗯……两成的提成吧,你看如何?” 花姐立即合计了一下,他们村的干活如果卖了一千六百文的话,她自己提成两成,那就是三百二十文钱,如果她能跑十个村子,就是能赚大约三两银子,一百个村子,就是三十两…… 花姐忽然捂着嘴瞪大了眼睛,心道我的个乖乖,跑一百个村子去收干货,听起来好像挺多的,但如果勤快一点,她想做到也不是太难。 可一下子赚了三十两银子这么多,是她之前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别说她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就是连全村的村民都算上,三十两都是个极大的数字了,听说在城里买一个带大院子的宅子,也就花三十两银子而已。 大姐夫也偷摸着在算,等算出来一个和花姐差不多的数的时候,也是惊呆了,只是比起花姐的惊讶和不敢相信之外,他想的是如果他媳妇以后能赚这么多钱,他在家中的地位恐怕更将不保。 花姐好不容易缓过来那股惊恐的劲儿来,又推辞道,“杨掌柜的,啊不是,大兄弟啊,你给两成也太多了,我就是帮忙从村民哪里收购干货,一个跑跑腿动动嘴皮子的活而已,你给个一厘两厘的好处,就已经足够了。” 杨怀仁自然知道对这些一辈子生活在海边,靠打鱼的微薄收入来生活的淳朴村民,乍一听做买卖能一下子赚这么多钱,肯定是一时间里接受不了的。 不过他既然要培养花姐成为他将来干货食材生意的本地掌柜的,就一定要让她接受从一个淳朴的渔村村民到一个商人的转变。 “花姐,给你两成的提成,并不算多。如果将来这买卖真做大了,你一年赚几百两,甚至是上千两银子,都不算意外之事。 而且你想啊,你自己一个人,去跑几个村子可以,要跑几十个上百个,一个人哪里跑的过来啊? 所以要找帮手,只要是你信得过的人,不论男女都可以,看你的意思。你想啊,你找了人帮忙,是不是要给人家一些好处或者提成啊? 所以说啊,我给你两成提成,是把收购的事情全权交给你负责了,至于你怎么用人,用多少人,怎么给这些人提成,都是你说了算。” 花姐这才反应过来,心说是啊,她要找人帮忙,也要给人家开工钱或者提成,人家才能尽心尽力的给她干活。 只不过是之前她没有意识到,自己从一个贫下渔家妇人一下子成了掌柜的,如何都有点不太习惯。 “那个,大兄弟说的有道理,可是……给两成的提成,还是太多了,大兄弟看你样子也是头一次做干货生意,将来能不能赚到钱也还说不准呢,一下子分了这么多提成给我,我怕你将来收不回来本钱。” 花姐还在替杨怀仁着想,殊不知杨怀仁不论是给的两成提成还是最初对干紫菜的收购价,他都觉得给的很低了,不说的太高,那是怕吓到花姐。 而且他是有绝对的自信,把干紫菜啊,干海带啊,还有那些干贝干鲍鱼等东西卖出去赚大钱的,所以现在给花姐商量的收购价钱也好,还是给她的提成也好,都是暂时的。 将来买卖做大了,要用的人也不只是花姐一个人,利润的分配上,还是会根据将来市场的情况重新定的。 眼下呢,他跟花姐也说不明白,说的越多反而越把她搞迷糊了,也只能告诉花姐,他收购了干货去再贩卖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赔钱的,而且会赚更多的钱,所以请花姐放心去做她自己的事情,其他的事不用她操心。 正文 第1193章:长期合作(下) 花姐见杨怀仁自信满满,也不好再推来推去,只好笑呵呵地略显不好意思地接受了杨怀仁的提议。 杨怀仁又说了一些其他方面的细节,最后才说道,“我是绝对信得过花姐的,不过既然是合作,就要按正规的方式来,合作的协议,还是白纸黑字写清楚了好。” “白纸黑字?” 大姐夫又来了疑问,“是不是要签订契约?” 杨怀仁点点头,大姐夫立即对花姐说道,“我劝你不要签,一来咱们不识字,万一被人家骗了,签的是卖身契,将来可怎么办? 二来杨掌柜的收购干货的买卖,数额虽然听起来很大,但方式并不复杂,和咱们打鱼卖鱼差不多。 你看我打了一辈子鱼,往城里的酒楼卖,从来都没有签什么契约,不也好好的嘛,我给鱼,人家给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公平交易,不也很好吗?” 其实花姐一听说要白纸黑字的签契约的时候,心里也有点打鼓,大姐夫说的第一条,也确实是她担心的问题,像他们这些渔民,确实没几个识字的。 而且签契约这种事,在他们以往的认知里,向来都不是什么好事,穷人家卖儿卖女,或者卖身进富人家里做奴仆才签契约,老百姓平时哪里用得着前契约了? 所以她一听契约二字,下意识里就有种要把自己卖了的感觉。 杨怀仁见他们脸色转暗,也能想明白他们的想法,这年头穷苦人家都是弱势群体,契约这东西对他们来说好像就是富人压榨他们的一种手段,所以他们谈“契约”色变。 不过杨怀仁还是耐心给花姐解释道,“花姐,姐夫说的这两条,的确有他的道理,不过你跟我签契约,是可以完全放心的。 如果你们村里实在没有识字的人,我可以出钱,由你们指定一位当地的先生来书写这份契约,让他一字一句的解释给你们听,绝对不会欺骗你们。 而且金钱方面,我可以先出钱,让你们先去百姓那里收购货物,之后再按数交给我,也就避免了被我欺骗的可能。 咱们是做的生意,签订的是友好合作的契约,和你们想象里那种契约,并不是一码事。 这种契约呢,就是规定了买卖合作的双方,相互之间应该如何合作,合作的具体运行模式,利润的分配,违约的惩罚等等。 有了这个契约,咱们双方以后的合作,都要按照契约约定的内容,也就是咱们先前商量好的来,同时维护了双方的利益,也同时规定了双方在合作之中应该承担的责任,更是约束了双方,要按照商量好的办法来友好公平的合作。 比如说,你收了货来,我突然间又不要了,就是违反了契约里的规定,我需要对你们造成的损失进行赔偿。 相反的,如果你收的货品质量不过关,以次充好,让我蒙受了损失,我同样可以用契约中规定的内容,来督促你们按照契约中的规定来行事。” 杨怀仁这么一解释,花姐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她想一想杨怀仁说的很对,大家既然是合作,就要有一个合作的准则,用这个事先商量好的准则,来约束双方。 而且杨怀仁的说法,也解决了大姐夫提出来的疑问,想到他卖鱼赚那点钱,和自己将来收购干货可以获得的利润相比简直九牛一毛,也认定了她和杨怀仁之间做的是大买卖,签订契约也就正常不过了。 花姐道,“大兄弟啊,你可别怪你姐夫,乡下人见识短,你多多包涵。其实姐姐我是认字的,呃……认识一些吧,只要不是太难的,我还是能认出来。 只不过叫我写字,那就难了,粗手粗脚的,握不了笔杆子,呵呵。不如这样,你把咱们商量好的合作方式啊,其他的细节啊等等,写成一份契约,然后我看一看,没问题的话,我赞同签订一份合作的契约。” 花姐说完便命人去准备笔墨,其实村里也是有几个人识字的,也备有笔墨,只不过平时很少用到而已。 杨怀仁很快便写了一式两份契约出来,遣词造句尽量简单,为的是让他们能看明白,写完吹干了墨迹,便交给了花姐鉴定。 花姐喊了村里其他几个认字的人出来,一起把这份契约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的读了一遍,发现这份契约的内容确实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很多规定都是对他们有利的,这才露出了笑脸,答应了杨怀仁,立即签字画押,定下了这份契约。 以杨怀仁这个后世人的见识,要在契约里动手脚其实太容易了,不过面对这些淳朴的渔民,他没有必要那样做,而且以他的身份地位和势力财力,根本不用担心自己会吃亏。 签完了契约,花姐又去瞪了大姐夫一眼,心说我千辛万苦的为村里人谋福利,别人都积极支持我,就你自己一个人处处给我添乱,当着外人面前丢人现眼。 大姐夫心知自己又要不好过了,忙解释道,“媳妇儿啊,你别嫌我啰嗦,我说了那么多,也是为了你好。 咱们世世代代都是寻常的渔民,从来没做过生意,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嘛,自然要谨慎小心一些。 也不是我不信任你,或者信不过杨兄弟,确实是我觉得做生意还是小心为好,万事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花姐又来了不讲理了,指着他脑袋臭骂,“小心是好的,可你看你的样子,大事干不了,小事干不好,没迈步子呢就先想着给自己找后路,难怪你一辈子没出息呢! 我就不一样了,有心有力,有想法就拿出胆子来去做,而且我看人准,打第一眼看见大兄弟,就知道人家是实诚商人,你见过哪家做生意愿意先给钱后拿货的?” 大姐夫唯唯诺诺,可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心说你看人准?你看人准当初不还是死乞白赖嫁给我了? 反正他明面儿上不敢跟花姐作对,只好心里找点自我安慰。 杨怀仁看着花姐两口子吵吵闹闹很是有趣,虽然显得他们粗鲁了些,不过日子能过的逍遥自在,何尝不算是幸福的一对呢? 正文 第1194章:鬼姐有感 买卖谈成,接下来是要交代一下将来花姐的送货地址。 杨怀仁打算暂时把海货食材生意的试点地点就定在登州,以后生意做大了,再慢慢向其他沿海的港口的城市扩大范围。 那么接下来就要在登州城内开一家货栈。杨怀仁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风神卫。 风神卫在各地的暗探,大多数都是伪装成一般的商贾的,而货栈和客栈这样的买卖,正好可以用最合理的掩饰风神卫的身份。 开客栈可以打听到很多消息,开货栈可以用做生意的由头四处走动,也是方便四处探听消息,也利于传递消息。 来到登州的第一天夜里,杨怀仁就命小七哥哥用风神卫特殊的方式联络了登州的风神卫暗探,发现他们在当地正是经营的客栈和货栈的生意。 这么一来便方便了许多,也省了重新从头开货栈的力气。杨怀仁的想法,是把原有的规模不算大的货栈扩大,建成登州当地一个数一数二的大货栈,用这个货栈来负责杨怀仁的海货买卖。 货栈的生意本来就是集收购、储存、运输为一体的,承担这个任务并不需要多么长期的准备,可以说立即就可以开展起来。 海货生意联系上了风神卫,杨怀仁又有了新的想法。 风神卫如今的运营资金,基本还是靠杨怀仁拿自己的财富不断的输血,这样的运营模式,长期以往的话对杨怀仁来说也是一个很重的负担。 风神卫里杀人刺探的人才不缺,做生意的人才就捉襟见肘了,他们在各地拿商人做掩饰,其实很少有经营的好的,大多数都在赔钱。 这一点让杨怀仁有点头疼。本来是打算把新式蔬菜的生意交给风神卫内部的这些货栈来做的,但因为蔬菜的买卖里有皇家掺和,所以杨怀仁出于小心起见,为了防止风神卫暴露出来,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如今他如果开战海货生意的话,是时候把这个生意当做风神卫将来资金的来源了,以后生意做大了,风神卫的财务上不但可以自给自足,还能创造财富,杨怀仁也能省心不少。 同时,用经济的手段来控制整个风神卫,比起用他个人的魅力或者地位来控制,好处也更多,起码经济上的联系和掌控,更容易把这个庞大的组织一直控制在自己的手下,而且是可以传给自己的后人的。 杨怀仁也是当了爹的人了,自然一切都要为自己的孩子考虑,他是自带穿越金手指的,可他的孩子将来能不能成才,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给后代留下一个保障,也是他最近常常在考虑的问题。 海货生意将来做起来,正好解决了这一系列的问题。当然,风神卫还是要不断你的招揽人才,除了武人之外,一些文人,商人,只要符合风神卫的原则和方向没问题,都可以招进来为我所用。 文人更懂得管理和运营,而商人可以把风神卫的买卖做起来,让风神卫将来自给自足,也积累组织自身的经济实力。 记下了杨怀仁给的送货地址,花姐要留杨怀仁吃完饭,可杨怀仁见天色不早了,以还要赶回城里为由,婉拒了花姐的盛情。 花姐实诚人,知道杨怀仁不是嫌弃他们村的东西不好吃,也不好强作挽留,便领着全村人把杨怀仁一行人送出了村子。 回城路上,鬼姐若有所思的说道,“看看花姐的生活,虽然物质上不怎么样,但他们的生活确实丰富多彩的,原来幸福真的可以很容易。” 杨怀仁扭头看着有感而发的鬼姐,笑道,“怎么了?对以前的生活状态感到厌烦了?” 鬼姐好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有点,以前争权夺势,日子也充实,只不过事情过后,整个人便空了下来,那点成就感,似乎并不能在心里留住多久。 公主又怎样?皇帝又怎么样?地位高的,就真的快乐吗?倒是花姐他们,生活在风景美丽的海边,也没有什么争斗,没有好房子也没有好衣服,但他们的日子,却过的很快乐。” 杨怀仁认真道,“也不尽然。这世上的事,也不能全看表面。花姐的日子过的快乐,也是他们的心态好,并不是因为快乐了,心里就没有一丝的忧虑。 作为一个大家长,花姐也有她日思夜想的烦心事。你想啊,她为什么愿意跟我合作?说到底还是对物质生活的不满。 这世上的人,谁不想住好房子,穿好衣服,吃好吃的东西?只是因为人与人不同,身世和能力也有差异,才造成了像花姐这样的人,可以为简单的生活感到快乐,但同时也想追求更富足和美好的生活。 只要你给她机会,她就会为了这个梦想而努力,放眼整个国家和社会,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我的梦想吗?虽然人世间没有压迫很难实现,但用特殊的手段,把这种压迫减少到一个可控的范围内,就算是成功。” 鬼姐问道,“那你的食材基地的计划?” 杨怀仁笑道,“老百姓其实要求不高,能吃饱,能有衣服穿,他们就很知足了,顶多也就是追求些更好的生活而已。 而谁把这些给他们,他们就拥护谁,这个道理,简单吧?” 鬼姐脑子转的很快,惊呼道,“那在你心里,像辽国这样的,气数是不是长不了了?” 杨怀仁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毕竟她的父亲如今是辽国的新皇,不过虽然没法跟她说以后注定会发生的具体事件,杨怀仁还是笃定的冲她点了点头。 鬼姐怔住,长叹了一口气,“虽然我很吃惊你这么说,但是我相信你说的话。辽国的那些贵族们,向来都争斗不断,哪里有人去关心百姓?” 鬼姐的人生观世界观瞬间崩塌,显得有点不知所措,杨怀仁觉得他不必刻意地去安慰她,她那么聪明,肯定能想通的。 “那你现在还想给我生孩子,然后把我们的孩子送上辽国的皇位吗?” 鬼姐灿然一笑,“当然想,我还要他去改变这个世界呢!” 正文 第1195章:平衡利益 依靠武力的统治,自然不会长久,鬼姐要把自己的孩子培养成一代君王的梦想没有变,但也许原本的方式已经在杨怀仁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发生了变化。 回到城里,杨怀仁立即唤来风神卫的人叮嘱一番,除了要按照合作的契约来跟花姐开展海货生意之外,杨怀仁也打算让他们开启海货生产加工基地的准备工作。 在他的想象里,目前作为起步阶段,从花姐这样的渔民手里收购干货,是最快捷的把海货生意开展起来的方式,但长久来看,建设自己的食材基地,才是规模化发展的最佳途径。 将来的海货基地,是要集养殖、生产、加工和贩售为一体的,需要大量的资金和人力的投入,也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这年代也没有海洋开发和利用的先例,渔民打鱼,还处在相对传统而古老的生产方式中,要改变这一观念,就不是一蹴而就的轻松事。 还有,要搞海洋养殖业,海洋的使用权这一点在当时的律法里就没有明确的规定,这都是杨怀仁未来要跟赵煦商量着来办的,总不能略过了皇帝,自顾自的随意圈一片海面随便使用。 要顾忌的事情也很多,利益的分配,也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朝廷的税赋和当地的官员、百姓,各方面的利益,都要考虑周到。 做生意就是这样,不是说先进的理念和见识,就能让一个穿越者随意赚取大量的财富,要懂得平衡各方面利益,才能顺利的赚钱。 当初杨怀仁卖牛肉面,也是借助了赵頵的势力,把自己的利益分给在东京城里颇具影响力的十三家酒楼,才顺利开展起来的。 要不然,凭杨怀仁当时的身份地位,可以说跟一块豆腐一般的脆弱,随时可能被真正的大佬们一口吞掉,骨头都不剩。 后来杨怀仁做的每一样生意,也基本遵循了这一条准则,钱要赚,但不能独赚,把利益集团拉起来,就是一把保护伞,让这张大伞保护你安安稳稳的赚钱,这才是顺应时代的做法。 由此,杨怀仁也联想到这次宋夏战争大胜的利益分配。 仗是打赢了,但不代表一场战争就此结束了,接下来的利益分配,才是战争的核心和关键,因为战争的开始和结束,都是因为利益。 作为名义上的统帅,赵煦自然是收获了他心目中千秋万世的好名声,同时也为大宋开疆拓土,但这些国土,如果大宋独享,必然要招致如辽国这样的北方恶狼的嫉妒。 所以适当的把部分利益分出去,才能安然享受战争成果。 杨怀仁打算亲自上书把这个观点阐述给赵煦听,同时也把先前和耶律跋窝台之间产生的裂隙弥补一下,毕竟现在还不是和他撕破了脸的时候,既然他头上都挂着一个女婿的名头,杨怀仁倒是觉得耶律跋窝台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会和大宋交恶。 其实这些事,就算杨怀仁不做,也有朝中精明的大佬们会给赵煦提,那帮人贼着呢,这些道理自然比杨怀仁要懂,杨怀仁这么做,也是想表明自己和他们同坐一条船而已。 只要同坐了一条船,而且大家一起分赃,将来杨怀仁有什么事要办,起码不会得到那帮大佬们的反对。 章惇这位实际上的执行统帅,自然是大功加身,封侯拜相自然不在话下,既然人家已经是宰相了,那么他离位高权重,只差一个国公的封号。 余下的将士们,赵煦对他们的赏赐自然不会少,像功不可没的将领们,将来的仕途也会是一片坦途。 杨怀仁这个在背后起到了关键作用的人,赵煦自然不会忘记,不过杨怀仁年纪轻轻就已经位高权重了,赵煦也许真的会为难该如何赏赐他。 杨怀仁其实对现有的地位已经很满意了,也不会去奢望更高的封赏,他想要的,是西北连接西域各国咽喉要道上的一大片荒地,让他可以建设一个市镇,用于实现他的外贸计划。 西夏的利益分的差不多,西夏也就甭想重新活过来了,各方都会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而跟西夏为敌,西夏的小皇帝和梁太后,估计也只能躲在荒山野岭里苟延残喘,西夏彻底的从历史上消失,只不过成了一个时间问题。 处理好自己的生意,杨怀仁算了算日子,如果让手下人在登州休息几日,然后再出发回京,一路上慢慢悠悠享受些各地的风景和美食,一个月后回到东京城,正好可以赶上征西的将士们凯旋归来。 另一个原因,是杨怀仁想家了。 他拥有这个家,虽然时间不长,但经历了那么多事,这个家在他心里,比什么都重要。 特别是有了孩子以后,当爹的人那种时刻想念儿女的心情,想必大家都能懂。 更何况家里还有四个老婆呢,一个个的娇艳如花,总不能让花儿们独守空房,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叫雨露均沾。 杨怀仁觉得自己身体很棒,雨露很多,不沾沾美丽的花儿们,就太浪费了。 当然还有那些龙精虎猛的兄弟们,大家都是成了家的人,一帮大老爷们整天腻在一起,对性格发展也没什么好处。 黑牛哥哥还是单身,这一点让杨怀仁很是着急,跟他谈过很多次了,早点成家,好早一点让李妈妈抱上孙子。 可惜黑牛哥哥似乎在这方面很是木讷,见了女人总是学哑巴一言不发,真是让人心急的很。 其实凭他现在的地位,早就有很多人带着自家的漂亮小娘子来上门提亲,李妈妈不想委屈了儿子,所以才没给他做主而已。 这一次杨怀仁又给黑牛哥哥说这件事,黑牛哥哥还是一个人憨憨地傻笑,好像自己一点儿也不上心似的。 在一旁听见他们说话的萧老倌儿这时候忽然掺和进来说,他的小女儿倒是云英未嫁。 虽然杨怀仁觉得萧老倌儿如此见缝插针有点不合适,但他有个未出阁的姑娘这一点,倒是能切合杨怀仁谈起来的话题。 只不过听萧老倌儿的口气,好像有那么点不自信,这便让杨怀仁起了疑心了。 正文 第1196章:黑牛哥哥的缘分 杨怀仁道,“萧大人,令千金若真是云英未嫁,倒不是不可以让李将军见一见,说不定两人一见钟情,情投意合呢?” 萧老倌儿有点难为情,“公爷说的是,小老儿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如果能跟李将军攀上亲家,小老儿求之不得。只不过……” “怎样?” “只不过……小老儿怕李将军看不上小老儿的女儿。” 杨怀仁听出蹊跷了,试着问了一下,“萧大人此话怎讲?我黑牛哥哥未娶,萧大人的千金未嫁,两人并未见过面,萧大人如何说的如此笃定,我哥哥就一定会看不上令千金呢?” 萧老倌儿瞅了一眼一旁发呆的李黑牛,喏喏道,“李将军是公爷的义兄,当今又是郡公府的府卫大将军,小老儿官职卑微,怕小老儿的女儿,配不上李将军。” 杨怀仁一听便知萧老倌儿没说实话,如果他心里是这么想的,那为什么刚才杨怀仁和黑牛哥哥聊成家之事的时候,他又忽然插话进来说他家里有个未嫁的女儿呢? 想来应该是他内心里有点矛盾,他女儿可能有什么缺陷,或者不为人道的不太光彩的事情,所以至今未嫁,萧老倌儿心里着急,所以听到杨怀仁的谈话,下意识地便提了出来。 可说完了之后,他便后悔了,如果因为他女儿的缺点,让李黑牛也嫌弃的话,对他来说无异于自取其辱。 所以杨怀仁问起他女儿的情况来,他又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它。 杨怀仁也不想去揭人家的疮疤,见萧老倌儿不想说下去,也就不想提了,可不知为何,本来在旁边有点尴尬的黑牛哥哥忽然开口问道,“萧大人,官职地位的事情,只不过是你的托词吧?” 黑牛哥哥突然对女人来了兴趣,倒是杨怀仁心中欢喜,萧老倌儿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刚才脱口而出说出自家女儿云英未嫁,就是潜意识里幻想他的女儿能找一个像李黑牛这样的男人,一定会幸福的。 后来只是觉得他这样忽然说出来,显得他有点高攀的意味,所以才有了些后悔,可如今李黑牛如此上心,萧老倌儿免不了觉得,这事说不定有门儿。 “不瞒将军,我家女儿虽然云英未嫁,但几年前,也曾经和别人定过亲事。当年那个提亲之人,本是小老儿的一位同窗,官职还在小老儿之下。 小老儿念及同窗之谊,便答应了这门亲事,但后来……唉,后来这位同窗不知如何攀上了高枝,忽然转变了心意,要让他的儿子娶一位高官的女儿。 所以他便又退了这门亲事,害了小老儿的女儿的好名声,后来便再无人上门提亲了。这么一耽搁就是数年,如今小老儿的女儿已经二十又二,正常的人家谁还会娶这么一个被人退了亲又上了年纪的女儿家?唉……” 原来如此。杨怀仁心里有点替萧老倌儿可惜,算算当年他家女儿青春少艾,本应该出嫁为人妇,过上幸福的日子的。 但后来萧老倌儿的那个贪图富贵的同窗竟然悔婚,这便坑了他的宝贝女儿。 这年头,一个女儿家被人退了婚,那名声可就完全坏了,没有人再提亲,也属于正常的事情。 可时光不等人,几年后他女儿年过二十,就更难找到一户好人家了,二十二岁,听起来似乎还很年轻,但在这个时代,过了十八还未成亲的女儿家,那都是老姑娘了,过了二十还没出嫁,那就是大龄剩女了,生活中很遭人白眼的。 所以萧老倌儿心里犯嘀咕,这样的条件,要配李黑牛,还真是有点配不上。 杨怀仁是没有这种破旧的传统观念的,二十二岁,在他心里其实算是小的,而且黑牛哥哥也才二十五六岁而已,论年龄的话,两人倒也算是合适。 当然,事情不能这么算,一切还要看黑牛哥哥的心意,如果他不介意的话,杨怀仁倒是觉得他可以再当一回红娘,给他们促成了这门亲事。 让人没想到的是,黑牛哥哥竟然有点义愤填膺,对萧老倌儿说道,“萧大人言重了,我李黑牛从来不看对方的身份地位,而且论年纪,令千金也并不算很大。” 他这么一说,萧老倌儿心中乐开了花,李将军都不嫌弃,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既然如此,那这事就好办了,不如请公爷做媒,等咱们回了京城,让家媛登门拜访李将军府上,不知公爷和将军意下如何?” 黑牛哥哥刚才还义愤填膺,一听回京就要给他相亲,一下又害羞了起来。 杨怀仁在一旁替他回答,“好说好说,只要他们俩能对相互喜欢,这个大媒我给做了。” 萧老倌儿谢过了杨怀仁,屁颠屁颠地跑去给家里写信报喜去了,留下还有些害羞的黑牛哥哥,让杨怀仁更加好奇,他是如何忽然间改变了心思。 他们俩之间感情很深,平时也无话不谈,只不过这一次,杨怀仁觉得黑牛哥哥好像有什么事藏在心里,从来没说给别人听。 许是一个巧合,让黑牛哥哥打开了心扉,这才把他很多年前的一段经历,说了出来。 原来在黑牛哥哥十几岁的时候,也曾经喜欢过一个小娘子,两人都是贫苦人家,年纪又相仿,倒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本来两个人情投意合,有很大的机会成为一对的,可惜后来那个女孩的父母为了钱,把女儿说给了另一户有钱的人家。 正因为这样,让黑牛哥哥对男女之事,有了心理阴影。人嘛,不论男女,感情上受过伤害之后,难免在未来再次面对男女感情的时候,会产生一些抵触心理。 不过自从黑牛哥哥认识了杨怀仁和众多兄弟们之后,眼见着一个个的兄弟成家,有的还有了儿女,他也开始放下了心中的负累,开始试着去面对感情。 刚才萧老倌儿提起他的女儿,黑牛哥哥本来只是害羞尴尬,但听到后来萧老倌儿的女儿和他有了类似的经历之后,便忽然觉得两人都有这样伤心的经历,是一种缘分。 他们还能在茫茫人海之中相遇,也许这就是上天的安排。 正文 第1197章:心怀芥蒂(上) 一个月后,已是盛夏。 杨怀仁也已经和龙武卫的大部队汇合,共同回到了京城。 从京城里得到的情报,耶律跋窝台没能追回杨怀仁,心里虽然生气,却也没打算和杨怀仁以及大宋撕破了脸。 计算了利害得失,耶律跋窝台还是以辽国新帝的身份,给赵煦写了信,表明杨怀仁已经是大辽的金刀驸马,而且在缉捕反贼萧撒弼的事情上有功,被破格赐封南方王。 之后便是说了些宋辽友好的囫囵话,特别说明杨怀仁这个宋朝郡公和辽国公主的结合,更证明了宋辽长久以来亲如兄弟的关系。 乍一听这样的信也没什么问题,字里行间也是在提升杨怀仁在宋辽关系中的地位,但是杨怀仁听完,当着鬼姐的面前愤愤地骂道,“耶律跋窝台这老头真他女良的狠。” 鬼姐白了他一眼,却也不否认这一点,他父皇这么做,确实挺狠的。 禁军不能进城,只能让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官兵绕道回到山谷大营,杨怀仁却只能先进城进宫复命,才能回家。 在路口和徒弟羊乐天一家人分手,让他们回随园后的老宅暂住,杨怀仁则只带着几个兄弟和一众随行的官员进宫。 进了宫门,萧老倌儿等官员要去礼部述职,只有杨怀仁一个人被召见去跟赵煦叙话。 一样的城,一样的宫殿,对杨怀仁来说并不陌生,但等他见了赵煦,两个人之间,好像却感觉陌生了。 赵煦的样子没变,心态却起了天大的改变。一个少年皇帝,取得了他的祖辈们从来没有获得过的成就,难免让他有些飘飘然。 赵煦见了杨怀仁还是非常亲昵,没等杨怀仁行完了礼,便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爱卿,这次你出使辽国,对于宋夏战事的获胜,可谓居功至伟啊,朕真该好好赏赐赏赐你。” 赵煦说漂亮话,杨怀仁却不能接,“微臣只是做了陛下吩咐的事情,全是陛下英明神武,微臣跑跑腿而已,不敢居功。” “哎,”赵煦笑道,“如何不敢居功呢?迎娶辽国安国公主,助辽国新帝缉拿弑君谋权的真凶,这不就是大功一件吗? 连辽国新帝都赐封了你一个南方王的头衔,朕若不给你一个王爵的封号,恐怕要输给了辽帝呢。” 话有点变味儿了,杨怀仁心知当了皇帝的人心眼小的很,只好解释道,“辽国的事情,微臣作为宋臣本不该管的,只是为了达成此行辽国的目的,只能兵行险招,才不得已走到了这一步。” 赵煦静下来咂摸了一下杨怀仁的话,虽然也觉得有理,可以想象杨怀仁为了达到制止辽国出兵干涉宋夏战争的事情,孤军奋战确实也不容易。 可是在他心里,杨怀仁迎娶辽国公主,何尝不是自抬身价的一个好办法呢? 杨怀仁在这件事情上是真的被逼无奈还是有心促成,又有谁能说的清楚呢? 如今辽国皇帝赐封了他一个南方王的封号,还昭告天下宣扬杨怀仁的功劳,这在赵煦看来,就有点不舒服了,一个宋臣,在辽国得到的封位比宋朝还高,这不明摆着打他这个宋朝皇帝的脸吗? 他没法对耶律跋窝台表达不满,也只能把怨气撒在杨怀仁身上。 但目前杨怀仁是个有功之臣,没有他在辽国的奔波,宋辽战争也许就不会这么顺利,更何况这场战争宋朝能够大胜,不论是杨怀仁的新式练兵法还是他发明的新式军粮,也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就让赵煦心里为难了。 对杨怀仁,赏是一定要赏的,可赵煦没法像辽国皇帝一样给杨怀仁一个王爵的封号,在大宋,除了开国年间,其他时候大宋皇帝可从来没有给外姓人封王爵的例子,除非是有功之臣去世之后,皇帝为了表彰他生前的功劳,追赠一个王爵的虚号罢了。 而且这次宋夏战争大胜,有功之臣多了去了,如果给杨怀仁的封赏过高,其他有功之人必然心怀芥蒂。 但反过来想,人家辽国皇帝对一个宋人都能破格赐封王爵,宋朝皇帝却不能因为杨怀仁的功劳赐封王爵,不就显得赵煦这个宋朝皇帝太小气了吗? 还有一点,杨怀仁娶了一位辽国公主,而且还带回了大宋,就算赵煦认为这是他为了实现此行目的而做出的被动举措,但朝堂上其他的文武官员会怎么看? 之前可从来没有过宋人当了辽国驸马的事情发生过,将来会不会有人觉得杨怀仁这是通番的行为呢? 所以赵煦也在用这样的阴阳话在试探,看看杨怀仁是个什么态度,如果他有办法解决了这一系列的问题,赵煦念在两人的私交之上,倒还真没打算为难杨怀仁。 杨怀仁虽然没有在权力场纵横捭阖的本事,可赵煦话中的意味,他还是听的明白的。 “禀陛下,辽国皇帝给微臣的封号,微臣其实也不想要,只是微臣在那样的特殊时间和特殊的地点,真的没有办法拒绝,只能接受。 虽然辽帝赐封微臣的封号是南方王,但实际上这个名头并没有任何的实际权力,说粗俗点,就是屁用没有,只不过是辽帝在辽国众臣和贵族面前做出的姿态而已,以此来拉拢人心,稳固自己的地位。 陛下其实不用为难,微臣头上虚号多了去了,再多一个,微臣脑袋大,也不会觉得沉,陛下随便想一个能压过辽帝的名头送给微臣就可以了。 至于赏赐,那就真不必劳烦陛下了,微臣这趟出使辽国,坑了辽国前皇太孙和北院大王一大笔钱,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是给微臣的赏赐了。” 赵煦倒也不糊涂,按照杨怀仁说的去做,自然能解决不少问题,只是若是外边百姓提起来,又会不会觉得他这个皇帝对有功之臣封赏过薄,说他寒了功臣的心呢? 他摆了摆手,“你用你的办法坑的契丹人的钱,有多少那都是你自己凭本事赚来的,算作朕的赏赐不合适,封赏是一定有的,只是你又不缺金银财宝,还真是为难了朕……” 正文 第1198章:心怀芥蒂(下) 赵煦想了想,恍然道,“给爱卿的赐封嘛,即便辽国皇帝给你的封号是虚的,可朕也不能输给了辽帝,嗯……” 赵煦还在考虑,杨怀仁只能低头听着一言不发,只是心里觉得好笑,他从未想过事情会搞成了这样,自己升级当王爷,竟然不是因为他为宋朝立下的功劳,而是赵煦跟耶律跋窝台在暗中较劲。 赵煦考虑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到了一个满意的办法,“辽国皇帝不是赐封你做南方王嘛,那朕就赐封一个北方王的封号,藩地同样是灜州和莫州两地,爱卿觉得如何?” 杨怀仁心中暗暗吃惊,没想到赵煦竟然想出这么一个和耶律跋窝台针锋相对的封号。 耶律跋窝台赐封他为南方王,从名字的意义上,就有点对大宋不尊重的意味,辽国的契丹人视宋朝为南方,连对宋人的称呼,也是略带鄙夷的叫做“南人”。 而耶律洪基当时答应杨怀仁的条件之时,就想到了这一点,只不过他没有机会实现,让捡了大便宜的耶律跋窝台给实现了。 封杨怀仁为南方王,一定程度上,便是暗指杨怀仁在南方为王,而这个南方,却不是单单指的辽国的南方,而是影射了整个大宋都是辽国的南方。 这样的封号,也隐喻了辽国没有把宋朝皇帝放在眼里了,杨怀仁那时一心想着如何阻止辽国出兵干涉宋夏战争,也没想到那么多。 如今回到大宋,才发觉耶律跋窝台可以宣扬杨怀仁是辽大赐封的南方王的身份,一定是别有用心了。 一方面可以树立威信,一方面可以挑拨杨怀仁和宋朝皇帝之间的关系,看起来是抬举了杨怀仁,可实际上实在暗中害他。 如果赵煦真的很在意“南方王”这个称号,那自然会对杨怀仁不满,他和杨怀仁君臣之间的信任如果不在了,那么得利的无疑是辽国,虽然耶律跋窝台没有把杨怀仁留下,但如此一来即便杨怀仁回到了大宋,也让他没了用武之地。 赵煦也确实对杨怀仁有些不满,只是念在当初杨怀仁曾经在为难之时扶助他重掌皇权,内心里虽然有点不舒服,但还是信任了杨怀仁。 可即便如此,耶律跋窝台的离间之计也并不是一点儿用没有,起码赵煦对杨怀仁,已然心怀芥蒂了。 杨怀仁也没有办法,总不能把心掏出来给赵煦看,只能顺着赵煦的意思,任由他怎么安排,大不了还是本着远离权力中心的原则,以后躲在家看孩子好了。 面对赵煦的询问,杨怀仁有点尴尬,回答好也不行,不好也不行,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个瘦子。 这时门外的内侍忽然高喊了一声,“章相公殿外待见!” 赵煦摆摆手算是应了,章惇迈着大步随着一个内侍走了进来,杨怀仁则忙起身施礼。 见杨怀仁也在,章惇丝毫没有觉得意外,先见过了皇帝,才对杨怀仁回了半礼,开口笑道,“郡公回来的正是时候,得胜之师不日即将还朝,正好让陛下一起给了赏赐。” 杨怀仁尬笑,不知该如何回答。 赵煦笑着吩咐人给章惇也看了座,这才把刚才要赐封杨怀仁为北方王的想法说出来,问章惇意下如何。 章惇原来给杨怀仁的印象,这老头很是严肃,不苟言笑,不过今天见面,章相公可是一直笑着的,看来宋军大胜西夏,他心情非常之高兴。 只不过可能他平时老板着脸惯了,最近这么一爱笑了,反倒给人感觉他笑得脸皮很是僵硬,有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章惇捋着胡子稍稍想了一下,便点点头道,“陛下的主意很好,耶律跋窝台新晋继位为帝,为了笼络传统的契丹贵族,自然要展现一下契丹皇帝的强势。 所以习惯上,他们会拿大宋来作秀,赐封通远郡公为南方王,便是明显有这么一层意思了。 而第二层意思,便是针对杨郡公了……” 赵煦插话道,“朕自然心知肚明,耶律跋窝台想离间朕与杨郡公的君臣关系,所以才写了那么一封信给朕,还在辽国昭告天下,明显就是刻意为之,他还真是自负,把朕当做三岁孩童了,难道朕连这么简单的计谋都猜不透吗?” 章惇和杨怀仁赶忙颔首拜道,“皇上圣明。” 章惇接着道,“陛下对杨郡公的封赏,确实聪明的很,咱们也要把这次对宋夏之战的有功之臣的封赏昭告天下,而把杨郡公赐封为北方王的事情,更是要陛下亲笔写一封信,给耶律跋窝台送去。” 赵煦得意一笑,这半年来,也许是他当了皇帝之后最爽的半年,开疆拓土自然让他可以骄傲,而面对辽国的奸计,他也能沉着应对,让他感觉自信了不少,更加认定了他就是大宋的千古明君。 面对这样的赵煦,杨怀仁也只能捧,不敢谏的,他还没正直到不要自己小命也要说实话的地步。 章惇这种老油子,就更不用说了,外边传言的他是多么刚正不阿,那也是对别人而言,面对皇帝,他也不傻。 不过章惇又道,“参加了宋夏战争的将士们的功劳和封赏,礼部联合吏部、兵部和三衙已经定了个差不多。” 说着把一份厚厚的文书推到了赵煦面前。 赵煦随意翻了一下,不时的点头,等看了个大概,才略带疑惑的问道,“这份封赏大致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朕有点觉得,封的多,赏的嘛,略显少了。” 章惇似是早就猜到了赵煦会这么说,答话道,“此次战事,几乎耗尽了户部一年的税收,加上陛下的新法今年推行的不是很顺利,又需要大量的国帑继续推行下去,国库已经捉襟见肘……” “咳咳……” 赵煦装作咳嗽,眼神却看向了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心不知道在寻思什么的杨怀仁。 杨怀仁觉得前额头有点烫,这才抬头发现赵煦目光灼灼看着他,让他心中一惊,暗暗骂到,你姥姥的坏了,不会是赵煦这小子打起了我家那点钱的主意了吧? 正文 第1199章:另类赏赐(上) 章惇倒没觉得赵煦会去打杨怀仁那点家产的主意,也更了解赵煦一个劲的干咳的用意,从这一点上来看,比起体察生意来,杨怀仁还是太嫩了。 章惇道,“杨郡公有什么好主意,可以让陛下给有功将士们的赏赐更多一些,不放说出来听听。” 章相公这么一提醒,杨怀仁才反应过来,原来人家赵煦并没有霸占他家产的意思,再怎么说人家是皇帝,惦记一个臣子的家财,这种丢脸的事似乎人家也不会做。 杨怀仁想到也许只是赵煦忽然想到杨怀仁是个赚钱的好手,所以才想让杨怀仁帮忙出个不走寻常路的点子来解决眼前的困难,所以稍稍安心。 他想了想,忽然觉得这样的机会,他应该抓住。 因为皇帝赏赐有功的臣子,一般是加官进爵,加上土地或者财物的赏赐。 加官进爵,对皇帝来说,其实是免费的,特别是大宋如今的局面,冗余的官职多的是,随便给有功的将领升一个就是了。 而爵位和勋衔嘛,也有一套自成一统的体系,真正高的爵位和勋衔那自然规矩要多一些,中下等的呢,随便赏,皇帝动动嘴皮子的事而已。 不过这也不代表没有损失,按规矩,不论虚职还是爵位和勋衔,虽然只是一个可以让有功之人可以拿回老家光宗耀祖臭显摆的名头,但实际的经济上的付出,赵煦还是躲不过的。 一是朝廷以后要给这些封爵和授勋之人官饷,数目上虽然每一个人都不算多,但这次宋夏战事产生了一大批有功之臣,这么算的话,加一起那就多了。 别看宋朝税收历史上是最多的朝代,可官员也多,虚职、爵位和勋衔也多,皇帝们就喜欢给臣子们戴大帽子,玩皇恩浩荡那一套,时候长了,吃空饷不干事的人就多了,这么一来,朝廷的负担也是历朝历代最沉重的。 用杨怀仁的话说呢,就是宋朝皇帝都特别爱惜自己的面子,甚至到了装逼不怕雷劈的地步,可长此与往,必然要为时刻不忘的装逼付出代价。 说完了封,再说赏。皇帝赏赐功臣,是个人行为,这个和朝廷倒不牵扯,所以皇帝要给有功的臣子多少钱作为赏赐,全凭个人心情,因为这个钱,是从他个人的钱里出,也就是从内府库里拿钱,户部不管的。 皇帝的内府库干吗用的?很简单,存皇帝的私房钱的,就是说,皇帝的花销,都是内府库里出,跟朝廷没关系。 比如,皇帝觉得住的宫殿旧了,装潢不新鲜看的厌烦了,要重修宫殿的话,这个钱就得从内府库里拿。 还有,皇后要买个头饰,这个妃子要买个金簪,那个美人要买个戒指,这钱也是从内府库里出,老婆多了,皇帝的钱也不够花的。 总之呢,就是说皇帝日常生活的开销,都是花内府库里的钱,朝廷府库里的钱,是运行一个国家机器正常运转的关键,皇帝也不能轻易动的。 所以赵煦方才说这次对将士们的赏赐是“封的多赏的少”,那意思就是不太满意要从自己的钱袋子里出一大笔钱来赏赐这些有功之臣了。 道理很简单,自己的钱画起来肉疼,而且花完了,就不够他自己挥霍的了。 杨怀仁想明白这一点,很快便想到了一个主意,一方面可以替赵煦解决钱袋子的问题,同时又能让他在西边建设外贸基地的计划顺利开展起来。 “陛下,微臣倒是有个办法,只是这个办法以前没人用过,所以微臣怕说出来惹了陛下不高兴。” 赵煦听说杨怀仁有了办法,立刻喜上眉梢,喉咙也不痒了,头也不疼了,上楼也不费劲了…… 章惇想到的是,杨怀仁鬼点子多,只是有时候会显得有些投机取巧,不过要是能解决官家眼下的问题,那倒不是不可以一试。 “杨郡公想到了什么好方法,不妨说出来听听,老夫也帮你参详参详。” 杨怀仁道,“陛下的内府和微臣合作新式蔬菜的种植,虽然说赚了不少钱,但这次宋夏战争中有功的将士们数量太多,光指着用陛下内府的钱来作为赏赐,是远远不够的。 但这么多人需要赏赐,陛下也不好显得太吝啬,所以微臣觉得,给有功之人的赏赐,应该是多种多样的,不一定非要全部给现钱。” 两句话便说中了赵煦的心思,他忙问道,“多种多样的赏赐?这又是什么意思?” 杨怀仁接着道,“赏赐的目的,是为了显示陛下皇恩浩荡,绝对不会亏待对大宋有功之臣。 而对于大多数有功的将领来说,钱财他们其实并不缺的,就算陛下赏了他们多少金银珠宝的,他们也不会花这份赏钱,而是拿回家供起来,一日三拜,以显示他们的荣耀和对陛下的忠诚。 金银这些东西,如果被供起来,便失去了它们作为流通货币的价值,不能流通的金银,不能换东西的钱财,真的跟粪土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直接赏赐金银的做法,形式大于实际上的赏赐意义。与其把那么多钱财变成了粪土,不如直接给将士们更加有实际意义的东西。” “实际意义?” 章惇捋着胡子思索了一下,“杨郡公所说非常之有理,只是要赏赐给有功的将士们什么东西,才算的上有实际意义呢?” 杨怀仁答道,“土地。” “土地?” 赵煦首先摇了摇头,“皇家已经没有那么多良田可赏赐了,若是赏赐荒地,怕让将士们寒了心。” 杨怀仁笑道,“陛下,微臣说的土地,不是皇家的田地,而且也不在中原。” 这下赵煦更疑惑了,赏赐土地,确实听起来比直接赏赐金钱来的更有意义,这就是授人以鱼和授人以渔的区别,土地可以产生价值,而且可以时代相传。 不过皇家的良田虽多,可也不够赏赐那么多有功的将士们的,所以赵煦才一口否决,后来听杨怀仁说赏赐给将士们的土地不是皇家的,也不在中原,就让赵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正文 第1200章:另类赏赐(下) 赵煦疑惑道,“不是皇家的田地,又不在中原,那这些土地在哪里?” 杨怀仁向西扬了扬下巴,“在西边。” 章惇立刻反应了过来,有些讶异的问道,“杨郡公所说的,可是原来西夏的土地?” 杨怀仁点点头,“章相公说的对,正是这次宋夏战争之后,大宋从西夏那里得来的那些土地。” 章惇愣住了。战争结束后,西夏大片的国土已经进入了大宋的疆域,本来按照习惯,西北边地的土地,是应该划作军田,来养边军的。 之前章惇也考虑那么多,只是想着按照以往的习惯去处理就好了,可杨怀仁现在忽然提出来,他才意识到,他先前想的事情,完全错了。 西夏的国土面积其实很大,不过除去贺兰山以东的良田和草场之外,往西则是大面积的戈壁和荒漠,田地和牧场相对稀少。 而这次大宋大胜西夏,占领的正是贺兰山以东的那一部分好地,而西夏的皇族和朝廷,已经被赶到了西北荒芜之地,没有了良田和牧场,他们也只能自生自灭。 章惇本打算用这些好地养兵,用牧场来养马的,可现在看来,西夏都完蛋了,西北边军还保持那么庞大的编制,是不是有些多余了呢? 他还没有理清思绪,便想杨怀仁问道,“杨郡公说的详细一些。” 杨怀仁继续说,“原来西夏的那些良田和牧场,可是哺育了大量的西夏人,如今西夏人被赶到山北去了,留在那片土地上的,大多数百姓其实都是汉人。 可以前的那些土地,却并不属于汉人,大多数的汉人百姓,其实都是在为党项人耕作,他们能获得的粮食和利益相对很少。 如今那些土地都是咱们大宋的国土了,要想让这一片国土能维持下去,除了一定的军事上的存在之外,最重要的,便是把那片国土上的原来属于西夏的汉人百姓,进一步变成大宋的百姓。 我们现在只是占领了这些土地,如果没有获得当地百姓的认同感的话,那么这片土地就还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属于了大宋。 要让当地百姓对大宋,对陛下有认同感,就要让他们有土地,有财产,过上以前他们没有过上的好日子。 这样一来,当其他什么国家再来跟大宋争夺这片土地的时候,当地的百姓就会首先站出来,捍卫他们的家园和利益。” 章惇不断的点头表示认可,似乎渐渐明白了杨怀仁的用意。 “杨郡公的意思,是把土地作为给那些有功将士们的赏赐?” “对,”杨怀仁道,“那些土地如果放在中原,听起来也不算多,但在人口稀少的西北边地,就算是很多的良田了。 陛下可以下一道旨意,占领地的百姓,按照人口数,平均分配一定量的土地,让他们可以自给自足,他们自然会对陛下感恩戴德,逐渐对大宋和陛下产生认同感,十年以后,他们就会把自己当做了宋人。 分配给他们的土地,不用多,也不能少,保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就可以了,而剩余的土地,则当做赏赐,奖励给有功的将士们。 也许会有将士们觉得他们家在中原,没法享受到那些土地的好处,这一点也不是没法解决。 赏赐给将士们的土地,和分配给当地百姓的土地混合在一起,让当地的百姓作为佃户来耕种将士们的田产。 这样一来,当地的百姓可以获得一定比例的粮食作为酬劳,而缴纳了田税之后的财富,再交给拥有土地的将士们。 百姓帮忙种田,得到应有的利益,朝廷有了税收,而将士们也会在将来有了长期稳定的额外收入。 这些收入一年可能不多,但长期看来,拥有能持续产生财富的土地,比起陛下一次性赏赐的金银来说,将士们也会得到更长久的好处。 而且将士们有了这样的长期收入,也会更加忠于陛下。” 章惇灿然笑道,“这点子不错,一举三得。” 赵煦其实还听得云里雾里,虽然杨怀仁的主意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但细想之下,确实是对各方都有利的一个办法。 大宋多了国土,还得了百姓,新的百姓用新的国土创造了更多的财富,让百姓能安居乐业的同时,也让朝廷多了财政收入,重要的是还让皇帝得到了百姓和将士们的爱戴,又解决了眼下内府没有足够的现钱赏赐将士们的难题,这可不仅仅是一举三得。 连章相公都赞赏杨怀仁的点子,赵煦便更没有理由不觉得这个主意好了。 “嗯嗯,杨爱卿的点子确实不错,那么朕想问问,爱卿这个大功臣,又要多少土地呢?” 杨怀仁见赵煦主动提出来,心中乐不可支。 “回陛下的话,微臣想要很大一片土地,不过不是要能种粮食的好地,而是要没人要的荒地。” “哦?” 赵煦笑道,“你不要好地,偏要荒地,这是为何?” 杨怀仁道,“微臣不敢隐瞒陛下,微臣不要好地,是因为微臣并不需要好地的那点收入来养家。 而微臣要大片的荒地,是想在西北建一个外贸基地。” “建外贸基地?有意思,说来听听。” “微臣想过了,如今大宋已经打通了和西域的商道,不再受到西夏的限制,未来大宋和西域的商贸往来,一定比眼下要繁荣许多。 大宋物产丰富,宋人可以把货物贩卖到西域赚钱,同时可以带回来西域的一些货物,来丰富大宋百姓的生活。 以前行商的方式,来往于大宋和西夏之间,人力物力成本很高,只有一些大商人才有能力派商队去西域行商。 而在大宋和西域之间的交通要道上,建立一个商贸基地,便解决了很多问题,宋人和和西域商人可以在这里交易,省去了不少不必要的成本,同时朝廷可以多收商税,增加朝廷收入。 另外,将来如果这个商贸基地规模大了,可以另建立一个军所,来保护过往的商人,同时也成为大宋在西北一个重要的军用基地,保护大宋新国土的安全。” 正文 第1201章:黑牛相亲(上) 章惇问道,“杨郡公所说的办法确实不错,只是要在西北拿出一片荒芜之地来,建设一个外贸基地,无异于建设一座新城了。 这可是需要大量的金钱投入的,可目前国库可没有那么多余钱,是不是……” 杨怀仁直接点头答道,“是的,这个钱我出。” 杨怀仁本来就没指望朝廷能拿钱出来支持他的计划,只要赵煦肯把一大片土地交给他,让他来主导外贸基地的建设,他本来就是打算自己出钱的。 关键是杨怀仁很看好外贸基地未来的“钱”景,谁投入谁获利,眼下虽然事要先期投入很多的钱,但将来的获利,也是不可限量的,没有必要跟朝廷或者其他人来分利。 赵煦心里是很赞同杨怀仁的计划的,确实如杨怀仁说的一般,如今打通了大宋和西域各国的商道,在商道上开市建城,那都是早晚的事。 只不过因为眼下朝廷拿不出多余的钱来做这件事,他才有些顾虑,听说杨怀仁自己愿意投钱建设,赵煦立即就宽下了心来。 虽然他也明白杨怀仁肯自己出资建设,那就意味着这个外贸基地的项目,将来一定是赚钱的,但既然朝廷可以不出钱,却可以白白获得好处,那便可以放心交给杨怀仁去办。 赵煦随手谢了一道手谕,让杨怀仁拿去户部办理土地事宜,便算是正式应允了此事。 这一点上,赵煦还是听敞亮的,一个皇帝权衡一件事,很少考虑细节,都是他拿了主意,手下自然有人去办。 官家还有其他事要跟章相公商谈,杨怀仁这个跑腿办事的人不便留下来,便起身行礼告退。 走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赵煦的一道手谕,杨怀仁感觉意气风发,有种大干一场的冲劲。 走出宫门,兄弟们还在门等他,不过更显焦急的,是萧老倌儿。 “萧大人,怎么还没走?是在等我吗?”杨怀仁笑着打招呼。 萧老倌儿紧张兮兮地迎上来,忘了尊卑似的,两只手抓住了杨怀仁的胳膊,“公爷,你可是答应了小老儿要给小老儿的女儿说媒的。” 杨怀仁哂笑,“那是自然,不过……你有那么着急吗?” 萧老倌儿瞅了一眼不远处发呆的黑牛哥哥一眼,眼睛里发射了一百八十根铁锁链似的牢牢把黑牛哥哥捆了个结实,“公爷你也知道,男人可以不急,可女儿家可不能不急了。” 萧老倌儿也知道大家今天刚刚回城,都想着早点回家见见家人,好好休息一下,只是他有点担心时间长了杨怀仁会忘了答应了他给他女儿说媒的事情,这才做出了些不太通人情的举动。 杨怀仁性格随和,倒是能理解萧老倌儿的苦衷,推开了他的手笑道,“萧大人,我答应了你就一定不会忘记的,大不了现在马上带我黑牛哥哥去你家见见你宝贝女儿如何?” 萧老倌儿一下子年轻了三十四岁,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立即指了指不远处的地方,“多谢公爷,马车我都准备好了,我家便在城东,离皇宫不算远。” 话说这当父母的真实为自己的孩子操碎了心,杨怀仁虽然觉得萧老倌儿的行为有些好笑,可也能理解他的心情,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本来杨怀仁是打算让大家先回家,他只带着鬼姐和黑牛哥哥去萧老倌儿家去相亲,可杨怀仁把这个打算一说,本来不耐烦要回家见老婆的一帮汉子们,一下子都来了兴致,忽然间谁也不怕老婆了,都要跟着去瞅瞅,说是要帮黑牛哥哥把把关。 黑牛哥哥尴尬了,他确实没想过事情发生的这么快,这才回京头一天,就要安排他去跟萧老倌儿的女儿相亲,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一时间里竟呆住了。 可萧老倌儿却越是喜欢黑牛哥哥憨厚羞赧的样子,毕竟黑牛哥哥地位高,人也高大,而且这么老实的男人,将来也不怕他做出什么对不起自家女儿的事情来。 天霸弟弟在一旁傻乐,“相亲?好玩,我倒要见识见识。” 还别说,他还真是没见识过相亲,当年杨怀仁在老家办集体相亲,小七他们是见过的,而且想起来当时被一帮小娘子们追的窜上了旗杆,小七每每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可天霸弟弟时候来才认识的大家,他跟小雅能在一起,还是人家自由恋爱的,后来听大家回忆起集体相亲的盛况来,他总是幻想着相亲一定是一场很热闹的盛会。 所以这次杨怀仁要给黑牛哥哥安排相亲,天霸弟弟第一个不肯错过。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城东萧老倌儿的家,是个只有占地一亩多点的两进小院,和旁边的民居相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只是这么一个小院,忽然间来了这么多彪形大汉,把萧老倌儿的家人都给吓坏了。 萧老倌儿那个小身段,好不容易挤到前边,冲着一个中年妇人骂道,“老婆子你发什么呆呢?赶快带蝴蝶出来见过杨郡公。” 妇人不过四十几岁的样子,和萧老倌儿能算得上是老夫少妻了,见丈夫一个劲的给她使眼色,萧夫人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吩咐下人准备茶水,自己亲自往后院里喊女儿出来。 萧老倌儿这才陪着笑请杨怀仁等人进客厅坐下。 众人四处打量着萧老倌儿的家,发现他还真是个书香门第,虽然他官职不高,但住这么一个不大的院子,而且是在东城一片普通的民居里,好像也和他的身份不太相符,毕竟宋朝的官饷,还是很多的。 院子虽然不大,却很是整洁,几株植物修剪得也很精致,从门口通往迎客的前厅的小道两旁,还种了些交不上名字的各色小花,整体上给人一种清新淡雅的感觉,非常舒服。 屋里就更不用提了,不论是简单古朴的家具还是墙上挂着的字画,都被清洁的一尘不染,杨怀仁甚至感觉就算一碗面条掉在地上,完全可以捡起来直接吃掉。 只是他看到黑牛哥哥略显紧张,才开口对萧老倌儿打趣道,“萧大人,令媛名叫蝴蝶,一听名字便知是个难得的美人了。” 正文 第1202章:黑牛相亲(中) 萧老倌儿一边给杨怀仁斟茶一边应道,“公爷过奖了。公爷刚才也许发现了,小老儿的贱内比小老儿年纪小了一些……” 杨怀仁心中偷笑,萧老倌儿口中的“小了一些”,可是一大些,萧老倌儿六十多了,样子跟七十的人似的,人也瘦干瘦干的。 而他娘子也就四十出头,个头也比这年代寻常的女子高了一些,样貌也算不错,配萧老倌儿这个瘦干老头是绰绰有余了。 萧老倌儿不好意思地笑着,“当年下官人近不惑才考中了进士,之前穷的别说讨老婆了,一个炊饼都得掰成两份当早晚饭吃。 老家所有人都笑话下官,说下官这等穷酸书生一辈子也中不了进士,是穷苦命,可是邻家的周家小娘子不但没像旁人一样嘲笑下官,反而不时的接济下官,鼓励下官。 等后来下官终于中了进士,也还没有扬眉吐气,因为没有立即补了缺,只得领着朝廷对有功名之人的月例,那点钱也只够我一个人温饱而已。 是她不顾父母和亲人的反对,坚持要嫁给下官,所以下官心中感激,这许多年来一直对她相敬如宾,而且至今也只有这一房妻子。” “呵呵,”杨怀仁笑道,“没想到萧大人还是个痴情种子。” 萧老倌儿被这么打趣倒也不尴尬,反倒温和地笑了起来,“公爷见笑了。只是下官的娘子跟了下官这么多年,下官心里总是觉得对不住她,没让她过上好日子。” 杨怀仁客气道,“萧大人过谦了,萧大人这是为官清廉,我敬佩还来不及呢,而且你看看你这个家,地方虽然不大,但是尊夫人打理的却井井有条,干净整洁,生活在这样宁静的环境里,人都感觉舒爽了不少呢。” “公爷谬赞了,呵呵,”萧老倌儿嘴上这么说,可心里还是有些自豪的,不过高兴完了,还是一脸的愧疚,“下官说的也不只是生活上,就说我家蝴蝶的婚事,当年我娘子是不同意的。 只是下官当时念在多年同窗的份上,才坚持把女儿许配给了那位同窗的儿子,可后来……唉,谁能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看着一个老人对发妻心怀愧疚的样子,杨怀仁也只好安慰道,“萧大人不必过于困扰,有句话说的好,留到最后的都是最好的,如今能让他们两个相遇,说不定就是上天早就安排好了的一份天作佳缘呢?” 萧老倌儿的眼神里重新散发出光彩,“多谢公爷的吉言。” 二人正说着,萧夫人领着一个姑娘走了进来,在萧老倌儿的指点下,给杨怀仁等众人见礼。 杨怀仁并没有把自己当做是萧老倌儿的上官那样摆架子,而是当做寻常的走亲访友一般,也站起身来还礼。 杨怀仁打量了一下萧蝴蝶,大概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人长得挺白的,大概跟不怎么出门有关。 个头嘛,随她娘,比萧老倌儿高出一头,在这年头就是相当高的女子了,样貌呢则生得眉目清秀,而且没有任何的妆扮,眼神里很温顺,但却透露出一种知性的气息。 她一身淡黄色的长襦,纤腰长腿,举手投足之间都非常的有教养,甚至感觉上,好像有那么点仙气似的。 杨怀仁心里是觉得萧蝴蝶配黑牛哥哥是非常合适的,黑牛哥哥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又是个习武之人,可人并不粗鲁,而且性子忠厚老实,倒也衬托的起萧蝴蝶的一身仙气。 见完了礼,萧夫人便带着女儿坐在了下首的一边。人坐好了,萧夫人才想起官人之前写回家的家书里提起的事情,这便是带着人来上门和女儿相亲了。 只是萧夫人抬眼一看对面上首位的一排,不知道哪一个才是要说给她女儿的男子。 主客位上的杨怀仁,自然是俊朗不凡,可人家郡公也早就成亲了,也不可能找一个被人退了婚的大龄小娘子当小妾,首先便排除了杨怀仁。 第二个是个女子,一看就不是宋人,只记得见礼的时候老倌儿介绍说这个蓝眼睛女子是公爷的夫人,萧夫人就心中纳闷,好好一个宋人的俊俏男子,如何要娶一个番邦女子?难道就不怕半夜里醒来看到鬼一样的眼珠子吓个半死? 再往下看,是个大高个的黑汉,那脸黑的啊,大晚上要不是站在灯底下,都看不出人在哪儿来,不过看一身打扮应该是个将军,气质上也还可以。 继续往下,就有点奇形怪状了,一个半大孩子,也不知道和公爷什么关系,大人来相亲的,带个半大孩子是什么意思? 剩下的人因为房间小座位不够,便站在旁边,应该是公爷的随从,不愧是郡公府的人,礼数倒是做的充足,并没有夺了主人的位子随便坐下。 这几个汉子,有个比刚才那个黑汉还高大了一些,都快顶到房梁了,一看就是个猛人,剩下的几个呢,倒是相貌堂堂了,不过他们既然站着,应该不是给他们中的某一个来说亲的。 萧夫人心中嘀咕了好久,还不如萧蝴蝶眼尖,她一眼便看明白了爹爹要给她说的那个男人,正是那个面露羞赧之色的黑脸汉子。 不用过多的寒暄,萧老倌儿直接进入了主题,把黑牛哥哥介绍给了萧蝴蝶,二人又单独站出来相互行了一礼,可惜这样的场面有点尴尬,重新坐回去之后,两人竟同时低下头去数脚趾头,也不表态对对方的任何看法。 萧夫人倒也不是个势利之人,何况她家女儿是个什么情况,她心里最是清楚,因为这件事,她也是愁得不行。 如今官人自己相中了一个姑爷领回来,而且听说还是郡公爷的义兄,又有个将军的职位,人在她眼里也是个忠厚老实的样子,她更没有什么好挑的了。 丈母娘看女婿嘛,大家都懂的。萧老倌儿两口子还真是有默契,见二人初次见面略显尴尬,便说相声似的一唱一和起来…… 正文 第1203章:黑牛相亲(下) 萧老倌儿一个劲的夸李黑牛如何武功高强,战功卓著,同时也不忘委婉的夸赞自家女儿温文尔雅,落落大方。 萧夫人呢,则旁敲侧击,询问了李黑牛的家庭状况,也不忘用一些听起来寻常却暗含深意的问题,来试探自家女儿在李黑牛眼里,是个什么印象,到底有没有看上眼。 黑牛哥哥看来真的是对女人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回答起萧夫人的问题来倒还算大方得体,可也免不了羞涩,黑里透红的脸还真是有趣。 杨怀仁暗中察言观色,目标不是萧老倌儿两口子,而是一言不发的萧蝴蝶。 女儿家矜持,那是正常的,不过杨怀仁也发现萧蝴蝶也时不时地抬眼偷瞄黑牛哥哥,看完了竟还露出一丝微微的不易察觉的笑意,看来也是被黑牛哥哥憨憨的样子给逗乐了。 而黑牛哥哥这边呢,则专注地回答者萧夫人的问题,正襟危坐,双手扶膝,目不斜视,可他越是这样,越是让杨怀仁觉得黑牛哥哥这么严肃认真,反倒暴露了他其实对萧蝴蝶也有了那么点意思。 既然连个人都看对了眼,那么事情就有了门儿,但杨怀仁觉得古代传统的相亲方式,很难让两个真正的当事人有进一步的交流。 尽管如今年轻人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杨怀仁还是觉得只有让两个当事人真正说上话,单独的相互沟通一下,才能对对方有进一步的了解,才能真正确定自己是不是愿意和对方下半辈子都生活在一起。 趁着萧老倌儿两口子说的口干舌燥去喝茶的工夫,杨怀仁终于插上了话,“萧大人,萧夫人,我说一句。 既然这次来贵府做客,是为了我黑牛哥哥和令媛的亲事,而且萧夫人也了解了很多我哥哥的事情,咱们不如给他们两个当事人一个机会,让他们单独聊一聊,相互了解一下。 如果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其他的意见,咱们也别整那一套繁琐的事情了,便把二人的婚事早一些定下来,不知萧大人和萧夫人意下如何?” 单独聊一聊?萧夫人是没听说过这种事的,这年头相亲就是这样,基本是家里的长辈和媒人说话讨论二人是否合适,从来没有让相亲的两个年轻人去说话交流的。 杨怀仁的想法有点太超前了。不过萧老倌儿心里是知道杨怀仁的性格的,他做事从来都是打破常规,何况他女儿这种情况,如果真的全部按照老一套的规矩,恐怕也不会今日这场相亲了。 而萧夫人则觉得李黑牛给她的第一印象很是不错,而且他作为杨怀仁这个郡公的部下将军和结义弟兄,应该不会做出什么非礼之举,跟萧老倌儿对视了一眼,确认了他们的想法相同之后,便答应了杨怀仁的要求。 萧老倌儿笑道,“既然公爷这么说了,下官自然遵从。不如就让李将军和小女去后花园石桌上小谈片刻,下官吩咐人给公爷和诸位准备些酒菜,今日便在鄙府吃饭。” 本着不蹭白不蹭的原则,杨怀仁决定在萧老倌儿家里大吃一顿,当然,这趟出使辽国的经历,让他心中已经把萧老倌儿当做了自己人,根本也不用跟老头客气。 说完萧老倌儿吩咐家中的丫鬟引着黑牛哥哥和萧蝴蝶一前一后去了后院,而他们老夫妇俩,则忙活着吩咐家里剩下的为数不多的仆子去准备一顿大餐,只留下杨怀仁他们哥几个在屋里饮茶。 鬼姐说道,“你们宋人相亲,真的有点麻烦,规矩也太多,放在大辽,一个勇士如果看上了哪家美丽的姑娘,直接抱到草丛里……” “噗!” 杨怀仁刚喝进去的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心道这种事,是应该说你们契丹人比较野性呢,还是应该说你们的思想已经这么开放了?一片草丛几乎把什么事都给办了,厉害了我的哥。 天霸弟弟抓耳挠腮,眼神瞅向了后窗,小七笑道,“别说你了,我也想知道黑牛哥哥是如何……仁哥儿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 天霸弟弟一副很高深的表情,“泡妞。” “对,泡妞!”小七眉开眼笑,看了看其他几个人也是心里好奇,便又瞅向了杨怀仁。 杨怀仁苦笑,“我也想知道一向憨厚的黑牛哥哥如何泡妞啊,但咱们就这么偷看的话,会不会不太好呢?” 众人整齐划一的摇了摇头。 杨怀仁心道我去,这就是亲兄弟啊,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啊,然后他只能顺应民意,挥了挥手示意大家直接趴窗户去偷看。 萧府的后院同样不算大,从窗户看过去,视线穿过一片葱绿,便能看到十几步外高大的黑牛哥哥坐在石凳上,石桌的对面则是萧蝴蝶。 众人还没占据好有利的位置趴舒服了呢,便听见黑牛哥哥坚定地说道,“萧家妹子,我是个粗汉,没读过什么书,也没跟其他女人接触过。 我找娘子,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人要孝顺,对我老娘好就行了,只要你愿意孝敬我娘,我一辈子宠着你。” 偷看的一众兄弟开始倒吸冷气,心说黑牛哥哥你跟人家说的第一句话就这么硬气,是不是不太好?对这么温柔的一个小娘子,还是说话温柔点好,不懂得甜言蜜语,起码也得懂得哄着人家吧? 天霸弟弟似乎很有发言权似的,摇头道,“黑牛哥哥太直性子了,同样的话,说的温柔点不是更好?我看这事要黄……” 没等他说完呢,忽然萧蝴蝶回了一句,“好。” 黑牛哥哥满意地点点头,立即站了起来,躬身对萧蝴蝶行礼道,“既然这样,那我这便去找令尊正式求亲!” 趴窗户的众人都傻了,小七懵逼似的问道,“泡妞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简单了?黑牛哥哥这也太猛了吧?” 杨怀仁却心怀感慰,一般人不懂感情上受过伤,或者说是有故事的人的心境,男女之间的事情,也绝没有局外人想象的那么复杂,对他们来说,拨开了云雾,便是晴天。 女人要什么?一个男人认真地一个承诺,“一辈子宠着你”就够了。 正文 第1204章:黑牛顺利娶妻 谁也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的顺利,黑牛哥哥一句话,便把事情搞定了,这效率,是趴窗户上这帮子人所不曾有过的。 黑牛哥哥带着萧蝴蝶回到前厅,杨怀仁也急忙把萧老倌儿老两口拉了回来。 黑牛哥哥实诚人,不等杨怀仁说明原委,他纳头便拜,请求萧老倌儿把女儿嫁给他做妻子,许诺一辈子都会好好对待她。 萧老倌儿乐坏了,嘴唇都哆嗦了起来,“真,真……你说的可是真的?!” 黑牛哥哥不作假,把刚才求亲的话铿锵有力地又说了一次。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差点把众人吓傻了,萧老倌儿望着屋顶,大喊着“苍天有眼”,身子一软,差点给黑牛哥哥跪拜回来。 老丈人激动归激动,可激动到给未来姑爷子跪拜,这可如何使得?一旁的杨怀仁赶紧扶住了萧老倌儿,“萧大人,使不得啊。” 萧老倌儿这才意识到他有点失态,眼泪止不住地留了一张老脸,“公爷,小老儿这辈子仕途无望,做人无为,连家里人也跟着我庸庸碌碌,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还差点把她的一生幸福毁在我自己手里,我……” 杨怀仁一边点着头一边说着,“我懂的,不论是做人做官,还是为人父母,都不容易的。” 另一边的萧夫人先从激动的情绪里清醒了过来,愣愣地问了一句,“那就得挑个好日子赶紧让他们成亲啊!” “啊?” 杨怀仁惊笑,“这也太快了吧,毕竟两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从求亲直接跳跃到成亲上,中间还有许多礼仪总不能全部省略了啊,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萧老倌儿很明白萧夫人的意思,忙说道,“不快,不快的。他们两个人年纪也不小了,没必要再拖上过多的时间。” “对对对!” 萧夫人帮腔,“公爷啊,礼节什么的都是虚的,让他们赶紧成亲生娃才是实的,我们家也不要彩礼,能把这丫头嫁出去就行,不仅如此,我们还会给蝴蝶准备一大笔嫁妆!” 杨怀仁一脸尬笑,心说这萧夫人也太急了点吧?前一句还说成亲,后一句都扯到生娃上了,这么把自家女儿往外赶,还真是不顾及萧蝴蝶的颜面。 萧蝴蝶呢,只能低头把脸埋起来,却也不敢违拗父母的意思,她心中明白不是父母要赶她走或者不疼爱她了,只是这几年因为她的事情,父母没少遭受邻居们的白眼,他们这么着急,也是盼着她能尽快有个好归宿而已。 可黑牛哥哥听起来,就有点觉得太委屈自己的未来娘子了,他站出来认真说道,“岳父岳母大人在上,你们的心情,小婿能理解。 你们希望小婿跟蝴蝶早点成亲,小婿可以答应你们,不过礼数嘛,是绝对不能少的,我作为一个男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蝴蝶受了委屈。 我要娶她,就一定要风风光光八抬大轿把她抬进家门,让天下人都知道她是我李黑牛的媳妇儿!” 杨怀仁和众兄弟们听完黑牛哥哥的一番激昂陈词,无不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心服口服的赞一句“爷们”。 萧老倌儿老两口又感动又欣慰,对李黑牛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做法。 萧老倌儿忽然伸出手来,几个手指头来来回回算计了一下,忽然向杨怀仁征询道,“公爷,小老儿掐指一算,最近的好日子正在三日之后,而下一个好日子嘛,要等到四个月以后了……” 杨怀仁自然明白萧老倌儿的心意,痛快地答道,“既然萧大人做主定了日子,那就这么办,这两天之内我会派人把成亲的每一项礼节做足,三日之后,我哥哥便来迎娶令媛!” 杨怀仁对于短期内把礼节做足是非常有信心的,以他的实力,人力物力资源有的是,两天内把事情办妥,让黑牛哥哥三天之后来迎娶萧蝴蝶,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一切都太顺利了,从他们走进萧老倌儿家的大门到把所有事情说定,也没有半个时辰的工夫。 既然是这样,杨怀仁便决定他们立即回去准备,饭也不用留在萧老倌儿家里吃了,嘱咐完了该嘱咐的,便要立即回庄准备一切。 萧老倌儿老两口自然乐见其成,便也不再强留他们在家吃饭。只是黑牛哥哥才和萧蝴蝶见了第一面,便成了未婚夫妻,忽然又要他们分离,让他们俩还有点依依不舍。 二人相对无言,只是羞涩地对望了一眼,萧蝴蝶含情脉脉,黑牛哥哥则坚定忠诚,之后他只是对着萧蝴蝶抱了抱拳,便迈着大步随着杨怀仁等众人走出了萧府。 之后杨怀仁回府把黑牛哥哥成亲之事当做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交给家里众多管事去操办,而黑牛哥哥也首先告知了老娘,并且一点儿也不隐瞒的把萧蝴蝶的身世说了个清清楚楚。 李妈妈并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何况她知道儿子最是孝顺,找到这么一家人的小娘子成亲,也一定是确认了这家人是有教养的人家,这家的小娘子一定是个懂事又孝顺老人的好孩子,所以也认可了这门亲事, 忙碌了两天之后,礼数做到了一丝不漏,不论是李妈妈还是萧老倌儿老两口,也都对此十分满意,并且对杨怀仁这个媒人心怀感激。 三日之后,李黑牛穿红挂彩,骑着高头大马领着上百人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穿街过市,去萧府迎娶萧蝴蝶过门。 光是送上门的彩礼,就有二三十大箱,那些本来对萧家一家人冷嘲热讽的邻里们,听说被人退了婚,已经二十二岁的老姑娘萧蝴蝶竟然嫁给了一位大将军,无不唏嘘羡慕,光是那些彩礼,就闪瞎了他们的狗眼。 萧老倌儿老两口也终于扬眉吐气,在街坊邻里和一些同僚的面前也直起了腰来,人都感觉年轻了几岁似的。 杨家庄子因为杨怀仁出使归来,加上李黑牛娶媳妇大办喜事,也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欢乐气氛。 这些都是后话,简单略过不提。只是杨怀仁没有想到,一件天大的荒唐事,竟然在不久之后发生了他身上。 正文 第1205章:鬼姐的担忧 杨怀仁特意走南门出城,便是为了路过随园的时候,去看一眼羊父和韩三娘是否被安排妥当。 王明远知道是羊乐天带了父亲和另一位娘子回来,也不过多打听人家的家事,在随园后边的宅子里准备了房间让他们先住下来,如果将来羊父愿意,大可以去随缘帮忙。 杨怀仁见王明远安排的非常妥当,这才带着鬼姐出南门回庄。 一路上鬼姐有点奇怪,本来平时她话很多的,特别是来到了大宋之后,对大宋的风情很是感兴趣,走到哪儿都要问东问西的,心情也一直很不错。 可马上就要跟杨怀仁回家了,越是离的杨家庄子近了,她越是显得有些紧张,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不时地打开帘子,看看究竟到了没有。 杨怀仁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思,抓起她的手来放在自己温暖的手心里安慰道,“不用紧张,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那就是亲人,何必紧张呢?” 鬼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回应,但却还是免不了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按说她这么一个贵族出身的女儿家,是不应该这样的,何况她如今贵为辽国的安国公主,她爹还是辽国新继位的皇帝。 可她心里还是紧张地要命,因为她知道,从她成为杨怀仁的妻子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完全变了。 首先她从一个女孩变成了一个女人,她的人生就进入了新的阶段。呃……这个涉嫌不可描述,不多说了,大家自行脑补。 其次,她从没想过做别人的妾室,若不是为了帮助父亲成为辽国皇帝,凭她的身份,是绝对不会甘愿屈居人下的。这里想歪了的自行面壁去。 杨怀仁前边有四房妻妾,不管是论先后还是论年纪,她都是最小的一个,特别是要面对杨家大妇,她不懂,也没有经验去知道该如何做。 接下来,她的人生规划,也因为嫁人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如果她留在辽国,尽管她是女人,但凭借她的智慧和手段,她足以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可她来了大宋了,意味着她放弃了很多。 但这也不代表她就要去过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的生活。自从她听过了杨怀仁的伟大理想之后,就打定了主意要帮助杨怀仁去实现它。 她的方法也不像杨怀仁那样循序渐进,而是有点投契取巧,只要耶律跋窝台继续膝下犹虚,她就有机会把将来她跟杨怀仁所生的儿子,培养成一代君王。 她在大辽还有很大的资源,像蓝衫军,就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耶律跋窝台借助蓝衫军的名义帮助自己得权篡位,却没料到她的女儿会利用蓝衫军再去算计他。 至于杨怀仁的资源,那就更不用说了,两份庞大的资源加在一起,鬼姐有足够的信心,实现她自己的梦想。 只不过她目前还不急,眼下的计划,是先和杨怀仁造人。 只要她没有确定她怀上了杨怀仁的儿子,她就要继续努力,用尽一切手段。可杨怀仁目前回了家,还有四房妻妾等着他。 鬼姐可以预见的是,将来五个女人从杨怀仁这里分粮食,她也不确定她能争得过另外的四个姐姐。 最后,她毕竟是个契丹人,就算杨怀仁的家人能接受她,可其他的宋人呢,他们又会不会接受她呢? 她的样子在辽国还不算是奇怪,辽国北方有很多的色目人种族生活,可她这种蓝眼睛的样子放在大宋,那就有点奇怪了,宋人有点不礼貌的把所有色目人戏称做“鬼”,就让她对自己的前景不太看好,更别说她的名字里就带着一个鬼字了。 生活习惯上,虽然辽国很多契丹人也学宋人的礼仪,也已经进入了农耕文明的社会,但毕竟跟最传统的大宋有很大的区别的。 像饮食习俗,穿衣打扮,节日礼仪等,都有很多的不同,也许她到了大宋的日子短,大多数时间又都在路上,所以还没有明显的不适。 但如果将来有一天她真的感到不适应了,她又该怎么办? 队伍越是离的杨家庄子越近,鬼姐的担忧便像是潮水一般冲刷上了心头,这让她如何放松下来不去紧张呢? 杨怀仁也是懂得体谅人的,很快也猜到了一些鬼姐的想法,他握着鬼姐的手安慰道,“你心中担忧的事情,有些我能想到,有些我想不到,但我想告诉你,真的不用太过忧虑。 我的家人,不会嫌弃你是个契丹人,将来我慢慢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他们,他们就会懂的。 不仅如此,他们也会充满爱心的去接受你,把你当做一个好儿媳妇,一个好妹妹。” “可是,可是……我是辽国的公主,他们难道就不会因为我这个身份,觉得我很疏远吗?” 杨怀仁抬手在她没间用拇指轻轻按压着,试着让她放松下来,“一开始也许会觉得疏远,不过大家在一起生活一段时间,熟悉了也就好了。 而且我家经常来些位高权重之人,比如有一位小王爷,才十多岁,是当今大宋官家的亲弟弟,这小子没事就上我家来蹭吃蹭喝。 我家里人一开始对他很恭敬,可后来时候长了,也便知道那小子虽然名为王爷,实际上就一小屁孩子罢了。 后来他上门,我的家人也不跟他客气,连见礼什么的都免了,就跟普通人一样的对待他,也不是没有问题吗? 那小子也真是,从来不把自己当外人,到我家之后也一点儿不生分,该吃吃该拿拿,就跟我是他老爹一样心安理得,哈哈。” 鬼姐惊了,“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骗你干吗?” 杨怀仁摆出一副搞笑的惊异样子,“不光是他,以前还有几个人,也这个熊样,一个也是个王爷,还有两个朝堂上的相公,只不过……他们现在都出京了,不提也罢。” 也许是因为杨怀仁说的这些离奇又轻松的事情,慢慢让鬼姐心情缓和了一下,人也不那么紧张了。 队伍过了涡河,便望见杨家庄子了,鬼姐急切地从马车的车窗里往外望去,看到的是一排排整齐的白房子,大片的田野和庄户们忙碌着的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露出了羡慕的笑意。 正文 第1206章:蓝眼睛的是什么鬼 日暮时分,杨怀仁的队伍走进了庄口。 也不知道是谁认出了是庄主回来了,便高兴地大喊了起来,“公爷回庄啦,公爷回庄啦!” 本来这个时辰,是各家各户在家准备晚饭的时间,可转眼的工夫,庄子里热闹了起来,从庄子里的主道两旁涌出来好多人。 不论是庄户们还是住在这里的府兵家属们,都走出家门,在道路两旁对杨怀仁夹道欢迎。 以前杨怀仁回庄,也是有不少庄户们自发的出来迎接的,只不过想现在这样的规模,还真是没有过。 也许是大宋在西北打了胜仗,才让百姓们这么开心,自发的出门来迎接杨怀仁这个大功臣。 虽然普通百姓不了解杨怀仁出使辽国的真正目的,但民间已经传遍了,这次宋朝大胜西夏,杨怀仁的新式军粮和训练方法,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家主成了英雄,庄户们自然愿意夹道欢迎,只是让杨怀仁有点措手不及,再乘车是不太好了,杨怀仁只得带着鬼姐下车,和庄户们打招呼,一路上也接受自家庄户们的赞扬之声。 庄户们其实也没见过多少世面,当他们见到鬼姐的时候,纷纷露出了惊异的目光,有几个小媳妇还小声议论道,“哇,蓝眼睛的,是什么鬼?” 杨怀仁心里偷笑,中国人自古以来喜欢把歪果仁称为鬼佬或者鬼婆,东洋来的叫东洋鬼子,西洋来的叫西洋鬼子,这习惯再过一千年也没有变。 尽管鬼姐是个契丹人,而且是个混血白种人,但杨怀仁却没觉得对她的身份,没什么好隐瞒的,将来大家也肯定能听说到,所以不如大大方方的给庄户们介绍,这是契丹公主,也是我刚娶进门的五夫人。 用这样的话介绍完,杨怀仁自己都觉得好笑,不知道庄户们听了五夫人这个称谓,会不会联想到五姑娘。 不过他也坚信,像他这样心地纯洁的人,是不会胡乱联想的,要不然……杨怀仁实在忍不住了,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这年头,宋人对契丹人还是很有偏见的,不过倒也没到抵触的程度,特别是对契丹女子,大家还是很宽容的,并不是不能接受。 城里勾栏里不有的是黄头发各色眼珠子的舞姬们,受到了男人们的喜爱吗? 众人一听鬼姐是个契丹公主,并没有表现出反感,反而觉得杨怀仁这个家主有本事,辽国公主都给骗会庄子里来了,敢问大宋的天底下,还有第二个这么有本事的男人吗? 至于鬼姐的奇特样貌也蓝色的眼珠子嘛,大家也就当看鬼一般好了,这个杨怀仁是没办法改变的。 好在这个蓝眼珠子白皮鬼,生得还真是俊俏,大家看着心里喜欢,也便认可了她家主的五夫人的身份,纷纷颔首给鬼姐问好。 鬼姐本来是很有顾虑的,可见到这些淳朴的庄户们对她非常友好,便打消了一部分她会被排挤的顾虑,微笑着跟大家打招呼,以示她这位新晋郡公府五夫人的和善。 从庄口到杨家大宅半里多地的距离,就这么走了小半个时辰,等杨怀仁到了家门口,母亲已经领着女儿和众儿媳妇以及家中的仆子丫鬟们在门前等候了。 看到了许久未见的亲人,杨怀仁心中一阵激动,扑倒跪在了母亲面前。 杨母也已经泪眼朦胧,脸上却依然含着笑把儿子扶了起来,“儿啊,你辛苦了,平安回来就好。” 人的一生,得到的最多的祝福,便是母亲的一句平安就好,杨怀仁感受着真挚的母爱,也流下了泪来,给母亲连磕了三个响头。 鬼姐在一旁愣住了,杨怀仁在她印象里是有点小高傲的,毕竟有才华的人,多少都有些这样的恃才傲物的性格,可他在母亲面前,瞬间里便变成了一个孩子,让鬼姐竟感觉有些懵。 不过很快,她也回过神来,杨怀仁这个当官人的都事母至孝,她这个当儿媳妇的还傻站着就不合适了。 于是鬼姐也学着杨怀仁的样子在杨母面前跪拜了下去,连磕了三个响头。 别说,鬼姐这么做,还真的让杨怀仁有点感动,鬼姐这丫头,自幼霸道惯了,她这一辈子能跪拜的人,可都是契丹的皇帝,别管是老的还是新的。 眼前能给杨母跪拜,而且还磕了三个响头,确实已经非常的难得了,以她公主的身份,如果对杨怀仁没有足够的情感融入,是不会对杨母行这么大的礼的。 杨母对杨怀仁出一趟远门就带回来一个媳妇儿的事情,是没有看法的,甚至她有点喜闻乐见,反正多一个儿媳妇她就能多抱几回孙子,是多多益善的事。 等杨母笑嘻嘻地把鬼姐扶起来看清了鬼姐的面容,这才有点讶异,心说儿子的家书里只说娶了个契丹公主回来,可没说她是个蓝眼珠子的啊。 怕儿子儿媳尴尬,杨母还是开口赞道,“嗯嗯,这丫头,长得真是……” 话说一半,杨母顿然词穷,对一个蓝眼睛长的和汉人想象里的女鬼一样的女子,她还真找不出一个可以夸赞的形容词来。 不过话说了一半总要说完,她内心里也不想让新儿媳妇儿尴尬,只好假咳了一声表示她不是故意断句的,接着才说道,“好看,很好看。” 词是好词,可这种语境下,还是让鬼姐尴尬了,她倒也能理解,换了是谁,忽然一个和他样貌差异极大的人出现在面前,总是要感到怪异的。 何之韵这个杨府大妇,才是杨家的涵养担当,见婆婆略显尴尬,忙站出来握住了鬼姐的手笑道,“婆婆想的,是说妹妹肤白貌美,还富有异域风情,真是好看的没有词可以形容呢。” 杨母见大儿媳妇儿给打了圆场,也笑呵呵说道,“是啊是啊,异域风情,异域风情。” 鬼姐出身辽国贵族,对宋朝的礼仪和风俗还是懂的不少的,她恭敬地对何之韵用标准的弯膝礼福了一礼,“谢谢老夫人夸奖,谢谢夫人夸奖。” 杨怀仁站起来也没在意女人们如何,第一眼便寻见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女儿,眼睛里冒着光冲了过去…… 正文 第1207章:叫声爹听听 大官和小鱼儿算起来再过两个月就满一岁了,正是开始学说话的时候。 杨怀仁从丫鬟手里把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抱过来,大官和小鱼儿竟然丝毫没有对杨怀仁这个很久没在家的爹生分。 杨怀仁左亲亲右亲亲,蹭地两个娃娃小脸蛋儿痒痒的,“咯咯咯咯”笑个不停,而杨怀仁也被逗得开怀不已,乐得给孩子们下了命令,“来,叫声爹听听。” 大官和小鱼儿对杨怀仁不生分,是因为小婴孩除了通过视觉记忆来认人之外,还有听觉记忆和嗅觉记忆,即便他们不是很常见到杨怀仁,但对杨怀仁的声音和气味还是非常熟悉,在他们的意识里,这样的声音和气味,就代表着爹爹。 但这么一个爹有点不靠谱,婴儿咿呀学语,大约是在十个月到一岁开始,他们来也只是刚刚临近了这个年龄段,却还没有真正学说话。 杨怀仁开口就让他们叫“爹爹”,着实有点为难了孩子们。 不过大官和小鱼儿似乎很快就明白了杨怀仁这个爹爹的意思,竟然聪明的开始了努力。 只可惜“爹爹”这个词对他们来说还有点难度,他们便挑了一个相对简单的词来应付,大官先开了口,一张小嘴一张一合地,吐出来一个词,“么么,么么。” 小鱼儿瞪大了眼睛看着哥哥,见哥哥开了口,也学着样子开口叫着,“么啊,么啊……” 尽管没听到“爹爹”,但杨怀仁还是乐坏了,“么么”不就是这么大孩子喊“妈妈”的前兆吗? 他似模似样地给一对儿女纠正道,“我知道你们会叫妈妈了,我是要你们叫爹爹,来,看我口型,爹——爹——” 孩子们看着杨怀仁有板有眼的样子,又被逗得“咯咯”笑起来,不过嘴里还是重复着,“么么,么么……” 杨怀仁做了个鬼脸,佯作生气道,“就知道娘,不会喊爹……” 大官和小鱼儿还真是聪明,似乎察觉到是他们逗坏了老爹,笑得却是更起劲了。 大家被杨怀仁和俩小宝宝的对话逗得前仰后合,何之韵作为大妇站出来对庄户们出门来迎接杨怀仁表示了感谢,热情地送走了大家,才喊着黑牛哥哥他们一起进门吃饭。 黑牛哥哥要回家给老娘说今日跟萧老倌儿的女儿提亲的事情,小七和天霸他们家里还有媳妇儿等着,所以谢过了何之韵的盛情,表示他们来给杨母见过了礼,便各自回家。 何之韵知道他们想念家中媳妇,这都是人之常情,也不便挽留,差人给他们各家都送些今天刚准备的吃食过去,便送他们回家。 剩下杨怀仁一家老小,也不用在前厅吃饭了,直接回后宅的小厅里吃饭,大家围在一起也亲近了许多。 一路上杨怀仁向母亲和几位媳妇儿询问最近家里的事情,她们几个也热情地想鬼姐介绍大宅里的情况,让鬼姐没有感到一丝不适和排外的感觉,甚至,在鬼姐心里,对杨怀仁家里人相处的这么和谐,感到非常喜欢。 她之前的那些担忧,几乎都没有发生,也不得不佩服杨怀仁的家风非常好,待人友善,对她这个新晋的“自家人”,就更没有别的说的了。 杨怀仁几乎半年没回家,把自家人逐个看过去,也渐渐发现了一些不同。 母亲也才四十岁,因为出身农民家庭,虽然嫁给了他的读书人老爹,但以前在老家的时候,还真是有点土里土气的。 后来进了京城,人也开始渐渐适应了城里人的生活,随着杨怀仁步步高升,家财也越积越多,杨母又被封了诰命夫人,这些日子里也自发的学了很多官宦和贵族家庭里一个老夫人应该有的仪态。 她整个人身上都充满了光彩,人也显得年轻了许多,曾经头上的几缕霜发也重新变成了青丝,一身穿着打扮很是富贵,举止言谈也渐渐变得落落大方,有了些大家长的味道。 何之韵呢,自从她生了大官之后,也许是母性的作用,让她也成熟了不少,人虽然还是少女的模样,可人却稳重了很多,也学着承担一个大家族大妇的责任,开始统筹管理这么大一个家。 莲儿本来就管理着整个家族生意,她人虽然体型小,可做买卖却很精明强悍,好像天生就是这么一块料,生意上的事情被她管理的井井有条,也一直都顺着杨怀仁的想象里在不断发展前进。 铁香玉在杨怀仁出使辽国后回了一趟汉中,交代了龙门镖局的生意,宋夏打起来以后,她便意识到杨怀仁所料不错,相信杨怀仁后边的计划确实可以变成现实,也让她整个人有了目标。 龙门镖局也不做汉中那点小生意了,把几乎所有人都派了出去,为的便是重新勘察从京城到西北的道路,为将来专业走这条线路的镖做足了准备。 后来她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这才不得不被杨母一天三封家信催着回到杨家庄子,像之前杨母对待何之韵和莲儿一般,把她当国宝一样保护起来养胎。 兰若心则操持青莲帮的事物,以前对于青莲帮专注于赌档生意,她从来没想过改变,后来嫁给了杨怀仁,从杨家的生意里,她发现青莲帮的地下赌档生意,跟杨家的生意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而且赌档这种捞偏门的生意,她觉得不是长久之计,在江湖上也是要被其他名门正派嘲笑的,所以便有了其他的打算。 青莲帮赌档的生意因为没了想黑虎帮这样有力的竞争对手,所以并没有什么太值得他操心的,把这事交给父亲和大哥去做,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又因为当初杨怀仁建设庖厨学院的时候,她帮忙从丐帮里找了些闲散的叫花子去当小工帮忙,她便开始注意到了建设这一行生意。 以前建筑这一行里的行首们,其实开工还都是各自为政的,没有什么像样的组织和规模,时常会因为一些纠纷而被拖延了工钱,有时候出现了工伤的情况,也都是难以妥善处理的麻烦局面。 正文 第1208章:兰若心的房地产生意 兰若心想到,借着杨怀仁和他们打下的良好合作基础,可以继续和他们开展合作。 合作的方式,也借鉴了杨怀仁的办法,就是杨家和青莲帮出钱,那些业内行首们出人出力,把大家组织成一个类似公司的形式,统一接活和开工。 那些行首们以前也不是没想到用这种的方式开工,但因为几大行首之间的竞争关系,也没有哪一家有足够的实力把大家聚到一起,所以一直以来也没有把想法实现。 兰若心这时候站出来,也正是抓准了时机,一来杨家和青莲帮资金充裕,二来那些行首们若是加入了兰若心的计划,就等于在白道黑道都有了大靠山,所以想法很快就变成了现实。 以后工匠开工都有兰若心的建筑行统一管理,不论接活还是收钱也都有了保障,不论是哪个工匠出了意外和工伤,也有了建筑行作为后盾,不愁没钱医治造成更大的损失。 而正规化的管理,让那些行首们相信,他们这一行将来也会有更大的发展,不光是他们,连跟着他们开工吃饭的工匠们,开的工越来越多,赚的钱也就越多,日子一定会越过越红火。 杨家和青莲帮按照二比一的比例出资,开了一家建筑行,而那些在学院建设里出力的行首们也纷纷加入了进来,他们没有资金来投资,兰若心便大方地让他们以自身的手艺和带着手下的工匠们入股,把一成的股份给了他们几个行首自行按能力和资历去分配。 最后这家建行的股份比例是六比三比一,杨家还是最大的股东,青莲帮次之,最后的一成属于工匠们,算是他们的集体股份。 有了股份,人干活就是卖力,虽然还不能说他们成了老板,但自己打工不光能赚工钱,年底还能有利润的分红,这可是他们打下生一来头一遭,有了这样的动力,不愁他们不卖力认真的做工。 对于这样的股份分配,兰纳独是没有意见的,反正在他心里青莲帮的闲钱放着也是放着,与其任由它们放着发霉或者白送了丐帮那帮啥也不干光知道要钱吃饭的叫花子们,不如投给女儿去赚钱。 换个角度看,即便是小股东,兰纳独也不敢不满,宝贝女儿如今可是郡公夫人,身份是他这样的混江湖的人没法比的,何况他明白杨怀仁的生意向来都是只赚不赔的,他也占了三成的高比例股份,所以也很知足了。 最让他高兴的,是兰若心说将来会把那些叫花子们逐渐改变成从事建行生意的工人,这便解决了青莲帮的大麻烦,兰纳独又何乐而不为呢? 还有一点不得不提,兰若弼一心要参军,如今已经进了龙武卫,尽管杨怀仁并没有因为他是大舅子就刻意关照他,但兰若弼这方面很要强,不用杨怀仁提携,通过自己的本事,已经升成了一名校尉。 可兰纳独为了自己儿子的前程着想,还是觉得应该讨好一下姑爷和女儿,除了钱也出力,答应了保证以后仁心建筑商行的工匠们出去做工,青莲帮负责和当地的帮派什么的打交道,绝对不让他们干扰了工程。 听到这里,杨怀仁有些吃惊的看着兰若心,心说这女人要是放到后世,那可是响当当的房地产大老板啊,比我开饭馆卖青菜可高了不知道多少档次,虽然目前来看,还是我做的事情更赚钱。 让他觉得好笑的是,兰若心给这家建筑行起了个斯文的名字,叫做仁心建筑商行。 名字里用了杨怀仁名字里的仁字和兰若心名字中的心字,这么起名本来是没问题的,但作为一个建行的名字,似乎有点太文绉绉的了,又不是医馆,叫仁心有点太奇怪了。 不过杨怀仁是理解兰若心的想法的,以这种方式来表达对杨怀仁的爱意,还管他被人说什么呢? 仁心建筑商行开张了才两三个月,接生意便已经接到手软。 杨怀仁都不得不承认,兰若心这个女人,真的有领导才能,也懂得做生意,比她只懂得习武的老爹和老哥可强太多了,尽管以前路子有点混江湖那一套,不择手段。 建行在城内最宽阔的御街最繁华的内城一开张,兰若心就明摆着告诉别人,这是通远郡公杨怀仁家的买卖。 不仅如此,她还请来了端王这小子,写了一副大字挂在了迎客的大厅里,只不过,这几个字写的有点奇怪,比建行的名字还奇怪,四个大字是“虚怀若谷”。 杨怀仁只能摇头,这又不是书院也不是善堂的,挂上虚怀若谷是几个意思?赵佶这小子也是,让他写什么就写什么,真拿自己的墨宝当回事了。 杨怀仁自然明白兰若心这里用了怀字和若字的含义,便不去计较。 但必须承认,端王的名头还是很有用的,这小子不光题了字,还照顾了仁心建行的开张买卖,请了建行的工匠们去把他的端王府从新修缮了一番,给工钱也给的大方,就跟他家是印钱的差不多。 杨怀仁心中吐槽,忽然发现人家赵家虽然不印钱,但年年从大宋收税赋,连印钱的力气都省了,你说气人不? 其实端王府本来就很新,根本用不着修缮,赵佶之所以这么做,杨怀仁明白这是这小子还人情了,新式蔬菜的生意让他赚的盆满钵满,给杨怀仁家的新生意捧个场,也算是给了杨怀仁一个大面子。 后来事情的发展有点一发不可收拾了,城里的权贵们,还有那些和杨怀仁有合作的,或者盼着和杨怀仁合作的有钱人,或者就是追赶潮流的人,纷纷学了赵佶的做法,也都来照顾仁心建行的买卖。 全城的大户人家都在修缮新房子,你要是不拆了重修,你就不算是有钱人圈子里的,出门见了别人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甚至有人请了仁心建行的工匠们回去,把自家刚盖的新宅子拆了重建,说是就喜欢仁心建行盖的房子,又结实又好看。 这就是柔石和利水两位先生的功劳了,庖厨学院的房子,和眼下东京城里的房子相比,那根本就不是一个风格,外观也许只是让人觉得有些奇怪,但室内格局的设计,简直就是打破了当代的审美眼光。 城里人参观过了之后,都觉得人家盖的房子设计上更合理,不论是商用还是住宿,用起来都更舒适方便,由此在城里也掀起了一股新的流行趋势。 这么一来,仁心建行的买卖红火的不像话,工匠们人手明显不够用,兰若心便从丐帮里又收了上千个叫花子,让他们跟着工匠们当学徒和小工,也跟着去开工。 最让杨怀仁惊掉了下巴的是,丐帮上下如今对兰若心感恩戴德,听说那些九袋长老们打算破格推举兰若心这个女人当新一任的丐帮帮主。 兰若心不以为然,如今她成了杨府的四夫人,根本就没把丐帮帮主放在眼里,已经拒绝了好几次了,可那些叫花子长老们还是不死心,三天两头的来上门求,害的杨家总要给他们管饭。 杨怀仁心说,这是丐帮的叫花子们发现兰若心这张长期饭票比青莲帮更靠谱啊,这才要狗皮膏药似的粘上不放,丐帮帮主是吧,听着挺有派头的,可怎么有派,也不过是个叫花子头子罢了。 但杨怀仁心里也并没有真的不满,其实若真是这么发展下去,兰若心和人心建筑商行能解决了一千甚至将来几千个叫花子的生计问题,倒是给整个社会带来了很多好处。 把数千个游手好闲不事劳动的懒汉们变成建筑行业的工匠,对整个大宋来说都是一个大善事。 杨怀仁也不好替兰若心拿主意,只好告诉她,她愿意当,随意,不愿意当,也不勉强。 兰若心笑笑,其实她已经明白了杨怀仁的心意了。 正文 第1209章:吃饭与家庭和睦(上) 一家人来到后宅的饭厅,桌上的酒菜已经摆放的差不多,都是杨母吩咐家里的厨子们准备好了的。 七八样菜,加两个汤,菜式看着很简单,但这里边却充满了学问,杨母除了让厨子们准备杨怀仁最喜欢吃的菜之外,也不忘几个儿媳妇。 她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口味上也有不小的差距,像何之韵、铁香玉和兰若心,都是练过武的,必要的肉蛋类的菜式是必不可少的。 而杨母和莲儿则是半素食主义者,肉菜很少动的,基本只吃青菜豆腐,特别是杨母如今特别信佛,时不时的要吃斋礼佛,就更不会动荤菜。 还有两个孩子,如今也快九个月大了,很快就要给她们断奶,而且随着他们的张大,也需要更多种类的食物的营养,所以包括米粥蛋羹等简单易消化的食物,他们也已经习惯了。 所以简简单单几道菜,却要照顾到吃饭的所有家人,就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一个家庭的和谐,除了相互之间感情的纽带维系,平时吃饭的习惯,相互包容和相互习惯,也是很关键的部分,甚至可以说吃饭和家庭和睦,关系重大。 好在杨怀仁这个大厨懂得的菜式非常多,也讲究营养成分的搭配,这顿简单的家宴倒也算安排的科学合理。 何之韵先请杨母入座,杨母微笑着刚要入座,坐了一半,又站起身来,和蔼地对鬼姐说道,“鬼……这名字叫起来……” 鬼姐初来乍到,虽然感受到了杨怀仁全家对她的热情,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她怕她哪里如果礼仪做得不对,会让杨母和其他几位姐姐感到不自在。 而且她是辽国公主的身份,种族和身份这么大的不同,会不会成为她融入杨家的绝大隔阂,也是她一时无法释怀的事情。 果然很快她的担心就变成了现实,鬼姐走进后宅的饭厅,首先便不知道以她的身份,该如何就坐了。 契丹人在正式场合,是分座分食的习惯,即便是围坐,也不过是围着一锅肉各自抓着吃罢了,像汉人这种围坐在一张团桌上吃饭的讲究,她还真不太懂。 还没等她搞懂她应该坐在哪里合适呢,便又遇到了另一个难题,她的名字在杨家人叫起来就很不方便。 契丹名字连杨怀仁都不用的,一直都是用她最先告诉杨怀仁的那个呼伦尔雅部名字,可鬼节两个字,叫起来方便,但听着就别扭了,在汉人这里,没有人起名字用“鬼”字的。 杨母一开口,便为了难,好在鬼姐机灵,意识到了大家风俗习惯上的不同,也并不是不愿意为了让她尽快融入新的生活环境而改变。 “老夫人,不如请您给我起个顺口的汉人名字吧。” 杨怀仁一惊,接着是有点感动,也有些惭愧。和鬼姐相处下来,感觉还是不错的,作为一个男人,能让一个蓝眼睛白种女人,而且是一个绝色佳人对他爱慕至极,是很难得的。 即便是一个黄种男人的内在大男子主义之心作祟,也是逃不掉的一种心理自豪感。 他对鬼姐的好,体现在感情上的接纳和生活上照顾,但没想到带着鬼姐回了家,还是疏忽了,没考虑周全,让她感受到了不适应,杨怀仁心里难免有点惭愧。 他叫鬼姐叫惯了,倒也没觉得什么,却没想到他的家人对鬼姐这样的称呼,一定是不适应的。 鬼姐还是尽量按照汉人的习惯努力去迁就了,像她作为严格意义上杨怀仁的妾室,对杨母的称呼,她就很规矩的用了“老夫人”。 这便体现了鬼姐在尽力的改变自己,甚至放弃了自己作为一个辽国公主的高贵,屈尊去迁就杨怀仁他们一家汉人的礼仪和习惯了。 杨怀仁想想,自从鬼姐到了大宋以来,以前那种任性和奇葩的性格一次也没有表现出来,真的可以说人家为了他,付出了很多,也改变了很多。 杨怀仁听到“老夫人”三个字从鬼姐口里叫出来,就感动的受不了了,而且想起鬼姐欺骗了她爹跟着他跑到大宋来,便让这种感动更加无以复加。 至于鬼姐先前曾经欺骗过利用过他的事情,他内心深处也不再纠结了,甚至觉得没有以前那样的经历,他们俩不可能像现在感情这样的好。 杨母同样很感动,毕竟鬼姐是个公主,身份摆在那里,而且涉及到外交,杨母也不敢擅作主张,便把这个难题抛给了儿子。 杨怀仁明白母亲目光中的深意,便笑道,“不如大家一起想想,帮你想一个在我们家里使用,顺口又吉祥的称呼吧。” 这便是让其他几个媳妇儿向鬼姐示好了,何之韵他们几个联想起杨怀仁的家书中说的鬼姐的契丹名字和呼伦尔雅部名字,便打算从中取字,来给鬼姐起一个汉人能叫着顺口,听起来又好听的称呼。 鬼姐的七大按名字是耶律尺薅斤,叫着就拗口,另一个名字是呼伦尔雅鬼节,带个鬼字又不好,这可难坏了大家。 何之韵提议叫“斤儿”,叫着是顺口了,可意义上有点不够分量,称不上鬼姐公主的身份。 莲儿想到了“尔雅”的称呼,是清新又雅致,可二丫噘着嘴不同意了,说尔雅和二丫听起来差不多,容易把她和五嫂嫂叫混了。 倒是一开始对鬼姐略显冷淡的兰若心想了一个好听的叫法,把鬼姐名字里的节字改成洁,便好听了不少。 铁香玉觉得这个名字可以的,和她的名字凑都一起,正好凑个冰清玉洁的好意头,对兰若心的提议表示了赞成。 可杨怀仁觉得不好,以后叫鬼姐小洁,在他这里听着就跟小姐似的,这词现在叫也许没问题,可想到后世小姐二字的含义,杨怀仁只得摇头反对。 杨怀仁再抬头看鬼姐,看着她蓝眼睛西方人的面孔,忽然心里生出了一个念头,后世那么多好听的英文女孩名字,何不取一个来用呢? 他笑道,“我想到了,小洁还是太普通,不如叫洁惜如何?” 何之韵应和道,“冰清玉洁,惹人怜惜,好名字!” 正文 第1210章:吃饭与家庭和睦(下) 杨母欢喜地笑了起来,“洁惜,洁惜,嗯嗯,这个名字好,又顺口又好听,而且叫起来,还有点像吉祥的味道。” 杨母都发了话了,鬼姐立即福了一礼,“多谢官人,多谢老夫人。” 杨怀仁忍着心中坏笑,“不用谢,一家人,也用不着客气。” 杨母还是有些疑问,“只是洁惜是辽国的安国公主,咱家这样大喇喇的对待人家,会不会有些失礼啊?” “不会的,”鬼姐乖巧地答道,“老夫人言重了,我虽为辽国公主,但那是在辽国,既然我来了大宋,嫁进了杨家,就是杨家一个普通的儿媳妇,老夫人不用把我看成一个公主,把我当做和其他几位姐姐一样看待就好了。” “这……真的行吗?”杨母还是有些怀疑。 杨怀仁劝道,“娘,不用顾虑太多,这是在咱家后宅里,大家一家人,要是客客气气的反而见外了,就像咱们往常一样,自然舒服些就好。” 接着他转向了鬼姐,“你也一样,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要在一起生活,你也免不了在其他生活习惯和风俗上有些不适应,但这些都没啥。 家里人都会真心和尽力地去帮助你适应新的生活,有什么需求,不用跟家里人客气,直接开口说出来就行。” 何之韵笑着过去挽住了鬼姐的胳膊,“官人说的对,以后咱们在一起生活,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当然要和睦相处,互相帮助。 今后咱们几个,就都是姐妹了,姐妹之间,还需要客气吗,你说是不是? 不过咱们家毕竟是郡公府,在自家里,或者在庄子里,大家相互之间如何称呼都没有关系,如果是在外人面前,有些礼数也是不能丢的。” 杨怀仁笑道,“那是自然,要不然又要有闲的没事蛋疼的谏官们跑到皇帝老儿那里参我一本,说我不知礼仪了。” 何之韵笑着瞥了他一眼,接着唤了丫鬟把大官和小鱼儿抱了过来,小心的把孩子让鬼姐抱一下试试。 鬼姐很喜欢孩子,刚才进门看到杨怀仁的一双儿女就很是喜爱了,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天生的母性的渴望,只是担心孩子们见了他的样子可能会害怕,还没好意思主动去抱一下两个孩子而已。 既然何之韵主动示好让她试着抱一抱孩子,鬼姐自然认真的把大官和小鱼儿挨个抱了过来,在他们粉嘟嘟的可爱小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杨怀仁也没想到大官和小鱼儿竟然对鬼姐丝毫没有眼生,小鱼儿本来就是个安分乖巧的小丫头,平时也不哭不闹的,被鬼姐这么亲了一下,并没有排斥,还痒得她咯咯笑了起来。 大官则是对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感到很好奇,伸着小手指着鬼姐的眼睛,好像在问,“你的眼睛怎么是蓝色的?” 那个样子十分活泼可爱,惹得鬼姐忍不住把脸凑过去让他抓了几下,大官似乎觉得很有趣,见妹妹笑了,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嘴里也讨好似的叫着,“么么,么么。” 何之韵这是大官下意识的对他喜欢的女人喊妈妈了,她并没有介意这一点,而是对鬼姐道,“你看,连大官都知道,你进了杨家大门,也是他的一位姨娘,这不都开口叫上了。” 鬼姐心里一阵暖流流过,小鱼儿“咯咯”的笑声,大官的一声“么么”,何之韵的亲切示好,都让她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家庭温暖。 杨家和她以前生活过的南院大王府真的不同,甚至差距巨大,这倒不是生活习惯和质量上的差距,而是家人的态度不同。 她父亲耶律跋窝台虽然也疼爱她,但那种疼爱,主要还是体现在物质上,她从小到大确实什么也不缺,前拥后簇地被下人们伺候着,可她从父亲那里接受的教育里,却是权力和地位代表了一切。 但在杨怀仁的家里,根本就没有人去计较个人的得失,更没有人追逐名利,大家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家人,围在一张座子上吃饭,也不分彼此。 大家团结友爱,不用相互忌惮和猜忌,也不用去争权夺利算计别人,这种纯粹的家庭成员之间的温暖和感情,让鬼姐一颗心都快融化了。 把孩子还给奶妈照料,鬼姐被杨母招呼到身边,被拉着她坐在了杨母身边。 “洁惜啊,咱家里没那么多规矩,吃饭落座,可以随意坐的,今天挨着娘吃饭,好不好?” 杨怀仁微微一笑,明白了母亲的用意。鬼姐自然也听出了简单亲切的话语中所包含的意思,这是更进一步把她当做家人了,也表达了不再让她继续喊婆婆“老夫人”的意思。 鬼姐眼里含着感动温暖的泪水,笑着应道,“好的,谢谢娘。” 杨母点点头,杨怀仁也很欣慰,鬼姐也是自幼没有娘照顾长大的孩子,这一点和后世的他有点像,所以有些事,只有他们才能更真切的感受到,从没有娘到有了娘,那种感觉,真的太幸福了。 这样的家庭温暖,不光是鬼姐,从何之韵进门开始,也是像今天一样,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后来的莲儿也好,玉儿和心儿也好,都有过这样的心路历程,自然懂得一个家庭的和睦,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五个老婆以杨母为中心围坐,最后剩下的位置留给了杨怀仁和二丫,看着娘亲和媳妇儿们相处的非常融洽,杨怀仁自然心情舒畅。 不过他受了冷落,自然也只好撒个娇开个玩笑,见身边只剩下二丫,便把妹妹搂过来,摆出一副哭似的脸负气道,“二丫啊,你看,哥哥多可怜啊,都没人愿意挨着哥哥坐,还是你最疼哥哥,哥真是没白疼你。” 二丫嘟着嘴,用筷子调皮地在杨怀仁的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哥,你快醒醒,要不是实在没地方了,我也不愿意挨着你坐呢。” 调皮的二丫惹得一家人哈哈大笑了起来,杨母慈爱地骂道,“就你们兄妹俩能闹腾,快吃饭吧,别等菜凉了,那就不好吃了。” 正文 第1211章:鬼姐的口味 杨怀仁和二丫先停了打闹,笑嘻嘻地道,“娘,吃饭。”何之韵也领着其他几个媳妇儿和声道,“娘,请用饭。” 鬼姐立即明白这是家里的规矩,也学着对杨母说了声,“娘,请吃饭。” 杨母笑的合不拢嘴,“好好好,大家也都一起,来来,开饭喽。” 杨母也不知道鬼姐喜欢什么口味,但杨府的饭菜应该算是整个东京城内外最可口的了,洁惜应该会喜欢,便夹了面前的酿豆腐送到了鬼姐的饭碗里。 “洁惜啊,娘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口味,今天准备的呢,都是仁儿和几位媳妇儿喜欢的,你若是有什么特别合口的菜呢,就记下来,下次娘吩咐厨房里多准备些。” “是啊,”何之韵道,“咱家别的不敢跟别人家比,但做饭的厨子,东京城里一般的大酒楼可是比不了的。 那可是官人亲自操练出来的,就他们的水平,到后山谷里的学院当先生教人做菜都绰绰有余了。 有喜欢的吃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不要跟他们客气,说出来他们都能做的。” 鬼姐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嗯嗯,谢谢娘,谢谢姐姐,我本也不挑食的,就桌上的这些菜式,我就都很喜欢。” 杨母笑道,“那就好,不过……女人嘛,有些时候会有些特殊的口味,比如……” 她说着笑眯眯瞅向了旁边的两个大肚子,铁香玉怀胎有八九个月了,兰若心也有六个月,不过比起铁香玉来,她的肚子似乎小了一大号,郎中说可能她肚子里的是个丫头,兰若心还因为这个气了好久。 鬼姐不知怎么了,忽然心情大好,觉得会不会是杨母察觉到了什么,或者从她的面相上,看出来她也有可能有了身孕呢? 她从跟了杨怀仁一来,就一直有这样的想法,一定要给杨怀仁生个大胖小子,自己亲自调教这个孩子长大。 可终究只是她自己的想法而已,也没有任何身体上的反应,她也不敢确定最近的日子杨怀仁辛苦耕耘,辛苦种下的种子有没有在她这片肥沃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杨母这么一说,似乎说到了她的心事,让她心中无比欢愉起来,只是她不好表现心中的狂喜来,半遮半掩,又有点难为情地低下头去吃那块酿豆腐。 豆腐吃到嘴里,鬼姐感觉味道很好,唯独有点让她不满意的,是口味有点淡,她有点不习惯这种清淡的食物。 这时旁边的何之韵寻思她来自辽国,应该喜欢吃牛羊肉,便又夹了一筷蒜爆羊肉送到了她的碗里。 道完了谢,鬼姐又尝了一下蒜爆羊肉,感觉和前边的豆腐口味上差不多,味道是很香,只是盐味上还是差了一些。 她本以为豆腐青菜口味清淡,是因为杨母和孕妇可能需要口味清淡一些的食物,蒜爆羊肉这种爆炒的菜式,应该是盐味足够的,但如今才知道,可能杨府的厨子们做的菜式口味都偏淡,这跟杨家人的口味有很大的关系。 杨怀仁和鬼姐生活了这些日子,是了解鬼姐的口味的,正如厨行里常说的俗话,北方人口重,南方人口淡。 鬼姐便是有些口重的,喜欢咸味大一点的食物,有时候他们一起吃饭,鬼姐总要多要一份腌菜来下饭。 所以他很关心地看着鬼姐吃饭,尽管她还是笑着,但从她的微表情里,杨怀仁也读懂了一些,便装模作样地吩咐一个丫鬟道,“厨房里不是常备着些卤蛋卤豆腐叶子吗?给我盛一碟来,好久没吃家里的卤味,我都馋了。” 何之韵很了解自家官人,听罢立即笑了,对忙着要出门的丫鬟又吩咐了一句,“盛两碟来,让洁惜也尝尝咱家的卤味。” 杨怀仁微微一笑,心道还是老婆理解我。鬼姐抬头看了看杨怀仁,又看了看何之韵,报以感谢的微笑。 杨母和旁边的铁香玉兰若心也笑了笑,看破不说破,他们自然知道杨怀仁是个疼老婆的人。 唯独二丫这个熊孩子,本着宁杀错不放过的态度,悄声怪气道,“哼,就知道疼老婆,我这个妹子就不用你疼了是不?” 杨怀仁只有摇头,心说他这个妹子,以前刚来京城的时候可老实了,如今做了庄子里的孩子头,可了不得了,敢给他这个当哥哥的挑毛病了。 “哈哈,”杨怀仁一巴掌拍在二丫后脑瓜子上,“就你皮,你说吧,要哥怎么疼你?” 二丫仰起头来一脸怨气,“你每次出门,都给我带回个新嫂嫂回来,就没想过给我这个妹妹带点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东西回来做礼物?” 杨怀仁对着这么个顽皮的妹子有点捉急,心说你说话这么直白,就不怕将来没有主敢娶你吗? 不过他还真忘了给二丫带礼物了,这也不能怪他,这次他是从辽国逃回来的,哪里有心思记得这个? 到后来就忙着琢磨海货生意和回来后如何正式给赵煦提建设外贸基地的事情,便把妹子给忘了。 好在杨怀仁这次从海边带回来不少的食材,倒是可以糊弄糊弄这个顽皮的二丫头。 “谁说我没给你带礼物?我这趟从海边带回来不少的海货呢,那些海货可好吃着呢,就是我心里想着你这个妹子,才专门给你带回来的。” “真的吗?”二丫斜着眼,好像不怎么相信。 “真的真的,不信问你五嫂,哥哥是不是天天念叨着你的。” 二丫疑惑地望向了鬼姐,鬼姐自然知道杨怀仁再跟二丫闹,便笑嘻嘻地点点头,“我给你哥哥作证,他一路上总说家里有个人见人爱的好妹子呢。” 二丫头这才露出了点笑模样,对杨怀仁道,“还算你识相,没有娶了媳妇忘了妹子,那好吧,我原谅你一次,不过你现在就要给我做去。” 杨母脸色一板,“就你能胡闹,你哥哥刚进门,一路上又舟车劳顿,哪里有再劳烦你哥哥再给你做菜的道理?” 其实返程路上杨怀仁是刻意慢慢走的,而且一路走一路玩,倒也没感觉累,而且他这趟从登州带回来不少的干鲍鱼干贝的,也还没抽时间做出来尝尝味道。 既然妹子开口了,他下厨做道鲍鱼的菜式,也算了了他的心愿。 正文 第1212章:蒜蓉蒸鲍鱼 鲍鱼的做法很多,最常见的便是烧、焖、蒸和煮,而且鲍鱼是不适合爆炒或者大火煨煮的,一来会流失营养成分,二来破坏了鲍鱼原本的味道。 烧也是红烧也酱烧,不开大火的,目的便是把鲍鱼原本不太明显的味道通过持续加热的方式给释放出来。 其余的焖蒸煮的料理方式来烹制鲍鱼,也是同样的道理。 都说鲍鱼是没有味的,那是说的鲜鲍鱼,这里要说明的是,同样的鲍鱼,鲜鲍鱼和干鲍鱼完全不是一回事。 鲜鲍鱼的确没有味道,烹制的时候大多用重口味的调味料上味,或者简单的烧烤,重盐重辣,即便如此,也吃不出鲍鱼本身的美味来,只当是食用普通的新鲜海鲜而已。 但干鲍鱼就不同了,不论单纯的晾晒或是风干的干鲍鱼,或者是经过特殊而复杂的处理方法制成的干鲍鱼,再经过冲洗泡发之后,才有了鲍鱼的特殊香味。 这里不得不提,后世流行的贵价极品美味,溏心鲍鱼。 溏心鲍鱼并不是鲍鱼的种类,而是一种经过特殊的干化过程制作成的干鲍鱼,这种干鲍鱼再次泡发经过精致的烹制之后,鲍鱼心会出现类似煮得半熟的溏心蛋的那种情况,便是溏心鲍鱼了。 像最著名的倭国网鲍,被称为鲍皇,便是溏心鲍鱼的代表,而国产的辽东半岛和山-东半岛的盘鲍,制作成的溏心鲍鱼同样是鲍鱼中的极品。 而普通一些的澳洲鲍,非洲鲍和菲律宾鲍,是没有糖心的,质素上也比溏心鲍鱼差了一截,至于那些养殖鲍鱼,就更不用提了。 其实鲍鱼的溏心,就是鲍鱼内部的蛋白质在特殊加工之后,呈现出的一种粘稠状的形态,食用的时候切开鲍鱼,溏心流出来,不仅视觉感官上非常诱人,溏心散发出来的浓厚香味更是让人垂涎欲滴。 不过溏心鲍鱼的制作工序非常繁琐,需要经过严格的晾晒、浸泡、酒催、醋洗、冷藏等反复的加工,才能把鲜鲍鱼加工成烹制之后会产生的干鲍鱼。 原理和制作火腿有点相似,就是把鲍鱼的表皮蜡化,把鲍鱼内部的水分处理出来,让纯净的蛋白质在加工过程中自主发酵而成,把鲍鱼本来不太容易烹调出来的美味更加容易被烹制出来。 另一个关于鲍鱼品质的关键,便是鲍鱼的大小和个头了。像我们经常听到的什么双头鲍、四头鲍,或者八头鲍十六头鲍,并不是说鲍鱼就多少个头,头越少越好,而是用一种特殊的计量单位来表达鲍鱼的大小。 这种单位便是古代传承下来的重量单位司马斤了,一司马斤大约六百多克,是从周朝便已经开始使用的重量计量单位。 直到现代,很多传统的商铺,仍然用司马斤来称量贩卖的物品,特别是一些价格比较高的商品,比如黄金白银,以及上好的干鲍鱼和其他高价的海鲜干货等等。 例如四头鲍,便是四只干鲍的重量能达到一司马斤,便把这种个头的干鲍鱼称为四头鲍,依此为例,鲍鱼的头数越少,说明这种鲍鱼的个头越大,越是稀少,价格也便越是高昂。 杨怀仁从登州带回来的干鲍鱼,种类上属于皱纹盘鲍,也是鲍鱼中的极品,只不过如今还没有细致的制作手段,渔民们采集了新鲜鲍鱼,只是简单的日晒风干便储存了而已。 所以这种干鲍鱼,是很难制作出溏心鲍鱼的效果的,不过杨怀仁倒也不为难,即便不能制造出溏心鲍鱼,凭他的手艺,也足够把这些干盘鲍制作成世间难得的美味了。 当然,也幸好这些干鲍鱼是渔民简单日晒风干的产品,一般渔民们晒一两天,鲍鱼表面干燥了便手机储存了,现在杨怀仁拿出来用,也只需要先用温热水煮一下便能制作,要不然,光是泡发鲍鱼,就需要五六天的时间。 杨怀仁挑拣了一些个头还算大,卖相也相对好一些的干鲍表面刷洗干净之后便放入锅中慢火煮,直到把干鲍鱼煮的能从中间打弯变软了,便取出来,剪除掉鲍鱼的牙嘴、裙边和内脏,然后再次细致的清洗,再放入温热水中煮一会儿。 煮好的鲍鱼沥水后稍稍晾一会儿,让后在已经变软了鲍鱼背部进行十字花改刀,之后间隔统一的置于平盘之中,然后放到蒸笼中蒸制。 蒸制的过程是先把水大火烧开,然后改中火慢蒸,这时可以制作蒜蓉。 新鲜的蒜瓣去头剁碎备用,再准备葱碎和姜末,炒菜的铁锅下底油,慢火把油煮制五成熟,起锅在灶台边,让铁锅缓慢受热。 这里一定记得最好不要用菜油这样的植物性食用油,因为植物油总有自身的味道,会影响到最后品尝鲍鱼的味道,所以选用熟猪油为佳,熟猪油虽然有腥腻味,但用来做油蒜蓉,正好可以掩盖了它本身的味道,必须得说熟猪油是最能保护干发海鲜的味道的食用油。 在锅中加入少量八角大料和花椒香叶等提味的香料,让温油把香料的味道炸出一些来,不用太大,以不至于味道太重而刺鼻就可以。 捞出这些香味料,然后把铁锅重新上灶,下葱姜碎末大火爆炒一下,待葱碎变色,便把葱姜岁末捞出,最后把剁好的蒜末放到锅中加少许盐翻炒一下,只需要把蒜香味道炒出来即可,不可炒煳。 炒好的蒜蓉倒入大碗中,再加入少量从随和蒜末即可,杨怀仁觉得家里人还都比较喜欢吃辣,便又加入了少量的青辣椒碎末,最后淋一两勺麻油,搅拌均匀即可。 鲍鱼慢火蒸制二十分钟即可出锅,这时把还很热的油蒜蓉浇在每一个鲍鱼身上,整个厨房立即香味扑鼻,一道蒜蓉蒸鲍鱼也算正是完成了。 这一次杨怀仁制作的鲍鱼数量比较多,自家人肯定连四分之一也吃不了,想起兄弟们也才刚刚回家,大多应该在吃饭,便吩咐仆子带了食盒,给兄弟们都送去一些品尝。 这边佳肴上桌,二丫头闻见香味便高兴的拍着巴掌跳了起来,她笑眯眯地冲着哥哥眨了眨眼睛,“还算你没忘了我这个妹妹!” 正文 第1213章:饭桌上的人间百态 一道蒜蓉蒸鲍鱼,吃的全家人尽是欢颜。杨怀仁却觉得,由于太仓促,他制作出了星级大酒店的那种水准而已,和他预想的那种鲍鱼的味道,还是有些差距。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越是精贵的食材,便越是讲究,一丁点儿的差距,便造成了最后味道的截然不同。 尽管对吃的人来说,这道菜已经足够的美味了,莲儿甚至直白地说,这道菜将来加到随园的菜单上,便是一道很赚钱的菜式。 杨怀仁听罢点点头,此言不虚。食材本来就高贵,味道也很不错了,只是跟他这个大厨所要求的的惊艳,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这些杨怀仁从登州带回来的干鲍鱼,毕竟是渔民们随意晒的,并没有经过复杂的加工,没有溏心的口感,总让杨怀仁觉得意犹未尽。 倒是莲儿又一句话让杨怀仁心情大好,她说这个蒜蓉真的太出彩了,如果加上咱家的辣椒和番茄混合一下,那个味道应该更佳。 蒜蓉辣酱就这么诞生了。果然食物的进化,是吃货们孜孜不倦地追求各种奇怪味道的最终产物。 两个大肚婆对鲍鱼略带海洋的腥味,用特殊的又很容易猜到的方式表达了不满,杨怀仁当然要进行一番安慰。 杨家在杨母的治理之下,大肚婆的地位是显而易见的,几乎可以说到了说一不二的地步。 铁香玉还好,毕竟她年长一些,总能把自己的不适掩饰的很好,很不情愿给家人带来其他的不方便。 兰若心就有点恃宠而骄了,一是因为她在杨怀仁身边跟了很长的时间,却是四个人里边最后一个进家门的,另一个可能,则是跟她最近踏入了房地产行业,又当了大老板有点关系。 杨家的产业结构越来越丰富,是杨怀仁愿意看到的,最关键的还是这样的事完全不用他来操心,兰若心这个大肚婆几乎掌控了一切。 不过若是想在杨家,特别是杨母这个大家长心里提升在家中的地位,赚钱似乎就没那么有说服力了。 因为家里赚钱的买卖太多,杨母也从来没指望兰若心这个儿媳妇多赚一座金山回来,只要她把肚子里的未来孙儿照料好了,任由她怎么去折腾。 杨怀仁一直都在说,不论他们生男生女,他都是一样的喜欢的,大官和小鱼儿的例子也已经证明,杨怀仁完全没有重男轻女的旧思想。 只是生活在这样的年代,又是杨家这样的大家庭中,这一点总是避免不了的。 二丫头总是那个童言无忌的人,吃的满嘴的鲍鱼也不知道歇歇,发现了美洲新大陆似的指着铁香玉的大肚子说好圆好圆,却又回过头来说兰若心的肚子好扁。 她也马上十三岁了,不知道还可以童言无忌几年,这样的话听在两个大肚婆心中,总要有一个不是滋味的,至于谁波澜不惊谁又惊涛骇浪,不言自明。 老人们都说肚子圆是儿子,肚子扁是千斤,虽然这种说法听起来没有科学依据,也不是很绝对,但通过很多范例积累出来的民间经验,总是会准确无误的预知了未来。 所以兰若心很头疼,也很忧虑。总觉得如果铁香玉生了儿子,而她生了女儿,那将来在家里好像她便比铁香玉矮了一头一般,也让她当了房地产大老板的风头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于是她便又想起另一句关于大肚婆的俗话来——酸儿辣女。 明明她是喜欢吃辣的,结果偏偏逮着一道酸菜鱼吃个没完,好像跟酸菜有仇了似的,大口大口地把嘴巴里塞得满满的,也许她幻想着,只要她吃了足够的酸味,肚子就会变的更圆起来,而肚子里的孩子也能多长点东西似的。 杨怀仁只得化作了受委屈的小丫鬟坐到她身边伺候他吃,这时候劝是没用的,依着她吃,吃到吐了,也便就消停了。 杨母起初看鬼姐的样子,是有点不喜欢的,蓝眼珠子大妹子,总觉得不像是自己人。 可一顿饭的工夫,她就改变了主意,似乎觉得这个蓝眼珠子大妹子挺好看的,体型上也是个前那啥后那啥的,一看就是个能生儿子的主儿。 鬼姐的饭碗里便被夹了好多的菜,可她真的吃不下了,又不好逆了疼爱自己的婆婆的好意,只好使劲吃,使劲吃,腮帮子鼓的和兰若心可是有的一拼。 何之韵这个大妇,也总能在这种时候站出来,帮助姐妹们排忧解难。 她招招手让丫鬟把大官和小鱼儿抱过来,开始喂他们吃饭。九个月大的孩子,已经开始长牙了,大官就已经长了四颗萌萌的门牙。 小家伙长了牙之后,似乎对牙齿的用处很有猎奇心理,吃什么东西都要先咬一咬,不吃东西的时候就总想着咬手指,最遭殃的就是何之韵和家里请的奶妈,别看孩子小牙也小,但咬的那里很疼,却是的的确确的。 一勺米粥,配上些菜,混在一起帮孩子嚼碎了,然后再喂给他吃,传统又接地气。 孩子是不嫌的,而且似乎已经开始习惯新的吃饭方式,尽管吃的满脸都是米粒子,也不忘傻乎乎地拍手叫好。 何之韵喂了几口,见鬼姐在一边看的津津有味,又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便把孩子交给了鬼姐,让她也试试。 鬼姐有点受宠若惊,正好碗里有一个卤蛋的蛋黄,她便小心的把蛋黄放在小碟子里用勺子压碎了,然后也学了何之韵的样子,用碎蛋黄配上温热的米粥去喂大官。 勺子快递到大官的小嘴巴旁边了,鬼姐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住了手上的动作,谨慎地问道,“这个卤蛋的蛋黄,我吃起来觉得刚好,但按照你们的口味,应该是有点咸的,不知道用蛋黄喂大官,会不会咸到他。” 何之韵本想说没事的,之前她只听庄子里胜过孩子的老婆们说过,小孩子六个月大以前,是最好别给他吃咸的东西的,而六个月大之后,适当的吃些咸的东西,并没有问题。 不过作为孩子的母亲,为了孩子的健康着想,她又觉得还是小心一些的好,便把问题抛给了杨怀仁。 正文 第1214章:盐的比喻 杨怀仁还真懂这种事情,尽管他前世也没结过婚更没有孩子,但是在学习营养学的时候,到还真学到了一些相关的知识。 对一个婴儿来说,的确是在他六个月大之前,是不能吃盐的,因为婴儿的肾功能还没有发育完全,如果摄入的盐分过多,会影响孩子的肾脏发育,严重的还会引发更严重的疾病。 而婴儿的身体每天对盐的需要,是非常少的,基本可以从母乳中获取到足够的盐分,所以不需要额外再给他吃咸的食物。 六个月之后,因为婴儿的生长速度特别快,这么大的孩子对盐分的需求量增长很快,母乳已经不足以满足他们的身体对盐分的需求了,这时候才可以适量的在他们的食物中补充必要的盐分。 当然,和成年人相比,婴儿的身体对盐分的需求还是比较小的,适当的给他们一些成年人吃的菜来吃,也没有什么,但也一定要注意适量,孩子接触咸的食物过多的话,另一个不好的方面便是容易让他对盐分产生依赖性,将来长大了,很大可能会口重。 口重虽然只是人们对一种不太健康的生活习惯的描述,但口重也能引起比较严重的后果,像北方人盐的摄入量比南方人多,也造成了北方人的高血压以及其他心脑血管疾病的发生率偏高的现象。 杨怀仁把他的道理一说,便是觉得喂大官一个卤蛋的蛋黄没有大碍了。 鬼姐第一个说道,“官人懂的东西还真多。” 何之韵在一旁笑了,“将来你就知道了,咱们家官人,懂得东西还多着呢。” 大官终于吃了压碎的卤蛋黄,从给他的样子,不难看出他似乎很喜欢这种新奇的味道,笑呵呵地吧嗒着嘴示意还要。 大家被大官萌萌的样子逗笑了,小鱼儿见哥哥吃到了好东西,也撒娇似的也要吃,莲儿也把她抱了过来,让他们小兄妹一起享受路蛋黄的美味。 看着一家人和睦相处的样子,杨怀仁深有感悟,特别是对待鬼姐,这个当下在宋人眼里还是个外族人的新人,杨家上下并没有对她产生明显的排斥情绪。 即便兰若心隐隐有点不开心,杨怀仁也明白个中缘由。 她出身丐帮,而丐帮从来是鼓吹民族大义为帮派宗旨的,他们向来不喜欢外人,契丹人,西夏人,还有别的歪果仁,他们都不喜欢。 在这样的环境熏陶之下长大,兰若心内心里不喜欢蓝眼珠子的鬼姐,似乎顺理成章。 但杨怀仁觉得这都是其次,兰若心的不满,更在于杨怀仁出门一趟,便领回来一个新媳妇,前一次是铁香玉,这一次是鬼姐。 铁香玉毕竟救过杨怀仁的命,这是兰若心亲身经历的,而且铁香玉还是个汉人,所以兰若心还能接受。 但鬼姐对她来说,要让她像接受铁香玉一般去接受,就有点难了,不过至少眼下来看,兰若心只是没有刻意找鬼姐说话示好而已,也并没有变现出厌恶或者排斥的感觉。 这就是杨怀仁的难题了,虽然没有皇帝般的后宫佳丽三千,但五个媳妇儿,让他做到雨露均沾,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今天晚上去哪儿睡觉,就是个难以抉择的事。 杨怀仁总是能把这种生活中或者人际关系中的小事,联系到食物上来。 好像他要烧一道菜,单凭一样主料,即便主料再珍贵,也是难以烧出来美味可口的饭菜的,必须要有合适的配料和盐来搭配。 特别是盐,便是赋予了食材味道的关键,这里说的不仅仅是盐味,而是盐通过一种简单的方式,把食材的味道给激发出来,让食物变得美味。 盐和食材是如何融合的,并让食物便的美味的,涉及到太多的物理和化学的原理,不多赘述了。 杨怀仁想到的是一个人融入到一个家庭里,有点类似于炒菜的时候,把配菜或者配料加到一锅菜里,加的好,让菜变得更美味,加不好,坏了整锅菜。 这就需要盐来帮助它们融合了,盐把不同的食材,以及不同的配料中的味道激发出来,然后用它独特的方式,让这些味道融合成一种让人能够产生愉悦感的美味。 所以说炒菜很简单,也很难。 简单在于谁都能试着去做一道菜出来,难的是做出来的菜能好吃。 如果扩展开去,如果一个外族人能融入了新的家庭,那么是不是说,两个民族之间的融合,其实也并不是多么难的事呢? 关键还是做这道菜的那个大厨,如何用盐,来把不同的食材来融合。 杨怀仁觉得,也许他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年代,便是上天安排他来当一个大厨的,做菜的大厨,同时也是经略天地的大厨。 只不过做菜对他来说相对简单一些,而把天下倒到一起大锅烩,对他来说还很困难,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东西要学。 大宋把西夏打败了,而西夏的统治民族党项人,也逐渐走向了衰落,知道一千年后,再也没有了党项人。 很显然的是,一个曾经辉煌和庞大的民族,狭义上看是已经消失在了漫漫的历史长河之中。 但广义上看,他们并没有消失,而是逐渐融入了更强大的民族之中,变成了他们的一份子。 党项人如此,未来的契丹人,同样是如此。 而那个几千年来最强大的民族,也因为有着悠久灿烂,同时又极具包容性的文化,不断在接纳和融合着,逐渐沿着不断强大的路途前进。 作为这个民族的一份子,杨怀仁是骄傲的。在这个民族的饮食文化里占据一席之地,就让杨怀仁有点飘飘然了。 一顿饭吃完,杨母便催着杨怀仁去沐浴休息。 杨怀仁心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没法抉择的,最终都要做出选择。 两个大肚婆是不用考虑了,她们俩如今属于杨府的重点保护对象,杨怀仁要做的是白天多陪陪她们就好,晚上的事,她们现在免税。 即便如此,杨怀仁还是很难三选一,要不,让杨怀仁当地主,晚上让他们来个四人斗地主? 正文 第1215章:庆功宴 杨怀仁在家享受了几天当地主的快活日子,征西的大军便回京了。 东京城里百姓欢天喜地,出西门迎接征西将士们得胜归来,赵煦也破天荒的在城门楼子上御驾亲临,算是给了将士们极大的礼遇。 不仅如此,赵煦还在宫中摆下了千人大宴,宴请群臣和有功将士们,同时也正是宣布对此次宋夏战争中有功的相关人等大家封赏。 场面很隆重,过程很无聊。起码杨怀仁是这么觉得的,看着赵煦这小子意气风发的那个劲儿,杨怀仁就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当年那个生活在祖母羽翼之下的小雏鸡,如今变成了一只红光满面的大公鸡,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一身金黄色加大红色的龙袍穿着,比成亲还喜庆。 这样的场合,按说皇后也应该一起出席的,后来杨怀仁才听说孟皇后怀胎十月即将生产,这才想起年前赵煦和他的一番对话来,算算日子,赵煦也快要当爹了。 只是原来的历史里,赵煦膝下无子,也没听说他有女儿,这么一想,杨怀仁才意识到,温柔贤惠的孟皇后,又成了历史上不断上演的宫廷争斗的牺牲品。 具体怎么回事,他也记不清楚了,印象里大概又是一个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宋朝的后宫里老是玩狸猫换孩子这老一套,皇帝们不知是真的蠢还是有意放纵,还真是有意思。 这种事,杨怀仁是不掺和的,用不着用这种事来表明他的正义,一是因为这种事比狗皮膏药还粘,贴身上就撕不下来,二是因为他觉得维护正义是超人和蜘蛛侠做的事情,他就是个厨子,没那义务。 杨怀仁虽然不是个长袖善舞之辈,可也能在文武大臣中间游刃有余,何况他刚被赐封了北方王,外姓的王爵,哪个敢不给面子? 结果是武人们看到杨怀仁能凭借军功封王,自然对赵煦这个皇帝的心胸感到佩服之至,也充满了对个人未来仕途一片大好的期许。 但文人们心里,就有意见了,不过这种时候,全国都在为武人们的功劳歌功颂德,他们还不敢放肆,所以表现出来就是表面上对杨怀仁一片赞赏之声,心里呢,应该是羡慕嫉妒恨吧。 所以杨怀仁更愿意和武人们打交道,不是说他们没有心机,而是这帮人心机少,杨怀仁和他们在一起虽然还没到口无遮拦的地步,但说起话来,是真的轻松爽快了不少。 但事实是凭杨怀仁现在的地位,自然和章惇这些朝堂上的文人大佬们坐在一起,文人嘛,说话总是文绉绉的,之乎者也一大通,杨怀仁听一半漏八成,虚情假意地笑了半天,也没搞清楚他们想要表达什么。 看着那些大佬们一脸拉不出shi来的便秘样子,杨怀仁心里就乐,谁让你们跟老子装有文化的?活该。 章惇文武兼具,也没有那些大学士们那么娇贵,知道杨怀仁的脾气,所以这种场合只是跟他打了招呼,并不往他身边凑。 对杨怀仁来说,这就是难得明白人了。猪兔同笼鸡同鸭讲,这种事只能搞的畜生们都不自在,何苦呢? 当然,这话杨怀仁可没骂自己,他心里骂的是那班举手投足都得装清高的文人们,想来应该和后世的某些人喜欢装比是一个道理。 宴席很丰富,不敢说龙精凤髓,山珍海味还是样样齐全的。 宫里御厨房人手不足以承担这么大的宴席,所以赵煦给赵佶的任务便是让他去城内的大酒楼里请了些大厨们进宫来帮忙。 这样的事,那是给东京城里的厨子们进宫镀金的机会,不管他们做的东西有没有真的进到皇帝老儿的肚子里,但有了这一回,他们以后可以在外边吹嘘说他是给官家做过饭的人了。 别看赵佶年纪小,这种事他比谁都明白个中道理,最大的好处,自然要先紧着随园和归雁楼这样的关系户安排。 这样做外人也没什么好腹诽的,如今杨怀仁家的随园,以及像归雁楼这种和随园合作的十三家大酒楼,厨子的质素在京城那是首屈一指的,根本没有人敢反对,何况大家都听说杨怀仁这个大愣子如今封王了,谁还敢惹? 于是御厨房的那班厨子们就很没有面子了,安排的厨房任务,大家做的菜式是不同的,结果那帮参加宴席的文武群臣们,都点了名要随园的厨子们做的菜,把御厨房的厨子们做的菜不放在了眼里。 这也难怪,随园是出了名的东西好吃,同时也是出了名的贵,据说宴席的预定已经排到了明年,那帮当官的不趁着这个免费大快朵颐的机会赚官家的便宜,又更待何时呢? 杨怀仁之前不知道啊,所以这次宴席他这个随园大老板,反倒没有吃到自家饭馆里的厨子做的菜式。 然后,他就觉得赵煦其实很可怜了。御厨房里的大厨,按说都是有很高的水准的,要不然也不会被请进宫做了御厨。 可如今随园兴起,从随园里流出来的各种新式的菜式菜谱成了京城里最流行的饮食风向标,搞得本来最骄傲的御厨们显得孤陋寡闻,倒成了第一次进城的土包子一般。 整天吃这帮土包子做的菜式,你说赵煦可怜不?所以当皇帝也见得是件好事,老婆多了却整天闹腾,地位最高却没有自由,连最基本的口福都没有了,这皇帝当的真没有意思。 杨怀仁好东西吃的多了,偶尔体验一下官家平时吃的东西,也不打紧,让他开心的是随园春美酒在今天的宴席上被喝了不少,他必然是大赚了一笔。 特别是那些得了胜的将军们,今儿个高兴,也便有点放肆,动不动就对着酒坛子对吹,好像这些好酒不是他们花钱一般。 对了,还真不是他们花钱,皇帝老儿赏的,不喝白不喝,不往死命了喝那都显得他们是傻瓜。 所以酒过半酣,赵煦借醉回去休息之后,杨怀仁便来到武将们身边,大叫着什么“不醉不归”“喝得少的不是爷们”,煽动了几百个酒鬼跟着他发疯。 疯就对了,百年一遇的大胜仗啊,不疯就出鬼了! 正文 第1216章:对饮游师雄 再见游师雄,杨怀仁觉得老头苍老了许多,打仗操劳和在家闲养,差别太大了。 这次宋夏大战,虽然他作为马步军总管不用亲自上阵杀敌,但老游是个较真的人,兵马的调配,一应的后勤准备都做的仔细,所以这三四个月的操劳,好像用去了他三四年的生命一般。 别人老来白头,是一点一点的白,总有个黑白相间的过程,本来老游也是这样的,可一场战争下来,老游的头发还真是见了鬼了。 倒没说操心劳神到一夜白头,可一头灰不拉几的头发是什么意思? 游师雄见杨怀仁盯着自己的脑袋发呆,一口酒雾喷过来,“小子,看什么看?数老夫的头发吗?你数不过来的,哈哈。” 杨怀仁和游师雄很亲近,是忘年之交,杨怀仁跟他相处自然心怀敬意,只是每次都被老游用老顽童似的方式给破坏了,所以他也便变得没大没小了。 “老头!谁数你头发了,我是觉得你这老头头发很奇怪,你要么白要么黑,你这灰不拉几的,算怎么回事?” 游师雄笑哈哈的,“想知道啊?哈哈,本来呢,老夫头发都快全白了,可这次打了打胜仗,老夫高兴啊,所以它们又要从新转黑,只是还没来得及,才转了一半,所以是灰色的。” “哈哈”,杨怀仁大笑,“是因为你升了官,才这么高兴吧?” “胡说!” 游师雄道,“老夫快六十了才混了个直龙图阁兼领秦州,你小子年纪轻轻就比老夫官大,还有心思消遣老夫?” “你拉倒吧,我那官也就听着大,实际上毛的实际权力没有,怎么能比?对了,这次官家赐封你个洮县公,分了不少地吧?” 游师雄虎着个脸,“洮州什么地方你比我清楚,那地方比环州还偏,能有多少食邑?倒是你封了北方王了不得了,是不是啊杨大王爷?” 杨怀仁也佯作板起脸来,“总听着你这老头是在骂我。我要了地要做什么,你也知道啊,以后还要仰仗着你照顾呢。” 游师雄呵呵笑了起来,“你捐了钱我在秦州盖了私塾,老夫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不会不作数,何况圣旨都下了,我敢不配合吗?” “圣旨都下了?我还真不知道。” “老夫也看出来了,你现在啥都不操心了,安心当你的逍遥王爷。你过的倒是自在,只是劳累了你家的几个娘子,全是她们在操劳。 圣旨虽然才下来,但准备工作,她们先前都做了不少了,人力物力财力你家都是响当当的,别说建一个做外贸生意的市镇,就算是建一座城,也就是一年的事情。” “唉……” 杨怀仁叹了口气,“我家我说了不算,几位娘子也都能干,你说啥办法?” “得了便宜卖乖,说的就是你吧?”游师雄鄙视地瞪了一眼杨怀仁,接着无奈摇了摇头,“算了,你小子是个有福的人,连契丹公主你都能骗到手,契丹皇帝都抓不住你,你说这世上还有人能治你吗?” 杨怀仁心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说我把契丹公主骗到手,真是能扯,明明是契丹公主骗了我好不好? 不过这种事,没法给跟个老头子说,说了只能让人家更看不起你,所以杨怀仁干脆默认了了事。 只是忽然想起游师雄这老头正好活了六十岁,想想离现在也只剩下两三年的光景了,杨怀仁望着游师雄开心的样子,是又遗憾又担心。 游师雄见杨怀仁发呆,端了两碗酒过来,“想什么呢?喝酒吧!” 杨怀仁接过来,一饮而尽,一老一少很有默契地同时翻过碗来给对方看。 “痛快!咳咳……” 游师雄捂着胸口,拉着杨怀仁座下,又要去抓过酒坛来倒酒。 杨怀仁挡住了酒碗,“老游啊,不是我说你,你年纪也不小了,看见美酒就没够,这样不好,还是身体要紧。” 游师雄似乎早就心中有数,点点头放下了酒坛,“你以为我自个儿心里没数呢?人生得意还须尽欢呢,何况这么开心的事情,我这个老头子可能这辈子也就经历这么一次了。” “这有啥?”杨怀仁大吹大擂,“今年灭了西夏,明年把契丹人赶到塞北去!” “能的你吧!” 游师雄嘴上这么说,可是心里却乐开了花,尽管他知道西夏和辽国可不是一回事,西夏平时横了点,可论国力还真没法跟大宋比,若不是契丹人在搞平衡,大宋根本不怕西夏的。 但辽国就不同了,综合来看,宋辽都是大国,但要论打仗,宋朝现在明显不是辽国的对手。 “你今年刚娶了契丹公主,明年就打算去掀老丈人家的桌子?” 杨怀仁不以为然,“也许明年不太可能,但十年后,老子说掀就掀了,他能把老子怎么样?!” 游师雄一巴掌拍在杨怀仁脑门子上,“吹牛要有罪,你小子一天能死八百回。你当打仗就是拼谁功夫好呢? 我告诉你,就算你的外贸基地成功运作了,赚十年的钱,不够打一个月仗的,你这么聪明,我一提你就应该明白。” 杨怀仁自然明白,就说这次宋夏大战,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几乎可以说是举大宋全国之力才灭了一个西夏,朝廷几乎一年的税收都砸在里边了。 杨怀仁虽然有钱,可跟朝廷一年的收入相比,那就小巫见大巫了,个人和国家,终归不是一个量级。 如今取胜自然是值得的,如果失败,那结果将会是灾难性的。所以无论哪朝哪代,对外战争,都是一柄双刃剑,赢了皆大欢喜,输了自掘坟墓,有多少朝代的没落和死亡,不是从经济崩溃开始的? 不论天灾还是战祸,也或是贪官污吏横行搞得名不聊生,都是在一个国家的经济无法支撑起庞大的人口生活必须之后,导致了整个国家大厦的崩塌。 不过杨怀仁觉得,游师雄还是小看了他在外贸买卖中能够赚到的钱了,当然,说用战争方式去和辽国正面刚,也是杨怀仁的酒话,他心里有更好的不用动兵戈的方法。 正文 第1217章:种师道学精了(上) 其实游师雄还是很欣慰的,年轻的一代有这个心思,他就很满意了,于是扯开了话题。 “不说这个了,今天高兴,咱们说点高兴的事。对了,这次老夫要在京城留两三个月,你家随园的买卖,老夫还没有光顾过,这次回来一定要好好照顾照顾你家的生意。” 杨怀仁倒也大方,“尽管去,报我的名,算到我账上。” 游师雄瞪大了眼睛,“你小子,当老夫没钱吃饭还是没脸没皮了?” 说着也不知从哪儿随意掏了几文钱出来,拍在了杨怀仁的手里,“预付这么多,到时候你看着上菜就是了。” 说完老头憋着坏笑拔腚就走,只留下杨怀仁在风中凌乱。杨怀仁低头数了数手里的铜钱,一共才六个,心里骂道,这特码也叫有脸有皮? 其实本来也没打算收老游的钱,他一辈子清贫日子过惯了,就算领了这次官家分下来的赏钱,估计也不会花在自己身上,也许在秦州地上,又将多几个私塾。 对于这种人,用后世人的眼光看,这就是傻子,可世上有的是这样的人,他们用精神食粮把自己喂饱了,根本不用再花钱买多余的真正的生活享受。 若不是这顿酒是官家摆大宴席请客,平时这样大碗大碗的喝这么贵的随园春美酒,他是不舍得的。 杨怀仁心底里真的生出一种对老游的敬仰之情,请他享受点随园的美食,便更不在话下了。 杨怀仁正在默默更新自己的三观,不料身后一直大手拍了拍杨怀仁的胳膊,杨怀仁扭头一看,是大脸盘种师道,身边还领着两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少年校尉。 “种将军……” 没等杨怀仁说话呢,种师道便指着他对两个少年厉色道,“喊叔父!” 两个少年倒也听话,立即单膝跪下去拜见了杨怀仁,异口同声的叫道,“见过叔父!” 杨怀仁有点懵,顿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俩少年应该是种师道的俩儿子了,看那大脸就知道是种师道的种子没跑。 只是从年龄上看,俩小哥们和他的年纪应该差不多,顶多喊声哥哥就好了,种师道这家伙偏要让儿子喊杨怀仁叔父,这里边有事儿啊这是。 杨怀仁也不知道这场面下该不该应,只得面含笑意又略带疑惑地看向了种师道。 种师道对自己俩儿子摆摆手,俩少年便起身抱了抱拳,然后背过了身去,种师道这才向杨怀仁介绍,“脸大的是哥哥种浩,脸小的是弟弟种溪。” 杨怀仁刚更新好的三观又碎了一地,真想对种师道说一句“恕我眼拙,分不出脸大脸小来”。 不过看着种师道好像心中有事,便应和着,“哦哦,那这是……” 种师道笑笑,“让他们认你这个叔父,将来没人敢欺负他们了不是。” “原来是这样……” 话说一半,杨怀仁觉得不对,“种将军,这话怎么说的?凭你如今的地位和名声,谁敢欺负你家的小子?更别说你这俩儿子一看就是练过的,三五个大汉,也不是好相与的吧?” 种师道苦笑,“王爷说笑了。这年头,即便武人有了军功,也比不上文人。武人厉害,凭的是武艺,文人则不同,一支笔,一张嘴,就足以把武人说死了。” 杨怀仁明白老种是对现在崇文抑武的风气不满,但跟杨怀仁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他到底是有什么苦衷,或者是要表达什么意思,杨怀仁还是云山雾罩。 尽管杨怀仁和种师道接触的不多,但是凭着他对种师道的了解,以及老种后世的名声,他倒是很信得过他,所以也不用绕圈子了,直言说道,“有话直说,别绕弯子。” “王爷快人快语。” 接着种师道微微犹豫了一下,才笑道,“在下要王爷帮我老种个帮,帮我保住我两个不长进的熊小子。” “什么?这话我更听不懂了。” 杨怀仁疑惑道,“你老种如今也升了官了,在军中那可是赫赫有名,何须要我一个没有实权的虚名王爷来保住你的儿子? 对了,你儿子是惹了什么祸,还是得罪了什么人了,连你老种都罩不住了?” 种师道无奈地叹气,“唉,王爷不知,我这俩小子,看着威风凛凛,实际上脑袋瓜子里就一根筋。 这次跟着我老钟打了胜仗,本来也是有官有赏的,是件大好事,可惜前几日回京的路上,得罪了一个文职的小官……” 杨怀仁这下明白了,看着种师道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知道是充好和种溪两个小子年轻气盛意气用事,得罪了一个文职的官员,具体是什么情况也不好打听,只是种师道如此煞有介事的说出来,让他有点不明白了。 种师道接着道,“本来这也不是件大事,赔个礼道个歉,大不了赔些银子也就能了事了。但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小官背后的关系,是我这等武将惹不起的。” 杨怀仁这下倒好奇了,嗤鼻一笑道,“是谁啊,这么牛比,连你老种都惹不起了?” 种师道还是一副认真的样子,“不怕王爷笑话,我老种真惹不起,连游将军也惹不起,所以我找游将军帮忙的时候,游将军才给我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杨怀仁心里暗骂,老游啊老游,原来是你老小子出的鬼点子,连让种师道的儿子认我做叔父的主意都想出来了,还真特码的太把我当回事了。 杨怀仁又问,“你说的那个小官很牛比的靠山到底是谁啊,说来听听,如果我认识,我自然会帮你去说和说和。” 种师道舔了舔嘴唇,有点为难的说道,“是刑恕。” “刑恕?” 杨怀仁一惊,心说刑恕这小子还真是个不好惹的主。 刑恕如今任职宝文阁待制兼知青州,论官衔职位的话,只比游师雄高半级,倒也没到游老将军也惹不起的地步。 但要论眼下在朝中的地位,那就是游师雄这种武职和外官能比拟的了。 如今朝中三位宰相依次是章惇,韩忠彦和曾布,刑恕虽为从二品官职,但他追随章惇,权力跟副相无异。 正文 第1218章:种师道学精了(下) 刑恕早年师承二程,号称博冠经籍,是个少年天才。而他最出名的,便是这小子是个出了名的墙头草,而且跟谁谁倒霉。 最先投奔司马光,司马光倒了又去跟王安石混,王安石混不下去了又转投蔡确,靠着他的聪明才智帮蔡确出谋划策,可实际上是二人狼狈为奸。 元丰末年,宋神宗病重弥留之际,二人为了将来能把持朝政,便谋立当年只有八岁的赵煦为帝,以便赚个拥立之功。 当时神宗信任宰相王珪,二人便寻了王珪,一同去探视病榻上的神宗,当面提出立赵煦为储之事,只等王珪的意见。 只是当时二人秘密埋伏了刀斧手在门外,由蔡京指挥,若是王珪不同意,便立即冲进来当场将其诛杀,然后矫诏立赵煦为帝。 王珪也不是傻子,看着窗外刀光闪闪,还敢说个不字? 但接下来的发展,却没有蔡刑二人预想的那般美好,高太后早就酝酿了很久,神宗刚去世,便扶司马光重新起势,旧党把持了朝政,高太后垂帘听政,刑恕便被贬去了随州。 等八年之后赵煦重掌皇权,这才把章惇等心腹之人,以及刑恕这个当年曾经拥立他为帝的功臣招了回来从新重用。 游师雄的龙图阁直学士和刑恕的宝文阁待制,听起来都是阁老级别的人物,是朝中的重臣,但同样是阁老,游师雄的龙图阁直学士是虚衔,是官家念在他的功绩上赏的虚名。 而刑恕的宝文阁待制,那就是实打实的朝廷中枢了。 这里不得不提一下元丰改制后的北宋的官职制度,大家都知道宋朝的官名最多,也最复杂。 就那游师雄的官职为例,他原来的官名,是秦凤路马步军行军大总管,也就是百姓口中说的行军大总管或者兵马大元帅了,也就是秦凤路一路的军事最高长官。 但军职,实际上是一种派遣制度,这种官职也被称为差遣职位,调遣你去秦州管军事,如果啥时候调你回京,就不带这个差遣职位了,但对于一个武将来说,这就是他的正职了,有权有职,也要为事务负责。 而这次赵煦论功封赏,给游师雄的新任官名提升成了龙图阁直学士兼知秦州,这是一个文职的官职了,论起来比他的武职要高了一级的。 龙图阁直学士,是虚衔,知秦州,是职位,但龙图阁直学士位置更高,所以放在前边说。 馆阁制度,便是确立了文官在朝中的话语权了,游师雄有了龙图阁直学士的虚衔,便可以直接给皇帝写信不经过中书省先审批的,这就显示了皇帝对你的重视。 馆阁制度来自于唐朝,沿袭到宋朝有了更细化的改进,形成了严格的制度化,让宰相的任命有了更科学合理的途径。 朝廷的中枢机关,管理朝事的由三馆组成,分别是昭文馆、史馆和集贤院,就是把汉唐时期因为没有科举或者科举制度不健全而用来招揽天下人才的三馆正式赋予了行政职能。 三馆的最高长官,分别称观文殿大学士,资政殿大学士和端明殿大学士,是最高行政长官的荣誉职名,也就是实际意义上的宰相了。 同时,三殿大学士同时兼任枢密院承指或知事,也就是文武一把抓,所以平时不去区别三馆的称谓,统一把宰相称谓枢密院大学士而已。 三馆之下,又设多个馆阁,用于各个方面人才和朝廷中枢管理人才的职称,翰林院和三馆是有区别的,翰林院大学士是用来表彰官员的文学书画等方面的才华,而翰林院里的官员,也多用于预备官员的培养等职责,和行政职权无关。 所以游师雄虽然被提拔为龙图阁直学士,但他是外官,荣誉性大于实际权力,但刑恕是内臣,如今在朝廷中如日中天,权力上跟副相差不多了。 何况刑恕因为追随章惇,也在此次宋夏战争中有功,这次被章惇安排了实职,未来他将担任刑部侍郎,更是大权在握。 所以种师道遇上这样的事情找游师雄出主意,老游才给他指了这么一条道。 杨怀仁心中无奈,游师雄老来精也就算了,让他帮个忙还要我出不少钱盖私塾,连种师道也跟着老游学精了,遇上困难,找大愣子杨怀仁呗。 杨怀仁觉得要是换了别人,这样的麻烦事,他还真不愿意掺和,而且对于刑恕来说,杨怀仁也不想接触,或者建立什么交情。 刑恕这家伙跟谁谁倒霉,别看章惇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来也没有什么好下场,这些事已经说明了刑恕是个扫把星,谁粘上谁倒霉。 不过杨怀仁内心里敬佩种师道这个英雄,所以他儿子的事情,他也不能坐视不理,只是要怎么解决问题,他要好好想想。 还有一件事,种师道的俩儿子将来也是英雄好汉,而且比杨怀仁小不了多少,让人家喊自己叔父,杨怀仁是如何都不舒服了。 “老种啊,你这事,说一声就行,我没有不帮你的道理,你贼精贼精的让俩孩子喊我叔父,这事儿就过了啊。” 种师道见杨怀仁这么实诚,心里有点不好意思,便笑道,“王爷不嫌我老种,跟我以兄弟论交,那我的儿子,难道不该喊你一声叔父吗?” 杨怀仁赶紧摆手,“拉倒吧,我这人从来不讲究那么多辈分什么的,我跟你以兄弟论交不假,可怎么就不能和你儿子称兄道弟了? 以后你是我大哥,你的儿子嘛,就当我小弟好了,我杨怀仁的小弟有事,我哪有不管的道理? 所以啊,这事你就放心吧,等我抽个空就给你解决了,保准没有后顾之忧。” 种师道一听杨怀仁这乱七八糟的兄弟论,快给他整迷糊了,心里又感激杨怀仁管了这件闲事,一张大脸忽红忽白,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苦着脸说了一句,“兄弟你是喝高了吧?哪有这么论的?” 杨怀仁不再理他,点点头示意你放心就好了,便起身去寻了别人继续喝酒。 种溪背着他老爹跟种浩说道,“哥,以后咱俩和北方王还有咱爹一起的时候,咋称呼啊?” 只听背后种师道冷笑,“你个小兔崽子……” 正文 第1219章:说和酒(上) 杨怀仁虽然喝的有点高,但种师道的事情却是真的放在了心里。 本着办事宜早不宜迟的原则,杨怀仁决定立即就办,所以宫廷大宴结束之后,便要约日子请章惇吃饭,并请章惇把刑恕也给一起带上。 章惇心里怎么不奇怪?杨怀仁请吃饭,他就觉得这小子无利不起早,肯定是有事相求了。 猜来也许是为了在西边建设外贸基地的事情,杨怀仁想从他这里多得一些方便,所以章惇觉得这种举手之劳并不打紧,也乐得去随园白吃一顿。 可后来杨怀仁执意要他带上刑恕,章惇就觉得奇怪了,据他所知,杨怀仁和刑恕大概也就是见过几面,顶多是点头之交,谈不上什么情谊。 而且杨怀仁的事情,和刑恕也没多少关系,可他偏要坚持带上刑恕,这又是为何? 如果单纯拉关系给他帮忙,章惇觉得只不过他一句话的事,多欠一个人的人情,好像不是杨怀仁的行事风格。 章惇自觉是个聪明人,可这回他还真是猜不透杨怀仁了,何况章相公是个明白人,眼下刑恕虽然是他的左膀右臂,但他也看透了刑恕这个人,并不是甘心久居人下之辈,他们两人之间,也不是一点儿嫌隙没有的。 不知是好奇心作祟,或者只是单纯给杨怀仁这位新王爷面子,章相公还是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因为迎接西征将士得胜归来朝廷放了三天大假来庆祝,他们倒是有空,便直接约定了明日中午随园一聚。 杨怀仁也便没有回庄子里的大宅,而是住进了城内的郡公府,并派人交代了王明远和羊乐天,让他们早做准备,同时,他也邀请了赵佶这小子作陪,事情也便办得更顺利一些,至于欠赵佶的人情,杨怀仁是不介意的。 第二天一大早,杨怀仁就顶着宿醉早起去随园。 随园还是老样子,即便收购了聚园扩大了店面,每天早上还是排了长队,牛肉面的美味魅力丝毫不减当年。 其实也是正常,尽管连锁合作的酒楼也都提供正宗的随园牛肉面了,但在食客们心里,一大早排了队领了签子,坐在随园里享受随园牛肉面,才是最正宗的享受。 雅间的预定,其实预定也排到了一年之后,但只王明远也总是留了一间雅间给杨怀仁的。 今天杨怀仁请客,实际上邀请的客人只有章惇和刑恕,另外赵佶和游师雄也会作为陪客到场,最后变剩下当事人的老爹种师道了。 不仅如此,杨怀仁也暗中邀请了事情的三个当事人到场,只有他们面对面说开了这件事,才算完美的解决了问题。 菜式本也不用刻意准备的,按照随园每天制定的计划,几样早已经在城中闻名的大菜自然不缺,杨怀仁之所以一大早就来,是为了亲手做几样以海货为主料的菜式,以显示他的诚意。 蒜蓉蒸鲍鱼自然不能少,杨怀仁这些日子又做了几次,菜的味道也越来越让他感到满意,另外便是一道干贝紫菜汤了。 汤菜做起来也不难,煮软了的干贝,配上紫菜和随园的浓味高汤,最后挑鸡蛋梭子再勾芡,配青菜碎末点缀并提些清新味道即可。 游师雄和种师道是先到的,而章惇和刑恕则踩着点到的,倒是显示了他们文人的礼数,最后作陪的赵佶等大家喝了一旬茶才赶来,说是有点家事耽搁了。 杨怀仁立即吩咐人上菜,同时看着赵佶略微有些发黑的眼圈,心里偷笑是你小子昨天喝大了吧,还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糊弄谁呢? 杨怀仁昧着良心跟刑恕寒暄了几句,算是套了近乎,刑恕本来没搞明白杨怀仁为何请他来赴宴,也只好陪着笑敷衍。 等赵佶来了之后,搞得章惇和刑恕就更糊涂了,心说这是多大的事啊,杨怀仁请来了端王来作陪? 至于在场的游师雄和种师道,都是这次西征的功臣名将,他们的出现让刑恕是越来越摸不着头脑。 杨怀仁见状便知道刑恕并不清楚种师道的儿子惹了祸的事情,心中稍安,他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先举杯敬道,“这第一杯酒,敬官家英明神武,纵横千里,扫西夏于山北,扬大宋威名于千里。” 众人微笑举杯,一饮而尽,杨怀仁和作陪的赵佶一首一尾分别给章惇和刑恕从新斟满了酒杯,又举杯敬道,“这第二杯酒,敬大宋和天下的百姓,祝国运昌隆,百姓安居,大宋国运永亨。” 其实前两杯酒杨怀仁说的敬酒辞,都是套话官话,没什么实际营养,大家笑嘻嘻喝了两杯,杨怀仁也示意大家享用美食。 大家吃了一阵,章惇和刑恕自然对随园的美味赞不绝口,特别是杨怀仁亲手做的两道菜,更是受到了全桌人的一致欢迎。 杨怀仁审时度势,又一次举杯敬道,“这第三杯酒嘛,敬此次西征有功的将士们,特别是在座的几位洪功之人,你们都是大宋的栋梁之材,我祝几位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这话说出来,听得人就都明白,话是说给所有人的,但实际上就是说给刑恕一个人听了。 章惇贵为国之宰辅,官职上已经升无可升,游师雄作为外官升至龙图阁直学士,加上他的年龄摆在那里,也是几乎是升到头了,种师道一个边军将领,除非再有更大的战功,他在边军中的职事也几乎没有了高升的余地。 唯独刑恕,都知道赵煦最近很欣赏他,他如今的实职才是刑部侍郎而已,上边还有几个老家伙没有退,将来由副转正,侍郎变尚书,甚至更进一步进入枢密院,那都是时间问题。 刑恕本就是贪恋名利之徒,这话自然很是受用,眯着眼睛对杨怀仁示好似的笑笑,痛快了又干了一杯。 章惇也看出来这是杨怀仁找刑恕有事了,自己也成了个陪客,不过他到不介意,跟赵佶闲扯些琴棋书画的事情,倒也落得个自在。 种师道也知道杨怀仁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开口,加上他在在座的人里边官职最低,便替了杨怀仁给几位王爷大人倒酒。 正文 第1220章:说和酒(下) 见时机差不多,杨怀仁才说道,“其实呢,今天请了章相公和刑侍郎来,是吃的说和酒。” 章惇如何也想不到竟然是这个原因让杨怀仁请了他和刑恕喝酒,这时再看游师雄和种师道的脸色,便明白应该是种师道得罪了刑恕,请了杨怀仁来当说客了。 杨怀仁冲侍者打了个眼色,侍者便出门,很快领了三个人回来,分别是种师道的两个儿子和那个他们得罪了的小官。 刑恕本来听的云里雾里,见了那个小官,才意识到原因所在,忍不住心中笑了笑,也许庆幸他有个给他惹事的姻亲侄子,不然也没机会让杨怀仁请他喝酒。 小官姓方,二十来岁,是户部的一名七品的小记事,只是一个记账的小书记官而已,是刑恕的夫人的侄子,算起来他叫刑恕作姑父。 本来方记事也没多大能耐,这次还是托了刑恕的福,才有幸参与到西征中,也顺便攒了点寸功,有幸跟着将士们得了官家的封赏。 刑恕看在他家夫人的面子上,本来打算稍微再给他运作一下,之后寻个江南的赤县,让这个姻侄子去当县令,便能让方记事过上逍遥自在的日子。 谁知昨夜夫人说起方记事在返京途中受了几个军汉欺负,托父母说动姑父帮忙把这个面子找回来。 只可惜昨夜刑恕也喝了不少酒,话都没听全,回房倒头便睡了,今日一早便被章惇拉着来了随园吃酒。 这种事刑恕其实不太愿意去理,因为白忙活了半天,不但对自己的仕途没有任何帮助,还要平白无故得罪了别人,他总是感觉亏的慌。 所以这种亲戚关系的想在官场上找他帮忙的,他都尽量往外安排,而且越远越好,也省的别人说了他的闲话。 只是磨不过夫人整天在他耳朵边上嚷嚷,他才出手管一管。 可今天他倒是有点乐了,本来一件不痛不痒的事情,竟然能卖了杨怀仁一个面子,对他将来步步高升,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方记事被杨怀仁请来随园的时候,便知道事情闹大了,进了房间看到几个平日了他见都见不到的大佬,心里也慌了神,只是想起他遭受的侮辱来,又有些气不过。 事情很简单,种师道训着种浩和种溪先给方记事认了错,杨怀仁这才从他们的话里,听明白他们之前的矛盾是怎么回事了。 大军回京路上,在野外扎营休息,那一天天热难当,军汉们便找了个池塘,扒光了下去解暑。 自觉斯文的方记事本来是到池塘边打水洗漱的,见军汉们举止粗俗不堪,便嘲讽了几句,种浩和种溪听不过,便有心消遣方记事,于是便悄悄拉了方记事下水,上演了一出旱鸭子沉浮记。 方记事喝了军汉们的洗澡水,心中气不过,便亮了刑恕的名头出来,这才让种氏兄弟知道玩笑开大了,怕给父亲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才寻了杨怀仁来帮忙说和。 刑恕一听,就这么点屁事,如果他要真的为了替方记事这个姻侄子出头而给一位西征中有功的将军穿小鞋,倒显得他没有心胸了,尽管他的性格上就是如此,但被人当笑话说,面子上总要难看的。 于是刑恕摆了一副心胸宽广的样子来,也训了方记事一番,方式当着这么多大佬面前不敢说话,只得低头听着。 章相公此时发表了意见,说年轻人打打闹闹的,大家都不用放在心上,且不打不成交,大家都是大宋的新一代英才,应当齐心协力为官家尽心办事云云,说的方记事心花怒放。 杨怀仁心说还是章相公说话圆润,人也聪明,简简单单几句话,把最大的人情记在了自己的头上,如今不光种师道要记他一个情,连刑恕也没有落下。 事情得到了圆满解决,种师道也放松了下来,杨怀仁也顺势介绍了几样新菜,都是他这次从登州带回来的海货做的,请几位大人细细品鉴。 当时中原人很少吃到海货,对于鲍鱼和干贝的味道感到很新鲜,加上是杨怀仁最新的力作,想来将来一定能在城中大火,几个人都忍不住大加赞赏。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管,临走的时候,杨怀仁也不忘包了些容易烹制的干贝让几人带回去给家人品尝。 事情到这里按说就应该结束了,杨怀仁忽然发觉赵佶今天似乎有点不对劲,来的时候就眼圈发黑,跟昨夜一整夜没睡觉似的。 席间虽然也有说有笑,但给人的感觉,好像对这些事情都不是很在意,知道席散,也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杨怀仁关心似的问起来,赵佶便有些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只推说昨夜吃多了酒,精神状态有点差而已。 别人的隐私,杨怀仁也不好继续打听,便嘱咐赵佶回去好好休息,目送着他上车离去。 游师雄走前指着种家兄弟对杨怀仁道,“这次害你欠了章相公和刑侍郎的人情了。” 种师道也明白游师雄的意思,当着杨怀仁面前踹了俩儿子几脚,“特码的光长个子不长心眼,整天在外边给老子惹事。” 种浩和种溪被打骂了也毫无怨言,陪着笑给杨怀仁道谢。 杨怀仁也知道,事情虽然小,但将来有什么影响,谁也说不好,万一哪天刑恕有求于他,他该怎么办呢? 刑恕这人后来搞的名声不太好,下场也不怎么样,还是尽量少接触的好。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没有今天的说和酒,谁又能保证刑恕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呢?通过阴狠的手段来建立自己的威信,这样的官场例子还少吗? 如果今天不帮种师道这个忙,也许种师道就没有将来的抗金事迹了,谁又敢说一双小鞋,就不能把这么一位名将困死呢? 辽国的历史已经彻底改变了,大宋的历史,也将发生改变,只是这种改变是好的还是坏的,杨怀仁还不敢说,只能等着事件的影响力慢慢扩展到大宋,他才能做出新的判断。 正文 第1221章:男人大丈夫 突然闲了下来,杨怀仁便觉得浑身痒痒。 他计划了那么多事,没有一件需要他自己亲自动手去办,管理学里好的领导只需要学会用人,然后放权让合适的人去把自己的理念实现,也许就是这个道理。 杨怀仁觉得自己就是个好的领导,所以他越是闲,越是显得他有本事。 庖厨学院火了。 柔石和利水两位先生看上去是学术性的专业人才,可经营方面,也许是受了廉先生的影响,也有不拘一格的气质。 第一届招生不是招不到人嘛,那就加大宣传,增加新的专业,也真的把杨怀仁的办学理念给实现了,庖厨学院现在开设了包括厨艺、建筑、工学、商学等科举之外的杂学专业,立即吸引了很多有志于这些行业的年轻人。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柔石先生的点子,保证就业外加免学费。 这跟后世那些职业培训学校铺天盖地的广告里,不说自己培训多么厉害,而是先说自家给学生们保证就业并免学费是一个道理。 学本事不用花钱,而且毕业之后就能有份工作,这种吸引力可是传统的拜师傅学手艺所不具备的。 所谓的免学费,柔石先生也很技巧的绕了个弯子,进校是不用学费的,但毕业之后学校帮你安排了工作,再从学生就业后的单位那里通过分期扣除学生们月薪的方式来缴纳。 所以学校是不亏的,柔石先生也不希望学院的资金,永远都是杨怀仁自掏腰包,义务教育这种经营模式,学院恐怕是维持不下去的,别管杨怀仁是不是差钱,但面子上,柔石和利水先生也不允许。 然后学院的先生们就四处去联系学生们将来的就业单位,总不忘表明学院是杨怀仁这个新王爷开的。 学厨的其实好办,以杨怀仁如今厨神的名头,学厨的学生们自然不愁找不到酒楼的厨师工作,甚至第一届学生还没毕业,就有不少酒楼上门预定。 说预定都有点保守了,说抢人应该比较恰当,原因是前段时间几个城内的大酒楼的厨子来学院参观,顺便当一下助教给学生们上课。 可结果普普通通的一道菜,一多半学生们做出来的味道比先生做出来的还好吃,你说这些知名酒楼的大厨们是什么样的心情? 所谓名师出高徒啊,看看人家按照杨怀仁的办法教出来的厨子,一年工夫就比他们干了半辈子厨子做菜还好吃,这有点没天理。 所以等这些学生们毕了业,一定要招揽到自家的酒楼里去做工,要不然将来的餐饮行业,自家根本没法跟人家竞争了。 学建筑的自然可以去仁心建设行,而其他专业,就要利用杨怀仁的面子了。 杨怀仁是不介意的,面子嘛,不用白不用,他也没什么损失,能把学院越办越好,才是他乐于见到的,何况柔石和利水先生的法子,在后世已经证明了很容易获得成功。 兄弟们回了家,自然要老老实实留在家里陪媳妇,特别是刚成亲的黑牛哥哥这位府卫将军,几乎天天就来府上点个卯,然后就不见了人影。 谁也没想到平素刚猛的黑牛哥哥这么恋家,还是天霸弟弟给出了一个大家都认可的答案,“兄弟们几乎都有孩子了,黑牛哥哥自然心里着急,所以抓紧时间跟蝴蝶嫂子造个小黑牛,才是人生大事。” 这话说的不错,杨怀仁再想和天霸弟弟聊聊今天去哪里浪,就发现天霸弟弟也不见了,柯小川在一旁提醒,“这小子怕老婆,小雅怀着身子,天气热了容易烦躁,我住隔壁见天的听见小雅骂他,而且用的西域的什么语言。” 杨怀仁惊道,“你听得懂?” 小川摇摇头,“听不懂,但可以从口气听出来,肯定是骂人。” “哈哈,这小子也有今天。”杨怀仁有点低级趣味地笑了笑,“既然他没空,那咱俩去找点乐子。” 柯小川听完这话脸立即警惕地四周扫视了一圈,见没人出现,这才笑呵呵地道,“嗯嗯,在庄子里快闷出病来了。” 不了话刚说完,僧儿不知从哪儿气势汹汹地杀了出来,一口盐汽水喷了柯小川一脸,“找乐子?找啊,是怡红楼还是丽春院啊,给老娘说来听听。” 僧儿当年跟着莺儿姑娘出身勾栏,自然对这等名称熟记于胸,又是一连说了十多个勾栏妓馆的雅号,才转向了杨怀仁,“兄长不知,这男人啊,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杨怀仁一脸懵逼,心说弟妹啊,这话你跟我一个大老爷们说,合适吗?让你五位嫂嫂听了去,我还有活路吗? 不过杨怀仁也立即明白柯小川脖子那么灵活,一秒钟能把脖子转一圈是如何练出来的了,都是僧儿调教的好。 所以嘲笑了别人怕老婆的柯小川,才是那个真正怕老婆的人,僧儿的盐汽水离开了牙齿从嘴里喷出来的那一刻,他的脸上就挂上了泰迪见了鸡骨头一般的笑容,迎着暴风骤雨,全然不惧。 然后他就被媳妇儿牵走了,只剩下杨怀仁站在原地唉声叹气。 房梁上传来一个懒散的声音,“我早就说嘛,越是长得高大威猛的,都是怕老婆的主儿,像咱们这样看着弱小的,其实内心里才是真正的男人大丈夫。” 杨怀仁嘴角轻扬,“其实也不能这么说,怕老婆的,才是好男人,没有足够的爱,就没有充分的怕。 而这个怕,并不是恐惧,而是怕她不开心,怕她过的不幸福,这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大丈夫。” “有道理,”小七摇晃着脑袋,“不过我觉得他们几个面对自己个媳妇,却都是心中真正的恐惧。” “哈哈。” 杨怀仁忍不住笑了,“七哥,明白人,不过作为兄弟,咱们总要给他们找个理由吧,否则别人拿出物以群分人以类聚的理由来说事,便把咱俩也给算上了。” 小七一个翻身跳了下来,“你说的太有道理了,我就喜欢你这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正文 第1222章:生活的智慧 杨家庄子的夏天真的很热。 温泉在冬天会让庄子变得相对暖和一些,但到了夏天,这个作用就恰好相反了。 特别是烈日炎炎的时候,后院的温泉上空,总是被蒸腾起氤氲的雾气,如果再没有风,那整个后院里都像是一个大蒸笼一般。 男人们还好说,过午下了工,扒光了衣裳到涡河里游上一个来回,浑身都觉得舒爽。 但女人们就没那么幸运了,尽管杨怀仁早就把温泉水分享给了庄户们,在后院的墙外盖了一座澡堂,把温泉水引过去,既方便又实用。 一开始庄子里的女人是很喜欢的,后来庄子里人口增多,原来的澡堂就显得拥挤了,而且大热天的在外边排队洗澡,又要多出了一身汗。 这也不难理解,杨家庄子如今的人口规模,已经是杨怀仁刚来的时候那个数字的一倍有余。 这两年里,杨怀仁带过来不少人,还有那些府兵以及他们的家眷,庄户们的孩子们娶妻生子或者找了上门女婿的,加上他们生的孩子们,让庄子里的人口迅速的膨胀起来。 不得不说,中国人都喜欢生孩子,每个男人与生俱来的都有一种传宗接代的心理压力,特别是生活富足了之后,就更想着多生孩子,而且朝廷也是鼓励的。 没办法,澡堂只能继续扩建,而且为了满足将来的需要,杨怀仁直接吩咐工匠们,把原来的澡堂直接扩大了四倍。 杨怀仁向来很怕热,可又不敢向天求雨。涡河看着不是条大河,但雨水充沛的年景,也是要发发脾气的,杨家庄子里的粮田又大都是河滩地,很容易便受了水患。 尽管庄户们已经不再依靠那些田地看天吃饭,但在他们的内心里,庄稼的丰收,似乎才是最重要的。 可即便杨怀仁这样的大人可以忍,孩子们和大肚婆们可没法忍,这几天,大官总是烦躁的哭闹,往常很乖巧的小鱼儿也总是愁眉苦脸的,看着就让杨怀仁心疼。 铁香玉和兰若心把自己的房间门窗统统打开,可在屋子里待着仍然觉得是一种煎熬,沾了凉水的手巾擦了一层汗,转眼间又出了另一层。 照顾她们俩的丫鬟妈子们很是心急,抄了蒲扇在她们身边一个劲的扇风,可扇出来的风照样闷热难当,铁香玉和兰若心也并没有感到凉爽。 当两个大肚婆把她们的脸擦到发红的时候,杨怀仁也忍不了了。 咒骂老天是没有用的,杨怀仁也没有办法学后羿把灼热的大太阳一箭个射下来,只好另寻他法,让家人能凉快一些。 这年代造空调是肯定不现实的,但风扇,杨怀仁倒是觉得可以一试,虽然没有电,但通过其他的方式,让风扇转起来,似乎也并不是不可能。 杨怀仁能想到的,便是利用水流,学习灌溉用的水车的方式,让风扇转起来。 首先是在屋子外边,盖一个水塔,不用太大,比住的屋子高就可以,利用空气压力和廉先生的弟子们发明的压力水泵把水塔里蓄满了水,或者以后也可以利用天然的雨水来补充水塔的蓄水。 然后利用水从水塔中留下来的势能,推动水车转动,屋外的水车又连接了大大小小的齿轮,最终连接到屋内的吊扇上,只要设计的合理,保证能量的利用效率,那么只要外边的水车慢速的转动起来,就能让屋内的风扇快速的旋转。 只是吊扇干转,扇出来的风也还是热的,不过不要紧,这么复杂的风扇系统都造出来了,热风的问题不难解决。 吊扇的主轴下边可以挂一个铜盆,铜盆里放上冰块,那么风扇扇出来的风便变得凉爽了。 这样一来,外边的流水用明渠把屋子包围,便稍稍减少了整个屋子的温度,屋子里边有了能扇凉风的风扇,整个房间很快就变得让人感觉舒爽了起来。 首先安装了这套风扇系统的,自然是两个大肚婆的房间,然后是杨母和韵儿莲儿的房间,因为工匠们活做的又细又快,整个过程只用了五天。 当然,这套水流风扇系统的成本也相当高,且不管屋子外边水塔的造价,但是那些大大小小的齿轮和传动部件,做出来就价值不菲。 不过为了家人能在这样的热天里能过的舒服一点,钱当然不是问题。 试验性的风扇系统取得了实验上的成功,杨怀仁便觉得应该推广一下,学院里先生们的大办公室自然要有,为了锻炼学生们吃苦耐劳的精神,宿舍就算了,不过大教室还是应该有的。 而庄子里,杨怀仁也给兄弟们也都订了一套,要在全庄子里普及,显然是不现实的,不过将来设计上如果更成熟,降低了成本的话,未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杨怀仁作为大奸商,自然不忘用这个新点子赚钱,赵煦、赵佶和嘉王府那边自然要各送去一套,让这帮皇家的人们免费给做做宣传。 当那些王公大臣和城内富豪们发现了这套水动风扇的好处,自然会来找杨怀仁高价订购,而杨怀仁自然也不会把价格定的低了。 本着有钱人的钱,不赚白不赚,赚了也白赚的基本原则,杨怀仁觉得一套风扇系统定个一千贯的价格还是合理的,成本就接近一百贯钱了,要不赚个十倍的利润,都对不起他大热天想了这么个好点子。 杨怀仁本来还想到可以有一种相对简单些的动力来源的,比如设计个类似自行车的动力源,通过人力的方式来给风扇提供转动的能量。 但后来一考虑这要是卖给那些有钱人,便成了他们祸祸家里仆子们的手段,杨怀仁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心想反正他们不差钱,就给他们盖水塔好了,同时又给仁心建筑行提升了业务量,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这个夏天,尽管朝廷冷落了杨怀仁,但杨怀仁却又凭着自己的生活智慧火了一把,卖风扇,卖冰饮子,不光赚了大笔的银子,也让城里的老百姓可以更舒服地渡过这个炎热的夏天。 正文 第1223章:大肚婆的烦恼 风扇的生意从一开始就火爆了,是真的爆了那种,结果导致仁心建筑行到了没有工人可用的地步。 谁能想象的到,自打城里传闻宫中的官家也在使用这套“自动风扇”以后,东京城里但凡是有点钱的人家,都想用上一套。 道理似乎扯上了官家拥有后宫佳丽三千的事情,宫外的有钱的男人们,自知无法享受到官家的这种特殊待遇,但和官家用上同样的风扇,似乎也能让他们感同身受到和官家待遇一般了那种奇妙的幻想。 至于是不是真的让他们达到了感同身受的感觉,那就得考验他们的想象力了。 可要做七八百多套风扇,自然不可能在一个夏天里完成,工程的排期也已经排到了两年之后。 不过这也不打紧,为了和官家享受一样的待遇嘛,等等也是值得的。 随园和聚园当然是优先安装了这套风扇的酒楼,为了提前感受一下被吹了冷风的感觉,随园的生意也跟着更火了。 食客们又一次群情激奋,要求随园再一次增加每天提供的牛肉面的份额,但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杨怀仁只是把随园当做了他创造的食物和菜式的体验店,不会让他的员工和徒弟们累死累活。 所以说要赚钱,不一定非当剥削工人的资本家,忽悠有钱人的钱包里的钱,比剥削工人来钱可快多了。 杨怀仁倒不是用这样的理由来美化自己,只是他觉得穷人身上本来就没多少油水,即便你忘死了挤,也挤不出来多少来。 与其这样,不如去欺负那些身上有油水的人。这里也并没有对胖子或者将来要成为胖子的人任何的歧视,因为作者本身就是别人眼中的胖子。 杨怀仁换了另一种方式为自己的奸商行为开脱,这社会已经有太多的不公平了,总要有人站出来,做些出格的事情,来平衡这种不平衡。 有钱人嘛,总是很可恶的,找杨怀仁开的建筑行开工,都有腆着脸想赊账的,不过杨怀仁可不吃那一套,亲自出面要账是不可能的,不过自然有人会帮他去做这件事。 啃青莲帮的那帮叫花子们如今都有了正事可做,便让青莲帮的人忙着赚钱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这一放松不要紧,兰若心脸上便不好看了,于是大肚婆大发雷霆,青莲帮的高手们便去陪着笑脸跟想赊账的有钱人解释,开工可以,赊账不行。 如果陪着笑脸还说不明白,那就板着脸再说一次,开工可以,赊账不行。 原则是有的,仁心建筑行讲究的是仁义善心,也不会真的出手惹了开封府的衙役们出面干涉,但他们板起脸来,效果真的很好。 兰若心觉得杨怀仁这回做的太软弱了,他们不给钱,就不给他们做工不就好了嘛,何苦绕那么大弯子? 杨怀仁摸着她的肚子给他解释,“人家下了单,就要给人家做,这是信誉问题。” 兰若心还是不太明白,“那他们不给钱,咱们总不能白做啊!” 杨怀仁笑着摇头,“不对,人家没说不给钱,只是说先赊着而已。但是,这世上能从我这里赊账的,都是穷人,富人,是不允许赊账的。” 说完看了看头上的风扇,“如果凉快了,就别老开着,太凉了,对你身体也不好,咱们的风扇,是设计了阀门来作为开关的。” 兰若心痴痴地点点头,可还是没想过来杨怀仁话中的意味。 杨怀仁也不打扰她继续想,悄悄地走出了房间,怀孕的女人很敏感,直接告诉她们答案,她们会生气的。 铁香玉就简单了很多,自从她来到杨府,就少了许多原来当总镖头的霸气。 龙门镖局勘察路线的镖师们,时不时的来府上看望她,并向她回报工作,得知了镖师们如今干得很辛苦,铁香玉便有些心疼,但知道他们正式因为这种辛苦的忙碌而感到快乐,她便又开心了。 唯一让她觉得不开心的,和寻常的女人,或者说一千年后的女人们差不多,也不知谁说生完了孩子的女人体型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她一闲下来,就会因为这个命题而感到很忧虑。 杨怀仁很想说这种事,要看个人的体质的,并不是所有的女人生完了孩子,立即就会朝着巨大的方向发展,然后借着她半信半疑的工夫,把刚熬好的老母鸡汤喂她喝下去。 铁香玉半信半疑的时间总是很短,然后很快就明白了事实的真相,因为杨母安排的所有的在他身边伺候的那些庄户女人们,都是生养过的,而她们的体型,证明了先前她的担忧。 最不巧的是那天铁香玉到前院里溜达,遇上了小七,看着小七飞来飞去自由自在,杨怀仁就明白铁香玉在担心什么了。 于是杨怀仁又安慰道,“不怕不怕,将来你的轻功,一定会回来的,即便是生了孩子,再比试一次走马观花,你一定会获胜。 因为……小七的个子,还有他手脚的长度,十年前就不会再增长了。” 这话确实逗乐了铁香玉,接下来再看小七哥哥的眼神,就看的小七心里发麻了。 等把她送回去,杨怀仁便回到前院埋怨小七,“七哥,你能不能少在我家老三面前飞来飞去的?她总担心生完了孩子会发福,然后再也找不回原来的轻功了。 你老这么飞来飞去的,不是刺激她吗?天这么热,你少动动多好,你也知道,老婆开心,咱们当男人的也能舒心啊。” 这道理小七是懂的,小七嫂子看着人萌声甜,可庄子里谁都知道,她能把小七调教成全庄子里有了名的模范老公,那可不是只有一把刷子的,家里搓衣板的更新换代听说就很快。 小七这才恍然大悟,“我说呢,你家老三早上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他要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找门娃娃亲呢。 我家小小七,可是许配给了你家大官的,要是你家老三也看上了,我可咋办啊?就算现生个小小七二号,也赶不及啊不是。 不过嘛,她要非要跟我结亲,我是没意见的……” 杨怀仁无语,只能说,小七嫂子的调教水平,真的牛。 正文 第1224章:模范好官人 成了亲要三朝回门,目的是让嫁出去的女儿回家禀报父母,婆家人对她很好,请父母放心。 这里说的三朝,可不是三天,具体还要看情况,即便在宋代,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 嫁了女儿的父母,也明白让女儿女婿度蜜月的道理,只有女儿趁热打铁,先有了身孕,才更能保证她在婆家的地位。 黑牛哥哥和萧蝴蝶还在算日子回门,萧老倌儿就自己找上门来了,当然,看女儿只是托词,见杨怀仁才是真的目的。 原因是萧老倌儿竟然破天荒的升官了,从一个奉礼郎连升三级,直接当了鸿胪寺少卿。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若是放在往常,官职连升三级这种事,是很少见的,要么你为朝廷立了大功,要么你跟皇帝老儿称兄道弟。 杨怀仁便是占了这两点,才短短时间内平步青云。可萧老倌儿是没有这么好命的,大半辈子才熬了个从六品的奉礼郎,一下子当了正五品的鸿胪寺少卿,这种好事,是他以前做梦都梦不到的好事。 这么没有道理的事情,在小老倌儿看来,那就是杨怀仁给他出了力了,吏部给他升官的那位大佬,也许不认得他老萧,但杨怀仁的面子,是一定要给的。 所以小老倌儿备了好大一份礼,人抬驴拉的进了杨家庄子。人抬的那一小份,是给女儿和姑爷的,驴拉的那一大份,是给杨怀仁的。 黑牛哥哥当然不会介意,他能娶到萧蝴蝶这么温柔贤惠的女人,还要多谢杨怀仁,因为事实证明,杨怀仁当初说的话很正确,留到最后的(剩下的),才是最好的。 怎么理解呢,一个曾经被人退过婚、被人嫌弃的嫁不出去的美丽女人,最终嫁给了一个官职地位比她爹还高的将军,她会用最大的温柔和技艺来满足他的官人,以证明她的优秀。 所以黑牛哥哥最近红光满面,就是走路看着有点双腿发软,趁没人注意的时候,也向杨怀仁讨教过一个问题,女人都是这么猛的吗? 杨怀仁一开始没法回答,黑牛哥哥面对一个有心讨好他又欲求不满的娘子,虽然新婚累了点,但心里应该是幸福的,杨怀仁也不好说些别的话,去破话黑牛嫂子的这份心意。 但后来想想,如果黑牛哥哥真的不懂,那么他倒是可以显摆显摆,于是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是啊,女人都这个样,我们当男人的,只需要知道按时按数地交粮就好了。” 黑牛哥哥稍微一琢磨,便明白了,然后拍着杨怀仁的肩膀,一脸的佩服,“兄弟,哥哥一个媳妇都快交不出粮来了,你可是五个啊,也没见你四肢困乏,哥哥佩服,佩服啊。” 杨怀仁乐坏了,“这啥佩服的,等哥哥再多纳几个小妾,相信不会比小弟差。” 黑牛哥哥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恐惧,“哥哥可不行,比不了啊比不了,哥哥找一个媳妇就够了,再多哪怕一个,哥哥也应付不来了,还是算了,呵呵,呵呵……” 好吧,目的达成。杨怀仁心花怒放,很想告诉全世界,什么是好人呢,好人就是不说一个赞美的词便赞扬了自己,还让被人对自己充满佩服之情,同时又让黑牛哥哥成了一个忠贞不二的稀有好男人。 其实想想杨怀仁的几个好兄弟,几乎都没有纳妾的想法,这一点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天意,杨怀仁的那些嫂嫂或者弟妹们,随意拉出一个来,都不是好相与的主儿,也难怪兄弟们成了家,比着赛看谁是模范好官人了。 萧老倌儿从微末小官升了鸿胪寺少卿,那就相当于大宋外交部的二把手了,以后的工作虽然累了点,但他心里觉得这都没啥。 读书人读书为了当官,当官最初是为了为民请命,实际上是为了光宗耀祖,可官当到后来,多半读书人便把当官的目标变成了享受荣华富贵,说白了就是为了钱。 可萧老倌儿有点不同,到不能说他不开窍,他这一路官途走过来,也实在没有敛财的机会,所以到老了,也就不贪恋金银了,混个好名声养老,也许就实现了他的人生价值。 将来从鸿胪寺少卿的位置上退休,起码他是觉得他的这一生是圆满的。 只是杨怀仁觉得萧老倌儿太会送礼,有点不符合他清高的气质。别人给杨怀仁送礼,都是金珠宝贝之类,都知道杨怀仁贪财,所以也不必藏着掖着。 可杨怀仁根本不缺钱,好比你家产一百贯,人家给你送五十贯的礼物,你自然会喜欢,但当你身家几百万贯,别人给你送万儿八千贯的宝贝,你就没什么感觉了。 所以说萧老倌儿送礼送的好,珠宝玉器他是送不起的,所以扒拉了全家上下,找出来不少上积攒了好久的上好湖宣,连带着一些笔墨砚台给杨怀仁送了来。 笔墨砚台什么的杨怀仁不敢兴趣,也不懂它们好在什么地方,反正他也用不上,所以打算直接转送给几个老婆,他们各有各的生意和账目要记录,倒是用的上。 那些成年湖宣,软的不像话,杨怀仁可是喜欢极了。 至于萧老倌儿送给姑爷的礼物,就更是贴心了,鹿筋加黑豆,明白人一看便知送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了。 鹿筋是萧老倌儿送给姑爷的,鹿筋嘛,补肾阳强筋骨,黑豆补钙,就是给黑牛治疗最近这段日子的腰酸背痛腿抽筋的。 黑牛哥哥的脸色黑里透红,非常的与众不同。杨怀仁也不用跟自家兄弟客气,直接告诉萧老倌儿把鹿筋什么的直接留在他府上就好了,他会亲自天天炖鹿筋鸡脚汤给黑牛哥哥喝的。 萧老倌儿笑得很暧昧,对杨怀仁这么懂得他的心意,很是赞赏。 当然,萧老倌儿此行的另一个目的,他表达的也很清晰,多谢杨怀仁帮忙,让他连升三级。 杨怀仁其实也没搞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后来就想明白了,这次官场大洗牌,很多人都得到了擢升,而且擢升的幅度也都很大。 一来是新党上位后终于有了这么好的机会提拔自己人,另外也是拉拢了不少中立的官员支持他们的政策,而把原来的旧党官员逐渐排挤出朝廷的中枢。 正文 第1225章:大和尚抓人啦 杨怀仁能有时间享受美好生活,跟他用了正确的人有很大的关系。 几乎他所有的买卖,掌控着的那些掌柜的们,都做的非常好,而杨怀仁,只需要把持着大方向不偏移出预定的轨道就可以了。 家里的仆子,就更是忠诚了,不得不说杨母调教的好,第二个原因,便是杨怀仁对他们真的好了。 福禄寿喜财源广进他们,是最早来给杨怀仁做工的,他们出身贫贱,但看看现在,他们都已经成了府上的管事,有的已经成了某个生意的掌柜。 他们的户籍也自然都换了良籍了,所以杨怀仁采用了聘用制,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员工,而不是家中的仆子。 不过在他们心里,这就有点不舒服了,所以出门在外,他们还是愿意自称是杨府的仆子,也觉得这样,他们才更加光彩。 用现代的眼光来看,自然很难理解他们这种奇特的思想,不过这样的忠诚,是杨怀仁喜欢的。 杨怀仁回家这么久,印象里好像就见了大丈母娘和归鸿两面,第一天回来的时候,何之韵就说她们去了学院里住去了。 杨怀仁有点搞不明白,丈母娘为啥要躲着他。后来听韵儿说,杨怀仁才知道,当初他作为辽使出使的时候,归鸿就不见了。 即便被丈母娘拦回来一次,可归鸿还是又偷跑了出去,借口替师姐看着姐夫,实则想偷偷跟着杨怀仁出去见见世面。 不过归鸿还是没有逃出师父的魔掌,又一次被抓了回来。 虞美人虽然性子轴了点,可感情方面的敏感,她还是有的,跟何之韵提起来这件事,韵儿倒是不以为然,说如果杨怀仁愿意,他不介意师妹当了自己的妹妹。 要不是虞美人一手把何之韵从出生带大,她都怀疑这个女儿是不是她亲生的,她这么善妒,为什么女儿这么没心没肺呢? 男人的女人多了,自然不可能把心思放在一个女人身上,女人越多,则分到的这个男人的疼爱就越少,这个道理,她必须要给女儿说明白。 可惜何之韵没空去听她的大道理,指着大官说,这孩子将来长大也要继承他爹的优良血统,将来也是要三妻四妾的,万一一个老婆不能生孩子,你又怎么说? 虞美人无语,女儿大了,胳膊肘往外拐啦,没救了。 所以杨怀仁这个姑爷一回家,她就领着归鸿这丫头去了学院,说是要找悟能大师讨教讨教武功。 杨怀仁没法不在脑海里是生成一副画面,丈母娘的寒冰绵掌对上悟能大和尚的弹指神通,这打起来指定好看。 不过结果应该是显而易见的,寒冰绵掌总是没有逃脱出现实武功的范畴,可弹指神通,就有点黑科技的感觉了,要是悟能大和尚动了真格的,简直跟双枪老大爷一样的厉害,谁能近的了身?就更别说打了。 后来杨怀仁也想找悟能大师打听打听的,可悟能大师人格保证,他们根本没打起来,他就亮了一手,虞美人就认输了。 杨怀仁当时就惊呆了,心说如果你不是大和尚,我不介意你当我新任老丈人,将来要是我遇上什么麻烦,你这个当老丈人的自然也能护着我这个姑爷子。 大和尚从来没停过的笑容终于停住了,抬起手来也做了一个手势,结果就是杨怀仁跑的比丈母娘还快,被大和尚的大肥手弹一下子,会要命的,何况是他生了气的时候。 其实大和尚很忙,没空搭理杨怀仁的黄段子,好不容易等到龙武卫和虎贲卫的精英们回来了,他终于挑了几个骨骼惊奇的倒霉孩子,要把武艺传授给他们。 林冲也就算了,他本来就是龙武卫的人,被大和尚抓去也没什么可说的,可卢进义就倒霉了,任凭他大叫他只是来串门子的,大和尚总是不听,只说我本来就是你们的师叔祖,你们的师父教的不好,我亲自来教。 兄弟有难,杨怀仁自然不能不管,于是给他们写了一封信作为安慰,上书“大和尚抓了你们去强迫你们学武功,所以你们将来都是要成为这世界上最强者的男人,忍着吧,哈哈!” 写了这样坑兄弟的信,杨怀仁还是很愧疚的,然后就警告庄子里住着的兄弟们,最近千万别没事往学院里跑,因为学院里有个光脑袋怪兽,被他抓了去,有去无回的。 兄弟们自然知道光脑袋怪兽说的是谁,想起林冲和卢进义来,黑牛哥哥这个当师兄心里苦啊,所以之后再也没出过庄子,别说去后山谷里溜达了。 这也不难理解,黑牛哥哥刚娶了媳妇,总要让媳妇怀了小黑牛才算是孝敬老娘,若是他也被大和尚抓了去,恐怕没个十年八载的是回不来了。 不过虞美人和归鸿倒是因为在学院里待不下去,终于回了家。等她们见了蓝眼珠子大美女鬼姐,也没有表现出敌意,反倒觉得这妹子美的不像话,如果他们是男人,也没法抵御这样的诱惑。 但看杨怀仁的目光,就跟要把他千刀万剐了的似的了。归鸿的眼神里还带着些怨气,可杨怀仁也没办法,娶了韵儿再纳她的师妹为妾,总感觉丈母娘要和他不共戴天的,所以这个想法,打死也不能有。 鬼姐也是真的喜欢孩子,整天跟个小跟班似的跟着韵儿和莲儿,就为了能多抱抱大官或者小鱼儿。 两个孩子也跟她更熟了,也还是那么“么么么么”的叫着,每次都把鬼姐逗得开心的不得了。 杨怀仁亲眼看见鬼姐抱着大官的时候,下意识的摸自己的肚子,搞不明白这都快俩月了,为什么她的肚子还没有鼓起来。 杨怀仁有时候也纳闷,按说凭他百发百中的本事,和鬼姐那些日子夜夜战斗的那么疯狂激烈,应该没有掉靶。 后来才想到,这不才还不到俩月嘛,你急个屁啊。 但晚上去哪里睡觉,还是个很大的问题,总不能学官家翻牌子,真这样了,怕是要被家里的五个老婆把他打死。 不过不知怎的,后来庄子里就流传着这么一句吓唬小孩的话,“大和尚抓人啦!” 正文 第1226章:秀美食(一) 中国人的美味,讲究色香味俱全。而食物发展到后世的直播时代,便又给美食多加了一样考究的标准,秀。 年轻人都爱秀,也喜欢看别人秀,像把美食的整个制作过程秀出来给食客们看,其实在宋代就已经有了。 夏日夜市上的小食摊,就是秀美食的最早雏形。 随园牛肉面诞生已经有些日子了,拉面的技艺早已经不是秘密,东京城里最大的舟桥夜市里,便有专门展示拉面技艺的面摊。 一团面,在拉面师傅的手里辗转腾挪,然后飞舞着变成拉面,这个过程本身就具备了吸引食客的效果。 即便表演拉面的面摊小贩没有味道绝佳的卤汤,食客们也是明白,夜市上的拉面,味道是没法跟随园的牛肉面相比的。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光顾这样的小食摊,因为逛夜市本身也不是单纯为了吃,走走看看,吃吃喝喝,是带有休闲娱乐的目的的。 食客们一边吃面,一边欣赏拉面师傅的表演,不仅仅是增加了食欲,也增加了不少的乐趣,而且这种小食摊的经营形式,也让夏日里每到了夜晚便无聊的大宋百姓们的夜生活变的更加丰富多彩。 如果这年代有了直播,那么这个小摊贩一定会获得不少的粉丝们刷起来666。 王明远来庄子上看望女儿,就跟杨怀仁提了这件事,说的虽然很平淡,但那意思,是有些气不过的。 杨怀仁其实很理解这位老丈人的心情,不过也没法改变他这个小买卖人的思想局限性。 拉面虽然是杨怀仁发明的,但他一开始也没打算当做自家的传家手艺一般藏起来,从他和十三家城内大酒楼开始了合作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拉面的技艺早晚会传出去的。 何况杨怀仁本来的目的,也不是单纯用自己的手艺赚钱,因为他的厨艺比起当下的厨师们来说,范围和广度都是超前的,技艺太多,不需要都揽在自己怀里当宝贝。 适当的把这些技艺传出去,传到民间,让更多的大宋百姓享受到更多种类型的美食,才是他愿意看到的,要不然,他也不用费劲又费钱的去开设了庖厨学院了。 不过老丈人既然提醒了他,他还是要做出些表示的,耐心地解释了半天,王明远好像还是不明白。 杨怀仁有点为难了,总不能因为拉面的手法和技艺是从他这里传出去的,就不让别人也去用这门手艺吃饭,何况一个夜市里摆摊卖拉面的小贩,也完全不可能对他在厨艺界的地位造成任何的威胁。 “岳丈,难道你觉得你说的那个夜市小贩的拉面技艺已经超过了小婿了?” 王明远摇摇头,“其实我不懂分辨这个,不过听羊乐天说,小贩的拉面手艺虽好,但跟他比是比不过的,如果是这样,那应该就更没法跟你比了。” 杨怀仁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那你担心什么呢?咱们的买卖早就不指望拉面赚钱了啊,何必计较人家一个摆夜市讨生活的小贩呢?” 王明远如今早已不是以前病恹恹的样子,中气十足的答道,“我就是不爽嘛。” 这就让杨怀仁没办法了,老丈人不开心,总不能就这么打发了他。 “要不我有时间进城去看看?” 王明远欣喜的点点头。 杨怀仁却无奈地心中摇头,他真是多此一句,大热天的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和人家一个夜市小贩较的什么劲。 不过为了让老丈人满意,既然答应了下来,就抽时间进城一趟,就当去夜市里休闲游玩好了。 送走了王明远,杨怀仁回来就见院子里在冒烟了,可感觉上又不像是家里走了水,紧赶了几步,绕过前院来才知道,是母亲又想念老家的煎饼了。 山-东煎饼,简单实惠,主要是管饱。用大葱和其他青菜沾了大酱一卷,一大口咬下去,然后大口大口的嚼,香甜可口,又不失甜辣的脆爽。 也可以卷酱肉或者咸菜,亦或者是鸡蛋和香肠,但凡是能卷的东西,卷起来吃,又是主食又是菜,倒是快餐的百搭形式的美味。 杨母只用了几块大小相同又形状整齐的石块垒了一个简易的地灶,上边架上摊煎饼的鏊子,灶里用秸秆生了火,已经开始摊煎饼了。 一个小丫鬟在旁边,生怕秸秆燃烧后的浓烟呛了杨母,便一只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抓了大蒲扇给杨母扇风。 其他的丫鬟仆子们则站的远远的,看样子是想劝的,可杨母抬眼瞪过去,便没有人敢上前一步了。 杨母也是纯粹吓唬人,回过头来,又一脸笑眯眯地看着身边的丫鬟,佯嗔道,“别扇我,我不热,扇炉灶,火不够旺了。” “哦,哦哦。”小丫鬟又去扇灶膛,看着秸秆燃烧的速度又去抓了一把秸秆塞了进去。 杨怀仁摇摇头,今天老人家排着队的给他添乱。 杨母的贴身丫鬟见杨怀仁走过来,忙上前行礼道,“老夫人又想念煎饼的味道了,所以……” 杨怀仁也没有责怪她们的意思,娘亲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想吃什么了,就自己动手,也不会刻意地去使唤丫鬟仆子们。 只是这样一来,像春儿一样的丫鬟们,心里就很愧疚了,让老夫人干这样的粗活,似乎总是说不过去。 可惜她们也不是没想过要替杨母去烙煎饼,可惜烙了一次,杨母说味道完全不对,才再也没有让她们代劳,之后便恪守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家训了。 也别说,杨母出身农家,烙煎饼的手艺那还真是一绝,杂粮糊糊往鏊子上一倒,另一只手上的刮尺便灵巧地摇动了起来,糊糊很快均匀地被涂抹在烧热的鏊子上。 糊糊受热很快固化成煎饼,杨母又用竹片子当做了铲子沿着煎饼的边缘铲起来,最后折叠成固定的形状铲到旁边的簸箕里,一张金黄色的煎饼便算是烙好了。 整套动作熟练流畅,又带着一种朴实和重复的美感。 杨怀仁看着母亲的手艺,无法不赞叹,这不就是“秀美食”在生活中的典范吗? 正文 第1227章:秀美食(二) 欣慰地带着笑意点点头,杨怀仁这才发现不对啊,春儿这不在眼前嘛,那母亲身边那个打扇的小丫鬟又是哪个? 杨怀仁怀着好奇心走过去,越看那个窈窕的背影于是感觉熟悉,等脑子里就要冒出一个人的名字的时候,“小丫鬟”似乎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忽然扭过了头来,一双水汪汪的蓝色大眼珠子盯着他,嘿嘿笑了起来。 “你来了?” 杨怀仁心中吐槽,这不废话嘛,我都站在你面前了,不是我来了,难道出鬼了? “能告诉我你在干嘛吗?” 鬼姐一股脑儿把自己的天真烂漫的劲儿全施展了出来,瘪了瘪少女的樱唇,嘴角上还抹的跟长了个小胡子似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感到很奇怪似的答道,“我?这不忙咱娘在摊煎饼嘛,你看不出来?!” 咳!杨怀仁寻思着,两口子玩的什么哑谜这是? 杨母笑呵呵地帮鬼姐解释,“洁惜听说我要摊煎饼,她说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不才让她来帮忙,你看把她脸上抹的……” 杨母说着掏出了一条手绢,毫不避讳地在干燥整洁的手绢上吐了一口口水,打湿了揉了揉,然后套在了手指上。 “啊?” 鬼姐这才知道自己脸上抹了灰,见婆婆掏出了手绢的一条动作,也一点儿不嫌弃,仰着头把脸凑了上去。 杨母认真的地把鬼姐脸上的脏处擦了擦,直到非常满意了,才笑嘻嘻地道,“好了,灰都擦掉了,我的宝贝丫头的小脸蛋儿又水灵了。” 鬼姐也笑眯眯地谢道,“谢谢娘,嘿嘿。” 杨怀仁看呆了,这一副母女情深啊,看的他这个大老爷们都吃醋了,心说鬼姐你这是来跟我抢母爱的吗? 不过他也没那么小气,而且觉得鬼姐能和母亲想出得这么融洽,还真是有点出乎了他的意料的。 再仔细想想,鬼姐似乎和杨府上上下下,相处的都那么融洽,好像她不是那个新来的契丹新娘,而是一个在府上住了很久了的人一般。 杨怀仁也不是没怀疑过,鬼姐也确实是聪明的有点过分,特别是在和人相处方面,其实很有一套,总会能让身边的人信任她,喜欢她,甚至心甘情愿地被她所差遣。 而她偶尔表现出来的神经病,也不过只在杨怀仁面前那样而已。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人格魅力? 杨怀仁内心里很佩服,他努力了那么久,还不敢说他的人格魅力就那么吸引人,但是鬼姐似乎早先一步做到了。 也许没有那么夸张,或许只是鬼姐的情商高,这才让她有了一种吸引力,让所有和她相处过的人,甚至只是见过她面容的人,感到很舒服,很惬意。 高颜值加高情商的胜利,是了,这就是答案。 杨怀仁回忆起来,当初如果不是鬼姐刻意骗了他,而且他去辽国背负着一个很大的任务让他没有别的心思去想别的事情,否则他第一眼看见鬼姐,就已经喜欢上了她了。 杨怀仁很欣慰的另一点,是他的那个关于盐,能让不同的食物变得更加美味的演讲,似乎在鬼姐这里达到了深入人心的效果。 从外貌上讲,她真的是全家,甚至是全庄子里最和别人不一样的,她的确很美,但的确也有一双蓝色的大眼睛,无论哪个汉人第一眼看到这样的女子,第一印象里总是要冒出来个“鬼”字的。 但真的看习惯了,变得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双蓝宝石的眼睛,搭配白如羊脂白玉般肌肤的那种惊艳之感了。 人人都爱美,也喜欢和美丽的人和事物在一起,这就是人的天性,所谓的外貌协会,也不过是人性使然。 那么一个秀人在秀美食,这画面让杨怀仁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了。 杨母起身,鬼姐赶紧上去贴心的扶着,让杨母更加喜欢这个杨怀仁口中的老五。 “行了,咱们今天摊了好多,够娘吃一阵子的了,要是害的咱家洁惜这么好看的大眼睛被烟给熏坏了,狗娃该不高兴了。” 杨怀仁猛叹气,“娘……” 杨母一脸嫌弃,“知道啦知道啦,不叫小名。”说着指了指四周的丫鬟仆子们,“谁也不许笑。” 杨家的丫鬟仆子们很懂规矩的,哪里敢笑自家主子?当然装作没听见似的,开始去收拾杨母留下的烂摊子。 可杨母忽然收回来目光,给鬼姐使了个很暧昧的眼色,“呵呵,呵呵……” 鬼姐憋着笑,只动了口型,却不发出声音的向杨母问道,“格欧狗,我啊娃?” 杨母肯定地点了点头。 鬼姐再看向杨怀仁,那个微笑就太有深意了,看的杨怀仁有点头皮发麻。 不过杨怀仁不是没有办法,见母亲要回后宅,故意留下他们小两口单独相处,赶忙紧赶了几步,从目前手里顺了一张刚摊出来还热乎乎的煎饼,才有逃了回来。 来到鬼姐面前,杨怀仁发现鬼姐还在偷笑,而且故意放慢了速度,表演了一遍狗娃二字的口型。 杨怀仁见没人注意他们,一巴掌拍在鬼姐的屁股蛋上,“你乐个屁啊,等太阳落了山,我就让你知道知道,狗娃是如何的厉害!” 鬼姐现实一愣,接着是一脸的不高兴,不过到了最后,俏脸慢慢舒展开,一双蓝眼珠子冒了光似的看着杨怀仁正大嚼着煎饼,挑衅似的说道,“好啊,就让我知道知道。” 面对这样的挑衅,杨怀仁可不会害怕,挑了挑眉毛,歪嘴一笑,“好啊,今晚我准备把那些蚝干全吃了,你等着狂风暴雨吧!” 杨怀仁向来是说到做到的,而且有时候会加倍做到。所以这天夜里,此处省略三十万字。 第二天杨怀仁睡到中午头才起床,而鬼姐却起不来床了。 杨怀仁带着胜利的笑容做起来,忽然感到背后一双蛇似的双手又攀了上来,嗅着如兰香气,他问道,“要不要跟我去城里见识见识大宋的夜市?” 两天大蛇缠得又紧了紧,“好啊,我还真没见识过呢。” 杨怀仁满意的点点头,“我带去你见识见识大宋的秀美食。” 正文 第1228章:秀美食(三) 杨怀仁没打算很张扬,只打算带着鬼姐一个人进城。 不过跟着鬼姐来了大宋的小丫头不乐意了,一脸的乞求样子,看的杨怀仁心里发毛。 鬼姐也没把她当丫鬟看,来了大宋之后,还专门请人给她起了一个汉人丫头的名字,叫做青竹。 青竹也想见识见识大宋的夜市,杨怀仁磨不过鬼姐,只好也带上了她,差了喜子赶车,四个人便趁着过午最热又没有什么人的时候出发。 不料马车刚出门口,便撞见了天霸弟弟,他家的风扇刚装好,小雅很高兴,便赶着他来府上给杨怀仁道谢。 天霸弟弟一听说杨怀仁要进城逛夜市,便把他的主要任务给忘了,想想有段日子没出过庄子了,老在家被老婆管着也憋的浑身痒痒,便一把把喜子拉了下来,换了他来赶车。 杨怀仁也没办法,逛夜市,就代表要吃小吃,吃小吃这种事,对天霸弟弟的吸引力,那就不用多说了,当年的大胃王,正是在舟桥夜市一战成名。 只可惜赶车的车夫从喜子换成了天霸弟弟,杨怀仁想低调进城的想法就泡了汤了,就天霸弟弟那种离了三百步就能一眼认出来的体型和极具辨识度的脸,恐怕杨怀仁想低调,也低调不了了。 天霸弟弟可不管这些,前边赶车赶得非常快活,甚至有种孙猴子被如来佛祖关了五百年之后,第一天重见天日的激动心情。 也许把美丽的小雅妹子比作如来佛祖有点不恰当,不过天霸弟弟这个贼猴子不论翻多少个筋斗都逃不出她的五指山,那倒是不作假。 车里的杨怀仁就开始叹气了,看着鬼姐头上带着的幕离,还有他一身寻常书生的打扮,便知道他又白费劲了。 天霸弟弟赶车,有个好处,马车一路飞快,他是不管会不会把他仁哥儿的屁股颠开了花的。 傍晚从南门进城,杨怀仁问道,“要不要先去随园吃个晚饭?” 鬼姐和青竹丫头不置可否,随你的意。可前边天霸弟弟听了反驳道,“去随园喝口茶水就行,饭就免了吧。 五嫂你不知道,舟桥夜市好大好大的,有成百上千个夜市摊子,且一多半是卖小吃的,咱们要是先吃了饭,到时候就没有肚子吃别的东西了。” 这话对青竹小丫头很有魅惑力,她赶紧点头,把头上两个发髻点的一晃一晃的,“天霸哥哥说的对,我饭量小,若是吃了晚饭,怕是到了夜市,便吃不下别的东西了。” “唉……”杨怀仁只有叹气的份,心说天霸啊天霸,你可是这世上第一个能在随园白吃白喝,却又能拒绝了的人。 不过更让人吃惊的是,他的理由说的冠冕堂皇,一个大胃王竟然害怕因为吃过了晚饭就没有了肚子吃夜市的小吃,也是让人没法不吐槽一番了。 马车去了随园,王明远一听杨怀仁是去夜市的,便有点激动了,从伙计里点了十几个人,要他们陪着杨怀仁一起去。 杨怀仁那个愁的啊,心说我就是想当一回普通的小老百姓,带着老婆……还有个高大到吓人的弟弟逛逛夜市,享受享受恬淡的民间生活,这么简单的要求都不行吗? 带人就算了,还带十几个人,而且一看王明远招呼出来的人就不是随园里端茶倒水的伙计,应该是保安队之类的,早上维持排队的秩序,到了下午便无事可做——随园已经很久没有人敢来捣乱了。 要是真带着这么多彪形大汉去逛夜市,恐怕啥生活情趣都没了,纯粹一帮地痞流氓,不像是逛夜市的,倒像是去砸场子的。 看来前几天的一番话,还是没有让老丈人想通,杨怀仁又苦口婆心地说了半天,才终于让王明远放弃了欺负人的念头。 这词用的没错,老实人从贫困潦倒变成了飞黄腾达,也是会心生戾气的,别人跟自己抢生意,便会有怨气了,总是想着用仗势欺人的办法来报复一番。 不过王明远还是很听杨怀仁的话的,他把那些话逐字逐句的细琢磨了一番,也觉得人家一个夜市摆摊的小贩,好像跟随园也产生不了什么竞争关系,这才打消了原本的念头。 见天色渐渐变暗,杨怀仁他们这才出门,到了夜市口,向西面望去,太阳刚好消失在远处的天空里,天边的云彩,好似被这炎炎的夏日点燃了一般的火红。 各式各样的小贩正从城市的四面八方,或挑着担子,或推着小车,向舟桥夜市里赶来,护城河上还静悄悄的,也许画舫的小姐们还在梳妆打扮吧。 这会儿游夜市的人还不多,四个人站在夜市口,呼吸着带着各色烟火味的空气,杨怀仁哂然一笑,也许这就是大家口中的人间烟火吧。 人人都在忙碌着,还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四人的存在,当然这跟杨怀仁赶着天霸弟弟去装扮了一番有关系,他一身的夹衫粗裤,露着胳膊脚腕,和寻常的脚夫没啥区别。 小贩的第一声叫卖声响起,最先吸引了鬼姐和青竹丫头的,并不是食物,而是夜市口的一片小装饰品摊子。 这些摊子其实很小,有时候连个货架也没有,只不过是一个小贩,端着一个三尺长,两尺宽的扁木箱子,用布条把箱子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借力。 箱子打开,便是各色的小饰品,箱底摊着不少,箱盖上还挂着一些,花花绿绿的,还真是容易让人看花了眼。 小贩们所售卖的小首饰或者小香囊之类的,其实也不是什么高级货,也卖不上什么价钱,不过贵在这些东西,大多数都是手工制作的,虽然不值钱,但却独具匠心。 一条黄铜的簪子,上边镶嵌了些从河边捡来的彩色卵石,就是一件精致的工艺品,对于寻常百姓家里的小媳妇大丫头们来说,这就是她们心里最具有性价比的珠宝首饰了。 小贩们大都是男人,不过他们大声叫卖的同时,也不会忘了自家的娘子,每每有客人上前看货,他们便骄傲地介绍道,“这是我家娘子亲手做的,怎么样,我家娘子的手艺很巧吧?” 正文 第1229章:秀美食(四) 鬼姐是个好客人,看着小贩推荐的黄铜簪子,竟然欢喜地点了点头,回答道,“你家娘子真的是心灵手巧,这个簪子做的真好看,我很喜欢。” 杨怀仁在一旁偷笑,大概这就是距离产生美的另一种诠释吧。 鬼姐贵为公主,什么样的珠宝首饰没见过?就说以前在辽国的时候,她所使用的,那可是最豪华也最贵气的,基本上可以说,宫里娘娘戴什么,她就能戴什么,这一点,耶律跋窝台对着个宝贝女儿还是很阔气的。 随便拿出一条最不值钱的簪子来,要么是羊脂白玉的,要么是翡翠的,金的带出来都显得不够档次。 可今天,鬼姐挑选了那根黄铜加彩色的碎鹅软石制作的簪子,竟然也能爱不释手。 看来,富人和穷人之间的差距,不一定是钱的多少,而是富人买东西,不管价格,只要自己能看着喜欢就好,而穷人,是要先考虑自己的购买力,然后才能满足自己是不是喜欢的要求的。 或者从另一个角度讲,鬼姐能喜欢一个便宜的黄铜簪子,说明即便她贵为公主,可她身上也保留着一种少女的淳朴和单纯的。 不过这是好事,惹得杨怀仁也想回归民间了,高高在上,总是会觉得风太大,也容易觉得冷。 而回归自然,回归民间,才让他没有了任何的顾虑和压力,人也跟着变得心情舒畅了起来。 最搞笑的,是鬼姐不知怎么来了扮小市民的兴趣,开始跟人家小贩砍上价了。 “这个怎么卖的?”鬼姐摇晃着手里的黄铜簪子在小贩眼前问道。 小贩笑眯眯的,渗出了手来比划了个五,刚一摆摊就来了开张生意,自然不会说个过分的价格。 鬼姐以前也没砍过价,有点不知所措。青竹小丫头好像从杨府里别的丫鬟那里听说过买东西如何砍价的,知道开口砍一半是一个女人的标准砍价手段,于是偷偷在鬼姐耳边细语了一番。 鬼姐听罢喜上眉梢,不过一想人家小贩大热天背着个箱子出来摆摊也不容易,觉得一上来直接给人家砍一半有点太狠了,便伸出来三根手指,砍了四成。 小贩犟着脸有点为难,想了想,又伸出手来,这次少了一根手指,算是妥协了一下,取了个中间价。 鬼姐这个砍价的,觉得她第一次砍价很成功,竟然让小贩妥协了,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 不过想想既然成功过了一次,说不定能成功过第二次,于是憋着心里的欢乐劲儿,皱着眉头又伸出了三根手指,重重地示意了三次,好像在说,我就这么些钱,你要还坚持你的价格,我就不买了。 小贩更为难了,虽说是开张的买卖,但也不能不赚钱,五十文的黄铜簪子,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但那可是他娘子一点一点做出来的。 簪子上边镶嵌的彩色鹅卵石,也是他每天去城外的河边捡来的,彩色的石头不是那么好找的,捡回来还要敲碎了再加工成所需的大小和形状,也是费了很大的工夫的。 算一算材料加上人工,像这样的一支黄铜簪子,也差不多快要有近三十文钱的成本,如果他按五十文的价格卖,这样的利润比例是他能满意的。 如果有人砍价,卖个四十文的价格,他和他娘子也还有十多文钱的利润可图,他也能勉强接受,但三十文,几乎就没有什么利润了。 杨怀仁在一旁看着这俩人一句话也不说,光用手和自带的表情包来来回回的讨价还价,觉得很有意思,不过他还是很关心鬼姐究竟能不能把价格砍到她心里合适的那个价格。 小贩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了,“这位小娘子,我看你也是富贵人家出身的,何苦跟我一个小摊贩过不去呢? 你出的价格,我真的卖不着的,这簪子虽然比不了珠宝行里的东西珍贵,但也是我娘子一点一点精心做出来的,总不能让我和我娘子白做了吧?” 接着他还是伸出来四根手指,“就这个价,不能再低了,你要是觉得价格不合适,要不你再看看别的,这边这些,便宜些……” 没等小贩继续说下去,鬼姐也开口道,“好吧,看在你长得挺实诚的份上,这簪子我要了。” 二人脸上这才同时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鬼姐转向了小丫头,“青竹,给钱!” 青竹“哦”了一声,一边从自己的荷包里掏钱,也不忘了安慰鬼姐,“夫人,好歹咱们也砍了不少价钱了,这簪子买的不亏。” 鬼姐也觉得她第一次砍价,能砍掉了两成的价钱,也算是满意了,再说她在意的本也不是钱,而是那个砍价的过程,好像她从此就成了砍价界的一姐一般的骄傲。 青竹从荷包里数了四块切割好了,正好是一块一两的银子抓了出来,放在了小贩的扁箱子里。 鬼姐也丝毫没觉得有问题,拿着那支黄铜簪子送给了青竹,“青竹,这簪子是我特意买给你的,来,我帮你带上看看。” 青竹很开心,乖巧地贴近了鬼姐,一边说着谢谢一边任由鬼姐摆弄她的头发,完全把小贩和杨怀仁他们晾在了一边。 小贩正高兴做成了今夜的头一笔开张买卖呢,可再低头一看箱子里趴着的四块亮闪闪的银子,吓傻了。 杨怀仁和天霸弟弟在一旁憋着笑,天霸弟弟忍不住道,“哥哥,五嫂和她的丫头还真是人才啊,砍了半天价,然后给了人家百倍的钱,你说她们是不是故意的?” 杨怀仁哪里知道?不过更大的可能,是鬼姐和青竹这样的女人,是真的不太知道民间的东西价格,而且辽国也没有这样的夜市,她们原来也是不逛街的,因为辽国商业比大宋差远了,逛街也没什么可逛的。 所以在她们眼里,一支铜簪子和四两银子到底孰轻孰重,是分不明白的。 可小贩懵逼了,抓起银子来有点不知所措,怕失了礼又不能塞回给鬼姐这个女人,只好苦着脸跟杨怀仁求道,“大官人,小底可是良心小贩啊,绝没有坑钱的意思。” 正文 第1230章:秀美食(五) 小贩真的吓坏了,他一箱子货物,也不过几十件而已,遇上是好天,他在夜市上叫卖一晚,能卖出去几件货品就算不错。 刨除了成本和出摊子的花销,夏天夜市生意最旺的时候,他摆摊子一个月能有一贯钱的利润,也正是靠着夏天这几个月的收入,他才养的起一个家。 可小贩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砍了半天价,竟然给了他一百倍的钱,让他开始怀疑,要么是他疯了,要么是买他黄铜簪子的女人疯了。 拿着手里白花花的四两银块,他也不能花,也不敢花,只能向和那个疯女人一起来的杨怀仁求助。 杨怀仁也只有叹气的份,这次来也是本来是想见识见识大宋的“秀美食”的,却没料到也是才刚开始逛,就被鬼姐和青竹小丫头秀了一脸的智商。 最搞笑的是,鬼姐还以为她的砍价策略很成功,现在也没注意到身后的事情,还在为她刚才的机智沾沾自喜。 杨怀仁其实无所谓的,钱是鬼姐的,她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反正又不是给不起,但小贩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好像这钱就不应该属于他,如果他收了,这钱反倒像是不义之财一般。 杨怀仁推了几次,可小贩还是一脸无辜地望着他,希望他没有惹了事,万一那个疯女人过会儿再回来说是他故意坑她的,他可就跳进护城河也浮不起来了。 杨怀仁实在没办法,只得把死两银子收了回来,从怀里又掏了些铜板出来,挑了五个当十文的大钱交给了小贩。 小贩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又要还回来一枚,说是价钱早讲好了的,四十文就可以了。 杨怀仁心说你这孩子怎么那么轴呢?给你你就拿着好了,那么多废话干啥? 可小贩有了前边还银子的经验,如何也不肯收下那多出来的一个大钱。 杨怀仁一想刚才那个黄铜发簪是鬼姐买给青竹的,并没有给自己买一件喜欢的东西,想到刚才鬼姐都摸过了什么,还有她观察那件货物的时长,他挑了一个拉丝的头花问道,“这一件,多少钱?” 小贩不敢瞎比划了,“也是五十文。” 杨怀仁这才又掏了四个大钱塞给小贩,“九十文钱两件,总可以了吧?” 小贩挠着头嘿嘿笑着,“可以,可以,不过……客官你不讲讲价?” 杨怀仁服了,气鼓鼓地道,“你这么做买卖,你家娘子知道吗?走走走,太烦人了。” 好不容易打发了卖便宜首饰的小贩,杨怀仁心有感慨,同样是做买卖的商人,看看人家的素质,再想想自己,唉……还是自己会赚钱啊。 他追上了鬼姐,把那个头花交给了她。 鬼姐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官人你真好,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头花的?” 杨怀仁俏皮一笑,“我从来不告诉别人我很聪明的。” 青竹逛夜市,有种三炮进了城的感觉,几乎每个摊子都要上去看一看,不管是捏面人的还是熬糖葫芦的,她总是充满了好奇心。 鬼姐本来还挺镇定的,但似乎是受到了青竹小丫头的感染,也跟着变成了惊喜少女,不论看见什么新鲜玩意,都要“哇呀哇呀”大叫一番。 这也许就是这年头契丹女人和汉人女人的区别吧,汉人女子礼数多,更矜持,契丹女人可没有那么多规矩,更自然奔放一些。 天黑了下来,这时候夜市的热闹才渐渐展现了出来,小贩们带着各地方言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各种小吃的味道扑面而来,可能当下闻见的是甜米糕的气味,走不出三步,便又是烤鸡子的烟火气了。 还没走到全是小食摊子的区域呢,鬼姐和青竹就吃的跟大花猫似的了,天霸弟弟自然欢喜的加入了少女美食天团的行列,只有杨怀仁搞得跟她们的随从似的,跟在后边一边递手巾,一边掏钱付账。 画舫也不全是夜市里的娱乐场所,偶尔有几艘靠在护城河边的,就没有才子们的荤诗黄词,或者莺莺燕燕的小曲儿声传出来。 这些船大多是卖布艺品的,各色的手绢,填了晾干花瓣的香包,还有孩子们用的绸子小鞋和虎头帽。 看见那么多可爱的小帽子小衣服小鞋子,鬼姐便又总不动道了,又跟青竹挑拣了起来,时不时的拿着一双小鞋子转过头来问杨怀仁,“你说这双鞋给大官穿,好不好看?” 杨怀仁一个劲的点头,鬼姐便买了一大包小孩子衣服,尽管他很想说这些东西家里都有专门的人做,而且不是用的裁缝店里剩余的下脚料做的。 但看着鬼姐和青竹买的那么开心,杨怀仁也就任由她们挑拣,而大包小包提溜着这些东西的苦力嘛,自然是天霸弟弟。 鬼姐看来也是个购物狂,只不过以前在辽国,没有地方让她施展罢了,如今在舟桥夜市,她恨不得把整个夜市上的东西全买下来。 鬼姐还算是细心,几乎把能想到的人都想到了,也把杨家庄子里她认识的小孩都算计了进去,人人有份,永不落空。 东西其实也不值什么钱,不过鬼姐有这份心,也确实值得杨怀仁称赞,也让他搞明白了,鬼姐在庄子里人缘这么好,是为啥了。 当然,鬼姐这么做,也是因为爱屋及乌,杨怀仁这么一想,也跟着很开心。 天霸弟弟其实已经有点不耐烦了,眼看着前头就是小食摊子的区域,如今他们却只能在这里止步不前,他心里那个急啊。 鬼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拿着一顶略带卡通风格的虎头帽子向天霸弟弟问道,“天霸,弟妹不是也有了嘛,听说她是西域人,你看看这个帽子的风格,她会不会喜欢?” 天霸弟弟表面粗糙,但人却不粗心,赫斯缇雅妹子喜欢什么,他平时是很在意去观察的,打眼一看鬼姐手上的小虎头帽,就觉得小雅妹子会喜欢。 鬼姐也看明白了他的神情,便把这顶小帽子也放进了包裹里,等着杨怀仁一齐付账。 杨怀仁不得不服,论心眼,还是鬼姐厉害,就这么一颗小糖豆,就堵住了天霸弟弟的嘴。 正文 第1231章:秀美食(六) 东西买的太多,也有个坏处。 当四人终于离开了卖布艺品的画舫之时,小贩们带着满意的笑,冲着鬼姐的背影竖起了大拇指——见过逛夜市的有钱人,但没见过像这俩女人一般买东西如风卷残云的。 杨怀仁和天霸弟弟大包小包背了一身,布做的东西虽然不算很重,但体积大,从远处看的话,就是两团大包袱在移动,根本看不见人。 这时候也不知哪儿来的逛夜市的小娘子们,忽然拉住了杨怀仁问道,“这位小哥,你们的小娃娃衣服怎么卖的?” 杨怀仁无语,心说你哪里看出来我是个卖布头小衣服的小贩的? 几个小丫头,也没法跟人家发脾气,只好用下巴给人家示意了下画舫的方向,这才在鬼姐的欢声笑语里跟了上来。 “要不要我和青竹帮你们拿几件?”鬼姐笑嘻嘻地问道。 “不用了,”杨怀仁口气温柔,“不然过会儿你们俩也被误会成了小贩,咱们这夜市也就甭逛了。” 再往前走,就是全部都是小食摊的一片广场了,当年天霸弟弟勇夺大胃王,就是在这里。杨怀仁惊喜的发现了随园的幡子挂在城墙上,让他感觉好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 随园的冰饮子,去年就推出了,杨怀仁也把十几样冰饮子的配方,提供给了合作的那些酒楼。 只是这些新鲜的冰饮子去年只是在酒楼里提供,价格相对也高一些,并没有在民间流行起来。 不过今年就不同了,杨怀仁春节交代任务的时候,就曾经说过,冰饮子的类型还要更加的多样化,而且争取脱离单个制作的方式,争取开发出能量产的冰饮子来,今年夏天开始大范围想广大普通百姓提供。 随园里专门负责这个项目的厨子很上心,确实也在天刚刚热起来的时候,就做到了量产冰饮子的计划。 而在夜市里摆摊推广,就是学了杨怀仁以前那一套营销方式了。 杨怀仁走到摊子前,就被摊子上随园的伙计认了出来,赶忙上去把东家和天霸背着的大包小包接过来,然后腾了张小方桌让他们坐下。 很快又有伙计端了几份冰饮子上来,杨怀仁一看就笑了。 有时候古人的聪明才智,真的让杨怀仁很佩服,他只不过是创造了雪糕,然后把硝法制冰的方法教给了随园里的厨子和徒弟们,今年他们创造出来的新式的冰饮子,几乎能赶上后世的流行种类了。 卖的最好的两款,一款是刨冰,用甜水做成的大块的冰块,整块地摆到桌案上,然后用干净的木工刨子,直接把冰块刨成了碎冰。 碎冰用小碗盛满,然后浇上甜的牛奶或各色的鲜榨果汁,最后撒上些糖粉和芝麻之类的小点缀,就是一碗随园特制的刨冰。 客人们很喜欢这样的冰饮子,排的队伍挤占了小广场很大的一片区域,买到的客人发给一个小木勺,食客便舀着吃刨冰。 吃完了,再把碗和勺丢到旁边的大盆里,随园有专门的伙计负责清洗,然后用热水煮一下算是简单消了毒,让这些碗勺可以重复利用。 这样公开透明的卫生习惯,也让食客们很放心,更加深了他们对随园的美好印象。 刨冰呢,或是奶香的,或是果味的,或酸或甜,吃到嘴里却都是爽口的清凉,这样的热天里,就这么一碗简单的刨冰,却给了人最惬意的享受了。 碎冰是融化的很快的,不过这也不要紧,刨冰吃到最后,还剩下冰凉的冰果汁,一口喝光了,整个人都感觉凉爽了下来。 而另一种,则是更像是冰激凌的冰砖了。 冰砖和杨怀仁最初做的牛奶雪糕有点类似,不过却是没有雪糕棒的,原因嘛,大概是大量的雪糕棒看着不值钱,但在这个时代,制作起来其实非常繁琐,而且在制作过程中要让雪糕棒达到无色无味的卫生要求,也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所以随园的厨子们聚在一起,考虑如何让这种最受食客们喜爱的冰饮子更易于量产,同时又方便食用。 于是冰砖的形式产生了,同样是把甜牛奶冻起来,但厨子们很聪明的并没有一块一块地去冷冻让其凝固,而是整个放在一个扁的长方形托盘里,让甜牛奶整体凝固起来。 凝固好了之后再用锋利的长片刀分割成大小相等的正方形小块,也就是冰砖了,有点像是切豆腐块的感觉。 不过一开始厨子们也不是一蹴而就获得了成功的,牛奶中的水分含量高,做出来的冰砖暴露在热空气中融化的很快。 所以厨子们为了降低冰砖的融化速度,一是盛装成品的容器要特制之外,在配方里,他们创造性的用糯米清汤取代了原来的水分。 方法是牛奶先加热,蒸出一部分水分之后再加入相对粘稠的糯米清汤,搅拌均匀之后先让混合液冷却,然后再进行冷冻的过程。 用这样的方法制作出来的冰砖,整体结构强度有了很大的提升,融化的速率得到了明显的改善,而且也更容易保存了,口味上,也增添了淡淡的糯米汤的香味。 按照生产的成本,随园给冰砖和各色水果味的刨冰的定价,分别是二十文和十五文,比起传统的冰饮子,这个价格还是略高的。 但总的来说,也已经比较贴近平民了,比起去年刚出现的时候酒楼里提供的价格,已经算是很亲民的了,百姓们吃得起,随园也有足够的利润可赚。 摊子前排起来的长队就印证了杨怀仁的判断,购买随园的新式冰饮子的百姓,从他们的衣着打扮上来看,是各个阶层都有,更是不分男女老幼。 而且,很多客人和伙计们很熟悉,等排到了他们的时候,他们会热情的喊出伙计的名字来,和他们热情的打招呼。 杨怀仁很满意,如今他已经不再盯着随园的生意了,但在王明远的经营之下,随园上下一心,从来也没有偏移出杨怀仁制定的轨道,服务态度也保持了杨怀仁一贯倡导的微笑服务。 正是这样,让随园的名字,已经不仅仅是一家出名的酒楼,而成了一种美食的符号。 正文 第1232章:秀美食(七) 鬼姐和青竹享受着冰砖和刨冰,便开始称赞杨怀仁,只是天霸弟弟这个大嘴巴,忽然来了一句,“哥哥,这改良后的冰砖,比之前你做的雪糕还好吃一些呢。” 第一次有人说杨怀仁做的东西不如别人做的东西好吃,杨怀仁倒也不生气,因为这没什么好忌讳的,事实就是事实。 杨怀仁在家做雪糕的时候,是临时起意,工具也是临时做的,配方也是临时想的,所以做出来的味道,虽然新鲜程度上给人惊艳的感觉,但杨怀仁自己是清楚的,那个味道只能说勉强可以,还称不上太好吃。 而现在随园批量制作的冰砖,是在杨怀仁反复思考之后重新修改了配方,而随园的厨子们又根据雪糕的一些缺点,进行了进一步的改良和完善,经过了很多次失败的试验之后,才有了现在的冰砖的制作方法和味道。 所以天霸弟弟说冰砖的味道比之前杨怀仁最初做的雪糕的味道更好,杨怀仁是承认的,而且他觉得,他这个发明者,其实也是冰砖的创造者之一,不存在自己和自己比的情况。 不过这件事,也给了杨怀仁很大的启发。 他凭借后世的进化发展,并自然融合了各个地方特色了的一千年的厨艺,在大宋这个厨艺刚开始飞速发展的时代,是一定显得他的厨艺冠绝群厨的,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可以故步自封,乐享其成了。 原地不前,就是退步,甚至你进步的慢了,总是要被更加勤奋的人赶超的,这是个亘古不变的道理。 还是那句话,古人真的不比后世的现代人笨,只不过因为见识少,知识少,加上一些固化陈旧的封建思想的束缚,才显得有点迂腐或者蠢罢了。 当杨怀仁把他的厨艺带到了大宋,教给了许多厨子和徒弟之后,他们又会在这个基础上,创造出新的美食,甚至也会有在某一道菜上超越杨怀仁的可能。 杨怀仁能认识到这一点,倒也是件好事,虽然他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厨艺而骄傲自大,但如果将来有人真的能在厨艺上青出于蓝,他是不介意的,而且至少目前来看,他还有足够的自信,他就是大宋乃至全天下的厨艺第一人。 如今他已经凭借他的厨艺得到了太多,他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能够很坦然的去面对未来的任何局面。 也许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还有他经历的增多,他也越来越成熟了,看待事情,也有了更多的角度,也更能够淡然的去看待未来。 就像他正在做的一些事,他知道他必须去做,但也并没有强迫自己,一定要尽快的去完成它,很多时候,他也乐于享受清闲,做一个普通的百姓,处在这样的历史和社会里,他可以过平静的生活。 所以他更相信顺其自然的那一套了,谁都希望自己的人生会丰富多彩,精彩绝伦,但大家有没有想过,这样的日子,也注定了会活的很累呢? 有时候不必太刻意去想什么,做什么,简简单单,平平淡淡,顺其自然,没有什么不好。 天霸弟弟见杨怀仁吃着冰砖自己个在傻笑,有点心虚地问道,“哥哥,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了?呵呵,你知道的,我就喜欢胡说八道,哥哥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杨怀仁冲他笑笑,“你可不说错了,冰砖都堵不上你的嘴!哈哈……” 兄弟之间,都明白怎么回事,杨怀仁自然不会责怪天霸。 鬼姐身上还是很有贵族气质的,冰砖和刨冰都很好吃,不过她吃完了一份,并没有再要多一份。 青竹似乎还想吃,但看到鬼姐不要了,她只是朝着摊子那边望了一眼,也并没有提出来。 杨怀仁早看出来小丫头的心思,安慰道,“我知道青竹还想多吃一份,但我告诉你,越是热天,越不能多吃冰凉的东西,适当的吃一点解暑就好了,吃多了,反而多肠胃不好,你也不想今天夜里就泻肚子吧?” 青竹嘟着嘴,“知道了。” 一开始落座的时候,杨怀仁就故意把摊子里边靠墙的位置让给了鬼姐和青竹,而他和天霸弟弟则背着外边的广场面对这城墙而坐。 这是一种男人保护女人的本能,不过因为这样,杨怀仁并没有看到广场上发生的事情。 等交代了随园的伙计们把他们之前买的东西先带回城内的王府之后,四人准备离开自家冰饮子摊子并继续逛夜市的时候,杨怀仁才看见,随园的冰饮子摊子的斜对面,正是王明远所提过的那个拉面摊子了。 这下他也明白为什么王明远老是心里不舒服了。 拉面摊子其实不大,一个年轻人在面案前拉面,还有一男一女两位稍稍上了年纪的人在煮面端面。 杨怀仁也心生好奇,这个让王明远耿耿于怀的拉面摊子,究竟有什么值得他如此介意的本事。 四人走过去,刚好有人离开,他们也便顺势坐了下来。 年轻人见来了新客,马上收了碗筷擦干净了桌面,抬起头来笑问道,“客官要点什么?” 杨怀仁抬头看去,小伙子长得也算眉清目秀,可惜是个兔唇,破坏了原本清秀的脸,再看看旁边忙碌的一对老夫妻的模样,杨怀仁猜来他们应该是这个年轻人的父母了。 年轻人摆摊卖拉面,父母给他帮忙,虽然忙得一家三口头上频频出汗,但他们都是带着笑模样,忙中带乐。 “你都有什么特色的?” 年轻人答道,“小面摊子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提供,只有两种拉面,阳春面五文钱一碗,豚肉面十文,客官您看您点什么?” 杨怀仁知道鬼姐吃惯了牛羊肉,不太喜欢猪肉的肥腻,便和气道,“两碗阳春面,两碗豚肉面。” 说着掏了三个大钱放在了桌上,年轻人的父亲笑眯眯地过来收了钱,道了声谢。 年轻人微微一笑,接着动起手来,掀开了盖面的笼布,拿了四条预先准备好了的面棍摆在了案上。 正文 第1233章:秀美食(八) 年轻人刚要开始拉面,杨怀仁笑问道,“听说你会给客人们表演不同的拉面手艺?我可是慕名而来哦。” 年轻人笑了笑,“既然客官要看,那小底就献丑了。” 说完他便扯起面来拉了起来,动作很流畅,技艺也很娴熟,虽然和杨怀仁教授出来的那种传统的拉面技巧略有不同,但看起来效果还不错。 而他动作中最大的特点,便是观赏性了,也许是为了取悦食客吧,年轻人的动作格外的夸张,甚至连脸上的表情,也配合着手上的动作,时而瞪大了眼睛,时而长大了嘴巴,好像勾栏里唱戏的丑角儿一般有趣。 一团面在空中飞舞之间,很快被拉成了细长的拉面,惹得第一次看别人拉面的青竹小丫头拍手叫好。 杨怀仁却把注意的重点放在了面上,发现眼前的年轻人能把面棍拉成了拉面,说明他的手艺还是可以的,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他拉出来的面条,就有点粗细不匀了。 这样的拉面煮出来,自然会影响食客的口感。 所以杨怀仁下了一个判断,这个年轻人肯定从哪里学过拉面的技巧,但学的不系统,或者说是偷学的,所以学艺不精。 而他个人因为是为了吸引食客的缘故,所以刻意的把拉面的动作夸张化处理了一下,赋予了一些表演的成分在里边,说起来对普通食客来说,这样做真的很新鲜,也有一定的吸引力,但长久下去,并不能让他的拉面扬名。 不过杨怀仁并没有鄙视人家的意思,大家都是讨生活,为了糊口,做些哗众取宠的事情,也不是不能理解,何况年轻人的创新意识,还是值得赞许的,这种秀美食的出现,也确实适合夜市这种气氛和环境下发挥。 四份面很快拉好了,年轻人的父母忙着煮了出来,阳春面就是素面了,卤水面汤加少许的葱花,就算是完成了。 而豚肉面,则是加入了用猪骨熬制的肉汤,几块煮烂了看着却很诱人的半肥瘦的猪肉块,最后是加少许的麻油。 天霸弟弟是等不及了,先前那点小零食,对他来说还真的不能顶多少时候。 拉面上桌,天霸弟弟也不客气,第一个抄起筷子吃了一大口,等面一口豚肉面吃到嘴里,他大嚼了几下,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唉,”他叹了口气,“这小子拉面的表演还算有意思,可这面的的味道,真的就差多了。” 即便这样说,他还是继续吃了下去,因为他真饿了。 鬼姐和青竹不习惯猪肉的味道,吃的是阳春面,阳春面本来味道就清淡,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鬼姐夹起一筷面条来仔细看了看,偷偷跟杨怀仁讲,“面条拉的不整齐,有胖有瘦的。” 杨怀仁笑笑,很认真的先夹了一根面条嚼了嚼,然后又喝了一口面汤,之后便放下了筷子,再也没拿起来。 要是放在以前,天霸弟弟见杨怀仁不吃,他会毫不客气的端过去吃了的,不过看来这碗豚肉面味道确实不太行,所以他完了一碗,也不再动了,而是四处瞎看,似乎在寻找新的美食。 鬼姐和青竹因为前边吃了不少小吃了,肚子也不饿,加之天热吃热拉面确实容易让人更热,所以她们一碗面也只是吃了只有三分之一的样子,也都停了下来。 拉面的年轻人就在他们对面,见四个客人要了面,却吃的很少,不由地露出了难过的神情。 他走过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问道,“客官觉得我家的拉面如何?可是味道不对口味吗?” 杨怀仁笑笑,“你要听实话吗?” 年轻人撇了撇嘴,但很肯定的点了点头,“承蒙指教了。” “指教不敢当,”杨怀仁认真道,“我就说说一点个人的拙见,哪里说得不对,还请小哥见谅。” 他拿筷子夹起来几根面给年轻人示意道,“你看,面拉的不均匀,是会影响食客的口感的。这说明什么呢?说明你学艺不精,还没能到熟能生巧的地步。 虽然你拉面的表演还算不错,不过既然是提供给食客们食物,就不能本末倒置,食物的口感和味道,才是最重要的,只有在这个基础上,你赋予了食物更多的趣味,那才是锦上添花,否则,就是哗众取宠了。” 年轻人倒是很谦虚,似乎他也知道他拉面技艺的缺点,人家当面提出来,也没有什么好辩驳的。 “那味道呢?您觉得怎么样?” 杨怀仁继续说道,“味道呢,看你这豚肉拉面是提供给什么样的食客,不同的人吃,总是会有不同的感受和评价的。 如果是给普通的百姓吃,或者说是逛夜市的人停下来当小食一样的吃,那味道也还说的过去。 但如果给讲究一点的人,或者对食物的味道要求高一点的人吃的话,他就会觉得你这拉面的味道,不怎么样了。” 年轻人苦笑,“我也承认,你说的都对,不瞒您说,我拉面的功夫,确实是偷学的,所以只学了形,却没学到神髓,所以拉出来的面条,粗细不匀,我要是有个师父教就好了,唉……” 杨怀仁倒是觉得这个年轻人很实在,能认识到自己的缺点在哪里,也算是虚心了,若他真的是偷学的拉面技艺,那么杨怀仁就感兴趣了。 当初牛二娘也是偷学的拉面技艺,虽然没学好,但牛二娘因为自己天资聪慧,也起码学了七八成。 年轻人似乎有点苦恼的意思,接着说道,“至于拉面的味道嘛,不怕您笑话,我自己吃了都觉得远远不如随缘的牛肉面好吃。 但我们这样的小摊贩,想用牛骨和牛肉熬一锅好汤,那可太难了,首先牛骨和牛肉的价格,就让我望而却步了。 所以我只能用相对便宜了很多的猪肉来熬制老汤,猪肉熬的汤嘛,食客们不觉得新鲜,而且猪肉汤肥腻,夏天吃起来肯定会感觉差一些的。 为了吸引客人嘛,我也只好用表演拉面的方式了,在夜市上这么做,确实有些效果,也吸引了一些人来,但我也知道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正文 第1234章:秀美食(九) 杨怀仁总觉得这个年轻人是个有故事的人,便试探地打听道,“你说你的拉面技艺是偷学的,能不能说来听听?” 年轻人忽然笑了,不过他倒没有避讳,就当是和一个食客闲聊般的,把自己偷学拉面的故事讲了出来。 原来他叫赖小年,今年十六了,过小年的时候生的,所以父母就给取了这么个名字。 他父母也是小食摊贩,以前就是卖汤饼的,不过父母手艺不精,也是没正经学过厨艺,之所以卖汤饼,也不过是为了在东京城里讨生活罢了。 一开始别说铺子了,固定的摊子也没有,就挑着担子,在城里的贫民区和苦力集中的市场上沿街叫卖,虽然赚不了几个钱,但也能保证一家三口有吃有喝了。 赖小年印象最深刻的,是小时候跟着父母走街串巷的日子,早上早起,晚上晚归,父亲的担子一头挑着桌椅板凳,一头挑着幼小的他,而母亲则挑着灶头和面团,就这样,一家三口日子过的虽苦,但苦中带乐。 穷苦人一日两餐,但这两顿却非常的重要,一顿吃不好,要么干活没劲,要么晚上睡不着。 所以赖小年的父母做的汤饼虽然味道一般,但贵在分量足,正因为他们买卖做的实在,倒也有不少固定的食客。 杨怀仁听到这里,免不了想起当初的王夏莲来,王记汤饼同样是味道一般分量来凑的,所以随着赖小年的讲述,很容易在脑海里产生一幅两口子担着摊子和孩子走街串巷叫卖汤饼的温暖画面。 后来随着赖小年慢慢长大,父母也没有多余的闲钱供他读书识字,他从六七岁,便开始给父母帮忙了。 随着他一天天长大成人,母亲肩上的那一副担子,也终于转移到了他的肩膀上,同时,随着父母年纪的增长,长时间从早忙到晚,从东城走到西城的长距离叫卖,也已经越来越难以维持。 所以赖小年暗暗发誓,他要把父母的这份担子全部挑到自己的肩膀上来,让父母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但他觉得像父母一样挑着面摊沿街叫卖汤饼生意是不会有什么起色的,原因在于他们制作的汤饼,味道真的不行。 于是赖小年便四处打听,寻找收学徒的有点名气的酒楼或食庐,想着先去人家那里学点本事,积攒些本钱,然后再找机会自己开店。 年轻人的想法是美好的,但现实又一次残酷地拒绝了他的美梦。 去年的时候,要说城中最火的酒楼,那一定是非随园莫属了,而且随园最初的招牌牛肉面,实际上就是一种改良过的汤饼。 赖小年觉得学做拉面,就是他能够擅长和喜欢的事情,于是便自告奋勇,一个人跑去随园自荐,想成为随园后厨的一名小学徒。 但随园的用人规矩被杨怀仁制定的很严格,哪怕是一个帮厨的小学徒,或者是一个跑堂的小二哥,要求都非常严格的。 最低的要求,就是至少有两年从事这个行业的经验,没有经验的人是一律不要的。 而且就算赖小年真的能进了随园当学徒,也要跟随园签一份最少五年长度的死约,虽然随园不像有的酒楼那样,只给学徒管吃管住却不给工钱,但给学徒的工钱,也只能满足一个人的生活必须而已。 赖小年是家中独子,还要照顾父母和家里的摊子,也没法完成一份长期留在酒楼里的工作。 后来他又去了很多其他的酒楼应征,也都没有酒楼愿意留下他,甚至有的酒楼一见到他的样子,就直接拒绝了他,还笑话他长这个样子,怕吓到来吃饭的客人。 赖小年很伤心,他的生理缺陷,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并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而且他也从来没有因此埋怨过一直疼爱他的父母。 所以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不是不让他当学徒嘛,他偏要学做拉面,就算是偷学,也要学到做拉面的本事,然后自己努力,将来开一家面馆,就开在嘲笑他的那家酒楼对过,把他们搞黄了。 年轻人的想法很有趣,不过也说明赖小年是个有志向的人,性格里有种坚韧的东西。 再后来他便趁有工夫的时候,偷偷翻墙去那家嘲笑他的叫做天外天的酒楼去偷看,时间长了,看的多了,便通过这种方式,学会了拉面的本事。 不过也因为这本事是偷看着学来的,并没有是系统的学习,所以简单的制作拉面的面团的简单方法他可以学到,拉面的基本手法也能学个差不多,但要说学到真正的技巧,还有熬制牛肉老汤的配方,那就不太可能了。 杨怀仁一听天外天,这不是那十三家和他合作的酒楼之一嘛,原来印象里天外天就是名字好听,老板人还挺懂事的,合作以来从来没给他添麻烦,每月的红利也交的准时,却没想到天外天雇的掌柜的会仗势瞧不起人。 想想发生在赖小年身上的事情也不算奇怪,这世上的人多了,什么样的人都有,嫌贫爱富,嫌丑爱美,本来就是人之常情,谁又敢说自己就是高尚的人呢? 学到了拉面的本事,赖小年就开始找固定摊位了,挑着担子四处叫卖,并不是长久之计。 他用家里的积蓄置办了些开固定摊位所需的工具和桌椅板凳,又买了猪肉猪骨,熬了新的猪肉卤汤。 提供给客人的拉面种类也准备了两种,面相穷人的阳春面,和提供给手头稍微宽裕点的客人的豚骨面,以扩大客源范围。 早上就在原来熟客多的街道边摆摊,到了晚上,就来舟桥夜市的美食小广场上摆摊,父母也跟着他来给他帮忙。 一开始的时候,买卖还是没有多大的起色,早上的熟客就那么多人,每天卖多少碗几乎都是固定的,而且从穷人那里,也赚不到什么钱。 而晚上在夜市里,人流量是多了,但夜市里各色各样的小食摊子也多,竞争也就多了起来,赖小年的拉面起初并没有太大的特色,所以生意也做的一般,尽管比原来沿街叫卖卖汤饼能好一些,但也并没有好到哪儿去。 正文 第1235章:秀美食(十) 赖小年这个人的心思还是挺活泛的,自知单凭叫卖声,是干不过周围的那些常年摆摊子的小食摊贩的。 于是他想到了个表演拉面的方法,把自己拉面的技艺演艺化,刻意地把拉面的过程表演的夸张而有趣一些,以吸引更多的人来他的摊子吃面。 说来这个办法还真的起到效果了,说是百姓们图新鲜也好,喜欢凑热闹也罢,能一边看着有趣的表演一边吃面,也是百姓们逛夜市的一种娱乐需求。 赖小年的拉面摊子,生意也渐渐好了起来,看着越来越多的客人慕名而来,赖小年和他的父母也感到很欣慰。 不过好景不长,买卖刚好了一个来月,第二个月就开始大幅下滑了,客人们越来越少,赖小年也越来越愁,虽然父母时常开导他,但他心里却仍旧非常难过。 其实他内心里是知道生意下滑的原因的,就像杨怀仁说的一样,既然是个卖拉面的摊子,最核心的就是拉面,拉面的表演,只是个辅助卖面的表演而已。 一开始你这么做,百姓们觉得新鲜,自然会坐下来凑个热闹,但如果尝过了你的拉面,大家都觉得味道一般的话,那么吃几次没了新鲜感的时候,也就不会继续光顾了。 舟桥夜市虽然很大,来往的人也很多,但做小食摊子这种买卖,靠的还是回头客,只有回头客多了,你的买卖才能真正好起来,才能赚到更多的钱。 而赖小年的拉面摊子最大的问题,正是在于没有多少回头客。 最近夜市很火,但来赖小年的面摊吃面的客人,大都是生面孔,这也难怪,客人吃过一次他家的拉面之后,也能明白味道只是一般,再一次来夜市,就不会再去尝试已经尝试过的东西了。 别忘了,夜市的美食小广场是开放式的,客人体验一次近距离拉面表演,下次远远的看几眼就能感受到曾经的乐趣了,不需要再坐下来再吃一次,夜市里提供给百姓们食物的选择,也真的是太多。 像饮食业这个行当,没有回头客,那生意就只能等着慢慢死亡。 赖小年也明白他的弱点是什么,为什么他的摊子没有多少回头客,所以最近他也会试着通过改良阳春面的卤汤和豚肉面的猪骨汤的味道,试图改变现在的局面。 每每来了新客吃面,他都特意观察客人们吃过了他的拉面之后的反应,并尽量向客人们询问意见,争取一点点的进步。 别的人嘛,赖小年问,人家大多没空搭理他,好心的顶多就说味道不算好而已,至于哪里不好,也说不太清楚。 像杨怀仁这样有闲情逸致跟他聊天,并且对拉面的评价说的头头是道的人,赖小年也是第一次遇到,所以很喜欢跟杨怀仁说些闲篇。 见杨怀仁的年纪也比他大不了几岁,当杨怀仁问起来他偷学拉面的经历之时,赖小年也就没做过多隐瞒,如实的把他的故事讲了出来。 等他讲完了自己的故事,赖小年又很期待似的望着杨怀仁,好像等着他再多说一点对他拉面的意见。 杨怀仁也不需要跟赖小年玩虚情假意的客套,直接说了自己的观点。 “小年啊,我这些话,可能说出来不太好听,你就当朋友的一些心里话听好了。” 赖小年毫不介意,他正是要听些忠言逆耳的东西,他觉得有技术含量的批评,才能让他不断的进步。 杨怀仁指着面前几乎没动过的豚骨拉面,“这碗面,说严重点,就不算是一碗合格的拉面。 和面的配方,看来你应该是清楚的,面和的是没大问题的,但你拉面的技巧本来就不熟,还非要加入一些不必要的动作,纯粹是为了好看,却进一步让你不太熟练的拉面技巧走了形。 拉面要粗细一致,这是拉面最基本的要求,是可以通过不断的练习就能做好的,其实如果你正经学过拉面的话,做到这一点根本不难。 我知道你是偷学的,学得过程也不规范,但这不是借口,如果你从一开始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一开始就去通过练习来改变,是可以避免这个问题的。 不得不说,你有点急于求成了,所以你拉面技巧中的一些坏毛病,已经逐渐养成了习惯,导致你现在想改,变得越来越难。 其实对于你表演拉面来吸引客人的做法,我是很欣赏的,我的思想也没有那么迂腐,而我认为做买卖,就是为了赚钱,赚钱养家,赚钱让自己和家人的生活过的更好。 所以你这么做,出发点是好的,我也很喜欢你的商业头脑,你看看夜市这么大,像你一样通过这种秀美食的方法来自我营销,说明你本身很有做生意的头脑。 说道你熬的豚骨汤嘛,就更不行了,这个还真跟用贵价的牛肉和便宜点的猪肉关系不大,因为你没学过厨,对于熬汤,没有一个专业性的认识,所以只是用普通百姓在家熬肉汤的做法熬出来的猪骨汤,味道完全没有特色。 我尝一口你这个汤,就能说出你怎么熬的来,选料和配料种类太少,搭配也不合理,而且熬制的方法也不对,你看看汤上面浮着的一层油,你都从来不撇去杂质和废油的吗? 一锅汤要成为老汤,需要长期的不断的熬制,而且要不断的按固定的时间和比例加入新的材料才行。 你尝尝你的猪骨汤,味道不仅寡淡了,而且仔细品尝的话还有微微的腥臭味,这就是你对汤的反复熬制和保存做的不到位的体现。 其实猪骨汤,如果你熬制的到位,也是能有很好的味道的。” 赖小年认真听完了杨怀仁的教诲,开始细细的品位这些话中的关键点,然后逐渐地消化吸收。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恍然大悟道,“客官,您一定是个美食家,要么是哪个大酒楼里的大厨,要不然您一定不会把我的拉面分析的这么透彻。 只是……您这个年纪……您一定是天赋异禀了,呵呵……要不,您再多说几句,告诉我如何把拉面做出美味来,如何?” 正文 第1236章:秀美食(十一) 杨怀仁笑眯眯地望着赖小年,觉得这年轻人还不错,起码做人的孝道和谦虚的态度很值得肯定,所以杨怀仁也有心帮他一把。 “你想改变,想把拉面做的更好?” 赖小年笃定地点点头,“那是当然啦。” “那好,”杨怀仁清了清嗓子,“我给你的建议,是正儿八经找个拉面师傅,好好学学手艺,把基本功先练扎实了,后边的事情,也就水到渠成了。” 赖小年面露愁容,“前辈,您说的事情,我也想过,可惜我没有路子啊,之前想去酒楼当学徒,就处处碰壁了,而且我这长相,真的不讨人喜欢。” 杨怀仁摆摆手,“这不是理由。你可听过‘只要诚意真,铁柱磨成针’这句话?只要你坚持,表现出你的诚意,我相信总会有人会收你为徒的。” 赖小年的表情里,似乎是认可杨怀仁的道理的,但他又有点怀疑,这个办法能不能行得通。 杨怀仁笑道,“你不是要学拉面嘛,既然要学,就学最正宗的,你就去随园学,天天去问,我就不信人家坚持不肯收你。” 赖小年苦笑,“这样……真的行吗?那可是厨神杨郡公开的酒楼,听说他性子怪的很,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我怕我按您说的去做,人家会以为我故意捣乱,把我打出来!” “听谁说的?” 杨怀仁虎着脸,“人家杨郡公的性子那叫率直个性,你说的好像人家不讲理似的,再说了,你去拜师学艺,又不是成心捣乱,人家为什么打你? 你想多了,世上哪来的那么多蛮不讲理的人?到时候你去求,见了年纪大的就喊师傅,见了年纪小的就喊师兄,你嘴甜点,总不会有人讨厌你的。” 赖小年虽然还是不太相信,不过觉得面前这个人似乎很高深莫测的样子似的,既然他这么说,就应该是很有道理的,所以他决定明天早上就去试试。 “谢谢前辈指点迷津。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说人家杨郡公的坏话,他能被人称作厨神,那本事肯定是天下第一的,要不然他家随园也不会那么火了。 我内心里,还是很崇拜他的,只不过没有机会见上一面罢了,如果真有机会见到他真人,我一定跪下来求他,让他收我为徒,教授我真正的厨艺本事。” 鬼姐在一旁快憋不住了,心说杨怀仁还真是会捉弄人,这个年轻人不错,你直接收了人家当徒弟不就完了嘛,干嘛还搞的真么麻烦? 其实杨怀仁想的很简单,干厨师,怕的是没有常性,有的人学厨,是一时兴起,真的面对乏味枯燥的厨房工作的时候,就会渐渐失去耐心。 从赖小年的经历里,杨怀仁发现他还是有一定天赋的,能偷学到拉面的技艺,也不是一般人看看就能学会的。 但他有个缺点,就是心理上不那么自信,或许是因为自己天生的一点缺陷的缘故吧,当他被人拒绝了以后,他并没有坚持下去。 所以杨怀仁故意给他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就是想试探一下他的耐性,如果他能坚持去随园求拜师连续十天,他就收了他为徒,把他先送到庖厨学院里学习基础。 而他的父母,杨怀仁自然会帮他安排好,不会让他有后顾之忧,比如让老两口来夜市帮忙卖随园的冰饮子,给他们开工钱,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何况面对面听一个人这么崇拜他,那种爽是无法拒绝的。 话说到了位,好话也听了个够,杨怀仁起身告辞。 赖小年从自家钱箱里拿了三个大钱出来,非要还给杨怀仁,“前辈,今天听了您的教导,小子受益匪浅,您的面钱,就给您免了吧,就当小子请您吃面了。” 杨怀仁急忙推开,“别,一码是一码。你们一家三口在夜市上摆摊,赚的也是辛苦钱,你看天这么热,大家都不容易。 何况我们确实也吃了你的面了,这世上没有吃了东西不给钱的道理,要都这样,那你这买卖也不用做了。 我说的一番话,也不过是闲聊罢了,能帮的上你最好,帮不上你,我也没啥损失,如何能因此就吃了你家的霸王餐呢?” 说罢抱了抱拳,带着鬼姐离开了面摊,背后还是传来了赖小年连声的道谢,不过杨怀仁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摆了摆,算是告别。 四人淹没在人群里,天霸弟弟忽然来了一句,“若是咱家随园也表演拉面这一套,那买卖一定会更好。” 杨怀仁点头,承认天霸弟弟说的有道理,后世就是这样,当食物的色香味还不足以在激烈的餐饮业竞争中吸引食客的时候,用秀美食的方法来吸引客人,已经成了一种常态化的营销手段。 但如果套在随园身上,就有点不合适了。随园本身的买卖已经火到爆炸,根本不需要额外的营销手段,只要把创出来的优秀口碑保持住,随园和随园的招牌就能长盛不衰。 而且秀美食这种方法,也讲究时间和时机,比如你要推出什么新的美食或者套餐,需要定点进行宣传的时候,用秀美食的方法来展现美食更多的魅力,这就是合适的。 夜市上的各色美食真的琳琅满目,连天霸弟弟这样的城里人都受不了那些视觉和味觉上的诱惑,就更不用说青竹小丫头了。 土匪性子又一次爆发了出来,见什么吃什么,两个人真是有种在竞争本年度最佳食客称号的意思。 鬼姐还是很有大家风范的,只要吃的差不多饱了,她就不再吃了,时不时地扭动腰身来看看自己的腰上有了赘肉没有,爱美的女人,杨怀仁很喜欢。 不过像天霸和青竹这样的吃法,天霸弟弟自然是没什么大碍的,他本来就是世上第一大吃货,几十碗牛肉面吃下去都不在话下,这点小吃,根本不算什么。 但青竹小丫头就不行了,她才多大点人,很快就把小肚皮撑得鼓了起来。 她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已经吃不下了,只是看到天霸弟弟还在狼吞虎咽,她就觉得馋得慌,一想反正有杨怀仁这个花钱不心疼的主儿,她也强忍着麻醉自己,我再多尝试一种新的美味,就一种好了…… 正文 第1237章:秀美食(十二) 四人逛到夜深,才回到了城中的王府。 杨怀仁一直以来也没在这个偌大的王府里住过几天,也不是没打算回城里起来住的,后来遇上老婆怀孕,这事就搁浅了。 再后来家里人也不怎么提了,一家人在庄子里住的轻松愉快,生活也非常便利,没必要非住到城里来。 杨怀仁不愿意住王府,原因就更简单了,每天都要看着不远处的宫墙,会让人觉得心情压抑,住的离皇帝太近,从来都不算是件好事。 如果只是临时住一晚,倒也没什么,杨怀仁是绝对不会有长期住在王府的打算的。 王府里驻了几十个府兵,府上还有一个管家和几十个仆子丫鬟,倒也算是方便,不过第二天一大早,杨怀仁就带着鬼姐青竹和天霸弟弟,去随园交代了几件事,然后便起程回杨家庄子。 赖小年的事情,算是给王明远有了个交代吧,老丈人不喜欢他在夜市上摆摊子卖拉面,怕的是他抢了随园的生意。 这种想法本身就是个悖论,不过他要那么想,杨怀仁也没办法,劝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当杨怀仁告诉王明远赖小年这几天可能会一直俩随园求拜师之后,王明远就乐了,似乎把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变成自己的手下,这种打击对手的方法比消灭了对手还痛快。 道理很简单,消灭了对手你也没得到什么,而把对手转变成手下,不光没了对手,反而多了一个帮手,这意义就不言自明了。 至于杨怀仁说的对赖小年十天的考验期,王明远其实不太在意,眼下的局面,即便是一个随园里的帮厨或者学徒的身份,也是城内炙手可热的。 杨怀仁吩咐的另一件事,就是进一步推广新式的冰饮子了,王明远在夜市上摆了个冰饮子摊子,确实对随园的新式冰饮子的推广起到了一些作用。 但从实际效果来看,在夜市摆摊宣传的方法,还是太普通了,受众也毕竟有限,最主要的便是没有多少影响力,产生不了炒作的价值。 大家只会活随园又出了新的好吃的冰饮子种类了,但不会在全城中产生舆论话题,达不到爆火的程度。 换了是别人,这种程度的推广也就可以了,但杨怀仁向来都是要做就做到极致的,事不惊人死不休,这是做人的原则。 推广新式冰饮子也不例外,一定要弄出一件既有充分的噱头,又能让百姓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事情来。 秀美食,就是他想到的主题,不过具体怎么做,他还要仔细琢磨一番,特别是用来推广冰饮子的话,冰饮子要如何秀,还要秀的别人一脸,秀的别人爽到生活不能自理,还是要好好准备一番的。 杨怀仁回庄了,约定了十天后如果赖小年还在坚持,那么就收了他,教授他正宗的拉面技巧以及熬制老汤的方法。 之后呢,也不用他留在随园干活,让他重新回到夜市,因为夜市这种普罗大众更喜欢的市场,才是更有效的推广杨怀仁的食物理念的最佳场所。 把更好的食物推向全大宋的百姓,是杨怀仁理想中的重要部分。 回了庄子,杨怀仁也不再闲着,开始琢磨如何继续开发出更多的冰饮子的类型,雪糕,冰棒,冰砖,刨冰,这些都有了,在这些产品的基础上,又在现有的条件下,杨怀仁能做的其实也不多。 调整配方,让冰饮子的口味更佳多样化,然后便是研制更先进的储存器具和手段,尽早的把随园的冰饮子推广到全国。 杨怀仁忙着琢磨他的冰饮子和推广计划,鬼姐回了庄子就开始四处送礼,庄子里几乎家里有小婴孩的家庭,鬼姐都要走上一趟,这家送个虎头帽子,那家送个刺绣小兜肚,或者是送小鞋子小垫子,可是又积攒了一大波的人气。 如今走在庄子里,问起鬼姐来,也再没有人拿她是契丹人和有一双吓人的蓝眼珠子说事了,提起来无不交口称赞。 当然杨怀仁也沾了光,庄户们夸奖鬼姐的同时,也不忘夸一夸杨怀仁这个东家有眼光,不光能娶到宋朝的绝世好娘子,连辽国的也不放过,不知让多少契丹人痛恨的不行。 杨怀仁就这么因为娶了一个契丹美女成了民族英雄,向来都是契丹人抢汉人的钱财和女人的,如今有了杨怀仁抢了契丹人的漂亮女人,可不是值得大加吹捧吗? 不过这种事要如何看待,也要分两面。 自从鬼姐来了杨家庄子,城里的契丹使节就没少来杨府拜访,说是来参见安国公主,实际上总让杨怀仁有种他被时刻盯着的感觉。 耶律跋窝台一个月来了十八封信,就跟八百里加急不用花他家的钱似的,信的内容其实是很无聊的,无非是一遍又一遍的不厌其烦的问,“宝贝女儿,你在异国他乡还好吗?” 鬼姐一开始是感动的,不管耶律跋窝台怎么样,毕竟那是她亲爹,既然亲爹来了信,她总要摆出一个孝女的姿态来,认真的给老爹回信。 内容也大致差不多,诸如“我很好”,“大宋挺好的”,“杨怀仁很疼我”,“杨怀仁的家人对我也很好”,“等我有了孩子就回去看望父皇”等等。 但不知怎么回事,耶律跋窝台似乎对这样的答案不是很满意,还是一遍又一遍的问,好像鬼姐来了杨家,是送羊入虎口了一般的危机重重。 杨怀仁很想告诉他,你女儿贼精贼精的,有时候我都觉得她比我还聪明,来了没俩月,把全家甚至全庄子的人都忽悠的跟她异父异母的亲生兄妹似的,又有谁会欺负她呢? 不过到了后来,杨怀仁就渐渐明白耶律跋窝台这老小子,是玩的什么把戏了。 杨怀仁封了北方王,算是赵煦这位宋朝皇帝给了辽国皇帝一个下马威,意思是说,你以为你会拉拢臣子呢,我也会,而且你家南方王的封号,明显没有我家北方王的封号好使。 面子是有了,不过那些朝臣们就看不惯了,大宋自开国以来也没有几个异姓封王的,尽管杨怀仁这个北方王的封号有点虚,但他们还是看不惯。 正文 第1238章:秀美食(十三) 在赵煦心里,对于杨怀仁娶了一位契丹公主的事,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忌讳的,杨怀仁虽然不上朝不参政,但他对朝廷的贡献可一点不少。 就算不提他几次三番替皇帝跑腿,还有默默的在大胜西夏的事情里立下的功劳,单单是杨怀仁家的生意每年给官府上缴的利税,就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赵煦是知道杨怀仁很有钱的,而且具体的数目,也大致心中有数,不过他倒不担心杨怀仁的钱没处花,既然下了旨意让他去建设外贸基地,就是让他大把大把的花钱了。 杨怀仁花了钱,朝廷能从这件事上得到的好处也不少,商税总是少不了的,以前朝廷一文钱都赚不到的地方上,今后能收取大量的商税,赵煦觉得这都是桩包赚不赔的买卖。 而每每想到他能从杨怀仁身上赚了便宜,心里就沾沾自喜,实不知杨怀仁将来获得的好处,是他想都想不到的。 更高的层面上看待这件事,重点则是大宋新占领的西夏的那些原本荒芜的地方,将会因为商贸基地的建设,而获得经济上的发展和长治久安。 那里的人口本来就多是汉人,只要让他们有地种,有饭吃,他们就能老老实实不给赵煦添乱,日子久了,他们也就是宋人了。 这也都是杨怀仁的功劳。 不过朝堂上有些人,好像永远也看不惯杨怀仁似的,对他为朝廷立下的功劳只字不提,单单拿他娶了契丹公主以及跟契丹使节来往过密来说事。 赵煦一开始不肯听的,但磨不过那班人苍蝇似的天天在耳朵边嗡嗡,只好把这件事冷处理,也就冷落了杨怀仁。 其实赵煦心里明白,朝堂上新的利益集体正在逐渐形成,那些站出来声讨杨怀仁的官员,也不过是某些人的口舌而已。 赵煦更知道他们心里害怕杨怀仁地位越来越高,将来总有一天会进入朝堂,来跟他们争夺有限的权力和利益。 杨怀仁也明白这样的结果是必然的,不管他心里是多么的不愿意掺和朝堂上的狗屁倒灶,但话不管说多少次,别人是很难相信的。 因为在那些人心里,这世上没有人不迷恋权力,杨怀仁虽然性情古怪,但也不能例外。 耶律跋窝台搞了那么多事情,目的就是让杨怀仁得不到大宋朝廷的重用,将来有一天,终会归顺他们强大的大辽国。 杨怀仁觉得好笑的是,耶律跋窝台这个老小子整天算计他,却永远也想不到他的宝贝公主女儿,如今心里却在算计他。 每天鬼姐见到杨怀仁,射过来的目光上都刻了字似的,至于刻了什么字,大家应该都懂的,那句话后世也很流行,叫做“我要给你生猴子”。 别的女人生孩子,是为了传宗接代也好,为了把胸中奔腾的母爱有地方安放也好,总是不会是像鬼姐一样,生孩子是为了把他培养成新一代的辽国之主,然后取代她亲爱的爹地。 所以杨怀仁觉得鬼姐这样的女人,既然惹不起,就不如满足了她的需求。 只是有一点,杨怀仁之前的四个媳妇,怀孩子的时间都相对很早,唯独鬼姐这里,杨怀仁耕耘了很久,始终没见有什么动静。 杨怀仁有时候也很纳闷,经过这些天的研究,他觉得白种人美女和黄种人美女的身体构造并没有明显的区别,而且他的技巧和动作也是超越了千年的存在的,至于鬼姐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他觉得很没有道理。 后来想想,杨怀仁就笑了,这种事本来就不能太着急,顺其自然就好,混血宝宝也许就是特别矫情吧,晚来点,也没为什么太奇怪的。 每当杨怀仁一个人琢磨新菜的时候,二丫就是杨府里最幸福的人,作为杨怀仁的专用试菜专员,二丫也总能给出最精辟的意见。 这一次杨怀仁想弄出一个冰饮子的秀美食,当然还是要靠二丫的刁钻嘴巴来试,如果她一个人的意见还不足以说明问题,那就让二丫从庄子里多喊几个她所谓的小弟们来。 几天之后,当用杨怀仁用各色的冰饮子把孩子们喂馋了时候,他的冰饮子秀美食总算是完成了。 当然,他后世的记忆,帮了他不少的忙。 于是他画好了几份图纸,开始吩咐庄子里的工匠给他准备几天后所需要的工具,与此同时,也派人去随园把计划告诉了王明远,订好了日子,杨怀仁要玩一场美食大秀。 随园里忙活了起来,首先就是贴出了告示,随园东主,北方王杨怀仁要在三日后在随园举办一场美食评鉴会。 地点是随园新买下来并装好完毕的新店面里,同时也算是为新店面举办开张典礼。 这家新店面其实在河对面,聚园的隔壁,建筑规模比聚园还大了些,因为随园一直都是走连锁合作的经营路线,所以一直没有开分店。 但王明远觉得随园还是应该扩大营业面积的,一家店不断扩大店面,多为客人们提供些场所就餐,随园也能多赚些利润。 不过为了食客们的体验,新店面虽然大,也不能不限制进入的人数,计划里这场美食评鉴会允许进入的客人人数,也只能安排三百个名额。 其中的三分之一,是要请一些城中喜好美食的王公贵族和官宦的,就是利用他们的身份地位和名气,来提高随园新菜式的影响力。 另外三分之一,则是请一些名气较大的美食家和著名酒楼的老板或掌柜的们来捧场的,最后三分之一,才是提供给食客们,不过也是本着随园的熟客优先的原则,来发放请帖。 随园忙起来的时候,赖小年就站在门外,他每天都来,已经连续来了七天。 王明远和羊乐天并没有接受他,但也没有拒绝他,就让他在门外的柳树阴凉里等着,甚至还给了他一个小板凳坐着。 赖小年从他们的态度里,似乎也捕捉到了什么,也更相信了那天那位年轻的厨子告诉他的话,只要诚意真,铁柱就快磨成针了。 正文 第1239章:秀美食(十四) 七月里,中原的雨季渐渐来临,白天里最闷热的时候,炎炎烈日转眼间里便阴云密布,来不及抬头看天的工夫,一场豪雨来的匆匆,走的也匆匆。 骤雨之后,乌云散去,湛蓝的天空如水洗过的一般明亮干净,地上的积水又很快被重新露出脸来的太阳蒸发成升腾雾气,让湿润的空气里带上了泥土的清香气味。 随园新扩展的店面门前人声鼎沸,不断有人从马车或小轿里拿着大红色的请柬走出来,相互叉着手见着礼,然后携手走进崭新的大堂。 窗明几净的大堂里已经坐了不少人,认识的,或不认识的,因为随园的这场美食评鉴会坐在了一起,他们带着轻松笑意,闲谈着家常,相互猜想着杨怀仁又带来了什么样的新颖的美食。 因为天热,所以客人们进门落座之后,便有小二端上来一份冰砖,让客人们先解解渴,如果有人喜好茶水,那也是有的,而且免费提供的好茶,只是暂时不提供别的食物。 客人们吃着冰砖,感觉口味上比以前又精进了许多,味道似乎更香浓,也更回味无穷了。 当大家疑惑杨怀仁什么时候出现的时候,几个随园的伙计抬着一张奇怪的桌子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桌子被安排在了大堂中间,大家才看仔细了,这张桌子好像并不是用来吃饭的,桌子虽然是长方形,但在长边的某一侧,则凹进去一块。 另外的三面则是普通的木质的桌面,但桌面的中间却是明晃晃的亮银色,再仔细瞅瞅,发出金属光彩的并不是银子,而是一张银白色的铁皮。 桌子下边,也并不是四条桌腿,而是用三张木板挡住了桌面下面的空间,至于里边藏了什么,就难以分辨了。 尽管大家觉得很奇怪,但这张桌子整体上给人的感觉,似乎很舒服,想象着坐在桌子前,好像用餐的感觉也会不错。 随园的伙计们把桌子摆好,又搬了五把高脚的椅子出来,在桌子有木质边缘的三面摆放整齐,长边的一面摆了三把,而窄边的两面则各摆了一把。 这样的摆设方法,让某些时刻感觉他似乎瞧明白了,五把高脚的椅子,应该是用来给食客就餐是落座用的。 而桌子凹进去一块的一边,则是可以站一名厨师,那桌子中间平整的铁皮,是用来烹制食物的! 某位大美食家忍不住疑惑道,“难道是……现做现卖?”接着他也摇着头笑了,“杨厨神真的是极具创意啊,呵呵。” 他这么说,别人听了去,也意识到桌子为何如此的设计了,又装作了很懂行的样子,去跟其他人卖弄,很快大多数人都弄明白了这张桌子的奇怪之处是在哪里。 当客人坐满了大堂之时,随园的大掌柜王明远站了出来,他摊开手示意大家静一静,接着大声说道,“首先欢迎大家来到小店,参加随园的新店面开幕仪式,同时也欢迎大家来参加随园的主人,北方王杨怀仁举办的‘秀美食’评鉴大会。 接下来,让我们请出今天的主角,厨神杨怀仁!” 大厅里一片掌声,杨怀仁缓缓走到大厅的中间,微笑着对着宾客们行了一个罗圈礼,“欢迎诸位赏光莅临,在下和随园能有今日的小小名气,还要多谢诸位的支持和捧场!” 大堂里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杨怀仁还是很受吃货们欢迎的,他微笑点头给宾客们示意,接着说道,“今年是个好年景,朝廷在西边的了大胜仗,皇帝陛下率领我大宋英勇的将士们为我大宋开疆拓土,功在千秋! 而今年同时又是一个丰收年,百姓粮仓禀实,安居乐业,我大宋也必将得天庇佑,万世永昌!” 说完杨怀仁冲着皇城的方向深深揖了一礼,宾客们见杨怀仁连皇帝陛下都搬出来了,也跟着站起身来向着皇城的方向行礼。 杨怀仁这么做,除了一些官话套话撑场面之外,也是利用官家来给自己撑面子,那意思便是今年大家过的都挺好的,有了钱好来我家随园吃饭。 再接下来杨怀仁开玩笑似的把主题思想说了出来,“国富民强,我这个小小厨子嘛,也跟着沾了光,大家手里有了钱有了粮,自然要过上更好的日子,那对咱们宋人来说,如何才算过上好日子呢?” 他稍微顿了顿,让宾客们思考个几秒钟,接着大笑道,“这问题很简单嘛,要过上更好的日子,就要多娶个漂亮的小娘子,多吃点好吃的嘛!” 台下大都是有钱的大老爷们,一听杨怀仁说的这么实在,一下就乐得哈哈大笑起来,这道理一想就明白,男人嘛,要活的更好,不就是家里漂亮小娘子多,吃的好东西多嘛。 那要想小娘子多,要么娶妻纳妾,要么去勾栏妓馆里逍遥,而要想吃更多的好吃的东西,那在京城里,自然就是来光顾随园喽。 等大家笑过了,杨怀仁又道,“所以嘛,在下不才,为了让大家多吃几种新鲜的美味,便又琢磨出了几种好吃又好看,同时又好玩的美食来奉献给大家!” 他说着指了指面前的桌子,“今天的美食主题,就是‘秀美食’了。” “秀美食?是什么东西?”宾客们想起受到的请柬里好像出现了这三个字,但美食加上个秀字,他们一时也没想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杨怀仁给大家解释道,“众所周知,咱们汉人的美食,讲究色香味俱全,但随着时代的发展,在下觉得,可以在原有的三种品鉴美食的标准里,应该再多加一样,那就是秀! 以往的食物制作,都是在酒楼的后厨里,客人们是看不到食物的制作过程的,但秀美食的概念呢,就是把原本食物在后厨里的制作过程,搬到大堂里来,搬到客人们面前来。 在客人面前,厨师把美食从最简单的食材,经过了加工变成了一道珍馐美味的整个步骤和过程展现出来,让食客可以在享受美食的味道之前,先享受一道美食制作过程的视觉盛宴!” 正文 第1240章:秀美食(十五) 杨怀仁一番解释,宾客们才恍然大悟,原来秀美食是这么回事。 但转念一想,咦,不对啊,当着众人面前把制作美食的过程表演出来,那不等于把自家制作美食的绝活或者秘籍公开了吗? 如果杨怀仁执意要玩秀美食这一套,那么他弄出来的美食,完全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别的酒楼便会很轻松了抄袭了去,从做买卖的角度来说,杨怀仁不是这么大公无私的人吧? 其实杨怀仁心里不是没想过这一点,但如果光凭看就能学到真正的厨艺,那么你也把真正的厨艺想象的太简单了。 对很多没有厨艺基础的人来说,即便给你一套完整的食谱,你和真正的厨子同时做同一道菜,也不见得最终的味道就会是一样的。 何况杨怀仁提出来的秀美食的概念里,只是把食物烹制成美食的最后一步制作过程展现出来,前边的准备,比如食物的处理,配料的精细配比,并没有表现给外人看,所以宾客们的担忧,有点外行了。 杨怀仁也不想浪费时间去跟疑惑的宾客们解释那么多道理,只是大堂里气氛忽然沉寂了下来,他必须找个方法把气氛重新调整的活跃起来。 杨怀仁瞅见下边一个性情随和,平时就喜欢开玩笑的一个老熟客一脸的疑虑,便开口打趣道: “赵掌柜的,你在想什么呢?不会是还在想小娘子的事情吧?这个我可帮不了你,我只会做美食,哈哈!” 众人哈哈大笑,被调侃的赵掌柜的也似乎不介意,也跟着笑了起来。 现场的气氛重新轻松了下来,杨怀仁示意大家静下来,“下面,让我们先清楚今天没事评鉴会的五位特邀嘉宾! 首先,欢迎尊贵的端王大驾光临!” 众人“唔”了一声,惊讶程度似乎没那么夸张,不过这也正常,谁都知道杨怀仁和那些王公贵族大都关系不错,每次他有什么活动,都会有一位王爷莅临捧场的,大家早就见多不怪了。 赵佶虽然年少,但在京城里纨绔公子圈子里可是个有名的人物,他精于诗书字画,又喜好蹴鞠角抵,很多城中的公子哥都以他为流行风向标一般的看待,基本上赵佶这小子这段日子喜欢玩什么东西了,城内就流行起一股什么样的风气。 杨怀仁请赵佶来,也是有这么一层的意思,借赵佶的名气,加上随园本就有的知名度,杨怀仁今天不论推出什么美食,那些有钱的公子哥儿们今天以后一定会扎堆来随园捧场的。 而且杨怀仁请赵佶来当嘉宾,也不用亲自上门,甚至拜帖都省了,派个人去端王府说一声,赵佶这小子就上赶着来随园白吃白喝。 赵佶现在也老趁钱了,他可是杨怀仁菜贩子生意的大股东,这两年赵佶从卖菜的事情上赚的钱,甚至比他其他所有产业加在一起赚的钱还多。 有了多余的闲钱,才能供得起他吃喝玩乐,收集名画名字帖什么的,甚至还养了一支蹴鞠队,所以他从来不跟杨怀仁客气,杨怀仁也不跟他客气。 自从赵煦重掌皇权忙起来之后,赵佶都有种错觉,杨怀仁的脾气性格更对他的胃口,也更像他的大哥,大哥有事需要他出面捧场,他自然没有不来的道理。 接下来杨怀仁又介绍了其他的四位特邀嘉宾,也都是城中的有名人物,他们是老乡李格非,才子兼美食评论家秦少游,知味楼老板郑春山,以及名厨曾深。 原本杨怀仁打算请游师雄或者种师道的,但他们不便在京城多呆,已经在忙着赴任,而且游师雄打趣说,我这个老头子早点回秦州,不也能在建设外贸基地的事情上多帮你的忙嘛。 杨怀仁一想这个可正事,游大爷这么给面子,总不能驳了人家的好意。 至于杨怀仁请这么四个人作为特邀嘉宾,也是有说法的,李格非现任国子监监正,也就是国子监的二把手。 他能代表,甚至引导大宋的学子们的舆论和喜好,当下毕竟是文人至上的社会,学子们的舆论,是很受朝廷和民间百姓重视的。 很多事物,学子们感兴趣,都说好,百姓们也趋之若鹜,因为没文化的人内心里还是很尊敬读书人的,好像他们喜欢什么,什么就是真的好。 李格非既然是全国最大的教育机构的二把手,自然要为人师表,他本来为人就很正直,像这种和文化教育不相干的场合,他是不怎么参与的,今天能露脸,功劳还要算到二丫头上。 杨怀仁虽然和李格非关系不错,但两人是君子之交,玩的文人那一套,平时也相互送送拜帖问候,过年过节也会用书信一叙老乡的情谊,但从来不涉及利益关系。 但二丫和李格非的女儿李清照的关系,那就太铁了,怎么形容的,就像后世有句话说的一样,那叫流水的男朋友,铁打的好闺蜜。 李格非也因为喜欢二丫头直爽的女汉子性子,闲暇里还教她和女儿一起念书,所以二丫一开口,李格非就抹不开面子了,这才答应了来给杨怀仁当模特儿。 秦少游的,是城中乃至大宋著名的才子,本来章惇掌握朝政之后,他会因为朝堂上的党争而被贬官外放的,但历史发生了变化之后,秦少游不但没被外放,反而活的逍遥自在。 杨怀仁请他来,也是想让他和李格非一起作为文人的代表了,别忘了秦少游生性风流潇洒,在风月界的影响力是不可小觑的,而风月界嘛,枕边小微风吹的还是那些有钱人。 请秦少游另一个好处,就是这位大才子确实是个吃货,跟他老师苏东坡一个德行,吃了好东西或者喝了美酒,是一定要行诗作词来大赞一番的。 知味楼老板郑春山和名厨曾深,则是饮食行业的代表了,特别是名厨曾深,他不属于任何一家七十二名楼,但却是目前除了杨怀仁之外,城中炙手可热的名厨。 他自家开了家雅清小筑,有点像后世的家庭私房菜,不为了做菜赚钱,就是纯粹的喜好,人家有诗痴武痴,他就是一个厨痴,而且他只接待他看得上的人,也算是性情使然。 城中唯一让他能开口称赞,并且承认在厨艺让自愧不如的厨子,也只有杨怀仁了,所以杨怀仁请了他来,也是借他的口,来把自己将要展现出来的美食给吹捧一番。 五名特邀嘉宾落座,赵佶作为地位最高的嘉宾,先开口问道,“不知杨兄今日要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美食呢?” 正文 第1241章:秀美食(十六) 杨怀仁露出神秘的微笑,“等下便让王爷知道了。” 面对王爷,杨怀仁也不肯透露些什么,而是忽然拍了拍手,后厨里便走出来几个帮厨来,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个托盘,盘里装的是各色的食材或餐具。 杨怀仁把每一个托盘都给众人展示了一下,然后介绍道,“首先,我要给大家秀一下美食的色香味。” 说完便把桌底隐藏的炉灶点燃了,火苗渐渐燃旺,但桌面的铁板却受热相对均匀,因为他在设计这张桌子的时候,就预先在炉灶的上方加了三层铁丝网。 三层铁丝网阻断了炉灶中的火焰直接烧在铁板上,但热量却没有被阻隔,这样便让铁板能更加均匀的受热,不会影响到杨怀仁在铁板上烧制美食了。 杨怀仁把手放在铁板上方试了试温度,当他感觉温度达到了他的要求之后,便在铁板上放上了一块牛油。 牛油遇热渐渐缩小融化,缓缓平摊在铁板之上,接着杨怀仁从从一个托盘里把两块大牛排肉拿出来,放在了预热到七成熟的牛油之上。 牛排是腌制好的,表面上就能看出来布满了各色的香料的碎末,而牛排表面因为有水分,所以遇到热油之后,立即有水和油混合的小珠欢快地跳跃起来,发出滋滋的爆炸声。 不过客人们算是看明白了,杨怀仁是在煎制牛排,这样的做法也许没有什么新鲜的,但当着众人面前煎牛排,还真是让人看得口水直流。 看着油和牛排激烈的碰撞着,看着牛排的颜色渐渐变暗,看着香气冲牛排上散发出来,真的让人在没有品尝之前,就先用眼睛感受到了牛排的美味。 牛排慢慢煎着的同时,杨怀仁又取了两个大大的西红柿展示个大家看,西红柿是只是洗过而已,并没有经过其他方式的任何处理。 给大家看过了之后,杨怀仁便把两个西红柿直接放在了铁板上,西红柿表面受热,外皮开始有点发干发煳。 杨怀仁一手抓这一个特制的类似锅铲的工具,但铲子的前段并不是平滑的,而是有一排锯齿,他便是利用这一排锯齿来固定食材。 而另一只手,则是一把倒三角型的小钢铲,看上去跟泥瓦匠用的那种泥铲有点像,但明显感觉铲子的前段非常锋利,应该可以当做厨刀来使用。 杨怀仁先用小铲在西红柿上划出了十字形的刀痕,然后用锅铲固定着西红柿,用小铲去掀起了西红柿的外皮。 接着利用巧妙而娴熟的手法,把西红柿的外皮一点点剥了下来,再用小铲把西红柿切割成小块,把根底不能食用的部分挑拣出来去掉。 西红柿碎块里留出大量的汁液来,很快被铁板烧干了其中的水分,让汁液变得浓稠,杨怀仁只是往里边撒了少许盐,搅拌了一下,便变成了现做的西红柿酱了。 一般人在家里做西红柿酱,也是差不多的做法,而起西红柿上市一年多了,也不再是稀罕蔬菜,但同样当着许多人面前这样做出来,同样让人垂涎。 单单是杨怀仁潇洒飘逸的撒盐的动作,就让人觉得这样做出来的西红柿酱,比家常做出来的要好吃了不少,不管这是不是心理作用,但秀美食的意义,已经展现出来了。 杨怀仁一边翻炒着西红柿酱,同时也不忘翻牛排,让两面煎的非常均匀。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西红柿酱汁牛排的时候,杨怀仁把西红柿酱铲出了主要受热区域,移动到铁板边缘热量较少的部分煨着备用,又取了一块奶酪出来。 奶酪本身含有油脂,稍稍加热就会化开,不过杨怀仁也不是直接使用,而是先把一份隔夜饭倒在了铁板上。 用小铲铺开了米饭让饭粒先行受热,接着取了两个鸡蛋,巧妙地把蛋黄打了出来,浇在米饭上。 接着他飞舞着双手,把各种不同的调味料洒在米饭上,动作煞是好看,连一向对食物要求苛刻的曾深也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接下来更惊人的一幕,是杨怀仁一边快速的翻炒米饭,一边不忘翻动牛排,一边搅动着西红柿酱,不让其煨的太干。 一刹那里,杨怀仁仿佛化身千手观音一般,看客们之间他的双手来回的舞动,却看不真切每一个动作,这时候大家心里只想到了一个词,出神入化。 米饭炒到了粒粒金黄,饭香混合鸡蛋的香味扑鼻而来,杨怀仁才把奶酪片放到铁板上加热。 大家都知道奶酪加热后容易很容易糊,而且化的很快,但就在奶酪的浓香散发出来的时候,杨怀仁快速的把已经煎好的牛排移动回中间,把奶酪快速的铲起来,平放在牛排之上。 接着是炒好的蛋炒饭,最后才是浓稠的西红柿酱汁,所有的食材是同一时间在加工的,所以都是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当它们叠在了一起,不同食材之间相互的味道又开始融合在一起,产生新的味道。 最前排的五位特邀嘉宾看的口水直流,恨不得现在就把这块牛排抢过来咬上一口尝尝。 这也不怪他们,因为他们就坐在桌边,近距离观察了这道牛排的全部制作过程,无论眼睛、耳朵还是鼻子,都是一场诱人的味道盛宴,享受了这一切之后,难免嘴巴会站出来抗议,忍不住想尝一尝,也就在所难免了。 因为两块牛排都非常大,而且杨怀仁准备的所有食材都比较充足,所以这两块牛排,是要被他分成了十份的。 羊乐天作为助手把早已经准备好的餐盘摆在了桌边,盘子也是随园特制的,和普通的圆盘不同,它们是方形的,确切的说是不规则的菱形,四个角微微翘起,显得非常有设计感。 盘子里先铺了一层事先裁剪好的生菜叶,杨怀仁把两大块牛排平均分割成了大小相同的十份,分别盛放在了盘子之中。 杨怀仁先调小了桌下炉灶里的火焰,才把五份端给了五位特邀嘉宾,而剩下的五份,则有他的助手们端下去,给围观的客人们品尝。 正文 第1242章:秀美食(十七) 如果单从制作方法上来说,杨怀仁的这道带着西餐风格的煎牛排是没有多少新意的。 实际上最好的牛排,只需要加盐就好了,什么酱汁都不用添加,鲜嫩的牛排本身的味道就足以成为一道不可多得的美味。 杨怀仁所用的牛排呢,是取自前段日子从辽国的大臣那里用延寿丹忽悠回来的那些牛的,尽管是半野生的草原牧牛,但肉质还是不如后世用科学方法饲养出来的和牛那么好的。 如果牛排不配合酱汁食用,味道上似乎显得有点单调,但如果只是配合普通的番茄酱食用,牛排的味道似乎又差一些层次感和丰富性。 所以杨怀仁又多加了一些蛋炒饭和奶酪在上边,既增加了这道牛排的味道,又能多展示一些制作的技艺,达到一个秀的效果。 其实对众多的大宋的食客们来说,这道牛排也足够新奇了,牛肉对这些达官贵人复古客商们来说并不算稀奇,煎牛排他们大多也试过这样的吃法。 但煎牛排配合汉人传统的蛋炒饭,又加上不那么常吃的奶酪之后,那个味道,就完全是两码事了。 一份牛排端到曾深面前,他作为专业的厨子,是五位嘉宾里边最有发言权的。 首先他感到的,是杨怀仁这种把美食的制作过程用一场秀的方式表演出来感到十分好奇,毕竟这年头的手艺人,都不愿意把自己个儿手艺的秘密展示给别人看,就算是传承,都是传内不传外,传男不传女,有着严苛的规矩的。 杨怀仁敢当着众人面前把自己的手艺表演出来,这就显得他非常有胸怀了,而从另一个侧面去理解,就是杨怀仁的技艺太高超了,会的菜式也多到别人无法想象,他根本你就不怕别人偷学了他的本事。 单凭这一份自信,就足以让他称得上新一代“厨神”的名头。 而刚才的制作过程展现了出来,确实是精彩的,特别是最后那一段,杨怀仁展现了让人眼花缭乱的手速和绝妙的技艺。 当大家欣赏完了牛排的整个制作过程之后,在场的每个人都无一例外的感到嘴巴里口水横流,肚子里也感到有些饿了。 能巧妙的利用人类看见美食会馋的特点,这也算是一种绝妙的点子。 曾深仔细的察看着面前的一块牛排,切割了之后,切割面非常的整齐,不同的食物叠加在一起,也露出来一种层次分明的质感。 下面是一层生菜,上面是仍然带着油温还在滋滋响的牛排,牛排上是一层乳黄色的奶酪,再上边是金珍珠一般的饭粒,每一颗都颗粒金黄,大小几乎相同,而且没有任何多余的蛋液,最后又是一层鲜艳的红色西红柿酱汁。 视觉上给一个食客的冲击力,就让人欲罢不能了,虽然牛排已经摆在了食客面前,但牛排还是热的,这些热量带着牛排的鲜美味道蒸腾起来,又渗入了上层的食物当中。 于此同时,奶酪浓厚的香味也不断的向下,融入到了牛排之上,酱汁不断向下渗透,包裹了蛋炒饭的外层,几种不同的食材散发出来的味道交融在一起,产生了一种新的,也更加美味诱人的香气。 汉人习惯用筷子吃饭,不过用筷子吃这道菜,似乎还有些不太方便,若是把牛排夹起来硬往嘴巴里塞,似乎又显得有些失了斯文。 杨怀仁也想到了这一点,除了必要的筷子之外,也早安排了助手们,在上菜的时候,又格外在盘子旁边多加了其他的餐具。 左手边,是一把用竹子制作的小叉子,而右手边,则是一把分肉时常用的餐刀。 几个人第一次见吃一道菜竟然有三种餐具摆在面前,显得有点不知所措,心里也害怕,若是使用这些餐具的方法不对,显得他很土鳖了似的,所以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资深大厨子曾深。 曾深也没办法,他也是第一次,同样也不想丢了分寸,让人看了笑话,于是又抬头看向了杨怀仁。 杨怀仁也不用亲自过去他身边指点叉子和餐刀的用法,微笑着抬起双手做了几个手势,用这种方法暗示几位嘉宾刀叉的正确用法。 曾深作为大厨,自然很快看懂了杨怀仁的手势,于是他拿起来刀叉,用叉子固定好了盘子中的牛排,然后右手持刀,把牛排先分成了小块。 接着用叉子把小块的牛排叉起来放到了嘴巴里,其他人见状也有样学样,忽然间变身高贵的西方式贵族,让杨怀仁都产生了一刹那间的错觉。 当曾深把牛排放到了嘴里,立即感受到杨怀仁为什么把几种本不想干的食材放在一起了。 西方人把肉类作为主食的,很多时候吃牛排,配菜也许是一道蔬菜沙拉,而不需要再多吃一份面包作为主食。 但中国人似乎不同,习惯上不管吃什么菜,吃喝单纯喝酒之外,都是喜欢配上米饭或者面食作为主食来食用的。 煎牛排和蛋炒饭配合在一起,听起来似乎不搭,但真正吃在嘴里,却能感到两种食物相互融合后明显的层次感。 特别是牛排的肉质混合着酥香的饭粒,口感上也给人以新奇的感受,再加上奶酪的浓重醇香味道,以及西红柿酱酸酸甜甜的清新口味,让主料牛排不但不腻,而且变得爽口起来。 吃完了一块,曾深便忍不住点头称赞道,“王爷不愧厨神的称号,在下深以为,这世上没有人能超越王爷的厨艺了。” 赵佶也很捧场的夸奖说,“杨厨神把一道简简单单的牛排做出这么丰富的口味来,真的是难得,难得!” 郑春山郑老板忙站出来锦上添花,“牛排不光好吃,王爷还把制作的过程完全展现了出来,可谓心胸广阔啊。” 李格非就相对没那么夸张了,不过牛排的味道确实非常棒不错,他只是非常中肯的说了四个字,“味道上佳。” 秦少游可没那么多顾虑,已经开始摇头晃脑地酝酿一首诗词来赞扬杨怀仁精妙绝伦的厨艺了…… 正文 第1243章:秀美食(十八) 下面坐着的食客们,就没有五位特邀嘉宾那么幸运了,可以一个人吃到一份,他们只能多个人分享一份,每个人也就尝到的一点点而已。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杨怀仁一个人,也不可能做出三百人的份量来,通过这种方式让食客们对秀美食有个初步的认识,而让他们产生饥饿感,也是他营销的一部分。 大多数人是只能看着,充分发挥他们的想象力来想象杨怀仁亲手煎制出来的牛排是什么样的味道。 所以他们有些埋怨,看向杨怀仁的眼神里,都像是快要饿死了的狮子老虎一般。 杨怀仁也赶紧转移大家的视线,“多谢大家的捧场,接下来的下一道菜,才是这次美食评鉴会的压轴大菜,我要用面前的这块铁板,给大家做一道铁板煎冰砖!” 众人这才随着杨怀仁的话收起了自己的埋怨,但铁板煎冰砖,这又是一道什么样的菜式? 似乎哪里不太对,这好像不太可能吧?铁板烧热,煎制冰砖?那冰砖遇热不就化成了一滩糖水了吗?这怎么可能?! 坐在杨怀仁对面的赵佶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坐在桌子前,离的加热的铁板确实有点近,所以感觉上也有些热。 刚才吃了一份热的煎牛排,就更感觉热了,听到冰砖二字的时候,赵佶还以为杨怀仁这是再给他们上一份冰砖解暑呢。 等他反应过来,立刻变得有点不可思议,“杨兄,你刚才说要煎冰砖?可是用这块铁板煎?” 杨怀仁笑着点点头,“是的。” 赵佶脸上表情更疑惑了,“这……不可能吧?冰砖是冷的,铁板是热的,别说煎了冰砖了,就是把冰砖放在桌子上,你不快点吃了它,它很快就会化掉了的。” “没什么不可能的,”杨怀仁依然不去跟他详细解释,“待会儿端王见到了,就不会这么想了。” 其他几位也糊涂了,无论如何他们都想不通,用铁板煎制冰砖,会是什么样的效果。 倒是曾深忽然想起来什么,摸着小胡子缓缓道,“在下以前曾经听说过一件趣事,和王爷刚才说的煎冰砖好像有点相像。” “哦?”杨怀仁也很好奇,“曾先生说的是什么趣事?不妨说来大家听听。” 曾深笑道,“说来也无妨,不过这件事也只是在下听说过而已,是不是真的,在下也只是从一些民间厨艺的旧书籍里看到的,也不敢保证是不是真的发生过,大家听了,就当听一乐事,笑笑就好。 说是当年后梁太祖朱温在位时,有一年冬天连日大雪,雪停之后天寒地冻,房檐上结了许多的冰溜子。 据说当时因为北方雪灾,冻死了很多农户家中的牲畜,朝臣们更担心来年粮食会减产,造成百姓没有足够的粮食吃,会对朝廷产生更大的危害。 于是大臣们纷纷给朱温上疏,请求朱温早点想好应对之策。这时的朱温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看着门外地上的厚厚的积雪叹道,‘若朕眼里的不是冰雪,而是粮食就好了’。 这话当然是一句玩笑话,不过堂上一位奸臣为了讨好朱温,便自告奋勇,说陛下说冰雪是粮食,那么冰雪也一定是能当做食物来吃的。 这时候一位正直的臣子就站出来对这个奸臣质问道,你说冰雪能吃,那你先用冰雪做一道菜出来,然后吃吃试试,如果真的能吃,就算你说的对。 本来忠臣是想借此难题把奸臣的无理取闹给打压下去的,不过没想到那位奸臣忽然说道,冰雪怎么就不能吃了,不光能吃,还很好吃呢。 于是他竟然把家中的一位厨子找了来,当着朱温和满朝文武的面前,要用冰雪制作一道菜出来。 这位厨子叫什么现在也不知道了,不过书中只说他姓霍,咱们就叫他霍大厨吧。 这位霍大厨其实也很是为难,但那个奸臣逼着他做,他也不能不做,否则奸臣就会把欺君的罪名戴到他的头上。 霍大厨不想做替罪羊,只好用力的去想,想了半天,终于想出来一道可以用冰雪来制作的菜式来。 于是他找宫人帮忙,在御厨房的门外架起来梯子,把房檐上挂着的冰溜子截了一段下来。 然后当着朱温和诸位大臣的面前,先把冰溜子敲成碎块,然后用面粉糊裹在上面,又添加了许多糖和其他的调味料,用油把冰溜子给炸了出来。 冰溜子其实就是冰块了,不过冰溜子上裹上了一层面糊之后,一定程度上隔断了它的受热,面糊遇到热油立即膨胀凝固,当油炸冰溜子从油锅里捞出来的时候,冰溜子也还没有完全融化。 朱温和几位大臣分别品尝了一下,虽然大冬天吃冰块有点不合适,不过因为味道是甜的,所以也算是让他过了关。 只是因此那位奸臣得了朱温赏识,说他见多识广,倒是让霍大厨也跟着背了奸臣的黑锅。 在下之所以想起这个故事来,也是因为王爷说要用铁板煎制冰砖,才忽然觉得,王爷的做法,是不是跟那位霍大厨油炸冰溜子的做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众人听罢纷纷觉得这个故事很有趣,也有一定的警示作用,也开始琢磨,杨怀仁的铁板煎冰砖,是不是也是这种的做法。 不料杨怀仁却说道,“这个故事的确有趣,油炸冰溜子,也确实有创意。不过嘛……呵呵,油炸冰溜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 以我们随园的冰砖为例,大家买回去,也是可以过上面粉糊糊用油炸出来吃的,不过那样的吃法,味道并不见得就会好吃,而且冰砖是用来解暑的,用油炸了,反倒让人在这样的大热天里,更加的上火了。” 杨怀仁这番话,倒没有贬低前梁那位霍大厨的机智,而是他实话实说,他接下来要表演的铁板煎冰砖,和油炸冰溜子完全是两码事,而是他的做法,一定是充满了厨艺的技巧和智慧在里边。 而最重要的,是他这份铁板煎冰砖,并不会改变冰砖原来的作用,做出来之后,同样是给大家用来解暑的。 正文 第1244章:秀美食(十九) 尽管杨怀仁这么说,但大家还是心存怀疑,冰饮子遇上火,那还能是冰饮子吗? 杨怀仁清理了下铁板上留下的油渍,又请帮厨端了一大托盘的冰砖出来,为了保持冰砖不化掉,托盘有两层,两层之间夹着一层铺好的冰块,用这种方法来保持冰砖的形状。 另外还有助手端了牛奶、自制的奶油冰激凌、切好的碎水果粒和一些杨怀仁自制的饼干,放在了桌上杨怀仁的手边位置。 其中自制的奶油冰激凌,和后世的冰激凌是不同的东西,制作和相对简单,用浓牛奶和鸡蛋清混合,搅打起泡后,再加入黄油,再一次搅打至粘稠的沫状,然后放到冰窖里冷冻即可。 水果粒即是应季的水果,切成小粒状即可,饼干也只是普通的牛奶饼干罢了,这些食材都不算是很独特的东西。 杨怀仁给众人依次展现了下他所需要的食材,然后便开始了制作。 他先点了火,等铁板热起来,便取了两块冰砖放在了铁板上,冰砖遇到烧热的铁板立即开始了融化的过程。 杨怀仁也不闲着,速度把几块饼干放在了冰砖上,然后在上边又倒了些牛奶,保证牛奶能把冰砖全部覆盖,然后左右手同时使用倒三角型的小铲,把饼干和冰砖剁碎。 剁碎了的饼干、冰砖和牛奶混合,在铁板加热下变成了一团牛奶糊糊,杨怀仁双手飞快地不断的搅拌,剁碎,再搅拌,在食客们眼里,他双手上上下下的摆动,都快出了虚影。 等到牛奶糊糊的粘稠度达到了杨怀仁心中的要求,他便把这些糊糊用小铲压平,然后碾在了铁板上,像纸一般薄。 最后则是用小铲,把被铁板烤干成了煎饼一般的牛奶糊糊铲起来,任由它卷曲成蛋卷一样的形状。 因为要做十份,所以杨怀仁大致铲了十个卷,把他们分别放在了小碗中,这时再去新的冰砖,放到铁板上稍稍融化。 只需要冰砖稍稍变软,杨怀仁便把它铲起来,然后淋在了那些蛋卷上,之后是把自制的奶油冰激凌均匀抹在蛋卷上,再撒上些水果粒,煎冰砖就算是完成了。 一切发生的有点快,食客们都看呆了,到现在也没明白为什么冰砖在杨怀仁的煎制之后,就变成了蛋卷。 赵佶傻乎乎地问道,“这就算完成了?” 杨怀仁微微一笑,“是啊,已经完成了,你尝尝先。” 赵佶还是有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好像刚才那一瞬,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一般,又或是那一刻,他已经不在人间了? 一份煎冰砖摆在了他面前,他拿起勺子来,舀了一小勺,还没放进嘴里,杨怀仁皱着眉头道,“你多舀一些,舀深一些,你这样只吃到了奶油冰激凌,下边的煎冰砖才是关键。” 赵佶呆呆地点点头,重新舀了一勺,这一次他手中的勺子直接舀到了碗底,把煎冰砖卷都刺穿了。 当一勺煎冰砖填在了嘴里,赵佶不由自主地笑了,奶油冰激凌冰凉爽滑,水果粒新鲜爽口,而融化了一些的冰砖配合煎成了蛋卷形状的冰砖,还是冰砖的味道,只不过又多了一些酥酥的口感。 一勺下去,确实整个人感觉都凉爽了许多,而且这种冰饮子的口感真的太好了,脆的、软的、棉的、酥的和滑的混合在一起,那感受是他从来都未有过的。 秦少游吃过了之后,也惊得说不出话来,“这确实是冰砖的味道,但是……口感又完全不一样了,王爷的厨艺真是神乎其技。” 一向少言的李格非也笑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煎冰砖吃进嘴里,让人有一种心情大好的感觉,这样的天气里吃上一口,真的太舒服了,我想,我的女儿一定会非常喜欢这样的味道的。” 曾深更多的则是从厨艺的角度出发,去评论这道煎冰砖,“如果不告诉别人,我相信这世上任何一个人见到这一碗食物,会把它当做一道冰饮子。 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用烧热的铁板煎制出来的冰砖,仍然是一份绝佳的解暑美味。 刚才王爷整个制作过程,简直太华丽了,这道冰饮子无论从想法到制作过程,全都充满了创意,我享受的也不仅仅是它最后的味道,还有王爷精彩的表演,每一个动作,都是厨艺的完美表达。” 其他食客们虽然没有机会发言,但他们用惊呼和赞叹,已经表达了他们对这道煎冰砖的惊喜之情和对杨怀仁的仰慕之情。 杨怀仁内心很欣喜,他笑道,“如诸位所见,这就是秀美食了,今后这间随园的新店面,就是向他家提供秀美食的,欢迎大家今天莅临这场美食评鉴会,也希望大家将来能继续支持随园,能多多来捧场!” 美食评鉴会,只不过是杨怀仁的一种营销手段,为随园新的店面找到自身的特色,同时也继续保持随园在食客们心中的地位和城中的知名度。 杨怀仁本来要留下五位嘉宾吃饭的,但李格非和秦少游是清高的人,谢过了杨怀仁的盛情邀请,便自己走了。 曾深和郑春山见状也不便留下打扰,也要告辞,杨怀仁送他们出门,曾深想起一件事来,说他前段日子机缘巧合之下收集了些厨艺的旧书,希望有机会能和杨怀仁一起研究。 杨怀仁也对古代的厨艺很感兴趣,便答应了下来,等有时间的时候,便去曾深的雅清小筑叨扰。 食客们自然不肯就这么离去的,既然来了随园了,怎么肯放过在随缘享受美食的机会? 赵佶可不管别人会不会留下来,他是一定要留下来吃饭的,杨怀仁见他今日心情大好,便问道,“前几日见你,你还闷闷不乐似的,怎么,烦心事已经解决了?” 赵佶边摇头边笑,“还是没逃过你的眼睛,不过之前的烦心事,其实并不是我的烦心事,所以我烦两天,也就算了,今天来你随园白吃白喝,我当然心情大好。” 正文 第1245章:虱子多了不咬 杨怀仁的心情也很好,秀美食,只是他在玩罢了,也许这么说不太好听,但实际上人如果把自己的爱好作为自己的职业,并乐在其中,这才是快乐的人生。 和赵佶两个人天南海北地扯了好多,也灌了这小子不少酒,才把已经开始胡说的赵佶送回王府。 杨怀仁心中觉得好笑,赵佶才多大点小屁孩子,吃醉了酒竟然说女人好可怜,女人好可怕,搞得杨怀仁都懵了,难道这小子恋爱了? 想想赵佶早恋的话,也没什么奇怪的,这小子原本就是个多情种子,原来的历史里他当了皇帝,为了幽会另一名李师师,竟然从皇城根下挖地道,这可不是一般的有才。 这小子当皇帝当的糊里糊涂,泡妞倒是心眼挺多,有时候杨怀仁都怀疑,是不是赵佶现在经常和他在一起,才沾上了泡妞的坏毛病。 杨怀仁自我安慰道,我可没整天没事只想着泡妞,基本上都是被妞泡的,所以从这一点上看,哥可是比赵佶强了不少的。 玩够了秀美食,杨怀仁也没打算留在城中,在离开之前,他又看到了赖小年,这小子傻乎乎的,不过也算是有恒心。 让他在门口耗着,他就真坐在门口不走,到了黄昏要去夜市出摊子,他才过来跟随园的伙计打声招呼,然后才走。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随园里的什么人呢,这十天里按时按点的来,也不怕晒,不怕热,只带着一壶水一张饼子,就这么等一天。 杨怀仁觉得对他的考验已经够了,便交代王明远让他去随园的后厨里学做牛肉面,并且把他的父母给安排一下,杨怀仁对徒弟,一向是体贴周到的。 鬼姐在美食评鉴会上很乖巧的没有打扰杨怀仁,不过经过了这次进城,她心里感觉杨怀仁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更高大了。 按说她们契丹女人,是更崇尚武力突出的勇士的,但鬼姐跟杨怀仁接触的多了,便越来越发觉,尽管本能上来说,一个男人强大的身体和强壮的武力的确很吸引女人,但一个男人的头脑,才是最吸引女人的。 杨怀仁如今贵为王爷,尽管这个王爷的名头有点虚,可杨怀仁从来没当成一回事。 他继续当他的闲人,继续玩他喜爱的厨艺,而且当他专注于厨艺的时候,他在鬼姐的眼里,绝对是充满了魅力的,让女人见了双眼冒星星的那种。 青竹的年纪,还停留在外貌协会的思维模式里,他对杨怀仁的看法,只有一个字,帅。 天霸弟弟有点不开心,他没捞着吃煎冰砖,杨怀仁答应他回了庄子让他吃个够,吃到拉肚子才让天霸又开心了起来。 其实煎冰砖这种秀美食的制作不难,材料也相对简单,杨怀仁只需要说几个细节和要点,随园的徒弟和厨子们就很快能掌握整个做法。 一场别开生面的美食品鉴会之后,杨怀仁不怕他的秀美食主题的新店面不火。 只不过城内的这种大新闻,是一定会传到朝堂上的那班人耳朵里去的,他们整天闲的没事也只有费尽心思内斗,给赵煦说些杨怀仁的坏话肯定是免不了的,比如那个老掉牙的不务正业一词,就被提了不知多少次。 杨怀仁其实早就不在乎了,你们继续参,反正虱子多了不觉得咬,唯独心疼他们浪费了那么多好纸张。 还有好些事是杨怀仁没法解决的,所以只能把他们当虱子。 比如天天来庄子里送信的辽国使节,耶律跋窝台是硬生生把一位堂堂国使,当做了一个送信的邮差来用啊。 但这样也好,辽国使节忙着送信,也少了些时间去算计其他的宋朝官员,杨怀仁被人猜疑也无所谓,他坚信人只要站的正,影子就不歪,脚长得好看,不穿鞋也照样走路。 丐帮的人呢,就跟那些契丹人比赛谁有毅力似的,来庄子上的频率也更高了,缠着兰若心,请她出任丐帮新帮主。 兰若心心里很烦,怕影响了肚子里的孩子,便以身体不适的理由,不肯见那些丐帮的长老们。 叫花子们也不傻,缠不着兰若心,就来缠杨怀仁,杨怀仁不怕缠,你们想让我代替兰若心当丐帮帮主是吧?没问题,我上任第一个命令便是规定,丐帮谁也不能继续当叫花子,都洗干净了干活去。 就这么一条,就把那些大大小小的长老们吓住了,丐帮不当叫花子了,那还能叫丐帮吗? 他们心里明白的很,出些人来去仁心建筑行当学徒干活可以,但丐帮的宗旨不能变的,叫花子的职业也不能放弃,表现出来的姿态,那叫一个意志坚定。 杨怀仁这就有理由了拒绝他们了,你看你看,你们请我当帮主,我当了帮主说话又不管用,被你们供起来当摆设,这帮主既然当的这么没面子,谁爱当谁当去。 长老们见杨怀仁这么无赖不讲理,便重新回到了原本的轨道上来,又去缠兰若心了。 杨怀仁也不担心,兰若心那个脾气,不是几个老叫花子几句话就能说动的,何况兰若心也给他们指了条新路,去西边,去参与到杨怀仁的外贸基地的建设中去。 叫花子们是绝不肯放弃了他们的江湖的,不过对于兰若心的建议,他们也不会完全无视,所以后来他们也不知从哪儿调了几千名叫花子,浩浩荡荡向西出发了。 就这么一句话,让兰若心实际上成了真正的丐帮帮主,别管有没有举行仪式,在叫花子们心里,有一点是不能否认的,他们需要江湖中的地位,但前提是能先填饱肚子。 兰若心如今可是一张大大的饭票,饭票发了话,不能不听。 尽管杨怀仁一直被人算计着,但还是获得了悠闲的生活,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他完全有更多的时间享受他自己的美好人生。 直到这一天,事情发生了点小变化。 这天下午又下了点雨,雨停了,太阳也落山了,入夜有了风,外边终于不是那么的热了。 杨怀仁这位奶爸便陪着大官在院子里学走路,给孩子身上缠着个布条,从后上方拉着防止他摔倒,就这样让他试着站起来走几步…… 正文 第1246章:大官的人生第一步 大官很聪明,随爹。而且他自打娘胎里,腿脚就好,尽管他才九个月大,但在杨怀仁不刻意扶着的情况下,已经能够站起来了,而且似模似样的迈了一步。 杨怀仁这个当爹的很高兴,心想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在成为足坛巨星的道路上迈出了伟大的第一步。 可大官也只迈了一步,然后就不走了,回过头来看着杨怀仁,伸手要爹爹抱。 杨怀仁皱了下眉头,心说可不能就此半途而废,只走了一步,那可不叫练习走路。 接着他换了一副和蔼的笑脸,变幻着五官做出各种哄孩子的表情包,嘴里重复着,“大官,来来来,走几步……” 就这么说了好几遍,杨怀仁才发觉这话有点耳熟,大官似乎不听这一套,“嗯嗯”着继续求抱。 杨怀仁也不知怎么了,脱口而出道,“要啥自行车啊?自己走!” 大官立即就明白了这是他老爹没打算抱他了,赌气的扭过头去,又去看旁边的老娘。 何之韵见大官可爱的小脸上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也有点心疼,不过她很明白杨怀仁的苦心,孩子从小就不能惯着,这是磨练他意志品质的关键时期。 鬼姐有点看不下去了,脸上很愤怒,好像她比孩子的亲娘还心疼似的,埋怨着杨怀仁这个当爹的太狠心,便要上去抱大官。 何之韵拉住了她,微笑着摇了摇头。鬼姐很无奈,只能看着杨怀仁继续磨练大官。 大官见娘和姨娘都不来抱他,脸上表情更委屈了,瘪着嘴好像要哭的样子,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那叫一个可怜。 杨怀仁也不是那么心狠,但他的成长经历告诉他,当年他老爹对他那么严格,真的都是为了他好,要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杨怀仁了。 他没有一技之长傍身,或许穿越到大宋来,也只能混吃等死,所以杨怀仁如今深有感悟,温室里的花朵经不得风雨,娇生惯养的孩子长大了都是草包。 他蹲下去,一只手扶着大官,另一周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语重心长的说道,“宝贝儿子,不是爹要为难你,而是爹为了你将来好,才对你这么严厉。 既然你能走第一步,就说明你具备了走两步,三步,甚至十步的能力,只要你想,没有什么不可能!老爸相信你,你一定能行的!” 大官能不能听懂杨怀仁的话,谁也不知道,但大官听完了之后,似模似样的琢磨了一会儿,这才把眼睛里噙着的泪又憋了回去,小眼神里充满了坚定。 杨怀仁也很为自己的儿子感动,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又一次鼓励道,“大官,你行的,老爹相信你!” 大官的确受到了鼓舞似的,又开始向前迈了一步,尽管这么大点孩子走路的姿势和大人很不同,但从他迈步时的表情来说,孩子真的是努力了。 “好,很好,大官你好棒,不愧是老爸的好儿子,来来来,再来几步!” 大官好像忽然间发觉走路并不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而且也意识到身上绑着布条,身后有老爹保护着,他是不会摔倒的,所以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他又迈了一步,还是很轻松,于是他自信心大增,接着又连续地走了两步,动作也越来越熟练了,杨怀仁乐坏了,继续大声鼓励着。 一旁观摩的何之韵和鬼姐,还有几个小丫鬟们,几个女人被大官的坚强感动的流下泪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柔声给大官鼓劲,“大官,好样的!” 大家这么给大官加油鼓劲,大官也深受鼓舞,停下来转头看了看娘和姨娘,露出了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 紧接着又连续地向前迈了三步,看上去他很享受只是用双腿,而不用借助双手就能移动的感觉,这次走的有点快,身体前倾的有点厉害,幸好杨怀仁在后边拉着,才没让他向前扑倒。 杨怀仁笑道,“儿子,慢点,慢慢来,不用急。” 大官这会儿兴奋了起来,已经开始“咯咯”笑了,深知不论他走的怎么快,都不会摔倒之后,便放肆地又往前走了几步。 杨怀仁在后边拉着,明显感觉到小家伙的劲儿真的很大,小步子都迈的铿锵有力,像个小牛犊子似的强壮。 只是有一点,孩子刚开始学走路,好像还不会拐弯,大官冲着花坛走去,即便快要撞在了一盆花上,也不懂得改变方向。 杨怀仁笑呵呵摇着头,紧赶了几步,扶着他的肩膀帮着大官调转方向。 可不知为何大官竟“嗯嗯嗯”地表达了他的不满,杨怀仁以为孩子自尊心强不需要他帮忙呢,却不料他刚撒开手,大官便又转了回去,继续往花坛那里走。 杨怀仁赶紧抓住手上的布条准备拉住他,怎么也没想到大官走到花坛边就停了下来,自己掀起小肚兜来,甩着小象鼻子对着一盆花撒了一泡尿。 杨怀仁当场就惊呆了,乐得立即冲上去抱起儿子来,然后高高的把他举过了头顶,也不管脸上被淋了几滴童子尿,哈哈大笑道,“我杨怀仁的儿子真特么是个天才,撒尿都知道帮主花花草草生长了,哇哈哈哈哈……” 大官刚撒完了尿就被老爹抱起来举高高,也高兴地在半空中手舞足蹈,看的一旁的何之韵和鬼姐她们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杨怀仁又带着大官来回走了一圈,觉得大官很可能累了,才把他抱了起来,小家伙很兴奋,在杨怀仁怀里还不断的踢蹬腿,好像还没有走过瘾一般。 不过杨怀仁心里明白,孩子其实在这么大学走路是有点偏早的,大官能学会走路,就说明了他体质不错。 而杨怀仁也没打算一天就让孩子能活动自如,健步如飞,无论学什么东西,都是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的,所以才停止了练习。 何之韵和鬼姐很是为大官感到骄傲,几个小丫鬟已经激动地等不及跑去告诉老夫人和其他几位夫人了。 本来这是个幸福快乐的黄昏,可就在杨怀仁一家人正在为大官学会了走路开怀大笑之时,一个黑影飞过了杨府大宅的院墙…… 正文 第1247章:背孩子的黑衣人(上) 杨怀仁抱着孩子往回走,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呼啸的风声,接着便听到一个声音问道,“敢问阁下可是通远郡公杨怀仁?”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杨家大宅里肯定不会有人这么跟杨怀仁说话,而且也不会对他直呼其名。 杨怀仁下意识的抱紧了孩子,扭头一看,一个个子不算高的黑衣人站在他身后二十几步远的地方,竟向他抱着拳,完全不像是要对他不利的人。 不过这刚入夜的时辰,忽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一身黑衣的人,还真是奇怪得很,杨怀仁无法不去想,他找我干啥? 杨家庄子虽然不能说戒备多么森严,但庄子里的庄户们对生面孔还是很警惕的,而且庄子里住了不少府卫,府上也有府卫站岗巡逻,这才刚黑天,这么一个黑衣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站在后宅里,还真是奇怪的很。 何之韵第一个跳了出去,挡在了杨怀仁面前,鬼姐也迅速做出了反应,和何之韵站成了一排,摆开了架势,眼神紧张地盯着黑衣人。 鬼姐大叫道,“来者何人,竟然敢来北方王府作乱,好大的胆子!” 鬼姐的意思是想大声说话先把黑衣人唬住,只可惜他的口气很大,却听起来好像缺少点分量,黑衣人连瞅也不瞅她,而是用一双贼精的小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几人,应该是在分辨,到底面前的英俊男子,到底是不是杨怀仁。 何之韵能第一个跳出去,自然是母性的保护意识了,自己的官人和孩子在这里,她可不能让他们受到任何的伤害。 倒是杨怀仁有点见怪不怪了,总是有人打扮的奇形怪状的来找他,他真的很苦恼,心说要是有事找我,直接走正门拜访不好吗?非得穿的跟个小喽啰似的一身黑,这样的人在影视剧里一般活不过三集的,他们自己不知道吗? 黑衣人也不惊慌,依旧抱着拳,身子还向前欠了欠,显示了他很有礼,又重新问了一次,“敢问阁下,是不是通远郡公……如今应该是北方王王爷杨怀仁了。” 杨怀仁还搞不清状况,背着手给丫鬟打了个求救的手势,小丫鬟会意,见黑衣人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便偷偷往后慢慢踱步,等退到门廊,便转身狂奔了出去喊人来帮忙了。 黑衣人其实看在了眼里,但他并没有担心什么,而是目光紧紧地盯着杨怀仁,好像很期待他肯定的答复。 在没弄懂黑衣人的来意,以及他是否会伤害他以及他怀里抱着的儿子的时候,杨怀仁也不好轻易回答他什么。 何之韵曾经行走江湖多年,很快便对这个黑衣人做出了一个初步的判断。 他能在刚刚入夜的时间大摇大摆来到杨府大宅的后院,说明他武功很强,尤其是轻功不错,能轻松躲开庄户们的视线,又越过了值哨和巡逻的府卫。 但如果他要对杨怀仁不利,那凭他的武功,完全不需要先跟杨怀仁打招呼了,直接出手的话,恐怕在场的几个人,谁也防不住他的暗算。 照这么说来,那就是黑衣人找杨怀仁,是有别的事情了,但他不正常送拜帖便闯上门来,这种方式又让人觉得他的事,应该不是好事,起码是不能摆在明面儿上被别人知道的事情。 何之韵想了很多,她觉得只要黑衣人不是要害他的官人,她还可以沉住气,慢慢来搞清楚黑衣人的来历和目的。 她口气平和地问道,“敢问前辈姓氏名谁,江湖上是什么名号,今夜来到杨府拜访,是有何事需要帮忙? 如果晚辈能帮得上忙的话,晚辈一定不会推脱。” 黑衣人明白他的突然出现,应该是吓到了人家,所以慢慢把双手打开,示意他无论手里还是腰间,都没有携带能伤人的武器。 但何之韵问的问题,他还是一句也不肯回答,眼神里仍旧古井无波似的平静,再次欠身抱拳,又问了一遍,“敢问阁下可是北方王杨怀仁?” 杨怀仁考虑了一下,觉得既然这个黑衣人不带武器,又不像是要暗算他的,那么应该不会对他怎么样,于是便轻轻把怀里的孩子交给了一个丫鬟,抬手也示意了一下他并没有武器或者恶意,才微笑着答道: “在下便是杨怀仁了,不知前辈有何事请教?” “你就是杨怀仁?” 杨怀仁耸了耸肩膀,“我没必要撒谎。” 黑衣人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那请阁下移步,在下有一件要事相告。” 说着他指了指花园的一处静谧的石桌,示意杨怀仁和他走过去来聊聊。 杨怀仁犹豫了一下,觉得这个人虽然奇怪,但看样子真的不像是对他不利的,所以好奇心让他有点想走出去,和黑衣人去石桌那里说话。 但何之韵江湖经验丰富,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杨怀仁单独和这个莫名其妙的黑衣人单独叙话的,她和气道,“前辈有什么事,在这里说就好了,不必再去别的地方。” 黑衣人静了一下,接着道,“抱歉,在下要找王爷说的事情,只能他一个人知道,旁人就不必了。” 何之韵又道,“晚辈是王爷的内人,不算是外人,我家王爷有事,也从来不会背着妾身,所以如果前辈有事,还是在这里说个清楚吧。” 鬼姐似乎有点紧张,也对黑衣人磨磨唧唧有点不耐烦,开口骂道,“你有话就说,不说便请自行离去,啰啰嗦嗦个什么? 这里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你有没有把王爷放在眼里了?” 也许是鬼姐的声音有点激动的缘故,忽然黑衣人背后一声小娃娃的哭声传了出来,黑衣人只好背着手去轻拍那个大哭的小娃娃。 但这声孩子的哭闹声吓了杨怀仁他们一大跳,下意识的回头,见大官安然无恙的被丫鬟抱在怀里,才反应过来,那个黑衣人背着的哭闹的婴孩,从哭声里听就不是杨怀仁的孩子。 可事情变得更奇怪了,一个黑衣人,入夜闯入了杨府,身后还背着一个小婴孩,这是怎么回事? 正文 第1248章:背孩子的黑衣人(下) 黑衣人安抚着背后哭闹的婴儿,不慌不忙道,“王爷,在下完全没有伤害您或者您家人的意思,更没有不把王爷不放在眼里。 只是事关重大,这件事我只能跟王爷一人说,还请王爷见谅。” 鬼姐笑道,“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们就会信你吗?你一身黑衣,潜入王府,一定是不怀好意,你所说只是若是光明正大,干嘛要背着人说?” 何之韵更关心他背上的孩子,从声音也眼神来看,黑衣人应该是个男子,年龄也应该不小了,所以他背上的孩子应该不是他自己的。 那孩子是谁的?他又从哪里把孩子抢来的? 何之韵不想刺激了他,只是柔声问道,“这位前辈,孩子哭闹,可能是饿了,我这里有吃的,要不你先把孩子交给我,我先弄点东西给他吃了如何?” 黑衣人警惕地护着背后的孩子,也不管二女的话,还是面相杨怀仁,声音诚恳道,“王爷,在下真的有要事相求,只因这件事涉及的事情不能外传,所以只能跟您一个人说,还请王爷移步花园之中。” 杨怀仁其实有点信他了,何况自从黑衣人出现在养父后院里,也完全没有露出任何要伤害别人的意思,他一再反复说有要事相求,应该说的是真话。 但何之韵和鬼姐还是死死拦在杨怀仁面前,在她们心里,穿着黑衣夜闯杨府的,一定不是好人。 场面有点僵持,忽然间从黑衣人两侧杀出两个人来,分别手持利剑,交叉着向黑衣人刺去。 何之韵定睛一看,是归鸿和母亲闻讯赶来,心中稍安,不过转念一想,黑衣人虽然形迹可疑,但他背上的婴儿是无辜的,急忙大喊道,“不要伤了他背上的孩子!” 归鸿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这么一个黑衣人,杨府的丫鬟真是大惊小怪了,她一个人出手就足以制服他了,根本不用师父也出手,这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虞美人没有归鸿心那么大,不管面对任何对手,她都会尽全力的,但听韵儿那么一喊,才发觉黑衣人背后用兜布兜着一个小娃娃,这才收了七成力道,回了一声,“知道了!” 黑衣人被左右夹攻,竟淡定自若,没有任何要躲闪的意思,更没有拿出武器或者摆出防守的架势。 杨怀仁虽然不会武功,但看的多了,也明白一些武人比试的道道,黑衣人真的不带武器就这么赤手空拳夜访杨府,看来他真的不是图谋不轨的。 只是他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竟然如此淡定,有点出乎了杨怀仁的意料,要么是他根本没想过被人夹攻,所以才毫无准备,要么便是他武功太高,根本没有把归鸿和虞美人的进攻放在眼里。 眼见着虞美人师徒二人剑尖就要刺到了黑衣人,鬼姐笑道,“小小贼匪,早就告诉你了,王府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 话音未落,虞美人和归鸿的细剑便碰在了一起,发出“呯”地一声,但黑衣人却不见了踪影! 两人收了招,扭头去寻黑衣人,却发觉各自手腕上已经被人制住了虎口,黑衣人稍稍用力,虞美人师徒立即感到手臂发麻,手中细剑把持不住,“哐啷”落在地上。 即便制住了二人,但黑衣人也无心伤害她们,而是把地上两柄利剑快速踢开,然后向后退了几步,抱拳道,“得罪了。” 虞美人和归鸿大惊失色,二人此前闯荡江湖,武功高的人也不是没遇上过,但想刚才那样被人同时制住而毫无察觉,这还是第一次。 这边说明了眼前的黑衣人武功远远在她们之上了,人家并没有还手,已经是给足了她们颜面。 更让人惊讶的是,黑衣人一番动作,不仅仅是快的让人看不清,而且轻柔的如蜻蜓点水,一番招式下来,背上的婴儿也没被惊得哭闹。 归鸿脸上憋得通红,心里十分的不服气,心说以前跟师父行走江湖,可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欺负,自从来了杨家庄子,便谁也打不过了。 虞美人心里清楚的很,黑衣人的武功层次,远远超过了她们师徒二人,就算是杨怀仁的那班兄弟们来了,也应该拿不下他。 也许杨家庄子上下,也只有那个悟能大胖子和尚能跟他一较高低了,可悟能大和尚住在学院里,派了人去请,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小半个时辰。 何之韵和鬼姐面面相觑,谁也没行到这个黑衣人武功如此高深莫测。 特别是鬼姐,刚才口出狂言,却立即就成了个笑话。何之韵的母亲和师妹是什么水平,鬼姐经常看她们早起练功,自然是心中有数的。 在她看来,她们的武功层次,放在辽国的话,已经是登峰造极了,契丹人崇尚刚猛霸道的武功,像黑衣人这样轻柔却高深的武艺,她见都没见过。 归鸿还想去拾起细剑来再去和黑衣人打过,虞美人拉住了她,把她拉回到杨怀仁这一边。 她轻声在杨怀仁身边说道,“这个黑衣人武功高强,我们绝不是对手的,你若想要等悟能大和尚赶来救你,最少也要小半个时辰的工夫,能不能拖住他,就看你的本事了。” 说完她便站在了抱着大官的丫鬟身前,那意思很明显,我只负责保护我外孙子,杨怀仁你自求多福吧。 杨怀仁把这个丈母娘骂了二十八遍,心说你还真是会做人。 不过看着几个女人心生恐惧的样子,他还真是没法感同身受,事实摆在面前,如果黑衣人真的来者不善,恐怕就不是缴了你们的械那么简单了,他要想反击,恐怕丈母娘和归鸿谁也躲不过去。 府卫也已经赶来了,每个人手里端着手弩,瞄准了黑衣人,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他们也手持武器赶到,就站在黑衣人背后,随时等待杨怀仁的命令,然后万箭齐发。 杨怀仁想了想,忽然抬手示意府卫退出后院,他自己向前往黑衣人那里走去。 何之韵和鬼姐同时抬手拦他,杨怀仁只得拍拍她们的手背,用温柔自信的眼神表示没事,这才让她们放心让他走了上去…… 正文 第1249章:忠仆(一) 黑衣人见杨怀仁向他走来,便微微颔首示意,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杨怀仁也抬手互请,就这么走到了后花园的那张石桌前分别落座,几十步外的众人就这么看着,心里虽然很担心,但没有杨怀仁的命令,谁也没有冒然上前。 鬼姐还是很不放心,焦急地对何之韵问道,“韵儿姐,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不如咱们暗中派人上前保护官人。” 何之韵摇了摇头,“不妥。如果黑衣人要伤害咱们,他早就出手了,不必等到现在,而且他武功高强,你也看见了,眼下府上的人,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 既然官人这么有信心敢单独跟黑衣人说话,那么咱们就要相信官人的判断,何况如果咱们冒然做出一些会让黑衣人感到有威胁的事情,恐怕反倒让他做出些事来,那样便让官人处于危险的境地了。” 何之韵说完又想了想,对那个报信的丫鬟说道,“方才你去找人,没有惊动老夫人和二三四夫人吧?” 丫鬟跟了何之韵很久了,自然知道她说的找人是找虞美人和归鸿来帮忙,根本就没想让老夫人和其他人担心,所以很体贴地答道,“夫人放心,没有惊动老夫人和其他几位夫人。” 何之韵这才稍稍心安,这件事最好先别人她们知道,不论是让老夫人收了惊吓,还是让铁香玉或者兰若心影响了肚子里的胎儿,那边得不偿失了。 等事情过去后,何之韵自然会慢慢跟她们解释今夜发生的事情。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望向了稍微有点黑暗的后花园,心里希望杨怀仁的判断可千万别出错,黑衣人找杨怀仁真的是有要事相求,而不是图谋不轨。 杨怀仁坐下,很自然的翘起二郎腿,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问道,“这位前辈,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现在可以说了吧?” 黑衣人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小心地把背上的孩子解下来,然后轻轻放在了石桌之上。 杨怀仁仔细看了看襁褓里的孩子,以他的经验来看,应该是个男孩,而且只有一个月大的样子,孩子闭着眼睛一副很嗜睡的样子,全然不理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 再抬头看黑衣人,他已经把脸上的黑布和头套摘了下来,露出一张苍老惨白的脸孔来。 看上去他只不过是一个苍老的老人,没有胡须,银白色的头发有些稀疏,面容相对普通,脸上皱纹也并不算很深,就是脸色惨白得有点可怕。 他大概得有七十岁了,不过杨怀仁也不能确定,这年头五十岁就全白了头发的人比比皆是,另外就是他有点枯瘦了,颧骨突出,双颊内陷,好像饿了很久了似的。 但老头太阳穴的部位突了出来,一看便是个有内功之人,更说明了老头武功高强,绝非是一般的武人。 杨怀仁可以肯定,他从来没见过这个老人,至于他为什么偏偏来找他有事相求,还真是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老头稍稍整理了下身上衣衫,忽然正对着杨怀仁跪了下去,给他工工整整地行了个大礼。 这一下把杨怀仁惊到了,他本来就不喜欢手下人对他跪拜行礼,何况面前跪着的,是一个看上去苍老可怜的老人? 他起身要去扶,却听到老人埋着头说道,“属下内卫白菊堂管秋漓,叩见大总管,之前属下多有冒犯,还望大总管多多包涵,等了了今日之事,不论大总管要如何惩治属下,属下也绝无怨言。” 杨怀仁呆住了,老头竟然是一个内卫! 但是管秋漓还自称是内卫,而且用的以前老内卫的番号,一定还不知道内卫早已经改编成了风神卫了。 还有一点杨怀仁可以确定,他以前一听是在哪里见过管秋漓这三个字的,因为这样的名字太特殊,和普通人的名字相比很容易给人留下印象。 他自言自语道,“内卫……白菊堂……管秋漓……你是无影猴子管秋漓?!” 杨怀仁终于想起来了,当初从叶公公那里取得内卫花名册,他就大体翻了一下的,也着重看了一下白菊堂的内卫名单。 因为白菊堂是内卫里最精锐的一支分部了,他们虽然人数不多,但白菊堂里全部是在宫里当差多年的公公,每一个都是武艺高强,而且隐藏的很深,也只有高太后和叶公公知道他们其中一些人的身份。 原来杨怀仁所在的金菊堂,号称是分管东京城内的内卫,但实际上金菊堂也接触不到内卫在宫中的核心成员。 高太后去世,叶公公被杨怀仁设计抓捕之后,白菊堂的人就全然没有消息了。 即便杨怀仁拿到了那本花名册,但花名册里对内卫其他堂口的番子,信息记录的十分详尽,只有白菊堂的那些人,只有他们很多年前的资料,即便有了真名,但他们入宫成为公公后,都有了别的名字,想查也无从下手了。 再后来内卫改编,连子庚几乎联络到了宫外所有的内卫成员,唯独白菊堂的人联络不到。 当时杨怀仁猜想,大概是因为他们加入内卫时间较早,年纪也大了,高太后倒台后他们不愿意再为内卫效力,便隐姓埋名了。 但今天杨怀仁如何也没想到,竟然遇上一位白菊堂的神秘内卫,而且是名字排名第一位的高手,无影猴子管秋漓。 听管秋漓的这个江湖诨号便知,他最擅长的应该是轻功了,无影猴子嘛,应该是这么个意思。 管秋漓依然跪着,微微抬头答道,“属下正是管秋漓,不过无影猴子的诨号,已经好多年没有人提起了。” 杨怀仁看了看管秋漓,再看了看石桌上襁褓里糊里糊涂睡着了的孩子,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这孩子……不会是从宫里偷出来的吧? 一时间里杨怀仁感觉整个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心跳也不由地加速,“砰砰砰”跳动着,顶的胸口都感觉憋闷。 因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谁都知道,宫里的只有一个男人有生孩子的权力,那就是皇帝! 正文 第1250章:忠仆(二) 杨怀仁心说坏了,最不想沾上的事情,到最终还是阴差阳错的找上了门来。 他本就不愿意掺和朝堂上的事情,而比起朝堂上那些破事来,他更不愿意的,是掺和到皇帝后宫里的那些烂事上。 再看看石桌上的孩子,杨怀仁不用想也能猜到,这准是后宫里不知哪位娘娘产下了皇子,怕被人加害,才找了管秋漓冒着杀头灭门的大罪给偷出了宫来。 那管秋漓指名道姓的找杨怀仁,就让人有点费解了。 杨怀仁寻思着,这是宫中哪位娘娘这么瞧得起他啊,给他一个皇子让他保护? 再转念一想,事情不对啊,不论原来的历史里,还是现在杨怀仁现在正在经历的历史里,赵煦都没有儿子啊,要不然将来也不用把皇位传给他弟弟端王赵佶了啊。 最近能听说的宫里刚刚生产了的娘娘,也只有孟皇后了,不过她生了个公主,赵煦立即赐了个福庆公主的名号,从这些事来看,赵煦至少现在还没有对孟皇后怎么样。 无论这么说,福庆公主都是赵煦的第一个孩子,他并没有因为当初孟皇后不是他自己选的皇后,就薄待了孩子。 原先的历史是怎么样的,杨怀仁只记得一些大事,后宫的事情,他也不清楚,只知道孟皇后将来会被废,但时间是没处去想了。 那么这个皇子又是谁生的?杨怀仁有点发愁,只好等管秋漓自己把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 杨怀仁说道,“管秋漓,你起来说话,我问你,你特地来找我,还带着个宫里的孩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管秋漓仍然跪在地上,微微抬头答道,“王爷,您先答应把这个孩子收留,属下便告知王爷这个孩子的来龙去脉。” 杨怀仁叹气,不管现在他收不收留这个孩子,孩子已经抱到他府上了,将来东窗事发,他也是逃不了干系的,只好点点头,“我答应你,你说吧。” 管秋漓如释重负,连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上都磕出了血来,这才开口说道,“孩子是孟皇后的亲子。” “什么!?” 杨怀仁大惊失色,不由自主的把孩子抱起来,解开了襁褓看了一眼,确定了孩子是男孩之后,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怎么回事?不是说孟皇后生的是个公主吗,怎么这会儿突然变成了皇子了? 如果这个男孩真的是孟皇后的亲子,那么他不就是大宋的太子?杨怀仁心态有点爆炸,心说事情复杂了,管秋漓怎么把这么一个大炸弹抱到他这里来了? “管秋漓啊,管秋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害我?” 管秋漓自知这么对杨怀仁是心有愧疚的,又埋下头去猛磕头。 杨怀仁伸手把他硬拉了起来,苦着脸道,“你老磕头有什么用?赶紧把事情说出来,总得让我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吧?” 管秋漓站起身来,此时额头上的血已经顺着脸流了下来,让远处的何之韵等人疑惑不解。 很明显,黑衣人来找杨怀仁,肯定不是对杨怀仁不利的,他又一个劲的给杨怀仁磕头,磕地脑袋上一头血,应该是求了杨怀仁什么事了。 但杨怀仁呢,也是愁眉苦脸,好像事情很难办,但具体怎么回事,因为二人如今站在百步之外,他们谁也听不清楚。 管秋漓缓缓道,“王爷且听属下慢慢把事情讲来。属下自幼进宫,机缘巧合遇上了宫中一位高人学习武艺,而属下的师兄,便是内卫大总管叶公公了。 三十多年前,属下被叶公公拉着加入了一个宫中的神秘组织,为当时的高皇后卖命,之后属下才知道,这个组织便是高皇后成立的内卫了。 一开始,内卫的宗旨是保护大宋皇族的利益,属下也不过是帮高皇后进出宫城传递消息,但后来,叶总管开始指使属下进行了一些暗杀活动,那时候属下才渐渐明白,内卫的性质,从最开始就不是那么简单的。 为皇家卖命是假,帮助高皇后建立黑暗中的势力才是真,但属下身入内卫,却无法脱身了。 属下当年做下了不少恶事,谋害了不少朝中忠良,因为属下轻功好,杀人手段残忍,也在江湖中闯出了无影猴子的名号。 但属下心中其实不愿意这样过一辈子,于是自残一腿,以次为借口,想要退出内卫……” 管秋漓说到这里,杨怀仁下意识的往下看,这才看见管秋漓的双腿,明显不一样的粗细,左腿和正常人无异,但右腿小腿明显细了好多,应该是斩去了右脚,做了一只假脚按了上去。 杨怀仁疑惑道,“管秋漓,你的轻功那么好,可不像是少了一条腿的样子。” 管秋漓摇摇头,“当时也是无奈之举。属下自残右腿,便不能替高皇后杀人了,高皇后看在属下曾经帮她做过不少事情的份上,才没有把属下灭口,而是把属下留在了宫中,暗中帮她监视其他的嫔妃。 属下虽然没了一只右腿,但属下暗中修习,把原来的武功,留下了七八成,所以这次夜闯王爷的府邸,才没有被人发现。” 杨怀仁点点头,心说管秋漓还不是个丧尽天良之人,能意识到内卫当初做的勾当不对,还能悬崖勒马,用这么极端的方式保住自己的良心,也算是个好人。 而另一方面,一个能对自己这么狠的人,更不能用一般人的四维模式去揣摩他的心理。 “那后来呢,你继续说。” “遵命,”管秋漓接着道,“监视这种事,比起杀人来,能让属下的心里好受很多,起码从那时候起,属下再没有害的别人家破人亡。 不过从那时候起,属下在内卫中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就连属下的师兄叶公公,也把属下当做了一个废人。 其实这样也好,属下虽然少了一条腿,但能够安安心心的过日子,也算属下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从那时候起,属下就成了宫中一个不起眼的公公,加上废了一条腿,所以宫中的人,不管是主子还是公公宫女这样的仆子,再也没有人把属下当成了一回事了。 属下就像活在虚无里一般,没人在乎,也没人记得……” 正文 第1251章:忠仆(三) 杨怀仁心道,这就是世态炎凉,高太后那样的人没有卸磨杀驴,就算是管秋漓走了大运了,宫中没人在乎他,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 管秋漓继续道,“属下在宫中就这么过了二十多年隐形了一般的生活,想起来当年江湖上送给属下的那个无影猴子的诨号,还真是讽刺。 直到孟皇后进宫之后,事情才发生了变化。高太后选孟皇后进宫,就是为了给官家当皇后的,一来孟皇后性格温顺,能听从高太后的话,二来孟皇后也赞同高太后的那一套旧法。 这些朝政上的东西,属下也不懂,但不知为什么,高太后那时候忽然间又想起来了属下来,便把属下安排到孟皇后身边,目的也是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记录下来每天给高太后汇报。” 杨怀仁暗骂,老太婆这个老狐狸,还真是谁都信不过啊,连她自己亲自给赵煦选的皇后都信不过,就更别说别人了。 管秋漓继续说,“属下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一个黄毛丫头,监视就监视吧,再说属下的境地,也完全没有逆旨的余地。 可跟孟皇后接触下来,属下才发觉,孟皇后这个女人,和宫里其他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她不争权,不谋利,一心只想着和官家好好过日子,完全没把自己当成一位皇后。 甚至属下有时候觉得,这样的女人,真的不应该活在世上,因为她是神仙,不食哪怕一丁点儿人间烟火。 孟皇后对每一个人,都没有戒心,也都那么好,自己能做的事情,从来不去使唤宫女们做,王爷,你能想象一位皇后会自己洗衣服吗?” 杨怀仁摇头,这还真是古今头一遭,但凡有点钱的人家的小娘子们都不会自己动手洗衣服了,别说一位高高在上的皇后了。 管秋漓说道这里,竟淡淡地笑了一下,“不止是这点事,孟皇后对她寝宫里每一个宫女内侍,都像对待自己的兄弟姐妹一样的好,连属下这个残废了的老奴,也好的就像一位长辈一般。 属下真的是没法相信,世上竟然有如此善良之人,属下因为残疾,每到冬天右腿就会被冻的疼痛难忍,孟皇后不知如何知道了这件事,便悄悄地给属下缝制了一对护腿,还把宫中的例碳,分给了属下,自己宁愿少用一些。 属下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遇到一个真心对属下好的人,而且她并不是属下的亲人,属下也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残废老奴罢了。 所以属下暗暗发誓,不但不会帮高太后监视孟皇后,还要处处留意宫中动静,防止单纯的孟皇后被其他人阴谋算计。 后来高太后离世,叶公公也不知如何再也没有在宫中出现过,原来潜伏在宫中的内卫也都死的死,逃的逃,唯独属下不肯离去。 因为属下知道,属下的身份特殊,就算叶公公的内卫花名册落入了别人手中,那个人也不可能因为一个管秋漓的名字,就能找到属下。 管秋漓,这个名字属下自己叫起来都觉得生疏了,因为这三十年来,这个名字早就被人遗忘了,谁会猜到一个宫中的残疾公公,会是当年的无影猴子管秋漓? 所以属下觉得随着高太后的离世,内卫也应该倒台了,没有了内卫的限制,我便觉得我可以安心的渡过我的晚年,那就是守护在孟皇后身边,保护她的安全。 但世事难料,就因为孟皇后人太好了,对宫中其他的女人没有任何的戒备,所以才被人当成了一个软柿子,没有人会因为她是皇后就害怕她。 特别是刘婕妤,因为得了官家的宠爱,便在后宫里恃宠而骄,完全不把孟皇后放在眼里。 孟皇后呢,也完全不介意,甚至处处忍让着她,属下虽然看不过去,但也还想着孟皇后毕竟贵为皇后,还有向太后护着她,刘婕妤就算恃宠,也不过是个婕妤而已,不能把孟皇后怎么样。 但属下想错了,刘婕妤魅惑陛下,在孟皇后身怀六甲之时,就开始诋毁孟皇后,陛下听信了她的谗言,对孟皇后更是不闻不问,即便是孟皇后怀着龙种,陛下也不曾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儿的怜惜。 属下担心孟皇后终要被刘婕妤这样的恶毒女人所害,所以便处处小心提防着,同时也暗中去刺探刘婕妤的阴谋算计。 幸运的是,属下果然刺探到刘婕妤的诡计,识破了她数次意欲害死孟皇后腹中龙种的奸计。 一个多月以前,眼看着孟皇后不日即将临盆,属下寻思着只要孟皇后产下龙子,将来她在宫中的地位便有了保证。 只可惜就在他临盆的前一日,属下打探到刘婕妤另一个阴谋,她打算买通了宫中的稳婆,又对孟皇后宫中的内侍和宫女威逼利诱,打算在孟皇后临盆之际,玩一招狸猫换太子的把戏。 属下只好把实情告诉了孟皇后,但孟皇后心太善了,她还是不相信宫中有人会对她做出那样卑劣之事来。 属下无奈,知道孟皇后内心纯净,也把别人想的和她一样的善良,只得暗中出宫,打探到一家刚刚生产的人家里,把一个女孩儿偷走,又偷偷藏在了宫中。 第二日孟皇后临盆,属下在屋外抱着那个女孩儿等着,果然让属下抓了个正着,稳婆为孟皇后接生之后,便要把皇子溺死,推说是皇子不幸夭折。 属下冲入房间,杀了在场的加害孟皇后的一众贱人,这才让孟皇后知道,宫中并不是她想象的那般人人善良。 可孟皇后因为这件事,心也死了,属下便劝孟皇后把皇子交给我带出宫来,然后谎称自己诞下公主。 孟皇后万念俱灰,心知如果皇子留在宫中,早晚要被刘婕妤所害,只得听从了属下的计策,让属下把皇子带出了宫来。 只是属下临走那一刻,孟皇后交代属下,把皇子交给通远郡公杨怀仁抚养。” 杨怀仁听到这里直接傻在了原地,脑子一团浆糊,忽然把前些日子的事情串联了起来,开口问道,“孟皇后生产,是在哪一天?” “便是官家宫中大宴征西功臣的那一天。” 正文 第1252章:忠仆(四) 杨怀仁得到了这个答案,忽然间脊背上发凉,回忆起那一日赵煦大宴群臣,借着不胜酒力的借口早早离席,这才明白原来是后宫里发生了这么一件事。 中国人有个约定成俗的习惯,叫家丑不可外扬,特别是皇帝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就更不会让官员和老百姓知道了。 杨怀仁心说不知道其实更好,省了许多心事。又想起那几天赵佶也浑身不自在,便明白了个中原因了。 只是皇后的产房里死了许多妈子和仆子宫女,这么大的事都能被赵煦掩盖的纹丝不漏,皇帝的威慑力看来还是很好用的。 不过反过来一想,赵煦得了女儿并立即封了公主的事情,就是做戏给外人看了,这么想的话,孟皇后倒还不至于有事,但她的皇后生涯,也估计到此结束了。 孟皇后的性格是不是真那么圣母,杨怀仁实在没跟这个女人接触过,也无从得知,但想想管秋漓说的应该不假,要不然他不至于豁上了性命来保护孟皇后的孩子。 原本的历史里,孟皇后两度被废,又两度被复立,可谓经历了人生的大喜大悲。 后来靖康之变发生,赵氏皇族几乎全被女真人掳了去,宋朝大臣们才想起来把孟皇后从尼姑庵里找出来重新主持大局。 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孟皇后竟然不计前嫌,在自己的一生都被毁了的情况下,也不记恨老赵家,不但召集起一个流亡朝廷,还在混乱之中寻回了赵构。 不仅如此,她一个女人就撑起了当时整个国家,这才没有让宋朝全部沦入外族之手,后来又诏立赵构称帝,这才有了南宋,让赵氏大宋可以继续延续下去。 放在现代,这种事真的是很难让人相信的,但这年代的女人真的是这样,不管是受到了封建礼教的思想束缚也好,或者说是她本身继承了中国女性的传统美德也好,只要她认为自己老赵家的媳妇,不管赵家对他如何残忍,她都会承担起挽救赵家的责任。 要这么说的话杨怀仁觉得在这个年代做男人还是很幸福的,不但可以三妻四妾,而且老婆个个都对他忠贞不渝,想想这也算是穿越古代的一个大福利。 至于管秋漓一个宫中的老公公带着个皇子在宫外游荡了一个月,才按照孟皇后的指示把皇子送到杨怀仁面前来,应该是他久不出宫,就算听说过杨怀仁的名字,也不知道杨怀仁住哪儿了。 杨怀仁问道,“那事情都过去快一个月了,你怎么才带着孩子找到我这里来?” 管秋漓有点尴尬,“属下不敢欺瞒王爷,属下在宫中呆的日子久了,对宫外的事情有点生分了,一时之间又搞不清楚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只好带着孩子四处躲藏,同时也打探王爷的身份和为人。 属下在宫外也不认识什么人了,一开始睁眼一抹黑,也需要时间重新来适应宫外的生活。只是属下除了隐藏了一身的武艺和懂得伺候主子之外,早就没了做其他工作的能力了。 为了孩子,属下不得已只好靠偷窃得来的一些钱财,才维持到了今天,说来真是惭愧。 好在王爷的名声真的不小,才让属下打探到王爷开了一家知名的酒楼,然后属下又从随园这里开始守候,才终于跟上了王爷。” 杨怀仁又是大吃一惊,“你是说,这一个月来,你一直都暗中跟着我?” 管秋漓摇头,“没那么久,二十来天而已。” 杨怀仁又是一身的冷汗,心说无论他怎么防,真的是没有多大用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道理是对的,假若管秋漓跟他是仇敌,恐怕他现在早就见了阎王老儿了。 杨怀仁用微笑来掩饰心中的慌乱,“那你跟了我二十来天,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可以信得过的人,才敢带着孩子上门来找我?” 管秋漓一点儿也不掩饰,重重地点了点头。 “王爷光明磊落,行事风格虽然出人意表,不顾属下看来,王爷不愧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 更巧的是,属下在城中的王府里,见到了一个人,那人原先是个效命金菊堂的内卫,属下曾经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凭着属下过目不忘的本事,属下一眼便认出了他。 属下当时还不知道王爷的另一个神秘身份,所以只是出于好奇,偷偷跟上了那人。之后发现那人的行踪举止和以前的内卫完全没有了关系,只不过是在王府内当值,才渐渐放下了戒心。 于是属下暗中用内卫的方式联络了他,把他骗出来之后,用威胁的方式,逼问他说出来王爷的事情。 这里属下必须说一句,对王爷的人品度量,属下佩服之至。那人竟然宁死也不肯说出王爷和内卫的联系,属下便知,王爷的人品绝对没有问题了。 属下当时打探到了内卫其实还在的信息,只是改变成了另一个组织,换了话事人,便用属下要重新回归内卫求收留的借口,让那人把内卫改制的事情说了出来。 属下这才知道,内卫和以前不同了,从专门从事刺探和杀人的黑暗组织,变成了为国为民,监视贪官污吏和番邦外蛮的正义之师风神卫。 属下心中很是欣慰,内卫若是真的发展成这样的一个组织,倒是能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为国家和百姓多做一些实事。 所以属下觉得王爷是个值得信任之人,才终于决定把孩子带到了王爷在城外的府邸上来,方才属下多有冒犯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杨怀仁当然不会怪他,能遇上这么件事,管秋漓处处小心谨慎,又搞得神神秘秘的,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有一点杨怀仁还是没有搞明白,他以前从没跟孟皇后深入接触过,谈不上任何的交情,要说有交集,顶多是很久之前杨怀仁教训了一回孟皇后的嚣张哥哥而已。 但这些不足以让孟皇后放心的把她的儿子交给杨怀仁,所以这件事让杨怀仁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想好孟皇后本人一问究竟是不可能了,他只好向管秋漓试探道,“你可知道,孟皇后为何要把皇子交给我来抚养?” 正文 第1253章:忠仆(五) 远处的何之韵看着杨怀仁和黑衣人对话,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虞美人看着女儿满面愁容,不禁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还在担心杨怀仁的安危?放心好了,黑衣人给杨怀仁又磕头又行礼的,不像是要对他不利。” 何之韵摇摇头,“我并不是担心这个,只是心里感觉很奇怪,官人似乎有点为难的样子。” 虞美人看看女儿,再抬头望望远处的杨怀仁,忽然有了一种心生羡慕的感觉,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心灵相通吧。 她一辈子不曾有过的感觉,女儿有了,女儿和杨怀仁之间的感情,看上去平平淡淡的,但虞美人心里清楚,不管杨怀仁又娶了多少老婆,女儿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永远那么坚固牢靠的。 虞美人发觉她竟然心底里有一些嫉妒,再看看看痴了的女儿,她明白为什么杨怀仁是那么吸引女人了。 黑牛哥哥这边,他也渐渐放下心来,对身旁的几个兄弟道,“仁哥儿应该安全了,黑衣人不像是要害他的,倒像是有求于他。不过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还是小心为上。” 兄弟们一点头,谁都知道杨怀仁的重要性,因为他不仅仅是他们的上司,同时也是他们组感激的人,一个共同经历过生死的兄弟。 没有杨怀仁,或许他们就没有今天的美好生活,他们内心里,是绝对不允许杨怀仁有任何的闪失的。 天霸弟弟感叹道,“哥哥真的有点义薄云天的感觉,不论什么人,只要接触了他,不管以前做过什么,都会不自觉地跟着他走到正途上来。 看看那个黑衣人,武功可谓高深莫测,但和哥哥就聊了几句,便给哥哥磕头行礼了,换了旁人,谁还有这样的本事?皇帝老儿也不见得吧?” 小七踹了他小腿肚子一脚,“就你能瞎说,不怕旁人听了去再害他吗?” 天霸弟弟赶紧自扇三掌,“嘿嘿,我又胡说了。幸好都是自己人,幸好,幸好……其实我觉得吧,今天的事情可能很简单。 哥哥这等的魅力,说不定是在外头有了什么女人,给他生了孩子,让老丈人给送到家里来了……” 天霸弟弟话说一半,其他几个兄弟上去又是一顿揍。 …… “这……” 管秋漓也无言以对,只好答道,“孟皇后只交代属下把皇子交给王爷来抚养,却没提过缘由。” 杨怀仁还是只能自己想,从孟皇后在危机时刻第一个想到了他的名字,杨怀仁觉得这就是一种信任。 但这种信任从何而来,还真是无从查起。有没有可能,在孟皇后被册立为皇后之前,杨怀仁教训了一下她嚣张跋扈的哥哥,让孟皇后觉得杨怀仁此人不畏强权,所以判定了杨怀仁会从正义的角度出发,从而接受了抚养皇子长大成人的重任呢? 杨怀仁觉得一定有这么个因素。 接下来,杨怀仁觉得他的名字,即便孟皇后在深居宫闱,也一定不会陌生,不论是杨怀仁做过的正事歪事,她在宫中应该有所耳闻。 那么在孟皇后的心目中,杨怀仁应该算是一个形象比较正派的人了,而最关键的,是她觉得杨怀仁总会做出一些别人不敢做的事情来。 而这种为人处世总是出人意表的人,也更能在面对这种特殊之事的时候,表现出和别人不一样的处事准则。 另一方面,杨怀仁和赵煦的关系不一般,把赵煦的儿子暗中交给杨怀仁,起码可以让杨怀仁念在和赵煦的情分上,不会把孩子的身份泄露出去。 最后,或许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孟皇后在那一刻,真的没了其他的选择。 让管秋漓把孩子带出宫交给她的家人,好像十分不妥,如果将来有一天她失势了,那么她的娘家人也一定不会有好下场,那么她的儿子注定不安全。 其他的大臣,她就更信不过了,孩子的身份太特殊了,不是一般人敢接手的,如果事情外泄,不论是谁,面临的都将是灭顶之灾。 所以杨怀仁这个和别人不同的郡公,就成了她唯一的选择。 可杨怀仁心里就有点苦涩了,他这个人,说是好人吧,却总是干坏事,说是坏人吧,但又保留着最根本的善良和人性。 也许就是孟皇后幻想着杨怀仁有和她一样的一丝善良,才肯安心把孩子交给他。 杨怀仁再看看孩子,心中确实也有些不忍,这可能是赵煦唯一的骨肉,如果他不肯接受,将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很容易便超出了他可以掌控的范围。 但如果留下来这个孩子,他要怎么抚养他长大成人?以后要不要告诉他他的真实身份?或者直接抹杀了他的身世,让他一辈子只是简简单单做个普通人? 这些都是杨怀仁将来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想想就觉得很烦,但烦归烦,看着什么都还不知道的孩子,杨怀仁怎么能忍心拒绝,就这么辜负了一个善良的母亲的信任? 大不了就当收了一个义子,把他当自己的孩子养大就是了,至于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如今谁也不知道,现在也根本不可能用原本的历史来判断未来了,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呢? 只是这件事,要高度保密,不能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个秘密了,杨怀仁想到这里,才想起来为什么管秋漓刚才那么的谨慎小心。 照这么说来,管秋漓这个人还真是个忠仆,不管他以前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他对孟皇后的忠诚,是绝对不掺假的,而孟皇后也确实因为她的善良得到了应有的回报。 这世上向来都是好人有好报的! 杨怀仁道,“管秋漓,孩子我可以留下,也可以向孟皇后保证,我会把他养育成人,让他平平安安。 但有一点我必须说清楚,今天之前,他也许还是个皇子,但从明天开始,他就不是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至于他将来会怎么样,我不会做出其他任何的保证。” 正文 第1254章:忠仆(六) 管秋漓双眼湿润,站起来退后了一步,又一次扑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响头才道,“多谢王爷,只要王爷肯收留这个孩子就好,将来的事情,也都是王爷说了算。” 杨怀仁点点头,“那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杨怀仁内心里很欣赏管秋漓的性格和人品,所以打算留下他,让他留在皇子身边看着孩子长大,也许才能让他更放心。 管秋漓抬起头来,已经是老泪纵横,他颤抖着嘴唇说道,“王爷的大恩大德,属下一定会记得,下辈子一定舍命相报。” 杨怀仁听这话觉得有点奇怪,管秋漓又说道,“孟皇后把孩子交给属下的时候,还嘱咐了一句话。” “哦?孟皇后还有什么交代?你一并说出来好了。” 管秋漓眼神被泪水浸润的有些迷离,但眼睛里的最深处,却散发着一种无比坚毅的光芒。 他冲杨怀仁再次抱了抱拳,缓缓道,“孟皇后交代属下,皇子的秘密,这世上只能有两个人知道。” 杨怀仁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抬手指了指管秋漓,又指了指自己,“这一点孟皇后可以放心,孩子的身世,从今天开始就让它烂在你我心里好了。 就算是我的家人,我也不会说出来,这样你也可以放心了吧?” 这一点其实不用管秋漓提醒,杨怀仁自然会把孩子的身世隐藏起来,就算是他的老婆和兄弟,也不会轻易说出来。 道理很简单,这个秘密是不可以跟别人分享的,越是杨怀仁亲近和在乎的人,就越是不能让他们知道,因为这个秘密太危险,谁知道谁有危险。 所以这个秘密,还有将来为了保守秘密而承受的心理负担,杨怀仁觉得就让他一个人承担好了,没必要让自己最在意的家人和兄弟们也和他一起背负这样沉重的负担。 管秋漓很相信杨怀仁的话,忽然间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就在杨怀仁以为这是他在表达感激之情的时候,管秋漓突然间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 杨怀仁那一刻真的吓呆了!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管秋漓会害他,他看到管秋漓那种眼神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一些奇怪的感觉。 就像是管秋漓觉得他把孩子安全交给了杨怀仁,他此生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他完全没有必要再留在这个世上! 果然,那一柄管秋漓早就藏好了的软剑,并没有指向杨怀仁,而是被他反手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管秋漓神色里没有一丝的悲伤,而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喜悦,他走过了人生的路途,这一刻丝毫没有半分的懊悔和不舍,眼睛里充满了幸福的光彩,表明了他愿意为了孟皇后去死,就为了保守这个秘密! 这一刻杨怀仁忽然明白了管秋漓那句话的意思了,“皇子的秘密,这世上只能有两个人知道”,管秋漓心中明白,孟皇后口中的两个可以知道秘密的人,不是他和杨怀仁,而是孟皇后和杨怀仁。 而为了达到孟皇后的要求,管秋漓选择了欣然赴死! 杨怀仁很想去拦住他,可他手上抱着孩子,也没有能力去阻拦管秋漓割颈! 管秋漓含着笑意,闭上了眼睛,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他眼角里滑落,软剑划过了他的脖颈,一汩鲜红的热血顺着剑身流了下来…… 一切在杨怀仁眼里都像是放慢动作一般,在昏暗的灯火里,画面是那么惨烈,却又那么凄美。 管秋漓一生从没有跟过一个真心对他好的主人,以前的高太后不是,他的师兄叶公公也不是,他宁愿自残右腿,也不要为人鹰犬,继续做哪些丧尽天良之事。 他的一生拥有绝世的武功,但他的内心里是,是孤独的,直到他遇见了善良温婉的孟皇后,才第一次直到世上还是有真情在的。 就为了孟皇后给他的一份例碳,一双寒冬里让他不再饱受寒冷折磨的护腿,或者是一句关心的话语,一个温暖的眼神,他选择用生命来捍卫他对这个女人的忠诚。 他不需要成为一个英雄,也不需要成为一个江湖上人人敬畏的武者,他只想成为一个忠仆,忠于那个他认为值得用生命去忠诚的人。 这一刻杨怀仁很揪心,他阻止不了管秋漓自裁,只能用敬佩的目光像他致意,向这个一辈子不能成为真正的男人的人,一个老迈又残缺的人表达他的尊敬。 就在这一刻,只见电光般的一闪,管秋漓“啊”了一声,手上的软剑竟把握不住,落在了地上,而他的右手,则猛烈的颤抖了起来! 后院的黑暗之中忽然鬼一样飘出一个硕大的身影来,紧接着杨怀仁便听到了那个熟悉的笑声—— “呵呵,施主,你就这样死了,真是可惜了。” 杨怀仁转忧为喜,笑道,“悟能大师,你来的还真是时候啊。” 大和尚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这么热的天,看把小僧跑的,一头汗啊,呵呵……” 管秋漓懵了,他从没想过,这世上竟然有人有如此高深的武功,大和尚顶着个大肚子,看上去里边塞个成年人都没问题了,可他的轻功竟然那么好,一看便知绝对在他之上。 而且人在几十步之外,不知是什么暗器却已经到了,单凭这一点,管秋漓就觉得大和尚的武功,江湖上绝对无出其右者。 不过管秋漓死都不怕,也根本不怕大和尚,他板着脸质问道,“大和尚,你为何多管闲事?!” 悟能大师瞅了一眼管秋漓,“佛祖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所以小僧奉劝施主一句,死了不一定就是彼岸,活着也未必就是苦海。” 一句话吧杨怀仁给整懵了,大和尚这不跟佛祖对着干吗?不过大和尚这点和他有点像,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那是必须的人生乐趣。 管秋漓也没明白大和尚的歪理,语气冷冷地说道,“大和尚,你不要管我的事情,不然的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大和尚也不会介意管秋漓的威胁,依然笑道,“施主若真的主意已决,不如听小僧说几句,再决定你要不要死。” 正文 第1255章:忠仆(七) 管秋漓也只能摇头,他要自杀,又碍不着别人的事,这个大和尚偏偏要来给他讲经论佛,你说烦不烦人? 杨怀仁只能说管秋漓还是不了解悟能大师,这家伙,好么,歪理一大堆的,黑的能说成白的,死的都能给说成活的,男的能给说成女的…… 可没想到大和尚第一句话就断了管秋漓想死的念想,他呵呵笑道,“你不是说孟皇后让你把皇子交给王爷的事情,这世上只能有两个人知道吗? 如今小僧也知道了,当然啦,小僧也不是故意的,可偏偏小僧生了一双蒲扇大耳,隔着二里地也能听见你们刚才说的话,你说怎么办?” 杨怀仁心里憋笑,大和尚还真是佛性,见死不救那是不肯的,为了救人,连自己的形象也全然不在乎,愣是把自己从悟能大师说成了大耳朵二师兄,可敬,可敬。 不过话很管用,管秋漓也迷糊了,他要死,不也是为了成全孟皇后的愿望,保护皇子的安全吗? 孟皇后说皇子的秘密这个世上只能有两个人知道,管秋漓掐指一算,便知道这两个活人指的是谁了,肯定是不能包括他的。 所以不管孟皇后是有心也好,无意也罢,他都要拼死完成孟皇后的愿望,要保守住皇子的秘密,也只有一个办法——让知道秘密的人死。 活人就算再嘴硬,还防不住晚上说梦话呢,所以只有死人的嘴巴最牢靠,他想明白这一点,便下了决心,把孩子送到杨怀仁这里,只要杨怀仁答应了他把孩子抚养成人,那么他的使命也就完成了,死,他也不怕。 管秋漓要做忠仆,本来是没问题的,杨怀仁也知道不能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待这件事,任哪一个时代,都有管秋漓这样的人,或者为了一个承诺,或者为了信仰,死是不怕的。 但杨怀仁敬佩归敬佩,不代表他认同管秋漓的思想,死并不可怕,怕的是死的没有意义。 因为一句话,你就要死,这是不是太笨了?要忠诚可以,但你钻牛角尖里找忠诚,这就太蠢了。 杨怀仁想来,大和尚既然拦着管秋漓不让他死,那么大和尚一定是和他想法一样的。 大和尚呲着牙笑道,“管施主,你想到办法没有?如果没有,小僧来帮你出一个办法。 孟皇后说皇子的秘密这世上只能有两个人知道,那么小僧先帮你算算,眼下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有四个,孟皇后一个,你一个,我一个,王爷一个。 那么要达到只有两个人知道这个秘密的目的,那么你只能选择杀了其中两个,留下其中的两个。 孟皇后你一定是不会去杀的,王爷还要留着他养育孩子长大成人,那么剩下的办法,就是你把小僧杀了,然后自杀。 答案已经出来了,你动手吧。” 大和尚说的很滑稽,不过事情分析的十分到位。 管秋漓傻眼了,大和尚分析的对,孟皇后不能伤害,杨怀仁要养孩子,更不能伤害,那么要满足孟皇后的交代,他只有唯一的路走,那就是杀了大和尚,然后自杀。 但他心里清清楚楚的明白,就凭大和尚刚才露了那一手,他就知道他绝对不是对手,就算他没有自残了一条腿,恐怕也打不过大和尚。 结论出来了,他无论如何也完不成孟皇后的交代了。 杨怀仁见管秋漓傻不拉几还真的在认真地考虑如何把四变成二的数学问题,就知道这些所谓的江湖中人啊,武功高手啊,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主,这种事还用想?这不二嘛。 “管秋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你对孟皇后的忠心,咱们刚才也都见证过了,但你有没有想过,孟皇后当初给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因为她刚生完了孩子,又在万念俱灰的情绪之下,她的算术算错了呢? 比如说,她说世上只能有两个人知道这个秘密,指的是你和她,忘了我这个她委托要养大孩子的人? 又比如说,她的意思是说的你和我,忘了她自己?” 管秋漓被大和尚和杨怀仁组团忽悠的一愣一愣的,杨怀仁接着道,“管秋漓啊,咱们看待问题,要搞清楚主次,不能在一些细节上揪住不放。 不管是孟皇后口误也好,算错了数也罢,你问问你的内心,你真的想死吗?难道你就不想看着孟皇后的儿子渐渐长大? 你就不想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一直保护着他吗?你就不想,如果有一天,孟皇后能脱离苦海,她还想见到她的儿子,见到你这个忠心的仆人吗?” 管秋漓果然被说动了,望着孩子老泪不止,断断续续地说道,“属下,属下也想,看着孩子健康长大……” 杨怀仁给大和尚递了个眼色,大和尚立即掏出金疮药来,上前交到了管秋漓手里,“先上点创药,幸亏没割深了伤到血脉,不然就是佛祖显灵,你也没得救了。” 大和尚习惯了和自家主子对着干,连佛祖的本事也敢质疑,害的杨怀仁差点笑喷出来。 管秋漓想了想,又问道,“可是……虽然属下在宫中多年,但保不齐还会有人认得属下,万一哪一天属下被人认了出来,那属下呆在皇子身边,不是等于害了他吗?” 大和尚立即答道,“这怕什么,你以后就在杨家庄子隐居,再也不出门去见人,谁又会认得你呢?” “隐居?” 管秋漓似乎想到了一个办法,“大师说的对,是属下愚钝了,只要属下把自己的面孔毁了,从今以后戴上面具生活,不就没有人认得出属下了吗?” 说完他又去抓地上的软剑,杨怀仁赶紧一脚踩住了软剑,精神崩溃似的骂道,“管秋漓,你是真傻还是把老子当傻子玩呢? 你不想别人认出你来,你稍微改扮改扮就解决了的事情,偏偏要戴面具,你就不想想,你戴上面具,不是显得更显眼更奇怪吗? 还有一个更蠢的问题,既然你到想到了要戴面具来掩饰你的身份了,那么你还干嘛要把自己的面孔给毁了呢?这不多此一举吗?” 正文 第1256章:忠仆(八) 管秋漓目光呆滞,心说我怎么这么笨呢? 大和尚依旧呵呵笑着,杨怀仁叹气道,“你担心宫里人认出你来,我再问你,你在宫中还很出名吗?什么人都认识你?” 管秋漓有点惭愧,“那倒没有,除了孟皇后的宫里,我几乎很少出门。” “那就是了啊,”杨怀仁摊开手,“宫里本来也没几个认识你的,你怕什么?你可别忘了,那里是皇宫,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出宫的。 唯一有点危险的是……官家和端王认不认得你?” 管秋漓摇摇头,“官家本来就很少去孟皇后那里,而且官家去的时候,属下这种丑人自然是要回避的,所以官家应该不认得属下。 至于端王,属下上次见端王的时候,他还是个三四岁的孩子,如今过了那么久了,他也应该也不记得属下了。” 杨怀仁睁大了眼睛笑道,“这不得了?!认识你的人出不了宫,能出宫的人不认得你,你那么多年没出宫,宫城外头就更没人认得你了,你还担心什么? 如果你实在是不放心,你可以跟着悟能大师去后山的庖厨学院里住,你稍微改扮一下,就扮个普普通通的先生,谁会认得你?” “王爷说的有理,是属下愚昧了,不过……扮个先生?那可使不得,属下什么都不会,扮先生就有辱斯文了。” “怎么就有辱斯文了?我不是也没什么本事,不也照样没事跑学院里当先生?你一身的武艺,跟在悟能大师身边正好,你陪着他一起教徒弟。 你的武功,我看就不错,要是就这么失传了,你就不觉得可惜了?教几个徒弟,让他们学一身武艺将来为国效力,不是一件好事吗?” 管秋漓想了想,还是觉不妥,“大师武功高深莫测,属下怎么敢跟大师一样当先生收徒弟?不过教武功倒不难,我也不用非得收了徒才肯教人,没那么多规矩。 不如,就让属下扮作了大师身边的仆从,给大师端茶倒水,顺便帮忙指点几个学生,这样的话,也不会显得我很没用。” 大和尚一双蒲扇大手摆得跟电风扇似的,“那可不行,小僧自由散漫惯了,而且还是佛门弟子,可不敢用管施主当仆从。” 杨怀仁心说这些人嘴上说不拘小节不介意规矩,但他们都是戴着墨镜装瞎子,大和尚现在想起来他是佛门弟子了,还不是因为觉得不想管秋漓和他抢徒弟? 不过杨怀仁转念一想,大和尚是少林的武功,管秋漓是什么武功杨怀仁不清楚,但一定是跟少林没多少关系的。 只怕若管秋漓练的是葵花宝典的武功,那可就麻烦了,总不能让人家拜师学艺,还要挥刀自宫先。 不过杨怀仁也不是没有办法,提起后山,他就想起来很多地方需要用人,比如原来内卫金菊堂的秘密山洞。 山洞原先是金菊堂的秘密堂址,后来内卫改编成风神卫之后,这里就成了风神卫的秘密据点。 因为之前山洞里存放了许多北宋初年军火监的资料,过年的时候杨怀仁又恰好知道王大炮会做炮仗,这才就让他找了一帮火药工匠,去这里秘密研制新式的炸药以及载具。 半年多时间过去了,王大炮倒是尽职尽责,几乎大部分时间都泡在这件事上,请来了一些当年和他爹一起干过活的熟练火药工匠,如今他们便是窝在秘密山洞里搞研发。 因为杨怀仁没有给他们一个严格的时间表,规定多少时间内必须搞出多少成果来,所以时间长了杨怀仁都快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了。 山洞一定是个极其秘密的所在,杨怀仁就安排了很多风神卫再次守卫,杨怀仁忽然便想到如何安排管秋漓了。 他心里总是担心他这样留在皇子身边会给皇子和杨怀仁带来危险,可要是让他离的太远了,一来他会想念皇子,另一方面杨怀仁也不放心放这么一个怪人出去。 所以杨怀仁觉得,后山的秘密山洞,就是管秋漓最合适不过的栖身之所。 他原本就是内卫,只需要他重新加入风神卫就好了,风神卫又不像以前内卫那样很多规矩非常不人道,相信管秋漓一定不会拒绝。 如果管秋漓愿意,杨怀仁也会得到一个得力的助手,管秋漓的武功怪异,而且非常阴狠,让他担起守卫山洞秘密的职责,等于给山洞又多加了一道防护。 与此同时,杨怀仁又可以让管秋漓去教授风神卫的番子们的武艺,让风神卫更加强大起来,可谓一举三得。 杨怀仁把他的想法一说,管秋漓想也不想,立即便答应了下来。 对他来说,杨怀仁的风神卫和他以前的内卫已经完全不同了,不用杀人,而是通过教授别人的方式来帮助杨怀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他内心里也会觉得报答了杨怀仁收留皇子的大恩大德。 而山洞既然是秘密所在,必然让他不会和外界有过多的接触,自然也就不会暴露他曾经是孟皇后的内侍的身份了。 最后一点,便是管秋漓可以时常见到皇子了,可以见证皇子长大成人的过程,也算是他尽到了一个忠仆的责任,不论孟皇后将来如何,他都算是对得起她了。 事情交代的差不多,杨怀仁便让大和尚带管秋漓今夜先回学院暂住,等明日杨怀仁交代好了风神卫这边,便去给管秋漓安排。 管秋漓临走的一刻,看着杨怀仁怀里的孩子还是有点不舍,杨怀仁也能理解他的心情,便学了大和尚说教的样子道,“世上的事,有舍才有得,记得我刚才的话,今日以后,这孩子再不是个皇子,他只是个普通的孩子了。” 大和尚笑着摇头,知道杨怀仁怪里怪气的,便是在学他了。 管秋漓又一次很突然的跪了下去,给杨怀仁连磕了三个响头,“多谢王爷大恩大德,属下这辈子恐怕是换不上这个情了,如果王爷不嫌弃,属下下辈子投胎到王爷的庄子里,接着还!” 杨怀仁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心里却想,你小子净想好事呢,投胎到我家庄子里,那可是享福着哩。 正文 第1257章:善意的谎言(上) 大和尚和管秋漓飞走了,杨怀仁低头看着怀里还在熟睡的孩子,若有所思地说道,“以后千万不要学他们,飞来飞去吓坏小孩子。” 他抱着孩子往回走,刻意放慢了脚步,每迈一步都要琢磨琢磨,要如何跟家人和兄弟们交代这个孩子的来历。 大家见大和尚和黑衣人飞走了,已经迎了上来,鬼姐拨开襁褓让孩子露出脸来,笑嘻嘻道,“孩子这么小,还很是好玩。” 杨怀仁明白她这时帮忙转移众人的视线了,不管她心里怎么想,至少鬼姐明白不论如何,他都是应该站在杨怀仁这边的。 何之韵带着微笑,没有开口打听孩子的来历,也先去察看了一下孩子,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杨怀仁,“孩子挺俊,是个男娃娃吧?” 杨怀仁点头算是做了回答,接着他看向了一脸疑惑的兄弟们,知道他们此刻一定是非常好奇的,今夜的整件事都太怪异了,一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夜闯王府大宅,留下个孩子却又走了,任谁看来,这都是件怪事。 杨怀仁心里真的不想瞒着兄弟们,但这件事却真的不能对他们和盘托出,也只有这样,才是真的对他们好,所以杨怀仁只能对他们撒谎。 杨怀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大晚上的,因为我一个人的私事,折腾的大家都不安分,真是不好意思。” 兄弟们纷纷摇头,黑牛哥哥道,“大家是兄弟,这点事不算什么,这孩子……” 杨怀仁立即接了话过来,“孩子是我的。” 杨怀仁话说的很平淡,不带任何情绪,何之韵和鬼姐都是怔了一下,接着又放松了心情,也没再多问什么。 倒是一旁抱着大官的老丈母娘用挖苦的口吻道,“唉,这世上的男人啊,都是一个样啊,大官,外婆带你回去睡觉了,你可要记得啊,以后可千万别学你爹爹,到处拈花惹草……” 杨怀仁也不觉得有什么,被人挖苦几句嘛,又不会掉一个肉,何之韵轻声嗔怪道,“娘,别那么说。” 虞美人被女儿责怪,心有不悦,作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来,“好好好,我不说,这是你们的家事,我管不着,看不惯,那我闪开总行了吧?” 说完便抱着大官拉着归鸿往回走,何之韵心有歉意,抬眼望着杨怀仁,“官人别往心里去,娘她……不说她了。” “没事,本来就是我的错,她说我几句,我听着就好了。” 杨怀仁主动承担错误,继续他的善意谎言,鬼姐其实倒没太在意,她身为契丹公主,从小接触了很多契丹贵族,他们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 所以对于鬼姐来说,她既然选择了嫁给早有了妻子的杨怀仁,就不会介意杨怀仁另有多少女人,她更在乎的,是杨怀仁对她的疼爱不少就好,还有,就是她也想早点和杨怀仁生个孩子。 杨怀仁的谎话说的很平静,在场的人也没觉得有什么可疑之处,很快便接受了他的话。 天霸弟弟心里还是有些奇怪的,这一年来,只要杨怀仁出门,他都寸步不离的跟着,却如何也回忆不起一年前杨怀仁和哪个女人有过不寻常的关系了。 再一想杨怀仁还有这么隐秘的事情瞒着他,让他有些埋怨,“我就说吧,这肯定是哥哥在外头招惹了什么女人,然后又一走了之,这不,人家的爹爹找上门来了吧?” 柯小川见天霸弟弟这么没头没脑瞎掺和人家家事,立即偷偷去拉他衣角,小七也装模作样的咳嗽了几声好提醒他,有些话,是不能当着嫂嫂面前说的。 万一待会儿大家散了之后,何之韵再跟杨怀仁闹情绪,你说这事怪谁去? 天霸弟弟一脸不高兴,“你们拉我作甚?哥哥又不怕我胡乱说话,本来就是这样的嘛,哥哥贵为王爷,别说三妻四妾,就是八妻九妾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的。” 杨怀仁心中苦笑,天霸这小子真是没事找事,不过他这么一闹,倒是帮了他一个忙,大家听了他的话,便更相信是杨怀仁在外边拈花惹草,这是人家找上门来还孩子了。 杨怀仁装作生气,“天霸,怎么,你还会成语了是不?或者,是你也想三妻四妾了?你要是真想,哥哥一定会帮你的,要不咱们先把小雅找来,大家坐下来聊聊这件事啊,嗯?” 一听小雅,天霸弟弟就焉了,立即做出一副求饶的姿态来,“哥哥,大家何苦互相伤害呢?小弟我错了还不行吗?” 说完便一脸惊恐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样子十分有趣。 杨怀仁摇了摇头,接着大声对在场的其他人,包括仆子丫鬟,还有那些府兵们说道,“今天晚上的事情,算是我杨怀仁的家丑,在场的诸位,我希望你们把今夜的事情都忘掉,明天早上起来,这件事就没发生过,明白吗?” 杨怀仁都这么说了,看来还是很介意这件事,大家也都没打算去讲自家主子的八卦,所以立即点头表示遵命。 “那好,时辰也不早了,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吧。” 黑牛哥哥理解杨怀仁的心情,发生了这种事,作为男人,他这个刚成了家有了老婆的人,也深有感触,便开始招呼着府兵们退出后院,其他几位兄弟也纷纷告辞。 送走了大家,杨怀仁才回头对何之韵道,“这件事情,母亲和玉儿若心她们一定会知道的,晚些时候,我再慢慢跟她们解释。” “嗯,官人自己拿主意就好,”何之韵很温顺,“只是孩子,官人打算如何安排,他还这么小,一定要有人照顾的,要不,放到我屋里,我对他一定会跟对大官一样的好。” 杨怀仁微微笑着,“这一点我很放心,不过这只能是暂时的,将来要如何跟外头人交代孩子是怎么回事,放在你那里就不太好说了。” 何之韵想想也是,怀里的话孩子才一个来月大,如果不编个合理的谎言,外头人将来一定会说这孩子是杨怀仁在外头和什么坏女人生的野种。 但如果对外声称是她的孩子,时间上就不好圆回来了。 正文 第1258章:善意的谎言(下) 杨怀仁这才意识到收留了孟皇后的孩子,并不是他编一个无伤大雅的谎言就能蒙混过去的。 说孩子是他的,只不过是简单一句话而已,但要让别人相信孩子真的是他的,就需要更多的谎言来扶住第一个谎言了。 管秋漓夜访杨家庄子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外传的,杨怀仁对这一点倒不算很担心,家里人自然不会去抹黑他,兄弟们也能够理解他。 至于府兵们,他们更不敢去闲谈王爷的事情,特别是杨怀仁交代了他们明天起来就要忘掉这件事之后,他们更明白杨怀仁很在乎这件事,所以一定不会把事情说出去。 但孩子留了下来,杨怀仁将来还是要给孩子一个身份的,而且不能是什么野种之类的身份,既然说了孩子是他的,就要让别人相信,这个孩子是他的某个娘子正常生出来的。 那么把孩子交给何之韵抚养,就显得不太对了,大官才九个月大,立即就有了个一个月大的弟弟,很难让外人信服这个说法。 这样的话,莲儿那边也不行了,大官和小鱼儿是同一天出生的。 那么只剩下铁香玉、兰若心和鬼姐了。兰若心怀胎六七个月,总不能说她怀着孩子生了孩子,鬼姐最近满庄子里转悠,就更不能把孩子说成是她的了。 那么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是说孩子是铁香玉的了。铁香玉按照郎中的计算,应该是下个月生产,到她生孩子的时候,就对外声称她生了一对双胞胎,好像最能让别人信服。 尽管到时两个孩子还是差了两个月大,但如果把皇子先偷偷在后宅里养着,铁香玉生了孩子之后也不让外人见到的话,等孩子慢慢长大,两个月的差距也就不那么明显了。 杨怀仁想到这里,也只能这么去做,因为他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何之韵和鬼姐陪着他来到杨母的房间,同时也把莲儿和两个大肚婆找了来,屋子里只留下一家七口人,私下里商量这件事怎么处理。 杨怀仁不提管秋漓,只说有人送了个孩子来到府上,并自认是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 杨母心里当然是希望杨怀仁能多多帮助老杨家开枝散叶的,多一个孩子,她应该高兴才是。 但同时,杨母听明白这是杨怀仁在外边跟外头的女人珠胎暗结,才生了这个孩子了,面对几个儿媳妇,她又觉得替儿子感到羞愧。 这时候何之韵这个杨家大妇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她首先表示她愿意接受这个孩子,理由很简单,不要去想孩子的母亲是不是进了杨家门,只要孩子是杨家的种,那既然孩子进了家门了,就得像大官一样的对待他,不能厚此薄彼。 何之韵都表了态了,杨怀仁的其他几个媳妇也只好随声附和,莲儿是真的不介意,不过杨怀仁发觉铁香玉和兰若心的脸上,还是有那么一丝不开心的。 或者说,她们俩脸上更多的是一种疑惑的表情。 原因很简单,二人见孩子只有一个来月大,私下里算一算时间,就觉得不太对。 铁香玉想,去年她跟杨怀仁刚认识,那时候除了兰若心之外,她不记得杨怀仁身边还有其他的女人。 而且从她对杨怀仁的了解来看,杨怀仁其实并不是一个会到处沾花惹草的男人,他的每一个妻妾,都是有真感情,才被他娶进家门的。 成亲之后,也从未听说过杨怀仁会逛青楼或者调戏别人家小娘子的事情发生过,所以对于孩子的身份,铁香玉心里一个声音告诉她,这孩子绝对不会是杨怀仁的儿子。 铁香玉都这样想,兰若心就更不用提了。 去年那段日子,兰若心一直就跟在杨怀仁身边,甚至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可她从来就没见过杨怀仁还接触了别的什么女人。 那这个孩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杨怀仁又很笃定地说孩子是他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二人虽然意识到事情不太对,但当着杨母和杨怀仁面前,谁也不好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只好也跟着附和了何之韵的意思。 接着何之韵又把杨怀仁想让铁香玉做这个孩子的娘的想法说了出来,大家便明白这么回事了,纷纷看向了铁香玉。 铁香玉看着杨怀仁的眼睛,还是那样的清澈见底,她的内心便告诉她,杨怀仁对家人撒了这么个谎,一定是有他的苦衷的。 至于孩子的真实身份,既然杨怀仁要极力掩饰,那么她这个做妻子的,完全没有必要去揭穿。 想明白这一点,铁香玉便痛快地应了下来,她多个儿子,将来在杨府的地位也更加牢固。 兰若心心里是很不舒服的,但她也不笨,孩子的身份有疑,但这可不是她能随意去猜测的,别的姐妹都没有意见,她更不会去当那个惹杨怀仁不高兴的人。 事情就这么定了,孩子先由何之韵养着,等铁香玉生产之后,便把孩子送到她这里来,对边便声称她生了双胞胎儿子。 杨母见几个儿媳都这么乖巧,感到非常安慰,“你们都是好孩子,你们能和睦相处,娘也就放心了。” 何之韵附和着,“是啊,娘你放心吧,俗话不是说家和万事兴嘛,我们几个相处和睦了,官人才能安心在外边撑起这个家。” 大道理这么一讲,不论是谁心里还有些不舒服,也便不会去计较了。 杨怀仁还是很欣慰的,他心里明白他的几个媳妇都非常精明,孩子是不是他的,她们心里其实也都有数。 她们不说出来,也是一种对杨怀仁的信任和理解,杨怀仁也感慨找了这几个媳妇真是他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 送了两个大肚婆回房休息,杨怀仁和何之韵才带着孩子回到房间,杨怀仁看着最了解他心意的韵儿,有些愧疚地说道,“韵儿,我知道我说了谎,是我不对,但……总之今天的事情,谢谢你。” 何之韵靠过来依偎在他怀里,“妾身知道官人的为人,既然关于孩子的事情官人不愿意说,那也一定是为了我们好,官人又何必自责呢?” 正文 第1259章:静静的村庄 隔天,杨怀仁就当昨天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该干嘛干嘛,没事就去后山溜达溜达,回家自己做几个小菜给老婆们吃,跟没事人一样。 庄子里也像以往一样的平静,昨夜管秋漓背着孩子夜访杨府的事情,好像真的不曾发生过一样。 杨怀仁觉得,也许这样平平静静的,就是最好的结果。 只是有时候杨怀仁忍不住去想,如果孟皇后换了一个性格,变得强势一些,有心机一些,是不是这个孩子就不会跟杨怀仁扯上关系了? 他将来长大将会成为太子,继而成为新的大宋皇帝,而不会像原本的历史进程一样,赵煦始终无子,他死后只有让他的弟弟赵佶站出来继承皇位了。 杨怀仁很清楚,眼下发生的历史,已经渐渐向不同的方向偏移了,但原来的历史也并没有发生根本的变革,至少目前来看,杨怀仁是无法确定未来的大宋劫难,就一定不会发生了。 历史的惯性照样很强大,也许这个孩子没有留在宫中,便是历史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赵煦将来同样会无子而终,赵佶也会继承皇位,然后建他的万岁山,玩他的花石纲,不管杨怀仁有没有烧了梁山,宋江他们这些好汉们,一样会换一个山头竖起替天行道的大旗。 一切都不确定,让杨怀仁心里有点发慌。他也想安慰自己,历史的火车头既然已经偏离了轨道了,现在还没有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许只是时间还不够,蝴蝶效应还没有完全发挥出它巨大的作用来而已。 且不去想这么复杂而哲学的问题,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尽管杨家庄子的庄户们已经不指望地里的粮食吃饭,但对老人们来说,不论挣了多少钱,地里的活计是不能撂下的。 杨家庄子的地,始终没有划进杨怀仁这个草头王爷的食邑里,所以还是要缴税的,只是看着官府的壮丁拉了一车又一车的粮食出去,没有人像以前一样心疼而已。 庄子里的群众生活真的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大家都看在眼里,亲身体会到了的。 杨怀仁来以前,庄户们也就勉强吃到不饿而已,粮食都吃不上新打的新粮,就别说吃肉吃蛋了。 庄户人家一年只能吃上一回肉,这都是真实的。 可现在不同了,肉随便吃,鸡蛋更是多到吃不完,庄子里的孩子们现在奢侈到看见鸡蛋就烦的地步。 这时候家里老人们就开始教训他们,不好好吃饭嫌这嫌那,将来长大了不好好做工,就把你送到别的庄子里去。 这话比以前扮老马猴还好用,孩子们一听要送他们出庄子,立即就乖乖的了,叫他们干啥就干啥。 其实他们的前途,根本就不用愁,庄子里有私塾,愿意读书的读书,愿意学手艺的到了年龄就送到作坊里学手艺,不管怎么选择,将来吃饱穿暖,那肯定是没问题的。 马上就是中秋了,铁香玉的预产期也差不多在中秋前后,大宅子里的保密工作做得都很好,庄子里也从没有人提起杨怀仁有了一个私生子的事情。 只不过天霸弟弟那天关于三妻四妾的言论,不知道是谁说漏了嘴,惹得庄子里的大老婆小媳妇们对他十分不满。 这年代男人纳妾,也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如果不是有功名或者是官身,是有不同的说法的,要么大老婆没给你生儿子延续香火,要么是人家不侍奉舅姑,否则,女人对男人纳妾的事上,也是有很大的决定权的。 其实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杨怀仁的弟兄们,原本就都有了官身了,就算要纳妾,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事。 只是他们大都是自由恋爱的,相亲成亲的,夫妻关系也相处的十分和睦,基本上也都开始有了孩子开始哺育下一代,所以大家也都没有纳妾的打算。 但天霸弟弟的言论,还是掀起了轩然大波,赫斯缇雅自然没有大吵大闹,不过天霸弟弟跪几天搓衣板是肯定的了。 因为这件事,朱铁匠家的剪子据说卖到脱销,广告代言人自然是赫斯缇雅,广告词非常霸气,一把剪刀在手,不愁男人到处走。 柯小川好像很有经验似的,兄弟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就开始上课,比如老婆如果问起来她美不美,你要怎么回答,问你要不要纳个妾,你又要怎么回答。 最关键的,是在家也要保持精神高度集中,女人们随口一个问题,都有可能是陷阱题,答错了掉下去,那可是万丈深渊。 杨怀仁和黑牛哥哥凑过去听,就被他们推开,杨怀仁自然不用学习如何应对这种陷阱题,他的几个娘子相处的很融洽。 至于黑牛哥哥嘛,柯老师的理由就有点过分了,黑牛哥哥平时也不爱说话,黑牛嫂子更是安静的可怕,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面对面地傻笑。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不过这也证明了一点,爱情不一定需要语言的,有时候一个傻笑,一个痴情的眼神,就足够了。 杨怀仁还是过的很悠闲,铁香玉还没生,他就给孩子取了名字,当然,也是为了大家好称呼那天夜里杨怀仁抱回来的孩子。 按老规矩,长房生的孩子用家谱里规定的辈字,偏房所生,是不能用的,不过杨怀仁如今贵为王爷,他要给孩子起名字,自然不能厚此薄彼。 至于老家那边,他现在比族长面子大,杨家还指望杨怀仁光宗耀祖呢,当然由着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算他另开一个家支,自立门户,也没有人会把他怎么样。 大官的大名叫杨孝天,孟皇后的儿子,杨怀仁给他起名叫杨孝祖,这个孝祖的意思,肯定也不是要孩子长大了孝敬他的亲爹,而是杨怀仁这个亲爹。 好像有点绕,不过杨怀仁既然把他留在了身边,就是把他当自己的儿子养了,将来也一定像自己的亲生儿子般看待,绝不让他知道他曾经的身份。 铁香玉肚子里的儿子,如果如大家所预测的一样,是个儿子的话,杨怀仁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杨孝德,听上去古朴无华,却寓意深远。 正文 第1260章:香玉生娃 杨怀仁说没有压力,那都是假的,毕竟杨孝祖的真实身份是赵煦的儿子,杨怀仁每次看着孩子傻乎乎的吃了睡,睡醒了又吃的时候,就感到身上压力山大。 于是杨怀仁就盼着铁香玉早点生,只要她生了,杨怀仁就可以公开把杨孝祖当做了他的儿子,总是这么藏在后宅里,总是让他觉的会发生点什么似的。 实际上庄子里很平静,庄户们该上工的上工,没有人察觉到杨怀仁这个庄主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 也许真的是杨怀仁的意念力发挥了作用,离中秋还有几天呢,铁香玉就感觉到腹部阵痛了。 杨府上下有了前边两位夫人生孩子的经验,倒也不再惊慌,郎中稳婆很快就被喊了来,为了保险起见,这次进产房帮忙的庄户女人们,也都是杨母最信任的几个。 只是这次铁香玉生孩子,真的有点麻烦,屋子里折腾了很久,还是没有个动静,杨怀仁在门外焦急地走来走去,越走越是担心。 何之韵拉着他坐下,悄悄地在他耳朵边安慰他,“官人不必如此担忧,香玉姐姐身子骨硬朗着呢,没事的。” 杨怀仁砸吧着嘴,还是不能平静下来,“大牛的事情,你可都安排好了?” 大牛是杨母给杨孝祖起的小名,寓意他将来长大了像大牛一样强壮,铁香玉肚子里的杨孝德也有一个类似的乳名,叫做大壮。 何之韵点点头,“这事你放心,咱娘比咱们都上心,娘是绝对不允许官人的孩子没有个像样的名分的,所以屋里的稳婆和妈子们,都嘱咐了很多遍了。 咱娘的手段你也知道,先扮白脸吓唬吓唬她们,再唱红脸给她们点好处,保准她们的嘴巴严严实实的。 那天我也在场,那几个稳婆和妈子们信誓旦旦,一个劲的发誓说谁要是漏了王爷在外边有了别的女人还生了私生子的事情,谁过不了明天就叫牛头马面给带走。” 何之韵的话很有用,杨怀仁都被逗乐了,心中的紧张也缓和了不少,这才握着何之韵的手,不用一个谢字,有默契的两口子都明白各自的心意。 鬼姐在门外听见屋里边铁香玉的叫声,心里揪的就很紧,她很想进去,但按老人们的规矩,她一个没生过孩子的女人是不能进产房的,所以只得在外边着急。 杨怀仁看着鬼姐比他还紧张,有时候就会想,鬼姐要是被女人生孩子的场面吓到了,不知道会不会改变她以前急着生孩子的想法。 也许时间也没过多久,但在等待的人心里,一定是觉得非常难熬的。 何之韵最终没有熬得过自己这一关,让莲儿在外头陪着杨怀仁,她先进了产房看看情况。 产房里杨母躲在一张帷幕后边静坐,脸色同样的紧张,但她必须忍着,等待着铁香玉的孩子降生。 她的身后,春儿抱着睡得很香的大牛,神色同样的紧张。也许她们和杨怀仁担忧的事情不同,但脸上的神色和心中的情绪,却是不谋而合。 杨怀仁又要当爹了,这一次和他第一次当爹的时候那种感觉相比,又相同的喜悦,又有不同的感触。 回想起去年冬天,他和铁香玉被困地下密道里的事情,脑海里的一幕幕仿佛又展现在眼前。 尽管他们发生的时候,他是没有意识的,但不知为什么,有一段记忆却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火山,大海,暴雨,乌云,既模糊,又清晰。 也是因为那一次,铁香玉这位龙门镖局的总镖头就有了他的孩子了,之后顺理成章的成了他的又一位妻子。 这么想来,柴致祖竟然成了他们两人之前牵线搭桥的月老儿,有点好笑,不过也许这就是缘分,也许这就是命运。 再回想他这一路走来,忽然感觉他在大宋的生活真的很充实,臭蛋和毛球和它们的老虎伙伴们一起生活在秦岭的大山里,不知道日子过的怎么样,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缺少食物。 就算是缺也没有关系,杨怀仁相信臭蛋和毛球一定会凭着自己的本事,捕猎到更多的食物,把虎群重新壮大起来。 成-都府云锦楼里的陈大厨和他的徒弟们,相信在品尝过了杨怀仁的水煮白菜以后,一定对他们最熟悉的川菜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和体会。 陈大厨既然答应了杨怀仁水煮白菜绝不外传,他就一定会做到,尽管杨怀仁倒希望他能把这道川菜中最具有代表性的菜式传承下去。 但除了传承之外,杨怀仁也相信,不论是罗掌柜的还是付大厨,从杨怀仁的水煮白菜里学到的东西,不仅仅是制作一道菜的精湛厨艺,他们也会学着创新,创造出更多的脍炙人口的川菜美味,这才是意义更加重大的事情。 拉鲁克兹莫的领地里一定种了不少杨怀仁的新式蔬菜,到现在这个季节,不论番茄还是土豆,应该都已经熟了好几茬了。 川贵地区的老百姓也能吃上新式蔬菜,杨怀仁不但心里高兴,他和拉鲁克兹莫也都赚了钱。 当兹莫的赚了钱,按照当初他和杨怀仁的约定,他的子民们也一定有了丰厚的收入,并用这些收入改善了生活,相信他们一定不会再为了粮食而发愁。 还有阿木和乌洛,如今肯定已经有情人终成眷属,说不定,他们也已经有了爱情的结晶,数着日子,期盼着小生命来到人间…… 杨怀仁想着这一切,其实还是因为这一路走来,他身边有个铁香玉保护和陪伴,当日他跟铁香玉约定了比试,铁香玉因为不敢念出绣球上写的字而输掉了走马观花的轻功比试,想起来就好笑。 更让人开怀的,是如今铁香玉就是产房里,正在做着她当初连说都不敢说出口的话,她在给杨怀仁生孩子! 杨怀仁欣慰地笑了出来,就在这时,产房里的何之韵对着门外大叫一声,“玉儿生了,玉儿生了,是一对双胞胎小少爷,恭喜官人再次喜得贵子!” 杨怀仁猛地站起身来,这一刻身上的重担忽然间烟消云散,他不由自主地放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正文 第1261章:黄米红糖粥 杨怀仁抱着两个儿子,心情非常高兴,也许所有的烦心事,都会像现在一样,自然而然的迎刃而解。 何之韵生孩子的时候,杨怀仁说的是“辛苦了”,这次铁香玉生孩子,杨怀仁说的是“受累了!” 个中意味,也许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 厨房里熬了米粥,让累了整整一天的铁香玉补充补充体力,可粥喂到嘴边,铁香玉脸色似乎有点不那么好看。 杨怀仁是个体贴的男人,伏下身去小声问道,“怎么了玉儿,可是米粥的味道太淡了?你现在想吃点什么,官人亲自去给你做。” 铁香玉一脸幸福,可粥是婆婆吩咐人熬的,她总有些担心她若是这么嫌弃,怕婆婆心里不高兴。 杨母哈赤一笑,“你这个孩子,你想吃什么就告诉娘,娘去亲手给你做都成,你可是杨家的功臣,怎么会因为一碗米粥就怪罪你呢?” 铁香玉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杨怀仁道,“不知道怎么了,我想吃家乡的黄米粥了。” 杨母一听就乐了,“咳,娘当是什么呢,不就一碗糜子糊糊粥嘛,娘这就去给你熬去。” 杨母这么实在,倒让铁香玉过意不去了,赶紧给杨怀仁使了个眼色。 杨怀仁本来也没打算让娘去熬粥,赶紧拉住了娘,“娘,这种事我擅长,您就在这里看孙子吧。” 说完帮铁香玉躺好,掖好了被子,温暖地笑了一下,这才转身走了房门。 铁香玉虽然是江湖中人,曾经也是和男人一样的性格,但那都是她为了撑起整个龙门镖局,为难自己强撑出来的一个女强人的样子。 实际上,每个女人的内心,都是柔软的。她远嫁到京城,想家,想念家乡最淳朴的食物,那是性情使然。 黄米,也就是糜子,五谷中的黍,是数千年来中国古代最常见的粮食作物之一,因为热量和味道不比米和麦,才渐渐退出了中国人主食的舞台。 不过因为糜子好种,不怎么需要打理,在北方的农村还是很常见的,到了后世,反倒因为人们吃腻了米和面,成了一种被人们追捧的粗粮。 同样是糜子,不同的地方种出来的,口味上也有所不同,既然铁香玉想念家乡,她想吃的,应该是她老家汉中的糜子了。 这倒也不难,如今来往于汉中和杨家庄子之间的人很多,杨怀仁早就命人捎了些汉中的糜子过来,就是预备着铁香玉那一天想家了,给她做些家乡的食物解馋。 又因为铁香玉刚刚生完了孩子,需要补充营养,杨怀仁觉得也不能单纯熬一锅糜子粥,而是又准备了其他几样适于女人补血养气的食材。 于是他想到了黄米红糖粥。 做法很简单,一锅清水烧开,下淘洗好的黄米,再次大火烧开后,改中火慢熬,加入花生米,红豆,枸杞和大枣,熬制到黄米变得软糯了,粥开始渐渐浓稠,再用小米面和淀粉勾兑成的芡汁,给黄米粥勾芡。 给粥勾芡的做法,很多人都会觉得很奇怪,其实这事很常见的熬粥的技巧,这样做不但可以让粥变得更浓稠粘口之外,还能增加一些其他粮食的清香味。 最奇特的,是因为勾了芡的粥,有一种闪亮的光泽,而且粥放凉了后会起冻,便从粥变成了粥冻,也非常好吃。 制作黄米红糖粥的最后一步才是加入红糖,糖受热化的很快,这时候要不停的搅动,防止红糖受热不均匀而产生一种糊味。 同时最后的搅动,也让粥的粘稠度进一步上升,起锅立即便把粥盛到碗里,配上杨母早就吩咐厨子预备好的老母鸡汤,这一顿对刚生了孩子的铁香玉来说,非常的进补。 黄米红糖粥熬了一大锅,家里的女人们自然人人有份,铁香玉自然最是喜欢,杨怀仁亲自坐在床边喂她吃粥,一勺下去,粘稠的黄米粥便黏在了勺子上。 铁香玉看着熟悉的黄米,闻着那股熟悉的气味,又是心爱的男人服侍她喝粥,那种幸福感就不用提了。 粥吃进嘴里,口感也不是普通的米粥那样,杨怀仁特别熬制的这碗黄米红糖粥,色泽鲜亮,本身就引人食欲,吹凉了之后,粥就开始起冻了,吃起来不像是粥,更有种黏黏的黄米饭的口味。 甜到心里去的红糖味和大红枣的清甜融合在一起,是另一种甜蜜,顺滑而又不热烈,红豆和花生都已经软糯,配合着味道独特的黄米,让真个嘴巴里都是粮食的浓香。 更重要的是,美味之外,黄米红糖粥还非常养人,特别是对女人来说,有着补血益气的功效,能让铁香玉既补充了体力,又让身体得到最淳朴的营养补给。 铁香玉吃了个八成饱,便不再要了,这时候她感觉胃里暖暖的,身体也重新有了些力气,整个人都感觉舒服轻松和许多。 杨怀仁放下粥碗和勺子,小心地扶着铁香玉躺了会去,又拉过薄被来给她盖上。 这样的天气,铁香玉自然觉得会很热,但杨怀仁还是哄着她,说女人生完了孩子绝对不能受凉,不然一辈子都会留下不好的病根。 杨怀仁也是理解铁香玉的感受的,身子不能受凉,但脑袋还是会很热,额头和脑后依然频频地出汗。 杨怀仁又起身去用清水摆了一条布巾回来,这成了方块,轻轻地给铁香玉擦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水。 铁香玉很感动,也庆幸找了这么好的官人,她含情脉脉,道了一句,“多谢官人。” 杨怀仁淡淡一笑,“一家人,用不着说谢。就算要谢,也是我应该对你说谢谢,将来抚养大壮长大,就已经是件很辛苦的事情了,现在还要多加上一个大牛,你会很累的。” 铁香玉年龄本来就比杨怀仁大了一些,自然更懂得人情世故,她明白杨怀仁话中深意,便答道,“抚养你的孩子长大,不论是不是妾身亲生的,都是妾身分内之事。 而且请官人放心,不管大牛还是大壮,还有大官和小鱼儿,妾身对他们都会像官人一样,一样的对待他们,因为他们都是咱们杨家的孩子。” 正文 第1262章:姜醋 杨怀仁又添了新丁,而且是一对双棒儿,兄弟们和庄子里的庄户们纷纷来道贺。 杨母则按照习俗,早就让家里的妈子和丫鬟们熬制姜醋,不论是谁来,都要端一大碗的姜醋猪蹄子回去啃。 说来也奇怪,这种食物,男人们和孩子们其实不是很喜欢,但是很受女人们欢迎。 姜醋,从字面意思上就能了解这是一种什么东西,把普通的米醋加入姜熬制一下,熬成了有了浓重姜味的浓醋,就是姜醋。 只有用姜醋制作的食物什么时候成了中国人家里女人生了孩子之后必备的食物,就有点无从考证了。 不过这个传统,不论中国的东西南北,可是流行了数千年。 其实最早的姜醋,是当做一种药物来使用的,也许从醋诞生后的不久,就被人们创造出来了。 中医讲究养,把姜和醋这两种养人的调味料混合起来,就成了一种天然的健康食物。 最初的姜醋,是用来给孩子打虫子的,儿童的肚子里容易滋生一些诸如蛔虫之类的寄生虫,古时候人们没有特效的药物来给儿童打虫,便用给儿童吃姜醋这种食疗的方式,来祛除各种寄生虫。 这样的方式和其他的食疗一样,起效也许不像西药那么快,但效果绝对比西药好,也许这就是中国和外国文化的不同之处,也是治标治本的原因所在。 同时,中医上讲,醋开胃,姜驱寒。两种食材混合在一起,便有了开胃驱胃寒的作用。 刚生完了孩子的女人,大都会胃口不佳,吃不下东西去,特别是面对蛋白质类和肉类,闻闻就会觉得油腻,更是没法产生好胃口。 但她们生孩子耗费了大量的体力,身体却是需要及时进补的,而且为了下奶,必须补充大量的蛋白质类的食物。 所以姜醋这时候就成了给刚生完孩子的女人开胃的一剂酸口的良药。 当然,姜醋也不好直接喝,聪明的中国人就开始用姜醋来制作各种食物,最常见的,就是姜醋猪蹄,姜醋鸡蛋和姜醋排骨了。 把富含蛋白质的肉类和蛋类用姜醋慢慢炖煮出来,让刚生完了孩子的女人吃下去,既能开胃,同时醋又让肉类蛋白质变得更容易吸收,能让女人更容易补充身体所需的大量蛋白质,可谓一举两得。 与此同时,姜醋也是有一种莫名的养颜美容效果的,多吃姜会让皮肤更加水润嫩滑,而醋能消腻去脂肪,能让女人们的身材变得更加苗条。 所以中国人养成了这样的习惯,谁家生了孩子,家里老人们就回准备好多好多的用姜醋制作的食物,自家吃不完,就送给邻里街坊们享用,和亲戚邻里友人分享自己家里添丁的喜悦。 日子久了,谁家生了孩子便送姜醋的习惯,就渐渐成了一种约定成俗的风俗。 到了千年后的现代,这样的习俗仍然流传着,特别是在南方的沿海地区,人们已经赋予了姜醋一种喜庆的内在价值。 这样的现象,也不得不提另外一点,姜醋其实还有另外的一种有趣的功效,沿海地区的百姓,经常吃海产品,但新鲜的海鲜虽然好吃,但也是有一些内毒的。 很多肠胃不太好的人,在食用了美味的海鲜之后,会产生诸如腹泻呕吐等不良的反应,甚至有很多人会有更严重的过敏反应。 但是如果食用海鲜之后,喝一口姜醋,或者在食用海鲜的时候直接沾着姜醋来食用,就从一定程度上解决了这个问题。 听起来很奇妙,但确实如此,姜醋就是有一种解毒排毒的功效,看上去非常简单的食物,就是能解决大问题。 杨家庄子里的人口如今已经比杨怀仁刚来的时候翻了一倍有余,加上山后面学院里还有军营里的将士们,杨母的姜醋可是熬了不少。 鸡蛋和猪蹄猪排骨庄子里也不缺,杨母也大方的可以,一缸一缸的往外送。 兄弟们一听杨怀仁的媳妇给他生了双胞胎,自然知道这里边是什么事,不过事情是杨怀仁忌讳的,所以大家也都守口如瓶,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 庄户们就不了解了,只是简单的为杨家新添了两个男娃娃而高兴。他们来家里道贺,说的最多的就是咱们王爷有本事,能生出来双棒儿的男人,那可都是有大能耐的。 杨怀仁也厚着脸皮接受这样的特殊的称赞,只是说的人太多了,就有点奇怪了,庄子里大老婆小媳妇的如今见了杨怀仁都跟见了种马似的目光暧昧,搞得杨怀仁浑身不自在。 不过这也没啥,男人被女人认为有魅力,不能算是坏事。 只是这几天杨母吩咐家里人陪着铁香玉吃姜醋,吃的杨怀仁有点反胃,这东西真的太酸了,看来男人和女人的口味,真的在本质上就有所不同。 杨怀仁自然不能不陪着家里女人们一起吃,但某一天真的感觉实在吃不动了,他只好借了个由头躲出去,说是要进城住几天。 其实杨怀仁还有另外的目的,城里一点风声都没有,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心,心里总是没底,进城住几天,也同时打听打听孟皇后在宫中的情况。 小雅有了身孕,所以杨怀仁这次也没让天霸弟弟跟着,让他留在庄子里好好伺候老婆。 黑牛哥哥说正好可以送萧蝴蝶回娘家住几天,他们成亲有些日子了,黑牛嫂子一直不提回门的事情,但黑牛哥哥知道,有些事,黑牛嫂子必须要做的。 杨怀仁一听便明白了黑牛嫂子的心意,便和鬼姐帮忙准备了大量的礼物,让黑牛哥哥带着萧蝴蝶风风光光的回娘家省亲。 而且他们也没有什么正事,正好可以去给黑牛哥哥和萧老倌儿壮壮门面。 过了八月十五,杨家庄子还在一片喜庆的气氛之中,杨怀仁和黑牛哥哥,已经进了城。 杨怀仁和黑牛嫂子接触的其实也不多,不过从黑牛哥哥那里,倒是听了他们成亲后不少的点点滴滴,当然,是不包括人家的私生活的。 正文 第1263章:黑牛嫂子 黑牛嫂子其实是个很有才学的女人,而黑牛哥哥则显得粗俗了一些,黑牛哥哥自己平时就时常感叹,如果不是因为黑牛嫂子过去的经历,他是配不上她的。 黑牛哥哥能有这样的感慨,杨怀仁是很吃惊的。黑牛哥哥平时不爱说话,显得有点木讷,大家在一起开开玩笑,打打闹闹,他也总是傻呵呵地跟着笑笑而已。 不过在杨怀仁的眼里,这就是一个兄长的真实形象。他也许没有在你的人生道路上给你多少有建设性的指导,但不管发生了任何事,他都会坚定不移的站在你的身边。 也许这就是兄弟。 当你面对人生感到迷茫的时候,他站在你身后,永远支撑着你,或许没有多么热血或者多么激情,但这种支撑,真的让人很有安全感。 试问谁不想有这样一个兄长呢? 所以黑牛哥哥有了心事,杨怀仁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支持他。 黑牛嫂子是贤惠的,在家里操劳,尽心侍奉李妈妈这种事,就不用多说了,更能显示她贤良淑德的,是不管她多么有才学,她在黑牛哥哥面前都很收敛。 黑牛哥哥是不看书的,他只不过认识一些最常用的字,不是文盲而已。 萧老倌儿给女儿的嫁妆里,有一满满大箱子的各类书籍,这个杨怀仁是见识过的,比起那些朝堂上长袖善舞的读书人大佬们,萧老倌儿那是真的清高。 要不然,在这个年代,他不会做了三十年官,还仅仅是个六品的小小奉礼郎,若不是沾了杨怀仁的光,他这辈子的仕途估计也就如此而已了。 但是清高的人脑子都不灵光,你疼爱女儿可以,送书做嫁妆也没问题,但明明知道女儿嫁给了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武夫,还偏偏要送满满一大箱子书,成亲的时候还显摆出来,那就是你不对了。 尽管你是无心的,但你就没考虑过黑牛哥哥的感受吗? 黑牛嫂子当时不说什么,可她的眼神没有离开过黑牛哥哥的脸上哪怕一刹那的时间。 体贴两个字,谁都会说,但真正做到的,其实不算多。黑牛嫂子立即收了那些书,存放在家里一个最不起眼的墙角里,箱子上了锁,趁着黑牛哥哥不注意的时候把钥匙扔到了房顶上。 黑牛哥哥人老实,可并不傻。知道了这件事,就觉得对黑牛嫂子有愧了。 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的丈夫,放弃了自己的爱好,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但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 黑牛嫂子就这么从一个才女,变成了一个家庭主妇,这个年代的女性,真的都有一种后人无法理解的贤淑。 他们成亲的时候,在这个年代来说年龄都比较大了,算是大龄男女青年,所以成亲之后,两个人都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情感。 没有年轻人的热烈,就这么像极了传说中的潺潺溪水似的,期盼着那份情谊永远这样静静地流淌下去。 所以黑牛哥哥总想着他能做些事情,来报答这个默默爱着她的女人。 古代女人回门,不是想走就走的,总要得了丈夫的同意,禀告了公婆,才能忍声吞气地带着我再婆家过的很好的笑容,回家展示给父母看。 这种道理和礼仪,黑牛嫂子从来不会省略,毕竟出身书香门第。 但有礼,不代表一个人内心里没有火气。 黑牛嫂子的火气,来自于旁人的目光。当年她是被人退过婚的,因为这样,才差点让她的一生,耽误在了邻里街坊那种不怀好意地目光里。 所以她见到了老实憨厚的黑牛哥哥那一刻,就做了决定,黑牛哥哥就是她一辈子的男人。 如今不同了,她有了一个疼爱她的丈夫,一个和和气气的婆婆,更过上了她曾经向往了不知多少次的平淡如水,却能怡然自得的生活。 她要让别人知道,她萧蝴蝶并不是别人嫌弃的女人,她照样可以有美满的婚姻,照样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 只是她一直憋在心里,不轻易说出来罢了。 黑牛哥哥是体贴的,真的到了入微的地步。黑牛嫂子内心的情绪,他感知的到,也许这就是两口子在一起生活的默契。 于是他要陪着萧蝴蝶回门省亲,而且要风风光光的回门,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当初被人退婚,不是她不好,而是老天早就给她安排好了另一门更好的亲事,这就是天意。 黑牛哥哥嘴笨,但心情表达的很清楚,杨怀仁其实不用听他讲完,早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兄弟之间也不用多说煽情的废话,这种事,杨怀仁本来就喜欢做,教那些装逼装的吊儿郎当的人正确的装逼姿势,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准备足了礼物,杨怀仁和鬼姐便陪着黑牛哥哥和嫂子出庄进城,出门前何之韵就嘱咐他,给哥哥撑面子可以,但一定要有个限度,毕竟那些人是嫂子娘家的邻里和亲戚友人,不要让萧老倌儿将来难做。 杨怀仁答应着,心里却想着,萧老倌儿还真没几个朋友,当年坑了他的,不就是他的同窗好友吗? 至于那些邻里街坊,说闲话嚼舌头的时候他们跟打了鸡血似的,却没见有几个人去主动帮忙的,干嘛在乎他们的面子。 还有那些所谓的亲戚,杨怀仁就更是印象深刻了,当初黑牛嫂子落魄的时候,他们不知道去哪儿了,甚至躲瘟疫似的躲着黑牛嫂子这个不祥之人。 可黑牛嫂子出嫁的时候,他们一听黑牛嫂子嫁给了一个将军,来盘算着找好处的人倒是不少,这样的亲戚,需要给他们面子吗? 不过杨怀仁也不是没有想法,一切还要看黑牛哥哥和黑牛嫂子的意思。 当然还有一件正事要做,管秋漓把他所知的仅剩不多的几个还在宫里当差的老内卫成员说了出来,杨怀仁打算派人先接触一下,也不透露风神卫的事情,只是找他们打听一下后宫里的情况,能知道孟皇后的近况就好。 宫里的人太复杂,谁也不能保证他们在想什么,杨怀仁可不会轻易把风神卫的事情泄露出去。 正文 第1264章:黑牛哥哥的小书 过了八月十五了,天依旧很热,秋老虎被放出了笼子,肆意的在人间扑腾。 杨怀仁本来给黑牛哥哥和嫂子准备了十几车回门的礼物的,不过黑牛嫂子觉得太夸张,坚持留下一半,只带着另一半回娘家。 其实对于她来说,杨怀仁能跟着给她撑门面,比任何礼物都重要。 而被黑牛嫂子留下来的礼物,是通俗而不俗气,杨怀仁特制的月饼自然少不了,后世普普通通的广式月饼,在这个年代简直就是经典的小点,外头是吃不到的。 杨家庄子里产的最寻常的东西,任一样拿出去,都是稀罕东西,比起绸缎布匹之类的庸俗东西,不知高雅了多少倍。 随园春的美酒,细腻到入口即化的豆腐,菜园子里的新式蔬菜,还有各色的海味干活,这都是如今东京城里的抢手货,是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的。 黑牛嫂子只需要带上一副为老爹准备的上好的砚台,这趟回门的礼物就算齐活了。 杨怀仁和鬼姐是闲不下来的,一路上有说有笑,让给牛嫂子也跟着活泛了起来,或许是这次风光回门让她心情大好,她也大大方方说了些出嫁后的感受来。 杨怀仁对此是非常感兴趣的,不过黑牛哥哥有点不好意思地拉着他换了马骑,让两个女人坐在马车里说着悄悄话。 当然,也不光女人之间有悄悄话,看着黑牛哥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杨怀仁忍不住问道,“哥哥有什么事吗?有事就说出来好了,咱们兄弟之间,没什么好忌讳的。” 黑牛哥哥前瞅瞅后瞧瞧,确定了旁人听不见,才细声细语地问道,“你是怎么让娘子有了身孕的?” 杨怀仁差点惊掉了下巴,“哥哥,你不会……”说着眼珠子向下瞄了瞄。 黑牛哥哥红着脸摇头,“别乱瞅,不是这个的事,我是说,我和蝴蝶也成亲不少日子里,她怎么还没有点动静呢?” 杨怀仁下意识的回了一嘴,“姿势不对?” 黑牛哥哥又摇头,“应该不是,我是完全按照书上画的做的,怎么会不对呢?全是字的书我看不懂,但是带图画的,我还是能看明白的。” “哈哈,”杨怀仁被逗得开怀大笑,“哥哥你行啊,有这等好书,不跟兄弟们分享,自己偷偷的看啊!” “啊?” 黑牛哥哥疑惑道,“你们没看过?蝴蝶说成亲的时候,每一对夫妻都会先看书学习一下的。” 杨怀仁惊呆了,“哥哥,你是说……书是嫂嫂给你的?” 黑牛哥哥一脸的理所当然,“是啊,我又从来不买书看,当然是蝴蝶给我的,难道……你们当时成亲的时候,没有看过吗?” 杨怀仁心中感叹,黑牛嫂子这是教夫有方啊,教材都用上了,黑牛哥哥看来很幸福的嘛。 “别人我不知道,但我是不用看书的,天生就会九九八十一种神奇的姿势,厉不厉害?” “厉害!” 黑牛哥哥心悦诚服,“还是你厉害,书上才二十四种而已,我还没学全呢。” 杨怀仁乐坏了,这才像大老爷们聊天嘛,他笑道,“哥哥,这种事,就跟学武功是一个样的,看秘籍学武功,那太慢了。 其实重点并不是模仿,而是创新,要举一反三,书上的二十四种方式,如果你都能举一反三的话,那不就等于你领会了七十二种姿势了吗?” “原来如此。”黑牛哥哥若有所思。 杨怀仁觉得玩笑开得差不多,这才一本正经说道,“这种事,是不能急的,而且得看日子,具体怎么回事,等回去了我慢慢跟你聊。 还有,马上就要入秋了,到时候给兄弟们都准备点大补汤,咱们也都补补。” 杨怀仁其实很能体会黑牛哥哥的心情,兄弟们看着他又得了一个儿子,自然会想着,我也要多生几个。 一行人走了半晌,才看到了南薰门。南薰门外有个玉锦园,名字很好听,不知道的人以为是个酒家或者花圃,而实际上,这里是官府检验检疫入城的禽肉的地方。 八月份是东京城周边的庄子所养的猪出栏最集中的一段日子,这会儿南薰门外已经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各村各庄的屠户们,都推着一辆板车,车上跺着今早刚宰杀的猪或者羊,等着在玉锦园里让开封府的公人检查了之后,才准运进城内贩卖。 不得不说,在食品安全上,大宋是历朝历代最严格,检验检疫的体系也是最系统的朝代,杨怀仁以前也知道南薰门外的玉锦园,只是以前进出城经过这里,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热闹罢了。 其实公人们检疫的速度已经非常快了,但因为这段日子出栏的猪多,不断的有屠户推了猪肉来排队,所以显得队伍越排越长。 屠户们抹着头上和胸口的汗水,不时地骂上几句,官府的公人不敢得罪,就只好拿老天爷撒气。 城内有经验的小贩们,也知道这个时节出城来做买卖,挑着担子卖米酒的,推了小车卖炊饼的,连酱菜园子的伙计们也推了大大小小的腌菜缸出来,就是为了赚屠户们的块钱。 一个屠户要了几个炊饼,一大碗米酒和一碗腌菜,直接坐在地下大吃起来,边吃边埋怨着,“老子杀猪卖猪肉,他特码坐在这里啃咸菜,真特码的……” 话没骂完,玉锦园里走出一个绿袍的小官来,吆喝一声“下一位!” 那个屠户立即放下手上吃喝,又换了一副笑模样点头哈腰地回应着,“来了来了”,笑哈哈地推着他的板车进了玉锦园。 杨怀仁脸上带着微笑,“这不就是最淳朴真实的大宋生活嘛。”再抬头看看城门内远处隐隐露出来的宫城的虚影,如释重负地摇了摇头。 杨怀仁这边感叹人生正当时,忽然身后马车里黑牛嫂子说了一句,“咱们车上不是带了不少鸡蛋嘛,要不要也送去玉锦园里检查一下?” 杨怀仁本想说玉锦园只检查禽肉,不管蛋奶产品,不过转念一想,以黑牛嫂子的学识,这点常识不可能不知道的,那她这么问,是不是另有它意呢? 正文 第1265章:黑牛排队 杨怀仁虽然一时搞不清楚为什么黑牛嫂子要这样做,但他会支持她,而且好奇心还让他觉得好玩,至于黑牛哥哥,自然不会反对。 杨家庄子的养鸡场如今产蛋真的太多,黑牛嫂子这趟回门,就带了满满一大车,全都是藤编的篮子装着,篮子里铺上厚厚的干草,一篮子其实也装不了多少鸡蛋。 不过满满一大车,数量还是很大的,黑牛嫂子守规矩,也不会以为杨怀仁和黑牛哥哥的身份特殊就去插队,很自觉的让人赶着车去后边排队。 屠户们可没见过这种架势,推着猪肉羊肉的队伍里忽然来了一辆装鸡蛋的马车,谁都觉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们只是觉得这帮拉鸡蛋的人看样子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所以没有人吱声,人家守规矩排队,没人有什么怨言。 因为是黑牛哥哥陪着媳妇回门,他们俩穿的都是比较正式的服装,黑牛嫂子还特地穿了一身淡红色的高腰长裙,显得特别富贵。 黑牛哥哥穿的就更正式了,一套圆领燕儿纹的武将便服,脚上踩着虎头纹的官靴,都显示着他的身份。 杨怀仁纯属进城休闲游玩,所以他穿到比较随意,一件读书人最常见的淡色儒衫,头上绑了条头带而已。 鬼姐因为样貌的关系,所以还刻意带了幕离,纯白色的轻纱遮掩了俏丽的面容,倒是显得有一种中国女人传统的美感。 只是他们这样的打扮,混在一群短衫或者直接赤膊的屠户们中间,还是很显眼。 玉锦园门口接着屠户们的小吏眼尖,很快就发现了等待着检疫禽肉的队伍里有些不同,他踩着板凳伸长了脖子往后边瞅了瞅,看见杨怀仁他们之后皱着眉头寻思了一下,然后立即回院里去禀报了大人。 一个绿袍官服、蝴蝶结儿兔儿帽的小官被小吏引着从玉锦园里走了出来,迈着官步越过了一个又一个样貌穿着都粗俗的屠户们,来到了队尾。 当他看到黑牛哥哥那一身武将的便服时,立即换了一种姿势,从昂首挺胸换成了低头哈腰,背在身后的双手也乖巧地放在前边叉起来,步子也从外八大步改成了小碎步。 等他走到近前,先是冲着黑牛哥哥恭敬地先行了一礼,才陪着笑询问道,“不知大官人为何在此排队呢?” 黑牛哥哥根本也没搞明白他为何陪着媳妇儿在此排队,只是因为黑牛嫂子执意要去云锦园检验一下鸡蛋,这才跟着来排队而已。 他偏偏脑袋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杨怀仁,见杨怀仁也一脸茫然,这才又去看萧蝴蝶,等着老婆大人下达最高指示。 黑牛嫂子可是守礼的很,在外边一个女人哪有说话的份?男人的面子是必须要给的,所以笑眯眯地给黑牛哥哥眨了眨眼,示意还是你来回答。 黑牛哥哥还是没搞明白为何要在此排队,但他倒是能明白媳妇儿的眼神,反正媳妇儿要排队他也必须要陪着的,没有第二个选择。 于是他立即板起脸来,沉着嗓子答道,“我要进城走亲访友,从别的庄子里买了些鸡蛋,不知道鸡蛋新鲜不新鲜,特意来玉锦园里检查一下。” 绿袍儿小官不过是个开封府的末品芝麻小官,也只有二十多岁,当官并不是很久,尽管干的是个检查禽肉卫生的差事,但这年头考了功名,能补录上一个官职就算不错了,他倒也不挑。 可他在玉锦园里当了半年差,还是头一回听说有人来检查鸡蛋的,按照玉锦园里的规矩,进城的肉类是必须要检验检疫过才行的,禽类呢,是有专门的官吏进城,去市场或者饭馆里抽检而已。 至于鸡蛋嘛,从来没人管过。这倒不是人家对食品安全的检验做的不到位,而是在现有的条件下,实在没有检验鸡蛋的好方法,何况平常也没听说过谁吃了鸡蛋得了病的。 但他抬头瞅仔细了眼前那位武将便袍男人的衣衫,认出了此人品秩不低,是不敢直接回答说鸡蛋不用检验的。 这年头虽然社会主流风气上是重文轻武,但在官场上,还是看官职品秩的,一样的品秩,武官自然比文官矮半头,一样的官阶,文官肯定比武官有话语权。 绿袍儿小官只不过是个开封府里管进城禽肉卫生队的小官,和黑牛哥哥这位将军还是差了几个档次,所以这位小文官也不敢在一位大武官面前放肆。 既然人家要检验鸡蛋,想来检验家禽的小吏们是一定有办法的,就算没有,吩咐他们装模作样的应付一下也行,可不能让这位看上去很凶的大官人继续排队。 他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既然大官人执意要检验鸡蛋,不如请大官人虽下官去玉锦园里稍候,下官立即安排人来帮大官人检验,不用大官人在此排队。” 黑牛哥哥点点头,刚要说好,忽然想起是媳妇儿要来排队的,他也分不清楚老婆大人是对检查鸡蛋感兴趣还是对排队感兴趣,只好把那个好字重新咽了回去,再回头去轻视老婆大人。 黑牛嫂子面色平常,微微摇了摇头,黑牛哥哥又接了直视,回过头来拒绝了绿袍小官儿的好意,“不必了,既然大家都在排队,我也要排队,若是跟你去了,让旁人说我插队破坏了规矩,这又算在谁头上?” 绿袍儿小官一脸懵逼,心说这还真是遇上不讲理的了,什么叫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呢? 你非要来玉锦园检查鸡蛋,原本也没这规矩啊,我也是好心让你早点去检查了你的鸡蛋,可你有拒绝了,这究竟又是为何? 他再看看日头,这要让这位将军大官人就这么在此和一帮屠户们站在一起排队,似乎又有失体面,队伍又那么长,以他的经验来判断,这要排到他们,得大半个时辰以后了,到时候临近正午,若是这位大官人生起气来,他可担待不起。 只好又道,“大官人要守规矩排队,下官佩服之至,只是让大官人在外头晒着,下官实在过意不去,不如请诸位移步园内,下官也好备些茶点,万不能失了下官的礼数。” 正文 第1266章:玉锦园 黑牛哥哥又去看黑牛嫂子,黑牛嫂子又是一通眨巴眼,反正杨怀仁是没明白怎么回事,黑牛哥哥又明白了。 “那好吧,就多谢这位大人的盛情了。” 绿袍儿小官嘴上连说着“不敢”,才把他们请到了玉锦园里来。 杨怀仁还真是第一次走进大宋的食物检验检疫机构,心想着一定要好好看看。 玉锦园的院子挺大,看上去四四方方,像是九宫格的结构,前院里搭起了几个长长的凉棚,屠户们推了自己屠宰的猪肉或羊肉进来,便是到凉棚里接受小吏们的检验。 负责检验的小吏们穿着白麻布的长围裙,仔细地检查着猪肉。 其实以这个年代的手段,也没法做深层次的检验,小吏们的检验方法,也只是察看猪肉的成色,通过眼观鼻闻的简单方式,来判断猪肉是否新鲜而已。 另一样重要的检测,就是猪肉里是否有寄生虫的虫卵,但凡是被怀疑有问题的猪肉,是一律得不到通过的。 不仅如此,真是发现了有寄生虫虫卵污染了的猪肉,小吏们会严格按规矩没收,让其他人把这些猪肉拉倒院子北边的一个独立小院里处理掉。 而通过了检测的猪肉,则给屠户发一个凭证,凭证上只写了日期,却没有其他的内容,而加盖的官府的印章也很有趣,是一个荷叶形状的图案。 杨怀仁想来,这也许是因为这时候屠户卖肉,很多都回简单用荷叶作为包装有关系,一来是为了防苍蝇,毕竟只是用草绳吊着不好储存,二来也可以给鲜肉增加一些荷叶的清香。 绝大多数屠户送来检验的猪羊肉都是没问题的,负责检验的小吏检查完毕盖了章,屠户们就可以凭着这个玉锦园发放的凭证,进城去贩卖了。 杨怀仁看着小吏们认真工作的样子,倒是感觉很放心,也感慨宋朝在百姓的食物安全方面,做的真是历朝历代中最好的。 历史记载里因为食物安全而产生的恶性事件,宋朝也是最少的,不得不说,从某种程度上说,宋朝重文轻武的风气,在民生方面也带来了一定的好处。 文人治国,还是很重视民生的,不论那些看上去有些无能的文人皇帝还是朝堂上一辈又一辈显得陈腐的文臣大儒们,在涉及民生的方面还是做得不错。 毕竟文人当了官,爱惜名声的他们还是在在乎自己在老百姓中的口碑的,宋朝又有高薪养廉的习惯,所以说宋朝的老百姓幸福程度,还是很高的。 只不过到了宋朝末期,争权夺利的党争让文人们脑子秀逗了而已。 杨怀仁再去想近几十年来争论不休的变法来,觉得变法派其实做得也不错,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只不过有些事情想的太理想化了,导致好事变坏事,惹起了无休止的争斗。 就比如说赵煦重掌皇权后的变法,其实很多内容真的让杨怀仁非常佩服,有一件事说出来大家可能不信,中国的成体系又相对完善的养老金制度,最早就是赵煦这小子提出来的。 从汉朝起,国家制度里就有了养老的意识了,只不过限于财政,汉唐时期只是在像京城这样的大城市,才有些类似于后世养老院的机构出现。 但更多的,是来自于官府引导,民间的社会名流自发出钱的善举,象征意义比较大,实际意义和普及程度,还远远算不上是养老制度。 而到了赵煦在位的时候,他就提出来一条福利百姓的措施,之前的尊老制度,只不过是对城市里年过六十的老人每月提供“食钱”,而他更是大胆的要把这种“食钱”普及到大宋每一个角落。 所谓的食钱,也就是最早的养老金了。再说一件让大家更惊讶的事情,负责这项制度施行的人,就是那位后来的大奸臣蔡京。 蔡京后来干了多少坏事且先不论,但在这件事上,他还真是难得的做了一件好事,把养老金制度推广到整个大宋,这种成就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当然,这并不是为他洗白,而是公正的说事,或许蔡京在这件事上兢兢业业,也只不过是为了让他能扶摇直上的手段而已。 宋朝能做到这一点,别的所谓强大的朝代做不到,其实原因很简单,宋朝富,即便宋朝活动性的税收很低,但每年朝廷的财政收入,还是在历朝历代里笑傲群雄的。 这可不是比第二名高处一点半点,而是第一比第二三四加起来,然后再翻了倍还多的神奇存在。 财政收入高也不代表朝廷就富,因为官员收入高,朝廷的支出也很高,花钱花的大手大脚的,像朝廷从民间获取物资,都是给钱的,连皇帝也不例外。 宋朝的皇帝都爱面子,绝不想被扣上个与民争利的坏名声,比起其他朝代很多时候说征就征一文钱不给可好多了。 民间的富裕,就更不用说了,当年司马光曾经说过“世风日下,贩夫走卒皆着丝袜”,就说明哲宗朝前后,宋朝仍然是非常繁荣富裕的。 也许司马光老头儿只是看到了东京城里最繁华的一面,是个人就穿的起丝质的袜子,听起来有点夸张,不过这正是宋朝经济富强百姓富裕的一种展现。 所以宋代人重视食品安全,也就不足为奇了。 吃不上饭的时候能吃上饭就满足了,谁还在意味道如何,吃完了会不会生病呢? 而宋朝的食物大发展,也是托了宋朝富裕的福,这么说来,杨怀仁这个厨子能来到大宋,也是生逢其时,换了一个朝代,哪里来的那么多有钱百姓去照顾他家随园的生意呢? 玉锦园这种机构也许听起来很是平常,但是仔细想想,也许就这这样的细节,反应了宋代的社会风貌,当朝廷和百姓都非常关心和在乎食品卫生安全的时候,这才能算得上是盛世。 只不过这个盛世也面临着巨大的危机,军队在安逸的生活环境中容易失去了战斗力,而朝堂上自大又迂腐的对外政策,便印证了那句“死于安乐”的话了。 正文 第1267章:前任(上) 杨怀仁他们几个被请到中庭的一间屋子里休息,绿袍小官命人上了茶水,便施礼告退,“诸位稍作,下官去请我们玉锦园的丁大人来陪几位叙话。” 说罢便退了出去,杨怀仁不动声色的尝了一口茶,眼睛却在观察黑牛嫂子的神情。 黑牛嫂子似乎很平淡,看不出她心里有什么变化来,只是她越是这样,越是让杨怀仁和黑牛哥哥觉得好奇。 鬼姐只当是进城前在玉锦园这里歇歇脚,也没多想,陪着黑牛嫂子继续聊她们女人间的家长里短。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名身着绿色官袍的低品秩的小官,此人生得倒是清秀,看样子不过二十出头,皮肤白皙,连走路的姿势都显得那么文质彬彬。 杨怀仁猜想这一位应该就是玉锦园的负责官员丁大人了,别看玉锦园只是个食品检疫的地方,但因为负责着整个京城上百万人口的食品卫生,这位丁大人还是位正七品的官员,不算小了。 丁大人在门外便看到了坐在靠近门口边的黑牛哥哥,打眼一看衣衫打扮,便看出来这是一位五品的武职军官,和他的官职之间是差了三大级六小级的。 他走进房间,规规整整地对黑牛哥哥躬身行了一礼,等黑牛哥哥一抱拳算作还礼之后,丁大人才跟其他几人微微颔首示意。 当他目光转到黑牛嫂子那里的时候,忽然间脸上一愣神,接着便有些发红了似的,尴尬地躲开了黑牛嫂子的目光。 这一切杨怀仁都看在眼里,从丁大人看到黑牛嫂子脸色突变的样子,杨怀仁立即想明白黑牛嫂子为什么执意要来玉锦园检查鸡蛋了。 黑牛哥哥也立即明白了些什么,只是他脸上装出一副不知道的样子来,以免事情说穿了大家都尴尬。 丁大人刚才听当值的手下官员说玉锦园里来了一个五品的武将,而且口口声声说是来检验鸡蛋的质量的,丁大人当时就好奇不已。 本想吩咐手下说敷衍他们一下,打发走了便是,但转念一想,一个五品的武将,就算是再粗鲁,也不至于拿检查鸡蛋这种借口来玉锦园这种地方捣乱啊,所以这才赶来看个究竟。 没想到一进门,便看见了当初被他退婚的萧蝴蝶。 丁大人有点懵,面对萧蝴蝶,他是心中有愧的,其实两个人从小就认识了,两人的父亲是同窗,两家算是世交,而他们俩,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 尽管他们的父亲没有正式给他们定下娃娃亲此类的约定,但两家交往之时,父母们也不是没开玩笑似的提起过,他们俩还真是门当户对,长大了倒是可以结为夫妻。 等他们长大成人之后,丁大人的父亲还真的去萧家提了亲,两个人便成了未婚夫妻。 丁家和萧家当初的约定,是等丁家儿子参加科举,金榜题名之后,便让二人成亲。 可后来丁大人确实金榜题名了,但因为宋朝考取了功名的人多,官缺太少,所以丁大人也曾经在家赋闲过一段时间。 后来丁家父亲为了儿子的前途,四处帮他修桥铺路,终于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位能上的了朝堂的官员。 丁家父亲带着儿子上门拜访,也得到了那位官员的赏识,但后来的事情就有点让人意想不到了。 那位官员的一个女儿看上了眉清目秀的丁大人,于是便向丁家父亲提了一个建议,两家可以做亲家,只要丁大人娶了他的女儿,他便给丁大人安排一个肥差。 丁大人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因为他跟萧蝴蝶早就有了婚约,但丁家父亲念及儿子的前途,软磨硬泡之下,终于说服了丁大人,然后便解除了他跟小蝴蝶的婚约,害的萧蝴蝶受尽了人间的白眼。 丁大人自知他是对不起萧蝴蝶的,甚至他内心里,还是对萧蝴蝶有意,但现实让他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结果。 今日再次见到萧蝴蝶,她已经是他人之妇,而且带着自家官人特意来了玉锦园里,便是要来找回面子了。 只是丁大人还是很奇怪,如果是萧蝴蝶刻意拿一个检查鸡蛋的由头上玉锦园里来找他的麻烦,那么她的官人,也就是这位五品的武将大人应该故意找些理由训斥他几句,给他些难看让他下不来台。 但他仔细观察了李黑牛的表情,好像他全然不知情一般,还对着他在憨笑,一看便是个老实厚道之人,不像是来找他麻烦的。 丁大人一时心中慌乱,不知如何是好,只想着既然人家是来检查鸡蛋的,不如就顺着人家的意思去办事好了。 “这位李大人,按说玉锦园里本来没有检查鸡蛋的先例,但既然李大人执意要玉锦园帮忙检查一下李大人所购买的鸡蛋,那么下官便亲自带人去检查一下,好让李大人放心。” 黑牛哥哥哪里看不出来丁大人就是萧蝴蝶原来的定亲对象?只是他心善,不想让人家难看,所以装作不明就里罢了。 黑牛哥哥其实也不想为难人家,本想说你要检查,便去检查一下好了,却不料黑牛嫂子这时候突然开口道,“那变多谢大人了,民妇从来没见过玉锦园是如何检验鸡蛋的,不如我们也一起跟着看看。” 丁大人呆住,想不出萧蝴蝶为何要这样说这样做。 杨怀仁见气氛一下冷住,忙起身打圆场,“既然嫂嫂这么说了,小弟也心中好奇,不妨大家一起跟着丁大人去涨涨见识。” 他起身做了个请带路的手势,丁大人这才从慌乱里清醒过来,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来的汗珠,喏喏道,“诸位,请随下官这边请。” 几人跟着丁大人来到玉锦园正门一侧的一个偏院,黑牛嫂子的装了鸡蛋的马车已经被带到了这里来。 几个小吏领了命,也来到这里,只是他们看着马车上一篮一篮的鸡蛋,却不知该如何下手检查了。 丁大人来玉锦园当值也没有几年,自然也不懂的如何检验鸡蛋,只好吩咐道,“就按照检验猪肉的方式,从鸡蛋的外观,以及有没有寄生虫开始吧。” 正文 第1268章:前任(中) 小吏们无奈的咧着嘴,看着篮子里的鸡蛋,还是觉得无从下手,那可是几千个鸡蛋啊,在这年代看着的确很诱人,但如果要做检查,那就太难了。 他们相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即便是玉锦园的丁大人发了话了,但他们却还是一脑子糊涂,按照检查猪羊肉的方法检查鸡蛋,又是如何检查? 丁大人见他们还不动手,一个劲地瞪眼歪嘴的给他们使脸色,小吏们没办法,只好装模作样的每个人都拿起一个鸡蛋来,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似的观察了起来。 一个经验老道的小吏寻思着,这是丁大人遇上来找茬的了,眼前的两个男子,一个武将便服,一个书生打扮,看起来应该都比丁大人官大,且不管他们是谁,把他们带来的鸡蛋夸赞一番总是没什么错的。 于是他清了清喉咙,指着鸡蛋说道,“这个鸡蛋嘛,个大壳厚,颜色新鲜,好蛋,好蛋!” 其他几个小吏在这位老哥的提醒下似乎也开了窍,也学了他的样子纷纷夸奖起来,“对啊,这样个头的鸡蛋,十个绝对超过一斤的,下这蛋的鸡,养的一定很壮实。” 另一个道,“嗯嗯,如今外头市面上贩卖的鸡蛋,大概是三文钱一个,这么大个头的新鲜鸡蛋,得卖五文钱一个吧?” 最后还是那个年岁最大的小吏总结道,“禀报丁大人,两位大官人,这些鸡蛋质量非常好,买回家不论水煮还是拿葱炒了吃,都是极好的。” 丁大人长出一口气,心说这几个属下还是能体会到他的心意的,他陪着笑对黑牛哥哥道,“李将军,这几位都是玉锦园里经验丰富的小吏,既然他们说您拿来的这些鸡蛋是很好的,那一定是没问题的。” 一番话说的黑牛哥哥无法应对,黑牛嫂子上前一步,开口质疑道,“你们……这就算检查完了吗?是不是太草率了?” 丁大人一脸尴尬,“李夫人,按您的意思,应该如何检查?” 黑牛嫂子想了想,“刚才丁大人所说,要检查鸡蛋新不新鲜,有没有寄生虫,那么刚才几位小吏只是检查了鸡蛋的外观,可鸡蛋里有没有寄生虫,好像还没有检验吧?” 丁大人皱着眉头,没想到萧蝴蝶又向他发难,可人家既然提出来了,话也是刚才说的,又不能不按照人家的要求继续检查。 他又给属下使眼色,让他们按照李夫人的要求进一步检查鸡蛋。 小吏们这下更为难了,心说这不开玩笑嘛,猪羊肉里有没有寄生虫好检查,在猪肉上开一刀,检查肉的纹理,看看有没有明显的寄生虫的虫卵就可以了。 猪肉检查完之后,即便被开了一刀,但对成扇的猪肉来说,并不会影响屠户们贩卖,反正到时候猪肉也会被重新分割的。 但鸡蛋就完全不同了,鸡蛋里边的寄生虫如何检查?而且鸡蛋和猪肉也不一码事,有谁见过鸡蛋里边有虫子的?没听说过吧? 可刚才话是丁大人说的,现在人家拿这句话当做了检查鸡蛋的要求,便让这些小吏们无从下手了。 眼前起码有几千个鸡蛋,总不能一个一个的检查吧?别说这个工作量不是一时三刻可以完成的,就说鸡蛋这种东西,敲开了蛋壳检查里边有没有虫,那这些鸡蛋也全毁了啊。 还是那位有经验的小吏,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他开口问道,“这位大官人,敢问您的这些鸡蛋,可是从一个地方买的?” 黑牛哥哥没有防备,下意识的点点头道,“是啊,就是来的路上从一个庄子里买的。” 小吏点头微笑,“既然大官人的鸡蛋是从一个地方买的,那么我们只需要对这些鸡蛋做个抽检就好了,若果抽检证明鸡蛋里没有不干净的东西,那么这整车的鸡蛋,也是没有问题的。” 说完他便和其他几个小吏从不同的篮子里各取了一枚鸡蛋,然后找了几个他们平时喝水的碗来,把鸡蛋打在了瓷碗里。 鸡蛋打了出来,当然是不可能有虫子的,小吏指了指几个瓷碗里的鸡蛋,微笑着给黑牛哥哥示意道,“大官人请看,我们抽检的几个鸡蛋打出来之后,蛋黄和蛋清都十分干净,没有任何杂质或者寄生虫,您的鸡蛋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杨怀仁在一边微笑着,心说鸡蛋肯定是没有问题的,杨家庄子产的鸡蛋,质量上来说,是京城几十里的范围内都是最好的,这个一点儿也不用怀疑。 问题在于,黑牛嫂子的做法显得很刻意了,她因为丁大人这个前任,当初因为听了丁父的话,为了早点出缺当官而背弃了丁萧两家的婚约,无情的抛弃了她而心中怨恨,几年的时间里,结下了一个难以开解的心结。 今日回门正好途径玉锦园,黑牛嫂子想起丁大人就在此任职,便想出了一个检查鸡蛋的理由,故意带着黑牛哥哥来给丁大人下马威了。 从一般正常人的角度来看,黑牛嫂子的做法显得有点小肚鸡肠和心胸狭隘了,而且这样做很幼稚。 但如果从她的角度看,并不是不能理解,在这个年代,一个女人的名声是她们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是关乎一辈子幸福的大事。 她和丁大人当年青梅竹马,一定是有感情的,可她却被这么一个她本来心仪和信任的男人,就这么无情的抛弃了,还因此在接下来的几年里背负了太多的白眼和议论,换了哪一个女人,都是无法接受的。 所以她故意来找前任的麻烦,想着给他难堪,同时找回自己的面子,设身处地的在她的角度想一想,她这么做也就不难理解了。 但杨怀仁也清楚,丁大人那么做虽然不对,但也是人之常情,读书人念了一辈子书,不就是为了当官嘛,他为了自己的前途抛弃了爱情,那是他的选择,道德上他肯定是有愧的,但除了当事人之外的别人,还真不好说什么。 所以杨怀仁不好插手这件事,只能任由黑牛嫂子闹一闹,让她把心中的火气发泄出来。 正文 第1269章:前任(下) 果然不出杨怀仁所料,黑牛嫂子是不肯就这么放过她的前任的。 “你们就打了五个鸡蛋,就说这一车几千个鸡蛋都没有问题?你们是不是在敷衍我们啊?” 小吏们傻愣在原地,丁大人脸色更黑了,他们所用的方法,是抽检时用的方法,既然鸡蛋是一个地方买的,那么只要抽检几个鸡蛋没有问题,那么从统计学的角度讲,其他的鸡蛋大概率也是没有问题的。 但大概率,也不是绝对,黑牛嫂子就是用这一点来说事儿了。 丁大人没有办法,总不可能把所有的鸡蛋挨个全部打开来证明鸡蛋是安全的,那么剩下的检验方式,也只有每个篮子取一个鸡蛋,来证明他们抽检的普遍性了。 小吏们没有选择,只好按照丁大人的吩咐,从新从每个篮子里取了一个鸡蛋出来,打到了瓷碗里。 鸡蛋当然没有问题,丁大人道,“李将军,李夫人,现在车上每个篮子我们都选了一个鸡蛋打出来检验,确实证明这些鸡蛋没有问题。” 黑牛哥哥不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黑牛嫂子凑上去看了看了碗里的打出来的鸡蛋,伸出指头一点一点地,嘴上还嘟哝着,不知道在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黑牛嫂子才笑道,“经过丁大人的仔细检验,的确证明了我们买来的这一车鸡蛋,都是合格的,我也可以安心的把鸡蛋当做回门的礼物送给我爹娘了。” 丁大人长出一口气,寻思着今天之事总算是可以过去了,不了黑牛嫂子接着说道,“只不过嘛,我们进玉锦园的时候是一车的鸡蛋,出玉锦园的时候,偏偏无故少了四十多个,敢问丁大人要作何解释?” 解释?丁大人懵了,这要我怎么解释?鸡蛋是你硬要检验的,而且一开始检验了五个,你还不同意,我们只好按照你的意思抽检了每一个篮子里的鸡蛋,所以才打碎了这四十多个。 现在你跟我说你的鸡蛋在玉锦园里少了四十多个,还要我解释,这不不讲道理吗? 黑牛嫂子一脸若无其事,“丁大人怎么不说话了?”她忽然“哎吆”一声,“幸亏你们检验的时候我们在场,若是不在场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只是少了四十多个鸡蛋这么少了?” “你?” 丁大人语塞,心说萧蝴蝶你嘟嘟哝哝地实在数鸡蛋壳呢? 他没想到萧蝴蝶竟然阴声怪气地冤枉他们偷鸡蛋,心中气急,他很想把心中一番理论的话说出来,但抬眼一看李黑牛瞪起眼里要打人的样子,立即又憋了回去。 在一旁看热闹的杨怀仁心知黑牛嫂子有点强词夺理了,不过这时候他可不会站出来管闲事,只能等着黑牛嫂子发泄完了,心情爽了之后才能说话。 黑牛哥哥就更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他都必须坚定的站在老婆大人这一边。 丁大人想了想,他心情再郁闷,这个锅也的背着,毕竟当年是他对不起萧蝴蝶。 “既然如此,不如下官给李将军和李夫人赔偿这四十几个鸡蛋的损失吧。” “痛快!” 黑牛嫂子笑道,“你们玉锦园肯赔钱就好。”接着直接向丁大人伸出手去,“一个鸡蛋一两银子,拿来吧。” 几个小吏听完了都浑身一哆嗦,一个鸡蛋一两银子?都赶上他们一个月的薪饷了,这不明抢吗? 丁大人是读书人,终于有点忍不住了,他质问道,“李夫人这就过分了吧?市价一个鸡蛋三文钱,就算你的这些鸡蛋比较好,顶多五文钱一个,如何开的一两银子一个鸡蛋的价钱?” 黑牛嫂子不慌不忙,“你可知这一车鸡蛋是从哪里买的?” 玉锦园众人摇头,他们也想知道一两银子一个的鸡蛋是从哪里买的,总不能是从天上神仙那里买来的吧。 “杨家庄子你们听说过吗?” 丁大人之前只是听说过萧蝴蝶最近嫁了人,但具体嫁了谁,因为不好去打听,至今也还不知道,今天看到黑牛哥哥,才知道她嫁了一个武将。 按说以他原来那股读书人的高傲劲儿,一个五品的武将,他还是不放在心上的,但毕竟品秩在那里,最近一段时间因为西边战事大获全胜的缘故,大宋所有的武将地位都有短暂的提高,他遇上了自然要尊重一下,但他内心里是不会太看重的。 萧蝴蝶提起杨家庄子来,就让丁大人有点紧张了,京城外围只有一个杨家庄子,庄子里住着个大愣子王爷,如今城内城外可是无人不知。 如果萧蝴蝶是嫁给了杨家庄子里的某位武将,那他丁大人还真得高看一眼了。 只不过杨家庄子有个规模很大的养鸡场,以及大量往外边贩卖鸡蛋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价格跟外边相比也是只低不高,如何到了萧蝴蝶这里,就偏偏涨了价呢? 面对丁大人的疑惑,黑牛嫂子顿了顿,继续说道,“杨家庄子的鸡蛋,虽然质量上乘,但价格其实比外边还低一些,但我买的这一车鸡蛋,和寻常的鸡蛋是大有不同的。” 一个小吏对眼前的女人有点不满,小声反驳了一句,“鸡蛋就是鸡蛋嘛,能有什么不同?” 黑牛嫂子嗤鼻一笑,“是啊,就是普通的鸡蛋,不过你可要知道,下这些鸡蛋的鸡,可是北方王爷亲自养的一栏鸡,端王殿下也经常去喂这些鸡,你说这样的鸡下出来的蛋,值不值一两银子一个?” 玉锦园的几个人傻了,黑牛嫂子说出的这两个人来,可是任哪一个都是他们惹不起的。 其实就算是杨怀仁和赵佶亲手养的鸡下出来的蛋,也不会值一两银子一个,但关键在于他们俩的名头和地位摆在那里,谁敢说个不字? 丁大人很清楚这是萧蝴蝶故意找他麻烦了,可他没有任何的办法,只好自认倒霉,“既然李夫人这么说,那这钱下官赔了。只是下官当下身上没带了那许多的银两。 不如下官先写个欠条,三日之内等下官凑足了银子,便亲自给李将军和李夫人送到府上去。” 正文 第1270章:回门 拿着丁大人写的欠条,黑牛嫂子开开心心走出了玉锦园。黑牛哥哥也不吭声,看来是要惯着她这么无理取闹了。 不过走出玉锦园的那一刻,阳光照在她脸上,杨怀仁明明看到了一种把心中的恶气全部发泄之后的那种畅快的神色。 一行人走出去,也不骑马了,就这么在树荫里散着步,说也不对刚才的事情发表评论,还没到南薰门呢,黑牛嫂子就把那张欠条撕了,撒了一地雪花。 杨怀仁只是笑笑不说话,黑牛哥哥更是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黑牛嫂子挽住黑牛哥哥的手臂,脸上有些愧疚之色,“官人,今天的事,对不住了。” 黑牛哥哥自然知道她话中的深意,黑牛嫂子带着他去给前任脸色看,其实黑牛哥哥面子上也并不好看。 不过他能理解黑牛嫂子的心情,只是憨憨笑着,并没有多说什么。 杨怀仁看来,人与人的情感,本来就是很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每个人的人生经历不同,不好的情绪憋在心里久了,是需要发泄的。 尽管这种发泄有时候会不经意间伤害到别人,但如果不发泄,很可能将来爆发出来的时候,会更激烈,对身边的人伤害的更深。 如今黑牛嫂子把心中的不快发泄完了,人也好了,恢复了原本的贤惠可亲的模样。 特别是面对一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的前任,有时候真的需要做一个了结,过去的事情让他过去,不是随口说说那么简单的。 现在好了,黑牛嫂子可以快乐的面对未来的生活,因为她得到了幸福,也愿意用尽自己的一生,让她所爱的男子一生幸福。 进了城,热闹的街市很容易让人忘记了刚才的不快,路过随园的时候,杨怀仁派人去打包了几个食盒,这是带去萧老倌儿家吃的,上次没吃成,这次有空,大家可以坐下来喝几杯。 鬼姐偷偷对杨怀仁问道,“如果有人对你做出了那样的事情来,你会怎么样?” 杨怀仁想也不想,“那我就再也不理她了。你会吗?” 鬼姐佯嗔捶了杨怀仁一拳,“人家说的是你好吗?你要是敢扔下我不管,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几辆满载礼品的大车转入萧老倌儿家所在的街道,不用敲锣打鼓,街坊们就纷纷议论了。 “还是萧官人有福气啊,女儿嫁的好,娘家就跟着沾光,你看看萧蝴蝶回门带来的礼物,啧啧,羡慕死个人了啊。” “这算什么?你们不知道吧?萧老倌儿跟了北方王杨怀仁出使一趟辽国,又把女儿嫁给了杨怀仁的手下大将,如今老头儿升了官,还是连升三级呢,厉害吧?” “我的个天啊,那是……一车的鸡蛋吗?这礼物也太多了吧……” 萧蝴蝶特意让黑牛哥哥下马,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搀扶着走在街上,一点儿也不避忌的狂撒狗粮。 黑牛哥哥自然竭力配合,摆出一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模样来,接受者别人仰视的目光——他真的有点高。 萧老倌儿和夫人早就迎了出来,第一眼便看见了躲在他们身后的杨怀仁,不过杨怀仁对他摇摇头示意,今天的主角是你宝贝女儿,我只是配角而已。 萧老倌儿见女儿回门带回来这么多礼物,装出一副长辈的样子来训斥说,你这样做会让旁人说你把婆家的东西往娘家拿的。 黑牛嫂子便轻轻戳了戳黑牛哥哥,黑牛哥哥立即大声吆喝道,“岳父大人错怪了我娘子了,这点东西,小婿家里有的是,就好比这些鸡蛋,反正也吃不完,所以带一点点来给岳父大人当饭吃。” 那鸡蛋当饭吃,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可在这年代,这个比装的必须给满分。 萧老倌儿其实心里乐的很,只不过他故意憋着不表现出来而已,可萧夫人可就把持不住了。 “啥?你们庄子里鸡蛋当饭吃都吃不完?” 看着岳母惊呆了的样子,黑牛哥哥顺着老婆大人的意思继续大声道,“是啊,不光鸡蛋,啥都吃不完,肉啊鱼啊鸡啊,还有王爷家的新式蔬菜,好几十贯钱一篮子的,吃不完的,才拿出去卖。” 黑牛嫂子趁机把从随园带过来的几个食盒拿了出来,“爹,娘,这是随园的几十样小菜,是官人特意吩咐厨子们给二老准备的,你们尝尝,要是不好吃,再叫他们换几十样来便是。” 这话说完那些围观的邻里街坊们都傻了,随园是什么消费水准,眼下京城里谁不知道啊,除了牛肉面和汉堡包算是便宜饭食,真要是去随园叫几样小菜享受享受,没有几十贯钱是下不来的。 随园进进出出的都是王公贵族和城内名人,就这他们还得提前预定,然后等上很久才能排到一桌呢,有些菜式是有钱都吃不到的。 谁敢想萧老倌儿的女婿,随口一说,随园的大厨们就给准备了几十道小菜?而且还能随时去换的? 天啊,萧家这是走的什么运啊,也太逆天了,想想数月之前,萧家老两口子还在为女儿的婚事发愁,如今画风骤变,人家攀上枝头变了凤凰了。 原本背地里说过黑牛嫂子坏话的那些长舌妇们,这会儿都拽出舌头来往上边抹蜜,说出的话来跟萧蝴蝶的亲婶子亲大娘似的好听。 “我早就说嘛,萧家小娘子早晚会找一户好人家,你看看,叫我说着了吧?” “是啊是啊,我从小看着这孩子长大,就知道她一定会嫁的很好,不是大官就是大将军。” 一帮婆娘叽叽喳喳,害的黑牛哥哥耳膜都快被吵破了,黑牛嫂子根本不理她们,眼睛高高看着前边,当她们是一群咕咕鸡。 萧夫人嗔怪地瞪了女儿一眼,心说你是嫁出去了,以后不用天天看见这帮大嘴巴女人们,可我和你爹还要在这条街上住,总不能将来被人家说咱家攀了高枝眼睛就安在了头顶。 萧夫人忙从几车礼物里给那些婆娘们分礼物,这家两大把鸡蛋,那家盘了半扇豆腐,只有萧老倌儿守在装了酒的一辆车上,虎视眈眈盯着旁人,这都是我的,是我的! 正文 第1271章:唃厮啰打错了算盘 黑牛嫂子好不容易才走到家门口,车上带给父母的礼物差不多被萧夫人送出去一半。 一进门,黑牛嫂子就怪上了萧夫人,“娘,东西是王爷让我们带来给你们二老的,你看你,送出一多半去。” 萧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无妨,无妨的,反正东西这么多,家里也吃不了,赶明儿还要给亲戚们送一些去才好。” “送什么送?” 黑牛嫂子又不高兴了,“哪有他们那样当亲戚的?咱家走背运的时候也不见他们来安慰咱们,一个个的还嫌咱家给他们丢脸,很多风言风语,就是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 还有刚才那几个婆娘,原来的时候就数她们数落咱家数落的最凶,你倒好,还给他们送东西,你当她们会念你的人情吗?将来不知道她们又编些什么事情在外头瞎传。” 萧夫人扭头看看女婿和萧老倌儿他们在说话,回过头来就掐了萧蝴蝶一把,“看把你能的,娘的话也敢顶嘴了,将来你要这样,也不怕你婆婆撕你的嘴巴。” 萧蝴蝶吃痛,不服气道,“我婆婆对我好着哩,才不像你……啊!” 结果又吃了一把掐。 按这会儿的礼数,男人吃饭,女人是不上桌的,杨怀仁把拿来的菜分了一半给萧夫人她们去后堂里吃,留下一半和黑牛哥哥跟萧老倌儿下酒。 一开始喝酒杨怀仁就觉得怪怪的,后来才发现,按官职地位,黑牛哥哥这个当女婿的比老丈人还高,所以萧老倌儿不好在他面前装老丈人。 而黑牛哥哥这边也不敢在老丈人面前装大,所以两个人扭扭捏捏的,酒也喝的不痛快。 杨怀仁只好反客为主,一个劲的劝着二人吃酒,渐渐的大家肚子里都有了酒,才慢慢把话匣子打开。 萧老倌儿升了官,心里虽然高兴,但他负责的事务也多了起来,他开始感觉有点力不从心了,毕竟他年纪不小了,体力是个大问题。 所以他言谈里,流露出要激流勇退的意思。 “王爷,从小老儿沾了王爷的光升了官,心里那是真的高兴啊,这几个月升的官职,比前头三十年官场生涯升的都多,小老儿就像活在梦里一般。 可升了官了,事情也没有小老儿原来想的那么容易,鸿胪寺的差事看上去轻松,其实和那些番邦外族打交道,是点儿也不轻松啊,心累。 这不,从咱们大宋灭了西夏之后,好多番邦都要来进贡。可进贡这事大家心里都明白,进贡是假,要好处才是真,连三佛齐那种八竿子打不着那么远的小国也来算计着讨好处,我能不累吗? 这还不算啥,可气的是唃厮啰的阿里骨,知道咱们大宋要重新梳理大宋到西域的商道,立即派了人来进贡,实际上是要从这件事上分一杯羹的。” 杨怀仁本来对萧老倌儿的埋怨不感兴趣,不过说到西边的商道,这可就关系到他的利益了,这才认真琢磨了起来。 唃厮啰,原来是西夏西边的一个小国。其实论面积,这国家也挺大,但人口其实也就小几十万,也没什么太大存在感。 不过唃厮啰的地理位置很重要,从西域到大宋的商贸道路,正好也从他们的国境内穿过。 以前他们被西夏打压,从来没听说他们冒过头,如今西夏被灭,他们知道大宋的朝廷爱面子好说话,便派了使节来,以进贡的名义入朝,实际上是想从大宋这里讨点好处。 杨怀仁问,“他们什么条件?” 萧老倌儿答道,“大宋到西域的商道太老,需要从新规划从新修一大段官道来方便各路客商行走,有一段,是必须经过他们唃厮啰境内的。 所以唃厮啰国王阿里骨提出来,他们可以帮助大宋把党项人的余部消灭,以后他们从商道的商税里提留一成的好处。” 一成的好处听起来不算多,但将来如果大宋和西域各国之间的商贸往来加大,一成的商税可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了,很可能是每年几十甚至上百万贯钱的存在。 杨怀仁想赚商贸中心的钱,也是因为赵煦和朝廷看到了对外贸易可以为朝廷赚取大量的商税,才给了杨怀仁这个机会。 但如果唃厮啰也来插一脚,那么事情就复杂了,将来唃厮啰如果富起来,国力渐渐强盛了之后,他们又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西夏,谁又敢保证呢? 既然如此,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顺便教训教训他们,让他们知道不是什么肉你都能吃的,想从我杨怀仁身上咬口肉吃,你也得先盘算盘算你有没有一副好牙口。 杨怀仁很担心朝廷里那些斯文大佬们按照原来他们的尿性,装大国卖好处,真的就答应了唃厮啰的请求,所以打算暗中给游师雄写封信,让他想个办法,把唃厮啰给办了先。 不过萧老倌儿这会儿又笑了,“小老儿知道王爷担心什么,所以这事就没给他们办,之前一直拖着阿里骨派来的使节,就是不让他们见咱们官家。 后来礼部和户部来人问鸿胪寺的看法,小老儿便把这件事的坏处夸大了然后说给他们听,他们回去给章相公一说,章相公直接就把这事给否了。” 杨怀仁立即笑了出来,“章相公不错啊,还记得我俩之间的交情,哈哈。” 萧老倌儿又道,“章相公这件是办的的确不错,前几天来屈尊来鸿胪寺见了阿里骨派来的使节,从头到尾没给那小子一个笑脸儿看。 那小子还想表达点不满威胁说要是宋朝不答应他们,那么将来宋朝要想疏通商道,就别想从他们唃厮啰境内走。” 萧老倌儿故意顿了一下,打了一个酒嗝才笑眯眯继续说,“结果章相公霸道啊,直接回了一句,我们大宋的商道从哪里走,哪里就是我们大宋的疆域。 还指着那小子的鼻子大骂,你若是不服,就回去告诉你们阿里骨国王,宋朝百万大军灭了西夏之后,人人封赏,可还有百万大军没捞着上战场赚军功呢,你要是觉得唃厮啰可以威胁大宋,那咱们就练练。” 正文 第1272章:朝堂上的风暴(上) 杨怀仁大笑道,“好,好,好!章相公这句话说得好,我大宋把商路修道哪里,哪里就是我大宋的疆域!” 章惇这人这一点还是值得夸赞的,就是对外一点都不怵,啥话都敢说,啥事都敢做。 黑牛哥哥也开怀大笑,他们武人就喜欢这样的朝廷大佬,比起之前那些处处忍让的大酸儒们,章惇的暴戾性格用在这里还是很让人感到痛快的。 只是萧老倌儿忽然叹了一口气,“章相公这件事办的是好,因为小老儿在这件事上有功,所以章相公给小老儿留了个话,说如果小老儿愿意,可以去朝廷的中枢机关当差。” 黑牛哥哥不明白其中利害,赶忙给老丈人敬酒,“这是好事啊,小婿在这里祝岳父大人步步高升。” 萧老倌儿不好拂了女婿的面子,脸上笑笑也喝了一杯,可放下酒杯,才示意黑牛哥哥不要继续敬酒了。 “事情是好事,可小老儿心里清楚,这是章相公在卖王爷的面子呢,小老儿以前此类的见解给朝廷说的也挺多的,也不见有人赏识过小老儿。 再说小老儿真的上了年纪了,经不起朝堂上的风浪了,唉……” 杨怀仁听出他话中有话,便问道,“老倌儿为何叹气,可是朝堂上又有了什么变化?” 萧老倌儿既然站在杨怀仁这颗大树下乘凉,自然不会对他有所隐瞒。 “王爷有所不知,朝廷在西边打了胜仗,全大宋都高兴,可事情这么一发酵……”他刻意放低了声音,把脑袋往中间凑了凑才蚊声细语地说道,“官家有点膨胀了。” 萧老倌儿说的这事杨怀仁早就有体会,只是最近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他没有太关心而已。 “老倌儿此言怎讲?” 萧老倌儿解释道,“最近朝堂上很不平静,请王爷耐心听我一一道来。” 他亲自个杨怀仁和李黑牛倒了酒,让随侍出去又关了房门,才缓缓说道,“官家重掌权柄之始,对朝堂上众臣并没有太大的动作,这个想必王爷也一定知道。 后来,也就是今年年初,朝廷都在准备对西边的战事,除了几位高太后时期的老臣告老或请辞之外,其余官员并没有大面积被贬,顶多只是把他们平调出京罢了。 官家这么做,无非是想稳定局势,拉拢人心而已,年后又颁布了数道新法,如免劳役的新政,确实得到了百姓的拥戴。 官家虽然不是初登大宝,但年初还是大赦天下,除杀人放火等大恶不赦之罪外,喻下凡仗刑者免,徒刑者减半。 尽管在章相公的建议下取消了科举中的制科考试,但今秋却是加开了恩科,而且今年的进士名额比往常要多出一倍有余,士子们自然高兴,所以也没有对官家的新法多说些什么。” 杨怀仁心说赵煦这点道行还是有的,他重掌大权其实跟初登大宝没什么区别,自然要通过大赦天下,加开恩科的方法,来拉拢天下百姓的人心。 如今宋军在西边大胜西夏,赵煦的在老百姓中的声誉更是如日中天,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要是一点儿也不骄傲,那才真是见了鬼了。 黑牛哥哥没搞明白,傻傻地问道,“岳父大人,您说的这些,不都是好事吗?” 萧老倌儿瞧了杨怀仁一眼,两人对视而笑,他接着说道,“听起来的确是好事,但这好事做的,却是分人的。 之前官家只是排挤了一些当初高太后当政时期的旧党重臣,其他立场不是那么坚定的中立派臣子,他都还保留着。 可最近就不同了,官家意气风发,觉得朝堂稳定,民心所向,所以做起事来也就更加没了忌惮。 就说最近一段日子,一些心中同情旧党的中立派大臣,也开始遭到贬斥,如苏辙、吕希纯、刘挚、刘奉世等人,纷纷遭到贬谪和罢黜,其余和旧党扯上关系的臣子,无一例外的被暗中贬谪出京。 数月来,诸如此类被贬或被罢免的朝中臣子,竟多达数百人,连原旧党重臣的学生也绝不放过。 前段日子还有件看起来不关紧要的事情,却引发了士子们的不满,朝中新党排挤打压旧党,比当初旧党打压新党有过之而无不及。 新党上书皇帝,要收回对吕公著和司马光的赠谥,官家竟然立即就答应了,这便引起了京城中士子们的极大反对。 司马光的上百名学生在宫门前静坐,以示对新党这种做法的不满。章相公是什么性子不用我多说了,他根本不可能出面安抚士子们,而是粗暴的褫夺静坐之人的功名。 尽管事情是压下来了,但士子们心里对新党的印象也完了,新党在民间的声望也大受打击,这样的局面之下,他要我进入朝堂补缺,我敢去吗?” 黑牛哥哥这下听明白了,怪不得老丈人想辞官养老了,老丈人本来性情就是真清高,原来也不曾参与到党争之中,如今让他老来还要去趟这趟浑水,他自然是不肯的。 杨怀仁想的除了萧老倌儿意欲辞官是为了洁身自好之外,还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这可是一个严重到影响大宋国运的大问题。 “朝堂上党政如此残酷,那么官家的新政,不管原本是多么好的新法或政策,注定了都要胎死腹中了。” 萧老倌儿点头表示认可,“王爷所言极是。事情真的是让人啼笑皆非,官家要实施新政,却把地方上的新党聚集到京城中来,当他的左膀右臂。 而原来朝中的旧党老臣,他却一股脑儿贬配到地方上去当官,这样一来,官家的身边倒都是他信得过,又支持他实施新法的人了,可地方上却是一帮被他贬斥过的朝中老臣。 他要实施新政新法,在地方上却没了得力之人帮助他施行下去,却让一帮原本就反对他的新政新法的人去实施,这帮人怎么可能把他们自己都反对的新政和新法推行下去呢? 这就出现了奇怪的局面了,不管官家的新政和新法多么好,下边人不给你执行,你就是再大的本事也白搭,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又能怎样?” 正文 第1273章:朝堂上的风暴(中) 杨怀仁只能摇头,感叹无论历史怎么变,宋朝后期朝堂上的党争却永远没有变,这种内耗也许就是北宋灭亡的最大内部原因了。 杨怀仁心知凭他的本事,还真改变不了这样的局面,而且章惇和他身边的一帮新党做事太极端了,杨怀仁若要强出头,也只有被他们围殴的份。 不过他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局面,所以他本也没打算去硬管,朝堂上的事情他管不了,自家的事情他还是有办法的,通过他的方法富民强兵,这一点他是永远不会放弃的。 杨怀仁举杯敬酒,“这些事咱们谁也管不了,所以也就不必为此郁闷担心了,咱们今朝有酒今朝醉,来来来,为了庆祝萧老倌儿激流勇退明哲保身,咱们干了这杯。” 萧老倌儿是没什么挂念的,他升了官再请退,朝廷还是会按照他退休前的薪俸水准给他发放薪饷一直发放到他百年归老,他自然没有后顾之忧,而他最担心的女儿的婚事如今也有了着落,他便可以放心的安享晚年了。 李黑牛不懂这些事,也不愿去琢磨,只是明白老丈人退了休也没有遗憾,他就非常欣慰。 “岳父大人既然打定了主意辞官告老,不如以后就去小婿家里住吧,杨家庄子里生活富足,小婿也可以在岳父大人身边随时侍奉。” 杨怀仁也顺着黑牛哥哥的话说道,“是啊,老倌儿你留在城中也没多少意思,你这些邻里街坊听说你辞了官,不知道又要编排你些什么,与其在城中面对这些聒噪的长舌妇们,不如去我庄子上得个清闲。 还有,你若是觉得闷得慌,就逼着我哥哥和嫂嫂多生几个娃让你们带,将来你怡儿弄孙,岂不快活?” “呵呵,”萧老倌儿笑道,“王爷和贤婿如此盛情,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黑牛哥哥脸红,这时黑牛嫂子端着一个摞了一叠鸡蛋饼的瓷盘走了进来,“路上磕了些鸡蛋,烙成了蛋饼给大家吃。” 转头见黑牛哥哥脸红,便问道,“官人如何这么脸红,可是吃醉了酒了?” 黑牛哥哥也没法回答,杨怀仁开玩笑道,“老倌儿跟我说想抱外孙了,不知嫂嫂意下如何?” “叔叔又在消遣嫂嫂了。” 黑牛嫂子一下也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放下瓷盘便要逃。 杨怀仁笑道,“嫂嫂忒也皮薄,生儿育女之事,乃人之常伦,何来谈笑之说?不如哥哥和嫂嫂一通在老倌儿面前立个军令状,三年生俩,五年抱仨,不算为难你们吧?” 黑牛嫂子哪里敢停留,更是加快了脚步走出了房间,黑牛哥哥只得给杨怀仁灌酒,意图堵上他的嘴巴。 萧老倌儿在一旁开怀大笑,不过他也并不逼迫黑牛哥哥非要给他生几个外孙子抱,只是抬手拍拍李黑牛的胳膊,“随缘就好,随缘就好。” 说道孩子的事情,萧老倌儿似乎有想起一件事来,他叹息道,“还有一件事,本来不是朝堂上的事情,但却也让朝堂上显得风雨欲来。” “老倌儿所说的是何事?”杨怀仁也收了笑脸,猜想他说的应该是后宫里的事情,所以心情跟着紧张了起来。 萧老倌儿想了想,无奈苦笑道,“王爷可知孟皇后诞下一位公主之事?” 杨怀仁装作不明所以,之事稍稍点头答道,“听说过,很平常的事嘛,怎么了?” 萧老倌儿继续道,“原本官家的后宫之事,不是咱们能议论的,之事这件事影响了朝堂,小老儿才不得不一吐为快。 孟皇后一个半月前诞下公主,这本来应该是件让官家高兴的事情,但不知为何,官家对此事却极尽的避讳,只是低调给了公主赐了封号,却从来不在朝臣前提起此事。 嗣濮王赵宗晖薨,胞弟告密君王赵宗晟继之,朝中议此事之时,说起宗族事物,便提起来公主之事。 不料官家当堂发怒,斥责了众臣。众臣搞不明白官家为何忽然无来由的动怒,这才不知从哪里听来了一个说法,说孟皇后生产之时,宫里出事了。” 杨怀仁心中大惊,手上酒杯不知何时竟滑落,“啪”地一声跌碎在地上。 这件事正是杨怀仁心中所担忧之事,赵煦不愿提,是因为孟皇后生产之后,宫中死了几个宫女和妈子,如果赵煦要彻查此事,难免能发现管秋漓这位公公已经不见了。 尽管管秋漓行踪隐秘轻功高强,行事也算是小心谨慎,但很难说宫中的大内高手就查不到一丝半点的蛛丝马迹,万一查到杨怀仁这里,那可就遭了。 但杨怀仁再一想,如果真的能查到杨家庄子,那么他现在也不会坐在萧老倌儿家里安心喝酒了,更何况管秋漓之事后,杨家庄子的保安还是相当严密的,这段日子并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如此想来,赵煦应该很难查到他头上来,所以这件事最终只能是不了了之,但为了保险起见,杨怀仁觉得他还是最好离开京城一段时间,就算是躲躲风头,也是好的。 对于刚才的失态,杨怀仁也立即做出一副酒醉的样子来尽力掩饰,他笑道,“你看你看,我都喝醉了,哈哈。” 萧老倌儿知道的事情不多,倒不会怀疑到杨怀仁头上来,但黑牛哥哥想起前段日子黑衣人夜访杨怀仁之事,难免心中惊愕了。 虽然他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解的不算很全,但事情那么巧,那一夜黑衣人又背着一个婴儿,让他立即把这件事和宫中的怪事联系到了一起。 尽管他同样惊得心惊肉跳,但他还算沉稳,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来,而是帮杨怀仁换了个酒杯,又请岳父继续说下去。 萧老倌儿不以为意,接着说道,“宫里具体出了什么事,咱们就无从知晓了,但刘婕妤魅惑皇上,确实人人皆知。” 杨怀仁听他说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这才稍稍心安,他也看出来黑牛哥哥表情的变化,只是他信任黑牛哥哥不会多嘴说漏了什么而已。 他装出一副不知内情的迷惑样子来问道,“刘婕妤?可是之前那个从宫女一夜之间变成了美人的刘婕妤?” 正文 第1274章:朝堂上的风暴(下) 萧老倌儿笑道,“不就是她喽,还有别的魅惑皇上的刘婕妤吗?” 杨怀仁佯作惊讶,“她魅惑皇上,也顶多是后宫里女人们争宠的把戏,和朝堂又扯上了什么关系?” 萧老倌儿叹气,“本来官家的后宫里之事,外人不知道,也不会去关心,更没有胆量去议论,但官家因为后宫的女人几句话,就能跟朝堂上的大佬发脾气,你说算不算祸乱朝纲?” 杨怀仁这回是真惊了,“竟然有此等事?太祖遗训,后宫不得干政,连当初高太后都小心翼翼,难道刘婕妤就敢明目张胆的干涉朝政了?” 老倌儿示意他说话小声点,“嘘,王爷莫急,听我慢慢说给你听。这个刘婕妤自幼入宫,起先只是个不起眼的宫女,本也不算是个美人坯子。 可女大十八变,随着她渐渐长大,竟出落成一个‘明艳冠后庭’的大美人,当初他是如何当的美人,想必王爷一定听说过。 官家熬夜批阅奏折,这个刘婕妤不知耍了什么把戏,把原本伺候官家的宫女骗走,她端了一碗参汤去官家,为了惹官家注意,她竟装作摔倒,把参汤泼在了官家的鞋上。 如此胆大妄为之举,竟然让官家看上了她,结果就是官家没享用了参汤,反倒享用了她,第二天她便从一个宫女晋升为美人了。 后来孟皇后怀了龙种,官家夜夜宠幸刘美人,便又给她升成了婕妤。如果说这个刘婕妤只是懂得讨好男人,那么就大错特错了。 刘婕妤心思机敏,章相公入朝之初,朝中旧党老臣的威望还在,不是所有人都买他的账的,是刘婕妤不断地给官家吹耳边风,才让章相公把他一众官场好友一并提拔入朝为官。 章相公有了左膀右臂,办起事来这才顺风顺水,所以章相公也愿意投桃报李,前段时间还上书说刘婕妤温良贤达,要官家升她为刘贤妃呢。” “啊?” 杨怀仁讶异,“还有此事?没想到章相公也有这一面啊,呵呵……” 萧老倌儿轻笑,“人不可貌相,每个人都有他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借助后宫获得朝堂的势力,自古以来也不算是新鲜事了,章相公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 “那官家答应了此事?” 萧老倌儿摇头,“本来是想答应的,都让礼部那边订好了日子举行册封刘贤妃的典礼了,可惜发生了一件事,官家也只好把这事搁置了下来。” 黑牛哥哥问道,“什么事?” 萧老倌儿接着说,“说来荒唐,刘婕妤娘家有个娘舅,本来只不过是个街市上的地痞,因为刘婕妤甚得官家宠爱,便为她那个地痞娘舅谋了个从七品的县尉的差事。 这种事也常见,一人成了神仙,他家里猫猫狗狗也跟着沾点仙气,本来谁也不会为此多说什么。 可她这个娘舅从坯子里就是个蠢货,换了旁人得了这种好事,还不老老实实当差,轻轻松松拿朝廷俸禄啊,可他不行,以为自己了不得了,出门上街决不再走路,必须乘轿才行。 他要坐轿子也不算什么,后来这蠢人不知犯了什么牛皮疯,觉得皇帝乘坐的车舆挺气派的,就自己打了一辆舆,竟弄了八匹马去拉着招摇过市。” “嚯,这小子得疯成了什么样才能这么作死啊?”杨怀仁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知为何,萧老倌儿结合语境,还真听明白了杨怀仁口中的作死是个什么意思,“是啊,私下里造舆就已经是大罪了,偏偏这蠢货还用了八匹马去拉,这可不就是作死吗? 县里的读书人自然要把这种荒唐之事上奏朝廷,那一日朝堂上议论此事,可是愁坏了官家。 对那蠢货来说,他是真的无知,但这种事往小了说叫僭越,往大了说就是意图谋反,朝堂上有些看不惯章相公和刘婕妤私相授受的臣子们正好抓住了这个把柄,说要把刘婕妤的娘舅治罪。 这让官家就犯了难了,按律治罪,刘婕妤的娘舅就必须得死,要是官家徇私,连他那些亲自提拔起来的重臣也不乐意了。 最后还是章相公,说是能做出这等事来的人,一定是失心疯的,何苦让陛下和一个疯子计较? 他这是故意提醒官家该如何处理这件事了,而官家也会意,便拿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赦免了刘婕妤的娘舅,只是免了他的官职,算是就此了事。 但这么一来,刘婕妤为了自己将来的地位,也只好自罪,说她还不配成为刘贤妃,封妃之事才就此了结。 实际上傻子都看的明白,以官家对刘婕妤的痴迷,她封妃之事是迟早的事,但这件事搞得朝堂上的新党重臣之间,却有了嫌隙。” 萧老倌儿说的事情和名皇后无关,让他稍稍安心,但发生了这样荒唐至极的事情,又让他对赵煦失望之极。 杨怀仁虽然原本就对赵煦不抱太大的希望,但赵煦一直以来对他还算不错,他也一直怀着侥幸心理,幻想着历史改变了,或许赵煦不会成为原本历史里那个贪恋女色的皇帝。 但事实证明,山南改性难移,赵煦还是原来的赵煦,一场来早了的大胜,加上一个后宫里魅惑他的女人,就让他彻底暴露了他的本性,而他当初信誓旦旦要把他父亲的改革遗愿实现的志向,像垃圾一样被他随手抛在了脑后。 皇帝不靠谱,如今朝堂上的一班大臣更是不靠谱,当初读书时候的宏愿,也在权力和金钱的浸染之下,最终变了味道。 像章惇这样的人,当初受到排挤的时候也是幻想着将来有一天他们能起复,一定要为国为民,成为一代名臣,结果呢,在权力的诱惑面前,最终还是走向了堕落的深渊。 不忘初心,谁都会说,可这世上又有几个人真正做到了呢? 朝堂上的风暴,吹走了旧党还不算完,新党内部也吹出来一条大缝隙,结果就是斗完了旧党他们继续内斗,就这么斗来斗去,最终把一个强大的大宋斗上了逐渐衰败,直至灭亡的路程。 正文 第1275章:一位皇后的陨落(上) 杨怀仁想起母亲最常说的一句话来,家和万事兴,很简单的道理,不识几个大字的老百姓都懂的,偏偏皇帝和朝堂上的一帮大佬们不懂。 朝堂上的局势,是很难和“和”扯上关系了,赵煦的后宫里,就更是不可能,最关键的两个家没有和,底下千千万万的小家又有多少和的呢? 杨怀仁只能苦笑着摇头,这时候他才发现,一个人的力量,真的太渺小了,蝴蝶挥舞翅膀把历史扇成了另一个模样,要么需要太多的巧合,要么要扇几亿亿次。 最后让杨怀仁唯一感到安慰的,是至今朝堂上的大佬们还没有人来动他,这也难怪,杨怀仁属于小错不断大错不犯的人,小错在赵煦那里都不算是事儿,他还不用太担心。 但是杨怀仁还是讨厌朝堂,讨厌那些无休止的斗争,讨厌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 所以杨怀仁不自觉地去想,我只是一个小厨子,该做的我都做了,再去想那些超出自己能力范畴的事情,要么是自找麻烦,要么是自寻烦恼。 萧老倌儿都明白激流勇退的道理,杨怀仁忽然开始想,他是不是也应该闪一闪了?就算不为他自己着想,也要为他的家人和兄弟们着想。 不论他现在多么低调,但总有一天,朝堂上那帮战争贩子们,一定会找上他的,因为他的地位太特殊,朝堂上新党也即将分成两派,到时候逼着他站队,想想全都是麻烦局。 别忘了还有个皇子现在成了他的儿子,就算信得过管秋漓,也不敢保险赵煦就不会查到他这里来。 留在京城,真的有点像睡在老虎旁边的感觉。 萧老倌儿见杨怀仁若有所思,便停下了对朝堂的议论,笑着给杨怀仁添酒。 杨怀仁举杯,“不论朝堂上还是官家后宫里的事情,都跟咱们无关,让他们折腾去吧,咱们今朝有酒今朝醉!” 当然不能真的喝醉,杨怀仁是陪着黑牛哥哥和嫂子来回门的,当小叔子的喝醉了有点不像话,所以喝了个三分醉,他便起身告辞。 萧老倌儿的家在东城,离的杨怀仁在内城中的府邸并不算很远。 回了府,鬼姐本想让他堂下睡一会儿的,可杨怀仁似乎有点心事,如何也不肯躺下,鬼姐只好说些咋萧府的见闻给他听。 杨怀仁和配合地听着她说,都是些女人们之间的家常,鬼姐从小没有娘,听萧夫人总是教训黑牛嫂子出嫁之后要如何做一个好媳妇好儿媳,她也跟着学了不少。 说着说着,鬼姐忽然开口问道,“官人觉得我是个好媳妇儿吗?” 杨怀仁笑着拍拍她的脑袋,“你当然是,你们几个都是,我能娶到你们,感觉很幸福。” 这些话鬼姐很受用,温柔地打了一句,“我也感到幸福,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官人。” 杨怀仁笑笑,心说我如果真是个好官人,就不应该留在京城了,这里看着平和宁静,可实际上陷阱很多,稍一失足,就容易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派去打探消息的风神卫回来报信,鬼姐很自觉地退出了房间,这位辽国蓝衫军的首脑人物,很是识大体,知道什么是她不该听的。 后宫的消息,如今连风神卫也很难得到,只有通过一些细微之处来猜测,萧老倌儿说的事情都得到了证实,至于孟皇后怎么样,消息就非常少了。 不过风神卫还是尽力打探到了一个关键的消息,杨怀仁听完,脸色就变了。 福庆公主病了! 这位福庆公主什么来历,杨怀仁自然一清二楚,那天夜里管秋漓说过,他从宫外的一个普通人家偷了一个刚刚出生的女婴,目的就是为了换出孟皇后的亲子以掩人耳目。 当时情况紧急,管秋漓偷孩子的事情却也是造了孽,也不知是不是那天他偷孩子的时候让孩子受了惊,或者孩子本身就身体不好,这位冒牌的公主从进了宫,就一直病魔缠身。 消息里说福庆公主重病,宫中太医都说药石无灵,可这里边一定不是一句话那么简单的。 如今孟皇后在宫中失势,宫中不论太医太监还是宫女妈子,谁都知道刘婕妤才是官家的宠妃,向太后又一向不理后宫之事,难保刘婕妤暗中授意太医们故意不给福庆公主医治。 这也正印证了管秋漓的猜测,如今只是个公主,刘婕妤的心里都容不下,如果皇子没有被管秋漓带出宫来,那么皇子的命运也便可想而知了。 杨怀仁也搞不清楚孟皇后现在是个什么状态,但从她善良的性格讲,即便福庆公主不是她亲生的,她也应该会极力疼爱的。 所以如果公主患病却得不到有效的医治,孟皇后有可能会做出离奇的事情来。 原来的历史记载里,说是孟皇后娘家的姐姐给她求了个神符,让她把神符烧了泡成符水当神药给福庆公主喝,想用符水治好福庆公主的怪病。 但诸如符水之物此类的怪力乱神之事向来都是宫中禁忌,有人偷偷告诉了赵煦,尽管赵煦体谅孟皇后一个做母亲的心情,没有立即怪罪她,但也因为这件事,让赵煦更加冷落了孟皇后。 不用想也知道,符水肯定治不好福庆公主的病,而且还会让病情继续加重,后来孟皇后之母燕夫人为了帮助外孙女治病,又请了什么道士进宫去给福庆公主祈福。 这就更给了刘婕妤打击孟皇后的口实。 符水治不好福庆公主的病,跳大神的就更不可能了,福庆公主最后还是幼年夭折。 赵煦可怜孟皇后痛失爱女,也并没有怪罪她。但刘婕妤不甘心,暗中命人在孟皇后宫中藏匿一些诅咒的邪物,然后装好人陪赵煦去孟皇后宫中看望她。 实际上是故意让人当着赵煦面前把她派人藏好的那些诅咒之物露出来,以此来污蔑孟皇后,说她因为赵煦不关心公主,导致公主早早夭折,所以准备了那些诅咒的邪物,说孟皇后诅咒赵煦。 赵煦一怒之下,把孟皇后打入了冷宫…… 正文 第1276章:一位皇后的陨落(下) 杨怀仁对这样的记载,是持保留态度的。 并不是说历史的记载里就全是一套瞎说,特别是这种宫廷之事,史官还不见得就敢瞎写。 但如果把孟皇后的生平从头到尾捋一遍的话,那么她被废的整个过程,就显得太过夸张了。 这种宫廷斗争的狗血剧情,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合理的,但问题在于,孟皇后此人虽然人很善良,性情也温和,但她并不是一个傻子,相反,她其实是一个极其有能力的女人。 大家看看她被打入冷宫之后的人生就能明白,先是在瑶华宫禁足,被废后之后出宫去玉清庵当尼姑礼佛。 这尼姑一当就是好几年,直到赵佶继位,向太后才想起把孟皇后重新招回宫来,封为元祐皇后。 但好景不长,一年不到,向太后病故,元祐党人再次失势,孟皇后这位元祐皇后又跟着背了锅,再一次被被废,又回去当了尼姑。 这次时间就长了,二十六年之后,发生了靖康之难,赵氏宗族几乎被金人全部掳走为质,五十四岁的孟皇后才又被张邦昌和吕好问请出来主持大局。 此时的孟皇后真的拿出了大家风范,一个女人力挽狂澜,扶大宋之将倾,重新把朝廷组建起来,又寻回康王赵构建立了南宋政权。 大家试想一下,孟皇后从被废,之后三十多年的人生几乎都是过着清心寡欲的尼姑生活,人也许能变得性情增加冷静,但不可能忽然有了这么强大的能力和才智的。 也就是说,人的沉稳程度或许会随着年轻增长而增长,但聪明程度,基本生来就注定了的。 再看看刘婕妤的人生历程,这里就不多赘述了,尽管看上去她有些小聪明小伎俩,但很多事实证明此人并不聪明,蠢事办了不少,绝对算不上是个聪明人。 一个可以挽救一个国家的女人,为什么在年轻时在宫中像个傻子一样被一个蠢女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这有可能吗?完全不符合常理和规律。 大家心里一定会有的,这是不可能的。那么历史记载里说的孟皇后被废的经历,就显得有点夸张了。 但如果大家仔细想想当时的全局,便会明白为什么史官会那么记载。 先说赵煦此人,从他的人生经历来分析,他对于朝廷上的党争和后宫内的宫斗都是非常熟悉的,因为他也曾经是这些斗争的受害人。 但是当他重掌皇权之后,他发现他可以利用这种争斗,来获取更大的权力。 党争这种事,在大宋文人至上的社会风气下,皇帝也拿文人没有办法,顶多就是贬官,直接杀头那是绝没有的,连体罚之事都很少发生。 也就是说,皇帝是没法阻止党争的,但另一方面,皇帝却可以利用党争,把一批同意自己的政见,无脑支持自己的朝臣留在身边,反之,便贬黜出朝堂。 说到底,还是权力的游戏,后宫里,也是如此。 杨怀仁虽然和孟皇后接触不多,但是从赵煦这里,还是了解了很多他们之间的事情,更清楚赵煦对孟皇后的态度是如何的。 孟皇后当初进宫并被册封为皇后,都是高太皇太后的安排,赵煦和他祖母之间是什么关系,就不用多说了,从高太后死后赵煦的态度,就说明了一切。 赵煦是发自内心的恨他的祖母的,所以孟皇后这个他祖母强加给他的皇后,他内心里一定是排斥的。 也许平时生活中他只是有些冷落她,但可以试想,赵煦内心里是多么不愿意孟皇后一直留在宫中,每次看到她,就像看到了他的祖母一样可恶。 所以一切就有了解释,刘婕妤明显没有足够的智慧来给孟皇后下那么多套,即便有,以孟皇后的才智,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去钻。 但如果这些套是赵煦下的呢?孟皇后就是想不钻也不行了。 于是便有了那样的历史记载,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一个信佛的女人,任由她的母亲和姐姐请些道士或跳大神或烧符水,害死了她的“女儿”。 之后又装作不知道刘婕妤的把戏,任由赵煦演一场大戏,把她打入冷宫。 史官看到了这样的表面,也就记录了下来,就算史官足够聪明,看明白了这一切都是赵煦的安排,可他敢把事实写出来吗? 一切都只是赵煦极力摆脱他人生中高太后给他留下的阴影,而玩的一套障眼法而已。 所以这件冤狱,赵煦心里自然一清二楚,以孟皇后的聪明才智,她也是心中有数的,只是她处在这样的位置上,没有力量去反抗罢了。 也或许,她从头就没有反抗,当生下皇子的那一夜见识了后宫的阴暗狡诈之后,她的心就死了,也早早就看到了她未来的命运。 只是上天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近三十年后她如何也没想到,她还有机会站出来,在一段中国民族灾难性的历史上,书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便是一个皇后两次陨落,又离奇起复的故事。 杨怀仁想通了这一切,似乎也释怀了许多。孟皇后眼下的命运也许很悲惨,但这些事情,都是她预料到了的,事实也证明她选择安然地接受了这一切。 换了任何一个脑子稍微不太灵光的,经历了这一切,估计早就悬梁自尽了,哪里还有勇气活在这个世上? 杨怀仁忽然很欣慰,他收养了孟皇后的儿子,也许正是让她有了能坚韧着活下去的动力。 未来的某一天,或许是杨孝祖长大成人的时候,杨怀仁也许会带着他去跟孟皇后见面,让她知道,她值得活在这个世上,因为她还有历史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当然,杨怀仁也尽力不让大宋沦落到指望一个命运多舛的女人去支撑的地步,这对一个国家或者民族的所有男人来说,真的太丢脸了。 但想到了这里,杨怀仁也越来越觉得他不能留在京城了,保守一个秘密,不仅仅是不说出去那么简单,因为总有各种各样的意外会发生。 所以,杨怀仁做了决定,离开东京城,离的皇宫越远,他才越安全。 正文 第1277章:爸爸去哪儿 杨怀仁下了决定,可离开京城去哪儿,要用什么理由离开京城又成了一个难题。 要走,也不能是他一个人走,如今家里四个孩子都还小,杨怀仁这个老爸可不舍得离开他们太久的日子。 杨家庄子里其实有没有他都一样运转,家里的管事们已经把庄子里所有的事务管理的井井有条,只需要留下几个管事看着就不会出大乱子。 城里的酒楼生意一直很火爆,王明远和羊乐天把随园经营的有声有色,虽然没有开分店,但店面却越做越大,有了点大酒楼的感觉。 学院也没什么大问题,虽然钱是他一个人出,但名头却挂在皇帝名下,本来培养厨子和其他工匠的学院是被教人圣人之书的书院所瞧不起的,但挂上皇帝的名头,那就没人敢说三道四了。 廉先生的弟子们现在都在学院里任教,有的甚至扔了官不做也要回来当先生,可见他们对学院的未来前景是非常看好的。 至于山谷里的龙武卫和虎贲卫,在杨世虎将军的带领下一直在操练着,名义上还是禁军的编制,但实际上他们总有种被遗忘了的感觉。 特别是禁军在西边打了胜仗之后,龙武卫和虎贲卫原本因为训练素质优秀而积攒的名声也渐渐隐退,其余参加了征西的禁军又重新不把他们放在了眼里。 更可气的是某些禁军将领真的把龙武卫和虎贲卫当做了垃圾桶,只要是和他们不对付的将士啊,军营里的刺头啊,甚至只是长得不好看的,凡是他们看着不顺眼的,都打发到了这两卫里来。 龙武卫和虎贲卫是不嫌弃的,保持这一种多多益善的心态来对待新人们,反正来谁都一样练,而且比以前的练法更狠的练。 有谁不服不要紧,杨怀仁订的制度可是后世军营的严苛制度,而且结合了当下的规矩,杀威棒是不长眼的,谁训练不好就不给好饭食,有刺头闹事或者逃跑也不怕,抓回来先暴打一顿,然后关小黑屋,关到乖乖听指挥了为止。 于是两卫的规模就这么不断的扩大,竟超过了两万人的编制,超出来的人,兵部是不给发饷银的,还是杨怀仁自己掏钱,这会儿倒没人说他什么了。 朝廷打了胜仗,可国帑也用去了大半,朝堂上一帮家伙们就喜欢斗嘴,赚钱的本事那是不能指望的,所以方方面面都在缩紧开支。 杨怀仁的边贸计划倒是让他们看到了赚钱的希望,对这件事很是上心,搞得好像没了杨怀仁什么事一般,功劳似乎都成了他们的了。 杨怀仁其实不介意,他就管投自己的钱做自己的生意,将来能赚大钱就好,至于谁要抢功劳,随便他们抢就好了,他也不稀罕,反正他的爵位是不可能再高了。 其他的嘛,只要安排好了境内境外的商道就好,龙门镖局将来可以大展身手,来往于京城和西域的货物,都需要他们沿途护送。 铁香玉生孩子前还很操心这事,但生了孩子之后便不管了,现在她最大的任务就是养育两个儿子,女人当了母亲,孰轻孰重分的非常清楚。 既然她都不管了,杨怀仁就更不用过多的去操心西边商路的事情了。 让杨怀仁不能放心的还是他的兄弟们,总不能他走了,兄弟们还留下,没了他这个草头王爷,恐怕麻烦会找到这些兄弟们头上去,这些他都要考虑的。 所以他需要想一个万全之策,让他能带着全家和兄弟们进行一次大迁移似的转移,让别人看起来合情合理,谁也不会察觉出蹊跷来。 还有去哪儿也是个问题,四个孩子都那么小,去西边的荒芜之地去受罪杨怀仁是会心疼的,北边就更不用想了,上次耶律跋窝台没抓住他,再有一次,他是绝对不会放过杨怀仁的。 那么剩下最好的选择就是江南了,江南气候温润,物产丰富,美女又多,呃……这个先不考虑,主要还是江南一代文风鼎盛。 老百姓日子过得好了,生活富裕了,自然会把自己的孩子送去读书,江南出才子,也是在长期的数量基础上,渐渐有了质量的巨大提升的。 读书的孩子们多了,教书的先生们也就多了起来,有钱人抢着捐钱盖书院,就是想给自己冠上一个书香门第的雅号,也许最初的目的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但最终的结果,却是真的提高了教育发展的水平。 江南一带的才子也确实值得称道,如今朝廷科举上考了功名的,超过一半都是来自江南的才子们,可见要发展教育,必须得有足够的经济基础。 如果能让孩子们在这样的文化氛围中长大,杨怀仁是非常愿意的,孩子们将来长大了要从事什么行业,都看他们自己的个人喜好,杨怀仁是个开明的老爸,是绝不会把个人的意愿强加给孩子们的。 但不管他们志愿要做什么,书是一定要读的,考不考功名嘛,那就无所谓了。 杨怀仁想来想去,还是没想到好的办法,最后还是问了一嘴眼前的风神卫,“江南最近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风神卫挠着脑瓜子想了半天,摇了摇头,“大事是没有的,小事倒是有一些。” 杨怀仁若有所思的点着头,“说来听听。” “江南东路江州那边闹水患,不过不是很大,那地方每几年都要发一次水的,这不算新鲜事。 再就是江宁府到钱塘的官道上闹山贼,几股小山贼而已,专门挑落单的过路商客下手,大案子没有,小案子不断,这些案子当地官府办了很久了,但因为山贼油滑,几乎也没什么像样的成效。 定海那边闹海盗,是一帮亡命徒,不过人数也不多,只是那边海岛众多,明州的水军也找不到他们,只能看好了海上的商路,不让他们有机可乘便也罢了。 其他的嘛,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了,江南那边朝廷最关心就是市舶司和织造局这两块,童阁领和崔阁领管理的都很好,从来也没出过什么乱子。” 正文 第1278章:鬼姐的鬼主意 杨怀仁开始琢磨,如果只是用剿匪缉盗或者赈灾的理由申请去江南,恐怕这些理由都有点牵强,就算赵煦同意了,杨怀仁也只能自己带些兵去江南,没法带上家人。 朝廷最关心的江南事务,无非有三样,织造局是管理纺织行业的,市舶司是管理对外海洋贸易和船务的,还有一样是转运司,在江南也就是漕运司,是管理漕运的。 刚才风神卫之所以把织造局、市舶司和漕运司分开,是有原因的。从当时的管理机制上,织造局和市舶司虽然是朝廷的下属地方职能性衙门,但真正管理的却是内府。 所以织造局和市舶司的顶头上司,都是太监来担任,衙门里的朝廷官员,也只不过是办公而已,说了算的还是那班太监们。 但转运司不同,漕运之事关乎国家命脉,江南每年的粮食和丝织物产量占比尝过全国的一半,每年都有大量的漕粮、丝绸布匹等货物运送到中原和北方各地,所以当时的漕运还是由户部属下的转运司管理。 杨怀仁觉得,除非是这三个衙门出了事,而且是大事,他才有机会自告奋勇去办皇差,否则根本没法实现他的举家南迁江南的美好愿望。 但这三个衙门因为官家和朝廷都非常重视,却又是最稳定的,这便让杨怀仁一时之间没了办法。 简单吃过了晚饭,杨怀仁陪着鬼姐在院子里溜达,吃饭的时候鬼姐就发现杨怀仁有点心不在焉了,在她印象里,杨怀仁是很少发愁的,即使是在辽国的时候,杨怀仁也不曾表现出忧虑来。 可今天不同,鬼姐陪着他说话,却发现杨怀仁只是“嗯”“好”“哦”地应付着,其他的话很少,总是时不时目光呆滞的望向夜空。 鬼姐忍不住问道,“官人可是有什么心事?” 杨怀仁本来觉得事情在他还没想好要如何解决之前,是不想让家里人担心的,但这一次不同,他的脑子就好像卡壳了一般,总是在一个地方打转,如何都走不出来。 他望着一脸担忧的鬼姐,抬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月光皎洁,月光里的那张脸美的让人窒息,下意识里说了一句,“你真的好美。” 鬼姐当然很开心,不过转念一想,又板起脸来,“官人,你是不是有是烦心事,却又不想说出来让我担心,所以才用甜蜜的话语来哄我,好让我不再担心啊?” 杨怀仁笑了笑,鬼姐确实很机灵,还是被她识破了小把戏。 杨怀仁看着她蓝宝石般透亮的双眸,忽然觉得告诉鬼姐,让她帮忙出出主意也不错,一来她足够聪明,二来她有时候的想法真的让杨怀仁觉得意外。 或者可以这么说,鬼姐的奇葩念头多,性格上又不同于常人的地方,说不定杨怀仁按正常思维想不通的问题,她就能轻易想出来呢? 杨怀仁在后花园里找了一处平整的石板,掏出一块手帕铺在了石板上,这才让鬼姐坐下,他坐在了她身边,把他的烦心事一点点的说给她听。 鬼姐认真听完,先问了一句,“官人为什么非要去江南?留在京城里不好吗?就算官人不喜欢朝堂上的权力争斗,大不了不理会就是了,反正之前你们大宋皇帝也没让官人入朝为官,现在为什么官人要为此时躲出去呢?” 杨怀仁是隐瞒了孟皇后的事情的,只说了朝堂争斗的原因,这会儿他也不可能说出来杨孝祖是皇子的事情来,只好含糊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厌倦了。 虽然我不在朝堂,但朝堂上各种各样的消息,还是会有意无意的传到我的耳朵里来,你说我能不烦吗? 我躲在杨家庄子里躲清静,现在看是没有问题,但保不齐将来能一直这样下去,万一哪一天官家或者那些朝堂上的大佬们想起我来,要我选边站队,我又该如何面对? 所以我要离开京城,带着我的家人朋友,一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们汉人有句俗话你肯定听过,叫做伴君如伴虎,你能明白吗?” 鬼姐点点头,“官人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只是官人要去江南,直接上一道折子,说想去江南生活不完了吗?在辽国,如果哪位大臣不想干了,他可以随时辞官,去他任何可以去的地方生活。” 杨怀仁苦笑,“你也说啊,那是辽国,辽国的权力和财富基本都在宗族的手中,朝中的大臣谁走谁留,对政局的影响都不会太大。 但大宋不同啊,特别是我这种身份你的人,不是说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的,没有官家的圣旨,我擅自离开京城的范围,都会被御史们奏议的,何况我要带上家人朋友,他们编排出来的东西,是你无法想象的。” “啊?” 鬼姐没想到宋朝规矩那么多,不过她想了想,又出了一个主意,“那也不难,你就给你们官家说我病了,需要找郎中医治,可京城里的郎中都治不好,但听说江南一代有个神医会治这种病,咱们全家不就可以去江南了?” “装病?” 杨怀仁陷入了深思,这个办法听起来很简单,但是仔细想想,并不是没有操作性可言。 鬼姐贵为辽国公主,如果她得病了,影响比一个王爷得病了还大,那可是涉及到宋辽两国之间的关系的。 万一鬼姐有个什么意外,不光杨怀仁逃脱不了干系,整个大宋朝廷也逃脱不了干系,鬼姐是耶律跋窝台唯一的女儿,他要是追究起来,恐怕局面会闹的很大,甚至导致两国兵戎相见也不是不可能的。 杨怀仁刚要转忧为喜,忽然间另一个问题又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如果鬼姐的了病,官家一定会派宫中的太医前来医治。 那些太医的医术还是很精湛的,如果只是让鬼姐装病,难保他们看不出来,如果他们识破了杨怀仁的小把戏,回宫把这件事告诉赵煦,赵煦会怎么想杨怀仁? 有没有可能,赵煦觉得这是杨怀仁和鬼姐这个契丹公主密谋了什么更大的阴谋? 正文 第1279章:安国公主的怪病(上) 杨怀仁意识到,鬼姐说装病的主意可以用,但如果单纯是装的话,同时又很容易被识破,那会带来更加严重的后果。 所以他觉得,如果能让鬼姐“安全”的病上一场,才能真正瞒天过海。 他很快想到了一个主意,但他还需要得到鬼姐的同意,不料他一开口,鬼姐便笑着答应了下来。 两天后,杨怀仁罕见的给官家上了一道折子,朝堂上的众臣们也很关注,纷纷猜测,一向不参与朝政的杨怀仁,现在怎么改变了主意了? 乱糟糟的朝堂立即安静了下来,如今朝中虽然是新党当权,但新党内部也并不那么团结,不论哪一方都不愿意看到一个新的势力加入到朝中权力的争夺中来。 甚至有人开始暗暗怀疑,会不会是官家觉得不能让新党一家独大,特意找了一个新的势力出来,目的是为了制约朝堂上的新党呢? 这不是不可能的,历朝历代的皇帝里,也总有这样的精明皇帝,利用朝中不同派系的官员之间的争斗,来控制整个朝堂权力的平衡。 可这种事谁也不会直接在朝上说出来,只能各自猜测,一时间里众说纷纭。 但当赵煦当着所有朝臣的面前把杨怀仁的折子拿出来的时候,他们才知道,辽国的安国公主病了,杨怀仁的折子,是求官家派宫中太医去府上给安国公主瞧病的。 朝堂上原本还担心杨怀仁另有所图的官员们愣住了,事情真的是这么简单?还是他们想的太肤浅了,看不出这道折子里边的门道? 不管如何,安国公主得了怪病,民间的郎中看不好,这可不是小事。 东京城里的契丹人很关心他们的公主,以前就三天两头的往杨家庄子里跑,另外契丹皇帝耶律跋窝台写给女儿的信也是天天又,可见安国公主在契丹人心目中的地位并非一般。 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引起了辽国皇帝的不满,对大宋来说,这个后果可是目前所承担不起的。 虽然刚刚打败了西夏,但大宋的损失也是不少的,尽管主要体现在国帑的损耗上,但如果一年之内再来一次大规模的战争,那么朝廷恐怕如何也负担不起了。 更何况辽国之强大,可不是一个西夏可以比拟的,契丹百万铁骑,更不是西夏的那点兵马能比。 所有朝臣几乎同一时刻达成了统一的意见,必须赶紧派太医去给安国公主治病,而且一定要治好。 赵煦立即下了圣旨,让宫中最好的八位太医立即赶往南方王府,无论如何也要把辽国安国公主的病医好。 朝都没散,章惇亲自领着那八位最好的太医,以及他们的药童和随侍赶到了城中的南方王府。 杨怀仁立即来到大门钱迎接,章惇第一眼看见他,就惊呆了。 只见杨怀仁身着内衣短褂,黑着眼圈,嘴唇干燥得起了皮,一脸的憔悴和担忧,而且脚上什么也没穿,光着脚站在他们面前。 看到他领了太医来,杨怀仁竟懒得跟他施礼,只说一句“章相公到了”,便直接去拽了他身后的太医往门里走。 章惇也不怪他,只是惊诧于印象里意气风发少年得意的那个杨怀仁,好似整个都换了一个人一般。 众人就这么被他连拉带拽的带到了后宅,进了安国公主的房间,发现里边早已经乱做一团,丫鬟哭哭啼啼,房间的地面上还有摔碎的各种物件。 房间的内间里一张大床上,安国公主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整个人的皮肤由惨白开始发灰,完全没有了大美人儿的光彩,仿佛……已经死了一般。 杨怀仁大声呵斥着跪在床边的丫鬟们赶紧滚开,把太医们拉到了窗前,“求求诸位太医救救我家娘子,我给你们磕头了。” 说完他真的屈膝要去跪下,吓得那班太医们赶紧一起去扶,杨怀仁又一次拉着他们去看床上的安国公主,瞪大了眼睛嘶吼道,“别管我,赶紧救人!” 章惇愣住了,他如何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是他吩咐王府的丫鬟们把瘫坐在地上开始哭泣的杨怀仁拉起来搬了凳子坐下,然后他亲自站在杨怀仁身边开始安慰。 可不管他说了些什么,杨怀仁好似都听不见似的,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太医们,整个人像是陷入了痴傻一般。 八个太医几乎涉及了当时所有的中医分类,可他们转着圈挨个给安国公主瞧了一遍,脉象也摸了不知多少次,可如何也想不出安国公主是得了什么病来。 他们围在一起,一脸的愁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说这可麻烦了。 他们奉旨来给安国公主治病,谁的心里都清楚,如果事情办得好,不论是谁把安国公主的病给治好了,他们八人都会得到极大的好处。 官家和朝廷的赏赐就不说了,单单是杨怀仁这位南方王爷的谢礼,那就是他们不敢想象的,谁不知道杨怀仁不差钱啊? 还有,杨怀仁家的随园,那可是他们平时偶尔才能去享受一次美食的地方,以他们的薪俸,想经常去吃,也是吃不起的。 但如果他们给安国公主治好了病,那就不一样了,到时候还不是想什么时候去吃就什么时候去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可问题是,他们自负比宫外的郎中们高明不少,但真见了安国公主察看了她的病情之后,一个个的却都傻了。 别说能给安国公主治病了,连安国公主得的什么病他们都看不出来,以他们的经验来看,床上的女人气若游丝,脉象虚弱且时有时无,面色毫无血色甚至出现了肤色转灰转暗的迹象。 这一切只有一个答案,安国公主已经药石无灵,大限将至了! “怎么样,怎么样?” 杨怀仁不断的问着同一句话,可那八个太医谁也不敢站出来回答这个事实。 章惇似乎瞧明白了点什么,对他们呵斥道,“王爷问你们话,你们有什么便说什么,不必遮遮掩掩!” 领头的太医见章相公都发话了,这才愁眉苦脸地小声说道,“王爷,章相公,安国公主的情况……已经太晚了,我们也无能为力了……” 正文 第1280章:安国公主的怪病(中) 杨怀仁呆了一下,然后忽然大怒道,“晚什么晚?公主前日才感到不舒服,从发了病到今日这才两天的光景,如何就晚了? 什么叫无能为力?无能为力你们来干什么?来消遣我杨怀仁的吗?” 他眼神微眯,接着又瞪了起来,“等等,不会是你们因为安国公主是契丹人,就故意不给她医治吧?” 杨怀仁这话把太医们个吓蒙了,他们很想解释说,王爷你正好说反了,就因为安国公主是契丹人,而且是契丹的公主,我们才如此紧张,才不敢不尽力的医治啊,安国公主的病治不好,我们回宫也没法向官家交代。 可看着杨怀仁双眼冒火的样子,谁也不敢说话了,只能去求章惇,“章相公,还请您帮卑职们向王爷解释解释啊,我们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不给安国公主治病啊。” 章惇本想开口的,可杨怀仁忽然转过头来盯着他,眼睛里快飞出刀子来,那样子简直就是六亲不认啊,呲着个牙跟个疯狗似的,看着就吓人。 章惇也是很强硬的脾气,可面对这样的杨怀仁,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那感觉,就好比正常人没法跟疯子去解释一样的。 杨怀仁看了眼床上躺着的安国公主,忽然大哭起来,哭的那叫一个痛彻心扉感人肺腑啊,那叫一个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杨怀仁这么一哭,房间里其他的丫鬟们知道夫人没救了,也跟着大哭起来,一时间里房间里全是号啕大哭之声。 章惇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走到杨怀仁身边安慰道,“王爷莫急,我就不相信这世上没有能救安国公主的郎中,这几个太医……他们医术不精罢了。” 太医们也无力反驳,他们确实没有办法救安国公主,但他们也不太赞同章相公的话,他们可不是一个人,而是八个人,而且是宫里最好的八名太医。 这世上如果有个病人让他们八个看过了之后说么有救了,那么他们绝对不相信这世上还有能救了这个病人的神医。 “神医?” 杨怀仁口气有些心灰意冷,“你说的神医要去哪里找?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一句话说到后边已经成了嘶吼,章惇本意是安慰他一下,所以随口说了那样的话,至于有没有能治了安国公主的病的神医,他又去哪里知道? 但世上没有绝对之事,这个道理他觉得应该是不错的,所以又道,“他们几个不行,可以去外边找,京城里找不到,可以去更远的地方找,咱们大宋那么大,我就不相信没有能给安国公主治好怪病的神医!” 章惇话是这么说,他心里担心的重点已经不是杨怀仁,而是安国公主如果真的救不了了,将来辽国皇帝怪罪起来,大宋要如何去解释。 生命无常,人总有一死这种理由肯定是说不过去的,安国公主才十六七岁,跟辽国皇帝这么说,怕人家立即就要翻脸。 可看安国公主的样子,确实是生了一种怪病,听杨怀仁说的,病是两天前染上的,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发展成了药石罔顾,这病还真是厉害。 难就难在这病也太厉害了,而且发作的太快,这就显得有点奇怪了,且不管郎中们如何看待,放在一个平常眼里,安国公主的症状,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中毒。 那这事就麻烦了,安国公主在大宋境内中了毒,契丹皇帝会怎么想?他一定会认为是宋朝有人故意暗害安国公主的,甚至下毒的人就在宋朝的朝堂上,说不定就是宋朝皇帝。 照这样发展下去,宋辽之间一场报复性质的大战便一触即发,章惇心里很清楚,以现在宋朝的军力,根本无法和辽国抗衡。 他赶忙提醒了一下几位太医们,“你们说,安国公主……会不会是中了毒?” 太医们知道章惇这么问,是有他的怀疑,可这话可不是轻易敢说的,如果他们谁敢这么说,那麻烦就大了,将来宋辽两国不论发生什么,他们都会是罪人。 太医院首席太医站出来道,“不瞒王爷和章相公,我们最开始走进这个房间,第一眼看到安国公主的样子之时,第一反应也是她有可能中了毒。 但经过我们检查之后,却发现她的状况和中毒又完全不一样,人中了毒,不管是什么毒性的毒,都能从经脉上的变化看出来。 毒物也是通过损害人的心肝脾肺肾来伤害性命的,可从脉象上看,安国公主的内脏一切都正常,只是脉搏微弱,更像是……” 说到这里,他知趣地闭上了嘴巴,他如果说安国公主更像是寿终正寝,恐怕杨怀仁会上来咬死他。 不过从表明上看,鬼姐那副样子的确像是一个正常的失去生命体征,即将死亡之人。 但她是那么的年轻,怎么可能这么早身体就衰竭了呢? 章惇疑惑道,“照你的意思,安国公主脏器并没有受到损害,可脉象微弱,这又是什么病?” 太医有点为难,不论是杨怀仁还是章惇,他都不敢抬起头来对视,只得低着头小声道,“卑职才疏学浅,行医多年,真的从未见过如此病征之人,只能说安国公主患上的,是一种怪病,这种怪病极其罕见,吾等未曾见过,不会医治。” 就在他也想不到办法的时候,杨怀仁忽然冲向了门边,把房门一关,然后回过头来从墙上取下一把利剑来,然后指着众人说道,“我不管,你们赶紧给安国公主治病,治不好也得给她治,如果她有任何的闪失,你们谁也别想走出这个大门!” 当场就有一个太医吓尿了出来。章惇这下也怕了,杨怀仁的状态明显就是接近疯狂了,根本没法跟他讲理,万一他发起疯来,比他以前犯了大愣子的时候还要疯狂,要是真砍了人,找谁说理去? “冷静,王爷你一定要冷静!” 杨怀仁忽然面色变冷,咬着牙狠狠道,“我很冷静,今天安国公主要是死了,你们谁也别想走出去,就是官家来了,我也不怕!” 正文 第1281章:安国公主的怪病(下) 疯了,真的疯了。章惇没想到杨怀仁会这么在意一个契丹女人,别说他这个宰相了,竟然连官家都不放在眼里了。 若是放在别的时候,或者换了一个旁的什么人,敢说这样的话,章惇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可眼下这种场面,他对杨怀仁这种表现却是能理解的,眼看着心爱的女人就这么在眼前死去,换了谁也不会好受,发疯也不过是一时想不开的冲动之举罢了。 这一刻章惇心中竟产生了对杨怀仁的一种敬意,感慨这世上像杨怀仁这样痴情的男子,真的已经不多了。 章惇还是有些武艺的,可谓是文武双全,他觉得凭他的武艺,杨怀仁又不会武功,真发了狂持剑乱砍起来,他还不至于受到伤害,至于那些太医们,那就不好说了。 杨怀仁见太医们吓傻在原地不敢动弹,大声吼道,“你们在等什么?!不给安国公主治病,老子现在就砍了你们!” 太医们赶紧又一次凑到鬼姐床前,可他们也只能做做样子,鬼姐的脸色就跟死人一样,哪里还有办法能救的过来? 开药方?谁敢啊,连病的原因都没找到就乱开药方,眼下或许可以糊弄一下不懂医术的杨怀仁,可之后呢? 万一安国公主还是救不活,或者服了他们开的药病情不但不见好转反而加剧了,这个锅又有谁来背? 更严重的是他们这次来杨怀仁府上给安国公主看病是官家的旨意,他们不懂就乱治乱开药,那不跟欺君罔上没什么区别了吗? 就在这么混乱又紧张之际,屋子外边有人大喊道,“老爷老爷,刚才那个游走的郎中又折回来了,说公主得的怪病了可能还有救!” 杨怀仁错愕,立即扔了手上的利剑,快步奔到门前,打开门把门口站着的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汉子拽着衣领子拉了进来。 “你说什么?公主还有救?” 管家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被杨怀仁扯得疼了,咧着嘴一个劲地往身后指,“是他,是他说的。” 杨怀仁立即把管家扔到一边,又去抓那个背着药箱的郎中,“快说,怎么才能救公主?!” 那郎中衣着朴素,也没有随侍的药童,手里还扶着个脏兮兮的幡子,一看就是个走街串巷的那种游走的野郎中,这种郎中是被正常在医馆里科班出身的郎中所瞧不起的。 像这些太医们,就觉得这些郎中几乎没有正儿八经系统的学过医术,有的是拜了个江湖郎中学了几个方子,有的甚至连师父也没有,自己看书学了点医术就敢出来行医,跟江湖骗子是没什么两样的。 这个江湖郎中人长得不怎么样,看上去甚至还有些滑稽,但他并没有介意太医们质疑的眼神,神情淡定地抬手拍了拍杨怀仁抓住他衣领子的双手,示意他放开手。 杨怀仁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手,江湖郎中才开始说,“公主的病我一个小小走方的郎中还看不了,不过根据我的判断,公主这种情况,如果用我开的药方,倒也能暂时保住性命。 不过要想把这么怪的病治好,恐怕不是一时三刻的事情……” 江湖郎中摸着他稀疏的小胡子,抬眼看着天花板。杨怀仁领会的快,立即吩咐管家去取钱。 江湖郎中这才继续说道,“我师父邵神医倒是有可能治得了公主的怪病的,可惜的是,我师父住在江南,离京城可就太远了。” 杨怀仁似乎看到了希望,眼神里立即绽放出光彩,“求小神医告诉在下您的师父邵神医人在何处,家住何地,不管他江南什么地方,我一定要找到他帮我娘子治病,小神医的酬劳,我也一定不会吝啬。” 这会儿管家已经抱着一盘银饼子快速跑了回来,杨怀仁二话不说,也不管托盘里有多少银饼子了,拽过江湖郎中的药箱来打开,全部倒了进去。 一阵叮呤咣啷的悦耳之声之后,江湖郎中喜上眉梢,这才昂首挺胸叫道,“笔墨伺候!” 管家还没喘匀和气呢,又跑去取了纸笔回来。 杨怀仁恭敬地请江湖郎中落座,看着他写了一张药方,一张地址。 写完他两张纸交给杨怀仁,“这一张是我师父邵神医的地址,你收藏好了。 这一张呢,是本神医给公主开的暂时续命的方子,一日一服,可保公主三十日之内无恙,若是过了三十日,恐怕见了我师父邵神医,也回天乏术喽……” 说罢便施礼告辞,走之前还刻意瞅了另一边那帮衣着光鲜的太医们一眼,充满鄙夷地“哼哼”笑了一声。 望着江湖郎中扛着一箱子压驼了背的银饼子离去,太医们谁也不敢说什么,至于那个能治得了安国公主的怪病的江南邵神医,他们心里是不太相信的。 要是世上真有此等的神医,他们不可能没听说过。 杨怀仁是不能不当真的,现在情况紧急,安国公主的性命危在旦夕,他哪里有工夫去琢磨邵神医是真是假? 他转向了章惇,“章相公,方才你也看到了,几位太医既然治不了安国公主的病,那么本王打算立即起程赶赴江南,寻找那位邵神医去帮公主治病,官家那里,还请章相公代学生转告一声。” “这……” 章惇本想说江湖郎中的话不能尽信,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他心里也不希望安国公主出事,在太医没办法的情况下,也只能去听一回江湖郎中的听起来很不靠谱的话了。 杨怀仁见章惇还在犹豫,语气坚定道,“章相公,我知道我一个王爷如此看重一个女人,一定会被朝堂上的群臣们所不齿。 但不管别人怎么说,安国公主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不能没有她,只要这世上还有人能治得了她的怪病,我什么都舍得。 不管官家同意不同意,江南我是一定要去的,就算官家要治我的罪,我也不在乎,若是公主的病要治一年,我就在江南呆一年,若是要治十年,那么我就呆十年,若是要治一辈子,那么我永远也不回来了!” 正文 第1282章:妙计得逞(上) 一个老太医觉得那个江湖郎中不可信,便上来要他开的药方看看。 杨怀仁也不避讳,抬手就把药方交了出去,几个太医凑过脑袋来仔细研究了下药方,无非是一服以人参灵芝等贵重药材吊命的寻常房子,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但他们心里明白,这样的方子换了他们,也一样的开,但这样的方子也许能吊住安国公主的性命让她多活几日之外,实在不算是对症下药,也根本救不了她的性命的。 可眼下的情况,是他们之中没有人能治得了安国公主的怪病,如果就这么拖着,恐怕公主顶多还能过个十天八天而已。 为了他们自己的性命,带头的太医也只好说道,“虽然卑职觉得江湖郎中的话不是太可信,但眼下安国公主的病情确实刻不容缓的。 如果王爷真的要把安国公主的性命交到一个江湖郎中和他的师父身上,卑职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将来官家追问起来,还望王爷多为我们说几句好话。” 老太医这么说就是很不要脸的推卸责任了,不过杨怀仁似乎很是情急,也不考虑那么多了,随口回道,“你们治不了,我怪你们有何用?你们不要阻拦我去江南寻找隐世神医便好。” 说罢不再理他们,而是屋子转身去吩咐自家仆子丫鬟,立即开始准备车马,收拾细软行装,要趁着城门还没有关闭之前便要出城。 章惇觉得杨怀仁也太急性子了点了,可这样的情况,换了是他,他觉得他也会这么做,杨怀仁的失礼之处,也便不觉得有什么了。 “王爷若是打定了主意,那么请王爷稍事等候,在下立即进宫,去官家那里请一道旨意来,到时你再奉旨出城也不晚,万不要因为一时情急,坏了大义和规矩。 你毕竟是一位王爷,如此冲动鲁莽行事,没有皇命便擅自离开京城,将来有些多事之人去朝堂上参你一本,怕是官家也没法保你了。” 杨怀仁愁眉苦脸装作思考,接着点点头,“多谢章相公提点,学生差点因为一时鲁莽坏了大义,只是眼下情势多么紧迫你也看到了,我也是没办法啊,不如咱们一同入宫,求陛下允许我离京。” 小半个时辰之后,紫宸殿。 杨怀仁倒是穿了官服配了金鱼袋子,可怎么看都觉得穿得太匆忙,本来很板正的衣服被他穿的歪歪扭扭的。 若不是章惇这位宰相一路护送,怕是这副仪容根本走不到紫宸殿就要被宫中禁卫给拦下来。 见了赵煦,杨怀仁忽然大哭着扑倒在地,话都说不清楚了,只是一个劲儿的求陛下让他带着安国公主离京去江南看病。 赵煦一脸懵逼,杨怀仁如此的穿着打扮,又如此的情绪激动,在他印象里他何时这么没有分寸过? 章惇在一边帮杨怀仁一通解释,赵煦这才明白了事情的大概,这下连他也有点慌了,换了是个大宋的公主,他还真不一定这么紧张。 可安国公主是辽国的公主,而且还是当今大辽皇帝耶律跋窝台唯一的女儿,如果她在大宋境内得了怪病死了,那么大宋便说不清了。 外边传闻杨怀仁贪恋女色,可赵煦是了解杨怀仁的,他虽然娶了五个老婆,但还真不是贪恋女色。 而且杨怀仁疼爱老婆赵煦是见识过的,知道杨怀仁就是这么一个人,老婆虽然多,但他对每一个娘子都是真心真意的。 所以不论是哪一个老婆的了连宫中的太医都没法子治疗的怪病,杨怀仁可能都会发疯的,以他的愣子性格,擅自离开京城带着老婆去江南看病,他真的办的出来。 赵煦其实很理解杨怀仁,他的后宫里也是有许多妃嫔的,但他喜欢的其实就那么几个,最喜欢的当然是最能知冷知热的刘婕妤。 他幻想着如果刘婕妤得了怪病,他也会发疯,所以赵煦的内心里,觉得这一点他和杨怀仁有点像,那就是他们都是痴情的男子。 权衡了一下利弊,赵煦觉得让杨怀仁带着安国公主去江南找什么邵神医看病,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就算安国公主的病在邵神医那里没有治好,到时候大辽来问罪,也不是大宋朝廷的责任。 想到这里,赵煦便做了决定,随便给杨怀仁安排个差事,让他去江南便是,奉旨出京,旁人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章惇也适时地把江南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说了一遍,赵煦也不用挑拣什么了,直接给了杨怀仁一个钦差的名头,让他去江南巡察。 具体巡察什么,其实也不用计较,无非是疏通河道,治理漕运,打击海盗,监督赈济水患等等,甚至都不用杨怀仁亲自去办这些事,他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带着安国公主去看病。 当然样子还是要做的,赵煦心里江南那边好久都没出过乱子了,最近虽然没有大乱子,但小乱子不断,海盗山贼的也真是扰人清静。 所以想想,就算不是因为安国公主的病情急需去江南找神医医治,他也应该找个合适的人去江南巡察一番了。如今朝堂上人手还不够用的,杨怀仁这个闲人其实就是最好的人选。 眼见太阳西沉,赵煦也不用中书门下一套繁琐的规程去慢慢拟旨了,他吩咐了太监准备笔墨,亲自写了一道圣旨,钦命杨怀仁为江南两浙四路巡察使,让他去江南处理一应事宜。 因为涉及平定海盗和山贼的乱子,自然要给杨怀仁带上一批人马,赵煦也不用多想,把龙武卫和虎贲卫让杨怀仁带上。 写完了圣旨,最后盖上大印交给了杨怀仁。杨怀仁感激涕零,又是一通跪拜,赵煦也不要他感激,催着他赶紧出城。 章惇又护送着杨怀仁出宫,临别的时候,章惇想了想,还是有点为难的说道,“王爷,此次去江南,若是安国公主……” 话说一半,杨怀仁脸色便变的很难看,不过他还是回道,“章相公,安国公主的病涉及宋辽邦交,这个道理我懂的,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一力承担,绝不连累陛下和朝廷!” 正文 第1283章:奸计得逞(下) 杨怀仁回到王府时,天已经擦黑了,不过手里攥着圣旨,心里倒是一点儿不慌。 府上车马都已经准备好,杨怀仁直接钻进了马车,马车立即出发。鬼姐身上裹着毯子,对杨怀仁笑了笑,努力想爬起来。 杨怀仁赶紧上前扶着她,在她身下和脖颈上分别垫了两个软垫,让他倚得舒服了,才关心道,“你躺着就好,你刚服了龟息散的解药,需要一段时间缓缓,身体才能活动自如。” 鬼姐面色还是有些苍白,不过她却非常开心,调皮似的问道,“怎么样,我的主意不错吧?” “呵呵,娘子的点子自然是高明,换了我自己继续钻牛角尖,怕是想不到这样的妙计。” 鬼姐舔舔嘴唇,杨怀仁立即倒了一杯温牛奶送到她嘴边,“这时候喝点牛奶,能帮助你早点恢复体力。” 鬼姐只轻轻抿了抿,便示意他放下,“多谢官人这么细心。这个计策其实算不上多么妙,能骗到别人,一是官人的演技好,二是我这种身份,章相公和太医们只顾着紧张了,哪里会想到一切都是假的?” 她分析的确实不错,杨怀仁的演技那自然不用多说,每一个细节他都做到了接近完美,一场戏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出错,可以说是真的融入到了戏里。 第二个原因嘛,鬼姐的身份在没事的时候谁也不会过多的注意到,可一旦出了事,她的身份就显得非常特殊了。 耶律跋窝台刚刚登基为辽国皇帝,鬼姐也是第一位从辽国嫁到大宋的公主,她的安危事关重大,影响力可不仅仅是一个普通女人那么简单的,甚至比大宋的公主还重要。 这两天里杨怀仁安排好了一切,和鬼姐商量好了整个计划,才给赵煦上了奏折,然后让鬼姐服下了龟息散。 龟息散的用量上,是非常讲究的,正常的分量会让她直接进入假死状态,那就出大事了,宫里派了太医们来,一看安国公主都死翘翘了,那么杨怀仁逃离京城去江南的计划也就失败了。 如果用量太小,杨怀仁也抓不准龟息散的效果如何,若药效发作太慢或者药效不太明显,那么杨怀仁急于要给她治病的理由就显得不充分了。 不得不提另一个人的戏份做的很到位,玄参又一次易容改扮,成了一个江湖郎中,这个丑角的演绎,在整个计划过程中也是重中之重。 他扮演的江湖郎中虽然也是个郎中,但在他的诠释之下,那种江湖郎中的放荡不羁和贪财劲儿,对太医们的不屑眼神和口气,都发挥到了极致。 或者这么说,玄参作为一个郎中,其实也不是科班出身,内心里的自我认知和那些江湖郎中们是能感同身受的,他那两声“哼哼”,或许正是他内心里最真实想法的表现。 赵煦虽然对杨怀仁也有了些其他的想法,但信任程度上,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所以整场戏他这个最重要的观众很容易入戏。 至于章惇嘛,他的性格是那种大开大合的类型,为人又十分刚正,他不屑去琢磨那些小伎俩小奸计,是那种喜欢刚正面的人物。 所以杨怀仁以往给他的印象就起了关键作用了,在他心里杨怀仁或许经常会胡闹,正儿八经的时候却比较少。 当他看到杨怀仁衣冠不整的样子和焦急烦躁易怒的情绪时,也很容易融入到杨怀仁的情绪展现中去,很难对他产生怀疑了。 马车驶出了最快出城的东门,然后转向南面行驶,没有转头向西南方向回杨家庄子,而是直接向东南来到了城外二十里的东大仓。 东大仓是东京城外四大粮仓之一,临着汴河而建,有一个巨大的水陆码头,江南的漕粮,就是运到这里被卸下船,直接存入到了东大仓里。 除了官府的码头之外,还有民用的运河码头,码头周围自然而然形成了一个货物集散地,货栈和饭馆林立。 杨怀仁因为是拿着圣旨出公差,所以自然要住进东大仓的官驿,他也在这里约好了其他家人,明日一早汇合之后,便坐官船走水路去江南。 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已经在此等候,在官驿里直接用黑幕把一个院子围了起来,官驿的人是一个也不让进。 他们知道南方王杨怀仁奉旨南巡,自然不敢违拗,至于搞得为什么这么神秘,他们也不敢打听和议论。 马车直接驶进黑幕中的院落,天霸弟弟在门口站定,看着那些好奇的人还在围观,忽然大喝一声,“想知道王爷的秘密吗?那就自己走进来去看好了,不过我话先说下,这院子今夜只准进不准出,要出也是横着出来!” 人群立即一哄而散,谁也不想从竖着变成了横着。 黑牛哥哥迎着杨怀仁下车,然后黑牛嫂子带着几个丫鬟把鬼姐抬下马车,扶着进了房间。 杨怀仁不好意思地笑笑,“哥哥陪嫂子回娘家住了没三天,我就闹出这样的事来,真是对不住哥哥了。” 黑牛哥哥憨笑,“说的哪里的外道话,住在老丈人家里,总是有些不自在的,呵呵。” 黑牛嫂子这是从内间里掀起帘子走了出来,俏皮地瞪了黑牛哥哥一眼,“怎么?跟我父母一起住很不舒服啊? 我爹可说了,过段日子他辞了官,便去江南寻咱们,到时候咱们还是要住在一起的,你要是不习惯,到时候你亲口跟他说去。” 黑牛哥哥立即收了笑容去给黑牛嫂子赔礼道歉,“娘子,你看……你看,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你看……官人我嘴笨,都不知该如何解释了,其实我挺愿意和岳父岳母住在一起的,将来一定好好伺候到他们走了。” 本来意思是好意,可这么说出来就歧义了,黑牛嫂子并不是不明白,只是故意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来,“你看你看,你看什么?你还要把我父母伺候走了?” 黑牛哥哥也明白过来了,忙改口解释,“是伺候他们养老送终,不是不是,养老,不送终,不是不是,也不是不送终……” 看着他满头大汗,黑牛嫂子掩嘴笑了出来,“傻样……” 正文 第1284章:离京,去江南 杨怀仁很欣赏黑牛嫂子的一点,就是她有主见,懂得如何和丈夫相处,比起当时内敛的女性性格来,这样的她,让黑牛哥哥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 黑牛哥哥是幸福的,杨怀仁觉得他也是幸福的,五个老婆,性情各异,大气的、温婉的、热烈的、精明的、奇葩的。 奇葩的那个现在越来越正常了,好多事不用杨怀仁去说,她都会抢先想在了前头,只是有时候她也会撒娇。 “官人,人家手脚好麻,来帮人家捏一捏嘛……” 杨怀仁走到床边,不明白那个口口声声说手麻的美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衣服脱了的。 解药完全起作用了,可能龟息散用量控制的好,鬼姐服下了解药只不过三个时辰,就已经活动自如了。 这里的活动自如嘛,还需要大家自行脑补一下。 五个老婆,四个都有了孩子,那么剩下的那一个自然会有莫名的心理压力的,即便到了一千年后,孩子也是女人在婆家和老公心里彰显自己地位的重要依据。 为了让奇葩的那位得到这样的满足,杨怀仁只好忍了,任由她活动自如的奇葩动作,来达到那个没羞没臊的目的。 好在杨怀仁还是很有节制的,这一夜,只不过是梅开二度。 第二天一大早杨府的人也到了,浩浩荡荡一大群,大小车辆挤满了东大仓的官府码头,钦差所用的龙船也准备就绪,没有过多的仪式,大家上船立即出发。 龙武卫和虎贲卫那边要晚一天出发,那么多将士们要出营,总要做足了准备,这可是两万人的规模,即便如此,大营里还是留下来将近四千人。 杨怀仁本没想准备多少钱的,去了江南可以住当地的行辕,衣食住行也可以用他钦差的身份来花朝廷的钱。 不过杨母觉得既然是全家搬迁,那必须带够了钱才好,听说江南那边富人挺多,怕钱带的少了,会被人瞧不起。 于是龙武卫和虎贲卫便成了杨家的镖师,顺便押送了杨母要带到江南的价值一百万贯的金银财宝。 杨家的管事早就提前出发了,为的是给杨怀仁打前站,按照杨母的意思,宅子还是住自家的好。 四个老婆把杨家庄子和杨怀仁在京城的各种产业都交给了信任的人看着,这一点杨怀仁倒不担心什么,做生意上,是没人敢打他的主意的。 随园就更没问题了,王明远和羊乐天如今是城中的知名人物,都知道杨怀仁现在的地位不轻易回随园做饭给别人吃了,羊乐天这个厨神门生,便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连官家都经常偷偷派公公们出宫来随园买东西吃,最近好像对臭豆腐情有独钟。 只是随园现在臭豆腐很少做,弄得街上臭烘烘的,还要开封府来人维持秩序——城里百姓只要闻见了这个味儿,都发疯了似的往随园跑,吃上一块便宜实惠又终生难忘的臭豆腐,是京城百姓标准的美好夙愿。 照这么说的话,赵煦也算是个京城人士,只不过王明远没杨怀仁那么硬气,见到熟悉的小公公又来了,是允许他走后门不用排队的。 府卫是一定会追随着杨怀仁的,他们的家眷,将来到了江南也一定要给安排好。 庄子里的庄户们不舍得,但他们只知道东家是接了皇命要去江南办事的,而且要办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所以尽管不舍,却也没有太过悲伤,而且保证一定会把杨家庄子经营好,等将来杨怀仁回来,庄子一定会比现在更好。 学院交给了柔石利水他们,如今学院的名气也有了,根本不愁不能自负盈亏,这里不仅仅是学生们实现人生理想的起始点,同样是他们这些先生们的。 后山的秘密山洞,交给连子庚去处理,秘密是一定要隐藏好的,火药工匠们生产了新式的炸药出来,已经试着装备到龙武卫和虎贲卫里试验,从现有的成果来看,效果还不错,只等着实战来证明这些成果。 将士们对于去江南,还是充满期待的,谁都知道江南好,可几乎所有人都没有真正见识过。 上一次跟着杨怀仁出使辽国,他们虽然也有功劳,但还是没法更直接参与了战争的禁军相比,得到的封赏,自然是不如别人多的。 这一次跟着杨怀仁去江南,听说有山贼和海盗要打,他们自然憋足了劲,只等着证明他们的能力,肯定比其他的禁军要强。 林冲、卢进义和兰若弼如今都跟着大和尚学武,龙武卫跟着杨怀仁去江南,他们自然要跟着,大和尚不舍得徒儿们没了人教武功,便也跟了来。 卢进义他们一开始是很怕大和尚逼着他们学武功的,但后来武功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这才开始认真的学武,兰若弼本来就是武痴,那认真劲儿就更不用提了。 只不过大和尚上了船,让虞美人和归鸿有点不自在,之前她们找大和尚比武却自己退却了,按照江湖规矩,江湖中人说过的话是不能收回来的,所以唯恐大和尚什么时候忽然想起来,要跟她们切磋一番。 杨怀仁第一次觉得老丈母娘这么和蔼可亲,从一个苦大仇深的江湖侠女,终于进化到了仁慈姥姥的角色。 西边贸易基地的事情指派了管事们跟进,有龙门镖局帮忙,还有游师雄帮忙看着,杨怀仁也不怎么担心。 他早就明白了买卖做到这样的规模,他已经不需要什么事都事必躬亲,懂得用人,也是管理的一种境界。 铁香玉带着两个娃,肯定要受些累的,不过她这么想,两个孩子,那就是两份快乐,有时候她很感激杨怀仁让她用不同的方式得了两个可爱的孩子。 既然杨孝祖跟着父母去江南,管秋漓也会跟着来,离开他几乎生活了一生的京城,他似乎并没有多少悲伤。 也许对他来说,京城其实是不熟悉的,一道高高的宫墙把他禁锢了几十年,如果不是最后遇上了好到让人发指的孟皇后,管秋漓也许都不会对京城有任何的眷恋。 而离开,才让他真正把人性里最轻松的一面展现了出来,龙船扬起风帆的那一刻,也许才是他新生的。 正文 第1285章:大运河 兰若心肚子越来越大,看样子离生产也不远了,奇怪的是她坐船没有一丝的不良反应,只是有点放不下自己刚建立起来的产业。 杨怀仁只好帮她按摩着腰边劝慰她,“赚再多的钱,也不如活得舒服重要。” 兰若心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那个武痴老爸,创业也许不怎么行,但守业还是没问题的。 更重要的一点,她现在是隐形的丐帮帮主,即便她不在京城了,丐帮也会全力支持兰纳独,至于以前净衣流污衣流的纷争,早就在实际利益面前慢慢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背井离乡,也许只是暂时的,但杨怀仁还是跟家人们说,这一次的决定这么匆忙,来的这么突然,他感到很抱歉。 但有些事,势在必行,留在京城,将来会有更多的不可预知的麻烦找上门来。 杨母表示理解,她用一句话总结的很到位,你是一家之主,你去哪儿,全家人就跟着你去哪儿,亲人之间,不需要道歉。 兄弟们也这么说,尽管论年龄杨怀仁不是最年长的,但实际上,他就是大家的主心骨。 当然也有人没什么压力,比如还不懂事的孩子们,他们还小,对家的概念,也只是停留在母亲或者父亲的怀抱里,乡土,他们还不曾接触过。 天霸弟弟和二丫头就纯粹属于没心没肺了,船一开动,这俩家伙不知哪里来的默契,找了船工们挨个打听江南有什么好吃的。 天霸弟弟这个大吃货这么问也就算了,二丫头前一天还在埋怨哥哥决定下的太突然,让她连跟好闺蜜清照妹子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或许不是他们不走心,而是极力在杨怀仁面前表现出来一种乐观来,用这样特殊的方式来表达他们对哥哥的支持罢了。 当然杨怀仁也要满足他们这种吃货对未知的美食的简单欲望。 汴河只是大运河的一段,起先还是不算很宽的,等船过了应天府,河道忽然变宽起来,两岸的景色,也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今年夏季的雨水充足,不论是黄淮还是长江中下游的水情都见涨,不好的是部分地区发生了水患,好的一面是运河的水量很足,来往的商船更加通畅无阻。 沿河的码头不少,尽管大小不一,但每隔个几十里,就有一个因为码头而兴建的市镇。 这些市镇无一例外都是一片欣欣向荣,搭配着沿岸的层层绿树和望不到边的农田,让景色更加令人心生惬意。 美景让众人渐渐放下了离家的丝许愁绪,船上的气氛也渐渐恢复了往日庄子里的轻松和热闹,唯独鬼姐一个人只能憋在船舱里,不敢上甲板上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杨怀仁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每天都会抽很多时间来船舱里陪着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走的匆忙,朝廷给杨怀仁安排的一队随行官员要晚些日子出发,到了江南后再汇合,但这几艘大龙船上,也是有朝廷的漕运官员的,就更不用提那些船工们人多嘴杂了。 鬼姐既然是装病,就必须要掩人耳目,所以她是不能走出舱门的,而她所居住的船舱附近,也是日日有府卫严防死守,绝不能让外人见到一个健康的安国公主。 杨怀仁告诉她,这叫牺牲一个人,幸福千万家。鬼姐回答说,她也是幸福的,起码现在她占据杨怀仁的时间是最多的。 于是鬼姐为了她自己和大家的幸福,船舱里的窗户都从来没有打开过。 其实她很想看看汉人开凿的大运河,这么宏伟的工程,她觉得这世上也只有汉人能做得到了。 杨怀仁便给她讲大运河的历史,其实他说的也不一定全都对,他当年学到的关于运河的东西,也并没有许多。 不过杨怀仁总是能把有限的知识联想起许多有内涵的故事来,比如,人们常说大运河沟通了南北,这里沟通,不单单是货物的沟通,这两个字的内在含义,才是大运河对整个中国历史的贡献意义。 就说饮食,原本没有大运河的时候,南北的食物流通是十分困难的,这里不仅仅是说粮食的运送,而是在百姓的饮食文化上,南北是截然不同的。 后世的南北菜系,川菜走出盆地真正普及到中国每一个角落,也还不到百年,粤菜成体系的发扬光大,也是清朝晚期的事情了。 而体系规模最大,影响力也最深远的两大菜系,鲁菜和淮扬菜,正是因为宋代大运河的使用最鼎盛的时期,出现了全方位的沟通和融合。 比起鲁菜的历史悠久和传承有序,淮扬菜原本显得有点零碎,它更像是原本几个小型菜系的融合。 徽菜、赣菜、苏菜和浙菜,以及其他极具地方特色的菜系,在大运河把越来越多的北方人送到江南之后,在鲁菜的影响下又有了新的发展。 菜式也正是因为融入了鲁菜的刀工之后,变得更加精致,甚至在精妙程度上有了更巨大的飞跃。 仔细翻看鲁菜和淮扬菜的很多代表性的菜式,以及它们的发展形成历史,不难发现一点,有些鲁菜的菜式和淮扬菜的菜式其实很像。 这便是融合的结果了,这种融合是积极和正面的,一道菜,也许原本的做法还不足以把它最美味的潜能全部激发出来。 但用了两种菜系的处理手法料理之后,不论是菜的味道还是花样,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而南北大厨,也积极地去学习对方的优点,并逐渐融入到自己的技艺之中。 最幸福的自然是老百姓们了,这种融合和沟通让南北的百姓都享受到了更多的美食,正体现了中国人家和万事兴的传统观念。 杨怀仁看着鬼姐,两个本是不同种族的人结合在一起,尽管生活习惯、文字语言、文化信仰上都有巨大的差异,但这些从来没有成为两个人之间的隔阂。 他们在一起相处的很融洽,日子过的很幸福。 或许我们的祖先从一开始叫告诉了我们繁衍生息下去最关键的一点,和。 而隔阂,不是因为种族的不同而产生的,滋生了隔阂的,终究是我们的内心。 正文 第1286章:老妇告状 船进入淮南,驶入宿州码头停靠补给,随行的龙武卫和虎贲卫也赶了上来。 因为他们乘坐的除了将船是千人的龙船之外,其他将士乘坐的是两百人的普通漕粮船,一时间江面上百舸争流,好不壮观。 只是这样吓坏了不少人,宿州地面上所有的带品官员都赶紧来迎接杨怀仁这位钦差,也引来了成群的百姓赶来围观。 船要停靠一天补给,所以尽管杨怀仁不大乐意去应酬这些官员,但还是露了一面,跟他们说些可套话,并没打算赴宴。 宿州知州刘大人自然不敢怠慢,还是按照常例,把宿州近年来的军政事务一一向杨怀仁汇报。 杨怀仁很无奈,不过这都是当钦差必须经历的一套程序,他也躲不过去,只得耐着性子听完。 没料想刘大人把自己的功绩吹了半天,从围观的百姓里忽然冲出一群人来,说要告状。 刘大人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绿的甚是好看,杨怀仁倒是很欣赏这帮百姓的勇气,也乐得听一听他们要告谁的状,若是民告官,而且那位官又在当场,那么杨怀仁一定要给他好看。 不过这帮百姓告的不是官,而是匪,这才让刘大人的脸色稍稍平静下来。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娘,被两个中年妇人搀扶着走上前来,瞅准了杨怀仁是个大官,那头便拜,一边磕头一边喊冤,“钦差大人,你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 杨怀仁起身过去把老妇人扶了起来,问道,“你有何冤屈,可一一道来,本王一定给你做主!” 老百姓们一听杨怀仁自称本王,哗啦啦又跪下去一大片,他们这辈子别说王爷了,国公侯爷也没机会见到,乍一听眼前这位年轻的钦差还是个王爷,心里着实吓坏了。 杨怀仁没想到老百姓会有如此反应,搞得他也有点懵,旋即便想明白了,他这个北方王爷的名头在民间还没有多么出名,估计老百姓也分不清他这个王爷和真正的亲王是什么区别。 费了半天劲才招呼百姓们起身,老大娘这才开口说道,“民妇的丈夫和儿子,都是这运河上的船工,本来我们一家生活的安定平静,可这两年前头獾子河出现了一拨水匪,专门打劫过路的商船。 我家老头子和两个儿子,便都是被他们打劫了,还谋害了性命啊,求王爷给我们孤儿寡母的做主啊,呜呜……” 杨怀仁一愣,转向了刘大人他们,“这大运河上还有打劫的水匪,两年了你们竟然不管?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刘大人吓了一哆嗦,赶忙躬身上前解释,“王爷,可不是我们不管啊,是我们……实在管不过来啊。” 杨怀仁质疑道,“管不过来?什么叫管不过来,你看看你们这么多地方官,一个人带十个衙役民壮什么的,那也有上千人了,还治不了几个水匪?” 刘大人道,“王爷有所不知啊,州里实在是人手有限,要保证过往官船的安全,那些小商船,也就顾不上了。” 老百姓人群里不知道那个胆大的汉子嚎了一声,“官船上又兵丁把守,又有强弩硬弓,哪里需要你们护航?” 有人这么一咋呼,其他人也跟着胆大了起来,纷纷藏着脑袋大吼道,“是啊是啊,官府的兵就知道去官船面前摆样子,那些水匪又哪里敢打劫官船?” “他们就只打劫老百姓的商船而已,官船又大又结实,穿上军士也厉害的紧,再说水匪们招惹了官船,官府一定会出面去打他们,所以他们只是打劫小号的民间的商船。 老百姓的小船被他们打劫,官府就不怎么管了,王爷若是不信就问问刘大人,看他敢不敢承认?!” 杨怀仁瞪向了刘大人,刘大人扑通跪下,也叫起冤来,“王爷,不是下官不管啊,实在是人手有限,官船过往宿州,下官一定要保护他们的安全,万一有个闪失,朝廷怪罪下来,下官吃罪不起啊。 至于那些百姓的商船,下官也不是不管啊,他们来衙门里报了案,下官也是派了人去缉拿过的,可惜去了多次,都是无功而返啊。” 杨怀仁怒道,“这是什么理由?官府的船你就管,老百姓的船难道就不是你这个父母官保护的范围了吗? 你说你派了人去缉拿了,又去了多次,无功而返又是个什么说法?这也是理由吗?无功而返,不正显得你无能吗?!” 杨怀仁其实心里清楚这些地方官怎么想的,朝廷的官船过往宿州,他们一定会派人去保驾护航。 但实际上官船的守卫森严,又是大船,一般的水匪也不敢招惹,反倒专门逮着老百姓的小号的商船打劫。 而官府对这种民间商船保护肯定是不到位的,所以刘大人便拿出人手不够的理由来搪塞。 可明眼人心里都明白,派人去官船哪里摆样子,那就是他为官的政绩,民间的商船被劫,案子就算破不了,也不会太影响他的仕途,到时候他随便找几个理由便可以蒙混过去。 刘大人见杨怀仁真的动了怒,这才赶忙道出了实情,“王爷不知啊,宿州码头前头十里地,有条獾子河注入,獾子河和汴河的交叉点上,水流冲积淤泥形成了一个河上的三角洲,那些水匪便集结在这里。 下官上个月还派人去剿匪,只可惜那里地形特殊,河道看着很宽,可獾子河段水并不算很深,人走不过去,大船也开不进去,只能用十人的小船渡河登岛。 小船要上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水匪们水性极佳,常常派去的捕快民壮在河上走了半路,船底不知何时已经被他们从水底给凿穿了,无奈之下只能回头。 就算是登了岛,岛上芦苇密布,人生地不熟的上去也寻不见路径,又要被隐藏起来的水匪们暗箭所伤。 所以说下官虽然确实是剿匪不力,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下官首要的还是要先保证过往官船的安全,还望王爷明察啊。” 正文 第1287章:獾子洲上的水匪 杨怀仁心说你无能就无能吧,找那么多理由干啥? 可如今朝廷的吏治就是这样,地方官谁不想多弄点政绩给朝廷看,不就是为了升官发财嘛,又有几个真心实意为老百姓谋福利了?不祸害百姓的都算是好官了。 杨怀仁也没空来整饬吏治,刘大人其实也没什么大错,对于水匪,他也派兵剿了,剿灭不了而已,这干和没干还是有区别的。 而老百姓来告状,也是无奈之举,老妇人的丈夫和儿子被水匪抢劫杀害,剩下她们一帮女流之辈,官府敷衍她们,她们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如果不是杨怀仁路过宿州,恐怕这些孤儿寡母们连个叫屈喊冤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白白忍受失去亲人的痛苦。 杨怀仁不想理那位刘大人,给老妇人下了一个承诺,“老妈妈,你放心,既然我杨怀仁知道了这件事,就一定不会不管。” 他指着身后河面上成百的帆船,“你们看,这些就是我们大宋的禁军,官家派我巡察江南,就是要我带兵来剿灭各类的水匪山贼和海盗的。 我保证立即派人去剿灭那伙子水匪,一定给你们,也给你们枉死的亲人们一个公道!” 杨怀仁说完,老妇人立即拽着她的两个儿媳妇给杨怀仁跪下磕头,口中大喊“感谢王爷”。 围观的老百姓们见这位王爷竟然真的要给老妇人做主,也跟着欢呼起来,又有几个人要站出来,痛斥那些水匪对他们的家人做出的暴行。 杨怀仁下令不要拦着他们,让他们全部站出来,并派出自己的府卫,把他们因为水匪而失去家人或者财物的事情一一记录下来。 回过头来,杨怀仁就不给刘大人等当地官员好脸色了,“今天我亲自带领人马去剿匪,你们也派衙门里的捕快和本地的民壮前往协助。 我希望你们到时候尽全力配合本王,不论是向导还是所需船只器具,若是你们再有半点推搪之意,本王就当你们和这些水匪有什么蝇营狗苟之事了,到时候可别怪本王翻脸!” 杨怀仁掏出圣旨来抖了抖,立即又塞了回去,吓得一片官员颤抖着跪了下去,刘大人哆嗦着回道,“下官一定配合,绝不敢糊弄王爷。” 杨怀仁回到船上跟家里人交代了一下,才又召集了两卫将领升帐,把獾子河口的水匪一事说出来让大家商议,看看如何一举把这些水匪剿灭。 龙武卫和虎贲卫里只有步军和马军,却没有水军,不过杨世虎说道,“两卫将士里还是有一些熟稔水性的人的,若是把他们找出来从新整编,也应有超过一千人之数。” 杨怀仁想想,一千人虽然不算多,但比起水匪来,还是占绝对的数量优势的,从刘大人口中得知,獾子洲上的水匪不超过百人。 其中大多数本来也不是水匪,有的是獾子河两岸的渔民,因为前两年闹水患,洪水冲毁了他们的家园,才无奈去做了水匪,还有一些是城里游手好闲的地痞无赖,因为帮助水匪们销赃,也加入了团伙。 后来各路小股的在运河上劫掠小商船的河霸又加入了进去,獾子洲的水匪才发展到现在的规模。 但实际上獾子洲并不算多么大,大片的河滩芦苇荡也不能住人,所以官府大致估计了水匪的数量,绝对不会超过百人。 而他们的在运河上打劫的船只和武器,也并不多,总共也就十几艘蚱蜢快艇,自制了些弓箭而已。 过往的官船和大型货船,他们一般是不碰的,蚱蜢船太小,一共也就坐四五个人,而且船体也不是多么结实。 大船看也不看他们,他们的蚱蜢船胆敢靠近大船,大船随便转转头就能把他们撞翻。 而且官船和大商船的护卫都很强,也不怕他们这些粗鄙的小蟊贼。 而普通的小型商船就不同了,船体虽然也比蚱蜢船大了好多倍,可惜这种货船跑的慢,蚱蜢船容易追上,也容易直接跳船爬船抢劫。 水匪们打劫,一般是要货不要人,小商船上护卫少,水匪上去只要解决了护卫,其他人也就不足为惧了。 他们会先把穿上的船工都赶得跳河,然后他们再把船开到离獾子洲不远的地方,用自己的小船把货物卸了,便弃之不顾了。 所以宿州地方上巡视运河的人经常能在运河上拦下一些空船来,已经没有了人和货物,只能拉回来码头让船主认领。 而被赶着跳了河的船工,就只能认命了,有些水性好命大的,躲着运河上来来往往的大船游上了岸,还能捡回一条命来,而水性差的和倒霉的人,就只能做了水里的冤死鬼了。 同时这也印证了刘大人所说,獾子河虽然宽,但河水比较浅,只有一个人那么高而已。 这样的自然条件,也正是保护了獾子洲上的水匪们,这么深的河水,人和马要趟水过河明显不行,大船又开不进去,而驾驶小船去剿匪,又很难对他们造成有效的打击。 杨怀仁要来獾子洲附近的粗劣地图看了下,发现这地方还真是展不开军队,小河流众多,水网密布,别说打仗了,行军都费劲。 要想上獾子洲,确实只有称作渔民捕鱼用的小船,这种船顶多就乘坐十来个人,船体也不算结实,水性好的水匪如果潜入河面之下,很容易用凿子在船下面偷偷凿个洞出来。 獾子洲周围是河口的淤泥地,生长了好多的芦苇,从外边看都看不见獾子洲上有什么,就算勉强能登了岸,也要先踩着一尺深的淤泥爬到洲上。 到时候被说剿匪了,能站起来都算是体力好的,就更不用说水匪如果发现了官兵来剿他们,一定会实现做好准备,藏在他们熟悉的芦苇荡里暗箭伤人。 杨怀仁正发愁制定什么样的剿匪策略,小七忽然随口说了句,“獾子洲上都是芦苇,咱们直接放一把火烧了不就完了?就算烧不死这帮子水匪,他们也得逃吧?我就不相信他们能能在水里藏一辈子,还能不上岸喘口气了?” 正文 第1288章:杨怀仁剿匪记(上) 杨怀仁大喜,开口赞道,“七参将这个主意不错,火烧獾子洲,很好。” 柯小川也是和小七一起陪着杨怀仁火烧梁山的人之一,他也表示赞同,“是啊,当年咱们火烧了梁山,现在咱们再火烧一次獾子洲,烧死这帮天杀的!” 杨世虎将军熟读兵书,自然知道火攻的妙处,只是比起小七和柯小川的随意来,他表现的更谨慎了些。 “王爷,用火攻不是不可以,但是咱们一定要先勘查好了獾子洲周围的地形和即时的风向风速,切不可把火带到河岸上来,若是连累了河岸上的普通百姓,那就不好了。” 黑牛哥哥表示,“杨将军说的对,一切还要小心为上,还有一点也要事先准备,火烧獾子洲,洲上的水匪一定会有防备,而且地处三条河道交叉之处,火放的小了他们可能会扑灭,火生的太大,有烧到河岸上的风险。” 杨怀仁点着头想了想,明白古人对于火有种没有来由的敬畏,他说道,“各位说的都不错,火攻的办法可行,可也要小心行事,绝不能粗心大意,损害了运河漕运的安全还有河岸上普通百姓的安危。” 天霸弟弟似乎想到了什么,小声说道,“哥哥,两卫这次出京,不是带了不少新研制的火药吗? 之前这些火药只是偷偷地做了些小范围的试验,这次既然带出来了,要不咱们拿这帮水匪动点儿真格儿的试试?” “对啊!” 杨怀仁猛拍大腿,“若不是天霸想起来,我都把这件事给忘了。咱们这次就当用实战检验这批火器火药的实战能力了。” 大方略制定完毕,杨怀仁立即下令,杨世虎去把龙武卫和虎贲卫之中水性好的将士抽出来,临时编成一支千人的水军,从水上对獾子洲进行监视。 黑牛哥哥、柯小川、黄大银各带领一千步军从三面的陆上围住獾子洲,防止水匪在火攻之下逃跑。 杨怀仁则带领天霸弟弟、小七、卢进义和林冲等人带火药营和弓箭营从正面进攻,玄参留守码头。 安排完毕,大军立即出发,十里地并不算远,半个时辰后大队人马已经出现在獾子河畔,黄大银则带人马从上游走桥过河,然后回到下游的对面堵截。 宿州的相关官员这次非常配合,也特别积极,看来杨怀仁的话还是起到了作用,獾子河口对着运河,这一侧可以用大船堵住水匪可能的去路。 而獾子河上,则有宿州衙门征调了附近渔村里打鱼的渔船六七十艘,渔船上拖拽了渔网,就在上游河道上铺开一张围猎的大网,却并不向獾子洲靠近。 獾子洲就是两河交汇处的上游部分,长年累月冲积的淤泥形成的河中岛,呈三角形,对面的河道相对宽一下,有近一百步,而靠近是宿州的一侧,则相对窄一些,只有五六十步的样子。 但也不能小看这么近的距离,河岸两边都长满了芦苇和各色的水生杂草,实际上河道的宽度可能比视觉上的判断要宽一些。 这么大的阵仗,又这么突然,杨怀仁相信獾子洲上的水匪一定察觉到官兵来围捕他们了。 只是他们除了留在岛上,还真的无路可去,向下游是汴河,河面上是禁军的大官船,他们若是乘着小船冲出来,怕是要被大船上的弓箭手射成了刺猬。 就算水匪之中水性好的水鬼想要通过凿船的方式组织官兵的进攻,可杨怀仁并没有冒然放船登岛,船都在上游一字儿排开,后边还拖着连接在一起的渔网,河水又不算深,就算水匪的水性再好,也逃不出渔网去。 杨怀仁见各方面都布置好了,便差了府卫中的大嗓门去岸边,冲着獾子洲上大声喊话,只是……话喊的有点奇怪。 “岛上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现在立即投降,缴械受缚的可以给你留个全尸,负隅顽抗的让你变烤猪!” 獾子洲上的水匪躲在芦苇荡里往这边瞅,心说这来的是一帮什么人?看样子不是宿州当地的人马,那些士兵的打扮似乎不太对,和普通的厢军不同,而且将士们气质上也威武了许多。 不过水匪们也不是没被官兵来清剿过,知道獾子洲易守难攻,官兵要是敢渡河来抓他们,他们有各种办法来抗拒。 而且从喊话里的意思,这帮人也没打算给他们活路,正反都是个死,谁会投降啊? 其实杨怀仁也没指望他们真的投降,命人对着獾子洲汉话,只算是他尽人道而已,毕竟上次火烧梁山,那场面让他记忆犹新,一把火烧死上百人,这个罪孽还是有点重。 喊话的大嗓门喊了一会儿,嗓子有点哑,杨怀仁这才让他停下来,獾子洲上似乎没有反应,不过杨怀仁还是看到芦苇荡里有些动静。 他亲自走到岸边,大喊了一声,“机会已经给过你们了,可你们胆子大的连全尸都不要了,这可怪不得我了。” 说罢给身后的火器营打了个手势,火器营的将士们便纷纷带着各自的家伙事走上前来。 火器营是前不久刚刚成立的,之前也只是用于试验新式火器,龙武卫和虎贲卫都挑选了五百人的心灵手巧的将士,编成了火器营。 火药工匠们制造的新式火器,其实也不是什么枪支大炮,眼下的钢铁冶炼,还达不到武器级别的标准,就算造的出大炮来,可靠性也不能保证。 所以火器营的特殊装备,不过是些特殊的大号的炮仗而已,不过也别小看了这些东西,工匠们的心思还是很巧的,技术上杨怀仁虽然不怎么精通,但效果简单粗暴,这就够了。 “把本王设计的意大利炮拖出来。” 这名字是杨怀仁给起的,其实他有点恶搞的意思,不过工匠们和将士们不懂意大利的意思,只觉得有个大字,听起来就觉得很厉害。 一排小推车被推了出来,推车上架着一个胳膊粗的炮管,支架设计的可以调整炮管的仰角…… 正文 第1289章:杨怀仁剿匪记(中) 也许大家已经听明白了,这根本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炮,而是一种类似于迫击炮的装备。 这就是王大炮的儿子当初用铁管放礼花弹给杨怀仁的灵感了,设计起来并不麻烦,一根可调整射击角度的炮管固定在推车上,可以用马或者其他牲畜拉拽着移动。 尽管有一套瞄准系统,但因为炮弹的制作上多多少少都会又一些差异,所以精准度不高。 炮弹设计和藏了圆柱体的形状,和真正意义上的炮弹差不多,不过质素上就没法比了,或者可以这么说,这就是一个超大号的彩珠筒。 杨怀仁一声令下,将士们把炮口对准了獾子洲,炮弹塞进炮管里,整齐划一地动作点燃了引信,一阵滋滋声之后,“咚咚咚咚!”一排炮弹从炮膛里高速飞出。 炮弹后半部分的火药爆炸只是给了炮弹的弹头一个初始的动能,而真正会爆炸且有杀伤力的部分,还是在铁球做成的弹头里。 铁球是空心的,里边填了爆炸力更强的炸药,引信设计的还是很科学的,基本考虑到了炮弹的射程,炮弹落地的前后,应该会准时爆炸。 獾子洲上的水匪看见对岸上摆开一排推车时就觉得奇怪了,忽然听见了发闷的“咚咚”声,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可很快他们便发现,从推车上一个黑洞洞的洞口里,发射出来一些东西,等炮弹划过了半空飞到他们眼前,他们才看清这是一个个拳头大的黑铁球。 见到这样的东西,水匪们自然懂得躲避,哪怕飞过来的是石头,傻子也知道躲了。只不过他们躲过了铁球,却没躲过厄运。 铁球前一秒刚刚重重地砸在地面上,眨眼的工夫忽然爆炸了,有几个还没落地,在半空中就炸成了一大团火焰,岸边负责观察动静的水匪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炸成了碎片。 河岸另一边的众人见炮弹成功爆炸,不知是爆炸声刺激了他们的神经还是爆炸形成的一大团火焰太壮观了,将士们纷纷大声欢呼起来。 杨怀仁眼里,这样的爆炸规模并不算都么大,但确实是达到了他心目中的效果。 炸弹爆炸后,火焰点燃了獾子洲上的芦苇荡,很快整个河岸都烧了起来,眼下的风势并不算很大,所以岛上的水匪,还有足够的时间去灭火或者逃跑。 但刚才爆炸的那一下,几乎把所有水匪都吓傻了,刚才还站在身边的一个同伴,转眼之间被炸得血肉模糊,有的连个囫囵人都找不出来了,只剩下眼前的血水和焦黑,这样的冲击力对水匪来说,实在是让人心惊胆寒。 巨大的爆炸声也起到了震慑作用,水匪们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一时间里乱作一团,哭喊着四散逃跑。 芦苇荡烧起来的火焰很高,还噼噼啪啪地作响。因为这个季节的芦苇和河边的水草水分比较大,其实即便火烧起来,烧的也并不快。 但正事因为水分大,芦苇烧过了之后会产生大量的浓烟,滚滚浓烟迅速弥漫了整个獾子洲,顺着风势向河下游的方向散去。 杨怀仁点头,觉得这次实战检验了这些简易的火器的效果,总体来说还算不错,当然也还有很多需要改进的部分。 他问道,“刚才放的可是高爆弹?” 他身后的一个火器营的军官答道,“回王爷话,是高爆弹,特点是爆炸威力大,声音大,即便炸不到目标,巨大的声音和爆炸力也会让敌人因为一刹那间的惊惧,从而失去大部分作战能力。” 杨怀仁又问,“那燃烧弹呢?要不要试试?” 军官答道,“燃烧弹爆炸后会把助燃剂炸到到处都是,会引起大范围的起火,不论是对人,还是对建筑物或者防御工事的破坏力都很大,只是……眼下应该用不上了,獾子洲上易燃的芦苇太多,高爆弹已经引起了大火。” 杨怀仁看着獾子洲上的熊熊大火,摇摇头觉得还是算了,没必要用燃烧弹了。 远处的宿州衙门里的人被杨怀仁留在了后边,也是为了防止他们见识了杨怀仁的火器营把事情泄露出去。 刘大人见远远的獾子洲上好像着了火,滚滚浓烟飘向了天际,尽管没弄明白那一阵轰隆隆的声响是怎么回事,但也明白杨怀仁这是用火攻了。 看着眼前的画面,想想獾子洲上那些水匪的下场,刘大人忍不住身体一阵抽搐,心说这杨怀仁果然名不虚传,火攻这一手真的是狠啊,一把火烧死近百人,这看不是一般人有胆量做的。 刘大人还是迂腐了,他心里觉得火烧獾子洲这种做法有点残忍,但他就没想过,那些无辜被水匪们杀死的船工和渔民们,他们的死亡方式也很残忍。 而每一个无辜的人的死,造成的往往是他们背后整个家庭的悲剧,就像那位告状的老妇人,死了丈夫和儿子,剩下他们孤儿寡母,也再没有幸福生活可言。 以暴制暴的方式也许会被刘大人这样的斯文人觉得不齿,但他们没想过,对恶人的软弱和容忍,就是对无辜百姓们的残忍。 当这些水匪无视别人的生命残忍的杀戮无故船工的那一刻,他们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应该得到的尊重,也一定知道他们的后果会是什么。 别忘了,杨怀仁之前也是给过他们机会的,是他们没有珍惜而已。 不仅如此,獾子洲上的大火很快蔓延到了整个岛上,死在了爆炸中的水匪其实并不多,更多的是被接下来的大火给烧死或者被浓烟熏死的。 剩下不到一半还能活动的立即拖了蚱蜢舟出来,意图逃跑,可他们的船刚从獾子洲上开出来,不论是哪一边,都有弓箭手早早做好了准备。 将士们看见水匪的船从浓烟里一冒头,便立即拈弓搭箭,瞄准了船上的人一通乱射。立即又有许多水匪中箭落水。 但还是有不少人高举木板当做挡箭牌想着往外冲,甚至还有人射箭反击。 可惜他们的弓箭都是土制的木弓,射程本来就短,近距离欺负手无寸铁的商船还可以,真要是打仗,可就没多少作用了。 正文 第1290章:杨怀仁剿匪记(下) 獾子洲上的火势蔓延,尽管岛上中间的地方不会烧着,但是四周的芦苇荡里火势熊熊,让岛中间部分的空气越来越热,也越来越稀薄。 水匪们知道藏是没处藏的,留在岛上只有死路一条,只能冒着大火向外冲,但他们一冒头,便从四面八方飞过来无数的箭矢来,不少人都变成了刺猬。 只要极少数的水匪逃了出来,跳到了水里,这应该是那些水性比较好的了。 这样杨怀仁也不怕,临时组成的水军驾船并排占据了河面,等着水匪过来,反正已经把整个獾子洲围了个水泄不通,杨怀仁就不相信,你水性再好,还能不露头了? 水军开始像围捕鱼群一样收紧了包围圈,因为河水并不算清澈,尽管喝水不深,但也看不清水里的动静。 水军们这时又把准备好的长竹竿拿了出来,每艘船的船头都有一名将士,把竹竿伸到水里来回扫。 船后边又拖着渔网,就算潜水的水匪水性再好,也是无处可逃。 果然,一名将士用竹竿在水里扫到点什么东西,他立刻大喊一声,更多的将士抄起竹竿在附近的水域扫打,潜水的水匪被扫到身子,吃不住痛便破了气,无奈执行只能露头换气。 这一露头不要紧,早有手持渔网的将士们准备就绪,看见人的那一刻便下网,把水匪像是网大王八似的一网兜了上来。 渔网拉到一半,一个小兵忽然问道,“王爷说了要活口没?” 其他将士面面相觑,觉得王爷好像没说,然后大家竟忽然笑了出来,船上的队长发话了,“王爷都没要活口,咱们费这个劲把他拉上来有何用?” 其他兵士们纷纷点头,“对啊,这帮子水匪杀人无数,留之何用?送到大牢里还浪费粮食呢。” 说完便把沉网用的石头包起来塞到了渔网里让被捉的水匪抱着,然后一棍子敲晕了他,接着割断了拉网的绳子,就让他沉入了河底。 目送水匪沉下去,将士们还不忘调侃,“你不是喜欢潜水嘛,你慢慢潜吧。” 这边的将士们把抓到的水匪塞了石头沉了河底,其他将士们看到也有样学样,本来他们听了那些宿州的受害者哭诉后就对这帮子水匪痛恨至极,现在正好发泄一下。 于是水军捉到的几个水匪,都这么敲晕了沉了河底。接下来把河道来回搜寻了两遍,把河底的淤泥都扫荡了一遍,再没有发现潜藏的水匪之后,水军们才算收工。 獾子洲上的芦苇烧了个差不多,火势也渐渐小了下来,这时候獾子洲整个样貌才展现在人们面前。 说来獾子洲还真不大,也就百十亩的面积,主要是以前芦苇太多,挡住了人们的视线,眼下獾子洲烧成了一片黑地,那叫一个一览无余。 水军们等火渐渐熄灭了才开始登岛,检查每一具被烧死或者被熏死的水匪尸体,确定水匪都死绝了,这才离开回到岸上来复命。 杨怀仁都看到了,也不用他们多说,从开始到结束,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几年来宿州地方官府怎么都办不了的事情,让杨怀仁和他的两卫将士们给轻松解决了。 被留在远处的宿州地方官员们看傻了,刘大人目瞪口呆的望着烧成光秃秃一片的獾子洲,对身边的同僚问道,“这就结束了?一把火……可又为什么……” 那个同僚小声答道,“大人,你没听说过吗?这位王爷是个厨子,厨子嘛,就喜欢用火,所以……” 接下来的话,不言自明。不过这就显得他们这些地方官无能了。 杨怀仁带着人马往回走,来到刘大人他们面前,发现这帮人又跪了一片。 杨怀仁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而且他也懒得管这帮官吏,全大宋这样的官多了去了,基本就是本着不犯错的无为而治。 官家的事和朝廷的事给办漂亮了就行,老百姓的事嘛,有本事就办几件,没本事就瞎糊弄,反正也不是老百姓决定他们能不能升官发财。 这样的为官之道,哪朝哪代也是差不多的,千百年里当官的读书人多了去了,能被老百姓们交口称赞的,又能有多少呢?数的过来的。 杨怀仁也没有本事管这种事,所以只是告诫刘大人他们一下,便不再理会。 回到苏州城,杨怀仁剿灭了獾子洲水匪的事情已经很快传遍了全城,老百姓自发的从家里走出来,对杨怀仁和将士们夹道欢迎。 那些受到水匪们伤害的百姓们,则直接跪在了路中间,总共有几百人之数,可见獾子洲的水匪这几年做了多少坏事,又祸害了多少老百姓。 杨怀仁这人很亲民,也不喜欢被人跪他,便引着将士们一同上前,亲自把跪着的老百姓们扶了起来。 城中的老百姓觉得以后没了水匪,他们可以安心的出城和跑船了,心中感激,便把家中的各种吃食和美酒拿出来慰劳将士们。 这会儿场面可叫一个热烈,但凡是将士们路过,塞水果点心的,塞鸡蛋包子的,应有尽有。 甚至还有几个性情奔放的小娘子们,抛了香包和手绢儿过来,一个小兵红着脸从脸上拿下一块粉红色的手绢儿来,不知该如何处理,扭头塞给了旁边的陈参将。 天霸弟弟立即又给这个小兵塞回了怀里,瞪着一双大牛眼骂道,“你个臭小子,害我啊?要是让我家娘子看到了,我还有活路吗?” 旁边几个小兵一齐掩嘴偷笑,天霸弟弟又呵斥道,“你们笑什么笑?等你们娶了娘子,就知道厉害了,女人是老虎,听说过没?” 说完又去看他的双手,嘴里嘀咕着,“哎呀不好,我手上有了那块香帕儿的味道了,我家娘子鼻子那么灵,一定会闻出来的。” “唉……” 他叹了口气,指着那个塞手绢儿给他的小兵埋怨道,“都怪你,害的老子回去害的洗了澡才能回家。” 旁边小七听了这话,心里憋着笑,偷偷从几名被扔了香包和手帕的将士那里收集了好多这些东西,忽然从天霸弟弟背后偷袭,把那些香包手帕塞进了他的后衣领子里…… 正文 第1291章:一路扫荡(上) 这次剿匪让杨怀仁深有感触,看上起獾子洲的水匪只不过是一个地方上的恶势力团伙,人数上也并不算多么多。 但是宿州当地的百姓是真的深受其害,上百个无辜家庭就这么被祸害的痛苦不堪,他们的家人被害,一个人的死亡带来的确实全家人的伤心。 还有那些被劫了货物的商人们,一船的货物损失也许不大,但对一些小商人来说,那也许就是他们的全部家产了,因为丢了货物,害得他们倾家荡产,生活也因此变得潦倒不堪。 所以杨怀仁觉得,寻常人可能觉得那些山贼啊盗匪之类的小恶,只要不招惹到他们头上,自己没有受害,那就可以无视他们。 但事情却不是这样的,类似的小恶小害多了,也是对老百姓的安定幸福生活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杨怀仁寻思着既然他如今的身份是钦差,官场的风气他管不了,剿灭几个山贼或者盗匪窝子还是能办到的。 反正两卫官兵都带出来了,总不能让他们闲着,给他们机会参加一些实战性质的行动,也是让他们积累经验的好机会。 事实上将士们也是这么想的。今年年初宋夏大战,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士们跟杨怀仁去执行任务,虽然回来后功劳也是有的,得到的奖赏一点儿也不必参与了宋夏战争的禁军少。 但是名声上,他们就完全比不了了,看看那些参战了回来的禁军将士们,现在一个个牛比哄哄,个个都觉得自己是大英雄似的。 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士们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还是憋着火的,明明他们平时训练的更刻苦,军事能力也比禁军的将士们强出不少,偏偏没有机会参加一次像样的大战赢取像样的的名誉。 今天杨怀仁去剿灭獾子洲的水匪,总共出动了三四千人的样子,这都显得小题大做了,整个剿匪过程根本就是一场虐者水匪玩儿的游戏。 这些人回城之后受到了宿州百姓的夹道欢迎,这样的待遇和荣誉,在他们心里甚至比赏赐的金银还重要。 军人,是有荣誉感的,这种荣誉感,也的确是钱所不能取代的。 参加了剿匪的将士们回去把今日之事一说,剩下留守的那一万六七千的将士们就眼馋了,为什么能前去执行任务的不是他们?谁的心里都不会服气的。 也不知道是谁发起的,识字的将士开始给杨怀仁写陈情书,意思言简意赅,就是想打仗,水匪还是山贼他们不在乎,能为老百姓做点实事,他们就愿意,请求杨怀仁给他们一个展现自己能力的机会。 杨怀仁看着这些陈情书,还有后边那些密密麻麻的血手指印,内心里不知如何也跟着澎湃了起来。 不管别的禁军如何,杨怀仁知道他手下的这帮将士们,是可爱的。 他感到很欣慰,他那一套训练士兵的方法,不论从体能上还是精神层次上,都把两卫的将士们训练成了一支可以称得上是人民的军队。 杨怀仁立即连夜着急了将领们升帐,便是讨论这个问题。 杨怀仁一开始就把事情说透了,他这次去江南的确是为了给安国公主看病,但作为一个钦差,受了皇命就是要巡察江南的。 这个巡察,除了监督监察江南各地官员的吏治之外,还有治理江南各路匪患的任务。 所以经过了今天剿灭獾子洲水匪的事情之后,他觉得可以让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士们重新整编,化整为零,沿路扫荡各地的山贼山寨,水匪据点和盗贼窝子。 杨怀仁这个意见得到了所有将领的一致赞同,杨世虎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将士们现在已经快憋不住了,既然他们已经训练了那么久了,也确实需要一些实战来检验他们的训练成果。” 杨怀仁点点头,“既然如此,就这么办。不过江南各地的山贼盗匪也不知有多少,将来要面对的又是什么样的情况,所以诸将也要小心谨慎,万不可粗心大意。” 倒不是说杨怀仁操心的有点多余,但事实是,龙武卫和虎贲卫如今的作战能力,已经远超平常的禁军,剿灭几伙山贼盗匪的,根本就是杀猪用了牛刀。 而情报方面,风神卫的工作做得就非常好了,江南各地的匪患情况,早被他们掌握,几乎每一个山贼营寨和盗匪窝点,还有些贼匪中像点样的人物,他们都摸查得一清二楚。 留给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士们做的,只有以雷霆之势把这些山贼和盗匪一举剿灭而已。 杨怀仁只留下自己的府卫保护龙船继续南下,而龙武卫和虎贲卫的两万将士则分为十路,众将领各带一路,分散出去按照风神卫送回来的情报信息,各自为战去剿匪。 既然是给大家各自立功的机会,杨怀仁就不用事必躬亲了,修整和准备了一夜,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杨怀仁便要离开宿州继续南下。 可百姓们不知如何得到了他们天不亮就要走的消息,又一次带着家里的点心包子鸡蛋什么的来给杨怀仁和将士们送行,不少人还流着泪大喊着“感谢王爷大恩大德”此类的话。 能得到最淳朴的饿老百姓的认可,杨怀仁心里是骄傲的,他站在船上和百姓们回首告别。而两卫将士也早已经完成了分割和整编,各自分配了任务,离开宿州逅,便直奔目的地而去。 就这样,一时间里江南绿林界大乱,大运河两岸但凡是叫的上名头的山贼盗匪,都没有逃得过两卫将士的围剿。 他们被围剿之前,也不是没有人根本不把龙武卫和虎贲卫放在眼里,他们觉得自己的山寨存在了那么多年,官府也剿了不知多少回,他们不照样屹立不倒吗? 杨怀仁的大名他们是听说过的,不过他们心里还是有侥幸心理,觉得杨怀仁这次下江南名为钦差,当然要做做样子给皇帝看。 剿匪,只不过是摆个姿态而已,不会真的动了真格的,得罪了江南整个绿林,何况禁军的名声原本不怎么好,他们都觉得禁军实力不济,不足为惧。 正文 第1292章:一路扫荡(中) 再说能立山头当老大雄踞一方的山贼,大多也是有些真本事的,在江湖上也能混了个好听的诨号。 比如什么啸山虎、过江龙、飞天阎罗和金刀天王之类的,若是来了几个官兵就吓的尿了裤子,他们也就不用在绿林上混了。 所以一时间里他们也表现的很镇定,甚至放出了大话来,说什么不管是哪里来的官兵,又是挂着谁的名头,胆敢招惹他们的,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 对于绿林好汉们的叫嚣,其实也是想起到一个震慑作用,让来围剿他们的官兵知难而退。 只不过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士们大场面还是见过的,根本不吃这些贼寇们这一套,天霸弟弟就霸气地回了一句,“我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 这都是从杨怀仁那里学的,杨怀仁就经常说“我的金枪已经饥渴难耐”,天霸弟弟就琢磨,没看见仁哥儿的打造一柄金枪啊,他老是饥渴难耐又是什么意思? 不管理解不理解,反正跟着学,听起来就很牛比就是了。 龙武卫和虎贲卫虽然都是杨怀仁这个挂名大将军的麾下,其实两卫之间的将士们,也是有一些竞争关系的。 大家同在山谷里训练,平时也少不了竞争,杨怀仁定下的的制度里,就有逼着大家竞争的作用在,比如每天的越野长跑,落在后边的人就是管饭不管菜。 不过这种竞争总体来说是良性的,大家比着赛的训练,也知道只有你自身强了,在龙武卫和虎贲卫里才会得到尊重,他们的作战水平也大幅提升也就顺理成章了。 杨怀仁觉得这样的气氛很好,这样的竞争也的确给了他很多意外的惊喜,如果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军事素质自称第二,恐怕整个大宋也找不出第一来了。 兄弟们之间关系好的不得了,用杨怀仁的话说,那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不过既然大家分头执行剿匪的任务,不论谁心里也是有些小九九的。 大家带一样数量的官兵,剿灭哪个山头的山贼是抽签抽的,自然就会有个谁先谁后的问题,先完成了任务的,可以接下一个任务,到最后大家凑起来一比较,你剿灭了八个山头,我才剿灭了七个,面子上就过不去了。 所以不知怎么搞的,大家一分散各自为战,就跟放了羊似的,哦,应该说跟放了老虎出笼一般,直奔山贼窝而去。 将士们也不用做动员什么的,一个比一个跑的快,好像生怕那些山贼得了风声真的跑了似的。 杨世虎的风格是带兵严谨,还是先考察地形,找了当地的山民向导,一步一步向山贼窝逼近。 等布开阵势把山贼窝围住了,才发起进攻。因为准备工作做得滴水不漏,这个山贼窝也没抵抗了多久,便缴械投降了。 杨世虎立即命人把山头搜刮一遍,搜回来的金银粮食都如数交给了当地的县衙,让县衙负责把这些年收了这股山贼抢劫或者绑票勒索的财物还给了受害者。 黑牛哥哥就没有这么斯文了,他抽的是一帮水匪,因为上次有了经验,黑牛哥哥还是用火攻。 先在水匪窝的一头放火,把水匪逼出来,然后在另一头撒网,把水匪们一网打尽,到最后算算人头,才三十多个人,真是不够看的。 何小川抽到的这窝盗匪则是藏在一处山洞里,本来人数也不多,可惜山洞的位置比较隐蔽,搞得他派人拉网式满山的搜索,足足搜了三天才找到盗匪的藏匿山洞的所在。 但想直接带兵杀进山洞,也并不是一件容易事,盗匪们仗着地利的优势,在山洞口用大石头堵了门不出来,而且山洞内部结构也相对复杂,冒然杀进去,怕会落入了盗匪们早早设好的陷阱或者机关里。 将士们遇到这样的难题,开始有点愁眉苦脸,心说怎么遇到这么一棒子属老鼠的,躲在山洞里不出来你说气人不? 听着从别处传回来的消息,其他的几队人马已经有所斩获,他们还被堵在山洞外想不出办法来,谁心里都着急。 柯小川望着黑漆漆的山洞口琢磨了半天,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对手下将士们问道,“兄弟们,咱们都想复杂了,看见洞口,我们作为男人第一反应应该是什么?” 将士们议论纷纷,也提供了几个不靠谱的答案,但最终也没有说到柯小川心里去。 最后还是他站出来道,“你们这帮单身汉,真是不懂生活啊,一个男人看见洞口还能想到什么?打炮呗!来人啊,把老子的意大利炮拉出来!” 大炮拉出来瞄准了洞口,什么高爆弹燃烧弹轮着往洞口里招呼,刹那间山上全是“轰隆隆”的闷响。 山洞被轰了几炮,有种要塌了的意思,洞里本来躲的好好的盗匪们,这下也吓傻了,纷纷收拾了盗窃和打劫回来的财物准备杀出来。 可外边的柯小川早就下了令,看见人往外跑,直接给开炮打回去,洞口炸塌了也不要紧,留下记号,等什么时候有空了再回来挖宝。 结果往外跑的盗匪一个个被炸得哭爹喊娘,最后让柯小川打炮打过了瘾,才命人进洞把被炮声惊傻了的最后几个盗匪抓了出来。 小七算是个倒霉的,他腿最短,却抽到个距离最远的山贼窝,别人都取得了成果了,他才刚到了目的地。 而且他面对的这帮山贼据说占山为王好几十年了,当地官府多少年来一直拿他们没办法,听说他们前头三代就是打家劫舍的山贼,山贼头子的诨号也响亮的很,叫做什么太上真尊。 小七觉得好笑,一棒子世代打家劫舍的山贼,还信上宗教了,起个诨号这么牛比,也不怕那些真神仙们怪罪下来,一道天雷把他给灭了。 结果发生了一件怪事,小七带兵好不容找到了山窝窝里,发现只不过是一个村子,村子看着也不像山贼窝,反倒好山里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差不多。 不过小七仔细观察,还是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正文 第1293章:一路扫荡(下) 小七领着两千龙武卫将士一进村,村口百姓模样的汉子便去喊了村长出来。 村长走出来,小七差点看傻在原地,一个白胡子老头,看样子得有六七十岁了,穿了一身七星道袍,手里拿这个拂尘,看上去还真有那么点仙风道骨的意思。 老道见了小七的打扮,也不慌张,上前躬身施了礼,才缓缓说道,“不知众位军爷来鄙村又何事啊?” 老大和颜悦色,还挺斯文,小七装作搞不明白怎么回事了,开口问道,“敢问道爷尊号?” 老道捋着山羊胡子,“小道太上天尊是也。” 小七噗嗤一笑,“吆,还是位神仙。” 这村子山高路远,老道自然猜到了小七带兵来这里的目的,也明白他这番打扮,光凭嘴上说,面前这位长得跟孩子却穿着将军服饰的人也不相信。 小七肯定是不相信的,事情也太奇怪了,倒是听说过过道家修仙要找世外桃源清净之地的,可这种地方多了去了,深山老林有的是,你偏在这么个山村里装神仙,不觉得太离谱吗? 老道也不生气,还是笑眯眯的样子,竟然先开口道,“这位将军可是来围剿山贼的?” “那是当然。”小七口气不屑。 老道笑着摇了摇头,“那将军可算白跑一趟。” “此话怎讲?” 老道解释,“十几年前,这里确实住着一帮山贼,后来老道云游到了这里,便好言相劝,不断的用道法真理感化他们。 结果他们真的受到了老道的感化,痛改前非之后,便各自散去了,想来如今他们应该都是好人了。 至于这个山村,因为有上百亩的好地,才引了一些因为水患失去了家园的流民来,在这里休养生息,将军请看,村里如今住着的都是良民。” 说着老道指了指身后的老百姓打扮的人们。 小七装作点头,其实他早就看出来事有蹊跷,做好的完全的准备。 他从小就当了内卫,这点障眼法,还是瞒不过他的,眼前的这帮被称作良民的百姓,衣服也是粗麻布的简单打扮,脸上也带着淳朴的笑容,可假扮百姓,起码把鞋子换了吧? 这还没出八月,还是秋高气爽的时节,这时候淮南一代气候温暖湿润,若真是种地为生的山民,大多数是穿草鞋的,甚至都不穿鞋。 可眼前的这帮子人,穿的一水的皮靴子,而且还都是行走江湖的有武艺之人所穿的那种,这便漏了馅儿了,种地的农民,哪有穿这种鞋子的? 不过小七还是装出一副信以为真的样子来,老道以为奸计得逞,又开口道,“既然是个误会,不如请军爷们进鄙村歇歇脚,喝碗水吃点干粮再回去复命才好。” 小七心道这老道好歹毒,这哪里是请他们喝水,分明是要给他们灌毒了。 小七作势行了一礼,“多谢道爷美意,可惜我家大帅还在山外等着,既然是一场误会,那我们也便掉头离去就是了。” 说罢给手下下令,调头回行。 等他们转头走的一那科,太上天尊分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只不过这笑容也没保持了多久,小七和龙武卫的人马刚退出村去不到五十步,便又回过头来,人人手里都抓这个一个棒槌似的东西,一起向着老道和一群“山民”这边投掷了过来。 棒槌后边还冒着火花,一刹那间成百上千个棒槌正如天女散花一般,向太上天尊飞了过来。 “不好!” 太上天尊立即意识到危险了,可等他想跑已经晚了,棒槌落地后立即炸开了花,成千上万的铁蒺藜四处飞散,把所有人都呲的浑身是滚烫的蒺藜包子,每个人都被烫的痛苦不堪。 小七立即带人杀了回来,太上天尊被密密麻麻的炸红了的铁蒺藜沾了一身,被活活烫死了。 紧接着将士们扫荡了整个村子,宰了山贼,也果然找出来他们藏匿的各色武器和多年打劫抢回来的财物。 小七是精明的,幸亏他识破了太上天尊的诡计,不过要说剿匪剿的最荡气回肠有有意思的,那还要数天霸弟弟这个人才。 天霸弟弟抽到这伙山贼的时候,其实心里是喜忧参半的,喜的是这帮山贼在江淮一代名头很响,人数也最多,天霸弟弟可以带人大干一场,将来他的功劳也是最大的。 忧的也正因为这伙山贼人数太多,他怕山贼们如果仗着山上的地形负隅顽抗,一时半会儿还真攻不下来,若是其他兄弟知道了赶来帮忙,就显得他不行了。 等天霸弟弟带着他手下的两千虎贲卫将士到了这座叫卧虎山寨的山寨之时,发现山寨果然防御极好,山寨建在一处平顶的山峰上,而上山的路却只有一条。 山贼头目号称叫金刀天王,这人不仅武艺超群,还懂得建造防御工事,上山唯一的一条路,就被他建设了层层关卡,并号称有上山十二关。 每一层关卡都是用石头盖的,虽然只有一丈余高,但上山的路也只有一丈宽而已,一面是石壁,另一面便是望不见底的深谷了,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不过天霸弟弟仔细观察了之后,立即笑逐颜开,他并不带人强攻,而是命人拉出炮来,一个劲的往关卡里打燃烧弹。 燃烧弹个头大,里边灌了火油,打出去爆炸之后,燃烧的火油飞溅的四处都是,关卡里立即一片火海。 卧虎山寨里什么多不缺,粮食都攒了足够他们吃好几年的,可就是缺水,平时指望收集雨水也足够众人饮用了,但要灭火,那就完全不够了。 第一次金刀天王用山上积攒的淡水灭了一次,接着山下又一波燃烧弹打了上来,刚灭了的火又烧了起来。 山贼们无奈,只能后撤到下一个关卡,天霸弟弟见山贼撤了,便带人攻上去,下一个关卡还是用老办法,继续打燃烧弹。 金刀天王如何也没想到他引以为傲的上山十二关在这帮官兵面前竟脆弱不堪,他们抵挡不住大火,只能步步后撤。 正文 第1294章:老子要打通关(上) 天霸弟弟也不着急,等他们撤了,便带人带着从山下打了水来先灭火,然后休息一会儿,命将士们喝水吃饭,接着才向下一个关卡继续进发。 金刀大王就这么连丢了三关,不光他自己,他手下的一帮参谋们也开始沉不住气了。 一帮狗头军师们开始给金刀天王出主意,第一个狗头军师说,“咱们这么后退也不是办法,就算山寨有上山十二关,也总有全部失守的时候。 到时咱们无险可守,只能任人宰割,所以咱们必须想出一个办法来,阻止山下的官兵继续破关。” 金刀大王皱着眉头骂道,“你这不全是废话吗?你有什么好主意,说出来听听!” “呃……”一号狗头军师没办法了。 二号狗头军师站出来说道,“大王,守肯定是收不住的,咱们的关口被全部攻破,看来只是时间问题,所以咱们必须反击。” “用什么反击?”金刀大王问道。 二号狗头军师微微一笑,“论地势咱们在上,官兵在下,咱们大可以把山上的巨石推下去,砸死他们!就算砸不死他们,只要堵住了上山的路径,他们不也攻不上来了吗?” 金刀大王感觉脑壳疼,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个大傻子,“你是不是傻啊?把山上的大石推下去,是堵了官兵进攻的道路了,可咱们呢? 咱们的山寨建在山崖上,上山也只有这一条路,堵住了下山的道路,官兵上不来,咱们也下不去了啊。 就算寨子里粮食多,可咱们又能坚持多久?早晚不得饿死在山上?” 二号狗头军师抹了被金刀大王喷的一脸吐沫星子,想了想又道,“饿死,不可能的,等官兵知难而退了,咱们再慢慢把大石头凿开不就行了?” 没等大王发话,三号狗头军师说话了,“凿开?凿到哪年哪月才能凿开?山上石头多么硬你也知道,你去凿啊? 而且如果官兵守在山下呢?或者人家一见你把山路堵死了,人家也有样学样,搬来更多的石头把咱们困在山上,到时候怎么办?” 金刀大王点头,“你说得对,堵住山路是蠢办法,正好让人家瓮中捉……唉,谁能想到官兵现在有这么厉害的武器呢? 咱们射箭,根本射不着人家,可人家那宝贝,轰隆隆一炮,就把咱们的关口变成了一片火海了。” “大王莫急,在下自有退兵之计。”三号狗头军师摸着小胡子洋洋自得。 金刀大王大喜,忙问道,“我就说嘛,还是你最聪明,你说说看,你有什么好办法?” 三号狗头军师缓缓道,“如今的局面,跟这帮官兵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结果只能是咱们吃亏。 既然真刀真枪的干咱们不行,那么咱们就只有智取。” 其他几位狗头军师异口同声问道,“如何智取?” 三号狗头军师背着手,“我的妙计,就是咱们投降!” “投降?!什么狗屁主意!”其他几位狗头军师表达了他们的不屑。 不过金刀大王似乎明白了点什么,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你继续说。” 小胡子笑道,“还是大王英明,一听便听出来了我的妙计!我说的这个投降,可不是真正的投降,而是假意投降。 一会儿大王领几个人出关卡去找山下官兵的头头谈判,就佯作要投诚,希望他能上书朝廷,把我们招安。 到时大王可以带上一些咱们山上的宝贝,用金银财宝来打动山下那位将军的心,如今这帮出来当大头兵的,有几个不是为了钱的? 何况官府出兵来剿灭咱们,目的并不是杀人,而是消除匪患,那位将军肯定会想,既然这伙山贼愿意投诚了,就没有必要打下去了。 他这趟出来,不光剿灭了一个山贼窝,又得了咱们送给他的金银财宝,还能向上边邀功请赏,对他来说这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只要他收下了钱,答应了咱们投降的请求,咱们便假意下山被招安,到时咱们和官兵在一起了,便突然起事! 官兵们都是些什么货色,相信大家都清楚,咱们的武艺,一个打他们七八个是没什么问题的。 而且很可能都不用打,凭着咱们大王的高超武功,只要趁机先发制人把官兵的将领给拿下,到时候他们群龙无首,还不任由咱们宰割? 到时也许根本都打不起来,官兵们自然就会抱头鼠窜了。而咱们也弄了他们的秘密武器过来,以后就算再有官兵来攻山,咱们也不怕了!” 金刀大王越听越兴奋,听完之后他大笑一声,“妙,妙,妙!等这次击退了官兵,老子升你当二当家的!” 山上宝贝不少,金刀大王收拾了两大箱子的金银财宝,命人抬着赶在官兵下一次进攻之前走出了关卡来。 虎贲卫的将士们见有人从关卡里走出来,还高举着免战旗,抬了两个大箱子,便用弓箭指着他们,听说他们是来投降的,便引了他们来到了天霸弟弟面前。 天霸弟弟很好奇,指着带头的一个大汉问道,“你就是金刀大王?” 金刀大王见这位将军生得身材高大魁梧,比他高了一头有余,心中难免有些紧张。 但他还算镇定,心说朝廷就喜欢用这种长得高大威猛的人当将军,实际上他可能只不过是撑门面的草包而已,论武功,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他恭敬施了礼,才笑着回答道,“将军好眼力,在下就是金刀大王,不过这都是江湖中人给面子才送的诨号,算不得数的。 我看将军虎背熊腰,样貌不凡,心中不由的生出仰慕之情,将军带兵入神,在下佩服之至,所以特此前来投降,希望将军能上书朝廷,招安了我们。 从此以后,我们愿意弃恶从善,并且甘心为朝廷和将军卖力,即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金刀大王说了许多好话,可却没想到天霸弟弟根本就不吃他花言巧语这一套,因为在天霸弟弟心里,他本来就是样貌不凡的,甚至说样貌不凡都委屈他了。 正文 第1295章:老子要打通关(中) 天霸弟弟本来就很有心思,跟了杨怀仁这么久,那心思就更活泛了。 金刀大王前来投诚,又带了那么多金银财宝作为礼物,天霸弟弟一开始就猜到他们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了。 可惜的是,这帮黄鼠狼眼瘸,走岔了道,走进了老虎的家里。 天霸弟弟指着两箱子金银财宝,“来,给老子打开瞧瞧。” 金刀大王以为遇上了一个贪财的主儿,心中暗喜,忙命几个喽啰把箱子打开,露出两大箱子银光闪闪的银子来。 可再抬头看,却发现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了。 天霸弟弟鼻子里哼哧着,一脸的嫌弃,“就这么点?当老子是叫花子呢?回去回去,把你山上的宝贝全部扛下来,说不定老子一开心还能放你们一马。 否则的话,哼哼,烤猪吃过吗?过会儿就让们变烤猪!” 金刀大王心里那个气啊,这人有病吧,变不变烤猪跟本大王吃没吃过又有什么关系? 可毕竟他们人少,天霸弟弟身边将士众多,他也只能陪着笑脸一个劲儿的道歉,“将军息怒,将军息怒,是小的怠慢了将军了,小的这就回去,再给将军准备一份大礼,一定让将军满意。” 说罢便点头哈腰的退了出去,将士们也不阻拦,就让他们回到了山上。 可回了山,金刀大王就气不打一处来,白白瞎了两大箱子金银财宝,就算是肉包子打狗,还能听见两声叫唤呢,他白跑了一趟不说,还被一个傻大个小子教训了一番,能不生气吗? 金刀大王哪里受过此等的委屈?他回了寨子里就破口大骂,要把官兵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将军碎尸万段。 嘴上出够了气,形势却不能逆转,如今他们的小命捏在人家手上,金刀大王就算以往再威风,如今也不得不低头。 狗头军师们一个劲儿的劝,说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之类的话,金刀大王也知道现在他只能忍,没有第二个选择。 回到寨子里藏匿他们这些年来打家劫舍抢回来的财物的山洞,看着自己带着弟兄们辛辛苦苦积攒的这些财富,金刀大王又有点不舍得了。 狗头军师们又劝,金刀大王又骂,老子这么多年过着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好不容易准备过点没羞没臊的山大王生活了,怎么就遇上这么一档子事? 刚才跟着他下山的一个喽啰说道,“大王,这次来的官兵和以往的官兵不一样,虽然他们穿着打扮和禁军还有所不同,但他们还真是禁军。” “禁军?” 金刀大王直摇头,“禁军怎么来了淮南了?本大王记得禁军一个个都是怂包啊,怎么山下这帮人这么厉害?” 忽然有个手下惊道,“大王,不好了,我知道山下是谁的人马了。” “嗯?是谁?”金刀大王一脸疑惑。 “是杨怀仁的人马。” “杨怀仁是谁?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啊?!” 手下解释道,“大王,你多年不行走江湖了,最近外头的事情可能不大了解。这个杨怀仁,原本是个厨子。 可大王可千万别小瞧了这个厨子,听说这小子是神仙的徒弟,知道很多常人不知道的东西。 他最出名的自然还是做菜,听说应为这个,连皇帝都非常欣赏他,给了他官当,还经常派他去办个皇差什么的。 这小子就因为每次给皇帝办事办得很漂亮,官职和爵位便越升越高,今年还被皇上赐封为北方王了呢。” 金刀大王是个粗人,哪里懂得这些,他只是没搞懂杨怀仁和这帮攻山的禁军有是没关系,便呵斥道,“你说了半天,全都是屁话。 他是北方王就了不起啊?老子还是金刀大王呢?大家都是王,谁比谁还矮一头啊是咋的?” 狗头军师们有种想撞墙的冲动,他们跟的这个山大王,也太白痴了,基本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早不知道多少年前扔到哪儿去了。 可大家如今坐在一条船上,他们也只能一个劲的劝慰,先躲过这一劫去,以后再另攀高枝也不迟。 “大王,这个杨怀仁是带过兵的,咱们大宋今年打败了西夏,其实当初就是这个杨怀仁先在清平关以三千边军大胜了西夏两万精锐,才让咱大宋有了信心的。 这个杨怀仁身边还有很多追随了他的能人异士,个个都是武功高强的英雄好汉,山下那一位,恐怕就是其中的一员猛将了。” 金刀大王这才认真了起来,对手看来没那么简单,他还是要使出自己所有的本事来,才能逃出生天。 看着山洞里的财宝,他扭过头去咬着牙道,“装,再装四大箱子,剩下的也够咱们下半辈子吃喝不愁了。” 金刀大王又命人带了四大箱子金银珠宝抬下山来,送到了天霸弟弟面前。 天霸弟弟还是命人打开看了一眼,可他还是不满意,这次话就更不客气了,“我说金大王啊,你是没长耳朵啊还是觉得我长得像穷光蛋啊? 就这么点东西,都不够我吃饭用的,你听说过大胃王吗?今天就算让你开了眼,老子就是陛下御赐的大胃王!” 金刀大王心里愤恨,我管你什么王呢,待会儿可别让本大王逮着机会,要不然老子弄死你。 他心里想的正爽,可脸上还是强挤出些笑容来,“原来将军就是鼎鼎大名的大胃王,在下怎么可能没听过您的大名呢,如雷贯耳,如雷贯耳啊。” 天霸弟弟还是没好话,“原来你听过老子的名号啊,那你还送这么点东西老打发老子?你不仅侮辱了老子的人格,你还侮辱了老子的智商!” 智商?啥玩意儿?金刀大王懵逼了。其实天霸弟弟也没太搞懂这话什么意思,他听杨怀仁说过,觉得这话好像自带喜感似的,便随口说了出来。 金刀大王心里的火气越来越大,心说本大王半生的积蓄都在这里了,你还嫌少?是不是非要老子倾家荡产了你才满意? 正文 第1296章:老子要打通关(下) 金刀大王没办法,只好又一次被赶回了山上,这次骂的更厉害了。 小胡子狗头军师想了想,咬着牙道,“大王,既然如此,咱们不如跟他破釜沉舟!” “破釜沉舟?怎么破?怎么沉?” “咱们山寨里所有的金银珠宝要是全装上,是不是还能装个十几箱子?他不是贪嘛,那咱们就全给他抬下去!” 金刀大王阴着脸,“全给他?那咱们这些年刀头舔血的日子,都白过了?辛苦半生弄回来的钱,全给了那小子,那咱们将来怎么办?” 小胡子笑笑,“大王,你误会了。我说的是全给他抬下去,可不是全给他!咱们把山上的大箱子收集收集,凑个三四十个。 然后把兵器藏在箱子底,把金银摆在兵器上边,然后挑选百余名武功最好的弟兄,佯作把山上的财宝都送给那个贪得无厌的官兵将领。 箱子越多,咱们可以带下山的人就越多,有了前边两次下山送礼的经历,我相信官兵也不会怀疑什么。 等到那家伙要打开箱子察看财宝的时候,咱们便从箱子里抽出兵器来,然后一拥而上! 俗话说得好,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凭借大王的本事,先把那个将军制住应该是手到擒来之事。 只要咱们抓住了他们的头,剩下的官兵再多,也不足为惧了,咱们以他为质,逼官兵退兵,夺了他们喷火的秘密宝贝,将来就算官兵再回来攻山,咱们也不惧了。” 金刀大王本来听说要把所有的家当送出去,心里非常不满,但听到后边的计划,便笑逐颜开了,“好,就按你说的办,来人啊,把山上的大木箱子收集起来……” 金刀大王第三次下山,带了四十多个大木箱子,每个大木箱子由四个人抬着,看着抬箱子的人脸上的表情,便知道这些箱子不轻,整个队伍浩浩荡荡走下上来,场面好不壮观。 天霸弟弟远远地看见,轻蔑一笑,“终于动了真格儿的了,弟兄们,给老子准备好了,老子倒要看看这个金刀大王有什么本事!” 一切都在按照小胡子狗头军师的计划进行着,金刀大王见到天霸弟弟,装出一副凄苦的样子来道,“将军,这四十几个大木箱子里,装的便是我们山上所有的宝贝了。 求将军放我们一马,来生小的做牛做马,也一定要还了将军这个人情。” 天霸弟弟轻笑一声,“这次还算不错,老子就知道你小子藏了不少宝贝,前边那六箱金银不过是些零头而已,你当老子没看出来呢?!” 金刀大王陪着笑,“那是那是,将军英明,小的实在佩服之至……不如请将军亲自检验一下,才好证明了小的们对将军的一片赤诚之心。” 他说这话,便是要引了天霸弟弟走近了他,然后准备动手“擒王”了。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天霸弟弟根本没有检查这些金银珠宝的打算,而是一脸嫌弃的摆摆手,“好了,不用验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金刀大王呆立当场,心说这都什么玩意儿啊,拿了本大王的东西,好话都不说一句,也不说答应放过了我们,就直接让我们回去了?回哪儿去呢? 天霸弟弟见金刀大王愣在原地不动换,立即抬高了嗓门嗔道,“你还傻站在这里干甚?让你滚就赶紧滚蛋,听不懂人话啊还是等着老子管饭呢?!” 金刀大王问道,“将军这是何意?在下把山上财宝都送给将军了,将军为何还要我们回去呢?” 天霸弟弟笑道,“你不回去你能去哪儿?难道你还要上天不成?老子是收了你的礼物,可从来也没答应过你什么,一直都是你在自说自话,难道……你活在梦里? 赶紧滚回你的山上去,老子打炮打的正过瘾呢,你不在山上,老子打谁呢?” “将军还要攻山?”金刀大王咬的牙齿都快碎了。 天霸弟弟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是自然,你们不是号称有上山十二关吗?还说什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吗? 老子就是喜欢这种高难度的挑战,今天老子来就是来打通关的!” 金刀大王再也忍不了了,这个官兵将领摆明了就是在玩他,害他白白折腾了三趟不说,还这么无赖留下了他的全部家产却不给他好脸,他彻底愤怒了! 他忽然大喝一声,“弟兄们,把这个贪得无厌的王八蛋给本大王宰了!取其首级者,赏一把交椅!” 说罢十分威武地踹翻了身边的一个大木箱子,箱子里刀剑和各色的金银散落了一地。 金刀大王很灵活的用脚挑了一把金刀飞到他面前的半空,又十分帅气地把金刀攥在了手里,目光炯炯,杀意腾腾! 他三步并作两步向十步之外的天霸弟弟的座椅上冲来,手中金刀舞了一个漂亮地刀花儿,转眼之间便向天霸弟弟头上砍了下来。 天霸弟弟不慌不忙,双手下垂,等到金刀大王最后跃起来奋力砍下来的那一刹那,忽然抄起手上家伙事儿,横在了他们俩之间。 金刀大王本来见官兵将领还傻坐在椅子上,以为这小子吓尿了呢,却不料他下坠的瞬间,忽然一个磨盘大的黄铜棱角大锤出现在他面前! 他收不住身势,胸口硬生生撞在了棱角大铜锤上,立即听见“咔嚓”一声脆响,不知折了几根肋骨,压的心肝脾肺肾挤得全部换了个位置,接着身体向后弹飞了出去,一口老血喷了出来,连手上的金刀也不知何时跌落在了地上。 等棱角大铜锤把金刀大王弹飞了,天霸弟弟这才站起身来,大喝一声,“给老子把这帮蟊贼揍得妈妈都不认得了!” 没等那些跟下山来的山贼们反应过来抓起武器呢,早被预备好了的虎贲卫将士们或刀或枪顶在了他们脖子上,反应速度那叫一个快。 山贼们没想到人家官兵早有准备,已经被制住了要害,低头看看被一锤锤翻在地,胸口都陷进去一大片的金刀大王挣扎着混着鲜血在喘气,抬头看看手持两把棱角大锤的天霸弟弟,无奈之下只得跪下来求饶…… 正文 第1297章:河清路净 金刀大王被锤死了,或者说是他自己撞在天霸弟弟的棱角大锤上撞死的,山寨里的精英也被全部拿下,剩下的山贼见状,只能走下山来投降。 一个淮南曾经最大的山贼窝就这么覆灭了,天霸弟弟命人上山搜刮了一遍,除了粮食物资等,又搜刮出不少金银财宝来。 本来打算收兵去下一个山贼寨子的,后来想想这个山寨不错,拆了可惜,于是把财物和金银又运上了山去,派人联络了风神卫,让他们来接手。 至于抓住的山贼,天霸弟弟也没打算留着他们,吃饭的时候在他们的饭里下了药,算是给他们留了个全尸,也算实现了他攻山时的诺言。 这就看出来天霸弟弟有想法了,他们几个出身不像杨世虎那么好,比起当今皇上和朝廷来,他们更忠于杨怀仁。 所以杨世虎捣毁了山贼窝,会把抓住的山贼和缴获的财物交给当地的官府处理。 而小七和天霸弟弟他们呢,抓住的山贼是一律不留的,至于搜刮来的财物嘛,象征性的拿出一点来送给了地方官府,再拿出一部分犒赏士卒,剩下的还是留在了山上,充作了风神卫的私产。 杨怀仁收到各路兄弟发回来的战报,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一点,他也有点无奈,其实他是不缺那点钱的,但兄弟们心向着他,他还是很欣慰。 这年代看着繁荣昌盛,其实处在杨怀仁这样的位置,必须时不时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他的兄弟们能替他操心,这就是他真心真意待他们得到的回报了。 这年头士为知己者死都绝不罕见,杨怀仁也感觉到了兄弟们对他的那份心意。 有了好的开头,几路大军剿灭山贼水匪的计划就更容易进行了,剿完了淮南的就剿江南的,凡是叫得上名头来的山贼窝子,可都遭了秧。 眼下从淮南到江南一代的绿林界个个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剿匪大军走到哪里,都是先挂一面写着“杨”字的大帅旗,然后才是带头将领姓氏的将军旗,于是江南绿林开始谈杨色变,不论是山贼山寨还是盗匪团伙,纷纷散伙的散伙,逃跑的逃跑。 一时间里淮南和江南河清路净,让剿匪大军变得无匪可剿,去哪里都是空山寨,连个鬼影儿都没见着,这让比着赛炮打山贼的将军们非常不爽,还没怎么动手呢,山贼们先跑没了影。 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士们更是大叫还没过够瘾,纷纷向自家将军请愿,听说东海还有些海盗没剿灭呢,咱们早点跟王爷请战,可别让别人抢了先。 这会儿也有海盗,也有倭寇,不过比起几百年后,还很少,倭国的幕府们忙着把天皇关木头笼子里分他的土地呢,但凡有点本事的都想着赚点便宜,没空跑到大海上风吹日晒的当海盗。 杨怀仁也没直接说同意,因为海上和河上还是不同的,现在坐的龙船体积虽然大,但那是为运河运输设计的,到了海上不见得就好使。 何况沿海也是有大宋的水军的,需要联络了他们,才能制定剿灭海盗的计划,冒然行事,或者太激进行事的话,容易适得其反。 …… 离开京城已经半个月了,杨怀仁乘坐的大官船也到了扬州,让他没想到的是,童贯已经来扬州接他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江南的“三司”,其实并不在一个地方,管理漕运的漕运衙门在扬州,管理外贸的市舶司在江阴,管理织造的织造局在苏州。 童贯从苏州感到扬州来迎接杨怀仁,其实很容易想到为什么。 尽管杨怀仁这趟下江南走的匆忙,但想三司里当头头的太监们,在京城里和宫里都有专门的消息渠道。 杨怀仁离京,就有人专门给他们快马加鞭地把消息送到了,比朝廷下达的官家命杨怀仁为钦差巡视江南的官文还快,这便提前给了几位首领大太监们准备的时间。 江南富庶,当官也好,当差的宫里的公公们也好,要说一点儿也不贪,那不可能的,只不过贪多贪少,如何获取了利益而已。 真正大贪官眼下是没有的,当年杭州知府赵之洐跟着南阳郡王一起落马,还牵扯出近百名江南各地的贪官,如今的这一批很多人是刚换上两三年的,风声刚过,他们行事还算是小心谨慎。 再说杨怀仁也不是来整饬吏治的,他本事再大,本质上的事情他改变不了,抓再多的贪官污吏,也只能让风气干净一两年而已,没必要多做些无用之功。 不如还是走自己的路,从根本上改变当时的社会风气。 当然,如果真有很过分的,杨怀仁倒是觉得可以抓几个典型,这就要看哪个不长眼的撞到了枪口上了。 不过这样的傻子应该没有,三位首领太监得了消息,一定会知会他们相熟的当地官员,提醒他们收敛一些,不要多事惹了杨大钦差不高兴。 童贯这次来扬州迎接杨怀仁,就是套交情了,如今他在江南小日子过得很滋润,倒也不争权了,但偷偷摸摸夺点利,那肯定是少不了的。 杨怀仁如今的地位,在童贯心里那就是一棵参天大树,这时候不敢进去拜入门下套瓷实了交情,更待何时呢? 所以童贯早早备好了礼物,感到扬州来迎接杨怀仁大驾光临。 扬州是大城,也是当今运河上的第一大港,江南转运司,也就是漕运衙门设在这里也就理所当然了。 在路上的时候杨怀仁可以选择停不停船,又要停多久,但在扬州码头,他必须靠岸,毕竟他的身份是钦差,既然来了江南,不可能不去漕运衙门视察一番。 扬州当地的官员也是非常多,杨怀仁也需要出面应酬一下。 船靠了扬州码头,几十个码头工上前帮着官船下锚,扬州知府朱润卿则领着上百名衣冠整齐的地方官员排好了队列躬身迎候。 在站在他们身前的还有两人,穿了绯红色的官袍,便分别是漕运衙门的首领太监赵献球赵公公和织造衙门的童贯童公公了。 正文 第1298章:漕运衙门 杨怀仁下船,也不多客套,说了些官话,便要直接去漕运衙门视察。 虽然赵公公早做了安排,可杨怀仁这么直接,还是让他有些惊骇,忍不住去瞅旁边的童贯。 童贯四十出头,赵献球六十多了,论资历赵献球是童贯的前辈,尽管二人如今官职一样,但实际上两人的地位还是有高有低的。 赵献球在仁宗朝就入宫了,仁宗闲暇喜欢蹴鞠,便在宫里组织了一帮小太监踢蹴鞠,有时候只是看着玩,有时候心痒了也会下场踢上几脚。 这个赵公公当时就是仁宗的蹴鞠队里的一个小公公,本来他在宫里地位不高,可他心思活泛,每次陪仁宗踢球,都极尽献媚拍马。 每次仁宗把球踢飞了,赵公公就抢着去捡球回来献到仁宗脚下,仁宗一高兴,就赐了他一个赵献球的名字。 别看名字不怎么好听,可毕竟是皇上赐的,后来赵公公就渐渐飞黄腾达了,大概二十年前,便拣了转运使司的肥差,在扬州也已经呆了二十年,如今已经是漕运衙门的首领大太监。 漕运衙门和织造局按朝廷的编制是平级的,也都是朝廷下属的地方职能机关,但实际重要性和利益上,漕运衙门可不是织造局可以相比的。 漕运衙门主管漕运,光这一项就制约了织造局,织造局负责监督管理江南织造行业,盘子也是很大,油水当然也很多,但你造出布匹丝绸来,还是要指望漕运衙门给你运输和贩售。 从环节上织造局就被漕运衙门掐的死死的,更别说漕运的盘子简直大了去了,漕粮和官盐运输派送这两样影响了国计民生的事情,可都是指着漕运衙门管理。 就不用说赵献球在扬州呆了二十年了,方方面面的事情他都熟悉的很,所以童贯对赵献球是以前辈和上官来对待的,而扬州知府等地方官,也只能甘愿排在他身后了。 童贯接了赵献球的目光,做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样子,冲他撇了撇了嘴,他确实不知道为何杨怀仁明明一副心事重重又心不在焉的样子,办起事来却如此直截了当。 不过杨怀仁这位王爷加钦差发了话了,他们也不敢不从,只得立即命人开道,一种官员也跟着杨怀仁屁股后边来到了漕运衙门。 扬州转运使司,可以说是大宋最大的转运使衙门了,杨怀仁起先也认为漕运衙门和其他衙门一样,不过是个一般的大院子而已。 但真到了漕运衙门门前,才被衙门的一大片建筑群给吓了一跳,衙门的大门多么宽大厚实不说,单说衙门的院墙,那都是一色的一丈高的青砖双层大墙。 杨怀仁迈进院内,光是前院就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一水的大理石地砖,平整得没有一丝的棱角冒出来。 不过从院内看,杨怀仁便知道漕运衙门为何盖了那么高的院墙了,除了正面是办公的公署之外,两边同样砌了高墙的院子戒备森严。 原来江南的官银和给官家的供奉等贵重物品,是漕运衙门从各地收了回来,然后暂时存放在衙门内的府库之中,然后定期定时通过大运河运送到东京城去的。 如此看来,赵献球的差事办的还算不错,怪不得不管朝堂上如何的风云变幻,他这个漕运衙门首领大太监的职位从来没有动过。 杨怀仁说是视察,其实就当是旅游似的走马观花的走一圈而已,他本也没打算在扬州逗留,他要今早赶到他的目的地杭州,以免事情生出更多的变故来。 赵献球对杨怀仁还是表现出来极尽的尊重,毕竟杨怀仁是王爷,他是太监,尊卑的事情上,赵献球还是做得非常到位了,绝对没有任何的短处。 等把漕运衙门走了一遭,赵献球才请杨怀仁到正堂里饮茶。 能喝上赵献球的茶的人,也只有五个,杨怀仁是客,自然被请上了首座,赵献球这个做主人的很自然要坐在下首位作陪。 童贯虽然也是客,不过他仗着私人同杨怀仁以及赵献球的交情,自然要坐在赵献球对面一起作陪。 最后剩下的三个人,才是扬州地方的重要长官,分别是扬州知府朱润卿,扬州指挥使何存葆以及监察使李文学,这三位便是地方军政上的三位最高官员了。 喝了一盏茶,杨怀仁又做样子询问了下漕运衙门正常运作上的一些事情,眼见时辰到了正午,赵献球便给扬州知府朱润卿使个了眼色。 朱润卿等三人会意,立即起身道,“卑职先行告退,去为王爷准备中午酒宴之事。” 话说的很直,并没有啰啰嗦嗦什么略备薄酒宴请上使那种酸话,倒是让杨怀仁很喜欢。 杨怀仁也没打算拒绝,来一趟扬州,就算不给这几个地方官的面子,赵献球和童贯的面子也要给,吃顿饭是免不了的。 而且当时扬州出名的美食也很多,杨怀仁这个吃货也是想试试这个年代,扬州这个淮扬菜的代表之地,在美食上究竟达到了什么样的境界。 另外通过这件小事,杨怀仁也察觉出赵献球的厉害,此人行事并不圆滑,和之前杨怀仁想象里那种油滑老太监的形象有点不同。 他这个人给人的印象,更多的是能干,漕运衙门事物繁多,涉及到的人事也十分复杂,赵献球能把这些打理的井井有条,而且在这里一干便是二十年,连朝廷里都没有人说他半句坏话,可见此人的实干能力绝对不是吹的。 等朱大人等三位退出去,童贯才试着跟杨怀仁套交情,“上次咱家和王爷京城一别,竟过了这么久了,现在咱家每夜做梦还会梦到当年跟王爷在清平关大胜野利图里之事。” 杨怀仁笑笑,“外头人吹嘘些什么也就算了,童阁领,咱们不是外人,就不必这么客气了。” 赵献球见杨怀仁表情轻松下来,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接着试探到,“方才王爷下船只是,咱家见王爷面露愠色,还道是咱家招待不周,让王爷动了怒呢。” 正文 第1299章:赵献球的算计(上) 杨怀仁稍作思考,便猜到赵献球为什么这么说了。 他们出身宫中,自然在宫中有不少的好友或者眼线,杨怀仁奉旨巡视江南的事情,他们一定是提前就知道了的,起码比扬州知府他们知道的早。 但杨怀仁此次下江南是借了给安国公主治病寻医的幌子之事,他们还不知道。 杨怀仁自然知道这件事不能瞒了他们,便苦笑道,“赵阁领言重了,赵阁领在江南为官家办事兢兢业业,小王在京城之时就有所耳闻,如何会出什么错漏呢? 至于先前小王脸色不好看的原因嘛……呵呵,其实二位阁领都是自己人,小王爷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小王的五夫人,是辽国新皇的独女,也就是安国公主,前一段时间安国公主身体不适,小王焦急,四处寻遍了京中的名医,可还是无法抑制公主的怪病。 后来听说杭州府那边有位姓邵的名医擅长医治怪病,这才去宫里求了陛下的恩旨,小王才敢离京带着安国公主来寻名医瞧病。 陛下觉得既然小王要下江南了,顺嘴就让小王再多当一回钦差,顺便视察一下江南的吏治,以及漕运织造等事物。 小王哪里懂得这么多东西?于是只好做做样子罢了,其实小王这个钦差啊,呵呵,其实当的糊里糊涂的。 不过既然陛下给了小王这个差事,小王也尽量把事情办好,江南三大衙门有几位阁领统领着,自然不会有什么差错,所以小王也准备草草巡视一番,便赶往杭州府。” 赵献球谄笑道,“原来如此,安国公主生了病,这可是大事,咱家不才,也认得几个扬州城里的名医,不如咱家命人把他们都寻了来,一起去给安国公主看上一看。” 童贯也帮腔道,“是啊是啊,赵阁领认得的名医,一定是医术不凡的。” 宋朝的时候对内侍和宦官的称呼里,叫公公是比较中性的称呼,称呼阁领就是对一些有官职或者地位比较高的公公的尊称了,而直接喊太监就有些不尊重了,喊阉人那就是骂人了。 杨怀仁可不愿意让什么扬州的名医去给鬼姐看病,她本来就没有病,借着说她得病的由头才好离开京城下江南的,绝不能让外人知道这个秘密。 且先不论扬州的名医的艺术究竟高不高,万一被他们瞧出什么蹊跷来,回来再说个了赵献球听,无异于杨怀仁一个把柄白白送给了赵献球。 杨怀仁又不好直接拒绝,便说道,“那就多谢赵阁领的好意了,只是陛下下旨让宫中的太医去小王的府上给安国公主看过的,连那帮太医都没瞧出公主得的什么怪病来……” 话说道这里,其实三人都心知肚明了,杨怀仁不愿意让扬州的名医给安国公主瞧病,而是想着直接去杭州找能看得了公主的怪病的那位邵神医瞧病。 赵献球笑笑,不再言语,童贯也不说什么了,而是起身给杨怀仁续茶。 这二人出身卑微,能从一个宫中的小公公混到如今的地位,自然知道杨怀仁一番话里表露了什么意思。 他一个外姓人,竟然能被皇上封为王爷,这在整个大宋都是十分罕见的,可见皇上对杨怀仁是多么的器重。 安国公主生病,杨怀仁就能去宫里请皇帝命太医去他家里给公主瞧病,换了别人,可没有这般的待遇。 太医治不了,杨怀仁要来江南找上门邵神医来给公主看病,皇上二话不说就准了,而且顺口给他一个钦差当,这就更说明皇上对杨怀仁的信任和恩宠是多么皇恩浩荡了。 而赵献球和童贯你在江南管的摊子不管多么大,那也是皇帝给的差事,说白了还是皇帝的使唤仆子而已。 不论你在江南面子有多大,又能贪多少油水,若是皇帝不让你干了,招你回了皇宫里,你什么都不是,还是个伺候人的太监罢了。 所以杨怀仁表达了他的意思,赵献球和童贯哪里敢违拗? 再说了,安国公主是什么人?是辽国的公主,这种人就更不能招惹了,连皇上和朝廷那边听了安国公主得病都的紧张一番,他们两个公公,敢去掺和这种事? 赵献球说起扬州名医之时,也是示好而已,绝不敢强求什么,而且跟杨怀仁这半天的接触,他也看出来杨怀仁是个什么人了。 看上去年纪轻轻,就是个读书人那种斯斯文文的面皮子,但说话行事可一点儿不缺狠劲儿。 他嘴上说来江南办差之时顺便,或者是做做样子,但他带了两卫禁军下江南,谁又不知道? 如今龙武卫和虎贲卫可算闯出来大名声了,从淮南到两浙,谁不知道两卫禁军最近干的那些剿匪的事情? 具体过程也许不知道,但他们却知道两卫禁军走到哪里,哪儿的什么山贼盗匪的可都遭了秧,他们捣毁了人家的山寨不说,还把山贼们杀得一个不留,这份儿狠劲,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眼下两淮和长江流域,什么山贼水匪都销声匿迹,官道上扔块银子都没人敢捡的,生怕失主找回来说不清楚,被误会成了小贼,那可就性命难保了。 还有杨怀仁以前在清平关上的事情,赵献球也是从童贯那里知道了详情的,几十锅煮肉里下毒,毒死了上千人,抓了上万人,这份机智和魄力,恐怕大宋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赵献球心里明镜儿似的,甭管他有没有把儿,他在扬州是别人眼里的大爷,但面前的这个年轻人,那是真正有把儿的真爷爷,谁要惹了他不高兴,那么很可能就离死不远了。 赵献球忽然想到一件事,便又习惯性的给童贯使眼色。 童贯也是极聪明的,立即明白了赵献球的意思,装作闲聊似的说道,“王爷今日视察了赵阁领的漕运衙门了,改日到了苏州,一定要好好视察视察咱家管辖下的织造衙门。 咱家来了江南也有段日子,请王爷瞧瞧咱家这差事,究竟做的怎么样。” 杨怀仁笑笑,算作客气地答应了他。 童贯忽然皱起眉头道,“只是江阴那边管辖着市舶司的岑公公,不知为何今日没来迎接王爷大驾……” 正文 第1300章:赵献球的算计(下) 童贯这么说话,杨怀仁已经听出来话中的意思了。 看来赵献球在江南也不是一手遮天啊,市舶司的岑公公好像就和他有点不对付。 从江南三司的职能来说,漕运衙门和市舶司都是管运输的,漕运衙门管内河航运,市舶司管外贸航运。 二者有联系,却也谈不上什么瓜葛,因为大宋的内部运输和对外贸易,根本就不是一回事,织造局在两者中间夹着,倒是显得特别有意思。 大宋的海上贸易,在建国初期是被禁止的,太宗皇帝太平兴国元年颁布法令实施海禁,规定私自进行海上贸易者,满一百钱论罪,满十五贯判黥刑,也就是在脸上刺字了。 到真宗继位之后,虽然海禁法没有废除,但实际上海上贸易已经适当放开,朝廷带头开始了海外贸易,只是民间的海上贸易还处在管控范围之内。 直到神宋朝元丰二年,海禁便被全面取消了,朝廷允许商人进行海上贸易,甚至还出台了一系列的管理和税收等政策,重置市舶司,管理和协助商人自由开战海上贸易。 大宋精美的丝绸、瓷器、茶叶,以及一些精美的手工艺品便通过海路运送到东南亚国家中转,再由中东和南亚等国家的商船从东南亚国家买走,运回到本国贩卖。 这样的海贸形式一直持续到南宋,当时的海贸船只因为制造工艺有限,所以跑不了远洋运输,而且还受到季节的限制。 夏秋时东南沿海时常有风暴,在海上跑船非常危险,所以只有在冬春两季,才是海上贸易最密集的时节。 宋朝的瓷器和丝绸在中东和南亚国家非常受欢迎,所以取消海禁的这十几年来,海上贸易非常频繁,养肥了市舶司之外,也产生了很多依靠海贸发家的江南富商。 这便形成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靠海上贸易发家的海商,和江南传统的靠国内贸易发家的富商分成了两派,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圈子,大家各做各的买卖,却没有什么合作。 而江南依靠织造发家的布商,则夹在他们中间两边不得罪,又成了一个独立的商人圈子。 而朝廷在江南的三司,便各自受到了三帮商人的抬举,三位首领太监,也就各有各的财路了。 三位首领太监之间,或许表面上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可实际上在如此复杂的利益纠葛之下,很难说他们就真的三个人一条心,或者说,若是没有因为利益而相互算计,那才是出了鬼了。 管理漕运的赵献球看上去资格最老,地位也最高,但管理市舶司的岑公公和他管辖的范围各有不同,接触的人也不怎么相干,一个在扬州,一个在江阴,两地隔得并不算远,但两边来往不多,岑公公也不必迁就着他。 比起这二位来,童贯算是个新来的,要说在江南地方上的势力和人脉,肯定是没法跟他们两位相比,所以也只能夹在二人中间想方设法左右逢源了。 而在实际利益上,明显管理市舶司的岑公公是油水最大的,赵献球这边干的事情最多,但大多数诸如漕粮、官盐的运输调配,都是朝廷的差事,他是不敢跟朝堂上的文官大老爷们这里夺利的。 只有从民间的运河贸易中能得到些好处,但国内贸易量虽然大,但利润其实不高,说白了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线,靠累计的量来获得利润。 这些通过漕运来转运货物的江南商人,当然要懂得孝敬漕运衙门,当然,赵献球得到了好处,也是细水长流型的。 可海商就不同了,他们每年走的货物数量上看上去没法跟国内贸易的商人相比,但他们跑海贸利润大啊。 北宋的丝绸和瓷器,国内是一个价,卖到东南亚又是一个价,中东商人转卖回他们那里又是一个价。 中东古代有个大富翁之间斗富的故事就非常有趣,说是两个富人比谁有钱,一个商人说,他家里全都是粮食,多到堆成了小山,吃一辈子都吃不完。 第二个商人则说我家里都是黄金白银,地板砖都是金子镶的,吓得第一个商人不敢说话了。 第三个商人笑着说我家里初了丝绸就是瓷器,连上厕所用的都是瓷器马桶,而且用丝绸擦屁股的,这话说完,前头那俩商人一起傻眼了。 故事虽然是当笑话讲的,但这样的故事的产生,也并不是没有历史依据的,说明当时丝绸和瓷器,在当时中东和南亚的富人心里,是身份的象征。 所以大宋的海商们动不动就是几倍甚至几十倍的赚取利润,属于走的高端路线。 布商这边纺了布匹织了丝绸,卖给谁人家都赚钱,只要做好两边的平衡,人家也不掺和漕商和海商之间的矛盾。 童贯现在似乎是帮着赵献球说话,实际上他也是无奈,在谁面前说谁爱听的话,这点道行他还是有的。 杨怀仁早就了解了一些江南的情况,所以童贯提起来岑公公来,啊也装腔作势的问道,“是啊,童阁领不说我还真忘了,这都秋后了,海贸应该很快就繁忙起来了,岑阁领最近是不是很忙,才没来扬州见本王啊?” 杨怀仁也没想掺和三个太监之间的事情,只是童贯既然开口了,他总要表个态,也就是说些老好人的客套话,试图糊弄过去,毕竟将来他要在江南躲清静,可不希望三个老太监整天没事烦他。 童贯作势想了想,幽幽道,“大概……可能……也许是太忙了吧。” 赵献球也听出杨怀仁话中意思来了,不便继续多说什么,便也随着童贯的话道,“是啊,岑公公最近忙,也许是耽搁了,说不定过两天他也就过来拜见王爷了。” 杨怀仁点头笑笑不再说话,端起茶杯慢慢喝着,不住地夸赞赵献球衙门里的茶叶好喝。 赵献球知道这次没通过杨怀仁给岑公公一个下马威,心中多少有些不爽,不过他也不好表现出什么,装作惊喜说,“王爷若是喜欢,咱家就派人去多准备一些,让王爷带在身边,什么时候想喝了,便差了人去煮便是。” 正文 第1301章:扬州四大名菜 这时候一个衙门里的管事在门外禀告,说朱大人那边已经备好了酒菜了,请王爷和两位阁领移步黄金楼赴宴。 漕运衙门离的码头并不远,而黄金楼便是在漕运衙门一条街之外的一处凸出来的土丘上。 黄金楼当然不可能是真的黄金盖起来的,而是因为楼外的墙壁和柱础,都被刷了一层金漆,远远望去,金光煜煜,由此得名。 又因为黄金楼的地势比旁边稍高了一些,所以从黄金楼上视野极佳,可以俯瞰整个码头和背后的扬州城。 杨怀仁被簇拥着登上黄金楼,杨怀仁凭栏远望,东面是涛涛运河,他乘坐的大官船停靠在码头上格外显眼。 黄金楼下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再往下则是忙碌的人们,可谓一片生机盎然。 回首西望,则是繁华的扬州城了,扬州城的建筑风格极具代表性,和东京城里的方正和大气相比,扬州更显得婉约而清秀,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心驰神往。 尽管没看到传说中的“二十四桥明月夜”,但白日里也能感受到扬州的繁华和富贵之气。 四楼最高之处安了一张大圆桌,但赴宴的也只有六人,看来赵献球还是安排得很妥当,十人的大桌只坐六人,稍差一点的官员直接上不了主宴席。 杨怀仁自然坐在主位,其余跟在漕运衙门之时一个样,赵献球和童贯分列主副陪的位置,朱润卿、何常葆和李文学依次居下首位。 桌上已经摆了酒菜,杨怀仁大致看了看,只是些正常的官府菜,并不是扬州特色的菜肴,他稍稍有些失望。 赵献球观人入微,自然察觉到了杨怀仁表情上的异样,他亲自给杨怀仁斟酒,一边解释道,“王爷莫怪,朱大人他们怕王爷吃不惯南方的菜色,所以先让黄金楼的厨子们准备了一些官府菜。 其实扬州菜也深受北方菜的影响,又融入了扬州本地的特色,在淮扬菜中独成一脉,最具有特色的,有四大名菜。” 聊起美食,杨怀仁杨怀仁来了兴趣,“扬州四大名菜,赵阁领说来听听。” 赵献球砸吧着嘴,笑道,“咱家都给王爷预备好了,待会儿便请王爷一道一道来品尝一下。先请王爷尝一尝扬州名酒雨庭春。” 说罢举杯敬酒,杨怀仁也举杯跟众人示意了一下,才饮入口中。 “嗯嗯,这酒不错,绵柔隽永,还带着一丝青竹的清香之味。” 童贯道,“王爷过奖了,雨庭春自然比不了王爷家里酿的随园春美酒那么浓郁醇香。” “哎,”杨怀仁道,“也不能那么说,随园春浓郁,雨庭春清冽,本王觉得它们都是美酒,何况江南的美酒,都带着一股子清秀的气质。” 朱润卿这时候介绍道,“雨庭春酒用每年第一茬新米和深井泉水酿制,酿成后又用竹筒装酒保存,所以酒味清淡,但口感清冽,还带着青竹的香气。” 杨怀仁点点头,心道江南的美酒确实和北方的美酒不同,北方人是酒精度越高越是喜欢,民间流行的烧酒,尽管烧制蒸馏的技术不完善,但提高了酒精度,很受百姓喜欢。 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北方冬季寒冷,需要酒精度高,酒味浓厚的酒来御寒取暖,时候长了,便越是觉得酒味浓郁,越是好酒。 随园春利用杨怀仁带来的蒸馏技术蒸馏之后,又重新和原浆酒液勾兑提味,所以显得比一般的北方酒类更加酒味浓重,所以受到了大家一致的赞扬和认可。 而到了南方,饮酒的御寒作用并不那么被看重,所以酒精度就略微偏低,酿酒的酒坊也更注重酒的纯净和香气。 像雨庭春这种以米酒为原料,用竹筒贮存提味之后的美酒,口味偏淡,但香气却一点也淡,深井泉水酿造加上竹筒保存,让酒入口就给人一种凉爽之感,更符合在江南的气候条件下饮用。 诸如雨庭春这样的江南美酒还有不少,像绍兴的黄酒,酒精度也不高,只有十几度而已,不过黄酒的味道因为酿造工艺的原因,却是气味浓厚的。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丹阳封缸酒,也是一种酿造方法独特的黄酒品种,同样是酒精度不高,但香气浓郁,也是江南美酒的代表之一。 平常的观点认为南方人不如北方人善饮酒,也许后世确实如此,但在宋朝,江南百姓对于酒的喜好一点儿也不亚于北方百姓。 特别是因为江南物产丰富,粮食富足,百姓们可以用来酿酒的粮食和其他原料也非常丰富,甚至出现了家家酿米酒的社会风气。 家庭酿制的这种米酒虽然酿造过程简单,酒精度低,但作为佐餐下饭之饮品,确实对老百姓的健康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或许,江南的百姓对酒的喜好,也酝酿出了一种简单而不简约的饮酒气质。 江南一代又多出文人才子,这帮读书人对于酒的喜爱就更不用多说了,不知道多少名诗佳句,是在半醉微醺之下才酝酿出来的。 少倾,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四个穿着厨师衣衫的人走了上来,三男一女,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托盘的瓷碗,看样子碗中便是赵献球口中的扬州四大名菜了。 四人把手中托盘先放置在大桌旁边一张预备上菜的小桌上,一字儿排开,先给杨怀仁见礼。 杨怀仁笑道,“诸位大厨不必多礼了,说起来咱们还是同行,我也是个厨子,哈哈……” 赵献球站起来道,“王爷过谦了,您的厨神大名,早已享誉大江南北,岂是别的厨子可以相比的? 今天黄金楼的四位名厨知道王爷大驾光临,特意为王爷精心准备了他们最拿手的四道菜式,请王爷品尝了之后,多多给一些建议。” “建议倒不敢,大家交流一下倒是无妨,”他指着那些托盘道,“托盘里盛的,可就是找阁领方才所说的扬州四大名菜了?” 赵献球亲自给杨怀仁把四道菜式端到了面前,一一介绍道,“王爷请看,这便是扬州四大名菜了,分别是扬州狮子头、大煮干丝、盐水鸭和蟹黄粉蒸包。” 正文 第1302章:扬州狮子头 赵献球虽然出宫多年,但在伺候人上,还是非常在行的,他把一碗扬州狮子头端到杨怀仁面前,“请王爷先尝尝扬州特色的狮子头。” 杨怀仁点头表示了谢意,对众人说道,“来来,大家一起尝尝。” 说罢他才开始仔细观察起面前的一份扬州特色的清蒸狮子头来。 说起狮子头这道菜,最常见的还是红烧和清蒸,也有油炸和炖煮的,但后两种方式总会让狮子头的味道略微失色。 清蒸,无非是最简单,也最能吃到狮子头原味的吃法了,而红烧,则是在清蒸狮子头的基础上,再用红烧的技法为狮子头增添色彩和酱香的味道。 碗中的狮子头,使用了最简单的清蒸的做法,一个小拳头大的狮子头摆在海蓝色的瓷碗中间,白里微微透红,上边撒上一些虾子和简单的青菜小叶儿点缀,观感上就给人一种清新自然之感。 用小勺剜下去,软糯的狮子头自然分开,还有腾腾热气从中间冒出来,取一小勺送入口中,第一个感觉便是口感松软,入口即化,肉香很快便占据了整个嘴巴。 当然,不仅仅是肉香,淡淡的莲藕的味道,搭配淡淡的甜味,更让狮子头显得肥而不腻。 杨怀仁开口赞道,“不错不错,厨师的手艺很不错嘛。” 得了杨怀仁的称赞,桌上诸人一起露出了欣喜的笑意,那位制作了这道清蒸狮子头的大厨忙站出来施礼道,“小底多谢王爷称赞。” “不必多礼了,你做的确实很好,值得称赞。” 杨怀仁心道,这个年代能把狮子头做出这样的味道来,可见当时江南名厨的技艺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准,基本已经和后世经过不断锤炼改进后的做法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后人都知道淮扬菜的狮子头和鲁菜里的四喜丸子又异曲同工之处,两种菜式在制作的过程,成菜的味道上都有很多的相似之处。 四喜丸子历史悠久,据传已经有三千年历史了,西周就有齐人以肉糜为主料,做成大团子状的菜式记载。 当然那时候肉糜可不是人人吃得起的,只有在王公贵族的餐桌上,才能见到这道四喜丸子的前身。 后来这种菜式被赋予了吉祥的寓意,于是才形成了正式的菜式,四个大肉丸子摆在大盘中,分别寓意福禄寿喜四种含义,这才有了四喜丸子的名字。 之后便扩散开来,在北方百姓的喜庆宴席上粉墨登场,品尝这道美味的同时,也寄望更美好的生活。 狮子头的产生,最早的记载在隋末唐初,大运河的挖掘让这种大肉丸子的制作方法流传到江南一带。 江南的名厨或者吃货们,根据四喜丸子的做法,加入了自己的理解和江南的特色,经过不断的改进,便产生了狮子头这道名菜。 如果单单是看菜谱,会认为四喜丸子和狮子头在肉糜丸子的制作上,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但实际上两种形状相似,味道也相近的肉丸子,在制作上很多细节是不同的,做出来的味道和口感也有明显的差异。 先来说一说基本的肉丸子的制作。 第一步,瘦猪肉和肥猪肉混合剁匀,然后倒入浸泡葱姜的汁水搅拌。 第二步,添加配料和调味料。调味料无非是酱油、盐、糖、料酒,配菜的话,根据个人或者地域口味的不同,加入菜丁或者蘑菇丁或者其他什么都好,配菜的选择,在各地的制作中真的是很大的不同。 第三步,加少许生粉或面粉,把混合肉糜搅打均匀。 第四步,准备一碗淀粉液,用双手把肉糜团成小拳头大小的大丸子,然后用手沾了淀粉液或者芡汁,在丸子表面轻轻拍打让其定型。 第五步,用蒸、煮或者油炸等方式把丸子做熟,一个简单的狮子头就算完成了。 看上去貌似差不多,也很简单,但实际上,差不多的步骤里,四喜丸子和狮子头的做法是完全不同的。 在第一步里,瘦猪肉和肥猪肉的比例就有很大的差别,四喜丸子的瘦肉比例较高,而狮子头的肥猪肉比例稍高,甚至达到一半一半的比例。 四喜丸子就是用肉糜来制作的,所以猪肉是用剁的方式来处理,而狮子头的制作里,肥猪肉是用剁的,瘦猪肉则是用切丁的方式,如果也用剁的方式,那么狮子头的口感就完全没有它自己的特色了。 葱姜汁水,一定要用冷水浸泡,不需要味道太浓,起到去除鲜猪肉腥味的目的就好,万不可因为没有耐性操之过急,用热水去烫葱姜碎让它们迅速出味,这么做会影响狮子头最后的味道的。 当然,如果对其他味料有特殊的要求,也不是不可以,比如花椒大料等,根据个人口味,可以用热水来浸泡出这些味料的汁水来,放冷后再加入到肉糜当中。 在第二步里,四喜丸子是不用醋来调味的,但狮子头恰恰相反,因为猪肥肉比例稍高,所以加入适量的醋,可以去腻,同时也可以让最后团成肉丸子的时候,口感更佳松软。 调味料的比例上,二者也略微不同,四喜丸子的盐会少多一些,狮子头的盐放的则少一些,糖的味道会比较明显,结果也是让狮子头的味道相对清甜一些。 而盐的加入,会让肉糜吃盐之后变得紧致,所以四喜丸子口感紧致一些,狮子头相对松软一些。 配菜上,四喜丸子有时候可以不用配菜的,但狮子头没有配菜会显得有点腻,所以会用清淡的蔬菜丁来中和,一般藕丁或者马蹄丁是江南比较常见的配菜,丰富了狮子头的口味。 在第三步里,四喜丸子是会加鸡蛋清和生粉的,搅打的时候也会把肉糜打上吃了劲儿为止,这样做出来的丸子,口感会紧致弹牙。 制作狮子头则截然相反,搅拌的时候要慢慢来,万万不可以把肉糜打的吃了劲儿,结果也是成就了狮子头口感松软的独特风格。 最后成型和制作,差别便不大了,只是因为狮子头质地松软一些,所以在最后制作成熟的过程中要稍微注意不要让它变了形就可以了。 正文 第1303章:大煮干丝 杨怀仁也不吝啬他的厨艺知识,当场便把狮子头的制作方法和一些细节上的注意事项说了出来。 他说的很轻松,但听得人就表情各异了,那位制作了狮子头的大厨越听越出神,听到最后,甚至有些惊讶。 大厨顾不上失礼不失礼了,竟开口说道,“王爷真的太厉害了,不但把这道扬州狮子头的做法说了个一丝不漏,甚至连小底很多没在意的地方,也说的如此精妙,小底可算是开了眼了。” 赵献球佯嗔道,“还用你说?王爷当今之厨神,一道狮子头的做法,自然不知比你强了多少倍。” 大厨赶紧躬身请罪,“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小底失礼了,还望王爷莫怪。” 杨怀仁摆摆手,“不怪不怪,一开始我就说了,咱们说起来是同行,吃过了你做的狮子头,自然要把我自己的意见说一说,大家交流一下,争取把这道菜做的更美味嘛。” 朱润卿道,“王爷只是吃了一口,便能说出狮子头的完整做法来,可谓神人也,下官佩服之至。” 何常葆和李文学也跟着随声附和。 童贯适时地出来吹捧道,“王爷厨神之名,可谓实至名归,但王爷的本事多了去了,上马能带兵,下马等安邦,上得了庙堂,下得了厨房,我大宋得此大才,乃国之大幸也。” 这话吹的漫天飞牛,杨怀仁都没法接话了,只能心中佩服,论拍马屁,还是童贯你牛比。 一番吹捧的话被童贯说尽了,连赵献球都没什么话可接,只好笑着把另一碗大煮干丝送到了杨怀仁面前,“王爷再尝尝这道大煮干丝,扬州百姓公认这道菜是淮扬菜的经典之作。” 赵献球说完,制作了狮子头的那位大厨便退了回去,另一位大厨站上前来给杨怀仁施礼,想来这道大煮干丝应该是出自他的手艺了。 大煮干丝,说起来是从江南家常茶点烫干丝衍生出来的一道名菜。 两道菜的主料,其实都是最简单的豆腐干,但这两道菜看着简单,其实也是非常考验一个厨子的厨艺功力的。 烫干丝的材料相对简单,主要原料是源自泰州的淮扬豆干。 方形的扁豆腐干切成细细的豆腐丝,首先就非常考验一个大厨的刀工,也许切豆腐干听上去比切鲜豆腐要简单很多,但要把豆腐干丝切到好处,也不是一件简单事。 在刀法上,先切豆腐干薄片,用的是一种横切的刀法,在淮扬菜的技法里,这种刀法叫做“飘”。 豆腐干放在砧板上,一只手轻轻压住,另一手持刀从一片横切进去,一张薄如纸片的透明豆腐干片便被切了下来。 听着好像没什么,但使用飘的刀法,是没法用眼睛去判断豆腐薄片的厚度的,但淮扬菜师傅们个个都能把豆腐干切的薄如纸片,而且每一片都一样的厚薄,凭的就是手上的感觉了。 这种感觉,便是日积月累地不断练习才能产生的一种肌肉的记忆和感觉,没有三五年功夫,是打不到这种效果的。 切好的豆腐干片再切成细丝,然后放入凉的清水中淘洗数遍,丝丝分明的豆腐干细丝便呈现在眼前。 下一步就是烫了,而烫的的手艺,才是这道菜好不好吃的关键。 淮扬菜大厨在制作这道菜的时候,会在煮水的锅旁边准备一盆热碱水,白切干丝先放入沸水中烫上几遍,待干丝变得柔软,然后捞出来放到热碱水中淘洗一遍。 放入碱水中淘洗,一来是去掉豆腐干本身的豆腥味,二来是让豆腐干丝变得柔软又不失劲道。 这里的处理就非常细致了,豆腐干丝在碱水中放置时间太短,豆腐干丝就不够软,放的时间太长,豆腐干丝就容易泡烂。 只有非常有经验的大厨才能掌握好尺度,把豆腐干丝加工的恰到好处,光是这一门烫的手艺要想练出来,下的功夫和花的时间,便一点儿也不比前边的刀工练习的要少。 然后便是调味了,一般情况下,会用干煸过的虾干或肴肉碎末,配以葱姜丝,调以料酒酱油,少许糖醋,中火煮一下,然后覆盖在烫好盛盘后的干丝之上,一道烫干丝就算完成了。 民间的做法相对简单,切好的干丝直接装盘,不断用开水烫洗数次,热水沥出后,把烫好的干丝装盘,最后淋上麻油和酱油,或搭配一些个人喜好的食材,便可以直接食用了。 烫干丝尝尝作为一种主食和茶点来食用,搭配一碗茶,就是一顿传统的扬州早点。 而大煮干丝,则是在烫干丝的基础上,使用了更复杂的调味和配菜,让这道家常小食变成了一道淮扬菜中的代表性菜式。 同样是食用豆腐干丝作为主要原料,配以火腿丝,笋丝,银鱼丝,木耳丝,口蘑丝,紫菜丝,蛋皮丝,鸡肉丝,甚至加入名贵的燕窝丝或者海参丝等,用清鸡汤水煮入味,所以这道菜也曾经被称作九丝汤。 后来随着食材的丰富,大煮干丝中“丝”的种类也越来越多,有的甚至加入了二十几种食材,而且不同的搭配下,让这道菜衍生出了不同地域和口味上的不同特色。 此时的扬州大煮干丝还相对传统,主要材料是豆腐干丝和鸡肉丝,搭配少许火腿丝和笋丝,均匀码在一只碗中,连碗一起用鸡汤煮熟之后,把盛着干丝的碗反扣如另一个大碗之中,形成一个小山的形状。 最后再点缀些香菜小叶儿,这道菜便算是完成了。 大煮干丝口味清香,味道鲜美,豆腐干丝爽口绵软,却没有丝毫的豆腥之味,搭配火腿丝笋丝等配菜提味,加上鸡汤的清香,让大煮干丝成为一道脍炙人口的佳肴美味。 杨怀仁尝了一口,便觉得他很喜欢这种简单却富有层次的美味,只是觉得的煮干丝用的鸡汤是刚熬的鸡汤,味道似乎还没有完全融入到豆腐干丝之中,若果换了他平常使用的老鸡上汤,味道应该更加醇厚一些。 不过他还是称赞了做这道大煮干丝的大厨,在这个年代能做出这样的水准,也已经十分的难得了。 正文 第1304章:扬州盐水鹅(上) 像刚才一样,杨怀仁又对大煮干丝这道菜侃侃而谈,说完又是得到一片恭维之声。 杨怀仁对这些拍马屁的话还是有些免疫力的,自然不会信以为真或沾沾自喜,但四位黄金楼的大厨对他的钦佩之情,那就更加真诚了,得到同行的认可,杨怀仁还是很高兴的。 其实像大煮干丝这道菜,他以前都没正儿八经做过,只不过从老爹那里曾经学过制作的方法和步骤而已,所以了解的比较多。 后世的菜式处理肯定是比眼下要成熟许多的,杨怀仁对这道菜制作过程中一些细节的描述,确实让黄金楼的大厨惊为天人。 甚至他们从师父那里学了这道菜来,其中一些细节上的处理手法,师父当初只告诉他们必须这么做,但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处理,他们也还没有想明白,只是机械的遵守着整个制作的流程罢了。 如今听杨怀仁给他们一一解释,他们才渐渐懂了一些厨艺中的处理手法对菜的味道的影响,竟有茅塞顿开之感,怎么能不对杨怀仁推崇备至呢? 第三位厨师已经急不可耐了,他站出来,有些激动地说道,“小底做了拿手的一道扬州名菜盐水鹅,还望王爷能细细品鉴一番。” 赵献球很自然地又把盐水鹅送到杨怀仁面前,依旧是装在一只小碗里。 对于这种盛菜的方式,杨怀仁一开始只是觉得好奇,还没想明白为何这些才不装在大盘之中,而是装在小碗里。 但慢慢的,他有点想明白了,除了用小碗装菜精致美观的因素之外,这也许跟江南百姓的饮食习惯有关。 尽管从北宋开始人们吃饭的习惯已经渐渐从分食发展到围食了,但在江南,讲究的文人们,还有那些富人们,即便是在摆宴设酒的时候,仍然保留了分食的习惯。 这种围食和分食相结合的习惯,确实显得文雅,也更加卫生,酒楼里上菜的时候,一些北方的官府菜系的菜式,或者有些菜式因为要保持原来的形状必须要摆在大盘中之外,很多精致小菜都是盛在小碗中上菜的。 享用这些小菜的时候,大家一人一碗,公平公正,还可以慢慢品味。 说起盐水鹅,让杨怀仁第一个想到的,是此时江南人的饮食习惯,比北方人在取材上显得丰富了不少。 最明显的,是肉菜的种类相对多一些,制作方式上也多种多样,或者更直观一点说,长江中下游的百姓吃的肉菜似乎更多,也更加喜欢吃的油腻一些。 但这种油腻,也不是单纯的油腻,有些菜确实又油又腻,但有些菜则经过了厨子们巧妙的处理,变得油而不腻起来。 杨怀仁就记得他刚刚下船,往漕运衙门走的时候,就有一些码头上的力工和船工蹲在路边吃饭。 他们的饭食非常简单,一碗米饭,上边一块白腻腻的猪油,再撒上些许虾皮或剁碎了腌菜,就是一顿非常好的饭食了。 热腾腾的米饭,热气把覆盖在米饭上的猪油蒸软蒸化,然后融入到了米饭当中,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种猪油泡饭吃起来确实很香,又管饱又解馋。 此时的淮扬菜中的一些肉菜,在选材上也显得相对油腻一些,像前边的拿到狮子头,开口吃下去非常美味,嚼起来的时候,食材中的肥猪肉那种滑腻的口感还是很明显的。 只是狮子头这道菜经过了细致的加工,口感松软润滑,倒是真的油而不腻了。 盐水鹅也是类似的道理,在家禽当中,鹅肉是相对比较肥腻的,而据杨怀仁的了解,此时扬州百姓之中,几乎家家养鹅,而且形成了一个传统。 比起鸡鸭来,养鹅的好处也显而易见,鹅是性情相对高傲的家禽,说严重一点,鹅是富有攻击性的。 江南一带农村长大的孩子也许深有体会,家里的鹅是不能随便惹的,闹不好把大鹅惹生气了,它真的会追着你用嘴戳你,不少孩子小时候都有被鹅追过或者啄过的经历。 鹅的自我保护意识也非常强,江南很多人家养鹅,有时候也是用鹅来看家护院的,家里来了小偷小摸或者生人,大鹅真的会追着他们攻击。 当然,江南养鹅的人家多,主要还是经济效益,不论鹅蛋还是鹅肉,都能卖钱来补贴家用。 鹅多了,产生了这道著名的盐水鹅,也就不足为奇了。 盐水鹅,扬州当地人俗称“老鹅”,大街小巷里都有卖老鹅的小店或小摊子。听名字,盐水鹅似乎非常普通,但实际这道菜的制作是非常繁琐和讲究的。 关于这道菜的历史记载,可以追溯到隋唐时期,可见当时的百姓为了把鹅肉做的更加美味,也是动了一番脑筋。 要论最有名气,扬州名菜盐水鹅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古人对扬州的印象里有句俗话,叫“瘦西湖,盐水鹅,”甚至说来了扬州,没去过瘦西湖,没吃过扬州盐水鹅,那么你都不算是来过扬州。 选材上,盐水鹅需要选用成年的体型肥大的大鹅,以五斤重的大肥鹅为最佳,这样的肥鹅肉多,而又不会太老。 大肥鹅屠宰之后,先要进行放血和去毛的处理,然后去掉翅尖和鹅掌,从右翅窝开口去除内脏掏净鹅膛,清洗后放入冷水中浸泡大约半个时辰左右。 这时候残余的鹅血和一些杂质会漂出来,再一次清洗,把所有杂质洗净之后,挂起来沥水晾干约一个时辰,一只白条鹅就算制作完成了。 第二步是腌制,腌制老鹅的盐使用当地海边生产的海盐,也许是因为扬州离的产盐地不远,扬州又是南盐北运的和集散中心,所以当地的盐价格较低,相比北方并不是稀缺之物。 腌制老鹅的盐,也不是直接使用,而是要经过预处理的。 海盐略带苦涩,会影响腌制的效果,所以要先炒制一下,取出苦涩和腥味,同时,也可以按照五十比一的比例在海盐中掺入八角粉,炒到混合盐有了浓厚的八角香气又非常干燥的时候,腌制老鸭的混合盐就算制作完成了。 正文 第1305章:扬州盐水鹅(下) 把炒好的混合盐放凉之后,均匀涂抹在白条鹅的表面和内腔之中,然后把白条鹅放入大缸中腌制入味。 白条鹅被腌制的时候是干的,但腌制两个时辰之后,盐分吃入了鹅肉之中,而鹅肉中原有的水分却渐渐渗出,留在饿体腔中的形成了卤水。 这时要进行一个抠卤的步骤,把白条鹅取出来,头向上屁股向下,抠开鹅屁股,让卤水自然流出来。 之所以进行抠卤,是因为最先从鹅肉中析出来的卤水里边还有一些杂质和血水,会影响成菜的味道。 而抠卤的操作,也不知只进行一次,第一次抠卤之后把白条鹅重新放入干燥的大缸中再次腌制一个时辰,之后再进行第二次抠卤。 一般第二次抠卤后,鹅肉再析出来的水分就显得不那么脏了,这时再进行复卤,也就是再用卤水腌制一次。 复卤的卤水也是特别制作的,这个过程也是给白条鹅增加香料味道的过程。 复卤的卤水就很讲究了,各家有各家的秘方,不过传统的方法,是用饱和盐水,加入葱、姜、八角等香料熬煮而成。 一般情况下,新熬制的卤水味道不够浓郁,而重复使用的陈年老卤水反而味道浓郁,卤制鹅肉的效果也更佳。 原因是陈年老卤水在不断的腌鹅的时候,融入了鹅肉中的水溶性蛋白质、各种氨基酸、肌肽和嘌呤碱等富含了鹅肉鲜美味道的物质,所以用老卤水腌制的鹅肉更加鲜美,味道也富有层次感。 把白条鹅放入老卤水中,整个覆盖了鹅身,腌制两个时辰,取出后用烧热的卤水浇烫鹅身,使鹅肉和鹅皮绷紧,鹅身丰满有光泽为止。 之后把浇烫之后的白条鹅挂起来再次沥水晾干。 晾干之后的白条鹅,再次用葱、姜、八角和大料等香料填充内腔,开口处封紧,然后开始挂烤。 挂烤其实并不是烤鹅,而是先把以芦柴和松枝为主要燃料的在挂炉中点燃,等燃料燃的差不多,火焰变得很小的时候,利用余烬的热量,来把白条鹅烘干。 这里的火候也是很讲究的,太大则会让白条鹅的表皮烧胡,太小了则起不到烘干的效果。 用芦柴和松枝,也是赋予盐水鹅一种特殊的松香味道的关键所在,这是用石炭烘烤所不具备的。 大约烘干小半个时辰之后,白条鹅就变了颜色,鹅皮开始边干甚至起皮,这时候就可以出炉了。 烘干过程几乎让鹅肉中大多数的残留水分被烘烤干,而在此受热的盐分则和鹅肉的鲜美味道融合在一起,鹅肉收紧,却不会变的太老,鹅皮变得酥脆,却并没有韧劲。 最后一步,便是炖煮了。 因为鹅肉经过了浇烫和烘干的过程之后,其实鹅肉已经五六成熟,所以最后一步炖煮,并不是把鹅肉大火煮熟,而是把鹅肉中饿盐分煮出来,让鹅肉吸收汤汁中的味道,重新膨胀。 所以这一步煮鹅,并不需要大火炖煮,而是用文火,慢慢让鹅肉经历一个出味再入味的过程。 先把大锅中加入清水,然后再一次加入葱姜八角等味料,倒入适量黄酒,以及根据各家的特色味道加入的特别调味料,把清水烧开。 烧开后关火,等水不在沸的时候,把整只鹅放入到汤中,让汤顺着鹅身上的开口流入内腔,就这样浸泡一会儿之后,把鹅取出来,让汤从鹅的内腔内流出来,然后再一次把鹅放回汤中。 这时再往锅中加冷水,目的是让鹅的内外水温达到平衡,然后再开火,不用把汤烧开,而是烧到锅底有明显的水线升起,调整火候,让锅中汤的状态保持在这种将开却又不开的状况下。 再次把鹅捞出来沥水,然后重新放入锅中,让汤把鹅整体覆盖,然后盖上锅盖,焖煮半个时辰,这个手法在淮扬菜技法里被叫做“抽丝”。 抽丝这种厨艺技法,外行人很难理解,但正是因为有了这么奇怪的加工手法,让盐水鹅的成菜做到了内外同味。 大家肯定吃过很多种类的以鸡鸭鹅为主要原材料的菜式,但在食用这些菜式的时候,总会有一种感觉,鸡鸭鹅肉的表皮的部分味道浓重,但内里却淡而无味。 或者是鸡鸭鹅肉的内里也有了味道了,但表皮的部分却又口味过重,总会给人一种不完美的感觉。 而盐水鹅这么复杂的加工处理过程,正是用一些大家看不懂,但是却非常巧妙而有效的方法,让盐水鹅的味道做到了内外如一。 淮扬菜的大厨们能想到这样的办法,真的说明古人真的很聪明,当然,这样巧妙而复杂的加工过程,一定是经历了多少代的传承和不断改进,才形成的,从这方面,就看出来淮扬菜技艺细腻,不是光有一个名号而已。 抽丝的处理方法同样要进行两到三次,这个就要看之前鹅肉腌制的效果和煮鹅的汤火候控制的如何了。 另外一个关键就是前边提到的,煮鹅的汤绝对不能烧开,因为鹅肉中的脂肪在之前的腌制和烘干过程中,已经凝结角质化。 说起来这里和火腿中的脂肪盐化凝结有异曲同工之妙,盐化凝结后的鹅肉脂肪配合了鹅肉,那才是味道最纯正也最美味的。 如果煮鹅的时候火候掌握不好,汤烧开了,这脂肪就会融化,从鹅肉里外溢到汤中,不但让鹅肉的味道打了折扣,这些脂肪也会因为油腻而破坏了鹅肉的口感。 经过了这么复杂的过程,盐水鹅才算大功告成,此时的盐水鹅形态饱满,鹅肉软烂却不散,质地松嫩的同时,却肥而不腻。 咬上一口,一种带着盐香的鲜味在空腔中渐渐散开,接着是越嚼越香,鹅肉的鲜美配上淡淡的松香味,让人欲罢不能。 盐水鹅成为扬州菜最著名的代表,也就不足为奇了。只是可惜的是,后世真正能用最传统的方法制作盐水鹅的师傅和店家已经不多见了。 追求利益的量化生产,使腌制的过程偷工减料,烘烤的时候使用电炉等等,这些做法确实让盐水鹅的制作过程更简单便捷了,但盐水鹅那种最美味的味道,也渐渐被人们遗忘了。 正文 第1306章:蟹黄汤包 杨怀仁忍不住对这道盐水鹅大家赞赏,若不是因为赵献球和扬州知府等人在场,他都想跟制作了盐水鹅的大厨好好交流交流,然后亲自去体验一次制作盐水鹅的整个过程。 他也越来越觉得这次在扬州下船停靠,去漕运衙门视察是不虚此行。 江南富庶,老百姓的日子过的富足了,便开始越来越追求更美好的生活,而吃,便是美好生活中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 淮扬菜在大宋的崛起,除了大运河的高效利用,带来了北方的鲁菜和中原菜的一些技艺之外,江南人那种细致和对技法孜孜不倦的追求,也成就了淮扬菜的巨大飞跃。 另一方面,江南的富庶也吸引了大量的人才汇聚到这里,这些人才带来了各种技艺,又推动了江南经济和科技的进步,江南一片繁荣景象,也便顺理成章了。 赵献球又给杨怀仁敬了一杯酒,把最后一道蟹黄汤包呈在了杨怀仁面前。 江南的产螯,也就是螃蟹。螯蟹在当时泛指各类螃蟹,后来螯成为螃蟹一对大爪子的专属称号。 螃蟹自古以来就是中国人餐桌上必不可少的美味,国外历史上倒是少见对食用螃蟹的记载。 那句第一个吃螃蟹的典故,其实并不是起源于中国,而是外国人见螃蟹形状怪异,而中国人又特别爱吃,才引发了这样感叹和疑问。 螃蟹的味美,甚至惹了很多文人吃货们忍不住作诗大家赞赏,当时杨怀仁有位熟人,苏轼的学生张耒正好知润州,试过了螃蟹的美味之后,便诗兴大发,做出了一首《求蟹》。 “遥知涟水蟹,九月已经霜。巨实黄金重,蟹肥白玉香。” 虽然这首诗是表达他被外放润州时想念京中友人的情怀,但前边这四句可是暴露了他大吃货的本质,跟他老师苏轼一个德行的。 其实不难理解,既然仕途失意,那就尽情释放内心里的食欲吧,这也是当时很多文官仅有的排解胸中郁闷的选择。 蟹黄包的吃法,把螃蟹融入到主食当中,吃起来简单方便,又能尽享蟹黄的最鲜美味道,可谓一举两得。 江南一带的蟹黄包种类繁多,因为江南流行吃蟹,所以几乎江南各地都有蟹黄包的制作,各个地方在制作上也有各自的特色。 有的蟹黄包是干的,选用蟹肉和蟹黄为主料,搭配猪肉鱼肉或虾肉等做馅儿,蒸制出来后,外观上和普通的整包无异,只是蟹肉馅儿让它味道独特而已。 而蟹黄汤包,便是独树一格的存在了。蟹黄汤包同样也有很多种,一般分水馅和皮冻陷,扬州的蟹黄汤包,便是皮冻馅儿蟹黄汤包的代表了。 扬州蟹黄汤包的制作同样程序繁琐,皮冻一般是事先准备好的,这里先说下制作过程。 先把重量比例大约是3:2的白条鸡和猪肉皮分别放入加入了葱姜的滚水中汆水,把鸡肉和猪肉皮中的血水血沫和其他杂质煮出来,然后取出鸡肉和猪肉。 然后用温热的淡碱水来清洗猪肉皮,挑拣出猪毛和残余的脂肪,然后用清水洗涤猪肉皮,洗去残留杂质和猪肉皮上的碱水味。 然后起锅加清水,大火烧开,加入葱姜的等去腥味料,再把鸡和猪肉皮放进锅中,改文化加热,小火焖一个时辰左右。 猪肉皮取出后上砧板剁碎成猪皮肉蓉,而锅中的汤汁则取出过滤去脂肪、浮沫和杂质后,剩余的清汤回锅,下猪肉茸,大火烧开,烧至成浓汤为止。 根据需要的量取适量浓汤,烧开后加入黄酒、酱油、盐和白糖,也可加入少许虾胶或鱼胶等食材继续増味,根据口味加入适量葱姜或胡椒调味,烧制浓稠后过滤料渣。 把浓汤汁单独倒入大盘或碗中,并不断搅拌,直到汤汁冷却,便凝固起冻,而这便是制作蟹黄汤包所用的皮冻了。 接下来是和面。 和面的水需要特别制作,这也是蟹黄汤包的制作中非常关键的一点,做好的蟹黄汤包面皮晶莹剔透,吹弹可破的效果全靠它。 清水中按250:1加入盐和碱水,搅动均匀后,便是和面水了,面粉使用的则是高筋小麦粉。 把和面水一点一点倒入面粉中,不要一次性加入,而是便和面边随手加和面水,保证面团一次性揉成,而不会因为和面水加多了而再此补粉,对后边面皮的韧性有影响。 和好的面团手感紧致有韧性,这时吧面团用干净的湿布盖好,放到一边饧一会儿备用。 这时候可以熬蟹油。做馅儿用的螃蟹一般是本地的淡水蟹,比如大闸蟹,把大闸蟹洗净后上锅蒸熟,取出后拆出蟹肉和蟹黄备用。 开火起锅,锅中加少量熟猪油,中火烧制三成热,加入葱姜碎末炒香后,加入蟹肉和蟹黄翻炒。 当蟹肉和蟹黄中的蟹油被炒出来的时候,能通过肉眼看到,也有一股浓浓的蟹油香气,这时候便可以加入黄酒、盐,少量白胡椒粉调味。 继续翻炒,会有浮沫被炒出来,撇去浮沫后滴入少许香醋,把蟹肉和猪油中的腥气全部炒出来之后,便可以起锅了。 然后是和馅儿。把皮冻和炒好的蟹黄按照三到四比一的比例混合,搅打均匀备用。 这会儿面团也差不多饧好了,把面团搓成搓成长条,然后揪成每个大约半两重的面剂。 面剂擀成中间稍厚,边缘薄的圆形面皮,便可以包蟹黄汤包的包坯了,包的方式各个厨子都有个各自的习惯,保证收口的时候密封良好,没有特备大的面疙瘩就好。 最后是上火蒸制,一般情况下,为了保证蟹黄汤包的形状不会在蒸制的过程中被破坏,会有专门的小蒸笼,每个小蒸笼放置一个汤包,能保证汤包蒸熟出锅后的形状保持原状。 出锅的时候还有一个应该注意的事情,用来盛汤包的盘子或者碗要实现用开水烫一下,让容器有一定的温度。 把蒸好的蟹黄汤包从笼屉中取出来的时候,要注意五指分开,让守受力均匀地被提出来,而不至于破坏了外皮。 最后配上一小碟加入了酱汁的香醋,蟹黄汤包便可以上桌了。 正文 第1307章:蟹黄汤包(下) 杨怀仁同样把蟹黄汤包的制作流程大致说了一下,制作了蟹黄汤包的那位女大厨听的痴了,不禁问道,“这道蟹黄汤包的做法,是我祖上所传,经过了几代人不断改进,才有了如今的做法和味道。 为何王爷还没吃,只是看了外形,便把我家制作蟹黄汤包的秘密全部洞悉了个干干净净?” 杨怀仁当然不能说他知道蟹黄汤包的食谱,他笑道,“其实制作蟹黄汤包的这些复杂的步骤,并不算是秘密,如今江南一代,会做类似的蟹黄汤包的厨子也不少。” 女大厨一想也是,如今市面上提供蟹黄汤包的酒楼也不少了,虽然各家有各家的特色,味道上也有些差异,但总的来说,都算得上是美味的。 她倒来了兴致,接着问道,“难不成王爷来扬州之前,已经尝过了这道蟹黄汤包,也学会了它的制作方法?” 杨怀仁继续笑,“那倒没有,我在船上,船上的厨子都是北方厨子,哪里会做蟹黄汤包?至于本王嘛,说句实话,我只是知道这道蟹黄汤包的具体做法而已,实际上,还没真的自己动手制作过。” 女大厨更吃惊了,“这……怎么可能?想我师父教我们的时候,算是手把手教授我每一个步骤了,可我还是学了三年,才第一次做出来算是合格蟹黄汤包来。” 赵献球嗔怪道,“王爷如今享有厨神之名,怕是早已辞世的南北厨神从棺材里爬出来,在王爷面前也不敢自称是厨神了,何况只是一道小小的蟹黄汤包,王爷会做,有什么好奇怪的?” 女大厨是真的怕赵献球,赶忙道歉,“大人说的是,是民女唐突了,还请王爷和诸位大人见罪。” “哎——” 杨怀仁摆摆手,“没有那么严重,我是懂得蟹黄汤包的做法,但要我第一次尝试去做,怕是还要仔细琢磨一番,做出来也肯定没有你做的好吃的。 这一点大家都懂的,咱们干的这一行,本来就是熟能生巧的事情,就算灶王爷下凡,让他第一次做一道菜,也不见得做出来有你我做的好吃嘛,哈哈……” 说完,杨怀仁又去谢赵献球,“赵阁领安排了这四道扬州名菜,真是有心了,本王这里谢过了。” 赵献球忙谦逊道,“王爷这话可折煞咱家了,王爷贵为天使,奉旨巡狩江南,咱家在扬州替皇上办差多年,自然对本地的情况熟悉一些。 咱家知道了王爷喜欢珍馐美馔,自然要尽心安排一番,若是安排得哪里让王爷不满意,还要请王爷多多包涵哩。” 赵献球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也算是一种本事,杨怀仁向来是佩服有本事的人的,而且他更在意的,是赵献球这位公公真的是心细如丝,从这四道菜的上菜顺序,就把这一点展现无遗。 首先是安排了本地的官员来黄金楼准备,然后一开始席上准备的是一些北方人可能爱吃的北方菜。 后来是杨怀仁提起来,他才让事先就准备好了的这四道扬州名菜上场,而且是让做了这四道菜的当地名厨亲自端上来的。 这么做,便是预备好了杨怀仁这位厨神享受过了扬州四大名菜之后,会有一些疑问或者说法,他们几个不懂做菜,若是搭不上话冷了场,容易让场面尴尬。 而四位厨师和杨怀仁一番交流,又给了赵献球借机拍马屁的机会,捧高贬低,这都是套路。 四道菜的顺序上,先上了狮子头,是因为狮子头要趁热吃,才最鲜最美,那种松软的口感和肉香也最明显,一旦放凉了,口感差了不说,狮子头中的肥肉开始凝结,就会腻口了。 大煮干丝,也是相似的道理,先吃了狮子头,接下来一道以豆腐干为主的半素菜大煮干丝,让人吃起来就更觉得清爽可口,其中的鸡汤也可以顺下嘴巴和食道,让人感觉舒服。 比起前边两道菜,盐水鹅就不那么要求出锅后趁热吃了,稍稍放置一会儿,鹅肉稍微有了些嚼头,吃起来感觉才更好。 最后一道蟹黄汤包,一上来是很热的,也许从外边看不出来,但汤包中的汤是烫嘴的。 而把这道菜放到最后,便是让它晾一会儿,尝过了前边三道菜之后,来一道又是菜又是主食的汤包,汤包中的热汤已经稍稍冷却,这时候吃温热却不在烫嘴,刚刚好。 杨怀仁若还是那个年少意气的愣子青年人,也许早被他这一番溜须拍马拍得得意忘形了,可如今他也经历了大风大浪,除了用眼睛和耳朵去识人,更是明白用心去识人,才能认清一个人的本质。 赵献球此人,在地位高的人面前善于献谄拍马,自然是他的个性,和他这辈子没法改变的职业有关,其实想想这都是注定的。 而至于他对手下人或者百姓如何,是肯定不会在杨怀仁面前表露出来的,就算表露,也是装出一副爱民如子的样子来罢了,杨怀仁也不会轻易的相信了他的为人。 只是官场上的一些客套和应酬,杨怀仁自然不会过于敷衍,毕竟赵献球在江南根基很深,杨怀仁初来乍到,在没搞清楚之前,还是不要太刚猛行事才好,诸人的面子,总要给一些的。 杨怀仁抱拳谢道,“那就多谢赵阁领、童阁领和诸位大人的热情款待了。” 赵献球不失时机地取了一个竹管出来,帮助杨怀仁在蟹黄汤包上戳了一个洞,然后将小碟中的香醋对准了汤包上的开口滴上几滴,才又送到了杨怀仁面前。 杨怀仁心里忍不住想,也算是他享受一会皇帝般被太监们伺候的感觉,赵献球也确实心细的可以,任一步举动都文雅有礼,还无微不至,很是容易让人觉得贴心,也很难去讨厌他。 杨怀仁谢过了赵献球,便去尝了蟹黄汤包,果然汤鲜味美,甚至比他后世尝过的味道还要好一些。 不过,他还是本着一个厨子的严谨态度说道,“蟹黄汤包确实已经很美味了,只是还有唯一的一点遗憾。” 赵献球忙问,“不知王爷说的遗憾,可是当下的螃蟹,还不够成熟?” 杨怀仁点点头道,“赵阁领说的不错,俗话说九月公蟹肥,十月母蟹香。如今是九月,公蟹最肥,但制作这道蟹黄汤包,却是要用成熟的母蟹。 此时只有少量的母蟹刚刚怀仔,蟹黄还不够肥美,才让这道蟹黄汤包的味道,稍有一些些瑕疵。 不过嘛,这位大厨用九月的母蟹做出来这样的味道,也是非常男的了。” 女大厨不得不佩服杨怀仁这位行家,忙怀着歉意道,“王爷精益求精,民女佩服。若是等十月的肥蟹下来,王爷再来扬州,民女再请王爷尝尝更好的蟹黄汤包。” 正文 第1308章:岑公公(上) 巡视完了扬州漕运衙门,品尝过了扬州美食,杨怀仁也不作停留,第二天便开船,去下一站江阴。 赵献球不敢直接给杨怀仁送金银,便准备了好多的扬州特产等送给杨怀仁,让童贯陪着杨怀仁继续南下。 赵献球也确实会做人,几乎细致到跟着杨怀仁同下江南的所有家眷和随行人等人人有份,可谓费劲了心思。 等大官船重新回到运河之上,杨怀仁才约了童贯一同来到船头,笑问道,“童阁领觉得赵献球此人如何?他和市舶司首领太监岑公公之间,又是有什么事?” 童贯明白杨怀仁单独问他,便是没把他当外人了,心中欣喜,便不敢隐瞒什么。 “王爷,江南看上去一片宁静祥和,和暗地里却波谲云诡啊。当年赵之洐的事情,一下子牵扯出上百名江南各级官员来,您说就能没有他赵献球什么事吗? 如今江南各地的官吏都是几年前刚换了一批,有了前车之鉴,如今新来的当官的们自然不敢太过放肆,可江南富庶,当官的都是属猫的,要说一点儿油星儿不沾,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杨怀仁笑道,“这种事,自古以来有之,只要做的不过分,没闹到天怒人怨,老百姓都睁一只眼闭只眼,朝廷都懒得管,我就更不想管了,就算想管,也管不过来。 不过从这件事上,还有今天从赵献球的表现上来说,这个人真的厉害,不管天上换什么云彩,不管晴天雨天,这老家伙都能屹立不倒,可见此人的本事了。” 童贯如蒙大赦似的,“王爷果然耳清目明啊,咱家才来江南两年,自然是不敢去掺和他们的事情的。 王爷也了解咱家的,咱家在宫里呆了多年,又去西北呆了几年,啥苦都吃过了,好不容易蒙荫王爷大功,谋了这么好的差事,自然想安安稳稳的,好攒些家财做养老之用。” 杨怀仁望着前方大运河,觉得童贯能这么想,或许就是他为大宋做了一件大好事。 原来的历史里童贯靠巴结赵佶权倾朝野,但现在的历史已经不同了,西夏提前灭了,没有了个童贯领边军立功的机会。 在江南又有一个赵献球这样的老油子压着他,他也不敢明着去巴结朝廷谋权,而且杨怀仁如今已经被童贯视为是他的靠山,有杨怀仁压着他,也不会有他将来给赵佶送花石纲了。 如果童贯能从此在江南老老实实守着他的织造局,或许就没有了将来祸害了北宋的六贼之首。 照这么说来,杨怀仁可不就是帮大宋做了一件好事吗?至于他贪点小财小利这种事,就算不得什么了。 杨怀仁又问,“那赵献球和那个岑公公是怎么回事?” 童贯想了想答道,“市舶司的岑孝年,五十来岁,从元丰五年就来江南执掌江南市舶司了,岑孝年出宫之前,在宫中地位比赵献球当年可高多了。 岑孝年在英宗朝就是英宗身边的内侍,神宗朝成了德妃宫中的掌宫公公,此人也是有些本事的,能在当时德妃宫中做事,还被当时的高太后欣赏,拍到了江南掌管市舶司,由此可见一斑。” 童贯说到这里,杨怀仁起先没明白什么意思,后宫中的人物关系他也有些了解,只是事情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乍一听这些人的名字,让他有点迷糊。 童贯立即给杨怀仁解释,“神宗朝的德妃,也就是当今的钦成皇太后了。” 杨怀仁恍然大悟,这位岑孝年来头还真不小,钦成皇太后是去年刚封的,她就是赵煦的亲娘,以前一直被高太后压着,直到去年赵煦重掌皇权,才算有了个皇太后的真正名分。 虽然钦成皇太后性格很老实,也从来不掺和朝廷的事,但毕竟她是赵煦的亲娘,岑孝年既伺候过英宗,又伺候过当今皇上的亲娘,那他在赵煦心中的地位一定很特殊了。 可岑孝年得了江南市舶司首领太监的差事,却又是高太后给的,这就让杨怀仁有点搞不懂了。这个岑孝年,究竟是哪一头的? 这个问题暂且放下,赵献球和岑孝年为何又不对付了呢? 杨怀仁继续细想,把那些人物和时间一点点的比对,渐渐地忽然想明白了。 朱皇后,也就是当时的德妃,是熙宁十年生得赵煦,元丰五年,赵煦被立为储,高太后知道这些事无法改变,便变相的利用朱皇后,给她一些好处,也是为了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正如高太后所预料的,赵煦幼年登基,他才有了后来的代孙执政,也许看起来当年她向德妃示好,也得到了相应的报答。 或许当时的细节已经无从得知了,但不得不说,后宫里的事情,确实复杂的很,也许现在发生的事情,会在将来十年甚至更久远的时间之后,才会渐渐发酵,变成非常有影响的事情。 照这么说来,岑孝年算是得了好处的,他这样的身份和履历,不论是高太后当政还是现在赵煦当政,还真的是没人敢动他。 那么赵献球想借着杨怀仁的手打压岑孝年,也就留说得通了。 赵献球在江南经营了二十多年,差事是办的不错的,他得的好处那也不用多说,十多年前又来了一个岑孝年掌管市舶司,虽然大家都是办皇差,但谁才是江南说了算的人,那还是有区别的。 转运司的重要性自然不用多提,赵献球也是眼下江南三司中地位和实力最高的首领太监。 尽管岑孝年的市舶司没法跟转运司相比,但贵在他背景厚啊,皇帝的亲娘当靠山,比杨怀仁仗着赵煦这个靠山也没啥区别了。 前几年也许还好说,这几年赵煦重新掌权,准备大力发展海上贸易,市舶司这个摊子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受朝廷重视。 岑孝年在江南的势力越来越大,地位也越来越高,都是不争的事实,将来能不能力压赵献球一头,那都是未知之数。 所以赵献球心里自然莫名的发慌,生怕他在江南的一切,被一个后来的岑孝年抢了去。 正文 第1309章:岑公公(中) 赵献球和岑孝年,前者在江南根基雄厚,后者则属于在朝中背景强大,两个人若是能和平相处那还好,若是心中有了嫌隙,便免不了暗地里较劲了。 童贯是个新来的,来的时候背景也不算多么强,所以赵献球和岑孝年并没有把他太放在眼里。 但童贯毕竟管着织造局,二人也是极力拉拢了他的,而童贯的性子嘛,也就自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两边讨好,谁也不敢得罪了。 童贯从苏州特意跑到扬州要迎接杨怀仁,目的也不言自明,当着赵献球的面给杨怀仁献殷勤,也是向表明他和杨怀仁之间的交情,摆明了是抱大腿了。 杨怀仁其实是不介意的,只要童贯不会变成将来的六贼,帮他这小忙是没有问题的。 市舶司管理着大宋的海上贸易,虽然货物吞吐量远远没法跟赵献球管着的漕运衙门相比,但市舶司做外贸属于出口创汇,给朝廷赚的钱可是非常可观的。 眼下做外贸的商人越来越多,海贸利润也非常大,朝廷收的商税也很高。 杨怀仁知道当今北宋有三大市舶司,除了江南市舶司之外,还有广-州和泉-州两大市舶司。 这三大市舶司出口的货物上有些不同,江阴这边的江南市舶司主要走的丝绸布匹等纺织品,另外两个,则主要走瓷器。 童贯这边的织造局,就免不了和岑孝年这边的市舶司来往甚密了。 杨怀仁也不用童贯给他解释过多,想明白了赵献球和岑孝年之间的关系,心中只是觉得好笑。 太监们之间争权夺利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去掺和的,就算他们想利用他做点什么事,他也不会真的上当。 心里想好了如果到了江阴,岑孝年要给赵献球告状,或者玩点别的把戏,杨怀仁就当不知道的,随意和他们打哈哈,就算蒙混过去。 将来他要在江南呆好长一段时间,自然会形成自己的一套势力圈子,和这三位太监们相处好关系,才能在江南住的舒坦。 如果他们真闹大了,不是还有朝廷嘛,他顶多居中调停,做做和事佬而已。 官船从大运河扬州段进入长江,然后转头向东行驶,当天下午日落之前,便顺流到了江阴。 江阴原本只是常州治下的一个县,因为长江在此地忽然变宽,江阴便成了连接长江、大运河和东海的一个天然的大港。 眼下是九月,中国东南沿海的夏季热带风暴逐渐结束,海面重新平静下来,而海上贸易,也渐渐开始繁忙起来。 杨怀仁乘坐的官船进港之时,远远的便看见江阴港进进出出的海船一片繁忙的景象。早有港务的小船出港迎接,把官船引导着入港。 官船入港下锚,杨怀仁走下船来,迎接他的一众官员里,排头的一个便明显是岑孝年岑公公了。 杨怀仁第一眼看见他,还真是吃了一惊,这位岑公公听说已经年过花甲,但看上去,好似只有三十好几,最让人惊奇的,是他生得太像一个女人。 太监嘛,没了男人根,缺少了男性激素,多多少少都会因为没有胡须等体毛特征,给人的印象不像男人,还略微有些女人身上才有的特质。 但这位岑公公,皮肤白皙,不论是五官长相还是外表仪态,都真的和普通的女人没有什么两样。 杨怀仁心里忍不住去想,说不定这个岑公公内心里就想做个女人,当了太监,说不定正是帮他完成了这个心愿呢。 这一点,或许从他脸上、眉宇间和嘴唇上的淡淡妆饰可以证明,尽管他穿着官袍,但怎么看,他都刻意的把自己弄成一个女人的模样。 杨怀仁走下船来,岑公公率众官员行礼迎接上使,杨怀仁自然又是一番官话应付,最后才表明视察一下市舶司衙门的想法。 等岑孝年和童贯一左一右陪着杨怀仁往市舶司走的时候,岑孝年才说话,“王爷代天巡狩,卑职未能去扬州迎接,还望王爷赎罪。” 杨怀仁明白了赵献球和岑孝年的关系,便也想明白这件事了,童贯可以去扬州迎接,但岑孝年去不了。 那里是赵献球的地盘,他去了也只能是自找没脸,反倒容易在赵献球那里吃了亏。 杨怀仁也是有心说和,更是想省了岑孝年再学赵献球似的跟他玩那一套扯秧子的烂事,便笑着答道,“赵阁领早跟本王提过,如今九月正是市舶司忙的时候,岑阁领为皇上为朝廷忙于公务,何罪之有呢?” 岑孝年笑笑,脸色里也是有些奇怪,赵献球会主动给他说好话?不可能的,不过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杨怀仁的用意,有些本来他想说的话,也许只能憋了回去。 市舶司同样在江阴港口附近不远的地方,只是比起漕运衙门的规模来,就跟一般的官府衙门差不了多少了。 这一点也不奇怪,漕运衙门的仓库建在衙门里边,所以仓库的整个建筑群是占了很大的地方的。 而市舶司这边,是纯粹的办理公务的衙门,港口里就建设了各种各样的大仓。 所以说是视察,其实市舶司这么大点地方,也没什么好视察的,眼下正值海上贸易的旺季开始的时候,衙门里也并没有因为杨怀仁的到来而专门清场,依旧照常办公。 杨怀仁也顺便了解了一下市舶司的正常运作的情况,了解到大宋的海上贸易,虽然当时是开放的态度,但管理上还是相当严格的。 像对某些周边国家,就是限额限量的,对其他愿意向大宋称臣的国家,或者因为太远没什么联系的国家,反倒没有什么限制。 海商们只要在市舶司把商船备案,然后把每一次进出港口的货物数量,以及航行路线等情况报备到衙门里来,市舶司就可以发一张跑船的官府凭证。 将来海商们交税,使用港口,出港进港等事务,都凭着这张凭证来,而市舶司对他们的监管和审查,也按照凭证检查,所以想偷税漏税或者进行大规模的走私,还是很难的。 正文 第1310章:岑公公(下) 视察完了市舶司,岑公公照例大摆筵席请杨怀仁吃饭,不过这次没有去外边的酒楼,而是去了岑公公府上。 正常在市舶司当差的官员,一般会住在市舶司里的后院里,那里分出了几个特色的小院,寻常的外地来当差的官员便住在这里。 还有一些当地的官员,或者是单独在外头买了更好的宅子的官员,自然会住在自家的府上。 岑孝年的府邸就在市舶司后巷不远的地方,院子其实也不算大,但设计的十分精致,一面是一条幽静的小巷,一面是城中的一条小河,另外两面,是两片葱葱郁郁的竹林,环境非常优雅。 江阴是县治,有头有脸的官员不像扬州那么多,连江阴县令都不够格陪着杨怀仁同桌吃饭,作陪的除了童贯之外,还有另外两名市舶司的官员,看样子都是岑孝年的心腹。 和赵献球一样,岑孝年也相当心细,同样命府上的厨子弄了一桌标准的官府菜,当然也有几道算得上是江阴当地特色的菜式。 从地域上说江阴的菜色也应该属于淮扬菜的大范畴,只是几道菜和传统意义上的淮扬菜又有些不同。 像蓑衣黄瓜这种凉菜,自然是淮扬菜精致刀法的代表,只是在江阴,蓑衣黄瓜是一道特别的凉菜,有时候是会往切好的黄瓜上边淋油的。 江阴烩鳝,就更显得个别了,江南黄鳝并不鲜见,以黄鳝为主料的菜式也不少,但大多都是红烧或者做汤,用烩的手法来做黄鳝,成菜油性较大,还真是江阴的地方特色。 江阴虽然是河港,但当时的长江从江阴这里开始大幅变宽,河道宽阔,和海港已经没有了太大的区别。 不论从运河南下传过来的北方厨艺,还是通过海上传进来的外埠厨艺,加上江阴当地的传统厨艺一同混合,才渐渐形成了这样独具特色的江阴菜。 江阴的物产也相当丰富,特别是食材上,像江刀鱼,鮰鱼,鲥鱼等等河鲜,还有各色的虾类,长江岸边芦苇里的螃蜞螯,都是非常有江阴特色的食材。 本地的大厨们把这些食材用不同的手法做出来,一下就有了几十种不同的菜式和吃法。 杨怀仁发现,江阴的大厨们特别善于用油,好像不管什么食材,都要用油先过上一遍才算好吃,才能符合江阴人的口味。 江阴还有一道名声在外的美味,那就是河豚了,不过当时能宰杀河豚的厨子比较少,所时有因为吃了河豚身体不适甚至丧命的事情发生。 岑孝年这次是请杨怀仁吃饭,就算他知道杨怀仁是个美食家,也不敢轻易给他上河豚这道菜,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他可是担待不起的。 当然,就算真上了河豚的菜式,恐怕杨怀仁也是不会吃的,像河豚这种有毒的美食,除非是他自己亲手宰杀处理的,旁人杀的,他一概不会碰的。 杨怀仁尝过了几道江阴特色菜式,忽然有种感觉,江阴菜或许在特点是清淡精致的淮扬菜里,是一个另类。 因为不像扬州的时候有厨子在,杨怀仁即便想聊一些有关美食的话题,好像对着他们也是对牛弹琴,便稍稍少了些兴致。 岑孝年对美食没有过多的了解,所以也只是跟他聊了一些江阴地方上的乡土还有关于海贸的事情,杨怀仁便当做听汇报工作似的听着,不时的点点头。 一顿饭吃的也是宾主尽管,饭后岑孝年还要留杨怀仁在家里小住几日,杨怀仁只好又拿出安国公主生病的事情来当借口,拒绝了他的美意。 到临走的时候,岑孝年似乎一副欲言又止的焦急样子,杨怀仁看在眼里,也跟着有点不舒服。 虽然岑孝年不算是个真正的男人,但比起女人来,他也应该更接近男人才对,本来就抹的脸上花枝招展了,还一副便秘的样子,谁看见谁替他难受。 等到杨怀仁要往外走了,他才忽然说道,“王爷留步,咱家还有一事相告。” 杨怀仁又好奇又有点不耐烦,“岑阁领有事便直接说好了。” 岑孝年没有直接开口,而是一个劲儿地去瞪童贯和其他几个市舶司的官员,几名官员很识趣,纷纷向杨怀仁告退,先行退出了房间。 童贯心里自然有点不乐意,岑孝年的意思,是有什么悄悄话单独要跟杨怀仁说了,童贯也很好奇,当时是想听一听的。 但岑孝年在资历上压他一头,在江南的势力也比他强了不知多少倍,就算再不情愿,童贯还是陪着笑退了出去。 杨怀仁见状就更好奇了,从新回来坐下,指了指面前的一个座位,“岑阁领,你也坐下说吧。” 没想到岑孝年走到他正前方,忽然跪拜了下去,口中轻声说道,“属下紫菊堂内卫岑孝年,拜见大总管。” 杨怀仁惊得愣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岑孝年竟然还有个内卫的身份。 但他平复下心情再去细想岑孝年过往的经历,便渐渐猜到了个大概。 岑孝年当年伺候英宗的时候,还是个小太监,到神宗朝,高滔滔当了太后,他应该就被招募进了内卫了。 照这么说来,高太后让他去当年还是德妃的钦成皇后宫里当掌宫太监,实际上是命他去监视朱德妃了。 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是不是朱德妃发现了岑孝年的身份,或者只是单纯的后宫中的利益交换,高太后才让他出宫,来了江南的市舶司当差。 或者高太后当年就想明白了市舶司这一块,会是她的一个重要的财富来源,所以派了岑孝年过来。 转运司这一块,当时的高太后还是影响不到的,漕运衙门的转运使一直都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太监出任。 赵献球是仁宗时候的随侍太监,宫中和朝中影响力比较大,关系网比较复杂,赵献球在任上干的也非常出色,连高太后后来当政期间都没有动他,或许也有拉拢他的意思在。 不过后来高太后过世之后,事情就不同了,赵献球在京中的关系网渐渐缩小,但他仍然依靠在江南经营多年的势力,还是有着不小的影响力的。 正文 第1311章:岑孝年投诚 岑孝年呢,以前杨怀仁以为是靠着钦成皇太后的庇荫,如今看来,事情就真不好说了。 朱太后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还好,若是知道了他是当年高太后派来监视她的,那绝不会在背后支持岑孝年了。 岑孝年忽然间向杨怀仁表明了身份,应该就是有这方面的担心了。 从这件事里,杨怀仁也不难猜到几点。岑孝年还自称是内卫,说明他现在对内卫已经改制还不够了解,只是知道杨怀仁曾经是内卫的一名堂主罢了。 但他开口就称杨怀仁是大总管,应该是不知从哪儿的了些消息,知道内卫如今在杨怀仁的掌控之下。 至于他哪里知道的这一点,杨怀仁就不好猜了,或许是一名没有被改编的内卫暗地里告诉了他,也或许是杨怀仁这次下江南,岑孝年事先调查了杨怀仁,才得到了这么个重要的信息。 内卫改制的事情,连子庚已经非常尽心尽力了,至于为什么没有联络到岑孝年这个内卫,杨怀仁也有点搞不清楚缘由。 说起来也不能怪连子庚,他在内卫中资历也并不多么深,况且他在内卫中时也这是一个小小百户,一些上层的秘密和内卫中的老资格他也不见的就认识。 从内卫的分布上来说,东京城内就占了一半一行,其他大州大县有一些,总得来说,北方多,南方少。 江南一带也有不少,但按照名册上的记录,早就完成了改编,为何没有岑孝年的半点记录,杨怀仁就不明白什么原因了。 照这么说,或许是当初从叶公公那里得来的内卫花名册上,有什么遗漏之处,也可能是和管秋漓一样的情况,岑孝年是改过名字的,早就刻意隐瞒了自己内卫的身份。 杨怀仁自然不会因为岑孝年这么一拜,就立即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他立即从惊愕里恢复过来,做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来笑道,“岑阁领这是怎么了?说的话本王怎么听不懂啊?” 这回轮到岑孝年错愕了,不过他转念一想,立即明白这是杨怀仁在试探他,便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来,恭敬地跪着向前挪了几步,递到了杨怀仁面前。 杨怀仁深吸一口气,这才把令牌接过来,打眼一看那块金色的牌子,他就知道岑孝年内卫的身份不假了,这块牌子和当年高太后给他的牌子花色一样,牌子上特殊的暗花也是相同的。 杨怀仁思考了一下,即便岑孝年是个真的内卫,他也不敢冒冒然把眼下内卫改制的事情和盘托出,或者想着也把岑孝年收至麾下。 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如果岑孝年有意效忠,他早就寻找组织了,何苦等到杨怀仁来了江南,他才忽然有此一举? 这么想的话,岑孝年今天忽然表露身份,就是的对杨怀仁有事相求了。 这种事,杨怀仁可不是随便就能应了他的,万一事关重大,甚至关系到朝中的利益关系,他不白跑到了江南来吗? 杨怀仁忽然板起脸来,“岑孝年,你有什么事,为何忽然表露身份?就不怕我宰了你灭口?” 岑孝年倒没有因为他现在的身份自大,而是畏缩地跪了回去,额头贴在了地面上说道,“总管饶命!” 杨怀仁觉得可能是内卫以前的手段吓到了他,所以他才不敢当着杨怀仁面前猖狂,心中稍安。 毕竟他这次下船视察,兄弟们都不在身边,只带了十几个亲卫出来,若是岑孝年有意害他,怕杨怀仁是要吃亏的。 岑孝年说道,“属下得知王爷如今掌管内卫之后,便早有心投诚,只是身在江南,无缘与王爷见面,才耽搁了而已。 如今王爷奉旨巡狩江南,属下才终于的了这个机会,见到了王爷,属下也便心中不慌了。” 看来岑孝年以前在内卫中地位也并不高,对杨怀仁如此谨慎恭敬,怕的不是杨怀仁,而是杨怀仁背后的组织了。 杨怀仁问道,“慌?你慌什么?” 岑孝年这才把自己在宫中如何加入的内卫,后边的经历说了一遍,基本上和杨怀仁猜得差不多。 他今天表露身份,便是知道高太后过世,原来的内卫总管叶公公不知所踪,怕当今的钦成皇太后万一知道了他的身份,早晚会找他算账。 后来他派人去京中暗中打听,或许是遇到了原来内卫中人,才得知了杨怀仁如今是内卫总管的消息,所以杨怀仁来了江南,他自然要找个靠山了。 杨怀仁其实还想到了另外一个原因。 如今赵献球在江南怕岑孝年抢了他的风头,将来势力超过了他让他地位不保,而岑孝年也明白赵献球算计他的目的。 眼下是没事,可保不齐哪一天赵献球知道了他当年身为内卫去监视朱德妃的事情,然后把这件事秘密往后宫里那么一传,恐怕岑孝年就要完蛋了。 所以岑孝年今天向杨怀仁投诚的另一个目的,便是要借杨怀仁来帮着他把赵献球搞死了。 杨怀仁想明白这些,忽然间有点失望。 本来如果岑孝年是真心投靠,说不定杨怀仁也愿意帮他一个忙,起码保着他不会被赵献球算计了。 市舶司的重要性,在杨怀仁的眼里和在朝廷的视角里可能是不一样的,大宋的海上对外贸易规模不小,但总量上来看,和这么大的国家相比还是太小了。 如果杨怀仁能借助市舶司干点事情,起码能让大宋的富裕程度再提升一个台阶,老百姓的生活物资更加丰富,生活更好也是不难实现的。 但掺和进太监们的争权夺利里,就让他有点不爽了。 杨怀仁眼下还不能信任岑孝年,所以也没直接表态,而是岔开话题问道,“江南还有没有其他的内卫和你有联系?” 岑孝年摇摇头,“据属下所知,内卫在江南人数本就不多,属下等四人当初只是奉命来到江南暗驻,内卫的规矩本就是各自想不不联系的,所以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内卫,属下就不清楚了。” 杨怀仁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就好…… 正文 第1312章:斗富(上) 杨怀仁想了想,这么说来,赵献球和内卫应该是没有多少关系了,要不然他早就能想到岑孝年是怎么回事,更不用算计着想法设法借杨怀仁的手来打压岑孝年了。 杨怀仁原本还觉得,他从中斡旋一下,也许能缓和赵献球和岑孝年之间的关系,只要他们俩不闹,杨怀仁也能清清静静的在江南呆上几年。 可眼下看来,这俩人早晚要撕破了脸闹起来的,毕竟一山不容二虎,也许就是这么个道理。 这就让杨怀仁有点为难了,他的处事原则,自然是老百姓的事多管,无伤大雅的闲事能管就管。 但如果是涉及到权利的任何事,那就少管,甚至不管,就算管,也是本着家和万事兴的原则去调和,而不是用激烈的方式去处理。 现在他必须做出选择,要么选赵献球,要么选岑孝年。从长远来看,岑孝年对他的用处更大,也更容易受到他的控制,赵献球就难说了,何况赵献球城府太深,他到现在也看不透他。 不过要打压赵献球,以赵献球在江南的根基,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动得了他的,总不能找些莫须有的罪名强行打击他,将来事情传到京中,杨怀仁也为难。 杨怀仁想清楚了其中利害,这才问道,“你可有什么把柄落在赵献球手里?” 岑孝年答道,“回禀王爷,据属下所知,应该没有,如果有,也不是什么大事,要不然他早就动手了,不会到现在还对我这么客气。” 杨怀仁笑道,“这倒是,我在扬州的时候,赵献球就对我说了些关于你的阴阳怪气的话,我还觉得奇怪呢,现在听你这么一说,看来确实是这么回事。” 岑孝年也笑了,“王爷早就察觉一切了,属下也只是稍稍提醒了一下王爷而已。” “不用你拍我的马屁,我再问你,你手上可有赵献球的把柄?” 岑孝年犹犹豫豫,“说有,却又没有。” 杨怀仁迷糊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岑孝年认真道,“王爷莫怪,并不是属下敷衍王爷,而是属下知道一件事,却又不能太确定……就是没有确凿的证据。” 杨怀仁想了想,没有证据可以找,便吩咐道,“嗯嗯,说来听听。” 岑孝年听到杨怀仁清嗓子,立即站起来上前去给杨怀仁斟了茶,然后又恭恭敬敬地跪了回去。 杨怀仁笑了笑,“岑阁领,你坐下说吧。” “谢王爷。” 他起身弓着身子退到椅子边,才摆正了身子蹭着椅子沿坐了半个屁股,这才把他所知之事娓娓道来。 “两个月前,扬州出了一件有趣的事,当地的两大巨富黄百万和白银海,为了争夺扬州首富之位,进行了一场斗富比试。 黄百万本名叫黄万升,是扬州一代的米商世家,大宋开国以来,黄家就做贩运和销售粮食的生意了,百年来生意越做越大,在大宋各地开了几百家米铺,号称家财超过百万贯,所以人送外号黄百万。 另一个白银海,原名叫做白三海,是个盐商……” 杨怀仁打断了他,“盐商?食盐在咱们大宋不是施行的专卖制度吗?” 岑孝年解释道,“王爷有所不知,制好的成品盐自然是朝廷负责运送和贩卖,但制盐的盐场,却是这位白银海的家族控制着。 白家制盐也是历史悠久了,淮南东路沿海一代的盐场,十中有九是白家的,朝廷只负责运送和贩售,却不管制盐。 海盐都是从海边挖渠,把海水引到盐场里来,然后通过晾晒海水的方式,从海水里取盐。 晒好的盐有杂质,还需要进一步加工筛制等步骤,才变成了咱们食用的白花花的食盐。 朝廷便直接从盐场里按固定的价格收购海盐,然后再运送和贩卖。具体的价格吗,朝廷收购的时候其实也不高,只有平常食盐零售价格的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 听起来好像朝廷赚了便宜,白家很吃亏,但实际上这边沿海一代的盐场,基本是白家一家独大,每年的海盐也几乎都是从他家手里卖给朝廷的。 朝廷收盐价格虽然不高,但这个量大啊,白家做盐场生意呢,其实也没有什么成本。 海水又不用花钱,海边的盐碱地也不值几个钱,唯一的主要成本就是人工,可比起售盐的获利来,那点人工根本不算什么,白家的盐场生意,可以说是一本万利的。 老百姓去过白三海家盐场见识过的,看着海边一大片的盐海,就像白花花的银子似的,所以就给他送了个外号,叫做白银海。” 杨怀仁点头笑着,“有意思。” 其实他以前也听说过北宋哲宗时期扬州两大富豪黄百万和白银海街头摆银斗富的故事,当时只是觉得宋朝的富商闲的没事干,才干出这种无聊的事情来。 不过现在听到岑孝年说起这件事来,便觉得事有蹊跷了,关键是,这种民间大富豪的斗富,和赵献球能扯上什么关系? 岑孝年急着说道,“黄百万和白银海二人,是扬州,乃至整个江南都大名鼎鼎的富商,祖上就给他们积累了大量的财富,说他们家财百万贯,是一点儿也不夸张,而且百万贯这个数,是只会多不会少的。 两家本来也是世交,只是到了黄白外和白银海这一代,才有了些嫌隙,两个人谁也不服谁,便想出了一个斗富的方法,来决出个高低。 两个月前,两人约定好了在扬州东关大街摆银斗富,为了以示公平,两人还请了江南一代的名人和官府前去当评判。 属下得知这个消息,心中觉得事情不一般,便暗中派了人去查探。 这种事本来是没有官府什么事的,不过扬州城的东关大街是城内的主干道,俩扬州府衙门都在这条街上。 城中的百姓也都是知道了黄白两家斗富的事情,纷纷想去凑个热闹,扬州府见街上聚集的百姓太多,怕出点什么乱子,这才派了扬州府通判王文举带了几十个衙役前去维持秩序。 黄百万和白银海见官府都派了人来,便正好请王文举给他们做了个见证。” 正文 第1313章:斗富(中) 岑孝年继续说道,“扬州通判王文举一想,富人们斗富,又不违反什么律例,只是他们斗富的场地在东关大街上,引了城中百姓来看热闹而已。 知府大人派他带人来维持秩序,只要大街上围观的老百姓老老实实看热闹不闹事就好,既然黄百万和白银海请他当评判,他便答应了下来。 接着衙役们把围观的百姓拦在大街两边,空出一段长街来,专门做场地给黄白二人斗富。 黄百万和白银海约定的斗富方式也很简单,就是在东关大街的一头画条线做,然后二人各自吧自家的银砖从线开始铺地。 银砖首尾相接,以一炷香为限,香燃尽了之后,看谁把银砖在大街上铺的距离更远,谁就算是赢了,从此以后,输了的人要甘拜下风,承认赢了的一方是扬州首富。 这个办法简单又直观,围观的老百姓也看的清楚,王文举觉得可行,便准备了香炉摆在处,插上一支长香点燃,斗富比试便开始了。 黄百万和白银海早就从自家拉了几十车的银砖出来,比试一开始,他们家的仆从便开始往大街的街面上摆银砖。 一时间里好不热闹,几十个人轮流从银车上取了银砖过来码放,很快就铺出一条银光闪闪的银砖路来。 老百姓们自然是惊叫连连,大呼过瘾,那银砖铺路,这场面可是自古以来没有的。 一阵激烈的比赛之后,黄百万和白银海竟铺出一条几十丈远的银砖小路来,长香燃尽,王文举宣布比试结束。 接着王大人命官府中的衙役去测量两家铺出的银砖长度,竟达到七十余丈远,最终黄百万家的银砖多铺了两寸,才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荣膺扬州首富之位。 老百姓们其实关注的并不是黄百万和白银海谁更有钱,他们看到一条长达七十余丈的银砖铺就的道路,几乎所有人都看傻了。 属下算了一笔账,根据派去的人报回来的消息,这条银砖路,铺一丈大致需要两千两银子,两家都铺了七十余丈,也就是那天有近十五万两银子摆在大街上。” 杨怀仁笑而不语,十五万两银子,换了别人听起来好像是个天文数字,可在他眼里,别说十几万两银子了,就是百万两,也就那么回事而已,他的家产早已经几百万两。 一个人的财富,有时候不是说你有多少钱,而是这些钱在你眼里已经只是一个数字之后,你根本就不在乎你有多少了了。 只是岑孝年说了半天,跟讲了一件趣事似的,听着是好玩,可这件事始终没有赵献球什么事,岑孝年白费半天口舌,又是为了什么呢? 岑孝年看出来杨怀仁脸上的疑惑,这才解释道,“黄百万和白银海斗富,属下原本也只觉得是扬州当地的富商闲来无事,故意约好了在老百姓面前炫耀财富罢了。 老百姓津津乐道地传扬黄白二人斗富之事,也只是看到了事情的表面,自然不会明白其中原因。 属下细想之下,觉得市井里传闻黄白两家有嫌隙之事,可能是两人故意放出来的消息,至于他们斗富,其实不过是他们演一场戏罢了。” “演戏?”杨怀仁讶异,“此话怎讲?” 岑孝年摇摇头,“王爷想啊,黄百万和白银海,一个米商一个盐商,他们的家族能不断的赚钱积攒财富,除了生意上的悉心经营之外,还需要靠什么?” 杨怀仁恍然大悟,“你是说,他们的买卖,都需要漕运衙门的照拂,才能让他们安心赚钱?” 岑孝年点头,“王爷说的不错。黄百万家是米商,江南粮食产量占了咱们大宋的六成以上,每年新米下来,大运河上走的是一大片的运粮船。 朝廷在江南按照十收一来征粮税,别说那些江南的地主们了,就连普通的老百姓,家里的粮食交了税,剩下的还是吃不完的。 黄百万就派人去各地收粮,百姓自家多余的粮食,也愿意卖给他换了现钱存起来。 然后黄百万再利用大运河,把自家收来的粮食运到北方,分散到自家在各地的米铺里销售,就是用这种方式,百年来黄家积攒了百万贯的财富。 白银海也是一样的,他家盐场产的盐,还是交给了转运司那边,朝廷和白家结账,也是通过漕运衙门这头。 换句话说,不论黄百万还是白银海,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是指着漕运衙门发家致富的,赵献球作为漕运衙门的首领太监,他们两家能不竭力巴结讨好吗? 赵献球为人油滑,他能允许扬州当地最富的两家真的去结怨吗?那简直是不可能的。 所以黄百万和白银海两人之间,是不可能有矛盾的,他们斗富,只不过是他们二人约好了故意演一出好戏,目的是想掩人耳目。” 杨怀仁脑子里越来越清晰,他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开始明白了。赵献球此人行事谨慎,明着收黄百万和白银海的孝敬,他怕别人知道了会说他贪赃枉法。 所以想了这么个办法,用斗富的方式吸引全城老百姓的注意力,然后偷偷的从黄白两家这里收钱?” 岑孝年奉承道,“王爷果然聪明绝顶,属下佩服之至。斗富的事情完了之后,扬州城里所有人都在谈论斗富之事,哪里有人会注意赵献球那边? 据属下派去扬州的人回报,斗富完事之后,黄白两家把斗富用的银子重新收起来装车运回家。 看上去好像没什么问题,但属下的手下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两家把银子从家里运出来的时候,把箱子装的满满的,运银子的板车压在土路上,都压出了深深的车辙。 可事后在把银子装车往家里运的时候,车子却忽然好像轻了不少,返回去的路上压出来来的车辙,却明显变浅了。 之后属下在家里找了一辆类似的车子做了一个实验,根据当时记录的车辙情况计算了一下,黄百万和白银海从家里运出来的银子合计是三十万两,但运回去的,却少了一半,只有十五万两了!” 正文 第1314章:斗富(下) 杨怀仁道,“照这么说,此事果然有蹊跷。” 岑孝年道,“问题就在这儿了,连属下派去查探的人都没看道银车上什么时候少了一半的银子,就更不用说只顾着看热闹的百姓们了。 属下猜想,其实让黄百万和白银海当街斗富,就是赵献球想出来的主意。 二人在东关大街斗富,连扬州官府都去维持秩序了,黄白两家拉银子的大车,自然有他们自家的护院守着。 但估计有一半的银车,实际上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便暗中去了和赵献球预定的地点,卸了银子,然后在回到比试现场。 黄百万和白银海斗富比试完了之后,两家的仆子重新把银子装车,他们为了掩人耳目,装银子的木箱子里只装半箱。 所以他们拉银车回去的时候,看上去也是有重量的,老百姓也不会察觉到有什么不同,但事实上,原来的银子,有一般已经转移了。” 杨怀仁慢慢琢磨着岑孝年的推断,觉得一些细节还不够完整,但大致上来说,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的。 首先,斗富这种事,就不太合常理,黄百万和白银海不和,也说不太过去。 黄白两家虽然都是扬州的巨富,但两家的买卖本就没有什么关联,更谈不上竞争,也没听说过两家人以前有过什么过节,这个矛盾的源头,首先就说不通。 如果只是两个富人比拼谁更富,也不会选择当街摆银砖这么张扬的露财方式,其他的方法还有很多,完全没必要出这么大风头。 两家都是经商世家,能把买卖做到这种地步,两人一定是很精明的,不可能不懂得财不露白的道理。 其次,黄百万和白银海的买卖,的确和赵献球这位漕运衙门的老大有着极大的关系。 赵献球给他们的买卖保驾护航,不但能让他们节省不少的成本,得到的方便也能他们获得更多的好处。 所以说黄白两人给赵献球一些分红或者供奉,那简直是肯定的,如果没有那才叫出了鬼了。 只是一次给十五万两白银这么多,还是让人很吃惊的,平时也许没有这么多,若只是万儿八千两的,也许就不用耗费这么大力气搞出来当街斗富这么跨夸张的事情了。 最后,就是整件事的结果了,岑孝年和赵献球有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他一定会时刻盯着赵献球的动静的,当然,赵献球也一定会派人来江阴,暗中观察岑孝年的一举一动。 所以赵献球想出这么个奇葩的主意收受贿赂,或许就是怕被岑孝年的人抓住了他把柄。 岑孝年派去查探的人确实也没有抓到赵献球实际收受贿赂的证据,只是发现了黄白两家的银车,从家里运出来的银子少了一半而已。 光凭这一点,是很难说少了的大约十五万两银子,就一定是去了赵献球那里的。 但想一想,除了赵献球,也没有人敢收这么大一笔财富了,扬州当地的官员,说他们收上千儿八百两的有可能,但十五万两啊,相信文官们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那么问题来了,黄百万和白银海的十五万两银子,去了哪儿呢? 直接给了赵献球?不太可能,东关大街在扬州城内,漕运衙门在扬州城外的运河码头附近,两地虽然不算远,但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黄百万和白银海当街斗富的当天,老百姓都聚集到了东关大街来,想一想就能明白当时的街道是多么的拥堵,黄白两家的银车想出城,简直是不可能的。 赵献球也不可能傻到直接去收十万两银子,所以黄百万和白银海一定是安排好了家中仆人,趁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把银车送到了距离比试地点并不远的某处地方,然后在迅速回到现场。 赵献球住在漕运衙门后的院落里,可并不代表他在扬州城内就没有产业,或许是一处私宅,或许是一处买卖商铺,而且就在东关大街上! 杨怀仁有了自己的推断,但推断终归是推断,并不是实际的证据。 若是换了一个什么人,杨怀仁随便给他安排个罪名就能给他治罪,但赵献球的地位太特殊了,漕运衙门又是关系到大宋稳定的重要部门。 赵献球在江南经营多年,肯定建立了一套属于他自己的人际和利益关系网,和他有紧密联系的当地官员,说不定比当年南阳郡王的网络还要大。 更不要忘了,赵献球在京中,也一定是有关系的,就算凭借杨怀仁眼下的地位,他不至于害怕朝中什么人,但毕竟他在明人家在暗,将来被人暗中算计了,那就不划算了。 所以杨怀仁觉得,这件事不能鲁莽行事,要搞清楚一些事之后,才能想个巧妙的办法,来除掉赵献球。 杨怀仁决心要管这件事,也并不是为了岑孝年,赵献球如果真的胆大包天到敢一次性收受十五万两银子这么多的贿赂,那他这么多年收受的好处,就更难以估量了。 这些好处看上去是那些富商孝敬他的,但归根结底,还是从江南的老百姓身上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这么大一只硕鼠,还真得除掉,就算困难重重,杨怀仁也不介意,为民除害这种事,是不能因为不想惹事就不去管的。 杨怀仁道,“这件事,本王还要详细调查一番,岑阁领,你最近不要轻举妄动,听本王的安排。” 岑孝年心中大喜,杨怀仁这么说,就是想着要动赵献球了,只是现在还没想到一个万全之策而已。 他也明白,他提供的这些信息,实在算不上是什么确凿的证据,要动赵献球,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岑孝年又一次跪在地上说道,“属下谨遵王爷之命,将来不管王爷有什么吩咐,属下一定效劳。” 杨怀仁自然也不回家就此信任了岑孝年,这帮阉人,看着对你恭恭敬敬,肚子里的坏水一个比一个难琢磨。 岑孝年向杨怀仁投诚,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做出这样的选择罢了,这一点杨怀仁还是心中有数的。 正文 第1315章:童贯的自白 杨怀仁虚扶岑孝年起身,这才和他一前一后走出来房间,童贯早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见杨怀仁表情有些凝重,又不便打听什么,更是心中好奇。 岑孝年一路送杨怀仁和童贯回到龙船之上,等岑孝年回去,杨怀仁才单独对童贯问道,“如果赵献球和岑孝年之间让你选一个,你会怎么选?” 童贯心中大惊,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很明白杨怀仁这是试探他了,也许杨怀仁知道了赵献球和岑孝年之间的事情之后,心想着要除去一个,所以才对他有了这么一问。 童贯心思一下乱了,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但他细细一想,方才一定是岑孝年暗中跟杨怀仁说了些关于赵献球的事情,才让杨怀仁开始考虑这么严重的问题。 他忽然间想通了一点,按照杨怀仁的性格,小贪小贿的,也许他还真懒得去管。 但真是有大奸大恶,杨怀仁是一定不会放过的,尽管在童贯心里赵献球和岑孝年都不是什么好鸟,可要算得上大奸大恶的,也只有赵献球了。 但赵献球在江南的势力太大了,比岑孝年可大了不少,杨怀仁来江南之前,若是同样的问题摆在他满前,他一定会选赵献球。可眼下…… 盘算了好一阵子,童贯早已汗如雨下,可还是没想出该如何回答来。 杨怀仁看着他的样子笑道,“童阁领若是不愿意回答就算了。” 童贯吓得心惊胆颤,立即跪倒在地,“王爷恕罪,奴婢选好了,奴婢选王爷,不管王爷怎么做,奴婢都站在王爷一边,并尽力协助王爷。” 杨怀仁心说童贯这小子还真是鸡贼,逼迫之下连自称都改了,但还是回答了一个完美的答案出来。 杨怀仁也不是故意要为难他,只是想从他的嘴里,从不同的视角来看看赵献球和岑孝年分别是什么样的人罢了。 “童阁领不必慌张,起来说话。我问你,在你眼里,赵献球和岑孝年都是什么样的人?” 童贯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卷起袖子擦了擦一头的汗水,这才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缓缓说道,“奴婢觉得,若是单纯以好坏来评判一个官员的话,那么江南的官员,应该找不出一个好官来。” “哦?” 杨怀仁笑了,“这是什么说法?在江南当官的人里,就没有一个好官了?那你这话,不是连你自己也算进去了?” 童贯答道,“可以这么说,也不能这么说。江南富庶之地,富人比大宋其他地方都多,老百姓也比其他地方的老百姓要有钱。 所以江南的民风嘛,就流行这一套,凡是找官府办事的,没有不送礼的,要说哪个官员从来没从商人那里收过好处,那可能真一个都找不出来。 但要说收了百姓的礼就算是贪官,那也有点牵强了。所以这个好官和贪官的界定,还真是有点难。 不瞒王爷,奴婢在织造局,也是有些类似的经历的,平时的交往也就罢了,就说每年宫里要的当做贡品的丝绸,苏州、常州还有湖州那边的商人就要抢破了头的。 尽管当下宫里用的丝绸已经远远不能和民间所用的丝绸数量相比,但北方人的性子倔,都觉得宫里哪家的丝绸,那哪家的丝绸一定是最好的。 所以那些丝绸商人们为了成为给宫里提供丝绸的皇商,那是要挤破了头的,每年到了给宫里进贡丝绸的时候,这些商人们便想方设法的给咱家送礼。 咱家来江南掌管江南织造也才两年,人生地不熟的,是谁也不敢得罪的。那些丝绸商人,可不单单是商人那么简单,谁家在京城还没有点关系啊? 直接收银子这种事,咱家还不敢,但是人家来送礼,咱家也不能把人家赶出去,只能耐着性子和这帮商人们周旋。 王爷您说,咱家心里能不慌吗?这两年光是收的礼物,换算成钱也至少有上万贯钱了。” 杨怀仁心里想笑,才上万贯钱?不能这么少吧?你还真是会避重就轻。 不过童贯所说的事,也是人之常情,江南民风的确如此,他来江南,也是收了不少礼的,送礼的人也并不是要求你帮忙办什么事,就是觉得来了个大官,不给送礼就有麻烦一般。 说起那些礼物来,人家江南的商人送的也确实是巧妙,现钱是肯定没有的,显得人家庸俗,但珍贵的书画、茶叶、丝绸和瓷器等等特产,看着很普通,但实际价值是一点儿不必送金银少。 这种事杨怀仁是不以为然的,但若是他板起脸来不收,反而坏了你的形象,让人家觉得你个别,甚至怀疑你不收礼是为要更贵重的礼。 童贯这么说,听上去是自己认罪似的,但实际上确实为自己开脱了,杨怀仁也没在乎这么大点儿事,他要听的,是赵献球和岑孝年的事。 童贯偷瞄杨怀仁的脸色,见他对刚才那些话无动于衷,这才稍稍心安,把话题转会了正题。 “赵献球和岑孝年两人嘛,收礼肯定是免不了的,就说岑公公,他掌管这市舶司这一块,那些海商们要想在海上贸易里得个方便,那是一定会给岑公公送礼的。 其实在江南经商,这方面的事是一点儿也免不了,三司的衙门里必然是要送最大的一份,地方官府也要有一份。 除此之外,不管是地方上的豪强、山上的山贼还是海上的海盗,都要有一份,这种钱,都是商人们经商算在明面儿上的账面上的,还美其名曰平安钱。 也就是说,他们把经商所涉及到的各方各面,全部要照顾到,黑白两道都要想到,每一家都送一份钱,就当是买个平安,所以这种花销就叫做平安钱。 对商人们来说,花的这种平安钱,跟他们平平安安经商所得到的利润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所以大家都这么做,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多少年来都是如此,也就形成了一种约定成俗的规矩了,表面上谁也不说,但大家谁心里都清楚。 在江南的当官的,也默认这种风气,所以也便没有人觉得奇怪了。” 正文 第1316章:赵献球的大宅 见杨怀仁微微点头,童贯觉得他应该是早就知道这些事情,也已经默认了这种风气的存在,便接着道,“用这样的标准算的话,那么江南地方官府,倒真没有贪官。 老百姓见多不怪,商人们习以为常,就算真有人看不惯告到朝廷那里去,朝廷恐怕也为难,总不能把所有江南的地方官员全罢免了,所以顶多只是斥责几句而已。 要说真正有可能成为巨贪的,也只有咱们的三司衙门了。王爷,咱家不敢在您面前撒谎,咱家平时是收了不少丝绸商人和布商的好处的。 但要说很出格的东西,或者很大笔的钱财,不怕您笑话,咱家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市舶司和转运司那边呢,肯定比咱家织造局这边吃香,咱家就说咱听说的,市舶司的岑公公,每年的收的平安钱肯定是不少的,但要说索贿,收受高额的贿赂,倒是没有听说过。 漕运衙门那边,看上去同样是如此,不过……”童贯故意顿了顿,抬眼去瞅杨怀仁。 杨怀仁道,“但说无妨。” 童贯这才壮起胆子,“咱家的俸禄是有数的,按编制赵献球和咱家同级,拿的俸禄是一样的,但赵献球的生活,可就奢靡多了。 前日里王爷没有去赵献球的府邸,呃……其实去了也看不出什么来,但赵献球在扬州的宅子,可不是漕运衙门后边那一处而已。 扬州江都县那边,赵献球还有一处大宅,咱家还被请去过一次,那宅子啊,那叫一个气派,东京城里的王府,也要相形见绌了。” 杨怀仁来了兴趣,“哦?还有此事?” 童贯忙点头,“咱家去赵献球的豪华大宅,从进门到中堂,走了一盏茶的工夫哩,后宅的房子,光是望一望,便看不到边啊。 王爷,要知道赵献球的宅子可不是他买的,而是买了一大块地,然后请了人新盖的,据说用了三年时间才盖起来呢。 咱家是没去过后院,但听说赵献球找人用一年多时间挖了一个十几亩那么大的水池,说是赏鱼用的。 呵!池子挖那么大,还赏的着鱼吗?在池子里荡舟都行了。这气派,连宫里也没有!” 杨怀仁有点惊讶,看来这个赵献球挺会享受啊,盖了那么大宅子,竟然还有宅中小湖,比杨怀仁家里亮出大宅可豪华多了。 见杨怀仁脸上开始露出满意的微笑,童贯越来越来劲,爆出的猛料也越来越多。 “王爷,还有一件事,赵献球的宅子盖的那么大,是有原因的,听说……他在他家大宅子里养了一套后宫。” “后宫?什么意思?”杨怀仁有点错愕。 童贯坏笑道,“是啊,是后宫,他在江南当差的这些年里,赵献球从江南各地买回去十几二十几个各地有名的青楼女子,专供他在宅子里享受。” 杨怀仁“噗嗤”笑出声来,“你说的啥玩意?赵献球买了二十多个青楼女子养着,是为了享受?他……哈哈,那个能享受的了吗?” 童贯有点不好意思了,“那个,王爷,有些事您不知道,我们进了宫的,自然是没法行人伦了,不过太监也是男人,只是不太完整而已。 有些时候,也是有感情的,也会感到空虚寂寞,也会……” 杨怀仁快听不下去了,万一脑补出什么辣眼睛毁三观的画面来,恐怕三天都没法吃饭了,所以他忙打断了童贯,“说正事!” “哦哦,”童贯红着脸讪笑,“虽然不能行人伦,但也希望有人能陪着,哪怕是说说话也好。 赵献球弄了二十多个青楼女子养着,便是陪着他解闷了,但这二十多个青楼女子,可不是一般的青楼女子,而是各地青楼里的花魁,个个都是貌美如花的。 除了平时自己用来解闷之外,咱家曾经听说,江南不少大官,还有名人巨富,也是他家的座上宾,至于他们在大宅里干了什么,王爷应该一想就明白了。” 杨怀仁讶异,原来赵献球是用这种方式控制了江南有权的官员和有影响力的富商,然后逐渐建立起来他庞大的势力集团的。 这下有证据了,尽管童贯也是猜测,但一切的传闻,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但光凭这个,好像也扳不倒赵献球,到时候顶多他说自己开了一家妓院,便可以糊弄过去。 要知道,虽然宋律里有严禁官员嫖宿青楼的规定,但实际上很多年来,这条规定都没有严格执行。 东京城里当官的逛青楼就很普遍,后来赵佶这小子当了皇帝都不以身作则,所以用这一点来打击赵献球,好像还不够分量。 不过杨怀仁还是弄明白了赵献球建立势力的方式,他能在扬州盖大宅,这么宏大的工程,恐怕扬州城里无人不知,只是没人管罢了。 另一方面,赵献球能盖这么大这么豪华的院子,花销一定少不了,凭他那点俸禄,是肯定不可能够的,所以从侧面讲,这就是他贪污受贿的证据。 可杨怀仁转念一想,万一这座大宅不再赵献球的名下呢?那这不又难以成为扳倒他的有利证据了吗?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赵献球虽然是扬州大宅实际上的主人,但大宅名义上的所有权,很可能在某位富商的名下,比如黄百万或者白银海。 赵献球行事那么小心谨慎,不可能给自己挖这么大一个坑等着人抓住他的尾巴。 那这可怎么办? 扬州大宅的事情,既然赵献球不用藏着掖着,就说明他早有打算,而通过设计斗富收取巨额贿赂的事情,也没搞清楚他是如何收取了那十五万两白银的。 看上去好像知道了赵献球很多龌龊痛脚,但没有一个能有确凿的证据,也没有一个真的可以当做扳倒赵献球的实际根据。 没有赵献球的把柄在手,又如何扳倒他呢? 杨怀仁想了想,又问道,“童贯,你仔细想想,赵献球还有什么事,是有确凿证据,能证明他贪赃枉法的?” 童贯苦着脸摇了摇头,“王爷,咱家知道的,可都说出来了,赵献球为人那么谨慎,怎么可能让咱家这种级别的人抓住把柄呢?” 正文 第1317章:群策群力(上) 杨怀仁也知道,这时候童贯已经在他面前表明了会站在他这一边,所以绝对不会有所隐瞒,他也不过来了江南两年而已,对赵献球的了解,应该也就如此而已了。 杨怀仁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便让童贯回去休息,他怀着心事来看鬼姐。 鬼姐躲在船舱里不便露面,就那么大点活动范围,肯定是很无聊的,好在鬼姐在家里人缘不错,何之韵没事便带着孩子过来看她,让她开心了许多,也不那么闷了。 杨怀仁来的时候,二女正在聊天,在门外的时候,杨怀仁就听见屋里两个老婆说着悄悄话,还时不时地嘻嘻哈哈的笑。 他迈进门去,笑着问道,“你们在聊什么啊,笑得那么开心?” 何之韵刚想回答他,鬼姐却扯着她的手臂小声道,“姐姐,咱们不告诉他,让她猜去吧。” 杨怀仁摇摇头,走过去抱起来大官来,在孩子脸上亲了又亲,“宝贝儿子,不如你来告诉爹爹,你两个娘是不是在背后说爹爹的坏话呢?” 大官刚开始学说话,还只是会一些叠声词,也不知他听没听懂杨怀仁的话,只是一个劲的瞎“嗯嗯”。 杨怀仁乐了,“不错不错,原来果然如此啊。” 何之韵起身给杨怀仁斟了一杯茶水过来,“大官才多大点孩子,他懂的啥啊,你问他啥他都会‘嗯嗯’的。” 杨怀仁接过茶杯来,“那可不一定,老子的儿子肯定是天才,虽然还不会表达,但不代表他心里不明白。” 何之韵伸手轻抚这大官的后背,“也不知道你这话是在夸儿子还是夸自己。” 杨怀仁笑道,“夸了儿子,就是夸了我自己,有什么区别吗?哈哈……” 他走到鬼姐身边坐下来,把大官半举着放在自己的腿上,说是让儿子联系双腿的支撑力。 大官似乎也明白了老爹的意思,竟试着在杨怀仁大腿上撑着原地迈腿走了几步。 大家看着大官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杨怀仁却忽然叹气道,“本来大官可以在陆地上好好学习走路的,可眼下偏偏呆在船上,真是委屈你们了。” 鬼姐微微一笑道,“也没有委屈不委屈的,既然这是我出的主意,这么办也是应该的。” 何之韵看出来杨怀仁叹气也不仅仅是觉得对不住家里人,仿佛今天出去办事有点不顺利,温柔地问道,“可是在江阴遇上了什么事?” 杨怀仁点点头,把大官交给了何之韵,“是啊,是有点事让我心烦。可惜兄弟们都出去剿匪去了,也没个人在我身边。” 门外忽然有人负气地说了一句,“就光想着你的兄弟们,就不记挂我们了?” 声罢兰若心挺着大肚子走了进来,后边还跟着铁香玉和王夏莲,杨怀仁的五个老婆全都到齐了。 鬼姐立即起身上前扶着大肚婆,给她在床上空了个最大的位置,又拾掇了铺被和软垫让兰若心斜倚着靠舒服了,才在床边坐下。 铁香玉和王夏莲进门给杨怀仁和何之韵行了礼,才依次落座。 “大牛和大壮最近在船上可睡的安稳?”何之韵关心道。 铁香玉欠欠身子,“还好,娘请来的奶妈奶水足,大牛和大壮现在吃饱了就睡,睡起来就要吃的,也不觉得在船上又什么特别的。” 杨怀仁点点头,“那就好,你一个人要带两个孩子,辛苦你了。” “多谢官人挂念,其实有娘和几位妹妹照拂着,我也不累的。” 铁香玉是杨怀仁几个老婆里年龄最大的,本来他排行老三,按规矩是要喊何之韵和王夏莲姐姐的。 但让她真这么叫韵儿和莲儿也不自在,所以只有家里人的时候,她们几个还是会把铁香玉当做姐姐。 “那你也应该多歇着,本来应在在家好好坐月子的,这不跟着我来江南,还要坐船颠簸,让你受苦了。” 铁香玉听杨怀仁这么说,感到了他的关爱,不觉脸色羞红了起来,她还没回答,半躺在床上的大肚婆抢话道,“可不受苦了,我一肚子苦水呢。” 兰若心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其实她们几个的个性,相互之间都很清楚,兰若心就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主,其实心里并不是真的嫉妒。 杨怀仁道,“对对,你最辛苦,你肚子里全是苦水,等孩子生出来,整天哇哇大哭,都是你肚子里的苦水给泡的。” 兰若心一听这话,摸着自己的肚子忙说道,“儿啊,你爹又欺负娘了,说你将来爱哭,还怪到娘头上……” 其他人看着兰若心和杨怀仁斗嘴,又是一阵笑声。 兰若心闹够了,才问起来,“刚才你说你有事心烦,不如说给我们姐妹几个听听,说不定我们真能给你像个好主意。” “啊?” 杨怀仁本来不想用外边的事打扰家里几个老婆的好心情的,犹豫了一下道,“还是算了吧,省得你们瞎琢磨。” 兰若心辩道,“不会的,我们在船上可要闷死了,听听外头的事情,说不定心情会好起来了呢。 再说了,你还指望黑牛哥哥和天霸他们给你出主意呢,他们几个动手打架行,想点子出主意,比我们姐妹几个可差远了,不信你问问我们姐妹们是不是!” 杨怀仁想想也是,他这几个老婆,走江湖的,做买卖的,开镖局的,混黑道的,剩下一个还号称是契丹第一聪明人,想办法出主意这种事,找她们还真是比找天霸弟弟他们靠谱。 他本来觉得自己是很聪明的,但其实杨怀仁心里有数,他大多数聪明都是小聪明,真到了官场上,这点小聪明就不适用了,要不然他也不至于没想出一个对付赵献球的办法来了。 杨怀仁一拍大腿,心说老子娶了五个老婆,也都是各有各的路子的主儿,这不就是一个智囊团吗? 既然人家主动提出来了,干嘛不用呢? 于是他把从扬州到江阴的经历,以及赵献球和岑孝年的背景以及矛盾说出来给老婆们听,希望大家能群策群力,想出一个绝妙的点子来。 正文 第1318章:群策群力(中) 何之韵先开口道,“既然知道了赵献球的罪行,那就找证据好了。他能在扬州盖那么大的一座宅院,那花费肯定少不了。 那咱们就派人去查,那块地是谁的,盖宅子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如果是赵献球出的钱,那么这就是证据啊,凭他的薪俸,怎么可能盖的起那么大的宅子?” 杨怀仁道,“这一点我也想到了,但是查赵献球,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首先就不能明着查他。 赵献球这老家伙在江南经营多年,各方面势力盘根错节,如果明着查,他立即就能知道是我在查他,他一定会小心谨慎,不会被我们查到什么的。 而且,如果这老小子胆子够大,说不定还会想法设法对我们不利,这些,都是我要考虑的事情。” 王夏莲掌管着杨怀仁的所有账目,她对账目和查账的事情还是有很深的了解的。 “官人,韵儿姐姐说的有道理,咱们现在缺的,就是能扳倒赵献球的真凭实据,光说他收受了多少贿赂是不行的,必须有确凿的账本为凭据才行。 不过我觉得吧,要查也不一定只是查赵献球,和他关系密切的一些官员,还有那些商人,也要查。 他们给赵献球送了钱,为了自保的目的考虑,也不会没有一个详细的账目,就算赵献球行事谨慎,可保不住那些商人也一样谨慎。 只要我们能从某一个人那里打开突破口,然后顺藤摸瓜查下去,口子就会越来越大,赵献球做的那些肮脏事,总会有一天大白于天下。” 杨怀仁笑笑,“你们说的都不错,查,肯定是要查的。只是临行之前,为了保证不暴露风神卫,我安排的是等咱们到了杭州之后,才让他们和我会面。 到时候让他们去搜罗赵献球贪赃枉法的证据,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耽误的时间就太多了。 何况我是以钦差的身份来的江南,赵献球最近一定会更加小心谨慎,把他的尾巴收起来,绝对不会轻易给我们机会查到什么的。 不过莲儿说的,也是个办法,像黄百万和白银海他们,既然给赵献球行贿,那么他们肯定也会有自己的小账本。 咱们也许从赵献球哪里查不到什么,但说不定真能从他们哪里,查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铁香玉也发表了意见,“从黄百万和白银海斗富的事情上来看,如果赵献球为了收受贿赂能想出这么精明的一个点子来,就说明这个人是很精明的。 岑孝年这些年也肯定暗中查了赵献球很久了,他都没有掌握任何有用的证据,官人要派风神卫去查他,也不见得就那么容易查到有用的东西。 如果能想明白黄百万和白银海的十五万两银子是如何不见了,又如何转移到了赵献球的手里,那么十五万两银子的贿资,就足以给赵献球治罪了。” 杨怀仁点点头,“这边,也要查,十五万两银子,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就算用大木箱子装,也要十几辆车才能拉,总不可能凭空飞到了赵献球手里。 但这些事,说起来简单,但真做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唉……” 鬼姐道,“其实也不一定非得查账目,赵献球收了那么多钱,总要有个存放银子的地方。 只要咱们能查到他把银子藏在哪儿,也是铁证啊,那么多来历不明的银子,他不可能说的清楚的,就光凭这一点,他也逃不脱罪名。” 杨怀仁笑笑,“你说的也对,能查到账目,再加上来历不明的银子,两者加在一起,就是如山的铁证。” 鬼姐又道,“还有,如果赵献球是黑的,那么漕运衙门上下也不见的就干净,如果短时间里找不到有力的证据,也可以先搞漕运衙门里的其他人。” 铁香玉道,“这样的话,会不会打草惊蛇?” 鬼姐笑道,“就是要打草惊蛇。官人奉旨来江南巡视,按皇上给的差事讲,就是整饬吏治,专门来稽查官员贪污腐败的。 不过官人这么光明正大的来,赵献球这样的人一定会提前做好了准备,官人在江南待一天,赵献球就会谨慎一天,绝不会轻易露出马脚。 但如果官人去查漕运衙门里的其他官员,特别是赵献球的左膀右臂,他就会警觉,就会有所动作。 如果他不动,咱们反而不好查到证据,用打草惊蛇的方式引他动了,才更容易露出马脚来,而且他越是动作多,咱们越是好找到他的破绽。” 杨怀仁顺着这条思路越来越清晰,“这个主意不错,可以先找个漕运衙门里人为目标,先搞出点动静来,赵献球一定会感到威胁,一定会有所动作,这才好让咱们有机可乘。” 兰若心挪了挪身子,让自己躺的更舒服点,有点烦躁地说道,“哪有那么麻烦啊?叫我说,赵献球不好动,赵献球身边的人还不好动了? 随便找几个人抓起来,一顿毒打,就不怕他们不招出点东西来,只要牵扯到赵献球身上,就算不能立即扳倒他,也能给他扒层皮下来。 之后呢?谁跟赵献球走的近,就抓谁回来严刑逼供,我就不信了,那些文官都柔柔弱弱的,老虎凳辣椒水全套伺候着,还怕他们不招?” 杨怀仁出了一头汗,“你真是个姐姐,你这办法,也太暴力了,亏你是个怀着孩子的大肚婆,就不怕你这么暴力,传染给肚子里的孩子?” 兰若心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怕什么?眼下你又不是一个人来江南,龙武卫和虎贲卫的两万将士,都是吃素的啊? 这里是江南,又不是京城,你动个兵还怕别人说你什么,本来两卫将士就是陛下派给你来整肃江南的,剿匪也是用,反贪也是用,既然都是用,你还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先把人抓起来,有几个抓几个,送到大营里招呼完了,就不信找不出证据来。到时候证据往赵献球面前一摆,还怕他敢不认? 你这个钦差也是可以先斩后奏的,赵献球一个阉人,宰了又何妨?!” 正文 第1319章:群策群力(下) 杨怀仁又惊又喜,兰若心这个办法,听起来有点莽撞,但仔细想一想,也不是不可行。 唯一让杨怀仁担心的,是他真这么做了,怕赵献球狗急了跳墙,真跟杨怀仁拼命。 杨怀仁现在全家都来了江南,还有兄弟们的家眷们也都在,万一赵献球被逼急了要玉石俱焚,杨怀仁觉得没必要跟个阉人拼的你死我活。 所以,黑道出身的兰若心这种简单粗暴的点子,不是不可行,但那也是在什么证据也查不到,他又安排好了家眷的情况下,最后不得已才会使用的办法。 杨怀仁思索着,船舱里也出现一阵沉默,忽然鬼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若心姐的主意,其实挺好的,要是正常查却查不到什么实质证据的情况下,拿出来用也不错。” 几个女人一头,连大官也学着一个劲儿的点头,嘴巴里还“嗯嗯”着,好像很赞同的样子。 杨怀仁乐了,摸着大官的小脸蛋儿笑道,“宝贝儿子,你也觉得行啊,哈哈,那咱们就这么办,等爹爹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咱们就给他来硬的!” 何之韵说道,“其实官人要办这件事,用正常的路子如果真走不通,用江湖办法说不定还真的是好办法。 赵献球再能耐,也是个太监,用江湖人的办法,设计个什么套路宰了他,他身后那些蛇虫鼠蚁,也会露出来,到时候官人自然可以一锅儿端。 只是这样做,会坏了官人的名声,官家那边,一定会联想到是官人来了江南,赵献球才被暗杀的,这么说起来,就对官人的前程不利了。” 杨怀仁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说还是何之韵有大局观啊。 眼下凭他的能力,找个人杀了赵献球一点儿都不难,按照兰若心的办法行事,也没什么大问题。 但保不齐人多眼杂,杨怀仁这种行事方式,也许简单粗暴,又省了不少事情,但事情总有一天会传到朝堂上,传到官家耳朵里。 试想一下,赵煦听了这件事,会是什么想法? 往小了说,赵煦觉得杨怀仁终归是杀了一个贪污腐败的阉人而已,顶多算到他愣子性格的头上去,不会有更多的想法。 但往大了说,就说不好了。 朝堂上的大佬们会怎么想?他们会觉得杨怀仁这是胡来,用暴力非法的手段整治贪官,本来一片好心,也会被他们说成目的不纯了。 别忘了杨怀仁是带着兵出京的,赵熙这么放心把两卫将士交给杨怀仁,那是对他的信任。如果杨怀仁恃宠而骄,乱用兵戈,必然有些心怀不轨之人,站出来说杨怀仁又造反的先兆。 如果真失去了赵煦的信任,反而成了他的担忧和顾虑,那么杨怀仁也就危险了。起码眼下,杨怀仁还不想失去赵煦这个大靠山。 所以杨怀仁要行事,也不能太鲁莽了,特别是禁军的使用上,一定要一万个小心谨慎才行。 杨怀仁细细总结了一下,最先还是要先查一查赵献球,能查到证据最好,就算查不到,也可以从他身边的其他人动手。 这些办法都不行的时候,才会用兰若心的主意,而且也是尽量找到一个理由之后,才会动用两卫将士。 龙武卫和虎贲卫虽然在赵煦那里不受待见,但毕竟还是禁军的编制,使用起来,一定要有理有据才行。 像剿匪这种事,就是有理有据,朝廷一定不会去干涉,也不会妄说些什么编排杨怀仁。 但用禁军去动一位掌管江南转运司的首领太监,就没那么简单了,毕竟江南转运司在大宋的机构里太重要了,关系到国计民生,甚至关系到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转。 总不能杨怀仁这边为民除了害,却落了话柄在别人手里,到时候杨怀仁不但无功,反而有过,那就费力不讨好了。 还有一点也不能忽视,赵献球在京城里,也是有靠山和人脉关系网的。 如果杨怀仁要动赵献球,也最好先搞清楚赵献球的靠山是谁,这年代最忌讳的就是触动了别人的利益。 就像赵煦搞得风风火火的改革,看起来那些政策都很好,但实际运作起来,影响就大了。 特别是实行起来的时候,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不也搞得寸步难行吗? 连皇帝都被这种利益集团所掣肘,就更不用说杨怀仁了,那种看上去雷厉风行又杀人不眨眼的,只是在妄想又小白小说里才有的情节。 当小说读一读看着挺爽,但事实上是完全不可行的,与天下人为敌其实不可怕,与天下的所有小人坏人为敌,那才叫可怕。 就算杨怀仁自己舍得一身剐,他也要考虑他的家人和兄弟们,总不能自己一时爽,害的大家跟着他遭殃。 杨怀仁想通了这些,忽然间觉得自己又成长了,以前犯愣子劲的时候,根本就没考虑那么多,那时候也差点害的家人跟着他遭了秧。 如果不是运气好,有那多么机缘巧合,又有那么多人帮衬着,结果可就难说了。 但人的运气总不可能一直好下去,特别是他现在的地位,看上去风光无限,但不知道有多少人把他当做了眼中钉呢,万一他有个行差踏错,一定会有无数人站出来落井下石。 杨怀仁也庆幸,有几个老婆帮他出谋划策,也有她们帮忙提醒着,外边又有那么多兄弟们帮着他支持着他,他现在完全有足够的资本,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所以说,要做事不难,难的是要做足了万全的准备,把一切结局和后果考虑清楚,然后再去做,才能心中有数。 有这么多老婆帮着他群策群力的出主意,杨怀仁很欣慰,也很开心。 他站起来说道,“几位娘子都是官人的好娘子,官人在此谢过了,今天官人一定做一桌美味佳肴,来款待诸位娘子,就当是官人的答谢了。” 杨怀仁对娘子们挨个行礼,动作和模样甚是好笑,跟唱戏的似的,惹得她们一阵欢笑。 大官这时候也不忘高举双手摇着小屁股扭动了起来,嘴里仍旧是赞同之声,“嗯嗯。” 正文 第1320章:暗留江阴 给老婆孩子做菜,是幸福的,杨怀仁最享受的,便是这个过程。 同时,杨怀仁在下厨的时候,也是他最专注的时候,也许手上的动作在已经融入到了他肌肉的记忆中,他的大脑却可以冷静下来想一想将来要怎么办。 菜做完了,他的思绪也条理清晰了。 他做了一个决定,让大船继续前进,从五泻水从新进入大运河,然后去苏州。 府卫的大部分也跟着大船去苏州,然后继续南下,去最终的目的地第杭州。 按照正常的航程,船到杭州只需要三天时间,但杨怀仁却交代手下人,要船慢点走,而且在苏州多停靠几天,用半个月时间走到杭州。 而童贯则一路陪同着,更要在船在苏州停泊期间,帮杨怀仁演一场戏。 杨怀仁则秘密留在江阴,然后重新给风神卫下令,改变汇报地点和时间,把原来的杭州会面改在了江阴。 与此同时,杨怀仁也派人去安排龙武卫和虎贲卫的行动路线,重新做出了调整,让他们逐渐收拢,在扬州会合。这一切,都是为了后边的计划做准备。 三天后,钦差乘坐的大官船到达苏州运河码头,苏州织造局和当地的地方官员照例在码头迎接钦差大人大驾。 杨怀仁和童贯同时出现在船头,对着码头上的一种官员和聚集过来的当地百姓们挥手致意,但杨怀仁却没有下船。 童贯一个人从大官船上走下来,告诉迎接杨怀仁的各级官员说,王爷最近身体不适,不便下船视察和接见当地官员,暂且先和大家打个招呼。 而官船要暂时停泊在苏州码头,等哪天王爷身体康复了,便下来和大家见面叙话。 既然杨怀仁这位钦差身体不适,苏州的一种官员自然不会强求什么,就连几个想登船探望一下的官员,也被童贯拦了下来。 童贯的意思很明确,请大家暂时不要打扰王爷,王爷若是有什么吩咐或者安排,自然会通过他来传达给大家。 众人心中疑惑,不过童贯在苏州当地官场中的地位还是首屈一指的,他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不敢违拗。 不过为了讨好杨怀仁,当地的官员和富商们,还是准备了好多礼物,请王爷先收下,大致是一些名贵的药材和当地特产的珍贵丝绸等等物品。 童贯代杨怀仁谢过了大家,然后帮忙收了礼物,送到了船上。 穿着杨怀仁的衣服的何之韵见童贯带来了苏州各路官商的礼物,还有点不好意思,只说,“童阁领,这几天要你多多受累了。” 童贯客气道,“夫人言重了,王爷吩咐咱家做事,是信得过咱家,咱家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受累? 请几位夫人放心,咱家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绝不会有人知道王爷没在船上。” “那就谢过了。”何之韵点头示意,便回了船舱…… 江阴。 杨怀仁暗地里留在江阴,为了保密,连岑孝年也不知道,他只是告诉岑公公事情要从长计议,便没再多说什么。 岑孝年自然是心中不悦,杨怀仁告诉他从长计议,在他看来,要么是杨怀仁不想管,要么是杨怀仁刻意拖着他,让他和赵献球两人之间先拼个你死我活,杨怀仁再站出来充好人。 尽管他对杨怀仁对待他的态度不太满意,但他也奈何不了杨怀仁,只能唯唯诺诺应承下来。 离开江阴的时候,同样是何之韵易容改扮,又穿了杨怀仁的官服站在大船上跟来送别的众官员告别,并没有人发现什么异常。 杨怀仁则在管秋漓的陪同下住进了风神卫在江阴的暗哨,顺风货栈里。 管秋漓武功高强,杨怀仁先前就给了他一个秘密的风神卫的身份,让他负责保护那些火药工匠。 但其实那些工匠们的身份都很隐秘,这次跟着来江南,也是以王府随从的身份来的,并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所说的保护他们,就有点谈不上了,大船上都是杨怀仁的府卫,加上他这次钦差的身份,根本没有人敢打官船的主意。 所以管秋漓一直都暗中在保护杨怀仁,这也是铁香玉对他的吩咐。 有件事不得不提,管秋漓如今最听铁香玉的话,一来铁香玉是大壮的娘,二来铁香玉对管秋漓这位曾经的江湖前辈也是不错。 风神卫改编之后,除了保密要求之外,杨怀仁给了分散在各地的风神卫很大的自由度,也投了不少钱,给他们来做生意。 一来商人的身份更好掩饰风神卫的身份,二来通过让风神卫做生意,又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风神卫的财政问题。 顺风货栈就是在这种大前提下建立起来的,江阴是当时海上贸易重要的出发点之一,江南市舶司衙门设在这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在江阴港口附近,来自全国各地的商人,开设了几百家大大小小的货栈,这些货栈把大宋各地的货物集中过来,然后通过海上贸易运送到东南亚贩卖。 而海商从东南亚运回来的当地特产,也是有这些开货栈的内陆商人成批量的收购过来,然后运送到各地去贩卖。 顺风货栈在江阴开了也有几年了,本来只是个小货栈而已,有了杨怀仁的投资,不论货栈还是生意的规模都有了很大的扩展,如今已经是江阴码头附近这些做中转贸易的货栈里比较有名头的一家。 货栈开的大了,人手也越来越多,不过真正的有编制的风神卫人员,也只有十几个而已。 货栈掌柜的,也就是风神卫在江阴当地的风神卫头目,是一个精瘦的驼背汉子,四十来岁,叫张六合。 张六合外形不佳,以前也没人看得起他,后来内卫改编成风神卫,顺风货栈扩大了规模之后,张六合也从一个小买卖人摇身一变成了一位大掌柜的。 眼下张六合凭着他的精明,基本上在江阴当地黑白两道通吃,他个人的名望也日渐提高,当地人也不再喊他张六子了,开始喊他张六爷。 正文 第1321章:岑孝年的怪癖 顺风货栈也不单单是个存放、转运货物的货栈,货栈前头沿街的一栋二层小楼,改成了一家客栈,加上小楼后边的院子,可以入住近百名客人。 而周围则是大片的货仓,用于给客人们存放货物。 杨怀仁和管秋漓只带着十几个亲卫住了进来,所有人都改扮成了从中原来江阴贩货的商人,倒也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张六合把杨怀仁他们安排在了后院一排独立的房子里,白天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到了晚上,才偷偷来面见杨怀仁。 屋外是府卫放哨,屋内之后杨怀仁、管秋漓和张六合三人。 张六合先双膝跪地给杨怀仁行了礼,“属下风神卫江阴分部头目张六合,叩见王爷。” 杨怀仁叫他站起身来,才有些好奇的问道,“张头领,江阴有市舶司这么重要的衙门,又有港口这么重要的地方所在,为何风神卫在江阴只有十几名风神卫,而你还才是个头目?” 风神卫内的编制很简单,普通的番子按资历分了普通,高级和资深三个等级,普通探卫上边,是按照管理人数的多少,分了头目,大头目,管理十人的叫头目,三十人的叫大头目。 而在头目之上,同样是按照惯例的头目的多少,以管理十名到头目或大头目的管理者为百户,管理十名到三十名百户的叫千户。 同时,这些人除了官职之外,还有职称,如探子叫卫,头目称校尉或头领,百户和千户称将军。 按照管理区域的不同,又分了分舵或分堂,话事人称作舵主和堂主,再往上,就是总部各职能部门的总管和大总管了。 不过当初杨怀仁这么为风神卫划分职位的时候,忽略了一点,单纯按照人数来定官职,有时候是不合理的。 比如京城和周边的风神卫比较集中,所有相对的管理者职位也较多,而地方上认为风神卫人数较少,所以当官的也相对较少,常常一路里顶多才安排了一个百户级别的管理者。 这就造成了权力太过集中,导致地方上几乎没有职权。 当初这么安排,也是为了稳定刚刚改制后的风神卫,让地方上的内卫能顺利接受总部的改编。 但改编之后,干强枝弱的弊端也显现出来了,地方上,特别是像江阴这么重要的地方,风神卫行事因为人手和职权不够而效率不高。 要改变这一点,当然是在风神卫内部简政放权,也加大地方风神卫分舵分堂招募人手的力度。 可这并不是有了政策就能立即实现的,风神卫的特殊性质,决定了招募人手是很难的,一旦放开限制,很容易暴露了风神卫。 最主要组织扩大方式还是总部培养,然后派遣到地方上,这就无法快速满足各个地方上对人手的要求了。 张六合很精明,把风神卫管理上的一些弊端委婉的表明之后,才笑着说道,“王爷,咱们风神卫的特殊性质,决定了人数并不是越多越好。 不过在江阴,属下是真的缺少人手。风神卫改编之前,江阴也只有两名内卫而已,改编之后,属下才招募了几名属下的心腹之人加入,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顺风货栈里倒是有上百个手下,但他们只是来货栈打工的,不适合让他们加入,要从外头找人,就更难了,如果不是真心信得过的人,属下也不敢暴露。” 杨怀仁点点头,他也想明白了风神卫管理上的一些弊端,也想到了地方上风神卫的很多困难。 但他从张六合的话里,也听出来一件事,岑孝年以前是内卫的事情,张六合肯定是知道的,但张六合这边,岑孝年却应该是不知道的。 也就是说,当初高太后派了岑孝年这个内卫来江南掌管市舶司衙门,也是对他不放心的,又派了别的内卫来暗中监视岑孝年。 杨怀仁试探道,“你当年来江阴,可是受了委派来监视岑孝年的?你说的另一个内卫,又是谁?” 张六合点点头,“王爷说的不错,当初属下还是内卫的时候,是叶公公派遣到江阴来做暗哨,监视岑孝年岑头领的。 当时安排了两人过来,一个是我,另一个叫刘静,是个公公。刘静和属下差不多年纪,他被安排到市舶司衙门里当差,实际上我们是一内一外,同时监视岑孝年的一举一动。” 杨怀仁早猜到了大概,接着问道,“先说说岑孝年吧,他可又什么事情是本王需要知道的?” 张六合脸色有点尴尬,接着一五一十地说,“岑孝年此人还算老实,除了平常该收的平安钱,倒是没有做出什么大奸大恶的事。 属下想来,应该是因为岑孝年有一个内卫的身份,所以他不敢太放肆,但……岑公公有个不太雅的嗜好,属下觉得应该告知王爷。” 杨怀仁忽然笑了,“你想说的,可是岑孝年自己觉得他是个女人,所以穿衣打扮都有点骚气?” 张六合脸色也是憋的难受,“那个……不仅如此,这位岑公公,不光觉得他是女人,他的私密生活,就是个骚气的女人。 在外人面前,他起码还穿男人衣服,只是脸上抹的粉有点重罢了,但他的私生活,就有点过了,听刘静带出来的消息……岑公公私底下还养了几个男宠……” “噗嗤!” 杨怀仁笑了出来,“这是真的?” 张六合道,“是真的,本来属下也觉得这事太离谱了,但刘静肯定不会闲的没事编排岑公公,有一次属下亲自去岑孝年的秘密私宅查探过。 在那里,确实见到了几个打扮各异的男人,有的打扮成了书生,有的打扮成了官员,有的打扮成了铁匠,还有的打扮成了士兵…… 岑孝年则一身女人的装束,还打扮的花枝招展,梳了发髻,抹了胭脂,然后装作是这些各行各业的男人的爱妻,和他们干些……属下实在说不出口来的事情。” 杨怀仁绷不住捧腹大笑,心说这个岑孝年,你太真是思想够开放,这年头就玩上角色扮演了?! 正文 第1322章:老子怕他个球 对杨怀仁这个现代人来说,尽管事情很搞笑,但那也是岑孝年的个人自由,只怪他从娘胎里出来的时候不是个女人罢了。 只要岑孝年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么不论是他收平安钱还是这点怪癖,杨怀仁也没打算理他。 “那么岑公公来江阴的时候,是带了几个内卫里的手下来的?” 张六合似乎早就有所准备,从怀里掏出来一本小本本,递给了杨怀仁。 杨怀仁接过来,翻开一看,小本本里记录了岑孝年从十多年前来江阴时所带过来的另外三名内卫的详细资料。 还有便是张六合这十年来记录的关于岑孝年做过的一些事情了,确实没有什么祸害百姓的大事,都是他个人的一些小事而已。 另外的三名内卫,一名年纪较大的已经过世了,一名几年前被调回了京城,剩下一个叫王浪的公公,被岑孝年派去了明州昌国县的谢山军当监军。 昌国县就是后世的舟山群岛了,那里驻扎着一支属于市舶司管辖的水军,叫谢山军,大约一千五百人的编制,责任自然是打击海盗和保护过往商船的安全。 杨怀仁合上小本本,心说岑孝年也不傻,当年叶公公派了他们四个人来市舶司,他也一定担心其他三个内卫会是叶公公派来监视他的。 所以想方设法打发了其中两位,把剩下一位他比较信得过的,安排去了谢山军当监军。 但他没想到叶公公还是派了更多的人来监视他,除了他身边的,还是留在江阴的暗哨,或许岑孝年也能想到,只不过他实在查不出来而已,所以他在江阴这些年,行为还算比较收敛。 杨怀仁心里觉得,其实赵献球、岑孝年和童贯他们,说白了都是一路货色,他们当了公公,自然会让他们的心理发生巨大的变化。 他们不能成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不能娶妻生子,所以更喜欢用钱来提供所谓的安全感,或者用其他常人不能理解的方式来安慰自己。 当他们离开皇宫来到江南这种富庶又自由的土地之后,内心便被放飞了,毕竟他们身份特殊,又天高皇帝远的,他们不贪财不释放自己内心的性情,也没啥事可干了。 赵献球应该是贪恋财富和权柄的,他在江都县搞了个大宅,买回来几十个各地的花魁供他享乐,便是幻想着他是个正常的男人。 同时,他把这座大宅弄成了一座秘密宫殿,那些花魁们便是这座宫殿里的后宫妃嫔。 赵献球用这种方式来笼络和控制江南的官员,多年来在江南建立起了属于他自己的权力王国。 而岑孝年,因为害怕内卫的规矩,还算有所顾忌,所以只是贪了些财而已,然后玩玩他见不得人的小爱好,如果把它放在赵献球的位置上,估计他也不会比赵献球做的差。 至于童贯,他还没有变成赵献球或者岑孝年,一是因为他来江南的时间短,还没有足够的时间让他建立属于他自己的势力圈子。 二是因为他前边有赵献球和岑孝年压着,他也只能隐忍,然后算计着如何在赵献球和岑孝年之间左右逢源而已。 事实证明,未来童贯的成就,可比赵献球和岑孝年强多了,一个阉人能混成一个媪相,放眼中国历史,能有他这么能耐的太监,也找不出来几位来。 只不过杨怀仁在童贯生命中的出现,改变了他的命运罢了。 杨怀仁现在也找到他应该做的事情了,打压,甚至除掉赵献球这个大祸害肯定的必然的,岑孝年这边,则是控制加拉拢,让他继续这样下去,不给百姓添乱就好。 童贯嘛,杨怀仁还是要着重注意一下的,因为童贯最危险,如果不时常敲打着他,说不定将来赵佶做了皇帝,童贯还会去搞什么花石纲祸害百姓。 张六合这边,杨怀仁也得不到更多有用的东西了,扬州那边的事情,恐怕他也够呛了解。 “张头领,你的工作做得不错,组织一定会记得你的功劳的,从今天开始,本王提升你为百户,依旧负责监视江阴一带的官员,重点自然是市舶司这边。” 张六合纳头便拜,“多谢王爷提拔,属下愿为王爷和风神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杨怀仁笑道,“很好,你起来吧。我另外安排你一件事,你派人去联络江南一带的风神卫,让他们传达下去,把人手集中起来,查探赵献球的不法证据。 就说本王发话了,查到能给赵献球治罪的确凿证据的,本王不光给他升官,还大大有赏!” “属下领命。” 张六合见杨怀仁朝他摆摆手,便退了出去。 杨怀仁扭头去看管秋漓,发现他似是有心事的样子,便问道,“管秋漓,怎么,你有话要说?” 管秋漓砸吧着嘴想了想,才问道,“王爷真要动赵献球?” 杨怀仁点头。 管秋漓又道,“事是好事,只是赵献球在江南和朝中的根基,可能比咱们想象的还要打还要深,万一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王爷将来可怎么办?” 杨怀仁笑道,“你以为我没想过吗?可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件事我不知道是一码事,我知道了又是一码事。 如果赵献球只是贪财也就罢了,可他通过阴险的方法控制江南官场,也许现在还看不出来多么大的危害来,可将来这个危害显现出来的时候,那就晚了。 江南富庶之地,整个大宋的粮食、布匹等等关系国计民生的重要商品,都依赖江南的产出,如果有一天有人依仗这一点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来,整个大宋说崩溃就崩溃,你说我能不担心吗? 也许在你眼里,这件事好像和咱们没多少关系,但事实是,只要关系到老百姓吃饭穿衣的事情,就没有小事,别的我可以忍,但这件事我绝不能忍。 至于赵献球的背景有多深厚,这个也不怕,只要他后台不是皇上,老子怕他个球? 当然,你放心,我做事有分寸的,自然不会胡来,更不会硬来,我不光要宰了那老小子,还要皇上为我记功!” 正文 第1323章:驻兵扬州 张六合立即忙活了起来,立即派人去联络各地的风神卫,传达了杨怀仁的命令。 原本在江南地方上的风神卫,心中感激杨怀仁把他们从黑暗组织的杀手改编成对国家社会有用的秘密组织的密探,都想着这次在杨怀仁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所以命令一到,整个江南的风神卫都动了起来,从各地官员的私人财政状况上开始查起,果然找到他们很多来历不明的巨额财产。 但是光查到地方官员的不明财产,还不能让杨怀仁把他们贪腐的事情和赵献球扯上关系,所以现在这些材料,还用不上。 两天后小七收到杨怀仁的秘密书信,首先来到了江阴和他会面。 小七先说了一下兄弟几个这段日子带兵剿匪的事情,听得杨怀仁开怀大笑。 “好,大家做的都很好,就是天霸弟弟这么闹下去,恐怕他就得改名了,他也别叫陈天霸了,直接叫陈霸天好了。” 小七笑道,“哈哈,天霸弟弟身上,确实有那么一股子混世魔王的劲儿,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你能压的住他了。” “哎,不对不对,”杨怀仁道,“天霸对咱们几个,那是属于对兄长的尊重,要说真能让他害怕,又这能降得住他的,还是只有小雅妹子。 等他回来见到小雅妹子,恐怕小雅得问他,‘你剿了这些日子的匪,就没遇上个貌若天仙的女土匪啊?’哈哈……” 两人说笑一阵,小七才重新聊起正事,“你真打算铲除赵献球了?” 杨怀仁笑着点点头,什么也不用说,小七会意,也不再多问什么,更不去想这件事做起来有点难,直接问道,“那你说咱们怎么做吧。” 杨怀仁把大致的计划说了一遍,小七道,“办法还行,但具体的操作上,确实需要好好琢磨琢磨。 你派杨世虎去江州赈灾,确实是个好选择,虽然这么久了,咱们也把他当做自己兄弟来看待,只是这种冒险又得罪人的事情,就不用他掺和了。” “是啊,这件事说起来还是有点冒险的,咱们搞砸了大不了跑路,就算是去占山为王,也不怕朝廷,可杨世虎前程大好,要是耽误了他的前途和名声就不好了。” 两人正说着,门外笑声传来,“两位哥哥笑得如此开心,可又什么好笑话,说来给小弟听听?” 话音未落,天霸弟弟已经推门进来,一身的风尘仆仆,脸上却带着机灵的笑容。 杨怀仁示意他关了门过来坐下说话。 天霸弟弟把他剿匪的经历绘声绘色的描述一番,还抽出一把大金刀来显摆,“哥哥请看,这就是那个什么狗屁金刀大王的金刀。 可惜啊,刀是好刀,就那个什么金刀大王太蠢了,叫我一锤结果了他的性命,其他的山贼一见他们大王死了,立即就投了降。 小弟心里那个不爽啊,寻思着老子筋骨都还没动开呢,就没的打了,真是无趣。于是又把他们赶回山上,才又带着人冲杀一阵,砍的那帮子山贼满山走投无路,还有的跳了山崖,想想真是可怜,唉……” 杨怀仁笑骂道,“你叹气个屁啊,逼得人家跳崖,还不是你闹的?” 天霸弟弟笑道,“嘿嘿,那种人,要是早点投降,说不定我还能放他们一条生路,可惜他们却装投诚来算计老子,老子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本来我是想把他们的山寨一把火烧个精光的,后来一想,那个什么山寨修得还挺好的,号称有上山十二关,易守难攻。 我琢磨着一把火烧了可惜了,于是留下些人接手了山寨,把山上抢来的财物又给抬了回去。” 小七其实一路走过来,也是和天霸弟弟差不多的方式做的,什么盗匪山贼的一个不留,但他们的山寨却还保留着,留下几十个人看守财物,留作后用。 小七知道他们兄弟几个,大多都会这么做,而这样做也是为了杨怀仁好,大家伙既然来了江南,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总要多留几条后路。 天霸弟弟试着问道,“哥哥,你觉得我们几个,做的对吗?” 杨怀仁笑笑,他早就想到了兄弟们是怎么想的,也不说对不对,只说,“多谢兄弟们了。那些地方,将来派咱们自己信得过的府卫带人去接手。” 小七和天霸弟弟相视一笑,这才说道,“其他兄弟们,我估摸着两三天之内应该都能把人带到扬州附近,然后以借粮和修整的名义留在扬州附近。” 杨怀仁点头表示赞同。 古时候军队出征打仗,如果是去境外,自然会有专门的后勤部队和民壮负责配送粮草和辎重,这也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句话的由来。 不过如果是国内的调动,就没有这么麻烦了,就像这次杨怀仁奉旨带两卫人马巡狩江南,龙武卫和虎贲卫会随身携带一些基本的口粮。 而将士们到了地方上,会从地方上的粮仓先“借粮”满足正常的粮草需求。 大宋的各走各县也都有官仓,粮食储备十分充足,军队从地方官仓接了粮食吃饭,会按照实际数量给一个凭证,地方官府再用这个凭证向朝廷提出申请,朝廷相关机构会再调配同等数额的粮食来填补地方上的官仓。 小七的提议,便是说让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士们重新集中后,驻扎在扬州附近,直接从漕运衙门的大仓里借粮吃饭。 这都是符合朝廷的规矩的,所以赵献球也必须照章办事,而这样一来,杨怀仁把龙武卫和虎贲卫放在扬州附近,将来若是真动了手,也完全不怕赵献球会怎么样。 天霸弟弟想起一件事来,“哥哥,小弟在带兵进扬州之前,听说在扬州和高邮军搭界的黄头泊有一股顽劣的水匪。 听附近百姓说,黄头泊里住着一帮很厉害的水匪,他们打劫周边的百姓不说,还经常从黄头泊里驾船出来去打劫大运河上的过往船只。 但当我带着人马在一个向导的带领下找到水匪的老窝之时,却发现水匪窝刚刚被一帮漕军给剿灭了……” 正文 第1324章:盘子大菜少 天霸弟弟所说的漕军,是一支专门在运河上保护航运安全的军队,实际上就是运河上官船的护卫队。 当时漕军的编制约一万两千人,三千在京城东大仓,三千在应天府,三千在扬州,还有三千在运河的南端杭州。 漕运隶属兵部,不过除了京城外东大仓的三千人之外,地方上实际管理漕军的,却是各地的转运司,也就是漕运衙门。 杨怀仁听天霸弟弟这么说,心里有点奇怪,他坐船来的路上倒是见过不少漕军,基本运送货物的官船上都有十几到几十个,职责就是押运朝廷的物资。 不过这些兵士给杨怀仁的印象,好像不怎么好,虽然他们穿着官兵的衣服,但基本是没有官兵的样子的,一个个吊儿郎当站在官船上,也只是摆摆样子罢了。 即便如此,朝廷还是很重视漕军,给他们配备的武器很好,比如禁军才有的硬弓,他们同样也配备,加上官船本身就高大坚固,他们站在官船上居高临下,应付一般的水匪是绝没有问题的。 小七疑惑道,“你说的这件事,好像很平常啊,漕运本来就是保护大运河上航运安全的,如果黄头泊里有水匪,他们去剿灭,也是正常。 或许,放在平时他们是不管的,如今仁哥儿奉旨下江南,又命龙武卫和虎贲卫将士分散剿灭运河沿岸各地的山贼盗匪,让赵献球也开始让漕军动了起来。 漕军为了做做样子给仁哥儿这位钦差大人看,所以也学咱们剿灭了一伙子水匪罢了。” 杨怀仁也觉得小七哥哥说的有道理,只是天霸弟弟说这件事的时候,表情似乎有点怪异,所以让他觉得事有蹊跷,所以他开口问道,“天霸,你是觉得哪里事情不对了?” 天霸弟弟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按说吧,那帮漕军剿灭水匪是正常的,这也是他们的职责之内的事。 但是吧,我感觉上他们剿灭了黄头泊的水匪之后,那种样子又跟我一路剿灭了几处山贼窝和水匪窝不太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嘛,我现在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不太对。唉,也许是因为他们抢了我的功劳,我心里不爽才想多了吧。” “咕噜噜……” 天霸弟弟说着话,肚子里发出来的声音震天响。 杨怀仁笑了,“没事,想不出来就慢慢想,慢慢想也想不出来,那就不要想了,不如咱们先吃点东西吧,你赶了一天的路,肯定饿坏了。” 天霸弟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呵呵,还是哥哥懂我。” 杨怀仁立即吩咐门外的亲兵去外边最近的一家酒楼订酒菜,因为他们不好在街上露面,所以订的酒菜都是亲兵们用食盒带回来顺风客栈,杨怀仁他们就在房间里吃。 因为知道天霸弟弟的饭量,杨怀仁吩咐人订的酒菜很多,摆了满满一张桌子,另外加慢慢两大盆的米饭。 杨怀仁和兄弟们吃饭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只是举杯先敬了小七和天霸弟弟一杯酒道,“小七哥哥和天霸你们这些日子让你们带兵剿匪都辛苦了,来,先吃了这杯。” 他一饮而尽,接着道,“本来我应该亲自下厨做几道菜犒劳犒劳你们的,可惜现在情况特殊,不如让两位兄弟尝尝江阴当地的菜式,来日有机会,我一定补给你们一桌好菜!” 小七也不会跟杨怀仁客气,看着满桌的菜式里,有一半是当地的特产的各种鱼和虾菜式,他笑道,“江阴这里产鱼虾,正好我就喜欢这一口,所以嘛,我是一点儿也不委屈的,哈哈!” 天霸弟弟就更不客气了,“嗯嗯,小弟我可记下了。” 说完便立即端了一盘菜到面前,狼吞虎咽似的吞进了嘴巴里,然后直接拿大海碗去饭盆里抠了一大碗饭出来,又是一阵猛扒。 小七看着天霸弟弟吃饭的样子,和杨怀仁对视一笑,接着去陪他喝酒。 天霸弟弟吃饭那叫一个风卷残云,一会儿工夫,半桌菜和一盆米饭被他消灭了个干净,一高摞的空盘子正好被丢进了空饭盆里。 一边吃着,天霸弟弟的嘴也不闲着,嘟嘟囔囔口齿不清的埋怨着,“这江南人啊,吃饭就是讲究,可惜这菜太不实在,你看着一道菜盘子用的挺大吧,但整盘菜往嘴里一扒,还真没有多少东西……” 杨怀仁正想给他说说南北方百姓吃饭习惯的不同,却发现天霸弟弟忽然望着一个空盘子呆住了。 小七问道,“天霸,你怎么了?可是菜的味道不对?要是酒楼里送来的菜不新鲜,咱们打上门找他们退钱去!” 天霸弟弟空出一只手来摇了摇,然后艰难地把也在喉头的一口菜咽了下去,清了清嘴巴这才说道,“两位哥哥,我突然间想到黄头泊的事情,哪里不太对了。” 杨怀仁认真起来,“哪里不对?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天霸弟弟缓缓道,“哥哥,我这次去剿匪,打了三个山贼窝,两个水匪窝,还有一个盗匪窝点。 至于那些山贼盗匪们,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但他们的窝点,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窝点有多么大,他们就有多少人。 当时我派去侦查的斥候,就是用房子的多少,来大体判断贼匪的数量的,虽然这样判断也不能做到十分准确,但大致也不会差太多。 但是在黄头泊的时候,我见漕军收殓的水匪的尸首,大概有四五十具的样子,脑袋都被割下来了,想来应该是他们准备拿回去,依此来论功行赏的。 可奇怪的地方在于,黄头泊的水匪窝很大,光草房就有四五十间的样子,按照常理,那里起码得有二百人的水匪才对。 我刚才埋怨江南的饭馆不实在,盘子大菜量上,忽然就想起来为什么我那时候觉得不对了。 以我剿灭了那么多山贼盗匪的经验来看,这帮绿林中人抠着呢,一间房子能住六个手下,绝不会只住五个,十间房子能住下所有手下,他们绝不费力多盖哪怕一间房子。 如果按照这个道理来说的话,那么黄头泊那里,漕军只杀了四五十个水匪,就完全不合常理了啊!” 正文 第1325章:怪异的剿匪 小七琢磨了一下天霸弟弟的话,问道,“有没有可能,是黄头泊的水匪知道漕军来了,所以跑了一多半,那些被漕军杀了的,只不过是没跑得了的?” 天霸弟弟摇头,“不像,如果黄头泊的水匪发现漕军来剿他们了,有人开始跑了,其他人为什么不一起跑? 就算人跑的有快有慢,可当时的情况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水匪的营地里,地面上和墙面上四处都是飞溅的血液,一看便是刚刚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应该是漕军来剿灭他们,他们不甘心束手就擒,于是拿起武器顽强抵抗,却被更强大的漕军一举歼灭,才会留下来那样的痕迹。” 小七这下也觉得奇怪了,自言自语道,“若果你看到的都是事实,那么只有一种解释了,说不定黄头泊的水匪头子是个心疼手下的,所以给他们一人造了一间房子,让他们住的舒服点?” “咝……不对。” 杨怀仁摇摇头否决了这个可能,转向了天霸弟弟问道,“天霸,你仔细想想,既然黄头泊住着的是水匪,那么他们一定有船吧? 如果光凭房子的数量感觉和水匪的尸首数量对不上号,那么水匪的船的数量,也能从侧面证明他们的人数和规模。” 天霸弟弟想了想,嘴巴张得更大了,他讶异道,“哥哥若是不提的话,我差点都没注意这一点! 现在仔细回忆起来,当时的场面就更让我觉得奇怪了,我带兵乘船赶到黄头泊的时候,只看见附近停着漕军的兵船,但……竟一艘运河上水匪常用的蚱蜢舟都没看到!” “啊?!?!” 小七也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难道你得到的情报有误,黄头泊住着的,难不成不是水匪,而是一波路匪?” 天霸弟弟辩道,“那也不对啊,就算是路匪,既然他们选择在黄头泊那种河网密布的水泊里安营扎寨,也总要有几艘船进出吧?” 杨怀仁摆摆手道,“风神卫的情报,绝不会错的。也许他们打探回来的消息详尽度上可能不够,但黄头泊里的是水匪还是路匪,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们绝对不会搞错。 而且从黄头泊这种地方来看,也一定是一波水匪。 黄头泊地处扬州和高邮军搭界的地方,属于一片沼泽、湖泊和河网密布的人烟稀少的地区,是两边官府都不愿意管的地方,确实适合绿林团伙在这里生存。 如果是路匪,他们根本没道理把营寨或窝点安排在这种地方,这里一没有大路,二来周边的村落也都是些穷渔村,住着的都是没钱的穷苦百姓,他们打劫谁去? 而且这里如果走陆路,进进出出也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从常理上说,路匪选在黄头泊建立窝点,是非常愚蠢的。 只有水匪,才会选择这种地方,他们通过船只从水泊里进出,这里水情和地形复杂,湖泊里浅滩、沙洲和芦苇荡众多,一般外来人很容易迷路。 而从黄头泊出来,便是大运河,大运河上来来往往的货船非常繁忙,而周边又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儿。 他们在这里打劫了过路的商船,就算被劫了的商船去官府报案,一来一回也得大半天的时间,水匪们早就返回了据点,官兵是如何也找不到了。 综合以上几点,黄头泊里住着一拨水匪,这个信息是绝对不会错的。 只是,天霸弟弟说的关于水匪人数的事,也非常有道理,至于为什么你只看见了四五十具尸体,这个就要问当时带领漕军剿灭了这拨水匪的那位漕军将领了。” 天霸弟弟想了想,“那天站出来跟我说话的漕军将领,叫……叫什么来着?对了!他姓赵,叫赵斌。” “赵斌?漕军将领……也是个姓赵的……”杨怀仁若有所思。 小七恍然道,“难道,这个赵斌会跟扬州转运司的赵献球有什么联系?” 天霸弟弟忽然笑道,“小七哥哥你真会打趣儿,那个赵斌是个年近四十的大胖子,腮帮子肥的跟猪一样,人长得嘛,确实是肥了点。 可你要说他跟赵献球是亲戚,那就说不过去了啊,赵献球可是没有那话儿的阉人,他总不可能生出这么个肥头大耳的儿子来吧?哈哈……” 小七也笑了,“那也说不定哦,太监虽然不能生儿子,可没人说他们不能养儿子啊?” 天霸笑得更厉害了,“养儿子?养谁的儿子?谁会把儿子便宜给一帮阉人养啊?谁又会自甘堕落认一个阉人当爹啊?” 杨怀仁示意他们不要斗嘴,“事情还真说不好,这一点小七哥哥说的还是有道理的,当太监的虽然不能生儿子,可养儿子的太监,还真不少。 像咱们都熟识的那位童公公,不就养了几个儿子吗?当年清平关上战死的边军,他们的遗孤,就被童贯收养了去认了义子的。 这种事其实不难理解,一方面童贯这么做也许是为了拉拢人心,另一方面,做太监的,也怕将来老了没人给他养老送终啊。 所以他们趁着有机会的时候,收养几个孤儿,就算养着将来他们百年之后给他们披麻戴孝,也算是他们有点心理上的安慰了。” 天霸弟弟这才点着头道,“哥哥这么说的话,我倒也觉得有道理了。说不定那个赵斌,就是赵献球的干儿子。 赵献球养大了他,然后找机会把他安插到他治下的漕军里当差,还真是符合常理的。 不过……如果赵斌和赵献球真的有什么亲密的关系,咱们想从赵斌嘴里问出点事情来,也就更难了。” 小七接话道,“是啊,黄头泊的事情有蹊跷,咱们凭空猜测,总不能一下猜到事情的真相,但要去问赵斌,他也一定不会跟咱们说实话,不知道又要编了什么故事来迷惑咱们。” 杨怀仁脑子里把黄头泊水匪的事情串联一下,可如何都好像缺少了些什么似的,总是串联不起来,前因后果的,也很难接的上。 但他总觉得这件事,无论时间还是地点,发生的有点太怪异了。他乘船从黄头泊路过的时候,只记得欣赏大片沼泽和水鸟的自然风光了,完全没想到水泊里还有一帮祸害百姓和过路商船的水匪。 算算时间,天霸弟弟带兵赶到黄头泊的时候,他也已经离开了扬州来到了江阴。这么一算,就更让杨怀仁觉得事情奇怪了。 如果赵献球是想在他面前作秀,好显示他任内尽职尽责,那么他派兵剿灭黄头泊的水匪,应该是杨怀仁刚到扬州的时候,赵献球好借着这件事要示好。 但为什么他要等杨怀仁走了之后,而又在天霸弟弟带兵去剿匪之前才派漕军去剿匪呢? 正文 第1326章:小石头(上) 杨怀仁把这个问题抛出来,小七和天霸也呆住了。 小七道,“这么说,事情就更奇怪了,我们一路剿匪走过来,不管是走到哪里,当地衙门也只是提供一些粮食和向导上的帮助,却几乎没有出兵帮忙剿匪的。” 杨怀仁点点头,“这也怪不得他们,那些山贼盗匪的,聚集的地方一般都易守难攻,地方上没有足够的兵力,他们是没有实力帮上忙的。 至于某些地方上的厢军,也就是叫做军队罢了,他们的作战能力,估计连一般的捕快民壮都不如,加上军队调动,程序繁琐,厢军的将领也是有心无力,他们是完全指望不上的。” 天霸弟弟道,“这个哥哥说的还真是,那帮厢军,都是从来没打过仗的,平时的训练也不系统,平时穿上军装做做样子还行,真到了正事儿上,他们干啥也不行。 漕军嘛,在我看来好像也就那么回事,可能比地方上的厢军强一点儿,但也强不到哪儿去,说他们剿灭了一股水匪,如果实力相差悬殊的话,倒也不算奇怪。 怪就怪在那天赵斌带领的漕军,看样子也就二三百人的样子,我到的时候,他们正剿灭完了黄头泊的水匪准备离去,看上去好像没有漕军牺牲,连挂彩的,好像都没几个。” 天霸弟弟又回忆了一下,“现在我是越想越觉得奇怪了,那天见到的漕军,明明装备了强弓,可水匪寨子里好像一支射出去的羽箭也没有看见。 那些被漕军剿灭了又砍了脑袋的水匪,身上也没有箭伤,全部都是刀伤。这……怎么可能呢? 如果他们是突袭成功的,那么最先一定是要先用强弓对水匪进行第一轮的打击的,强弓射程远的优势,先对水匪进行大程度的杀伤,然后水匪慌乱之时冲进去砍杀一阵,这才符合常理。 可他们竟然没动一弓一剑,直接就冲进水匪寨子里了?赵斌就算再蠢,也不至于啥都不懂吧?” 小七笑道,“可不是嘛,而且人家还把黄头泊的水匪全歼了,未损一兵一卒,就算是咱们几个,恐怕也做不到吧? 咱们有新式的大炮,去剿匪的时候,还会有将士受伤呢,贼匪的战斗力还是不差的,只不过组织纪律性上差一点而已,个人武艺,很多甚至在咱们的将士们之上。 如果不是咱们有强大的武器又训练有素,恐怕和他们硬碰硬,咱们虽然也能成功剿灭了他们,但咱们也一定会有将士的损失或者受伤的。 照这么说来,那位赵斌可谓神人了,呵呵……” 小七故意调侃,天霸弟弟也笑了,“是啊,咱们兄弟都没那本事,那个肥猪赵斌竟能做到?这太扯了。” 杨怀仁总结了天霸弟弟所说的,忽然感到有点不舒服,心里有一种不好的想法。 只是光从表象看,他的想法是很有可能的,但眼下的一切信息,和从这些信息里推论出来的结果,都是杨怀仁靠听故事而联想到的,事实究竟如何,他觉得现在就下结论还为时尚早。 杨怀仁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漕军剿匪的事情的背后,一定有很大的秘密存在,只不过咱们只能从表象里觉得奇怪罢了,还么有确实的证据能证明这件事和赵献球有关,它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 就从时间点上一点一点往前推,漕军去剿匪就说不通的,有没有可能,赵献球知道了我带来的两卫禁军正在大运河沿线剿匪,所以才在那么特殊的时间点派了漕军去黄头泊? 黄头泊里的水匪,一定不会之后四五十人那么少,那其他人去哪儿了?这几天都没有关于这些人的任何消息,他们总不可能凭空消失了。 小七哥哥,你派几个机灵的,再回黄头泊一趟,去看看那里现在的情况,最好多走访走访周边村子的里百姓,看看他们这些日子遇到什么怪事没有。” “嗯,我一会儿就派人去办。” 天霸弟弟问道,“那我呢?” 杨怀仁拍拍他的肩膀,“你先填饱了肚子,明天,咱们就秘密回扬州!” …… 两天后,漕运衙门。 漕运衙门这种地方,一向都是非常忙碌的,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可当一个大腮帮子大胖子出现的时候,那些来办事的商人们都要给他让开道路,然后恭恭敬敬的行礼。 赵斌挺着个大肚子走出衙门门口,手里一根牙签儿剔着牙,对身后的两个随从小兵吹嘘着,“怎么样?老子说的没错吧?跟着老子混,吃香的喝辣的,从来都不用愁的。 我干爹在江南一带可是这个!”他竖起来一个大拇指,“就特码连钦差大人,那个什么王爷来了江南,也要给我干爹三分薄面,这就叫牛比,懂吗?” 两个小兵点头哈腰地一个劲儿的吹捧,“赵将军说的是,赵阁领的确是这个,赵将军同样是这个,我们几个跟了赵将军,大街上横着走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那是自然!嗝……” 赵斌打了个饱隔,“走,去群芳苑,来自带你们俩见识见识,老子在扬州吃饭不花钱,逛窑子睡小姐儿,同样没人敢跟老子讨钱!” 三人大摇大摆走在大街上,忽然赵斌大叫一声,“哎吆!” 接着他看到了落在地上的一块带血的石头,立即前后左右抬头去看,嘴里大骂道,“我草你码的,哪个王八蛋拿石头砸老子的?!” 两个喽啰也一脸怒气叫嚣着,“狗胆包天啊,竟然有人敢拿石头砸我们赵将军,准时嫌狗命太长了!” 周围的百姓怕惹事,一溜烟儿似的躲的飞快。 赵斌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了一个跑得慢的瘸子,提溜着瘸子的衣领子恐吓道,“瘸子,是不是你那石头砸老子?你信不信老子把你另一条腿也给你打断?!” 瘸子赶忙抬起两只手来证明,“管爷冤枉啊,你看小底的两只手,一只手提着菜,另一手提着一只鸡,哪有空儿去丢石头啊?” 赵斌看了看,确实如此,瘸子双手都占着,好像真没法捡石头丢他,不过赵斌还是一把把瘸子推到在地,“死瘸子,赶紧滚蛋!” 正文 第1327章:小石头(中) 赵斌捂着脑袋,不时地抽回手来看看一手的血,心里越来越气,他一个堂堂的漕军虞候,就不是寻常百姓敢惹的。 最重要的是他还是赵献球的干儿子,这个身份就更是牛比大了,别说在扬州,江南哪个州县里,他这个身份都是可以横着走的! 竟敢有人用石头丢他,还那么准扔到他脑袋上,砸开了一个小口子,他怎么能不生气? 他大骂着,“给老子找,一定要找出来是哪个王八蛋敢拿石头丢老子的,看老子弄不死他!” 两个随从小兵转着身子瞧了瞧四周,这会儿街上人也不算多,赵斌这么一咋呼,过路的人也都躲的远远的往这边看过来。 他们脸色惊恐,却不像是肇事者,实在不好说谁有最大的嫌疑。 一个小兵说道,“赵将军,你看,会不会是远处哪个调皮的孩子扔的石头,原来也不是要砸你,但你正好不走运,撞上了呢?” 赵斌心里那个气啊,心说这货说这话太蠢了,气得他一脚踹在了那小兵身上,“你意思就是说我倒霉了呗? 还特码我自己撞在了石头上,你咋不撞石头上呢?我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子,特码的敢拿石头丢我,老子就跟他没完!” 另一个小兵道,“那个……会不会是路边房顶上落下来的瓦片啊?” 赵斌一听,心说指望这俩蠢货找出拿石头丢他的人,他也真是犯二,又一想这家伙说的也有道理,说不定真是路边的房子上破碎的瓦片掉了下来。 赵斌赶紧低头四处找,找到了那块带血的石头捡了起来,仔细观看之下,确实是一块三角形的青色碎瓦片,这下更来气了。 他们沿着大路的右边走,道路的左边是一些商铺,右边是漕运衙门的高墙,墙上也确实用青色的瓦片做的顶。 若是某个商铺的房子上落下来的瓦片不巧砸中了他的头,他好歹还能赖上那家商铺的主家,讹上百八十两的钱花花,也算他没有被白砸。 可这瓦片明显是从漕运衙门的高墙上落下来的,这就让他没辙了,总不能回去找他干爹赵献球赔偿他,只能自认倒霉。 “特码的,真特码晦气,走!” 两个小兵看着他头上还汩汩出血,问道,“赵将军,你这样的了,还去群芳苑吗?” “去,干嘛不去?!” 赵斌说道,“不过先去找家医馆给老子把头包了,然后再去,今天不管怎么的,也得让群芳苑的小翠好好伺候伺候老子!” 三人继续往前走,可走了没几十步,赵斌又是“哇呀”一声,不知从哪儿又飞来一块石头,砸在了他头上。 这一次比上一次砸的还重,赵斌的猪脑袋上又被砸了个大口子,还有两个大肿包鼓了起来。 赵斌疼得蹲在地上,脑袋被砸的都有点懵,他恍惚了一会儿,才气得跳了起来,四处去找是谁拿石头砸了他。 “我草特码的,这回肯定是有人故意拿石头丢老子的!你们俩给老子找,找出来老子一定宰了这小王八蛋!” 先前那一次,他们还真觉得有可能是意外,但同样的事情发生了第二次,两个小兵再蠢也意识到不可能又是墙头落瓦片了。 但要说找人,就太难了,赵斌头上流着血在大街上气势汹汹地走着,正常百姓见了他们这架势早就离的远远的,把道路都给他们让了出来,自己只是贴着另一边的路走。 赵斌肯定是没看到什么人那石头砸他了,但路另一边的老百姓,离他的距离有可能拿石头扔到他的,起码有几十人,这还不算那些商铺子里的人。 赵斌就算把这些人全部抓起来审问,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万一引起来民愤,他干爹那里他也不好交代。 今天中午他干爹赵献球找他吃饭,就是特意告诉他最近一段时间因为钦差来了江南,跟钦差来的禁军眼下暂时驻扎在扬州城外,千叮万嘱要他低调点。 他若是因为这件事搞到官府出面了,万一被钦差知道了,恐怕要把事情查到赵献球那里。 赵斌此刻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把拿石头丢他的王八蛋当即就给宰了出气,可想起干爹的嘱咐来,还是忍了下来。 “特码的,群芳苑不去了,咱们回去!” “啊?回去?赵将军,拿石头丢你的小王八蛋不找了?咱怎么能白白吃这么大亏?!” “是啊是啊,一定要找,把眼见着的这些老百姓全都送到衙门离去,给他们上刑,我就不信他们熬得住板子,是谁拿石头丢的将军,一定会被问出来的!” 赵斌心说他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他啥时候吃过这种哑巴亏?但想起干爹的嘱咐,他只能咬着牙把这件事忍了。 他抬手一人一巴掌扇在了那俩小兵脸上,“怎么,老子说话不好使啊?老子说回去就回去!” “这……” 小兵心里奇怪,赵斌一向飞扬跋扈,别说今天被两块石头砸破了脑袋留了血,平时就算有人蹭了他一下,他都要不依不饶,不把那人揍的吐血都不肯罢休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可见赵斌又抬手作势还要抽他们大嘴巴子,这才陪着笑上去扶着赵斌转身往回走。 躲在大路另一边的小巷子里的一个小乞丐眼神恨恨地盯着赵斌,手里紧紧攥着一块石头,见他们要往回走,便回头准备绕远路去另一个小巷子口等他们。 刚准备跑,他抬头看见面前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挡在他面前,小乞丐急匆匆地说道,“小弟弟,你不要挡着哥哥的路。” 说罢小乞丐准备绕过去,不料那孩子模样的人却移动了脚步继续挡在他面前,冷笑着说道,“你小子石头丢的很准嘛,呵呵……” 小乞丐大吃一惊,立即警惕地后退了半步,攥着石头的手也似乎做好了准备似的,“你……是谁!?!怎么知道……”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却突然出手,手里石头冲着面前孩子模样的人的脚腕子上扔去! 更让小乞丐吃惊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孩子也不躲,只是右脚一抬,又迅速落下,他丢出去那块石头便被那人踩在了脚下! 正文 第1328章:小石头(下) 小乞丐一愣,再想转身跑的时候,却忽然感觉身边吹过一阵风,然后那个小孩又出现在他面前。 小乞丐瞪大了眼睛看着小孩,又回头瞅了一眼,怎么都不相信这个小孩怎么这么快,一转眼的工夫,便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你手里,还有石头吗?有的话就全部丢过来吧,呵呵。”小孩好像很狂。 小乞丐眼睛想地上扫了一眼,便意味着他手里没石头了。 他心里非常紧张,从刚才的事情他也想明白一件事,面前这个孩子模样的人,一定是不简单的,起码是个会武功的。 他要打,估计打不过,他要逃,想想好像也逃不了,他只好做出一副时刻准备拼命的架势来,然后问道,“你想做什么?!” 小孩模样的人笑道,“怎么?没有了?你也不用害怕,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不过……前提是你回答我几个问题,答的好,我就放你走。” 小乞丐眼珠子滴溜一转,小心试探道,“你想问什么?” 小孩摊开双手,示意他并没有武器,更没有恶意,然后才说道,“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又是何方人士吧。” 小乞丐犹豫了一下,“你问这个干什么?我就是个小乞丐,没名没姓,至于我是哪里人,我怎么知道?从小就当乞丐了,四海为家。” 小孩皱着眉,知道这是小乞丐对他有些抵抗情绪了,便放缓了语气,“你不用这么防着我,我不是坏人。” 小乞丐轻笑道,“你是不是坏人,我又怎么知道?难道坏人还把坏人两个字写在脑门子上吗?要不……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又是哪里人。” 小孩叹了口气,“唉……好吧,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不过之后你也要告诉我你的名字,这样公平公正,你没意见吧?” 小乞丐想了想,便点了点头。 小孩样子的人认真道,“说来我还真没有大名,因为我从小是孤儿,但是大家都喊我小七,你也可以喊我小七哥哥。 我来自京城,因为是孤儿,老家是哪儿,我也不清楚。我说的这些,没有半句虚言。现在,该你了。” 小乞丐还是有点疑虑,总觉得面前这小孩太奇怪了,肯定是对他隐瞒了什么的,所以他也没全说实话。 “我也没有大名,但大家都称呼我作小石头,你就喊我石头哥吧。至于老家是哪儿嘛,和你一样,我也不记得了,现在在扬州城里讨饭为生,说完了。” 小七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明显这小乞丐没跟他说实话。他笑道,“小石头,看你样子,顶多十三四岁,就敢自称石头哥?” 小石头也学小七的样子笑道,“有什么不敢的?你样子也就十来岁,不也自称小七哥吗?” 小七郁闷,“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别看我样子小,我这是有病,所以样子长到十来岁就不长了,但我实际年龄,比你大十岁。” 小石头笑了笑,也学了小七的样子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咱俩同病相怜,我也是有这种怪病,所以样子长到十三四岁就不长了,而我的实际年龄,比你还大十岁。” 小七心道,还真遇上个胡搅蛮缠的了。 “小石头,我跟你说的,句句属实,将来我会证明的,你跟我玩这套鹦鹉学舌,可就没劲了啊。 我再问你,你为什么用石头丢漕军的赵虞候?你就不怕他找出你来,把你打死吗?” 提到赵斌,小石头的脸色忽然变得冷峻起来,牙齿都咬的咯咯响,眼神里充满了仇恨似的骂道,“就算被他抓出来打死,我也要弄死那个死肥猪!我小石头说到做到!” 小七总算从小石头这句话里得到了两个有用的信息,一是这小乞丐确实叫小石头,人在这种愤怒的状态下说出来的话,应该是不作假的。 而另一个有用的信息,便是这个小石头跟赵斌之间,肯定有什么深仇大恨了,要不然,小石头不会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冒险在大街上拿石头砸赵斌了。 小七问道,“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恨赵斌吗?” 小石头眼神冷冷地望着小七,“如果这件事和你没关系,请你给我让个路,将来江湖再相见,咱们说不定还能成为朋友。 如果你是赵斌的人,是他派来抓我的,好吧,我认了,不过我告诉你,老天有眼,你们这帮孙子,早晚老天会来收你们的! 老子就算今天被你们打死,老子也绝不屈服,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一番话倒是把小七逗笑了,这孩子人不大,说的话倒是一套一套的很大。 小石头见小七笑了,反而让他有点迷糊了,“你到底要怎么样?如果你不是赵斌的人,那就请你给我让个路吧!” 小七道,“我首先要告诉你,我和赵斌没什么关系,更不会是那头死肥猪的人,因为他不配,给我舔鞋底都不配。 但是,今天呢,我肯定不会让你再去拿石头丢那个大肥猪了,让路是不可能了,不过我可以给你指一条新路,就看你要不要走了。” 小石头一听他不是赵斌的人,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但这人的出现确实让他摸不着头脑。 “新路?什么新路?” 小七道,“其实呢,有一点我觉得咱们是有相似之处的,那就是咱们都觉得赵斌这死肥猪离鬼门关不远了。 别看他现在很狂,但我敢向你保证,不出十天,他就会真的变成一头死肥猪。怎么样?现在肯跟我走了吗?” 小石头还是很疑惑,这个小孩样子的人,说话还真不像是小孩,但他说能让赵斌真的变死肥猪,他倒是很有兴趣。 只是就这么跟一个陌生人走,他还是有些顾虑。 小七见他还是犹犹豫豫,摇了摇头,“不如这样,如果你真的恨赵斌,恨不得他死的话,今夜掌灯之时,你去烟雨楼的后门,就说找任先生,自然会有人带你来见我。 如果你真的觉得凭你自己可以用石头吧赵斌砸死,那你就自己去送死去吧。” 说完小七飞身一跃,一下跳上了旁边的房顶,不见了…… 正文 第1329章:摸清烟雨楼 小石头有些错愕,这个自称是小七的小孩子,还真是个江湖中人,就这原地起跳一丈多高的本事,就不是一般江湖人能有的。 再去回味刚才他们的对话,小石头也渐渐觉得,或许这个小七跟他说的一切,还真的大有可能是实话。 他开始犹豫了,他心里,的确是恨不得亲手杀了赵斌那个混蛋,但光靠他这么扔石头,恐怕是不行的。 他从小就喜欢扔石头,所以扔的又远又准,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力量有限,能把人砸死的石头他扔不了那么远,能远远的扔中赵斌的石头,却砸不死人。 犹豫了好久,小石头才做了一个决定。 既然那个叫小七的孩子口口声声说他有办法在十天之内让赵斌变死肥猪,那么不妨就听他的,晚上掌灯之后去烟雨楼找那个什么任先生,看看他们有什么好办法,能把赵斌弄死。 如果那个叫小七的或者姓任的先生没这样的本事,那么他也无所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他可以再找机会,继续朝赵斌丢石头。 他觉得机会虽然不大,但说不定哪一次他用的劲巧了,正好把赵斌给砸死了呢?就算砸不死,砸瞎他的眼睛或者砸聋了他的耳朵,也算是解了他心头只恨了。 小石头没有再去赵斌,而是转头去扬州城西晃悠,边走边找那个叫烟雨楼的地方。 听这个名字,小石头就知道,烟雨楼应该是一家青楼或者勾栏之类的所在,而青楼聚集的地方,是扬州城西二十四桥周边的街面。 他绕了差不多一下午,才终于找到了烟雨楼,发现烟雨楼确实如他所想的一样,是扬州当地的一家名气和规模都比较大的青楼。 烟雨楼的前门是一座沿街的三层的楼宇,后边还有个很大的院子,因为还没有天黑,所以白天烟雨楼还没有开门,正门前倒是站了两个看门的龟公,懒洋洋地倚着门柱正打着瞌睡。 小石头还是很小心的,他装作讨饭,围着烟雨楼走了一圈,也找到了后门在一条冷清的后巷里,和住家那样的大门差不多,没有什么显眼的地方,也没有人守着。 他继续绕着路不断的走,熟悉了一下周围的街巷,预备好了万一那位任先生不是好人,他也好事先选好了逃跑的路线。 同时,他也拣了好多趁手的小石头藏在身上的口袋和袖子里,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之后,他便找了个离烟雨楼不远的巷子旮旯里,窝在角落里坐下来休息,他一天没东西了,肚子有点饿,所以他要保存仅存不多的体力,好应付晚上的事。 …… 烟雨楼是风神卫在扬州的秘密据点,杨怀仁来到扬州之后,便住进了烟雨楼后院的一处单独而隐秘的小院子里。 这时杨怀仁坐在桌子前,小七和陈天霸正陪着他说话。 小七把今天的事情跟他一说,杨怀仁一边点头一边露出了微笑,他本来是派小七去监视赵斌的,没想到竟有了这样意外的收获。 这个小石头,不管他是什么人,如果真如他表现出来的态度一样,他跟赵斌有仇的话,那么事情就有意思了。 小石头跟赵斌有仇,那又是什么仇呢?和最近的事情又有没有什么联系? 杨怀仁觉得,就算和最近的事情没有联系,那么这个小石头也一定有赵斌做的其他恶事的证据,或者,他就是个目击证人。 杨怀仁甚至觉得这个小石头知道的东西,很可能对他扳倒赵献球会起到关键的作用。 疑似和赵献球联系紧密的江南官员,他已经派人在查了,目前还没有什么特别有用的反馈信息,毕竟那些人也是在官场上混迹了多年,掩饰自己的罪行,他们还是比较有经验,也非常小心的。 要查他们,可能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很大的成果,当然杨怀仁也不指望立即就能有什么很大的进展来,只要起到打草惊蛇的作用,他就满意了。 所以眼下赵斌这边,便是一个突破口,而小石头呢,便很可能是撕破这个突破口的关键人物。 小七笑道,“那个小石头还真是有意思,我三番五次想从他嘴里套话,可他就是不接茬,除了知道他叫小石头之外,其他就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不过我已经派人去暗中盯着他了,我感觉他听说了我要宰了赵斌之后,眼神里的意思,就看出来他应该动了心了,所以他今晚一定会来的。” 正说着,门外有探子来报,杨怀仁喊外头人进来,一个风神卫的番子报告道,“禀王爷,两位将军,那个小石头今天下午在附近转悠了好久,应该是打定了主意今夜会过来的。” 杨怀仁道,“嗯嗯,不错,那他现在在哪*******子回道,“他现在在两条街外的一条小巷子里躲着,另一个番子还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杨怀仁又问,“那他……有什么其他的比较奇怪的举动没有?” 番子想了想,有那么点憋着笑的意思答道,“这小子还挺机灵的,他从七将军离开之后,便开始向城西来了,找到烟雨楼之后,便装作四处讨饭的小叫花子,又寻到了烟雨楼的后门。 接着他又围着烟雨楼周边的街道都走了一遍,看样子,是已经给自己找好了退路了,而且还……拣了好多小石头藏在身上。” 杨怀仁乐了,“哈哈,这个小石头还真是有意思。年纪轻轻倒是少年老成,这股小心谨慎的劲儿,还真是值得赞赏。” 他想了想,又问道,“那今天你可见他吃过什么东西没有?” 番子道,“那倒没有。” 杨怀仁点点头,“你做的不错,先下去吧。” 番子退了出去,杨怀仁道,“这小子既然沦落成小叫花子,想来也没正儿八经吃饭。不如我亲自出马,在天黑之前,先去试探他一番。” 小七和天霸弟弟相互看了一眼,笑了笑道,“你不便露面,如果真要出去,还是要好好易容改扮一番。” 杨怀仁道,“你们放心好了,保准谁也认不出来我是个王爷。” 正文 第1330章:小笼包子(上) 日近黄昏,大街上是来来往往的忙碌的人们,杨怀仁扮作了一位老先生走在人群之中。 这年头读书人是被人高看一眼的,而老先生就更受人尊重了,杨怀仁慢慢悠悠走在路上,不管是认识不认识的,迎面遇上的人总要微微颔首示意一下。 杨怀仁也跟和谐不认识的人们颔首回礼,然后按照探子指示的地点,找到了小石头休息的那条小巷子口。 巷子很深,说不上幽暗,但有些曲折,一眼望不到终点。但离巷子口不远处,能看见一个半大孩子蜷缩在一个墙角里,样子似是睡着了。 杨怀仁笑了笑,却没往巷子里走,而是转去了巷子口对面的一家包子铺。 江南的厨子,不管是酒楼里颠勺的大厨还是大街上开小店或是摆摊子的小食摊贩,骨子里都有一种精致的劲儿。 就说这家包子铺,看上去不起眼,门面也并不大,但走进去,却发现铺子里别有洞天——铺子里竟然有七八张桌子,安排的也十分巧妙。 看起来不大的地方,若是坐满了人,也能有三十多个,尽管会人挨着人,但还不会显得拥挤。 有老少两对夫妇正在灶台前忙碌着,看样子应该是儿子儿媳和他们的爹娘。 面案前边,儿媳手脚麻利的擀着面皮儿,婆婆在一旁忙着把瘦猪肉加葱花儿的馅儿舀进面皮里,单手一合拢,另一手则快速地捏合,很快便熟练地包好了一只小笼包。 老丈在灶前看着蒸包子的火候,还不时地往灶膛里添着柴火,儿子呢,则来来回回忙着给客人上包子和收钱,一家人忙的不亦乐乎。 包子铺的灶也跟平常的灶不同,是那种连环状葫芦形的三个灶孔,灶孔上是蒸汽锅,锅的一头接着一个小水塔似的水桶,控制好了水流的速度,正好让水流慢慢流入到蒸汽锅里。 灶里的火是一样的,按道理说,烧水的锅上冒出来的蒸汽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但锅上边的出蒸汽的孔,则大小不一,是从左向右依次增大了的。 这样一来,三个大小不一的出汽孔里冒出来的蒸汽量便不同了,离的面案近的一边,因为出汽空大,所以热气冒得旺盛一些,离的面案远的,则相对温和一些。 婆婆包完了几笼小笼包子,便端到灶台前,老公公便或挪或摞,整合这灶上的三摞笼屉,新来的肯定是上热气最足的出汽孔加热蒸。 差不多快熟了的,则转移到中间的出汽孔上慢慢蒸熟,而蒸熟了的一摞,则移到最小的一个蒸汽孔上方,少量的蒸汽会让这些笼屉里的包子保持热度。 杨怀仁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觉得人家的小店这套灶台也设计的巧妙合理,给人的感觉是这间小店的年岁也很长了,算得上是家老字号。 眼下正是黄昏,是放工的时候,劳累了一天的汉子们走进小店,吆喝着要一两笼的小笼蒸包,偶尔还会要一盘卤水豆子或是豆腐干,便是一顿解乏管饱的晚餐。 年轻汉子见以为老先生走了进来,便陪着笑上前迎道,“老先生可要尝尝我们家的小笼蒸包?” 杨怀仁作势捋着白胡子,笑着答道,“早就听说你们晏家小笼蒸包的大名,特此来品尝一番。” “老先生过奖了,我们的小店哪里有那么有名,只是价钱实在,分量实惠罢了。一笼包子是十个,您看您打算要几笼?” 见杨怀仁还在犹豫,他又道,“我们的价钱是八文钱一笼,您要是要两笼,我就算您十五文,要是您要三笼呢,我就算您二十文,就当为下您这位回头客了。” 听儿子这么说,蒸包子的老汉也转过头来,倒不是嫌儿子太大方把包子卖的便宜了,而是微微对着儿子点头,眼神里全是慈父的赞许之意。 看来读书人在江南,真的是特别受人尊敬的,也难怪江南历来都是人杰地灵了。 杨怀仁看了看其他食客面前小笼包子,说来还真不大,也就一个小鸡蛋的大小,馅儿也不算多,只有小小的一团。 但江南的小笼包子,吃的就是那个味道,况且这家包子铺的价钱已经很实惠了,就算江南粮食便宜,猪肉价格比北方也是便宜不到哪儿去的,成本在那里摆着,八文钱一笼的价格,真的已经很公道了。 杨怀仁算了一下,要是按他正常的食量,一顿饭一笼包子恐怕还欠一点儿,两笼呢,似乎又吃不太了。 不过小石头还是个半大孩子,这年龄正是长身体,饭量又最大的时候,如果他一整都天没吃饭的话,相信三笼包子是可以吃得下的。 所以杨怀仁笑道,“那麻烦小哥儿给我来四笼吧,我带回去给家里人也尝尝。” “好嘞!” 年轻人去抽了两张油纸出来,蒸包子的老汉端下四笼刚蒸熟的小笼包子下来,两笼一份被拾进了油纸里。 年轻人再把油纸四个角儿往中间一折,然后用水泡软了的秸秆儿作绳子,把两包包子挽了绳花一系,带走的食客便可以用手提溜着两包包子了。 “老先生,您的包子,一共四笼,就收您二十五文吧。” 杨怀仁道,“这位小哥,四笼包子是三十二文钱,你饶我两文钱我就很谢谢你了,让你饶了七文钱,你还有赚吗?” 老汉说话了,“老先生,您放心好了,我们有的赚,只不过是赚多和赚少的区别罢了,您是教人读书的先生,赚了您的钱,我们心里不舒服的。” 年轻人点点头,“老先生,记得趁热吃。” 杨怀仁有点不好意思了,虽然只是七文钱,但他心里却很暖,除了包子铺的爷俩尊师重教之外,老百姓这种简单纯粹的朴实,很是让人感动。 杨怀仁当然也不会小气,留下一个银豆子放在灶台上,便转身走了出去。 包子铺的儿子见他留下一粒银豆子,拿起来颠了颠,觉得这么大一颗银豆子差不多要二三百文了,心中有点吃惊。 可等他追出来想准备给刚才的老先生找钱的时候,却发现老先生早已不见了人影,他挠着脑袋嘀咕着,“这老先生腿脚这么好的?” 正文 第1331章:小笼包子(下) 杨怀仁腿脚自然好的不得了,现在他还保留着每天睡前要运功调息的习惯,就算现在去跟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士们比赛越野跑,他相信他还能是第一名。 再回到巷子口,小石头还在那里蜷缩着坐着,杨怀仁提着两包包子走进了巷子。 当他离小石头还有大约十步远的时候,小石头似乎察觉到有人走了过来,便警惕地抬眼瞅了一眼,见识个白胡子老先生,也没太在意,脑袋换了个方向接着睡。 杨怀仁走到他面前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小石头似乎察觉到了些异样,再抬眼去瞅,发现那个白胡子老先生站在他面前,他吓了一个激灵,蹭地站了起来,“老……老先生,你要干吗?” 杨怀仁露出和蔼的微笑,把一包小笼包子往前递了递,“孩子,饿了吧?包里是晏家包子铺的小笼蒸包,给你吃的。” 小石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老先生,我,那个不饿,您留着吃吧。” 杨怀仁笑了笑,抬起左手来给他看,那意思是,你看,我还有一包包子。 小石头低头看看包子,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再抬头看看白胡子老头,不知怎么还是有些犹豫,不过却没有说话。 杨怀仁知道小石头行事很小心,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在巷子另一边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然后打开他的那包包子,笑眯眯地吃了起来。 因为包子刚出锅还没过多久,所以现在还是热的,只不过因为被纸包包裹过,所以挤在一起稍微有点变型,但还不会影响到小笼包子的味道。 杨怀仁斯斯文文地解开纸包,捏了一个小笼蒸包出来,然后整个塞进了嘴巴里,接着故意吧唧着嘴巴,做出一副吃得很香的样子来。 见小石头又在咽口水了,杨怀仁又拿起一个包子来,向小石头示意了一下,“快吃啊,不吃就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你是不知道啊,晏家包子铺的小笼蒸包,那味道简直了,别看只是葱肉馅儿那么简单,但越是简单的搭配,做出来的味道越是好吃,不信你尝尝。” 小石头用舌头舔着嘴唇,可还是有些不放心似的,抬头看看巷子的两头,也没有其他什么人,就这么一个白胡子老头出现,还白白送给他包子吃,确实有点奇怪。 不过白胡子老头给他的感觉倒是很可亲的,样子也总是乐呵呵的,明明一身老先生的打扮,但吃起包子来却大大咧咧。 不仅直接下手抓着吃,还一口一个,吃的嘴巴里满满的鼓鼓的,也好不介意坏了自己的老先生形象。 杨怀仁见小石头还是不肯动那包包子,又说道,“小叫花子,你是怀疑我下毒害你吗? 你可真有趣,我一个老头,害你一个小叫花子有什么用?我闲的啊? 我就是看见你窝在巷子里可怜,想起我出门在外的儿子来了,想着他这个点儿吃没吃晚饭啊,是不是像你一样还没吃上饭啊? 所以便买来了晏家包子铺的小笼蒸包来送给你吃,你要是不吃,可就辜负了我的一片好心了。” 说完杨怀仁起身,走到小石头面前把两包包子换了过来,直接坐在了他身边不远的地方,“你要是害怕我下毒,就吃我吃过的这一包。” 接着他又打开另一包,还是大大咧咧自顾自的吃了起来,还不断发出“嗯嗯,真好吃”的声音。 小石头觉得老头可能就是个好人,因为想儿子了,又看见他这个小乞丐,觉得他没吃饭呢,所以只是简单的动了善心,并没有其他的事情。 他看着眼前的两包包子,在纸包里还腾腾往外冒着热气,别说闻不见馅儿是什么味的了,就是闻见这个包子皮的热香气,他都快要馋死了。 他确实两天没吃饭了,现在更是已经饿的前心贴后背,他怎么琢磨都觉得这个白胡子老头不像是坏人,这才伸出手去,拿了一个包子,然后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小笼蒸包本来就不大,小石头这一小口,也就咬了十分之一下来,吃到嘴里全是皮,连馅儿都没咬到。 杨怀仁知道这孩子可能是小心惯了,便说道,“哎呀呀,一个大小伙子了还这么讲究,拿老夫当坏人了吧?你这么吃……” 他拿起一个包子来做示范,一口扔进了嘴里,大口大口的嚼,也大口大口的咽。 小石头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冲杨怀仁点点头表示了谢意,这才把剩余的那个包子填进了嘴巴里,大口嚼了起来。 松软的包子皮,带着热量和葱香的新鲜猪肉的香味在小石头的嘴巴里弥漫开来,他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小石头的确是饿坏了,试过了第一个包子味道没有问题,他也更加放心了,立即又去拿了第二个包子,快速的填进了嘴里。 杨怀仁见他肯吃了,这才放下心来,知道小石头饭量应该不小,便把自己面前那一包包子也推到了他面前。 “我一个老头也吃不了多少了,剩下的你都吃掉,一个也不许剩!” 接着他从要上解了一个酒葫芦下来,放在了包子旁边,“葫芦里是水不是酒,你吃的别太急,喝着水冲冲,别再噎着了……” 小石头已经完全对他放下了戒心,冲着杨怀仁笑了笑,拿起酒葫芦来便往嘴里灌,看来也是真渴了。 喝完了水,小石头立即就打了个水嗝,然后再接着吃。 小石头的饭量还真是大,两包包子,杨怀仁也就吃了三四个,剩下的三十多个,没多大会儿工夫,就被他吃了个精光,看样子,也就是刚刚吃饱而已。 小石头吃完了包子,把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后起身合手给杨怀仁行了一礼。 “谢谢老先生送给我小笼包子吃的恩德,不如老先生告诉我姓氏名讳,将来我发达了,一定会报答您的。” 杨怀仁呵呵一笑,心说今晚咱们就会再见面的,他答道,“不用了,老夫学**做好事,心从来不留姓名。” 小石头一愣,心说**是谁? 正文 第1332章:任先生(上) 杨怀仁说漏了嘴,也不打算留下来,跟小石头挥手告别,走之前给他说了些意味深长的话。 “孩子,你沦落街头讨饭为生,你一定觉得你人生不幸,是老天不公。但这世上之人,并不是所有人都听天由命。 过去是悲惨也好,落魄也罢,你还年轻,未来还有很长的人生路要走,只要你肯,绝对不会继续这样下去。 且这世上的确有坏人,却也有更多的人心中怀仁,就算不为天下苍生,只是为了你自己,也要做个好人。” 说罢,老头子拂袖而去。小石头望着老先生走出巷子口的背影,回味着这段话,听起来很简单,但其中蕴含的道理确实非常深奥的。 他觉得,他还年轻,本来的确还有很长的人生路要走,但现实逼的他无路可走,他要报仇,就算拼了这条年轻的性命也好,要不然,他妄做世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上的铺子开始掌灯了。小石头吃饱喝足,在原地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去烟雨楼赴约。 他没有走大街,而是穿过曲折的巷子,来到了烟雨楼后门所在的后巷。 小石头也没有直接去敲门,而是先躲在一边观察后门的动静,同时等待天色完全暗下来,如果他感到事情不妙,趁着夜色,他也可以顺利逃跑。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这条巷子里没有任何动静,烟雨楼的后门也从未被打开过。 只是小石头躲在这里,能听到从烟雨楼和相邻的勾栏妓馆里传出来的让人听了就全身酥麻的吴侬软语,还有合着琴瑟的靡靡之音。 曲儿还算好听,小石头觉得,起码听了这些婉转地音律之后,人能感觉浑身轻松下来,可惜歌姬唱出来的花词他是听不懂的。 或者说,他听不出里边的意境,更不明白为什么这帮女人明明锦衣玉食,打扮的花枝招展,却总是有那么多让人搞不懂的愁绪。 天色完全黯淡了下来,烟雨楼上灯火通明,后院里稍稍暗了一些,因为只有几盏昏黄色的宫灯。 天阴了起来,初秋的细雨悄然而至,雨水淋在小石头的后脖颈上,凉凉的,让他不禁缩了缩脖子。 他这才下决心走向了烟雨楼后院的小门,抬手在们上轻轻叩了三下,然后等一会儿,没听到任何的回应,更是连有人走出来给他开门的脚步声都没有。 小石头有些犹豫,接着又叩了三下。 这下他用了些力气,叩到第三下,发现门露出一条缝来,接着昏暗的灯火,他发现后门并没有闩上,原本就是打开着的,只不过合着而已。 小石头想了一会儿,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把整个院子快速打量了一遍,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只是今天中午那个小孩子模样的人,让他今夜掌灯后来烟雨楼的后门找一位姓任的先生,怎么,约了人来,却又不出现,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是耍人吗?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走的时候,听到头顶一个声音传来,“小石头,你还真是婆婆妈妈,要来便来,在巷子里窝了那么久才肯过来,是怕烟雨楼的老鸨把你抓了去做龟公吗?哈哈!” 小石头往前冲了几步,才匆忙回头看,发现原来黑暗里后门的门梁上坐着一个人,那人身材娇小,听声音,应该是今天中午遇到的孩子。 小石头强撑了下自己的胆子,也开口笑道,“我这不来了么,你管我来之前干吗呢?龟公?哈哈,我看你才是这烟雨楼的龟公吧?” 小七也不生气,敏捷地从门梁上一跃而下,落在小石头面前,“你小子口气倒是硬气,待会儿见了任先生,可不要这样。” 小石头故意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来,“你管我呢。” 小七在前边走,小石头便跟了上来,而且大摇大摆的,毫无惧色。 小七笑笑,也不说什么,带着他走进了一个独立的小院子里,指了指一间北屋,“任先生就在屋里,你自己去敲门吧。” 说罢小七走去了另一间房间,不再理会小石头。 小石头有些诧异,心说都这时候了还玩神秘,这帮人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他再去看北屋的房门,屋子里亮着灯,还隐约传出一些说话的声音来,想来屋子里应该不是一个人。 他又给自己打了打气,心说来都来了,还怕什么呢?这才走向了北屋,隔着门冲着屋里说道,“我是来找任先生的!” 里边立即传来一个闷墩墩的回答,“进来吧。” 小石头感觉更奇怪了,在他预想里,这位任先生应该是个老者,或者是个什么大官人之类的中年人。 但那一声回答,声音有点闷之外,听起来对方应该很年轻。他缓缓把门推开,见屋里摆了一张团桌,桌上摆满了酒菜,一个巨型的年轻大汉正坐在桌上饮酒。 小石头故意没有把门关上,就是给自己留了路逃跑了,接着他走到团桌面前,当时就惊呆了—— 团桌上全是各色各样的美食,全都是扬州当地的几种名菜,像红烧狮子头啦,大煮干丝啦,盐水鸭和蟹黄粉蒸包等等,单是看上一眼,就馋的人不得不流口水。 这些名菜,小石头以前都听别人说起过,所以打眼一看,便知道这是什么名菜,但他却从来没有真正尝过它们的味道。 那个坐着的大汉样子很凶,但眼神里却没有凶恶的意思,反而让他感觉很亲切,就好像一个失散多年的朋友一般。 天霸弟弟大量了小石头一眼,点了点头,心说和小七哥哥和仁哥儿描述的一样,半大孩子,但很敏感,好像时刻都防备着他身边的一切似的小心翼翼。 天霸弟弟指了指桌上的酒菜,又指了指他身边的一支笼凳道,“小石头是吧,来来来,坐下先尝尝任先生的手艺。” 小石头愣了一下,旋即便觉得合理了,大汉身材虽然魁梧的十分吓人,但人却很年轻,离任先生这个称呼似乎相差很远。 而他这么说,也更让小石头觉得奇怪了,这个任先生,难道是个厨子? 正文 第1333章:任先生(中) 小石头寻思来了都来了,还前怕狼后怕虎的干啥?既然这位任先生准备了一桌好菜,他吃就是了。 小石头坐下来,看着满桌的好菜,不知道改吃哪个好,心里也有点后悔,要是早知道姓任的给他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刚才就不吃那么多包子了。 后来转念一想,这么想好像对刚才给他包子那位老先生有点不敬,毕竟人家一片好心,被他这么腹诽,总显得忘恩负义了似的。 虽然不能多吃,但每样都尝上一尝,这个肚子他还是有的。 小石头正犹豫间,那个小孩子推门走进来,此时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想来应该是他早前躲在门梁上偷看他,被细雨淋湿了。 巨型壮汉见小孩走进来,竟然开口道,“小七哥哥受累了,赶紧坐下,仁哥儿知道你辛苦,特意亲手做的扬州的一些名菜。” 小七点点头走过来坐下,一左一右把小石头夹在中间。 小石头一脸狐疑,瞅瞅左手边的巨型壮汉,再瞅瞅右手边的小孩,琢磨着壮汉喊他是哥哥,那么照此看来,今天中午遇见的这个小孩和他说的那些话,应该不是撒谎了。 他果然是得了什么怪病,人明明已经长大成年了,面容和身体却留在了十来岁的孩子时候的模样。 任哥?说的应该就是那位神秘的任先生了,壮汉喊这个小孩叫做小七哥哥,喊任先生也叫哥哥,那么这位任先生是不是应该也很年轻? 如果是这样,小石头心里有点凉,一个年轻人,还住在烟雨楼这种风月之地,不论怎么想,都不像是有本事能对付赵斌的人,就更不用说帮他杀了他了。 小七招呼着发呆的小石头道,“吃啊,怎么不吃了?不用客气,这顿饭就是任先生请你吃的。” 小石头想想,他干嘛想那么多,大不了吃饱喝足之后拍拍屁股走人,这些人都奇形怪状的,性情也奇怪的可以,就当蹭他们一顿吃喝,将来有机会报答一下好了。 他也不打算客气了,夹了一个红烧狮子头到自己面前的瓷碗里,然后又夹了大煮干丝和盐水鸭,就是看见蟹黄包的时候,小石头好像没多大兴趣,动也没动。 杨怀仁在后边早看到了这一切,他端了一碗鱼汤出来,特意摆在了小石头面前,亲切的说道,“喝点鱼汤,好喝着哩。” 小石头看见杨怀仁那一刻,吓得扔下筷子跳了起来,随即便有点生气了,“你不是刚才给我小笼蒸包吃的那位老先生嘛,怎么……你就是任先生?” 杨怀仁去给小石头送了包子回来之后,忽然就来了下厨的兴致,连妆也没卸,便去了厨房准备了这桌酒席。 下厨的时候因为麻烦,只是把下巴上的山羊胡子给摘了,却忘了嘴巴上边的白胡子,所以一眼被小石头认出来,又让他觉得有些惊愕。 杨怀仁先落座,又摆摆手示意小石头坐下,这才腾出空来去摘他脸上的另一半白胡子和白头发头套。 东西摘完了,露出他年轻俊美的脸庞来,小石头木呆呆坐下,却也看傻了,他从来没想过,一个年轻书生,如何戴了假头发,粘了白胡子,就变成了一个花甲老先生的。 不过他惊讶是惊讶,心里却没有多少害怕或者恐惧的意思了,这三个人行为是怪了点,但给他的感觉,他们都不是坏人。 杨怀仁先给两位兄弟道了歉,“老鹅临时没弄到,就用鸭子替代一下,其他的三道扬州名菜,我做的可算道地?” 天霸弟弟自然没什么意见,“盐水鸭盐水鹅,我这里吃着没啥区别,这几样菜,吃着比那天赵献球那老东西送来的要好的多。” 小七也尝了尝,才发话,“嗯嗯,天霸说的对,还是仁哥儿做的好吃。” 问完了他们,杨怀仁端起酒壶来给他们倒着酒,同时问小石头,“你也尝尝,看看我的手艺怎么样。酒嘛,你还小,就不给你倒了,你喝点茶吧。” 小石头渐渐放松下来,去尝了尝那三道菜,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人世间最美味的东西了,比刚才任先生请他吃的小笼包子还好吃。 他点了点头道,“你做的菜,特别好吃。” 得到这样的答案,杨怀仁心里很欢喜,也特别有成就感,把刚端上来那碗鱼汤向小石头面前又推了推,“尝尝我刚熬的鱼汤。” 小石头很客气的拒绝道,“鱼汤……我不是很喜欢喝的。” 杨怀仁瘪着嘴点点头,“嗯,那你挑别的吃,喜欢什么就夹什么,够不着可以站起来,不用跟我们客气。” 小石头点点头,算是做了回答。 杨怀仁从小石头的饮食习惯上,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只是还不能确定而已。 他觉得小石头既然来了,就是对小七说过的“宰了肥猪赵斌”的事情很好奇,要想从他这里打听点什么出来,应该不难。 所以先让他吃点好东西,等他吃饱了之后再问也不迟。 享受了这辈子都不曾享受过的待遇和美食,小石头整个人完全放松了下来。 下午吃包子之前,他是饿的已经快不行了,现在吃了包子,又有这么多名贵的菜式供给他随意吃,他甚至有种错觉,他这不是在人间,而是升天了一般。 他倒也很斯文,和他穿的一身小叫花子的破衣服反差有点大,也许是人家敬着你,你也不好表现的太粗鲁。 他本来就已经吃包子吃饱了,晚上这桌菜,他也是捡着他没吃过的都尝试了一下,觉得自己吃的差不多了,便放下了筷子。 “谢谢任先生和两位哥哥的好意,我吃好了。” 三人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杨怀仁问道,“那咱们可就要说点正事了,不如你先告诉我们,你姓氏名谁,来自何方,为何和赵斌结怨了呢?” 小石头本来是不愿意说起这些事的,但他现在忽然对桌上的另外三人有了些信任,也放下了戒心。 他敢肯定这三人和赵斌不是一伙的,但他听到赵献球三个字的时候,又觉得三人的身份一定不一般。 深思熟虑之后,他打算先说个故事试探他们一下,如果他们真的和他目的一样,再说实话不迟…… 正文 第1334章:任先生(下) 小石头讲述道,“我叫唐时,住在扬州城北十里地外的唐家村,家中有祖父祖母和父母亲,加上我一共五口人。 因为我小时候就特别喜欢玩石子,丢石头也丢的很准,所以村里和我一起玩的孩子们,给我起了个外号,就叫小石头。 本来我们一家在唐家庄生活的很好,家里有大屋,还有几十亩良田,虽然比不上那些拥有几百上千亩土地的大财主,可在村子里,也算是一家富户。 我们一家人原本生活的快快乐乐,父慈子孝,在村里都是有名的道德人家,可是去年的时候,赵斌来到我们村里,一眼就看上了我们家的大屋和田地,便出了一个极其便宜的价格,说要买下来。 我爷爷自然不肯,一来大屋是我们家的祖屋,可以说我们唐家十几代人都住在那里,是不可能卖的,何况卖了自家祖屋,我们全家又去那里住? 至于家中的几十亩良田,那就更不可能了,我们全家人都指望那几十亩田地的产出生活,卖给了赵斌,我们还吃什么呢? 没料想我爷爷委婉拒绝了赵斌之后,竟惹怒了他,他扬言要灭了我们全家,抢占了我们家的祖屋和田地。 一开始我爷爷和父亲是不信的,虽然他是当官的,可我们家的房子和田地卖不卖,也还是我们说了算,他总不能强买强卖吧?咱们大宋还是有王法的。 所以赵斌威胁我们,我们也觉得只是他虚张声势,吓唬吓唬我们罢了,也没觉得他真会做出什么妄顾法纪的事情来。 可没想到,几天之后,这个赵斌又回来了,这次还带了几十个漕军来,说我们家私通运河上的贼匪,帮他们销赃什么的,总之安排了好多莫名的罪名。 我爷爷和父亲自然不会承认,便指责说他是冤枉我们。可我们说也没用,赵斌仗着人多势众,背后的靠山又厉害,村里也没有人敢管。 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赵斌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些财物,当着众人面前故意塞给我爷爷和父亲,然后立即就说是我们家里有贼赃,便把我们全家抓了起来,送去了漕运衙门的大狱里。 之后的日子里,赵斌便和他的手下人不断的打骂和拷问我的家人,逼我们承认那些他栽赃的莫须有的罪名。 我爷爷气不过,在狱中大骂赵斌欺压良民,结果被赵斌和他的手下当着我们家人的面前把我爷爷乱棍打死了。 爷爷被打死,奶奶接受不了,也撞墙自尽了。 我父亲知道赵斌的目的何在,如果我们不肯把家中的大屋田地和家产送给赵斌这个王八蛋,他一定会继续折磨我们,直到把我们全家折磨死为之。 为了保住我这个唐家唯一的独苗,父亲无奈之下只得听从了赵斌的吩咐,把家中的大屋、田地还有所有家产过户到了他的名下。 因为父亲身上还有个生员的身份,也算是个读书人,所以赵斌不敢在狱中杀害我的父亲,在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之后,便说我们认了罪也认了罚,这才做样子放了我们三人。 我和我父母从狱中出来重见天日,可家产也全都没了,为了活下去,只能在扬州城里乞讨为生。 即便这样,父亲也跟我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我们三人一起努力,还可以从头再来。 我当时也是相信父亲说的话的,也觉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将来我若是发达了,一定回来找赵斌,宰了这头死肥猪给我爷爷奶奶报仇。 可惜父亲和我都想的太简单了。赵斌虽然表面上放了我们,可他害怕将来他做过的龌龊事败露,还是暗中派人盯着我们全家。 在某个晚上,赵斌又带人来到我们一家三口暂住的城外破城隍庙,把我们全家毒打了一顿,然后在城隍庙放火,想把我们烧死,还做成了只是一场意外失火的假象。 我父母拼着性命,帮着我从大火里跑了出来,可惜他们俩……却死在了这场大火之中。 事后赵斌又派人四处传言说大火是意外,所以官府也没细查,便认同了这个说法。 只是赵斌以为我们一家三口全都葬身火海了,却没想到我活了下来。 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练习丢石头的本领,然后暗中扮成了小叫花子跟踪和观察赵斌,等寻到了合适的机会,便打算用石头把赵斌这个王八蛋给砸死,给全家人报仇雪恨! 这样就是我为什么这么盼着赵斌死的原因了。” 小石头说完,脸上表情还是十分愤恨,说的小七和天霸弟弟都觉得他说的是实话,且也随着他的情绪义愤填膺起来。 天霸弟弟骂道,“这个赵斌原来这么不是东西,要是不宰了这头死肥猪,还真是对不起小石头死去的祖父祖母和父母亲。” 小七也跟着点头,看那样子,听完了小石头的故事,也恨得赵斌牙痒痒。 唯独杨怀仁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小石头这个故事,讲的很顺畅,也没有磕磕绊绊,那股愤怒的劲儿也很到位了,只是杨怀仁总觉得他把整个故事讲完,似乎缺少点什么。 比如,赵斌害死了他的祖父母和父母,他就只有恨,没有悲伤?这就不太合常理了。 杨怀仁思考一下,忽然间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情来,小石头讲的这个故事让他感觉有点耳熟啊,好像后世他看过的一个星爷的喜剧电影里说的—— “小人我住在苏州的城边,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乐无边,谁知那唐伯虎,他蛮横不留情,勾结官府目无天,占我大屋夺我田,我爷爷跟他来翻脸,反被他一棍来打扁……” 这么一想,杨怀仁忍不住笑了,原来唐伯虎点秋香里的段子,早在这年头就被小石头这个机灵鬼给编出来了,只是故事中的恶人换了赵斌,地点换了扬州而已。 小石头见杨怀仁笑,气鼓鼓地问道,“姓任的,你笑什么?还有没有点人性?” 正文 第1335章:你真是钦差大人? 杨怀仁嗤鼻一笑,“小石头,或许你真的叫唐时,也真的和赵斌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你说的这个故事,和你的真实身世嘛,应该没有多大关系。” 天霸弟弟本来还心里埋怨杨怀仁怎么不同情小石头呢,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也好像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了,“哥哥,你说小石头刚才说的,是在骗咱们?” 杨怀仁点头,“是的,不过也不能说完全是骗,很可能是他的一种策略,他搞不清咱们的底细,所以先说了一个别人的故事,想借此来试试咱们的反应。” 小七道,“别人的故事?” 杨怀仁解释,“赵斌此人作恶多端,他做出这种欺压良民,霸占人家祖屋和田地的事情来,想来应该不算奇怪。 只不过我觉得小石头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他愤怒有余,但悲伤不足。 你们想想,如果故事里被乱棍打死的老人,还有被火烧死的一对父母真的就是小石头的祖父母和父母,他还能这么讲的这么淡定吗?” 小七和天霸弟弟同时转头去看小石头,发现他脸上却是只有愤怒,却看不出多么悲伤来,眼里连一滴眼泪都没有,这才觉得杨怀仁的判断是对的。 小石头被揭穿了谎言,倒也不慌张,反而摆出一副不讲理的样子来道,“我说的故事也许有点夸张了,但赵斌这个王八蛋,确实做过类似的事情。 我听了来,然后编排一番四处去抹黑他,不行吗?尽管不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但那也是事实!” 杨怀仁认真道,“这件事是事实的话,我们可以先记下,将来赵斌一起算账,但我现在要听的,是你的真实身世。 何况我们一片好心,又给你吃喝又帮你报仇,难道这还得不到你的信任吗?你小心翼翼是没有错,但这样一而再的骗我们,就有点过分了吧?” 小石头辩驳道,“是你们先骗了我的,你扮成老先生给我送包子吃,是不是骗我的? 还有,你说你是任先生,可我在扬州城里讨饭已久,城里的当官的有本事或者有背景的大户人家,我还是都清楚的。 可从来没听说过有谁是姓任的,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一伙的,都要对付赵斌,可你连你的身份都隐瞒着我,我怎么能完全信得过你们?” 杨怀仁想了一下,慢慢说道,“你说我们骗你,可真是太过分了,我扮成老先生,是因为觉得你肯定没吃饭,才给你送点吃的去,省的你饿着肚子。 这可是好心的,算不得欺骗。至于我的真实身份嘛……我只告诉你来找仁先生,什么时候告诉你我就姓任了? 当然,为了行事隐秘,以前我还真不能告诉你我们的真实身份。 但现在不同了,我觉得我可以让你知道了。我叫杨怀仁,是皇帝派来江南的钦差,我说的仁先生可不是你想的任先生。” 小石头傻眼了,和他坐在一桌面对面吃饭的人是传说中的杨怀仁?! 在杨怀仁第一次来扬州的时候,小石头就听说了,也从老百姓口中打听了一下杨怀仁的为人,知道他在大宋打败西夏的战争中立了大功劳,还被皇帝赐封成了王爷。 而杨怀仁这次下江南,是被皇帝任命为钦差大人,专门来江南整饬吏治的。 从听说来的杨怀仁的经历里,小石头觉得这是个大人物,而且他还是钦差,老百姓若是有什么冤情,他肯定会管的。 所以那天小石头就想拦住杨怀仁的车驾拦路告状,只可惜那天杨怀仁下船之后,从码头一路到漕运衙门的道路两旁都戒严了,漕运衙门和扬州官府的人拦着老百姓不让上前。 那天想看钦差长什么模样的老百姓也确实多,可以说场面是人山人海的,小石头这种体格,根本也挤不过去,所以错过了找杨怀仁告状的机会。 后来杨怀仁也没在扬州停留太久,当天就回到了船上,小石头就更没有机会告状了。 第二天杨怀仁的官船便离开了扬州继续南下,小石头便觉得他完全错过了这个机会,于是只好自己再想办法,自己找赵斌报仇。 眼下一听面前的年轻书生说他就是杨怀仁,小石头根本没法相信。 一个钦差加王爷,这是多么尊贵的一个人物,怎么可能请他这个小叫花子吃饭?而且看面相,这个杨怀仁是挺贵气的,但他也太年轻了吧? 他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出头,这么年轻就给大宋立了大功被封了王爷?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可反过来想,这世上,谁没事说自己是王爷啊?还有,冒充钦差,这罪名可大了,但他为什么住在烟雨楼这种地方呢?难道这里有他什么相好的? 再想想他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小石头忽然觉得这就比较好理解了,那么他表面上离开了扬州,如今却又暗中回来,又是有什么目的? 他说要找赵斌算账,算什么账?有没有可能是钦差大人也了解一些赵斌的罪行,准备找证据办了死肥猪? 如此说来,今天发生的事情好像就合情合理了,找了他来,就是想找一个证人来作证,这是准备治赵斌的罪了。 见小石头发呆,杨怀仁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小石头,你怎么了?” 小石头使劲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下,瞪着大眼惊问道,“你真是钦差大人杨怀仁?” 杨怀仁笑道,“是啊,我骗你干吗?怎么?你觉得我长得不像?” 小石头表情凝住,接着整张脸忽然扭曲起来,好像受了巨大的委屈,却又终于有了盼头似的不知是喜是悲,两只眼睛也像决了堤似的,泪水哗哗的流了出来。 他慌忙站起身来往后一退,慌乱之下把原本坐着的笼凳都踢飞了出去,紧接着扑通跪倒在地上,把脑袋在地面上磕地砰砰作响。 小七见状赶紧起身去扶他,小石头却不肯起来,抬起头来的时候,额头上已经磕得流血了。 他也没觉得疼,嘴里哭喊着,“草民要伸冤,草民请王爷帮小民帮我们全村五十多个冤魂讨回公道啊!” 正文 第1336章:黄头泊里的惨案(上) “五十多个冤魂?!” 杨怀仁大惊,“你说的可是真的?” 小石头哭诉着,“我小石头以我的这颗脑袋担保,我接下来说的话句句属实,绝无虚言。我的确叫唐时,不过不是扬州城外唐家村人,而是黄头泊里泊头村人。” 黄头泊?!杨怀仁等三人听到这三个字心头均是大惊,特别是杨怀仁,他之前想的,或许小石头是知道些赵斌做过的恶事的人证。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就是在黄头泊边某个小渔村的百姓,那由此说来,小石头的冤情,有没有可能和黄头泊的水匪有什么联系? 小石头抹了抹鼻涕和眼泪,继续说道,“很多年以前,我还小的时候,记得黄头泊的水边,是有两个村子的。 一个是泊头村,一个是泊里村,两个村子都不大,一共也就二十来户人家,上百口子人,泊头村在黄头泊水口,泊里村在黄头泊深处,两个村子离的不远,走水路也就三四里地远。 本来两个村子的村民,都是靠在水泊里打鱼为生,有些年轻力壮的村民,也去大运河上的码头上当壮工赚些买粮的钱。 可是大概七八年前吧,泊里村里来了一帮外人,这帮人很凶,强行霸占了村子,把村里老百姓都赶到了我们泊头村来……” “是一帮水匪?”小七哥哥问道。 小石头摇头,却不着急解释,而是按照他的思路往下说,“虽然泊头村和泊里村是两个村子,但两个村子的老百姓一直相处的很好,也有些联姻,所以关系还是不错的。 见泊里村的村民没了地方生活,我们泊里村自然不能见死不救,便把他们留了下来,日子虽然过得比以前还要苦了些,但村民心里也没多想什么,就是两个村子相互帮忙。 可是从那以后,住在泊里村的恶人便不让泊头村的人在黄头泊里打鱼了,这无疑是断了村民的生路。 村长派人去官府告状,说有恶人占了泊里村的村子,赶走了原来村里的百姓,还不让黄头泊住着的几十口子百姓打鱼。 官府每次都说会查会管,可后来始终没有什么动静。 村长再派人去找,派去的人却被人打了一顿,说泊里村就是被官府征用了,以后谁再去找,就打断谁的腿。 村长无奈,又准备派人去京城告状,后来不知怎么被那帮恶人知道了,便带了人来村里捣乱。 那时候我还小,具体怎么回事我也记不清楚的,但最后的结果还是好的,村长不知怎么和那帮恶人谈判的,只要村长答应他们不再派人告状,他们便允许泊头村的百姓在水泊里打鱼。 但打鱼的时辰给村民做了限制,只准在白天打鱼,晚上不能出村子进水泊半步。 村长可能觉得村民本来打鱼就是在白天,于是答应了下来,毕竟我们是没钱没地位的穷苦渔民,只要有一点活路,也不想和这帮恶人和官府作对。 之后的几年里,泊头村和这帮人也算相安无事,村里人也便慢慢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至于那帮人占了泊里村的地方做什么,谁也不敢凑近了去瞧,所以也不太清楚。但我慢慢长大之后,发现每天半夜里,水泊里都有动静,应该是有船进出水泊和大运河里。 他们究竟在做什么,我是实在不清楚了。 本来这样也就算了,村里人日子苦了点,倒也算是能吃上饭。 可惜村里凡是身体还不错的汉子,都带着老婆孩子出走了,出去不论到了哪儿,凭一把子力气,就算是做扛大包的活计,也比窝在渔村里强。 所以这几年里,村里的百姓越来越少,年轻人都走了,只留下一些老弱病残出不去的,留在村里得过且过。 我爷爷奶奶老了,也没打算离开村子,父亲本来是可以走出去的,可觉得爷爷奶奶身体不好,不想留下他们,这才没有带着我和我娘离开村子去外面讨生活。 可是不久之前的一天夜里,村里百姓都在睡觉,忽然一帮官兵冲进了村里来,说村里住着水匪,没收了村民的渔船,然后把所有村民关了起来。 那天本来应该是我爷爷的寿辰,家里除了咸鱼和没什么好吃的东西,我想着弄点野鸭蛋什么的孝敬我爷爷,所以夜里偷偷跑出去摸水鸭蛋了,这才没有被那帮官兵抓住。 等第二天一早,天跟蒙蒙亮的时候,我摸到了几个水鸭蛋回了村子,见村里来了那么多官兵,我吓坏了,所以藏在芦苇荡里偷看。 官兵把村里人都押到船上带去了泊里村,然后把整个村子里的房子全拆了,然后用芦苇盖住,这才离开。 我一想不对,赶紧扔了那几个水鸭蛋,偷偷跟着他们回了泊里村。天亮之后我才看清楚,那帮官兵不是官府的官兵,而是漕运衙门里的漕军!” 杨怀仁立即问道,“你没看错?!” 小石头重重地点点头,“绝对不会看错,我从小住在水边,官府的官兵和漕运衙门的漕军穿的衣服不同,这个我还是能分得清的。” 天霸弟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我想起来了,那天我去剿匪的时候,半路上确实远远地看见过一个村子,看上去没有人烟,房子也都塌了。 就像是很久没有人住一样,是个废弃的渔村,我当时也没多想,寻思着可能是因为黄头泊里有水匪,原来的村民早就迁移了,现在想来,那个看上去荒废了的渔村,应该就是小石头说的泊头村了。” 小石头道,“嗯,如果从大运河里坐船进黄头泊,一定是先经过泊头村,才能到泊里村的。” 杨怀仁忽然联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着急问道,“那后来呢?” 小石头的样子忽然惊恐起来,接着他咬了咬牙,眼睛里又一次溢满了泪水,“后来我偷偷去了泊里村,发现村民就被漕军关押在村里,领头的人,就是赵斌! 我正想着如何把村民偷偷救出来的时候,水泊里来了一艘船,船上的漕军告诉赵斌说人快到了,然后,然后……赵斌立即下令,让漕军士兵把村民全部砍杀了!” 正文 第1337章:黄头泊里的惨案(中) 听到这里,杨怀仁立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一时间里气愤难平,他抬手重重的一拳砸在桌子上。 “太过分了,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天霸弟弟还未反应过来,小七也瞬间想通了,他一脸不可思议,幽幽道,“难道是……杀良冒功?” 杨怀仁点头,“一切都很明显了。赵献球得到了我下江南的消息之后,想着一定要做足了准备,迎接我的道来。 这个准备,除了明面儿上在扬州城内准备妥当之外,他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掩盖起来。 我以前以为赵献球大不了就是受贿索贿,仗着他是漕运衙门的头头,收那些指望漕运发家的江南商人的平安钱。 现在想想,才觉得他收受贿赂,不光是只收了诸如黄百万和白银海这种大商的钱,江南所有的商人,只要是能用得到运河的,他都要收一笔不菲的钱财。” 说到这里,小七疑惑道,“这也太夸张了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家门前不应该是天天都排着长队给他送礼的人吗? 可从咱们的人送回来的消息看,赵献球住的地方,根本没有几个人上门,漕运衙门门前每天排队办理官凭的商人倒是多了,但他总不能在衙门里光明正大的收钱吧?” 杨怀仁摇头,“那倒不会,赵献球此人精于算计,新是小心谨慎,他自然不会给被人留下什么把柄,他收钱的方式,都是非常特殊的。 还记得咱们在宿州剿灭的那帮水匪吗?宿州当地的商人,只要是有商船从獾子洲那一段运河过路的,獾子洲的水匪都要从他们那里收过路费。 给水匪送了钱的,他们的商船自然通行无阻,不给送钱的,水匪便从中作梗,或打劫商船或殴打船员,甚至还杀人! 可獾子洲的水匪,能力毕竟有限,他们也就欺负欺负那些平底的小商船,官府的船和其他的大货船他们还是不敢动的。 但赵献球就不同了,他手下可是有三千漕军的,而且这些漕军配备了强弓硬弩,武器装备是一点儿不比禁军差,甚至还犹过之而无不及,别说是商船了,就是我乘坐的龙船,他们也照样能打劫的了!” 小七讶异,“你是说……” 杨怀仁斩钉截铁答道,“对,我就是这个意思,赵献球和他手下的三千漕军,就是这大运河上最大的一股水匪! 赵献球在江南经营多年,一开始来的时候,或许也想童贯一样,不敢做的太过分,只是从一些关系密切的商人那里收受些好处罢了。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在江南一带建立起了越来越大的关系网络,他的势力也越来越大,甚至超过了当地的官府。 而他的胃口也随着他势力的变大越来越大,只是收受点平安钱,他已经不满足了,他开始建立属于他自己的力量,原本属于漕运衙门的漕军,就成了他拉拢的对象。 他花了大钱在扬州城外建了一座大宅子,大宅里买回来几十名江南各地的花魁,就是用来拉拢江南各地的实权官员的。 人,都是有欲-望的,当官的人,这种欲-望也越强。赵献球用钱财或女色来拉拢地方官员,或者,也通过这帮官员的欲-望,抓住了他们的一些把柄。 接着便以此来达到控制他们的目的,之后不管赵献球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这帮人都不敢站出来指证他,只能依附他,做他的保护伞,对他做过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漕军里,他不断安排自己信任的人,比如赵斌这种甘愿认贼作父的龟孙子,然后把不停话的人都赶走。 他用钱收买也好,用其他什么收干儿子的方法也好,根本就用不了多久,漕军里就全都是完全听他指挥的人了。 然后,赵献球便派他手下的漕军找了个最合适的地方——黄头泊,在这里设立一个秘密的据点,实际上就是漕军这帮土匪的一个窝点。 黄头泊这里地处两州交接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看地理位置,就是个藏匿水匪的好地方。 而且黄头泊地方偏僻,正好用来藏匿他收来的过路费。七八年前,漕军选了一个黄头泊深处的泊里村,把百姓赶走,占了那片平整的地方。 为了不太过引人耳目,才没有在当时加害黄头泊里两个村子里的渔民,而且还跟他们达成协议,让泊头村的渔民夜间不许出村。 他们夜里做什么?很简单,就是做和水匪一模一样的事情,打劫运河上的过往船只! 漕军穿上军服是官兵,换上贼匪的衣服就是水匪!但凡是从这段运河过路的,都要给他们一笔价值不菲的过路费。 像宿州那帮水匪的套路一样,给了钱的平安无事,不给钱的,他们就劫船杀人。 獾子洲的水匪无论如何是比不了漕军的武器装备的,运河上的跑的船只,不管你多么大多么结实,又有多少随船护送的护卫,在漕军的强弓硬弩面前,是无能为力的。 所以所有的船,都不得不给水匪交这份过路费!你们算一算,赵献球收了商人们的平安钱,又让漕军扮成水匪多收一份过路费,这是怎么样的贪得无厌?! 商人们是会算账的,不论是给了赵献球平安钱还是给了水匪们过路费,只要他们的利润足够高,他们不会去惹事,更不会报官什么的,也许他们心里也有数,只是没有人敢说出来罢了。 而像黄百万和白银海这样的巨商,两家的船太多了,不可能一船一送,那也太麻烦了,自然要通过其他的方式,定期给赵献球送一笔巨额的钱财,来让赵献球保证他们的买卖的利益和安全。 所以从咱们的人回报回来的消息看,黄百万和白银海家的船明明数量最大,运送的货物量也最多,但是两家安排在船上的护卫确实最少的。 也就是说,他们明白,只要给赵献球送足了银子,他们家的商船是绝对不会在运河上出问题的!” 正文 第1338章:黄头泊里的惨案(下) 天霸弟弟越想越不敢相信,“那么那天我去黄头泊的时候见到的那些水匪的尸首?” 杨怀仁咬了咬牙,“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前边不是说赵献球知道我下江南嘛,如果只是一堆文官来了,他倒也不用怕了。 但是他打听到我这次是带了两卫禁军来的,而且从淮南路开始,就把龙武卫和虎贲卫分散出去打击从淮南到江南一带的山贼盗匪和水匪。 赵献球知道后,怕他的事情败露,便想了一个十分恶毒的计策,让黄头泊的“水匪”消失。 他派赵斌带领漕军,杀入小石头的家人所在的泊头村,强行说村里的人是水匪,然后把他们抓起来带回了泊里村。 为了防止来黄头泊剿匪的禁军起疑,他命人吧泊头村的房子都拆了,然后覆盖上芦苇,作出一副这个村子已经荒废了很久的假象。 等天霸弟弟带兵进黄头泊之时,赵斌知道时机到了,正是按照赵献球的计策在禁军面前演一出好戏的时候。 于是他立即下令,把从泊头村抓回来的渔民当做了水匪全部杀害,装作得了消息,来到泊里村剿灭水匪的样子。 等你带领禁军一到,看到村里堆积了四五十具尸首,赵斌站出来说他们是漕军,刚刚剿灭了此地的水匪,作为一个从外地来的人,你看到那一幕,自然不会怀疑什么。 就是这样,漕军装作是领了赵献球的命令,配合我这个钦差在江南的剿匪行动,不但让赵献球在我面前讨了好,还给他手下的赵斌和漕军邀了功。 最重要的,是他用这种方法把漕军扮作了水匪在大运河上作恶的事情给掩盖了起来。 后来天霸弟弟汇报这一切,一开始咱们也没觉得有什么,只以为是赵献球故意讨点功劳罢了。 可后来是天霸弟弟忽然想起来那天的情况隐隐有些不对,才让咱们开始关注了赵斌这个执行了这场大屠杀的恶人。 从事情发生,到咱们又暗中回到扬州已经有十来天了,也因为我派人暗中盯着赵斌,才让小七哥哥遇见了小石头这个敢当街拿石头砸赵斌的孩子。 只能说,老天有眼,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见证了赵献球和赵斌犯下的罪行。” 三人把目光投向了小石头,小石头这才被小七拉着站起身来。 他虽然还是非常悲愤,但听完杨怀仁的推断,有些茫然道,“王爷说的整个过程,和我见到的差不多,求王爷下令抓住赵斌,还有他背后的那个什么球,为我们村五十多口冤魂报仇雪恨!” 杨怀仁道,“这个仇我一定会帮你报,但还不是马上。” 小石头刚坐下,听到这话又蹭地站来了,一脸疑惑道,“这是为什么?!你是钦差,又是王爷,为什么连一个赵斌都不敢抓?!” 杨怀仁挥挥手示意他坐下来,接着说道,“小石头,我问你,你希望今后还会有其他清苦渔村的老百姓,还会遭遇你们村的百姓的悲惨经历吗?” 小石头使劲摇头,“当然不愿意!” “那就是了啊,”杨怀仁接着用和缓的口气慢慢给他解释,“赵斌是该死,可他身后那个更大的黑手,更应该为这件事负责。 但现在我们如果鲁莽行事,立即抓了赵斌,赵斌完全可以自己把这件事扛下来,到时候,那只背后的黑手还会在江南作恶,也就还会有更多的像泊头村一样的惨事发生。 所以啊,给泊头村的百姓报仇是必须的,而除掉整个事件的背后黑手,也是必然的,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其他地方的穷苦百姓,不会再次遇到这样的遭遇,这样惨绝人寰的悲剧才不会继续发生。” 小石头想了想,似乎也明白了杨怀仁说的对,他问道,“那你要怎么做?” 杨怀仁冷冷一笑,“要找出赵献球把他的钱藏在了什么地方,然后秘密控制了赵斌和其他可能和这件事有关系的人,找到确凿的证据链,才能把他们绳之以法。” 小石头这就不太懂了,但他相信杨怀仁,觉得他既然这么说了,就是一定会把作恶多端的赵斌和赵献球宰了的。 杨怀仁道,“小石头,你是一个重要的目击证人,所以这件事要想顺利完成,你是一个关键人物。 所以,从今天开始,你就不要走了,留在这里,我会派人保护着你,直到需要你站出来的作证的那一天。” 尽管小石头恨不得赵斌立即就死,可他慢慢琢磨着杨怀仁的话,也渐渐想明白了事关重大,即便杨怀仁是钦差也要小心行事的道理。 他还是分得清孰轻孰重的,“我听你的。” 杨怀仁很满意,专门派了几个他信得过的亲卫专门负责保护小石头的安全,然后带着天霸弟弟和小七换了一间房间。 天霸弟弟急不可耐,“哥哥,接下来咱们应该怎么办?” 杨怀仁想了想,吩咐道,“首先,赵献球和赵斌那边,还要派人紧紧盯着,还有其他的只得怀疑的地方官员,以及漕军里的其他虞候和将领,我要随时能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 特别是赵斌,他今天被小石头砸破了头,回去之后赵献球一定会起疑。 我相信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泊头村还有一个幸存者的,但以他谨慎小心的性格,也一定会让赵斌出去躲一阵子,这正是咱们暗中控制赵斌的好机会。 其次,小石头其实把咱们本来要做的打草惊蛇的事情给帮忙做了,赵献球一旦有什么其他的行动,便有可能会露出马脚。 他这么多年连贪带抢的积累了那么多财富,如果不在他家里藏着,也一定有一个像样的地方,毕竟那不是一笔小数目。 扬州的风神卫,让他们想方设法刺探赵献球城外的藏匿了各地花魁的大宅,重点查探一些外人不能去的所在。 另外,尽量查找当年修建了这座大宅的设计者和工匠,打听大宅的建筑结构,有什么可疑之处。 最后,还是要搞清楚黄百万和白银海的十五万两白银是如何转移给赵献球的,如果知道了他们如何转移银子,也能顺藤摸瓜,找到赵献球把财产藏在了哪里。” 正文 第1339章:命犯太岁 赵斌回去,越想越觉得不对,有人当街拿石头砸他,不可能找不出来啊。 他那俩跟班的智商,他是信不过的,但他觉得凭他的智商,竟然也只见石头却找不出人来,这就奇了怪了。 小石头砸破了他脑袋的伤口已经包好了,只是那两处伤口的位置均是中间偏后的位置,他晚上睡觉就不能躺着睡了,只能趴着睡。 这天晚上赵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趴着不舒服了,滚着转身,又碰到了伤口,疼得他直咧咧,忍不住对那个拿石头丢他的人破口大骂。 但骂完了,他又一琢磨,觉得最近扬州城里城外气氛有点紧张,他做了那么多坏事,好像留在扬州有点不妥,便打算明日禀报干爹,让他去临县的老家躲上一阵子。 第二天他出门之后,大街上便了多了一个头上顶着大铁锅的怪人,两个跟班见了他也憋着坏地偷笑。 赵斌骂道,“你们笑个蛋啊,赶紧走!” 两个跟班对视一笑,心说就是笑你个蛋,堂堂漕军虞候,竟然顶着口大黑锅上街,难道不好笑吗? 赵斌也不是不知道好笑,可为了不再多添第三个伤口,他忍了。 漕运衙门。 赵献球见了赵斌头上包着绷带的虎样子,也忍不住嗤鼻一笑,等赵斌把事情一说,他便笑不出来了。 “你说你头上的伤,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针对你?” 赵斌忙点头,“干爹,您想啊,要是一次的话,说不定是墙头上的瓦片落下来正好砸在了我头上,就算是我倒霉,可两次的话……” 赵献球抬手示意他不用解释了,站起身来在大堂里来回走了几圈,忽然问道,“可是黄头泊里的事情,你做的不干净?” 赵斌摇头,“不可能!干爹,别的事我不敢说,这件事我做的绝对干干净净,那天是过了半夜我才带人去的,泊头村里的那帮穷鬼们都在家睡觉,绝对不会有错漏。” 赵献球想了想,觉得赵斌这些年给他办事还是很靠谱的,这种错误他应该不会犯,于是又问道,“那就是你在外边惹了别的事了,你仔细想想,最近你还干什么了?” “别的事?” 赵斌舔了舔胖嘴唇,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难道是……” “是什么?!”赵献球阴着脸问道。 “这个……”赵斌一开始不想说话,但见赵献球脸色很难看,这才苦着脸道,“前些日子,我看上了西关那边的一个小寡妇。 然后有一天晚上,我晚上偷偷去她家里,把她那个了……” 赵献球听得直摇头,心说这个赵斌平时办事能力还行,就是好色这一点,早晚要坏了他的大事。 “你霸占了一个小寡妇,难道是她来报复?” “她?” 赵斌得意道,“她长的是挺水灵的,可惜没什么劲儿,那天晚上一开始她还想反抗,老子抽了他两个耳刮子她就老实了,只是哭哭啼啼好生扰人,让老子都没干爽了……” “咳咳!” 赵献球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说正事!说要听你做的那些腌臜事?” 赵斌收起得意,接着道,“那个小寡妇在城里还有个小叔,听说年少的时候练过把式,是有些武功的。 我昨天想了一夜,想来想去都觉得是小寡妇的小叔气不过他嫂子被我占了便宜,所以躲起来拿石头砸我。 这个小王八蛋,不敢露面跟我正面交锋,专门躲起来玩阴的,等老子找到机会,一定把这兔崽子给宰了!” “哼!” 赵献球指着他鼻子骂道,“你啊你,就知道贪恋女色,这辈子也成不了什么大事了,女人有什么值得你这么着迷的?” 赵斌听着赵献球教训,也是点头称是,做出一副知错的样子来,可心里却腹诽道,你懂什么啊,你没有宝贝,当然不知道有宝贝的好处。 赵献球骂了几句,觉得说再多也是废话,最后摆摆手道,“眼下是多事之秋,你还是回老家躲一阵子吧,千万不要给我添乱了。” 赵斌答道,“是的干爹,我也是这么想的,城外的禁军就那么呆着,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走,我这心里也有点没底儿。” 赵献球又吩咐道,“那天跟着你去剿匪的人,你也一并带上,今天就离开扬州,没有我的信,你们千万不要回来! 还有,如果那些人里边有你觉得表现不正常的……”赵献球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里充满了凶狠和残忍。 赵斌很久没见干爹这副样子了,忽然感到一阵脊背发凉,立即应承着,“我懂的干爹,这些人都是我手下最信得过的人,干爹的事情,他们是绝对不会透露出去半句的。” “你知道怎么做就好。” 赵献球也看出来他刚才的话和表情吓到赵斌了,立即又换了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儿啊,咱们要想在江南舒舒服服地待下去,就得处处小心。 今时不同往日,那个杨怀仁也不是个善茬,虽然他已经去了苏州了,但他带来的禁军还留在扬州,万一咱们露了什么短教他抓住了,咱们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你明白吗?” 赵斌忙点头,“明白,明白。” “明白就好,”赵献球拍拍他的肩膀,“等这件事过去,为父把你召回来,就给你提一提,漕军咱们父子的手里,咱爷俩才有保障啊。” 赵献球说的语重心长,赵斌也喜上眉梢,他原本就是扬州城里的泼皮,认了赵献球这个干爹之后,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和财富。 尽管没有实打实的编制,但是实际上的权力和好处他是一点儿也不缺的,他今早来漕运衙门之前还去找了个算命的给他算了一卦。 算命的说他今年命犯太岁,有血光之灾,不过祸事不大,而且祸事之后,他会一路坦途,而且会飞黄腾达。 赵斌觉得算命的算的很准,血光之灾他有了,最近老是身上感觉不舒服,应该就是命犯太岁了。 而他出场躲上一阵子,再回来之后他干爹就给他更大的权力,他便觉得这就是他飞黄腾达的预兆了。 于是他跪下来给赵献球磕了个头,“儿子去了,干爹保重身体。” 正文 第1340章:拦路抢劫(上) 赵斌的老家是在扬州辖下的一个叫做白马镇的地方,但距离扬州城却有两百里那么远。 这次回老家躲风头,除了带了手下的几十号人之外,赵斌还带了不少家当,为的就是在乡亲们面前好好显摆显摆。 当年离开白马镇去扬州闯荡的时候,他还是个小混混,如今成了漕军虞候,家中颇有资财,这次回老家,在他心里还真有种衣锦还乡的感觉。 不用当差,还能跟着赵斌回老家整日玩耍,他手下的四五十个漕军将士们自然显得非常高兴。 行至半路,路过一片幽深的竹林,竹林里一条大路,这里正是江都县和天长县搭界的地方,大路两头便是不同的两个县了。 已经走了一上午了,赵斌见手下走的人困马乏,便让队伍停下脚步,吃些干粮休息片刻,然后再出发。 就在众人刚刚坐下吃饭休息之时,忽然从道路两边涌过来一群人,他们穿的是普通麻布衣衫,每个人手里都手持大刀长矛,把赵斌等人围在了中间。 漕军将士有些心慌,他们此次出来,只带了随身的佩刀,却没有携带强弓硬弩,见对方人数是自己的一倍有余,纷纷惶恐地又站了起来,下意识的把手摸向了腰间的佩刀。 赵斌心中也是相当惊恐,只是当着那么多手下人面前,他好强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来撑场面。 他左右看了看来人,看样子应该是遇到了当地的一帮路匪了。 再看一个骑着马站在最前头的之人,应该是带头的匪首了,此人身高足有八尺,魁梧的像是做小山一般。 他脸上带着眼罩,手里持着一把明晃晃地金刀,骑在一匹浑身黝黑四蹄却是白色的高头大马上,样子威风凛凛。 想来这就是一伙子绿林盗匪了,那个大高个子独眼龙,应该就是他们的头领。 赵斌对手下人说道,“不要慌,咱们怎么说也是官兵,这帮山贼不敢把咱们怎么样!” 接着他站出来,对着马上的独眼龙抱了抱拳道,“敢问阁下是那一路的好汉?” 天霸弟弟手持金刀,鄙夷一笑,“老子来自地狱,专门来取你狗命,抓你下去送给阎王去下了油锅,地府衙门里可是缺了猪肉好久了。” 赵斌皱起了眉头,心说这套路不对啊,就算是绿林贼匪的,也要报个名啊,这么一上来就说要人性命,还把他当做肥猪的,是不是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他倒也还不慌不忙,回道,“这位好汉好大的口气,你可知道我是谁?” 天霸弟弟继续一副鄙夷的样子,“你是谁?呵呵,死肥猪呗!” 赵斌脸色一变,怒道,“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敢拦路抢劫?就不怕将来老子找你算账的时候,吓得你你拉一裤子屎尿? 你给老子听好了,老子就是漕军虞候赵斌,漕运衙门首领太监赵公公是老子的干爹! 你要拦路抢劫也不先打听明白,老子你也敢惹,我看你是嫌命长了。” 若是放在平时,赵斌把他和他干爹赵献球的名号说出来,别说几个山贼盗匪了,就是遇上个什么大人将军的,也要对他客气三分。 可不料独眼龙壮汉又是嗤鼻一笑,“你说谁?赵斌?哦哦,听说过,大名鼎鼎的死肥猪嘛,扬州内外谁不知道你赵斌的大名? 特别是扬州城内的烟花柳巷里,更是四处传唱着赵肥猪的美名,一夜叫上七个八个小姐儿,可惜你自己却硬不起来。 一晚上把人家七八个小姐儿的手都搓麻了,可死肥猪的猪鞭还是软趴趴的耷拉着,人送外号软豆皮,不就是你嘛!” “你找死!” 赵斌大怒,接着对手下人喝道,“兄弟们,抄家伙,让这帮狂妄自大的贼匪们知道咱们漕军的厉害!” 那四五十名漕军纷纷抽出佩刀,环在赵斌周围,看上去倒也还像那么回事。 不过也就是那么回事了,比起天霸弟弟带来的龙武卫禁军,他们脸战五渣都算不上。 天霸弟弟抬起金刀随手挥了挥,围住了赵斌的大路两边的禁军忽然列开阵势。 只见将士们大喝一声,盾兵在前列队,长矛兵站在第二排,后边还有弓弩手举起了弓弩瞄向了他们,整个阵势训练有素,震慑力十足。 赵斌和一众漕军小喽啰们当时就看傻了,心说山贼路匪的哪里有这种架势?看看他们的武器装备,比他们漕军的还好,这是…… 赵斌忽然想明白了,又对马上独眼汉子问道,“你们……你们是禁军?!” 天霸弟弟笑道,“不近不远,不消半个时辰,老子就能带你回阎王殿里交差。” 漕军听到禁军二字,脑子里一下嗡的一声,立即乱做了一团浆糊。 以前禁军的名声也不怎么好,可今年以来,禁军的名头可是被夸得震天响,单说他们干翻了西夏,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远的不说,就说最近发生的事情,从淮南到江南一带的山贼水匪,原本那一拨人不是凶神恶煞,杀人不摘眼的主儿? 那么多山贼窝,地方官府不知道吗?他们当然知道!但吆喝着剿匪剿了那么多年,那些山贼路匪照样逍遥快活,该干嘛干嘛。 原因简单的很,地方厢军,连他们装备精良的漕军也算上,平时和这帮人井水不犯河水,犯不上和这帮恶人拼命,所以每次官府出兵剿匪,大都是做做样子糊弄老百姓罢了。 真要交手,这帮漕军心里也清楚,他们也不是那帮江湖好汉的对手。 但就这么一帮人,自从杨怀仁领着两卫禁军下江南一来,走到哪里打到哪里,曾经凶神恶煞的山贼水匪们,忽然间都不见了,死的死逃的逃,生怕遇上了这帮禁军。 真到这些禁军出现在他们面前,还表现出这么强大的军事素质和实力之后,这帮平日里只能做样子的漕军心里自然是有点笔数的,真干起来,他们连渣渣都不会剩下。 赵斌身边的一个亲信吓得浑身哆嗦,手里佩刀都快握不住了,“赵虞候,咱,咱,咱们该怎么办?” 赵斌毕竟跟了赵献球多年,还是见过些场面的,他强作镇定道,“别怕,我有办法。” 正文 第1341章:拦路抢劫(下) 赵斌上前一步,脸上露出谄媚的笑意,“这位将军,一场误会啊,你们是随王爷下江南的禁军,我们是漕运衙门的漕军,大家都是为皇上当差的,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 天霸弟弟笑道,“我可不敢跟你是一家人,你干爹是太监,这是多么光荣的事情啊,我?高攀不起,高攀不起啊,呵呵……” 套近乎不成,赵斌又道,“这位将军,你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就算你不给我赵斌面子,也总要给我干爹赵公公面子吧? 我干爹赵公公在朝中可是有人的,别说是你了,就是你们王爷来了,也总要给我干爹几分薄面。” 天霸弟弟听罢大笑起来,“朝中有人?你说的朝中有人是说的谁,你说来听听,看看我认不认得。” 赵斌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竟然这么问,他想了想,这才发现他也不知道他干爹赵献球朝中的关系是什么人。 几年前倒是有个南阳郡王和他干爹来往甚密,可后来这个南阳郡王倒台了,被皇帝发配到了岭南什么地方去。 再仔细回忆其他人,赵斌还真不知道他干爹和朝中谁关系密切了,这种事,赵献球也是做得极其隐秘,不会满大街上到处去说,连他这个干儿子也一直都是保密的。 他倒是想蒙一个,可一想这帮禁军本来就来自京城,京城里有什么权贵,人家比他要清楚的多,他要是说错了什么,怕是要被人家耻笑。 不过他隐隐知道一些事,他干爹赵献球当年在宫里的时候伺候过仁宗皇帝,和当时还是太子的英宗、以及英宗一脉的濮王关系总是不错的,也正是英宗继位后,赵献球才谋了漕运衙门的差事。 所以赵斌觉得,他干爹在朝中的关系,既然不可能是当今圣上,那自然当今的嗣濮王一脉。 于是他忽然硬气地说道,“说出来怕吓着你,你听好了,我干爹和皇族贵胄关系都不错,特别是嗣濮王殿下,把我干爹那是当做了左膀右臂来看待的!” 天霸弟弟一愣,接着笑得更厉害里,手里金刀都扔在一边,只为了空出手来捂着肚子。 赵斌有点懵逼,心说这小子是吓傻了吧? 他问道,“你笑什么?小心我告你对嗣濮王殿下不敬!” 天霸弟弟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这才翻身下马,捡起落在地上的金刀来,走到赵斌面前,拿刀指着他道,“说你是死肥猪,你还真笨的跟个猪一样…… 不对!说你笨的跟个猪一样,猪都不乐意了!你干爹的后台是嗣濮王对吧?你可知道嗣濮王就是被我哥哥堵着门口赶下台的?! 此后新的嗣濮王也没活多久,到现在濮王府都换了两回主人了,你还拿嗣濮王说事,你说是不是猪都不愿意跟你做同类了?” 赵斌傻了,京城里那些王公贵族的事情,他哪里那么清楚?眼下也是觉得嗣濮王像是他干爹赵献球的靠山,所以拿出来吓唬吓唬眼前的禁军将领罢了。 可人家这么一说,他便觉得丢脸丢大发了,连嗣濮王这种地位的人,面前这位将军的哥哥都不放在眼里……对了,他哥哥又是谁? “将军,你说的你哥哥……是谁啊?” 天霸弟弟摇摇头,拿手上金刀轻轻在赵斌包起来的脑袋上拍了一下,笑道,“你连我哥哥是谁都不知道,你说你是不是蠢的可以了? 这个赵献球看来也没多么精明嘛,身边这都是些啥人啊,你吃的泔水是不是消化不了,都存到你脑袋里了?” 天霸弟弟其实也没用多少力,可刀身拍在他头顶的伤口上,还是疼的龇牙咧嘴。 “将军,”赵斌已经变得有点哀求似的了,“咱们有话好说啊,你看啊,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你把我堵在这竹林里是什么意思啊?” 天霸弟弟都叹气了,心说场面都这样了死肥猪还想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这得多蠢啊? “这都看不出来?那我来告诉你,爷爷是来拦路抢劫的!” 赵斌捂着脑袋后退几步,“拦路抢劫?你们,你们可是禁军!” “怎么?!不行吗?就行你个死肥猪藏在黄头泊里装水匪,不行老子拦路抢劫了?!” 赵斌大惊,心说这么隐秘的事情,他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事关重大,可不是关系到他一个人,还关系到他干爹赵献球,他也不敢怠慢了,只想着先糊弄过今日去,将来见了他干爹再从长计议。 他认真起来,指了指他称作的车驾道,“这位将军,不如咱们大哥商量。 你看见那辆车没?车上有五千两银砖,是我个人的一点私财,今天呢,小弟能遇上将军是小弟三生有幸。 不如就把这些银子孝敬给将军,也请诸位禁军的将士兄弟们吃酒了,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天霸弟弟啐了一口,“死肥猪,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有人望你脑子里拉屎了?老子拦路抢劫,抢的就是你! 从老子出现的那一刻,你们这帮人的性命,包括身上全部的东西就不再属于你了,你个笨猪能想明白吗? 拿老子的东西再送给老子,你倒是会做人呢!” “这……” 赵斌心里冤枉,心说什么时候我的银子就成了你的了,你还讲理吗?但眼下的局面,他也没搞清楚这帮禁军想要做什么。 尽管赔了五千两银子他很心疼,但如果他们拿了银子能就此罢休,他倒觉得银子掉了也就掉了,反正家里还有更多,以后再慢慢捞回来就是了。 最关键的还是把今天的事情赶紧汇报给他干爹,而且他觉得只要有他干爹在,这帮禁军也不敢真把他怎么样。 “将军若是拿了银子肯放过小弟一马,将来小弟一定记得将军的大恩大德。” 天霸弟弟已经有点笑不出来了,因为赵斌这小子脑残的可以,到现在他还想不明白他惹上天大的事了,要么是他真蠢,要么是他根本没把那些穷苦渔民的性命当做一回事。 他也懒得跟这么个蠢猪浪费时间了,忽然大喝一声,“众将士听令,把赵斌他和手下一案人等,全给老子脱了衣服绑了! 胆敢有反抗者,立斩勿论!” 正文 第1342章:赵斌嘴硬(为本书新晋掌门縫眼嘉加更!) 赵斌被这一声“立斩勿论”吓得腿都软了,他什么时候见过这种架势? 他还想开口说什么,却被面前禁军将军一脚踹翻在地,喉咙里一股血腥味传来,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其余漕军士兵见状也吓傻了,见列队摆阵的禁军大喝着一步一步进逼过来,纷纷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 有几个机灵的,见事不好,慌忙朝竹林里四散逃跑,却不料早有禁军弓弩手准备好了,见人逃跑,二话不说直接射箭。 那十几个最先跑出去的漕军士兵应声倒地,每个人身上中了几支箭矢,甚至有箭矢从他们的脑袋里穿透而过,死状甚是骇人。 剩余那些本来还想逃跑的立即吓得腿都软了,还有几个竟尿了裤子,想到禁军竟然毫不犹豫把逃跑的漕军射杀,便立即扔了手上武器,跪在地上大声求饶起来。 不出一刻钟工夫,包括赵斌在内,还有四十来个漕军士兵便被缴了兵器围在了大路中间。 天霸弟弟立即吩咐手下把被射死的那些人的尸首收殓了,就在竹林里挖了个大坑就地掩埋起来。 漕军士兵跪在地上双手抱头,扭头看着不远处那些同伴的尸首,被围着的人更觉得恐惧了,他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刚才明明还站在自己身边的一些同僚,转眼之间就成了一具具尸首。 而这帮禁军,杀了他们十几个人,还是跟没事人似的,表情还是跟先前列阵的时候一样,好像杀人就跟杀了些猪狗一般毫不在意,让他们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不过他们也是当兵的,很快就想明白原因了,这帮人是可是真正上过战场的,杀人那是如家常便饭一般,这才杀了他们十几个人而已,根本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天霸弟弟走到他们面前,赵斌赶紧跪着学死狗一样的上来求饶,“将军饶命,小底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嗷嗷待哺幼子,要是我死了,他们都要饿死了啊。 求求你,就算我该死,他们也不该死啊,求求你,放我一马,我把我家中的那一万两……不不不,是整整两万八千两银子全部给你,只要你放我一条生路啊……” 赵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还真是可怜,但天霸弟弟想起他曾经做过的恶事来,对他却一点儿怜悯之意都没有。 “死肥猪,你骗谁呢?还八十老母,你当我不知道你怎么回事?你认了死太监当干爹,你家里早就没什么人了。 还有,你软豆皮的名声谁不知道啊,连老婆都讨不到一个,哪里来的儿子?难不成是学你太监干爹,也认了一个? 刚才你不是装傻充愣吗?怎么,现在终于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赵斌被人识破了谎言,倒也不觉得什么,而是继续一个劲的磕头,“想明白了,想明白了,可……”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了,心想事情是他做的不假,可那也是他听了他干爹赵献球的指令做事,他只不过是执行者,主谋可不是他。 但若是把这事说出来,面前这位禁军将来可不一定能放了他,就黄头泊了那几十条人命,就够他赔命了。 何况他把他干爹赵献球交代出来,就算能躲过今日不死,凭他知道的赵献球报复背叛了他的人的残忍手段,他将来还是难逃一死,甚至比现在死的会更惨。 所以他忽然停住了,他至少想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他现在说了,不管是被这帮禁军还是会被赵献球宰了,他都难逃一死。 但如果他不说,这帮禁军很可能根本就没有实质的证据来治他得罪,而就算他被禁军抓回去,他干爹知道了也会拼了命想方设法捞出他来。 所以他如果不说,反而又希望活下去。 他抬眼再看面前的禁军将领,竟笑了出来,而且十分镇定地说道,“将军,你现在放了我,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足够你下半辈子不愁吃喝了。 但你如果跟我玩这一套,那我就告诉你实话,你吓不到我的……” 他抬头示意了一下身后的那些漕军士兵们,“你了杀他们,无关紧要,我知道你有你的办法糊弄过去,但你杀了我,哼哼,你麻烦可就大了。 我明天到不了白马镇,自然会有人来找我们的踪迹,并把这事告诉我干爹知道,我干爹的手段,一定会知道是你们做了手脚,早晚会找到你头上来。 何况你们虽然是禁军,可也不能乱杀人吧? 我们曹局就算不如你们禁军金贵,可那也是朝廷的人,漕运衙门在皇上和朝廷眼里多么重要,不用我跟你多说废话了吧? 而且我还是个漕军的虞候,你们擅杀漕军,相信就算你们是禁军,也要有个说法吧? 哈哈,可别拿黄头泊里的事情说事,你们可有证据?!没有证据那就是栽赃陷害,你若是今天杀了我,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向我干爹交代!” 赵斌忽然硬气起来,倒是给了他手下那帮漕军士兵壮了壮胆子,尽管赵斌口中他们的命也不值钱,但他话里一些道理,倒能成了他们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天霸弟弟笑着吧眼罩摘了下来,把脸上的一些妆扮也卸了下来,然后笑眯眯地对赵斌说道,“死肥猪,你看看你还认得爷爷吗?” 赵斌仔细一瞧,这才想起来,那天他们在黄头泊杀了泊头村的渔民冒充他们刚刚剿灭了水匪,后来赶来的禁军里,的确有这么一位人高马大的禁军将领。 刚才他打扮成土匪的样子,就让他觉得有点眼熟,但当时没能把他联想到他就是那天见到的那位高个禁军将军罢了。 赵斌心里有点发慌,不过仔细想想,虽然这位禁军将领事后和他见了一面,但黄头泊里的事情,他们还是没有什么证据。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禁军到了之后,见他们漕军已经剿灭了当地的水匪,也没多说什么,也没仔细检查哪些尸体,只是随意看了一下,便又走了。 照这么说的话,他们去过现场,但还是没有证据证明什么,更不会知道死的人是一帮无辜的渔民。 至于他刚才提起黄头泊来,或许是察觉到什么可疑之处,所以试探他罢了。 正文 第1343章:赵斌嘴硬(下) 赵斌觉得,只要他咬住牙关不松口,他们还是没有什么实质的证据,也就不敢对他怎么样。 将来只要让他有机会见到他干爹,他一定要让他干爹给他、还有那被射死的十多个手下讨回公道。 “认得自然是认得,我记得将军应该姓陈,我说错吧?陈将军,我劝你还是放了我,继续绑着我们,恐怕对你的前途不利。 这里毕竟不是在京城,这里是江南!在江南,可是我干爹赵公公说了算的,如果将来他把今日之事上奏朝廷,怕是你要吃不了兜着走!” 天霸弟弟还真是有点吃惊,这个赵斌这会儿倒是聪明了不少,可他先前早干什么去了? 不过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有些人越是觉得他开始掌控局势的时候,很可能离他死的时辰也就不远了。 正说着话,从大路的南面远远地又驶来了几辆马车,赵斌一看,更是不知从哪儿来了信心。 他忽然笑道,“陈将军,这里虽然偏僻了些,可终归还是条大路,来往的人还是不少的。 若是让百姓看见了你们禁军杀了我们漕军,事情传扬出去,恐怕你这将军,也就当到头了吧?!哈哈……” 天霸弟弟又笑了起来,头也不回的指着赵斌道,“你今天终于说对了一句话,这里还真是有人离死不远了,麻烦你睁开你那两只大猪眼看清楚了,来的人是谁!” 赵斌楞了一下,慌忙伸着脖子去看那辆慢慢驶近了的马车。 马车缓缓行进,在离的禁军背后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马车一停,那些禁军便很自然的让出了一条道来,车厢帘子被卷起,从车上走下一个人来,禁军将士见了立即抱拳给此人见礼。 “属下见过王爷!” 杨怀仁一身儒衫便袍,头上绑了一条淡蓝色的头巾,斯斯文文的,完全就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打扮。 但他微笑着跟禁军将士们或点头或微微笑着回应,却又可以从他身上感受到那种大将之风。 对于杨怀仁,赵斌是见过的。那天杨怀仁下船视察漕运衙门,赵斌虽然不够格陪同,但他还是远远的看过杨怀仁,知道他长什么模样的。 今天再次见到他,赵斌心里就又迷惑又惊慌了,他不是去苏州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片竹林之中? 难道这次他被禁军绑在这里,就是他安排的?他究竟知道了多少,又有什么目的呢? 赵斌困惑之间,杨怀仁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他先去看了天霸弟弟一眼,目光里似乎是询问的意思,天霸弟弟摇摇头,“赵斌这小子死鸭子嘴硬,到如今还在跟我胡搅蛮缠。” “哦?” 杨怀仁笑道,“没用刑吗?” “还没。”天霸弟弟耸耸肩。 杨怀仁活动了一下脖子,摆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来,“那看来我来的就正是时候了。” 赵斌听他们对话,忽然心叫不好,他们敢滥用私刑? 他大叫道,“你们敢私下里滥用私刑?就不怕我干爹知道了,把你们告到朝廷那里?” 杨怀仁一副无辜的样子,“私下里滥用私刑?谁私下里滥用私刑了?” 他顿了顿,接着笑道,“本王就是明着给你上刑,还用私下里滥用私刑?告到朝廷是吧,你去告吧。 呵呵,你也真是天真,让本王上过了刑的人还能说出话来,让我想想啊……好像不记得有过。 赵斌是吧,听说你除了该硬的地方硬不起来,其他地方都很硬嘛,嘴很硬,人也很硬,就不知道你的皮肉和骨头,又硬不硬呢?” 这席话杨怀仁虽然笑眯眯地说出来的,但听到赵斌耳朵里,那感觉反而越是感到害怕,他越是笑,赵斌越是感到瘆得慌,就好像遇上了一个笑面阎罗一般。 赵斌只想着能蒙混过今天这一劫去,等有机会见到他干爹,他干爹自然有机会隐瞒他们犯下的罪行,更会有办法对付杨怀仁。 所以他忽然又变换了口气,求饶道,“王爷,小底就是一个漕军里的虞候,手下掌管着四五十号人而已。 至于你们想知道的东西,小底实在是不知道啊,像我们这种负责跑腿的小角色,哪里知道什么大事你?你说是不?” 杨怀仁伸着一根食指摇了摇,“赵虞候,你可是太谦虚了,有句话说得好,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你懂吗? 你太骄傲了,而本王呢,就是不喜欢太骄傲的人,特别是在本王面前骄傲的到耍小聪明的人,你以为你今天不说点什么,就能安然离开这里吗?你觉得有可能吗?” 赵斌大急,急忙说道,“王爷,我说,小底真是个跑腿的,其实那天在黄头泊,小底带人赶到水匪窝子的时候,那帮水匪已经死了。 至于是谁杀了他们,捣毁了水匪窝子,小底也不知道,只是后来这位陈将军带领了禁军赶来,小底一时糊涂,才贪功说是小底剿灭的水匪。 其他的事情,小底就真的不知道了,还请王爷明鉴,放过小底一马,将来小底甘愿鞍前马后,报答王爷不杀小底的大恩!” 杨怀仁在他面前蹲下来,隔着一尺的距离和赵斌面对面对视着,忽然问道,“真是这样吗?” 赵斌咬着牙仿佛斩钉截铁地答道,“小底刚才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若是对王爷有什么欺瞒之处,甘愿受王爷责罚。” 杨怀仁摇了摇头,“赵斌,我实话告诉你,今天既然你落在了本王手里,你招也是死,不招也是死,你是肯定死定了的。” 赵斌心里嘀咕,你这话什么意思,既然我都死定了我干嘛要招? 不料杨怀仁接着道,“你现在招了,将来也就是被砍了脑袋而已,你家里人把你尸首抬回去,把脑袋缝回去,你起码还算是留了个全尸。 但如果你还幻想着你干爹赵献球有本事能把你救出去,那你可就是太天真了,而且,你的死法会很惨,死状会很难看,恐怕到时候连具完整的尸首都拼凑不起来了。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真想变成我说的那样吗?” 正文 第1344章:特殊的刑罚(上) 赵斌的确被这话吓到了,但是他寻思着,既然横竖都是个死,那就不如不招。 这就是亡命徒的心理了,既然要要死,那干嘛多招供一些罪行让自己背上骂名呢? 而且他一直觉得,杨怀仁就算是王爷,也不敢随便杀他一个漕军虞候,打他一顿逼问些事情是有可能的,但杀人,那性质就不同了。 杨怀仁忽然觉得,人的侥幸心理真的可以无穷大,总是幻想着什么什么不可能,赵斌就是这样,也许他还脑补了一出赵献球会乘着五色云彩腾云驾雾的来救他的画面也说不定。 “一,二,三……八,九——十!” 杨怀仁数了十个数,才叹了一口气,“唉……赵斌,机会已经给你了,是你自己不珍惜,待会儿可休怪我无情。” 赵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竟歪过头去不看他,“我知道的我也都说了,如果王爷非要我说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你叫我怎么说?现编了故事讲给你听吗?哼!” 杨怀仁站起身来,望着赵斌冷冷一笑,接着大喝道,“来人啊,给我把这帮漕军的衣服扒了,绑在竹子上!” 赵斌和他的手下人瞪大了眼睛,心说这是要干嘛?扒他们衣服又是为何? 禁军将士叫道,“得令!”接着差不多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上武器,两人一个,把蹲在地上的一种漕军士兵提溜起来,三下五除二把他们身上衣衫剥了个干净。 接着找了路边那些年岁长、足有碗口那么粗壮的竹子,把他们双手举高反绑在了竹子上,腰上和脚腕上也紧紧缠了几圈绳子。 漕军士兵就这么被赤条条地绑了个结实,动弹不得。虽说江南的秋天还算舒适宜人,可被扒得一丝不挂被绑起来,换了谁谁都心里惊慌无措,心里拔凉。 这里还是大路上,眼下是没有过往的百姓,可万一来了人呢?这就太难看了。 不少汉子竟吓得哭了,大声叫着饶命,可禁军将士面无表情,根本不管他们如何嘶吼,有几个胆敢挣扎的,直接被禁军一巴掌朝正脸上扇,扇的他们鼻子嘴巴都流出了血来。 赵斌心中不知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恐惧,连说话也开始结巴了,“你,你,你们要干嘛?” 天霸弟弟眼看着漕军士兵们哭爹喊娘的场面,他们衣服被撕扯的满地都是,忽而觉得很好笑,不过他也没想明白杨怀仁是要做什么,心说难道这是要让他们游街丢脸? 杨怀仁脸上只是带着笑意,也不说什么,更不会去打理赵斌。 等到所有漕军士兵被扒光了绑在了大路两旁的粗壮竹子上,他才慢悠悠地踱着步子,来回察看,每个被绑了的人都给了他们一个诡异的笑容。 赤条条的漕军士兵被这笑容吓得哆哆嗦嗦,有的下意识的加紧了双腿,可杨怀仁只需给看守他们的禁军将士使了个眼色,将士们便重重在他们大腿上踢上一脚,还呵斥一声,“站好了!” 等走了一圈回到赵斌面前,杨怀仁嗤鼻一笑,接着摇了摇头,对天霸弟弟说道,“赵斌这小子也太肥了,都说胖人心善,可这家伙心黑着呢。” 天霸弟弟一脸嫌弃了瞅了一眼赵斌,“不光心黑,他全身都黑。” 赵斌一身肥猪肉抖得厉害,给人一种错觉,好像要甩出肥油来一般,只是他仍旧嘴硬,“我什么也不知道,你问了也白问……你剥了我们衣服……是想做什么?” “做什么?” 杨怀仁笑道,“不做什么!不如我先给你讲个故事。” “什,什么故事?”赵斌牙和舌头已经颤抖得说不好话了。 杨怀仁并不着急说话,而是摆摆手示意一个亲兵把马车上的茶具以及桌椅板凳拿了过来。 杨怀仁请天霸弟弟坐下,给自己和他分别斟满了一小杯茶之后,才缓缓道,“天霸,我给你说个以前听来的故事,甚是有趣呢。” 天霸弟弟体型大,马车上的小凳他也坐不下,便直接盘腿坐在了杨怀仁对面,笑着应道,“好啊,最近忙着剿匪,好久没听哥哥讲故事了呢。” 杨怀仁开始了讲述,“话说很久以前,三个人乘船出海,去寻找海上的一座孤岛,因为他们听说那座孤岛上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是个他们一辈子都花不完的宝藏。 可船在大海上走了好久,大概……有几个月吧,这三人找到了好多孤岛,可搜寻了一番之后,发现那些孤岛都不是传说中的金银岛。 后来船上的食物吃完了,就在他们快要绝望了的时候,他们终于看到一个金光闪闪的小岛。 于是三人重新兴奋了起来,把船开过去,然后登上了小岛,顺着那闪闪的金光去寻找岛上的金银宝藏。 但是走了很久,还是只见金光,不见宝贝,他们只能放慢了脚步,因为他们已经饿得不行了,必须先解决饿的问题。 岛上也没有粮食之类的东西,不过倒是有一些果树,树上接满了许多叫不上名字来的野果。 他们三人冲上去,摘了好多野果吃……” 天霸弟弟听到吃,忽然插嘴问道,“那野果好吃吗?” 杨怀仁心说天霸弟弟还真是可爱,前边说金银财宝他倒不感兴趣,哪怕是提了提野果,他倒来了兴致了。 杨怀仁笑笑,“野果嘛,有大有小,有甜有酸,说不准的。” 天霸弟弟不爱吃酸,撇了撇嘴,这才又回到认真听故事的状态。 禁军将士们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这段日子他们都在执行剿匪的任务,好久没有这么放松的心情来听一个有趣的故事了。 而像赵斌这些被剥光了衣服绑住了的人就没这种好心情了,只是觉得杨怀仁讲这个故事似乎有什么深意,所以只能一边恐惧着一边认真听着。 杨怀仁继续道,“三人吃了好多野果,这才觉得吃饱了,可想起来要去寻找宝藏,可能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所以他们决定多摘上一些野果预备着,就当干粮在路上吃,于是他们脱了上衣来兜那些野果,顺着那边果林边走边摘……” 正文 第1345章:特殊的刑罚(中) 杨怀仁继续讲述,“三人走着走着,忽然听到前边有些哗啦啦的水流声,他们走近了一看,果然是一条清澈的小河。 更让他们惊喜的是,小河里有一个美女正在洗澡,那美女肌肤胜雪,婀娜多姿……” 这时杨怀仁对面一个禁军小兵听到这里,表情一副很享受的样子,还有几滴口水从嘴巴里流了出来,正被他瞅了个正着。 杨怀仁忽然笑着指着那个小兵道,“大家快看,当时那三个人就是这小子的这幅色眯眯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的!哈哈……” 众禁军纷纷转眼瞧了过去,那个小兵不好意思地尴尬笑笑,急忙抬手抹了抹嘴角的哈喇子。 杨怀仁调侃道,“你是小三子对吧?是不是想找媳妇了啊?等抽出空来,哥哥帮你介绍一门亲事啊?” 小三子红着脸低下头去,但嘴上确实很实诚地答道,“多谢王爷!” 杨怀仁和大家伙哈哈笑了一阵,又扭头斜了一眼搞不清状况的赵斌,这才转回头来跟天霸弟弟道,“咱们接着讲。 三人看见河里有个美女在洗澡,换了哪个男人都会心里痒痒,毕竟他们在海上漂了几个月了,乍又见到了女人,还是个没穿衣服的,自然扔了手里刚摘的野果,躲在河边一处草丛里偷看。 可不知怎么了,他们还是被洗澡的美女发现了,美女吓得大声尖叫着跑向了河对岸。 三人惊恐之下,也打算逃走,可跑了没几步,后边就有一帮野人哇哇呀呀着追了过来,野人人多势众,对丛林的地形也更加熟悉,所以没多久之后,三人便被野人抓住,绑着押回了野人的寨子。 到了野人寨子,三人才发现刚才他们偷看了洗澡的那个美女,竟然是这个海岛野人首领的老婆。 美女把事情的经过和野人首领一说,野人首领就怒了,于是召开了山寨大会,要当众按照山寨里的传统规矩来惩罚这三个人。 面目狰狞的野人首领命手下野人把抓到的三人带到面前,按照野人的规矩给了他们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呢,是他们因为偷看了首领的女人洗澡,触犯了山寨里的律法,按规矩应该判他们死罪,把它们的脑袋当众砍下来示众。 当然也有第二个选择,那就是如果他们是勇士,也可以接受部落里最原始的挑战,如果他们能够通过这项挑战,就可以无罪释放。 三个人战战兢兢,早就吓坏了,这时候第一个人被带了出来,野人首领问道,你是选择认罪呢还是选择挑战? 第一个人想了想,认罪就要掉脑袋啊,那肯定是不能选的,那剩下的只能选择挑战了。 可挑战是什么呢?他们三个谁也不知道,但他们大致看了看这个野人部落,觉得挑战应该是什么和野兽搏斗啊,或者从毒蛇坑上边的独木桥走过去啊,或者就是钻火圈之类的奇怪挑战。 所以二者这么一权衡,第一个被拉出来的人觉得与其直接被人家砍了脑袋,不如选择挑战,就算挑战的难度可能很高,但也是有九死一生的机会,如果不试试,怎么会知道自己不行呢? 于是他大声对野人首领说道,我选择挑战! 野人首领和在场的所有野人都大吃一惊,然后纷纷对着第一个人竖起了大拇指。 野人首领拍了几下巴掌,竟开口称赞道,你小子很有勇气,我从心底里佩服你! 接着他大喝一声,给这位勇士执行挑战!话音刚落,几个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从人群里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二话不说,上去就把第一个人的衣服剥了个精光……” 说到这里,杨怀仁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扫视了一眼那些被扒光了衣服绑在竹子上的漕军士兵们。 漕军这帮人也慢慢明白杨怀仁讲这个故事的用意了,那意思就是说,他们犯下了的罪行,杀头的结果是逃不了了。 但杨怀仁现在也给他们一个机会,就像故事里的那三个人,让他们多一个选择挑战的机会。 但这挑战是什么?目前谁也不知道,所以他们要更认真的把后边的故事听下去。 杨怀仁见勾起了这帮漕军的好奇心,故意卖了个关子,也不着急继续讲下去,而是慢慢悠悠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又装模作样的酝酿了一番。 天霸弟弟急乎乎地埋怨着,“哥哥快讲下去啊……” 杨怀仁摆摆手示意等他把一口茶水咽下去,这才笑眯眯说道,“那人被剥了衣服,当然心里害怕,当然会大喊大叫,什么饶命啊,你们要干什么啊之类的话,喊的嗓子都哑了,可野人首领自然不会搭理他。 几个野人壮汉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把第一个人绑在了一根柱子上,然后把他的双脚提起来,绑在了另一个珠子上,让他光着屁股横着被绑在两根柱子中间。 正当他寻思他被这么奇怪的绑在这里是要接受什么样的挑战的时候,野人首领站起来对众人道,百年来终于有勇士要接受我们部落最牛比的挑战了!让我们为他欢呼起来! 众野人一听有人要接受挑战,不知为何忽然兴奋异常,手舞足蹈的欢呼起来,那样子比拣了财宝或者娶了媳妇还高兴。 另外两个被抓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帮野人兴奋个什么,但因为他们接下来估计也要选择挑战,所以他们也想知道这个野人部落的挑战究竟是什么挑战,到底难不难。 这时野人首领高举双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接着对那几个彪形大汉下令道,让这位勇士接受我们部族最刺激的挑战——弹蛋子五十下! 弹蛋子?什么是弹蛋子?三人都没搞懂,但那几名野人壮汉却把绑着第一个人手脚的两根柱子举了起来。 有一个拳头有砂锅那么大,手指足足有哨棒那么粗的壮汉走上前去,绷紧了手指,在第一个人的蛋子上狠狠弹了一下! 第一个人疼得‘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那叫一个惨啊,比杀猪的时候猪叫的都惨。 可那壮汉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又继续弹,两下,三下,四下……” 正文 第1346章:特殊的刑罚(下) 杨怀仁接着讲道,“那大汉每弹一下,那人便疼得嗷嗷叫唤一声,可弹着弹着,就没动静了,因为那小子已经疼晕了过去。 负责弹蛋子的大汉自然不会停手,继续弹,直到把五十下弹完,这时候其他几个野人大汉才把第一个人从柱子上解了下来。 他们察看一番,对野人首领禀报道,这小子的蛋蛋被弹肿了,而且血红血红的,看样子,将来是不能用了。 首领问道,那人呢?还活着吗?大汉们答道,活着是活着,可已经人事不省,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来。 首领想了想,才对部落的所有人说道,这个人是个勇士,因为他敢于面对‘残蛋’的人生,接受了这场原始的挑战。 照规矩呢,既然他已经接受了挑战,所以应该赦免他偷看女人洗澡的罪行,不如就把他放了吧! 大汉们得令,便把第一个人扔到了部落寨子外边,不再理他,相当于放过了他一条生路了。 这时候,野人首领又命人把第二个人提溜了出来,问道,你是选择按照我们部落的法律接受惩罚慷慨赴死接受斩首之刑呢,还是选择接受挑战? 第二个人已经见识了这个部落的奇葩又残忍的挑战是做什么了,自然要好好斟酌一番。 他琢磨着啊,砍头,那是肯定没有命了,但要接受挑战,那将是一个十分痛苦的过程。 他想来想去,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就算没有了蛋蛋,他找到了财宝之后离开孤岛,将来也能过上奢靡的生活。 再说了,现在世道不同了,当太监都能雄霸一方,他还怕什么呢?于是他也选择了挑战。 野人首领赞赏了冲他点了点头,夸赞道,你的确是个勇士,那我就满足你的要求,来人啊,给这位勇士执行挑战! 那些大汉又冲上来,像刚才的样子一样,把第二个人也绑在了两根柱子上,那个大手指头壮汉也走上来,又开始弹第二个人的蛋蛋。 又是一阵惨叫连连,这次那个壮汉觉得上一次用力可能不够,才让第一个人完成了挑战,所以这次他刻意加大了力度,指头弹出去的力量也加大了许多。 结果弹完了五十下,第二个人的宝贝蛋蛋都快被弹烂了,可他也只是疼晕了过去,但却还有些气息。 野人首领赞叹道,勇士啊,真是勇士啊,接受了这样残酷的挑战,竟然还能活在人世上,果真是勇士啊! 接着他对第二个人大家赞赏一番,也赦免了他的罪行,然后还命人给他包扎一下才扔出了寨子,任由其自生自灭了。 这时野人首领又命人把第三个,也就是最后一个人给押了过来,对他提出了和前边两个人一样的问题,是选择被砍头还是选择接受挑战。 第三个人本来在前边两个同伴接受挑战的时候,被他们的惨叫声吓得不轻,但事情终于轮到了他的头上,他这会儿或许是吓过了劲儿了,反倒不怎么害怕了。 被押着上来的时候,其实他心里就盘算清楚了,接受挑战,或许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可‘残蛋’的人生,对他这个爷们来说,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大义凛然道,男子汉大丈夫,要死也要死的痛快,何必去忍受这种屈辱? 他回头看了看被扔在门外的两名同伴,不屑道,他们都不是真男人,都是怂包!是软蛋! 我某某某可不是和他们一样的货色,我是真男人,是顶天立地的真汉子! 野人首领是吧,我告诉你,我不怕你,更不怕死,你要砍我的脑袋,我也不会屈服的,大不了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来吧!我选择死! 野人首领很是欣慰,竟鼓起掌来称赞道,这个汉子才是真正的勇士,千百年来都没见过这么有勇气的勇士!我决定了,不砍你的头了…… 第三个人本来都打算慷慨赴死了,忽然听到野人首领说不砍他的头了,忽然心花怒放起来,心说还是我聪明啊,果然跟我预料的一样,只要选择不怕死和他们刚正面,这帮野人就会佩服你的勇气,从而放过你。 结果野人首领只是咳嗽了几声,接着说道,砍头太没意思了,既然这位勇士选择伏法而慷慨赴死,那咱们就成全他! 来人啊,把这位勇士绑起来,弹蛋子把他弹死!” 杨怀仁讲的绘声绘色,结果故事讲到这里戛然而止,众人都楞了一下,三秒钟过去后,从天霸弟弟开始,直接笑得歪倒在地上,甚至还打了一个滚儿。 “哥哥,这,这故事,哈哈,也太,太有意思了,哈哈,”天霸弟弟滚了一圈,爬起来还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竟脑补了野人首领的语气学道,“来人啊,把这位勇士绑起来,弹蛋子把他弹死!哈哈……” 众禁军将士也是笑得无以复加,可那些被绑起来的漕军就不觉得好笑了,因为眼下被脱光了衣服绑在柱子上的,正是他们。 他们随意想象了一下故事那第三个人的结局,就不寒而栗,更用力加紧了双腿,害怕杨怀仁也学了故事里那位野人首领的做法,一会儿把他们请出去问他们,你们是选择死啊还是选择挑战? 杨怀仁微笑着坐着,又喝了一杯茶润了润喉咙,等大家都笑够了,这才站起身来,走到哆嗦得一张胖脸都没了血色的赵斌面前。 他瞅了他一眼,接着转身对天霸弟弟道,“我讲这个故事呢,其实也没啥特别的用意,就是觉得故事里这个孤岛部落的规矩,好像还挺不错的。” 接着他又转了回来,笑眯眯地对赵斌说道,“赵虞候,你说呢?” 赵斌吓得舌头都麻了,根本说不出话来回答他。杨怀仁对禁军将士们下令道,“来人啊,执行挑战需要两根柱子呢,咱们现在没有柱子,就用竹子代替吧!” 禁军将士会意,立即撸起袖子来去砍了两根粗壮的竹子回来。 众漕军当时就慌了,吓傻了的,吓尿了的,吓晕了的…… 杨怀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大喝一声,“我来问问你们,你们是选择老老实实招了给自己留个全尸呢,还是接受挑战呢?” 正文 第1347章:赵斌招供 赵斌傻愣愣地不知该如何回答,心里两种声音不断激撞着,招了,必死无疑,不招,难道真要接受那个刑罚? 杨怀仁可不给他时间考虑,见赵斌犹在犹豫不决,便笑道,“看来你是不见‘残蛋’不落泪啊,来人啊,把赵斌架出来!” 几名禁军将士冲上去,把赵斌解下来,又按照杨怀仁故事里说的一样,绑在了两根粗壮的竹子上。 四名大汉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赵斌这头肥猪拉了起来悬在半空,杨怀仁又招呼一个禁军壮汉过来,“你叫胡铁胆是吧?曾经跟着悟能大和尚练习过弹指头的?” 胡铁胆又黑又壮,但人好像很腼腆的样子,“回禀王爷,练了没多久,一般的瓷碗瓷杯,刚刚能一弹弹碎了而已,功力还差很远。” 杨怀仁笑笑,“这就不错了,一会儿记得用全力,给赵虞候来五十下,看看他的蛋蛋硬,还是瓷碗瓷杯硬!” “得令!” 胡铁胆走上前来,活动了一下胳膊,然后往自己的中指上哈气,好像聚力做准备一般。 赤条条的赵斌歪着脑袋正对上了杨怀仁不怀好意的目光,他心里好像一万只蚂蚁在爬似的恐惧,心里念叨着,杨怀仁,你太特码狠了,太特码狠了…… 没等胡铁胆走到近前,赵斌忽然大声呼号起来,“我招了,我什么都招了!” 胡铁胆挺住脚步,回过头来望向了杨怀仁。 杨怀仁好像没看见也没听见一般,眼神望向了别处,好像事不关己,他只是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一般。 胡铁胆抬了抬眉头,心说既然王爷没说停,那就上去给赵斌上刑。 他走到赵斌身前,示意太着他的四名禁军稍微改变一下角度,好让他弹得舒服。 赵斌想挣扎,可这么像烤猪似的被绑住了手脚,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嘴里大喊大叫饶命的喊声已经变成了哭腔,然后开始嘶哑,最后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这喊声喊的其他被绑着的漕军都感到撕心裂肺,可是他们还是看了过来,想知道这种刑罚到底会不会像故事里讲的那么残忍。 胡铁胆可不管赵斌如何求饶,他只管执行命令,他嘴里甚至还嫌弃着赵斌似的骂道,“你吵吵什么,等一下就好了,不过五十下而已。” 他抬起手来,攒足了力气,猛地弹出了第一下。 赵斌“嗷”地一声撕破了喉咙的嘶吼,双腿紧闭,浑身都痛苦的抽搐起来,仿佛每一寸肌肤和血脉都跟着疼痛得无以复加。 这一嗓子嚎得确实跟被宰杀的猪一般凄凉惨烈,那些漕军见状纷纷缩回来脑袋闭紧了双眼,下意识地加紧了双腿,好像感同身受了那蛋疼的滋味一般。 胡铁胆嚷嚷着,“你看你个熊样,本来也是软的,无所谓的……” 还要继续弹第二下的时候,杨怀仁从后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说铁胆啊,你胆子也够大了,赶紧去洗洗手吧,我看着都恶心。” 胡铁胆想想也是,赶紧跑去了一边,一个禁军士兵拿出水壶来倒水给他洗手。 杨怀仁笑笑,对架着两根竹子的禁军摆摆手,示意他们把赵斌放下来横在了地上。 赵斌此时已经面无血色,本来乌漆墨黑的胖脸都一片惨白,他紧闭着双眼,身体尽力蜷缩起来,脖颈还时不时的抽搐一下,看来这一下真的够他受的。 杨怀仁蹲下去,叹了口气幽幽道,“唉……善恶终有抱,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赵斌这才睁开泪眼,瞅了瞅杨怀仁,吓得又一个哆嗦。 杨怀仁站起身来,吩咐身后的亲兵,“来给赵斌录口供,他都做过什么恶事,全部招来,特别是黄头泊里的事情,我要一点儿也不落的知道前因后果。” 接着鄙夷地瞅了一眼赵斌,“他若是有半句虚言,或是有半点隐瞒,也不用来禀报了,直接把他欠的那四十九下给弹完!” 赵斌被人拉到了一边去问口供了,杨怀仁又对吓得全都夹紧了蛋蛋的漕军说道,“赵斌招了,你们呢?” 漕军不敢怠慢,全部匆忙哭求道,“王爷息怒,我们招,我们全都招!” 杨怀仁很满意,接着吩咐胡铁胆,“你去看着他们招供,谁不老实的,你就继续弹。” 说完这才拉着天霸弟弟走到一边,天霸弟弟笑道,“哥哥太厉害了,这下他们全招了,咱们终于有扳倒赵献球的实质罪证了。” 杨怀仁撇撇嘴想了一下,“现在有人证了,可这还不够,赵献球完全可以把所有的罪过推在赵斌身上,要想动他,咱们还需要物证。” 见天霸弟弟又皱起了眉头,杨怀仁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今天收获已经很不错了,其他的事情,咱们可以慢慢来,小七哥哥已经去查找赵献球藏匿钱财的地方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有线索的。” 漕军的人都被解下来,然后拖进了竹林深处分开录口供,他们也明白为什么被这么对待,万一哪一个说的和其他人那不一样,那就说明他说谎了。 所以见识了杨怀仁的手段之后,他们谁也不敢敷衍了事,把这些年他们做过的许多事情全部交代了个清楚,连偷了老汉的兜裆布、抢了小孩的糖人这种事,都事无巨细的交代了个清楚。 这样一来,几乎每个人的认罪书,都有几十甚至上百条大大小小的罪名。 实际上,单单是他们在黄头泊里装水匪的事情,就足够杀他们的头了,其他大大小小的罪名,也只是锦上添花,坐实了他们恶贯满盈的恶名而已。 赵斌哆哆嗦嗦交代了个清楚,那一年开始听从赵献球的安排去的黄头泊,平时装扮水匪是怎么运作的,抢了多少商船,杀了多少人,一件件都没有隐瞒。 看来他终于弄明白他这次是必死无疑了,只是比起死来,他更害怕接受那样痛苦的刑罚。 但有一点他还是没说明白,他们假扮水匪抢来的钱财和货物,都装作是被剿来的贼赃送去了漕运衙门,之后的事情,他也不清楚了。 正文 第1348章:敛财的链条 杨怀仁倒不怀疑赵斌到了这种地步还在隐瞒什么了,他连欠了什么青楼什么小姐儿多少嫖资的事情都交代的一清二楚了,没必要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继续撒谎。 其实杨怀仁也明白,对于他这种层次的人来说,也不过是被赵献球利用而已,信任,是谈不上的。 赵献球真正的核心秘密,是绝不会让他知道全部的,就好比他整个敛财的利益链条,赵斌是其中的一环,但还有其他很多环节。 每一个环节,赵献球都安排了特定的人来负责,或者是他的心腹,也或者是他其他认的干儿子,这些人之间也相互保密,谁也不会插手其他人的事。 这就造成了整个敛财的利益链条,只有赵献球这个设计者站的高度能看的一清二楚,而其他人眼里,都只能看到某一段,却怎么都看不到完整的链条。 杨怀仁想到了这一点,也明白如果把链条中的每一环全部挖出来,短期内显然是不现实的。 但这也不代表他就没办法扳倒赵献球,赵斌这边带领漕军假扮水匪抢夺财物,和赵献球藏匿这些财物的地点,便是这个链条中一头一尾两个最重要的环节。 如今赵斌这一头已经拿下,那么剩下的,只是需要找到另一头,便算是紧紧抓住了赵献球的尾巴了。 已经招供了的赵斌和那些漕军,自然要秘密控制起来,先关押在一个隐秘的地方。 为了不暴露这一点,杨怀仁觉得吩咐手下的禁军,穿了漕军的衣服假扮赵斌和他的手下,继续回老家。 从风神卫那里得来的消息表明,赵斌十多年前就离开老家了,期间也没回过老家,更没有和老家的什么人联系。 当然,不是他不联系,而是人家不和他联系。 一个白马镇上的地痞混混,到了扬州之后竟混成了以为漕军的虞候,正常来说,这样的人多少是有些本事的。 但赵斌能混出来,那就要多亏他认了个太监干爹了。 他没有家人,老家的人也大多不记得他什么样子了,特别是他胖成了死肥猪一样,换个胖一点的人假扮他,就算到了白马镇,也应该不会露馅儿。 其实这一点也不难做,只要让他们留在一定的范围内不抛头露面,赵献球这边就不会发觉有什么异样,甚至会因为赵斌忽然低调了,而感到放心。 安排好这边的一切,杨怀仁和天霸弟弟又重新秘密回到扬州城,烟雨楼里,和小七把两边取得的成果对照一下,希望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按照赵斌交代的情况,如果扮作了水匪的漕军,把他们抢劫回来的财物扮作了缴获地水匪的贼赃送去了漕运衙门,那么赵献球又是如何吧这些财物占为己有又运出来呢? 小七说道,“若是以前,或许咱们暗中盯梢,还能查到一些头绪,但现在既然赵献球在你来了江南之后把这份买卖暂停了,那么他运出来的方法咱们也就难查了。” 天霸弟弟道,“这还用查?漕运衙门里的大仓就在那里,咱们带兵进去盘查不就完了?” 杨怀仁摇头,“不行,赵献球这人做事很隐秘,也很谨慎,他不会长期把那些见不得光的财物留在漕运衙门这种地方。 漕运衙门里毕竟人多眼杂,那些失劫的客商来漕运衙门报案,万一看到了他们被劫走的财物正在漕运衙门里,他们会怎么想? 赵献球还不至于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也会害怕那些客商把事情捅到京城里去。 何况漕运衙门每日进进出出的人和货物太多了,也没法一一盘查,就算查大仓,也不是短期内就能查到线索的。” 天霸弟弟急了,“哎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如咱们直接把赵献球这老东西骗出来,然后把他拿下,直接给他严刑逼问,老子还不信了,就今天的刑罚给他弄上,还怕他不招?” 话一说完,杨怀仁和小七一齐扭头看着天霸弟弟,眼神里全是惊诧。 天霸弟弟没搞明白怎么回事,还愣愣地问道,“两位哥哥这是怎么了?是办法不好吗?今天用这法子审赵斌,不是挺好用的嘛……呃……” 说着说着,天霸弟弟忽然想到哪里不对了,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傻笑道,“哎呀,我给忘了,那宝贝话儿,赵献球他没有……” “噗嗤!” 杨怀仁和小七同时忍不住笑了出来,杨怀仁道,“等过几日见了黑牛哥哥他们,这个笑话一定说给他们知道,哈哈……” 天霸弟弟更不好意思了,心说他刚才是脑子怎么了,竟然说了那么个自摆乌龙的办法。 为了将来不被兄弟们一起笑话他,他赶紧想主意,目的便是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然后把这件事抹过去。 男人为了面子,还真是总能想到一些出人意料的好办法。 天霸弟弟想了想,忽然惊道,“哥哥,我想到另一个主意,咱们倒是可以试试。” “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天霸弟弟清了清嗓子,“哥哥可否还记得你说过的钓鱼执法的故事?” 杨怀仁点点头,以前没事的时候和兄弟们闲聊天,倒是说过许多后世的故事,不过说出来当然是以现在的社会为背景,重新改编了之后的。 这个钓鱼执法的故事呢,说的是某县里抓捕暗娼和嫖客,可抓了人又没有实际的证据,所以只能抓了放,放了抓,县里的社会风气一直不太好。 后来聪明的县令想了个一个法子,从隔壁县请来了一些面生的捕快,然后假扮成嫖客去寻找那些暗娼,等她们收了钱之后才出手把她们抓住,这样人证物证俱在,这才改变了县里的风气。 当时听故事的天霸弟弟还煞有介事的说,那些假扮了嫖客的捕快,每次去抓暗娼都只能看不能动,他们的身体算不算是饱受摧残。 没想到今天天霸弟弟想起这个故事来,竟想出了一个用钓鱼执法的方式来逼迫赵献球就范的主意来。 杨怀仁忽然眼前一亮,也想到了一点,但不知道是不是和天霸弟弟想的不谋而合,于是问道,“你想到了什么办法,详细说来听听。” 正文 第1349章:钓鱼执法(上) 天霸弟弟道,“哥哥,漕运衙门看着挺排场的,但衙门里最大的官,那个……对了,叫转运使的,不过也才从五品。” 杨怀仁点头,事实确实是这样,宫里太监也有官职和品秩,但比起正式的文武官员来,却有一个奇怪的现象。 这些太监们官职高,有实权,但品秩却不高,即便在皇宫里的大太监,最高也才正五品的品秩。 但这些太监外放到地方上任职,不论是在军队还是职权部门里,担任的职位都很高,甚至大多是一把手,但他们的品秩却都是不超过从五品的。 这一点正好和军伍里的情况相反,像禁军的将军,可能有四五品的高品秩,但官职却不高,权力也处处受限,大多数受到太监和文官们的挟制。 正式的说法上,品秩还是决定了一位官员的地位的,像京县县令五品的品秩,比一些地方上六品的知府地位要高得多。 天霸弟弟说这话,杨怀仁似乎明白了他想说什么了,天霸弟弟本身就挂名了一个从五品的参将官职,虽然也没什么实权,但品秩却是摆在那里的。 杨怀仁道,“你的意思,是让咱们几个兄弟去讹赵献球去?” 天霸弟弟坏坏地笑着,“赵献球在江南一代很有权势,但地方官怕他,京城里来的官可不怕他。 咱们兄弟们在禁军和王府里都有品秩和名头的,拿出来唬一唬赵献球也不错,也不怕他不出血,大不了我们几个天天去漕运衙门里烦他,就不信他敢怎么样!” 小七听懂了,立即眉开眼笑,“一下子去那么多人跟他讹银子,赵献球总要从他的秘密银库里取,到时候咱们盯着他,或许就有机会找到这处秘密所在?” 天霸弟弟嘿嘿一笑,“钓鱼嘛,他赵献球要是不咬饵,咱们就把鱼塘里下的全是鱼钩,他咬了饵的话,那就好办了……” 杨怀仁想想,这办法其实有利有弊,不过眼下没有其他好办法的情况下,天霸弟弟这个点子,倒是可以一试。 想想兄弟们这两日就应该全部在扬州聚齐了,这么多人要是不给赵献球整点麻烦出来,那就是白来了。 另一方面,黄百万和白银海这边,也要紧紧盯好,不好直接抓人来逼问,但那些参与了那日斗富的人,都要监控起来,争取从他们口中套出点什么线索来。 …… 几天后,漕运衙门。 赵献球最近很低调,甚至到了基本不出漕运衙门的地步,两卫禁军不断地来到扬州城外驻扎,着实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禁军在扬州借食,扬州府衙门是负担不了的,这种事一般也是有仓禀粮足的漕运衙门解决。 来了禁军将领,赵献球也不敢怠慢,从官秩上来说,他也不比那些禁军将领们高。 何况这帮人是杨怀仁的属下,又来自京城,其中不少人背后还有京城里的贵族勋戚的背景,赵献球准备好了要好好招待一番的。 只是他派去给这帮禁军将领送礼打点的人回来说,禁军将领没一个收礼的,把他们连人带东西一起赶了出来。 赵献球也有些疑虑,心说禁军是个什么德行他是有印象的,老虎没有改了吃素的道理,只是一时间里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几天来一直在漕运衙门里闭门不出,生怕惹了什么麻烦回来。 杨怀仁虽然去了苏州了,但他听说杨怀仁病了,可能是水土不服,已经驻留在苏州好多天,赵献球也派了几拨人去送医送药。 可惜派去的人回来说,王爷身边的仆从和亲兵倒是收了药材和礼物,可惜谁都没见到王爷本人,这又让赵献球心中更忧虑了。 正在因为这些琐事烦恼,门外忽然有人来报,说来了个禁军的将领拜访。 赵献球收回思绪来,赶紧请人进来。 来的人是位高个子皮肤黝黑的军汉,看样子二十六七岁,但穿着打扮却让赵献球大吃一惊,这是一身正五品的将军服饰,也就是一卫禁军中的大将军之类的人物了。 赵献球请了人进来,命人准备了茶水点心悉心招待。 黑牛哥哥本来性情憨厚老实,但不代表他就没有凶狠的一面,若是不认识他的人第一次见他,总要联想到凶神恶煞上去的。 只见他粗略地跟赵献球抱拳一礼,道了姓名职位,然后大喇喇地坐下,脸上横肉一直翘着,仿佛看什么都不顺眼,对什么都不满意一般。 赵献球也不知怎么回事,于是说些客套话,无非是夸赞禁军多么威武,此行江南剿灭了多少山贼水匪,多么辛苦了云云。 黑牛哥哥却不跟他客套,直接粗声大气地嚷道,“赵公公,废话少说!我是粗人,不会你那般说些好听的机巧话儿哄人。 既然你也知道我们剿匪辛苦,那么我也就不跟你绕弯子了,我们当兵的确实很辛苦了,既然如今我的手下驻扎在扬州城外,你就不表示表示?嗯?” 赵献球倒是喜欢李将军的直爽性格,既然他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赵献球自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他笑呵呵道,“将军说的是,禁军将士剿匪辛苦,本就应该好好犒劳一番……” 黑牛哥哥粗鲁地打断了他,“犒劳?你嘴上说得好听,可为何只见你给我们送粮,却连一扇猪肉都不曾见过? 你就是这么来犒劳我们的?难道你是当我们都是吃素的吗?!” 黑牛哥哥如此态度,赵献球心中不快,可看这禁军将领样子,应该是对他只给禁军送粮食不满意了。 其实按照规矩,禁军来扬州借食,赵献球这边也只需要负责他们的粮食草料,肉蛋之类的,是不在借食的范围里边的。 何况他也听说了,自从禁军到了扬州之后,扬州本地百姓和富商,打着犒劳禁军将士剿匪有功的名义,是送了上千头猪的。 不管真情还是假意,起码禁军这几日里,按说是不缺肉吃的。 但黑面将军还拿此事来说事,而且专门来到漕运衙门这里说到了他的脸上,其中的意思,那就不言自明了…… 正文 第1350章:钓鱼执法(中) 赵献球自然明白,面前这位黑面将军这是在暗着向他索贿了。 常理上说,这有点没道理,赵献球心里也琢磨,忽然来了一位禁军将领给他暗示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 这让他不得不联想起杨怀仁的为人来。在他得到的消息里,杨怀仁好像也不是一个刚正不阿的人。 京城里的消息显示,这个杨怀仁,在收礼方面,向来是来者不拒,虽然大多数都是京城的王公贵族们和他之间生意上的往来,但杨怀仁贪财好色的名声,倒应该不假。 杨怀仁之所以下江南,并不是官家原本安排给他的差事,而是因为辽国公主的了怪病,杨怀仁求了官家让他来江南的。 官家宠着他,又因为安国公主得病的事情非同小可,所以才答应了他的请求,这才顺便给了他个钦差的身份,让他巡狩江南。 但明眼人都明白,杨怀仁为了个女人什么都不顾,就说明他是好色之徒了,而他这次来江南,与其说是办皇差,不如说是来旅游的。 他下江南路过扬州,虽然只待了一天,期间也没有明显向他暗示什么,但赵献球给杨怀仁送去的珍玩珠宝什么的,价值也是不菲。 当时的杨怀仁可是照单全收的,也没跟他赵献球客气什么。 所以赵献球判断,杨怀仁这位钦差,性子应该和他差不多,能敛财的时候,绝对不会手软,更不会跟你客气。 那么照这么判断,杨怀仁贪财好色的性格不假的话,那么他手下的禁军将领,应该和他差不多一副德行了。 这帮将军们平时在京城,也没说明捞好处的机会,京城里王公贵族多了,他们这点官职还真不算什么。 即便是今年禁军西征西夏力了不少战功,官家给他们的封赏,也是勋赏多,钱财少。 有勋赏自然是好事,可以光耀门楣,但这东西终归是虚的,只有拿在手里的金银,才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所以好不容易离开京城来了江南这种富庶地方,谁心里都想着好好捞上一笔横财,好像也就理所当然了。 他们来江南剿匪,其实对禁军来说,这种事原本就不难,两万人去干些散兵游勇的山贼路匪的,那是大材小用了。 不过禁军做了这点事,确实得了不少名声的,从淮南到两浙,如今龙武卫和虎贲卫在民间的口碑那叫一个响亮。 赵献球自然会觉得这是杨怀仁和他手下的禁军将士目的就是为自己赚口碑赚名望的。 但赚了口碑,如果没有什么实际的好处,他们也是不肯的。他们又不是傻子,总不能干了事,只要名声不要钱财这么高尚。 听说他们剿匪缴回来的财富,他们也是交了不少给地方官府的,但数量上在赵献球看来,比起山贼水匪们当初打劫回山寨的,可是差了太多了。 钱去了哪儿,赵献球自然心中有数,既然是这样,那么他们来漕运衙门打秋风,也就不足为奇了。 赵献球琢磨了又琢磨,觉得这件事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不就是想要点好处嘛,这个可以给。 于是赵献球做出一副我懂的的表情,唤了一个下人过来耳语一番,那下人立即去准备了。 这时赵献球才转会来跟李黑牛说道,“将军的意思,咱家心里都明白,大家都是从京城来的江南。 江南地方富庶,咱们也没有白来的道理啊是不?所以请将军放心,城外禁军的煮肉鸡蛋,漕运衙门自然会给准备好送去……” 他顿了顿,接着故意压低了声音道,“至于将军那一份嘛,嘿嘿,自然也少不了的,请将军放心,等得了空,咱家便派人给将军送过去。” 黑牛哥哥这才缓和表情露出些笑意,“哎呀呀,赵阁领高义啊,末将只不过是随口提些意见而已,没想到找阁领立即就给解决了。 将来回了京城,末将一定上报朝廷,说江南转运司的赵阁领体谅禁军将士辛苦,出钱犒劳将士们。 若是其他同僚们问起来,末将还要在他们面前说说赵阁领的功绩,好让他们知道,赵阁领虽然身在江南,也是挂念着京城里的诸位的。” 赵献球陪着笑脸,心里却在腹诽,得了好处就跟我客套了,你们这些当官的当将军还不都一个熊样? “那就多谢李将军了,过几日将军见了王爷,也记得帮咱家在王爷面前多多美言。” “那是自然,王爷来江南之前就说过,赵阁领是聪明人,也只有聪明人,才能在漕运衙门这种地方一干十几年,可见官家也是认可赵阁领的辛苦的。” 赵献球听这话,心中不自觉乐了起来,关于杨怀仁和官家称赞他的话,不管是真是假,但这话从一个禁军将领口中说出来,确实另有含义的。 赵献球在江南很有势力不假,但朝中他就没有多少影响力了。特别是最近几年,朝堂上风云变幻的,很多原来他熟识的朝堂大佬都已经卸任或者外放。 不论是朝堂上新掌权的大佬们还是京城里有影响力的王公贵族们,他都有点不熟悉了,和他之间的关系已经没有那么热络。 虽然每年该送的好处一样也没少了他们的,但赵献球心里明白,人家把你当摇钱树,可不会真把你当自己人。 而李将军说这些话,加上杨怀仁当初和他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有心拉拢他呢? 杨怀仁如今可是官家面前炙手可热的人物,如果攀上了他这个高枝,他在漕运衙门再干上二十年,恐怕也不是问题。 他本就有心靠拢,既然人家主动伸出来橄榄枝,他没有不接着的道理,那么现在和驻扎在扬州城外的这些禁军将领维系好关系,花些钱财也就不那么心疼了。 黑牛哥哥任务完成,也不多说废话,直接起身告辞,赵献球也亲自把他送到漕运衙门门外。 黑牛哥哥出了城回到大营,柯小川已经做好了准备,两人一见面,黑牛哥哥便道,“赵献球这老小子倒是有些盘算,不过这样正好,应了仁哥儿的计策。 下面就该你出场了,哈哈……” 正文 第1351章:钓鱼执法(下) 赵献球乐了没多一会儿,便有另一名禁军将领模样的人找上了门来。 将军自然还是那一套,先佯怒表达对漕运衙门对禁军将士招待的不满,然后变着法的说些机巧话儿给赵献球听。 其实绕来绕去,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钱! 赵献球也不是傻的,这帮禁军的将领们,有的和他差不多品秩,有的比他低个一级半级,可人家可是京城里来的,指不定背后的家族就是什么国公什么侯爷的,他可不敢怠慢。 本着一只羊也是养,一群羊也是放的原则,赵献球来者不拒,自然暗中表示会为某某将军准备一份礼物,还望将军笑纳。 柯小川得了好处走出来没多久,黄大银又闪亮登场,黄大银得了好处,又换了天霸弟弟上台。 于是乎,两天之内,漕运衙门里前前后后来了二十多位将军,赵献球有点应接不暇了。 杨怀仁这边早派人在漕运衙门门口外边的一间茶楼里候着,来一个禁军将领,便记录下来,等晚上回去回报杨怀仁的时候,他看着那张单子,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黑牛哥哥平时挺憨厚的,可那是对自己人,对老百姓,对赵献球这样的大硕鼠,他可是一点儿都不厚道。 杨怀仁当初只是交给他一个简单的任务而已,可黑牛哥哥把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禁军里凡是有点名头的将领,都要换上大一品的军服上漕运衙门赵献球这里走一趟,连他两位师弟卢进义和林冲,还有杨怀仁的大舅子兰若弼都没放过。 他们的戏码其实都是一样的,看来他们早在大营里也应该彩排过。但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戏路,到了赵献球那里,表演出来的套路就风格迥异了。 粗鲁的、斯文的、猥琐的、江湖的,各种各样的都给赵献球来上几遍,不管观众反应怎么样,但却都达到了要钱的目的。 一开始赵献球还陪着笑脸应对着,可后边人越来越多,大有没完没了的势头,他这才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可面对这帮军汉,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或者说根本不给他时间想对策,在他眼里,总不能厚此薄彼,应了这位将军却冷落了另一位,总怕落了埋怨,对他将来不利。 其实到了兰若弼去漕运衙门的时候,赵献球就有点心烦意乱了,看着兰若弼一副江湖痞气,怎么看怎么都不觉得他是个禁军将领。 但不等他质疑,兰若弼先开口了,“怎么?赵阁领瞧不上我?那我回去写封信给我妹夫,让他来跟你说话好了。” 说罢便起身要走,赵献球心中惶恐,只好陪着笑脸拦下,细细问道,“敢问这位将军,你家妹夫是哪一位?” 兰若弼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来道,“好你个赵公公啊,连我妹夫都不放在眼里,等他病好了,我便劝他从苏州回来,好好和你掰扯掰扯。” 生病?苏州?赵献球眼珠子转了半圈便知道痞气汉子的妹夫是谁了,赶忙吧他拉了回来亲自斟茶道歉。 “将军息怒,将军息怒,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啊,既然是王爷的大舅哥,将军怎么不早说呢? 将军那一份,咱家一定给好好准备准备,直消三日,不不不,只用两日的工夫,便给将军送去大营里去。” 兰若弼这才眉开眼笑,“那就劳烦赵阁领破费了,呵呵……” 笑罢也不多作停留,立即大步而去。 赵献球望着大汉离去的背影,心中大骂这帮禁军不是东西,这哪里是禁军,比土匪还土匪! 兰若弼还没走出门去,大门外又走进来另一位禁军将领,两人见了面还打了招呼,当着许多漕运衙门里的小吏也不避讳,直接说了他们索贿的事情。 赵献球摇头,心说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又要应付下一位,他来了漕运衙门这么多年,都没有这两天这么忙过。 新来的将军走过来,立即收了脸上笑意,板着脸色比包公还黑。 赵献球这次学乖了,也不说客套话了,直接试探这位将军的来历。 吕济远眼神里就带着股子王公贵族子弟的那种傲气,也不跟赵献球啰嗦,开口就道,“我爹是威远将军吕琛,不知赵阁领可否听说过。” 赵献球自然不可能认得朝中所有的将军大人,不过听这名头,也知道眼前之人背景深厚了,哪里敢怠慢? 本来还想说些恭维的话的,不料吕济远根本没打算跟他对巧话儿,直接道,“不瞒赵阁领,在下还只是禁军中小小校尉一名。 不过嘛……这次来江南立了不少功劳,加上京中家父会给我打点打点,这次回了京起码也是位禁军的参将了。 不知我这个小小校尉,可入得了赵阁领的法眼?” 赵献球心说你把你爹的名头都摆出来了,我要是不给你面子,京城里让你老爹生气了瞎编排我,我还能有好? 他忙笑道,“小将军言重了,将军仪表堂堂,一看就是个大将之材,早晚要像令尊一样封侯拜将的,谁又敢小视? 少将军少坐,咱家这就去安排,少将局的礼物一定要双份的,一份给少将军,一份给老将军,还望少将军回京之后,在老将军面前提起咱家对他老人家的仰慕之意。” 吕济远拱了拱手,“那就多谢赵公公的盛情了,在下回京之后,自然会跟家父好好称赞赵阁领一番。 只是坐就不必了,门外已有在下的一位同僚等候,就不耽误赵阁领的正事了。” 赵献球抬头一看,确实又来了另一位禁军将军,他心里那个苦啊,心说这叫什么正事?赔钱的正事吗? 不过他也只能陪着笑脸继续迎来送往,直到天擦了黑,才送走了最后一位讨债的将军。 赵献球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盐酸背疼地坐回了位子上,一个贴身的小公公赶紧上来斟了茶,又把一本账本送过来放在了桌上赵献球的手边。 放下账本,小公公赶紧逃似的退了出去。 刚从外边关了们,便听到屋里赵献球带着些哭丧口气破口大骂,“这帮杀千刀的,这两天就让咱家赔了十几万两了?!” 正文 第1352章:小生子(上) 赵献球也是在京城里呆过一段日子的,给多大官送多少礼,他心里自然有数。 七品的小将,打底两千两是不能再少的,别忘了这是江南,全大宋的人都知道江南富庶,在江南经营了十几二十年的赵献球的家底,自然不会少到哪儿去。 照这么算的话,六品的参将副将什么的,最少要三千两了,像李黑牛这种五品的将军,五千两是跑不了的。 这还不算啥,那个号称是杨怀仁的大舅哥的,虽然官不高,但礼却不能短了,至于那位还是校尉的吕济远,就更不能慢待了,答应了双份,必然有一份是孝敬他老爹的。 赵献球点着灯熬着油拨弄着算盘子算了一笔账,最后那个数字着实吓了他一大跳。 虽然十几万两银子对眼下的他来说还到不了伤筋动骨的地步,但就这么一下子送出去,他的感觉就好像钝刀子在心上慢慢剌似的,疼得他心头直滴血。 其实赵献球也可以选择不给,但城外可是驻扎着近两万禁军,这帮人要是给他找麻烦,恐怕要够他喝一壶的。 于是他又开始骂娘,操着他那娘里娘气的声音骂得嗓子都哑了,这才一个劲的喘粗气。 一个贴身的小公公赶紧上来送茶水,还一边去抚弄着赵献球的后背,生怕他顺不过气来。 毕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经不起这么折腾。 赵献球缓了缓,扶住了小公公的胳膊,这会儿也冷静了下来,“小生子,这是他们在割爷爷心头的肉啊,可是咱们能怎么办呢? 不给?这帮禁军里的军汉,可不是漕军里那帮废物,他们在京城里可都是有背景的,最不济的,也是哪个没落勋戚的子弟,咱们如今在宫里没了靠山,不敢不认啊……” 名叫小生子的小公公也就十五六岁,应该是从小就卖进了宫里的,前年在宫里不小心打破了以为娘娘的妆盒,被打了一顿板子把腿打得不利索了,才被发配到江南来。 其实小生子人很机灵的,那次事情还真是倒了霉了,娘娘把盒子交给他手里让他拿着的时候,盒子就已经破了,偏偏被娘娘说是他故意打破了的,所以才有了后边的劫难。 小生子心里清楚,盒子可能是宫里哪位有权有势的娘娘赠的,自家娘娘不小心打破了不好圆过去,才找了他当了替罪羊。 宫里的事情,那都是那些主子们的游戏,他这种当仆子的,能留下命来就算不错了。 挨板子的时候那位娘娘是可以嘱咐嘱咐行刑的公公打重一点直接把他灭了口的,念在他年纪还小,这才动了恻隐之心,只是打跛了他一条腿,留了他一条贱命。 之后小生子还得给娘娘叩头叩得脑袋瓜子鲜血直流表达对娘娘的感恩,这都是命,他也不过是瘸了而已,宫里娘娘将来的下场,不见得就比他好到哪儿去。 把他送到江南来,其实娘娘的目的也是让他闭嘴了,这点道理他还是懂得。 来了漕运衙门,便是在赵献球身边做些杂活,赵献球觉得他很机灵,才把他留在了身边,同样也认了干亲。 不过他还到不了干儿子这一辈上,只能给赵献球当干孙子。 小生子心里早就有了想法,只是他还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从他嘴里说,于是劝慰着,“爷爷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咱们不值当的。 爷爷您得这么想,禁军下江南,这是多少年来头一次,咱们就当破财免灾了,这帮瘟神在城外这么驻着,不知道还要给咱们惹了什么祸端。 如今给他们些钱财打发了,说不定过几日他们就开拔继续南下了,送走了这帮瘟神,咱们的日子还长呢,那十几万两银子,咱们不出两年就捞回来了。” 这话听到赵献球耳朵里,倒是很受用,“小生子,还是你机灵啊,爷爷这些干儿孙里,也就你能说得出这么贴心的话了。 那帮粗汉,有点银子就知道逛窑子,哪里真心替爷爷操心劳神过? 罢了罢了,破财免灾,这破财爷爷认了,只希望真的免得了灾才好,爷爷六十多了,还能熬个几年? 只希望老了老了,能留下副全乎的尸骨,本来身上就少了些东西了,要是尸首再不全乎了,下去了也不好向爹娘交代。” 两人相互劝慰着,最后赵献球深吸一口气,“给那帮杀千刀的准备礼物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了,康掌柜的那边,你拿着爷爷的玉牌去,把账本交给他,让他照着本子上的数额准备就行。 等分好了礼物,你再去跑一趟城外的大营,记得勿要送错了礼品就好,那帮杀千刀的看了礼物,多少的他们心里都有数的。 至于他们要的猪肉鸡蛋,把这事交给黄掌柜和白掌柜去办就好,你支应他们一声,他们自然懂得如何去做。” 小生子不断点着头应和着,等赵献球说完了,他才问道,“黄掌柜和白掌柜那边,几年刚交了这两年的例钱,再让他们办这件事,怕他们心中会不悦,毕竟两万人的吃喝,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赵献球叹了一口气,“爷爷怎么就不知道了?可爷爷亲自去收猪收鸡蛋给禁军送去,怕有心之人又要编排爷爷了,那可是禁军,官家的看家护院,咱们做事还是小心点好。 这账从衙门里走是肯定不行的,数目太大,户部那边不会瞧不出来,让爷爷花自己的钱,那禁军吃的哪里是猪肉,是爷爷的心头肉啊! 黄掌柜的和白掌柜的那边,你也说几句好话,毕竟咱们发财还指着人家,呃……就说这钱算是他们预支了后年的例钱了,爷爷心里有数,也记得他们的好了。” 又想了想,赵献球才摆摆手,“好了,去办吧,务必在三日之内把事情办好了就成,爷爷累了,唉,心累啊……” 小生子这才换了门外的两个仆子进来扶着赵献球回府休息…… 屋顶之上,一个玲珑的身影缓缓去了手边的瓦片来把屋顶上那个缺口盖上,左右瞅了瞅,等那个年轻跛脚的小公公走了出来,才悄悄跟了上去…… 正文 第1353章:小生子(中) 小七跟着那个叫小生子的小公公出了漕运衙门,便唤了另一个手下人继续跟着,他立即回了烟雨楼把情况告知杨怀仁。 “小生子?” 杨怀仁念叨着,努力从回忆里寻找关于这位小生子的线索。但他想了好久,也不记得宫中有这么一位小公公了。 这也难怪,宫里想这样十五六岁的小公公多了去了,特别是后宫里的这些公公,杨怀仁也不是经常往皇宫里跑,自然没有什么印象。 至于小生子的身世,杨怀仁倒是觉得他有点可怜,后宫里除了那些主子们,当太监宫女的,还真都是贱命的。 后宫里那些娘娘们整天弄出来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有几个像小生子一样倒霉的小太监那也太正常了。 他转向了管秋漓,“你刚从宫里出来不久,对这位小生子公公可有什么印象?” 管秋漓摇摇头,“后宫里的下人们,有几个有名字的?要是见了面,说不定还能眼熟,但光听名字,我是想不起来的。” 小七大致给他描述了一番小生子的模样,最后刻意说了句,“对了,他是个跛脚,右腿有点不利索,走起路来瘸得很明显。” 管秋漓还是摇头,“见年死在宫里的太监宫女都数不过来,一个瘸子小公公,根本不会惹人注意的。 不过一个瘸子公公……”管秋漓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残腿,“要不是主子照拂着,是很难继续留在宫里的,派他们到地方上伺候那些管事的公公,倒是很常见的。” 杨怀仁道,“那这位小生子就是因为瘸腿才被打发到了漕运衙门里来伺候赵献球的了。” 接着他转向小七,“要是像小七哥哥说的那样,这个小生子很受赵献球器重和信任,那么他一定知道很多咱们想要的东西。” 小七晃着脑袋,“赵献球倒是提到过一本账本,刚才还吩咐小生子公公出去办事,说是按照账本上的安排来。 听着意思,这本账本不出意外,应该是赵献球的秘密账本了,要么是他收钱的账本,要么是他送钱的账本。 不管是哪一样,如果咱们能拿到了这本账本,相信能从中挖出很多人和事来,给咱们对付赵献球又增加了不少的证据。” “说的不错,”杨怀仁道,“有账本自然好,不过光一本账本,还是不够的,赵献球藏钱的地方,打探的怎么样了?” 小七道,“已经派了所有风神卫出去查探了,只要是好赵献球有关系的人和地方,都有人盯着,不管哪里有什么异样,咱们立即就能知道消息。” 杨怀仁点点头表示认可,“鱼饵咱们已经下了,鱼儿咬不咬钩,也许就在这两天之内就会见分晓。 这个小生子公公,尤其要盯紧了,从赵献球话里的意思看,他要用钱应付咱们兄弟们,必然要从他的秘密小金库里取钱。 他不会自己亲自去做这件事,一定是安排了他信任的其他人去办,如果这个人是小生子公公,我觉得咱们可能会有很大的突破。 至于这位小生子公公嘛,看看能不能争取他做污点证人,许他一些好处也不难。” 小七道,“我会吩咐人跟紧他的。” …… 第二天,风神卫回报,小生子昨夜直接回了住处,并没有接触其他人,至于账本在不在他身上,判断上是应该在的,但因为没亲眼看见,谁也不敢确定。 而赵献球这边,犹在为了那些钱而心疼,今早去衙门还去晚了,听说今日没有禁军将来再来拜访,这才轻松了一些。 小七决定亲自去跟踪这位小生子,因为即便是白天,他的样貌也有很大的隐蔽性,扮作一个小乞丐或者小孩子,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 凤祥茶楼。 小生子公公今天没有去当差,而是换了一身常服,一大早就来茶楼喝茶。 凤祥茶楼有两层,一层接待的都是散客,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三教九流的,大都是吃一碗粗茶都忙着生计的汉子们。 二楼则清雅幽静了许多,早上客人也不多,有几个闲人老汉围着一张张桌子下棋,悠闲的时光里边喝茶边下棋,倒是很会享受老年生活。 当然,能上凤祥茶楼饮茶的客人都是熟客,也都是有点家产的富贵人。 小生子是被小二哥请上楼的,看样子他应该是这里的熟客,一上楼他便直接走到了沿街靠窗的一张桌子处,坐下来要了一壶雨前茶,然后慢慢的喝着,神情悠然。 小七和风神卫的人就在凤祥茶楼斜对过的一家牙行的二楼上通过窗缝瞧了过来。 小七有点弄不懂了,赵献球安排小生子三天内把送礼的事情办好,他不去忙碌,反而一大早来凤祥茶楼喝茶是什么意思? 不过值得可疑的是,这条街就在东关大街隔壁,离的当初黄百万和白银海摆银斗富的地方不远。 小七觉得这个特殊的地点,还是值得怀疑的,唯独小生子上了楼之后,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喝茶,时不时的瞧瞧楼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难道他在等人?小七琢磨着,很可能是这样的,即便小生子作为赵献球身边的人,可能也不知道赵献球金库的所在。 赵献球那么谨慎,从收银子,到传递信息,到存放银子的金库,一环一环的紧密相连,却又各自独立,并没有人知道他一整条的利益链条是如何运作的。 小生子只是其中的一环,而且他应该是那个负责跑腿传信的人,他来凤祥茶楼,应该是和赵献球昨日提到的那位康掌柜联络了。 康掌柜是谁,连扬州的风神卫也没有印象,城里有头有脸的买卖人里,并没有姓康的,或许康掌柜的名号,只是一个代号而已,并不代表他就是个买卖人。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茶博士已经给小生子的茶壶里添了三次热水,可那位康掌柜还是没有出现。 小七抬头看看日头,已经临近中午,小生子就这么在凤祥茶楼干坐了一上午,他究竟是在干吗? 正文 第1354章:小生子(下) 就在小七对小生子公公的怪异行为感到迷惑的时候,小生子忽然站起身来,把茶钱留在了桌上,然后径直下楼,走了。 小七有点懵,立即吩咐人暗中跟了上去,他自己却在望着对面茶楼上小生子做的那张桌子发愣。 这个小生子公公在搞什么?赵献球不是让他抓紧准备给禁军将领们的礼物嘛,怎么他还有闲工夫跑来凤祥茶楼喝茶,而且是一个人枯坐了一个上午? 茶博士见靠窗桌上的客人走了,便过来收了茶具和茶钱,从新擦干净了桌子,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小七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仍旧留在原地思考着小生子这么做的原因,不时的抬头望了一眼小生子做过的桌子,但怎么都想不通他来凤翔茶馆坐了这一上午到底是什么目的。 没过多久,凤祥茶楼里渐渐忙碌了起来,不少买卖人来到这里,或一个人的,或二三人结伴的,走上茶楼的二楼,各自叫了些自己喜欢的茶水和点心,边喝茶边聊着闲话。 凤祥茶楼附近算是扬州城内的商业中心地段,包括东关大街在内,相邻的或相交叉的几条街道,大多是一些买卖人家的店铺。 但这里没有人家和住户,几乎都是商铺,所以一些来不及中午赶回家吃午饭的掌柜的或者老板们,便在附近的小酒馆吃顿便饭,或者来茶楼了吃些点心当做简易的午餐。 小生子坐过的靠窗的座位,也坐了两个人,看他们穿的都不错,一看就是本地商户的样子,小七对本地人也不熟,便喊过一个本地的风神未来帮忙辨认。 风神卫确认之后,说二人都是东关大街上做买卖的商铺掌柜的,一位姓唐的是经营布行的,还一位姓周的是做典当买卖的。 两人的铺子离的不远,从他们交谈甚欢上来看,二人应该是早就认识的,午间遇上了,便相约来凤祥茶楼饮茶吃些点心,如果只是如此,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小七望了对面好一会儿,才吩咐继续留下人来跟着唐掌柜和周掌柜的,他去小生子那边刺探情况。 小生子接下来回漕运衙门吃了午饭,然后便陪着了赵献球身边忙前忙后,知道傍晚回了家,期间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发生。 赵献球的表现还是老样子,今天没再应酬禁军将领他放松了不少,也看不出什么怪异之处。 晚上小七回到烟雨楼,把今日之事和杨怀仁一说,杨怀仁也没觉得事情有什么奇怪的。 但这时黑牛哥哥派来的一个亲卫来报,今天下午开始,那些按照杨怀仁吩咐去漕运衙门赵献球那里钓鱼的将军们,陆续开始收到了赵献球的礼物了。 杨怀仁和小七大吃一惊,心说小生子是怎么把消息和账本传递出去的? 大家谁也没有想通,小生子整日里根本就没和外人有什么接触,下午便一直留在漕运衙门里,赵献球安排给他的事情,他却都做完了,他是怎么做的? 小七疑惑道,“难道咱们跟错了人?被赵献球用声东击西之计给骗过了?” 杨怀仁摇了摇头,“不对啊,昨天赵献球和小生子的对话,你是亲耳听到了,怎么会听错了?不可能的。” 小七也是怀疑了一下自己,他以前当内卫的时候这种监视刺探的事情没少做,可以说是经验丰富的。 被监视的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里,说过的话也听得一字不漏,有时候为了不错过任何的一丝一毫,他们干这行的都随身穿戴者尿布,尿在裤子里都不会错过什么的。 从昨日到今天晚上监视小生子公公,可以说是滴水不漏,那么他又是怎么把事情办好了的呢?小七也一时感到非常困惑,也有些自责。 毕竟设计了这个钓鱼的计策,已经出动了太多的人,也给赵献球带来了很大的压力,如果从这里也找不出什么线索,那么再查下去就更加困难了。 看着小七表情有些懊恼,杨怀仁道,“小七哥哥不用自责,事情到了这一步,自然有它的道理。 我相信小生子这条线,咱们的判断是没有错的,赵献球那边也有咱们的人盯着,他也没有再安排别的人做事,那么做了事的,就一定是这个小生子公公。 至于他怎么做的,就值得咱们好好琢磨琢磨了。他在凤祥茶楼枯坐了一上午,一定是原因的,而且最大的可能,也是他在枯坐的这一上午里,已经暗中把消息传递了出去。” 杨怀仁想了想,对来送信的禁军士兵问道,“你说将领们有人开始收到了赵献球的礼物,你说说看,那些礼物是怎么送来的,又是谁送来的,礼物是什么情况?” 军士回忆了一下,答道,“下午的时候,从城里来了一帮当地的乡绅,就像之前那些来给禁军将士们送东西的那些乡绅一样,打着慰劳将士们的名头,来大营里送了不少鸡蛋猪肉什么的吃食。 数目上嘛,比之前送的猪明显多了不少,鸡蛋也送来了十几辆大车的,而且还叫将士们敞开了肚子吃,说明天还有。” “和往常一样?” 杨怀仁疑惑道,“从昨天咱们听回来的消息,煮肉鸡蛋什么的,赵献球是安排了黄百万和白银海他们去办的,可送礼的银子,确实要从他自己的腰包里出。 怎么送银子的和送猪肉的还混在一起去送的?总不能是黄百万和白银海替赵献球掏了这份钱吧? 这应该不太可能,他们就是要给赵献球面子,也不可能连着付出这么多银子,他们是商人,在京中也会有些关系的,不至于害怕赵献球到如此地步。” 管秋漓刚好从外边回来,听到他们前边的话,知道了事情的大概,接着摇头道,“王爷,这一点我可以作证,我带了几个人去盯着黄百万和白银海的动向,他们确实收到了信。 信的内容不知道,但他们二人收到信之后便吩咐了下人去准备了那些猪和鸡蛋什么的,但银子,两家可是没动过的……” 正文 第1355章:鸿运布庄 杨怀仁想了一下,“这么说的话,这份不是黄百万和白银海出的,那么肯定就是赵献球自己出的了。 也就是说咱们之前的判断方向还是对的,只是一些细节上,咱们没注意,或者无意间错过了,所以还没找到个头绪而已。” 听他这么说,几人又开始仔细回忆和两天的事情,试图找到哪个细节是最容易被忽视和错过的。 小七开口道,“如果小生子公公真的把信和送礼的账目送出去了,那么一定是在凤祥茶楼的时候,只是那段时间他接触的人实在也没几个……” 杨怀仁也跟着他一起回忆,“从他进凤祥茶楼开始,每一步咱们都要好好琢磨琢磨。 迎客的店小二,只是跟他说了一句话而已,其余也没跟小生子有什么接触,且他们说话也是大庭广众之下,应该不是他。 然后就剩下茶博士和那几个下棋喝茶的老头了。茶博士也只是负责上茶煮茶,连话都没说,应该也不是他。 那几位下棋的老头嘛,一直离的小生子很远,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好像也不是他们……” 把今天和小生子在凤祥茶楼接触过的人都捋了一遍,还是没有头绪,杨怀仁最后道,“刨除了所有不可能,那剩下的也就是唯一的可能了。” 小七和管秋漓问道,“那究竟是谁?” 杨怀仁笑道,“只剩下小生子公公走了之后,后来坐在他位置上的那位茶客了。” “你说的唐掌柜和周掌柜的?” 小七也思考起来,“我也曾经觉得他们可疑,但已经派人去查过了,他们俩喝完茶回去之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唐掌柜是鸿运布庄的掌柜的,周掌柜的是当铺的掌柜的,二人的店铺虽然都在东关大街之上,但今天下午他们确实一直留在店里,没有离开过的,怎么可能去城外给禁军将军们送礼?” 管秋漓道,“那倒不一定,去送礼不一定要自己亲自出马,派人去也是一样的。” 小七不服气道,“周掌柜的开当铺,也没什么货物进出,唐掌柜的下午倒是从库房里卖了一批布出去,可那是布啊,又不是什么吃食或者银子,禁军那边收到的礼物,哪有布呢?” 杨怀仁惊道,“你说鸿运布庄今天下午运出去一批布?” “是啊,”小七道,“确实是布,不用怀疑,人家往外发布也是光明正大的,直接把成匹的布装车运走,也不藏着掖着,没什么可疑之处。” “不对!” 杨怀仁道,“大隐隐于市,用在这里也是一个道理,鸿运布庄往外批发布匹,看着很正常,但布匹的包装体积巨大,光是那个卷布的木枕就那么大了,如果要把银子藏在这些木枕里,简直易如反掌。 他们于是明着发布,便越是不会惹人怀疑……你可知道鸿运的布匹发到什么地方去了?” 小七愣住了,“这个……我派去的人只是监视,看到他们发布没觉得可疑,便没去跟,看方向应该是运出城去了…… 难道……真像你说的一样,他们会把银子藏在卷布的木枕之中?若真是如此,那就是我疏忽大意了,唉……” 杨怀仁没有责怪小七哥哥的意思,笑着安慰道,“哥哥也不用叹气,这事我也是才想到,而且,目前也只是猜测而已,做不得数的。 不过既然有这种可能,既然禁军将领的礼物他们还没有送完,那么明天鸿运布庄还会有更多的布匹发出去的,到时候暗中截住一辆运布的牛车,便可以验证了。 如果咱们运气好,赵献球真是把银子藏在鸿运布庄里,那一切也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嗯?”管秋漓和小七有些疑问。 杨怀仁继续解释,“鸿运布庄是不是在东关大街上?他们家的库房是不是很大?” 小七答道,“鸿运布庄确实是在东关大街上,他们家主要是做布匹批发生意的,加上成匹的布占空间很大,所以铺面大,库房自然也很大……” 小七有点明白杨怀仁的意思了,忽然有点惊喜,“你是说,像鸿运布庄这种地方,正是个藏银子的好地方?” 杨怀仁点点头,“不错。如果像我猜测的,鸿运布庄批发布匹,只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表面上他们做批发布匹的生意,实际上布庄就是赵献球的秘密金库。 用来绢布的木枕很粗,完全可以把中间凿空了藏银子,之后只需要重新处理一下,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这些木枕和平常的木枕有什么不同。 但这些布匹的重量就上去了,所以鸿运布庄内部的人,一定都是赵献球的人了。 他们用牛车往外运出布匹,其实就是往外运银子了,东关大街上是青石路,所以看不出什么来。 但如果牛车到了城外的土路上,就很容易留下比正常拉布的牛车更深的车印了,只不过今天咱们没想到,没有人跟着运布的牛车去城外,所以才没有发现。 牛车到了城外一个秘密的所在,然后把银子取出来重新包装,然后通过其他人手把银子送了禁军大营,这么说也就合情合理了。 另外,这样也能解释黄百万和白银海是如何把银子送给了赵献球了。 那天黄白二人斗富之时,运银子出来的车子都很重,回去的时候却轻了一半,银子肯定是在他们斗富之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铺在大街上的银砖上了,一半的银车转去了鸿运布庄却没人发现。 他们把装银子的木箱子留下,然后换上同样模样的空木箱子回到现场,根据斗富地点和鸿运布庄的位置,他们一来一回,也就是片刻的工夫,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鸿运布庄是赵献球的秘密金库,而且就光明正大的开在繁华的东关大街上,才更没有人怀疑什么。 只要赵献球需要用银子了,便通过小生子公公把消息和送礼的具体账目传递给鸿运布庄的唐掌柜的即可。 而凤翔茶庄,便是他们的街头地点,至于他们怎么传递的嘛,这个也简单,小生子装作喝茶,只要把几张纸暗中贴在自己的座位下边就好了!” 正文 第1356章:小生子的后路 尽管这些都只是杨怀仁的猜测,但在没有其他线索的情况下,也只能安排人重点监视鸿运布庄和唐掌柜的一举一动。 只要藏了银子的布匹从鸿运布庄继续往外运,就不难找到证据来证明这个猜测。 如果认定了鸿运布庄就是赵献球藏匿秘密财产的小金库,到时候可以正大光明的出兵去查抄鸿运布庄。 把赵献球的财产查出来,加上之前赵斌的证供,立即宰了赵献球这老小子也是证据确凿的,而且,杨怀仁作为钦差大人,是有这个便宜行事之权的。 之后再清查漕运衙门,把赵献球的党羽一网打尽,也不是多么难的事情,城外两万禁军驻扎着,根本都用不上,随便调集千儿八百人就足够了。 当然,事情太大,也要尽量控制这件事对漕运的影响,万不能耽误了大宋朝的经济命脉。 还有一个人也是关键,如果小生子公公能站出来指证赵献球,那就更加证据确凿了。 就在杨怀仁犹豫着要不要暗中派人给小生子送一封密信约他见个面的时候,在杨怀仁下令重点监视鸿运布庄之后的第二天,小生子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小生子果然是个机灵人,这天早上他又去了凤祥茶楼,这次他没有枯坐很久,样子也不像是等人。 只坐下了喝了一盏茶之后,他便笑眯眯地冲着对面监视他的风神卫番子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过来说话。 一开始风神卫的番子还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们的行踪被小生子公公发现了,不过尴尬之余,番子倒也敞亮,主动走过去凤祥茶楼,和小生子公公见了面…… 番子回去把事情跟杨怀仁一报告,杨怀仁便笑了,“你说小生子公公约我见面?” 番子答道,“他只说约咱们管事的见面,说有重要情报告知。” 杨怀仁点点头,又问,“他可说了什么条件?” 番子又答,“他说事情结束之后,求王爷给他留一条小命。” “嗯,不错,你可和他约了时辰地点?” “约了,没敢露了烟雨楼,约了百十步外另一家叫做吐翠楼的青楼。” 杨怀仁很满意,挥挥手道,“事情办得不错,你下去吧,记得把盯着小生子即时的情况随时回报过来。” 番子伏身行礼,然后后退了出去。 杨怀仁对小七和管秋漓道,“你们怎么看?” 小七道,“事有蹊跷,还是小心为妙,不如到了晚上,让我先去吐翠楼刺探一番,若没有什么怪异,你再过去不迟。” 管秋漓笑道,“其实没那么麻烦,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小生子这小子机灵着呢,从咱们派了那些禁军将领去漕运衙门跟赵献球耍无赖的时候,估摸着小生子就猜到些什么了。 到后来他去凤祥茶楼和唐掌柜的接头,也许就发现了咱们的盯梢,只是当时他心里还没想好怎么办,所以才装作不知道,继续为赵献球办事。” 小七疑惑道,“你是说前天他就发现了咱们的计划了?” 管秋漓道,“全盘计划他不可能都知道,不过咱们做了这么多事,究竟是为了什么,小生子应该是心里有数的。 特别是咱们的人加大了对鸿运茶庄的盯梢,他才真正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心知他现在跟赵献球同坐一条船,若是将来真出了事情,他也逃不了被连累。 所以啊,小生子早为自己想好了退路,万一他觉得赵献球的事情败露了,他一定不会还留在赵献球身边等死,而是选择跳出来当那个……王爷说过的那种人叫什么来着?” 小七道,“污点证人。” “对,污点证人!” 管秋漓抄着手继续说道,“小生子早一天转做污点证人,他就早一天和赵献球撇清关系,晚了的话,恐怕他想当证人,也用不着他了。” 小七苦笑着摇头,“不可能吧?这个小公公我看也就十五六岁,他能有你说的那么聪明? 发现了咱们盯梢他也许有可能,但他能想到是王爷要动赵献球了?咱们的计划虽然也不是多么隐秘,可要想通这些,到主动来投诚,期间也是有不少弯绕的,他能想透彻了?” 管秋漓拍拍小七的肩膀,第一下轻,第二下还稍用了些力,“别小看当了公公的人,他们只是少了宝贝而已,不代表没有脑子。 该聪明的,还是聪明的,和他是不是公公没有关系,也和他年纪没有关系。 小生子的经历也好,最近咱们盯着他的行踪,从他行事的习惯上来判断也好,起码我觉得这小子不简单。 也就是命不好,家里穷的没法被卖到宫里到了公公罢了,若是给他机会读书识字,说不定也是个能榜上有名的才子。” 小七想起管秋漓也是公公了,这番话说的是小生子,却像是说他自己一般,感受着肩膀上那些许带着不服输的劲儿,小七只好闭嘴。 杨怀仁道,“管秋漓说的嘛,还是很有道理的。赵献球也是个公公,能混到现在的权势地位,也是了不得的成就。 不过比起这位小生子来,我觉得赵献球还是差了点。赵献球善长拍马屁,所以能讨了宫里主子们的欢心,得了漕运衙门里的肥差。 只是在我眼里,赵献球老奸巨猾,但还算不得聪明,也或许是他老了老了,人也变得谨慎了,可越是谨慎,脑子却越是死板。 禁军将领们去他那里讨银子,他不可能一点儿也不怀疑的,只是他现在只想着混日子了,长居高位的时候久了,面对危险的那根毛筋却不敏锐了。 小生子则早就察觉到了不对,不过他不表现出来,也没有向赵献球表达什么,这就是他聪明的地方了,说了便得罪了咱们,不说还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这不,这条后路现在用上地方了。我也觉得这次他主动和咱们约了见面,便是看准了赵献球这次要完蛋,所以才想着事前投诚,好换个好结局。” 管秋漓道,“那我去一趟吧,王爷的身份,毕竟不方便。” 杨怀仁想了想,“其实对这个小生子,我倒是想见见……” 正文 第1357章:吐翠楼 入夜,扬州名景二十四桥附近一片繁华,勾栏青楼,还有各色酒楼食肆挂起了粉红色的宫灯,照亮了整个扬州西城都显得格外柔媚。 后世的二十四桥只剩下一座了,宋朝中期扬州最繁华的时候,可是真的有二十四座造型各异,风格独特的内城河道桥梁的。 这都是梦溪笔谈补记中有记载的,可惜到了元祐时期,因为河道淤塞,扬州城内的河网大部分被铺平成了街巷,但滢滢水乡的韵味犹在。 吐翠楼本来也算不上是扬州城内数得上号的名楼,后来出了一位琴艺非凡的名伶,生意才好了起来。 刚入夜便来了不少恩客,他们打扮各异,有士子模样的,也有商贾装束的,自然也有江湖豪客。 鸨母和龟公迎了客人进来,唤了那些莺莺燕燕们过来,叽叽喳喳地很自然而然地朝客人身上缠了上去。 若是客人高兴赏了些碎银出来,她们便更嗲嗲地说这些讨巧儿的话,也不忘把一对成熟的蜜桃在客人的胳膊上蹭来蹭去。 一个面貌清秀,皮肤粉白的小生低着头跨了进来,鸨母一眼便看出来这是个生瓜,而且一只脚有些跛,便有心要上来打趣。 只是没等她话说出口,口水先流了出来,粉面小生望着她的眼神里透着一丝腻烦,但手里却从腰间捏了一块银锭出来,递到了鸨母手里。 他沉着嗓子道,“我午间派人定了叫做梅花阁的单间了,待会儿也不要你们找人伺候,只需准备些上好的酒菜便可。 若是有人来问梅华阁,还麻烦你把人领上来,这些算是给你的赏钱。” 这年头还没有元宝,银子要么制作成银砖银饼,要么浇注进小陶碗里做成像后世蛋挞一样的银锭,也只有有功名官身之人或者富贵人才能花销。 鸨母也见过不少逛青楼的有钱人,但门还没进就先给了这么大一份赏钱的,还是头一遭,尽管粉面小生看她的眼神让她有些不爽,可谁又会跟银子过不去呢? 她眼睛都笑不见了,接过银锭来用自己又尖又硬的指甲掐了一把,然后才笑哈哈地唤了个龟公来,“带这位公子去梅华阁,好酒好菜伺候着!” 小生一瘸一拐地跟着龟公上楼,对一楼大厅里的莺莺燕燕无动于衷,对欢声笑语更是充耳不闻。 等进了相对幽静了许多的梅华阁里坐下,便把龟公打发了出去,不一会儿酒菜便上来了,小生又抓了些大钱给那些仆役,吩咐他们关门出去,没有要事不要打扰。 等梅华阁的推门拉上,小生子的脸上才露出来更多的厌恶之色,也许是他并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的缘故,所以对这种地方的人和事,特别的感到厌恶。 只是扬州城内要跟一个本不应该见面的人见面,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吐翠楼这种地方便最合适不过了。 坐下来独自斟了一杯酒饮了,小生子又去捏了捏自己的喉咙,这么沉着声说话让嗓子有点难受。 他不断地看向门口,不知道约好的人会什么时候来,更不知道来的会是什么人。 其实他也猜到了一些大概,最近发生的许多事情,都太怪了,他意识到了有人要动赵献球了。 而在江南,有胆子敢跟赵献球过不去的人,除了那个新来的钦差大人,他也想不出还有谁了。 至于为什么动赵献球,他心中自然有数。别看他平日里对赵献球唯唯诺诺,还以干孙子自居,但他对赵献球此人,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赵献球做的那些事情,他这近两年里也是清楚不过,更有些看不过去,可惜他身处的位置,不由得他去管,更必须在赵献球面前卑颜悦色,讨得他欢心。 但现在不同了,这次来的这位钦差不太一样,当年他还在宫里的时候,便听说过这个杨怀仁,那可是没事没太皇太后和官家叫到宫里来的主儿。 太皇太后不在了,但官家对这位杨怀仁却更好了,因为今年的战功,他竟然被破格提拔为当下唯一的外姓王爷。 所以说若是换了一个什么人当钦差,小生子也不信他们就能动得了赵献球这只老狐狸,但杨怀仁不同,他可是带着禁军来的,两万禁军啊,把江南扫荡一遍都足够了。 而且最让小生子欣赏的,是这位王爷做事隐秘,表面上看着和赵献球相处融洽,却在离开了扬州之后留下来一股秘密的力量,暗中监视了漕运衙门和赵献球的一切。 小生子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心中也早有了盘算,赵献球的事情做的隐秘,若是杨怀仁查不到什么证据,他便装作无事之人。 若是杨怀仁掌握了什么确凿的证据了,他便站出来把自己掌握的许多事情说出来,背叛赵献球这种事,他是没有什么心理压力的。 从这两天的一些事情来看,有人已经盯上了鸿运布庄,小生子便知道,赵献球的秘密,人家已经猜到了,说不定已经订好了日子准备动手了。 他这时候必须抢先一步站出来,要不然,可能他的结局就是跟着赵献球遭殃。 也许是经历了宫里的那些事,小生子现在对他的人生看的很透彻,那就是别想太多,最重要的便是活下去,不管用什么方法,又背叛了什么人。 吐翠楼的桂花酒是进的城外许家村的,酒味清淡,但香气浓厚,倒是很合小生子的口味。 他又饮了一杯,忍不住又看向了门前,透过纱窗,倒是能看到外边不时的又人影走动,不过那都是来来往往端菜送酒的小丫鬟仆子们,并没有任何人在梅华阁的门前停留。 小生子又望望窗外,空寂的天空上虽然有些淡淡浮云,但半阙残月依稀明亮,月光洒下来融合了那些粉红色的烛光,惹得人有些迷醉。 他摸了摸胸口,东西已经被他的体温捂得温热,一会儿这东西就是他的筹码,不管这次赵献球的结局如何,他都不能受到任何的牵连。 他起身走到窗边,抬头仰望月色,深吸了一口新鲜的凉爽空气,这时忽然一个人影从面前的屋顶上冲着他这边飞了过来…… 正文 第1358章:叙旧 小生子吓得后退了两步,等看清楚飞过来的是个老头子,这才强作镇定,问道,“请问,阁下可否是……” 小生子怕隔墙有耳,说了一半,却不敢把杨怀仁的名号或者称呼叫出来,只是盯着来人,看他是什么反应。 管秋漓轻盈地从窗口钻进来,只是瞅了一眼发呆的小生子,而是整了整被风吹乱了的头发,这才笑着兀自坐在了桌旁,也不理小生子的问话,竟拿起一个酒杯,自斟自饮起来。 小生子见他如此,心中虽然有些惊愕,却不知为何不怎么害怕了,也退回来坐了下来,两人面对面就这么简单的喝起酒来,有时也对视着做个请的眼神,然后对饮一杯,却没有人说一个字。 管秋漓三杯酒下肚,这才清了清嗓子道,“小生子公公还真是名不虚传,看见老夫乘风而来,竟如此镇定,后生可畏啊!” 小生子心说,该怕的时候早就怕过去了,既然我主动联系你们,约了地方也来了,还怕什么呢? 只是瘦老头最后一句后生可畏让他听着有些耳熟,再仔细打量瘦老头的面容,小生子觉得此人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很熟悉的感觉。 可他看了一会儿,却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了。 小生子双手比划着,试着轻声问道,“这位仁长,咱们之间,以前可曾有缘见过?小底怎么觉得你很面善呢?” 管秋漓愣了一下,不过立即恢复正常的神色,“哦?咱们见过?我怎么不记得了?” 管秋漓越是说话,小生子越是听着这个声音耳熟,他觉得这个人应该不是他来了江南之后才接触的人,那么他之前都在宫中,难道…… 小生子无意间瞅见了桌下管秋漓的双脚,那两只脚乍一看没什么,但仔细看的话却能看出来明显的不同。 小生子忽然想起这人是谁了,错愕之下惊叫了出来,“你是假腿公公?!” 管秋漓神色忽然冷峻起来,放下手上酒杯,朝拉门外瞧了一眼,见这会儿没有人经过,这才对小生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还是被你认出来了,呵呵,老夫之前只听你名字叫小生子,还真没想起在宫中时是哪个宫里的小内侍,现在才知道是你啊,呵呵……” 小生子赶忙捂了下嘴表示抱歉,接着小声道,“假腿公公,你怎么出宫了?我记得你不是在皇后娘娘的宫里当差的吗?” 小生子一句话,勾起了管秋漓想起当初在宫中伺候孟皇后时候的光景,无奈叹了口气,“你出宫一年多了,有些事你不知道,孟皇后她……她已经被废黜,如今冷居瑶华宫了,唉……” 小生子也回忆起宫中的那些人和事来,也想起自己的经历,忍不住一阵唏嘘,“唉……皇宫啊,除了官家之外,真不是其他人呆的地方,好好的娘娘都是如此下场,何况我们这些当奴仆的?” 小生子公公本来是很在意他的瘸腿的,虽然腿还在,但养好了伤却再也不能正常走路了,和没有了一只脚的管秋漓倒是同病相怜。 他在管秋漓面前毫不避讳地抬起他的瘸腿来,那筷子指着笑道,“假腿公公,你看我这条腿,虽然还是真的,可和你也一样了,瘸的。” 两人有点老乡见老乡叙旧的味道,心情也都放松了下来,管秋漓自然的边夹着菜边打趣笑道,“不一样,不一样的。 我虽然没有了一只脚,可我装了假脚之后,能走能跑,也不太影响我的武功。 可你啊,小生子,不是我说你,还不如我这个老头子走路利索呢,哈哈!” 小生子也跟着笑了笑,“那是,假脚公公还能飞去自如,这一点小底确实没法比。不过……以前小底还真是不知道,假脚公公的武功这么厉害呢。” “厉害有什么用?还是伺候人的命!” 小生子尴尬一笑,继续和管秋漓套近乎,“小底记得去年皇后刚进宫的时候,小底曾经去宫里给皇后娘娘送例碳。 进宫门的时候被两尺高的门牙子磕了一下,一盆石炭倒在了宫门口。幸亏被假腿公公看见了,过来把小底扶起来,还帮忙收拾了石炭,扫了灰尘,小生子这才没被人看见犯了错。 若不是假腿公公帮小生子隐瞒下来,被我家娘娘知道了我笨手笨脚的,怕是又要受什么责罚了。” 管秋漓倒是听出小生子这是故意在和他套近乎了,他们俩之间在宫中之时也没有什么接触,小生子说的那次相遇,也是仅有的一次了,说起来也实在扯不到两人之间的交情上去。 但管秋漓觉得,这就是小生子聪明的地方,本来一件小事,从他嘴里说出来便成了管秋漓对他的恩情,明显就是给自己后边要办的事情先铺好路了。 管秋漓以前认识的小生子还没有这么会来事的,如今嘴这么甜,便是吃了亏之后才变成了这个样子了。 老人们总说吃亏长一智,此话诚不我欺,小生子吃了那么大的亏,一条腿都因此瘸了,留下了一辈子的残疾,如今如此心灵嘴巧,也不知这种成长是可喜还是可惜。 管秋漓道,“那时候大家都是在宫里当差的,这点小事,不足挂齿。那时候我只知道其他小公公们喊你榆木公公,却没想到你的名字叫小生子。” 小生子见管秋漓杯中酒没了,便立即给他斟酒,也解释道,“我进宫之前的大名叫于木生,刚进宫的时候啥也不懂,别的公公都觉得我很笨,像榆木疙瘩一样不开窍,所以就起了个榆木公公的外号。 后来出宫以后,我就自称小生子了,省的人家听了我的名字,再继续用这个外号笑话我,呵呵。” 管秋漓点点头,微微向前探着身子,声若蚊蝇却语重心长地说道,“小生子,按说咱爷俩不是外人,以前在宫中也见过,如今在江南还能遇见,也算是咱爷俩有缘。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瞒你了,今天有个重要的人要见你,但在此之前,我要先问你两个问题,你答得好,那人自然会出来和你见面……” 正文 第1359章:奇怪的账本(上) 小生子表情认真道,“公公请说,不论您问什么,小生子一定知无不言。” 管秋漓摆摆手,“不是现在要你说赵献球的事,而是你得好好回答我两个问题,你明白吗?” 小生子立即懂了,因为事情隐秘,事后还涉及到很多事情,要对付赵献球的人也要认定了他信得过,才能用他。 小生子很快想好了怎么回答,不论人家要求他怎么样他都会答应,因为他心里清楚,在这帮大人物面前,他也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小生子明白了,公公请问吧。” 管秋漓问道,“我们要的东西,你可带来了?” 小生子摆了摆胸口,一语双关道,“你们要的人和东西,我都带来了。” 管秋漓低眼瞧了一眼,见他胸口衣服里确实有本类似账本的东西,这才接着问道,“你可知道,今天你做了选择,这一辈子就不能改了?” 小生子早就想好了这个问题,他今天既然选择了背叛赵献球,那就代表着他以后一定会依靠在新老板的庇荫下活着。 否则赵献球一倒他却没事,是个人都能明白他做了什么事了,到时候他如果没有靠山,恐怕得罪了不知多少人,想安安稳稳活下去也是不可能的了。 他斩钉截铁答道,“小生子既然选了这条路,就绝对不会回头,将来还希望前辈能多多照拂小生子。” 管秋漓紧紧盯着他,好想通过他的眼神看到了他的内心,小生子不敢躲闪,只能和管秋漓对视着。 管秋漓这才笑笑,“不错,小生子,你是个聪明孩子,将来会怎么样,其实你应该也猜到了。” 说完管秋漓站起身来,在墙上重重拍了三下。 小生子惊讶了一会儿,便看见拉门外出现了三个人影,拉门被拉开,走进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来,另外两名精壮汉子便把拉门从外边又拉上了。 来人望了一眼小生子,便走过来坐下,管秋漓很自然冲来人恭敬地施了一礼,然后站在他身后侍立,并不坐下。 小生子在宫里也是呆过几年的,看人也不是只看穿着打扮,尽管面前之人只是一身打色儒衫,可那种气质却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虽然他面色和善,而且还冲自己微微笑着,但却掩饰不住一身高贵的气质,这种气场更是让人不自觉地会产生一种敬畏之感。 即便是通过管秋漓的表现,小生子也立即能猜到刚刚走进雅间的年轻人是谁了,他匆忙起身趴伏在地上唱道,“小生子见过王爷!” 杨怀仁笑道,“哦?小生子公公,你认识我?之前在京城,还有前些日子在漕运衙门的时候,我怎么不记得见过你啊?” 小生子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回答道,“王爷来扬州的时候,小生子远远地见过王爷,虽然看不清楚王爷的样子,但王爷的气势小生子却是记得的。 方才王爷一走进来,那种熟悉的气势就溢满了整个雅间,小生子立即便知道这是王爷大驾到了。” 杨怀仁心说这个小生子倒是很会拍马屁,不过也说明这小子很机灵,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谦卑。 没必要和他寒暄,杨怀仁直接问道,“本王要的东西,你可带来了?” 小生子忙从怀里掏出一本账本,还有一叠纸来,仍旧低着头,却把东西举过了头顶,跪着向前移动了几步,送到了杨怀仁面前。 杨怀仁接过来,拍了拍他的胳膊,“你起来吧,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小底不敢。”小生子又跪着退了回去,依旧保持这趴伏在地上的动作。 杨怀仁给管秋漓使了个眼色,管秋漓过去把小生子扶了起来,示意他坐下说话。 小生子起是起来了,可无论如何也不敢坐下,只是弓着身子站在杨怀仁面前,依旧低着头不敢说话。 杨怀仁摇摇头,小生子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生怕又犯了什么错,再丢了小命就不好了。 杨怀仁也不再勉强,把那一叠纸先放下,打开账本翻阅了起来。 可这一看不要紧,杨怀仁却皱起了眉头,他看看小生子,再看看账本,最后无奈的把账本递给好奇的管秋漓看了一下。 管秋漓看了一眼也愣了,他冲小生子问道,“小生子,这账本是怎么回事?” 原来账本上竟没有任何数字,全是各色各样的奇怪图画,在杨怀仁眼里,这就跟后世聊天软件里的表情包差不多。 小生子早知道这本账本一般人看了会糊涂,立即走上来接过账本去给杨怀仁示意道,“王爷有所不知,赵献球,他是不识得几个字的。” “啊?” 杨怀仁这倒没想到,漕运衙门里事物繁多,很多凭据文书,还有给朝廷的账目都要清楚,而且是需要首领太监签字画押的。 如果赵献球不识字,他又怎么做这些事情的,十几年来,漕运衙门运转的还不错,赵献球要是连字都不认识,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杨怀仁还没有开口问,小生子便从他疑惑的表情里读懂了是什么意思了,他解释道,“赵献球确实不识字,除了他自己的名字,还有平时公务上经常使用的公务字他记住以外,其他的他还真是不认识。 赵献球能让漕运衙门运转正常,多是他会使唤人的缘故,这些年他把漕运衙门里的几个能吏收为心腹,平时他只管发号施令,具体事情自然有这些能吏帮他去做。 至于这本账本,也不是赵献球秘密账本的原件,而是小底每次帮他拿账本的时候,偷偷记住,然后回去再凭记忆默录下来的。 小底也没读过书,不认得很多字,可好在记忆力还可以,这本账本,小底敢打保票,绝对和赵献球的原账本是一模一样的。” 杨怀仁听懂了,心说这帮当了公公的人里边,还真是有不少人才,管秋漓武功高,小生子人机灵,从他一开始就默默记录赵献球的账本,就说明他早就预见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了。 就算杨怀仁不来江南,小生子掌握着赵献球的秘密账本的复件,万一有什么事的时候,小生子也可以拿出来这本账本来自保。 正文 第1360章:奇怪的账本(下) 管秋漓道,“小生子,那你来给把这本账本详细解读一下,这些猪牛羊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小生子接过账本去,反过来让正面对着杨怀仁,然后指着那些图画挨个给杨怀仁解释。 “王爷请看,账本的每一页的上方,这里记录的是年月。年份,赵献球是用十二生肖来代替的,比如今年是猪年,上便就画一个猪头,明年是鼠年,就会画个老鼠。 月份嘛,就用当月做常见的花来替代,比如上个月开规划,他就就画桂花代表八月,这个月开菊花,就画菊花代表九月。” “哦,”杨怀仁笑道,“原来如此,听你这么一解释,这账本倒是能看的懂了,赵献球这老小子还挺聪明的,不认字不要紧,会画画也能记账,哈哈。” 管秋漓也摇头笑道,“赵献球年轻的时候在宫里伺候过先皇,咱们大宋的官家可都是能画上几笔的,他字没认识多少,画画的功力倒是学了一些。” 杨怀仁点点头,觉得此事倒也算是有趣,不过他接着指着下边的图画问道,“那这些呢?这里怎么还有猪?旁边那些鱼虾蟹又是这么回事?你接着说。” 小生子接着往下解读,“王爷请看,这一页,记录的就是他给地方官员的好处了,这种好处一般一年一给,为的就是赵献球干的那些坏事,让那些当地的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干涉。 前边这头猪呢,指的的是真州卢湾港的朱大人,这头牛,指的是泰州的刘大人,因为刘他不好画,就用了谐音牛的图样来替代,反正他一看就明白,也不会出错。 下边这朵荷花呢,指的就是扬州指挥使何存葆何大人了,也是用的谐音,荷花代替和大人的姓氏何字。 每个人名后边的这些画的鱼虾蟹,便是赵献球给了他们好处的具体数额了,一条鱼指的是金鱼,也就是五十两的大金条,合银五百两。 虾呢,指的则是小号的金条,十两一根的,代表白银一百两。 而蟹却不是指的具体数额,而是代表这位官员有把柄在赵献球手上,应该是赵献球觉得螃蟹的大爪子钳住什么东西都不放,正好代表他钳住了这些官员的命脉了一般。” 杨怀仁听完小生子的解释,立即就看懂了这本账本了,他随口翻译了出来,“哦,原来是这样,今年这个朱大人收了赵献球一千两,刘大人收了六百两,何大人收了一千五百两……” 他大致翻了翻,光是今年前九个月,扬州、扬州周边以及运河沿岸和漕运衙门关系密切的一些州县,就有三十几个各种类型的官员收了赵献球的好处,总价值大概有两万多两银子。 其实对杨怀仁来说,两万多两银子在江南这种大宋最富庶的地方,还真不算是多么大的数额,也想到有些官员只是不敢和赵献球作对,才象征性收了他的钱,被迫和他绑在一条绳子而已。 让他生气的是有十几个官员后边都画了螃蟹,就说明他们自身也办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赵献球知道了抓住了他们的把柄。 杨怀仁心中叹气,读书人啊,当初十年寒窗的时候是多么意气风发,自负自己将来金榜题名当了官之后会多么清正廉明为民请命的,可到了后来,却都被官场污浊了内心了。 为了私利收受贿赂也就算了,起码你没有直接去伤害老百姓,但这些被赵献球抓住的把柄,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些他们做下的肮脏事情了。 就像赵献球在西城外的大宅,里边养了那么多勾栏妓馆的歌姬花魁,估计就是赵献球用来迷惑这帮当官的上当的地方。 等他们上了贼船,赵献球再来用这些来控制他们,为自己的敛财利益链条撑起来保护伞。 杨怀仁也懒得挨个去看是谁被赵献球绑上了贼船了,又指着桌上那一叠纸问道,“那这些呢?” 小生子拿过来,一张一张给杨怀仁解释,“这些是赵献球进项的账本记录,因为进项账本赵献球守得很严,看得更紧,所以小生子也没能记录全,只零星偷偷地记录了一些,还没有来得及整理起来。 比如这一张,上边画的猪,指的是赵献球的干儿子赵斌找虞候,他领了一队漕军躲在北面一个叫做黄头泊的地方。 但他们干的事可不是漕军该干的,他们不是保护大运河上过往商船的安全的,而是改扮成水匪的样子,从过往商船上收过路费的。 赵献球此人非常阴险,那些需要用大运河来运输货物的江南商人,都必须给他每年送一笔钱,若是谁敢不送或者送的少了,他便吩咐赵斌去打劫这些商船。 大商大户的不敢得罪他,只得每年给他送足了银子,可那些小商户根本就送不起这份平安钱,所以受害的常常是他们这帮人。” 杨怀仁大体看了看涉及到赵斌这里的进项,然后和管秋漓对视一眼,心说赵斌这小子也是个傻的,赵献球的账目上写的五、六、七三个月他进项一万两千余贯钱,给赵斌和帮人的好处才五百贯而已。 想到这里倒是和赵斌那边的口供对上了,说明赵斌这小子也不过是被赵献球利用来帮忙敛财的工具罢了,赵斌带人打劫了价值那么多钱和货物,最后到了他们手里的好处连半成都不够。 就这么跟打发狗似的,赵斌还一口一个亲切的叫着赵献球干爹,又给他卖命,真不知道这帮人只真蠢还是原本他们就是笨猪。 接下来的一张,竟是黄百万和白银海今年斗富之时给赵献球送好处的证据了,因为杨怀仁看到之上画了一个米仓的样式,应该代表的是米商黄百万,而另一个盐堆似的图画代表的就是盐商白银海了。 代表两个人的图形后边,具体数额那里也画的明明白白,一片大鱼,按大鱼是小鱼的十倍来计算,加在一起正好是黄白二人斗富之后不见了的那七万五千两雪花白银。 正文 第1361章:还不够 管秋漓兴奋道,“王爷,如今有了人证物证,是不是可以向赵献球下手了?” 杨怀仁还在思考着,眼神却瞄向了小生子。 小生子自然明白这个眼神的含义,忙又跪下去磕头,“小生子愿指证赵献球的罪行!” 杨怀仁摇摇头,“不够,还不够……” 管秋漓以为杨怀仁说的是证据还不够,忙说道,“证据够了啊,有赵斌等一种漕军的口供,又有小生子这本账本作为物证,不就是人证物证俱全了吗?” 杨怀仁还是笑着没回答他,而是向小生子问道,“小生子公公,你觉得我们掌握的证据,足够抓赵献球了吗?” 小生子也不抬头,但却倒像是头顶长了眼一般,很明白杨怀仁此刻冲着他笑,又特意询问他的意见是什么意思。 管秋漓只听出了话里一层的意思,小生子却听得出两层意思。 杨怀仁说的不够,第一层意思便是表面上说的证据还不太足够了,而第二层更深层次的意思,则是说的准备工作做得还不够。 其实小生子从管秋漓嘴里听到赵斌口供这几个字的时候,就明白杨怀仁要扳倒赵献球是势在必行了,赵斌都招了,杨怀仁也一定掌握了很多证据了,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最佳时机罢了。 至于为什么等这个时机,管秋漓这种长期蜗居宫中对世事不闻不问的主儿自然不懂,但小生子却是明白的很的。 杨怀仁抓了赵献球,以赵献球的特殊身份,他私自处置了的话,会引起朝堂上那些大佬们的腹诽,正常的做法是把赵献球押解回京,等官家下旨来给赵献球定罪。 但这样的话就有变数了,赵献球押解路上会发生什么,他到了京城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对杨怀仁来说自然是百害而无一利。 既然杨怀仁选择了要对付赵献球,就一定会让他死在自己手里,绝对不会给他任何逃出生天或者报复的机会。 所以这个时机就很重要了。小生子想明白这些,直接说道,“小生子甘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力,回到赵献球身边。” “回去?”管秋漓不懂了,“难道不抓他吗?你还要回去他那里干吗?” 杨怀仁倒是很满意这个答案,有时候聪明人不用把话说的太白了,从他怎么做,就能知道他懂不懂别人的心意了。 “很好,”杨怀仁笑道,“小生子,你果然是个聪明人,这件事之后,你来风神卫做事吧。” 小生子楞了一下,接着便想明白了。 倒是管秋漓有点吃惊,杨怀仁就这么直白的把风神卫的事情透露给了小生子,他难道不怕小生子另有他想吗? 杨怀仁其实不担心,现在不抓赵献球,让小生子回去,便是他的一个计策。 告知了小生子风神卫的事情,然后让小生子回去,更不会担心他还有二心,放了他回赵献球身边,是为了让他帮忙实施下一步的计划。 小生子也不会不知道杨怀仁的想法,风神卫是什么?小生子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但内卫的事情,小生子这种聪明小公公不会不知道,后来大家都以为内卫覆灭了了。 小生子却不这么想,联想起杨怀仁的种种经历,还有他那么多的消息渠道,他早就明白内卫并没有覆灭,而是被人隐藏了起来。 从杨怀仁说出风神卫三个字的时候,小生子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盯梢他的人,还有盯梢赵献球的人,自然就是风神卫了。 而风神卫就是以前的内卫,只不过换了一个名字,也换了主人而已。 以前内卫是什么作风小生子还是知道的,杨怀仁让他来风神卫做事,并不是邀请他加入,而是命令他加入了。 杨怀仁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控制小生子,让小生子为他所用。 而小生子也明白,从选择了走上这条路开始,他能选择的余地就不多,杨怀仁这么说了,他只能听从。 当然,小生子也知道,事情总是两面的,加入风神卫,意味着他以后要听杨怀仁吩咐,但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换了个主子而已。 他这种人,虽然比常人聪明一些,但没有靠山,他照样没有多少前程可说,而有了杨怀仁做他的靠山,即便受控制一些,也总比将来没有着落的好。 小生子毫不迟疑叩谢道,“多谢王爷栽培。” 杨怀仁点点头,“你过来,我有几句话跟你交代一下。” 管秋漓虽然没搞懂杨怀仁为何这么做,但他也有自知之明,当打手或者看家护院他在行,跟聪明人一起玩计谋他就外行了,见杨怀仁有话单独和小生子说,很有眼力价儿的退出了房间,侍立在门外。 杨怀仁唤过小生子来,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番话,小生子不断的点头,时而露出惊讶,时而露出佩服的表情。 等说完了这些,杨怀仁又道,“将来你成了风神卫,本王绝不会亏待你的,等赵献球倒了之后,漕运衙门里是绝对不能乱的。 这一摊子事还是你比较熟,到时候还要你操持着,保持衙门和大运河的正常运转。” 杨怀仁觉得,漕运衙门虽然重要,规模也大,而且日常事务繁多,但赵献球都能让漕运衙门运转流畅,比他还聪明的小生意没理由没有这个本事。 其实衙门里各个环节都是有专门的专业人才和官吏来管理的,赵献球也不过是懂得用人,懂得在专业领域放权罢了。 小生子虽说来漕运衙门还不到两年,但以他的聪明才智和学习能力,在赵献球身边带了这么时间,应该对赵献球是怎么运作漕运衙门正常运转的非常了解,耳濡目染之下,暂时保持衙门稳定是绝无问题的。 小生子知道这是杨怀仁准备在时候重用他了,就算凭他的资历年纪可能不会是漕运衙门的一把手,但他作为风神卫安插在漕运衙门里的重要人物,相信将来前程一定一片大好。 小生子又一次跪地拜谢,杨怀仁也没空听他说些感激或者拍马屁的废话,便让他先回去,嘱咐他按照计划行事。 正文 第1362章:忽悠赵献球(上) 小生子走后,管秋漓才进来,他自然不会去打听杨怀仁的计策。 不过杨怀仁也没打算瞒着他,而是把自己的计划,以及为什么这么做的理由慢慢告诉了他,至于他想不想的明白,杨怀仁也没有强求。 管秋漓听完,只有自叹弗如的份儿了,心说聪明人就是会算计,做事也做的有点绝,尽管他对赵献球没什么好印象,但想到他的下场,管秋漓还是有点黯然神伤。 毕竟他们都是当公公的,就好像是一种同类之间的同情心一样,他们做公公的本来就很可怜了,要再不得好死,那真是太悲惨了。 对杨怀仁来说,对百姓的怜悯没有错,但对恶人的怜悯是没有用的,甚至会因为对恶人的怜悯伤害到自己在乎的事和人。 所以对坏人,就要一棍子打死,打不死被他所害,那就愚蠢了。 另一方面,他刻意让小生子加入风神卫,也是有他的目的的,大运河对于大宋的来说简直太重要了,说是大宋生命的大动脉也一点不为过。 杨怀仁以前疏忽了很多事,只想着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去实现自己的伟大理想就好了,别人的事情,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件件事情让他渐渐改变了看法,有些事,你必须去管,说是为了百姓的福祉也好,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利也好,大运河,他必须有一定的控制能力。 有了对大运河的控制,才能更方便的实现他的理想和计划,而这一点,他要通过暗地里控制漕运衙门来实现。 他目前的身份不方便涉足河运事宜,也不好牵扯进漕运衙门里去,但他可以通过风神卫中的代理人来控制,而这个代理人,他觉得小生子公公就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小生子的确很聪明,但越是聪敏的人越是不好控制,跟这种人不能靠感情来维系,他信不过任何人。 从他在宫中被冤枉然后被打瘸了一条腿开始,他就不会信任任何人了,即便是暂时听从某人的吩咐,也是为了自己着想而已。 他在漕运衙门把赵献球服侍的舒舒服服,就是这种想法的体现,后来发现有人对赵献球不利,他立即就背叛了赵献球转投了杨怀仁,也是这种思想的体现。 所以说要收纳小生子这个聪明人为自己所有,杨怀仁的办法就很简单了,也不用打感情牌,直接给他摆利害,用风神卫这道枷锁控制他就好了。 小生子也不会不懂得杨怀仁的做法是什么目的,但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倚靠杨怀仁这棵大树乘凉,而他得到的东西,也是他以前不敢想象的。 杨怀仁起身走到床边,也开始欣赏扬州的旖旎夜景,带着些秋凉清风拂面吹来,让他清醒了不少。 忽然间杨怀仁觉得自己下江南的做法,一开始想简单了,现在看来,他这次下江南得到的东西,远远比他单纯为了躲避朝堂上的纷争要多得多。 而且他得到的东西,也必然会成为他实现自己人生理想中不可缺少的重要一环。 …… 两天后,赵献球收到一封信,是鸿运布庄的唐掌柜的暗中派人送来的。 赵献球本以为是唐掌柜的向他汇报这几天打点那些禁军将军的账目情况,却不料信中说的却是另一件事。 赵献球屏退了众人,只留下他最信任的小生子公公,把看完的密信递给了他看。 小生子弓着身子不敢接,赵献球道,“小生子,你是咱家身边最贴心的人来,这封信你看看无妨,记得看完了给爷爷想想,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盯上我赵献球了?” 小生子这才伸手把信接了过来,一看上边没有字,竟是一副简单的图画,但他跟着赵献球久了,倒是能大致看懂画上所表达的意思。 信上画了一家布庄,既然信是鸿运布庄的唐掌柜的秘密派人送来的,那么画上的布庄一定就是指的鸿运布庄了。 而在鸿运布庄对过和后门外的巷子里,分别画了两个蒙面的黑衣贼人样子的人,看那意思应该不是说有贼偷惦记上了鸿运布庄,而是有神秘人盯上了鸿运布庄了。 小生子心说按照王爷告知他的计划,这就算是开始行事了。 凭着风神卫的刺探能力,如果真是加强了对鸿运布庄的盯梢,像唐掌柜这样的普通人自然不会发觉到什么的。 既然能让唐掌柜的发觉,你这么做就是故意的了。 小生子装出一副讶异的样子,“爷爷,这是咱们被某些有心人盯上了?难道他们能知道鸿运布庄的秘密?” 赵献球也很怀疑,鸿运布庄作为他的秘密金库,向来行事低调,赵献球也从来不公开和唐掌柜的联系。 而知道鸿运布庄秘密的人,除了他和帮着他传信的小生子之外,就只剩下那些给他送钱的金主了。 那些金主都是些商人,自然不敢给他暴露了这个秘密,而且像黄百万和白银海这样的人,也只会觉得赵献球让他们送钱去鸿运布庄而已,并不一定知道鸿运布庄就是个金库。 当初他想到这个大隐隐于市的主意,就是觉得他的金库怎么藏,都会被有心人发现的,越是藏到城外什么秘密所在,其实越是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而把金库藏在扬州城内最繁华的东关大街的一家商铺这么显眼的地方,反而不容易让人起疑。 但现在还是被某些人发现了,赵献球不得不把这件事联系到最近那些禁军将领来他这里索要好处的事情。 心说如果是简单的江湖贼偷,他倒不怎么担心,反而有可能是这帮禁军将军们用这种方法,让他把自己的秘密金库的所在暴露出来,然后再派人盯上,对他的威胁有点大。 赵献球猜着说道,“小生子,你说是不是这帮杀千刀的禁军吃了爷爷的好处还觉得不够,又惦记上爷爷的老本了?” 小生子也装出一副皱着眉头思考的样子,“爷爷,我觉得有可能啊,这帮人平时在京城的时候,自然是不敢惹那些东京城里有背景靠山的有钱人的。 所以乍一到了江南,见咱们扬州这么富庶,自然想着要大捞特捞一笔,前些日子来没脸没皮的跟爷爷要好处,那也许只是试探。 他们见爷爷很爽快的答应了他们,还立即给他们送去了银子,自然觉得爷爷好欺负了,忽然会觉得千儿八百两的银子不能满足他们的贪欲,自然会想着谋得更多的好处。” 赵献球大惊,“你是说,他们这次连做样子的力气也省了,直接打算明抢了?” 正文 第1363章:忽悠赵献球(中) 小生子装作帮助赵献球分析道,“爷爷,小生子觉得明抢他们还是不敢的,他们可是禁军,照规矩,没有皇命,他们是不能进城的。 但是他们派了人进城来,又发现了鸿运布庄的所在,这里边事情就复杂了。” “你的意思?”赵献球紧张起来。 小生子小声道,“爷爷的金库被人盯上了,他们表达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贪呗。他们知道爷爷的这些财产见不得光,所以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去盯着。 那意思,就是给爷爷一个下马威了,逼着爷爷继续给他们更大的一份好处。 若是爷爷不继续这么做,恐怕他们会用各种办法来恶心爷爷,比如,把这件事告诉王爷?” 赵献球身子一颤,脸色发白,眼珠子里快要瞪出血来。 “强盗,强盗啊……” 赵献球琢磨着,如果真像小生子分析的一样,那他就麻烦了,自己这些年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财富,不可能白白送给了这帮杀千刀的禁军。 但要是不给,他们真把这件事捅到杨怀仁那里去,他又该怎么办? 因为在他心里觉得杨怀仁也不是什么清廉的人,杨怀仁要是知道了他有这么多的身家,恐怕比这帮禁军将领贪的更狠,到时候把他搜刮的渣都不剩也不是不可能的。 赵献球心中原本那个不太愿意相信的念头忽然又浮现了出来,他疑惑道,“小生子,你说这件事,从一开始禁军那帮杀千刀的来咱这里要钱开始,是不是就是杨怀仁那小子的主意? 他装清高不当面跟爷爷要钱,却等到自己离开了扬州之后,故意把禁军安排在扬州城外,目的就是看上了爷爷的家产?” 他想了想,忽然骂道,“岑孝年这个王八蛋,一定是他告诉姓杨的老子有个金库的! 本来姓杨的只在扬州待了一天,也收了爷爷的不少礼物了,咱家也记得当时他急着要带安国公主的去瞧病,所以第二天就走了。 但他到了江阴,面见了岑孝年之后,后边的各种事情就来了,也就是说,是岑孝年这个王八羔子撺掇着姓杨的来爷爷身上割肉啊。” 小生子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长大了嘴巴,“对啊,爷爷不说,小生子还都忘了这茬儿了。 王爷来的时候急匆匆的,收了东西也是急匆匆地便走了,可他的大船到了江阴,却停了三四天,之后才又去了苏州。 这几天里,岑孝年这王八羔子有什么诋毁爷爷的话,怎么说都够了,所以王爷之后便惦记着爷爷的财产了。 这帮京城里来的钦差大人,名义说是来江南巡视,替天巡狩整饬吏治什么的,实际上他们来江南这种富庶地方,还不是为了搜刮财富? 姓杨的在京城的时候就出了名的贪财好色,他要是从岑孝年那里知道了爷爷财产丰厚,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所以很有可能是岑孝年给他出的主意,让他利用禁军的将领们来从爷爷这里分财产。 先让那帮粗鲁人们上门直接讨一份好处,实际上是早安排好了人盯着咱们爷俩呢,咱们为了拿钱,必须要去唐掌柜那里支取,这便让他们知道了爷爷的金库所在。 几个月前扬州城内黄白两家斗富的事情如今传的人尽皆知,姓杨的听了之后,能不觉得爷爷这里肥的流有吗? 他要是不听了岑孝年的奸计来算计爷爷,说出来小生子都不敢相信!” 赵献球拳头里快攥出水来了,咬着牙骂道,“果然是岑孝年,这王八羔子一直就跟咱家不对付,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阴险,利用姓杨的来算计咱家。” 小生子问道,“爷爷先别生气,事情既然已经如此了,咱们该怎么办?” 赵献球这才稍稍冷静下来,去想应对之策。 可好主意哪是那么容易想出来的?杨怀仁首先他就惹不起,那些禁军将领他也不敢得罪,可要任人宰割,把他多年来辛苦积攒的财富拿出来孝敬他们,赵献球是绝对不肯的。 可想来想去,却又想不到什么好主意,赵献球又望向了小生子,“小生子,爷爷知道你机灵,不如你给爷爷出个主意啊。” 小生子装作为难,这是忽然响起了敲门声,赵献球心中烦闷,不耐烦地喝道,“谁啊?” 门外一个小吏道,“公公,有封信,是童贯童公公差人送来的。” 赵献球楞了一下,心说童贯这时候派人来给他送信,是什么意思? 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先看了再说,赵献球命人进来,把信收下,又打发那送信的小吏出去。 打开信一看,也是一幅画,画里说的是杨怀仁的官船在苏州停靠已经数日,一位郎中模样的人走上船去,可另一位尊贵的人却带人下船了。 赵献球看完心中大惊,把信拿给小生子看,自己喃喃道,“童贯这封信的意思……难道是说杨怀仁的船之所以在苏州停靠不走了,是因为姓杨的已经从杭-州请来了那位什么神医给公主瞧病。 而姓杨的本人,早已经带人秘密下船,不知道去了哪儿了?所以他才拿着患病的借口不下船去接见苏州本地的官员。 那么……姓杨的下了船,会去了哪儿呢?” 小生子从旁边惊讶道,“爷爷,坏了,姓杨的要是没有病,他装病就是为了偷偷离开官船的话,那么大概应该是又回来扬州了。” “啊?你说他回来了?”赵献球一个激灵,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小生子恐慌地点点头,“很可能啊,爷爷你想啊,他要是真看上了爷爷的财产,怎么会放心让别人来取呢?难道他就不会亲自来取? 他秘密回到扬州,目的便是操纵那些禁军将军们,设计搞清楚爷爷秘密金库的所在,接下来便派人盯梢,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然后……” 小生子做了一个攥拳的姿势,“他是要一次把爷爷的财产搜个干净啊!” “啊?!” 赵献球吓傻了,跌坐回了座位上,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幅画面,杨怀仁带着手下的禁军去鸿运布庄把他多年来积攒的心血全部掳走…… 正文 第1364章:忽悠赵献球(下) “怎么办,怎么办……” 赵献球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在中堂来回走动了起来。 小生子出主意道,“爷爷,要不咱们请朝中的靠山帮帮咱们?” 赵献球摇头,“咱们在朝中哪里还有像样的靠山了?以前的靠山早就被贬官外放了,新联络的那些皇族勋戚的,也都不是在朝中有实权的主儿。 咱们倚靠着他们,也是做做样子撑撑场面罢了,真到事情上,谁敢站出来替咱们说话? 你可别忘了,姓杨的如今是官家面前的红人儿,他还娶了辽国公主,就算不看他的面子,看在安国公主的面子上,谁敢惹他?” 小生子急道,“难道他回来扬州,爷爷就要把多年来辛苦积攒的家产全都白白给了他?不行,他要是敢直接来索要,咱们就把他告到官家哪里去。” 赵献球愁眉苦脸,“小生子,这话说着轻巧,可告到官家那里又能如何?你觉得官家为了咱们,会跟杨怀仁翻脸吗? 咱们和杨怀仁之间,谁近谁远,官家心里清楚着呢,别说告了,到时候把姓杨的惹急了,随便给咱们安一个什么罪名,俺们能得了好?” 小生子气鼓鼓地骂道,“就算鱼死网破,爷爷也不能白白让姓杨的把爷爷的家当全部掳走啊,大不了一拍两散,只要有钱,咱爷俩去哪儿不能活上好日子啊?” 赵献球还是摇头,小生子的话太极端了,看来他还是年轻,少年人心性就是他急,总想着搏命,闹个鱼死网破,那些主意是不可取的。 而且扬州城外可是有两万禁军,他们就算逃,人逃的了,那些财富可不是一件褂子一包包袱那么容易带着的,根本不可能当着那么多禁军面前把财物带走,人逃了又能如何呢? “小生子,你这主意不行,咱们不可能把自己弄得身陷险地。” 小生子想起杨怀仁吩咐他的那些话,觉得前边忽悠的差不多了,是时候把最重要的东西抛出来了。 他灵机一动,“爷爷,也不一定。姓杨的自己个自己挖了一个大坑,爷爷没看出来?” 赵献球不明所以,“挖坑?挖的什么坑?” 小生子道,“杨怀仁现在人在苏州,扬州城里的那个人,可不是什么王爷或者钦差大人,而很可能是一股子逃到扬州城里的贼匪。” 赵献球还是没听明白,有点烦躁地怒道,“什么人在苏州,什么扬州城里的贼匪的,你说的……哦?” 赵献球忽然停住,呆立在原地想了一下,忽然间明白小生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小生子忙上前继续给他分析,“爷爷,事已至此,情况已经很明了了。岑孝年这王八蛋想借杨怀仁的手除掉爷爷啊。 他撺掇着杨怀仁来爷爷这里掳财,便是把爷爷往绝路上逼了,爷爷要是给了,说不定就倾家荡产才能应付过去。 可要是不给,姓杨的就会拿爷爷如何弄来的那么多财产说事,说不定就安一个贪污受贿的罪名到爷爷头上,到时候那么多钱说不清楚,就算朝廷也不会帮爷爷求情。 这罪名听着不大,官家也从来不会因为这种罪名砍人脑袋,但爷爷要是没了官职回事什么结果? 咱们当公公了,从第一天开始就注定了是什么命了,能被派出来给官家办差的那就是好命的了,要是被召回宫中,要过什么日子,不用小生子说,爷爷也能想明白吧?” 赵献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生子给他分析的确实不错,他要么拿出全部家财来应付杨怀仁,要么被杨怀仁编排一个罪名被打发回宫。 他都这个年纪了,要是回了宫里,过什么样的生活想想都让他肝颤儿,他不不希望老了老了反而晚景凄凉,仿佛又高又冷的宫墙好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了他的背上。 这两条路,他都不愿意走,那么只剩下最后一条,也是最冒险的路了。 “你是说,把杨怀仁……”赵献球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小生子点点头,“爷爷,咱们眼下也只有这最后一招了。姓杨的不是在苏州吗?这是苏州当地的官员,还有童阁领都能给咱们作证的事情。 既然他在苏州,那么出现在扬州的那个姓杨的,可就不是王爷或者钦差大人了,咱们说他是什么,他就得是什么。 咱们给他戴上一顶逃窜到扬州来的贼匪的帽子,他就只能戴着,之后咱们像个巧妙的主意把这个贼匪给除了,谁也不能说他就是杨怀仁! 而且这种事,咱们肯定不会动手,不管是什么人,随便找个替罪羊还不容易吗?咱们爷俩到时候置身事外,就算官家追查起来,也扯不到咱们头上来。 要是事情成了,咱们凭着漕运衙门的重要性和爷爷十几年来在江南经营的这些势力,想来顶多是被朝廷那边指摘几句罢了,并不会有什么大事。 别看杨怀仁在官家面前是炙手可热的红人,可越是这种出头鸟,越是容易被朝堂上的其他人嫉妒,说不定想看他死的人大有人在呢。 他要是死在江南,指不定有多少人帮着叫好呢,在官家面前指不定又有多少人落井下石。 就算事情败了,大不了也前边两条路一样的结果,既然有更好的结局给爷爷选,爷爷为什么不选呢? 虽然有些冒险,但爷爷也是被逼无奈的,要不是岑孝年和杨怀仁逼的爷爷这么紧,爷爷也不会选这条路走! 小生子琢磨过了,杨怀仁敢来扬州,咱们就有机会下手,扬州可是咱们的地方,只要他进了城,可就不是他说了算了。” 赵献球还是很疑虑,“他会进城?这个还真难说的,说不定他藏在哪个进军的大营里呢,要是这样,咱们就算想下手,也没有了办法了。” 小生子阴笑着摇摇头,“不可能的,爷爷你想啊,他可是个王爷,小生子在京城的时候就听说他买了原先南阳郡王的温泉庄子,那宅子豪华着呢。 所以他那么娇贵的人,平时一定是享受惯了的,不可能陪着那帮臭气熏天的军汉住在城外的帐篷里,他一定会乔装进城,住在一个舒服的地方。” 正文 第1365章:计中计(上) 咱们只要秘密派人在城内四处查找,在咱们自己的地方想把他找出来应该不难。 之后呢,想个妙计暗中把他宰了,把罪名安排给别人背,咱们装不知道的,将来就算朝廷怪罪下来,也有个高的给咱们顶着,咱们怕啥?” 赵献球被渐渐说动了心,也觉得这么做虽然冒险,但他已经没有了别的路可选。 只是他这会儿脑子有点慌乱,也没想出一个可行的章程来,于是问道,“小生子,咱爷俩的命,可都在你手里了,将来你给爷爷养老送终,爷爷百年之后,金库里的财产都是你的! 可是这件事,要怎么去操作,才能让咱们爷俩置身事外呢?毕竟杨怀仁是王爷,是钦差,若是他出了事,城外的禁军杀进来可就麻烦了。” 小生子答道,“爷爷莫急,小生子已经想到了主意。禁军凶猛,也是看杨怀仁的脸色行事,要是杨怀仁没了,他们群龙无首,咱们骗骗那帮傻儿呱唧的军汉还是不难的。 只是在事前,要找一个替罪羊。这个小生子也早想好了,扬州知府朱润卿不是自觉清高,一直不愿跟咱们绑在一条绳子上嘛,这回就让他当替罪羊,替咱们去死好了。” 赵献球挠着下巴一想,把扬州知府朱润卿这个愣头提溜出来替他挡替死鬼确实是好个主意。 扬州衙门那边,虽然权力上不如漕运衙门这边大,但涉及到很多的扬州本地的事务,还是有很大的权力的,漕运衙门这边手虽长,可也有伸不到的地方。 赵献球在扬州想行事方便,少不了要扬州衙门这边帮衬,可这几年自从朱润卿来到扬州出任知府一来,一直和赵献球保持距离,不论他怎么拉拢,都被朱润卿故作清高拒之门外。 赵献球觉得可气的是,他和朱润卿作为扬州地方两位最高的朝廷官员,表面还是摆出一关系友好的样子的,但私底下不知骂了这个朱润卿多少遍不识抬举。 这次小生子提出来让朱润卿给他们当替死鬼,赵献球想了想,觉得朱润卿是个方正的官员,但其实也不算多么精明,要是陷害他应该不难。 “你是说,咱们若是找到了姓杨的藏在扬州城里的地方,只需要派个人去扬州衙门报信说发现了一窝逃窜到城里的盗匪,让扬州衙门出面去抓捕就行了?” 赵献球考虑了一下,接着道,“不对啊,朱润卿是见过杨怀仁的,到时候咱们的计划就败露了啊。” 小生子小小,“爷爷,这事确实是让朱润卿这家伙给咱们顶雷,可事情不一定需要他知道的。 咱们使唤不动朱润卿,但使唤的动何存葆啊。何大人是扬州厢军的指挥使,是有维护扬州治安的权力的。 主要还是他手底下有三千厢军可供差遣,到时候把事情交给何存葆去做就行了。 而事发之后,可以让何存葆说是朱润卿给他下的令带兵进城缉拿盗匪的,他也是不知内情,最后倒霉的也绝不会是咱爷俩。” 赵献球脸上诡异一笑,“妙计,妙计!咱爷俩根本不掺和到整件事里,隔岸观火,看着杨怀仁被当做盗匪死在扬州城内,有朱润卿当替死鬼,就算官家问下来咱们也不怕!” 小生子又道,“爷爷,不过咱们也不能全指望何存葆和他手底下那帮厢军。这帮子人多么废物,连扬州城里三岁娃娃都知道,指望他们能在了姓杨的? 恐怕不成的,姓杨的如何也是个王爷,他身边自然会有几位高手的,虽然因为他们是偷偷进城,人数上不可能很多,但也保不齐他们会带着姓杨的逃走。 所以啊,呵呵,咱们漕军里不是有几个爷爷最信得过的高手吗?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眼下便是用他们的时候了。 到时让他们换了厢军的衣衫改扮一下面容混进厢军行伍里头,等何存葆带人进城后,他们再出手在了姓杨的。 这也也算是一道保险,毕竟何大人也不能全信,他若猜到了咱们计谋,恐怕他没有胆子下手。” 赵献球点点头,觉得小生子还真是考虑的周全,尽管何存葆有把柄掌握在他手里,而且这些年他也没少给何存葆送银子,但事情到了关键时刻,也不能保证他也敢拿命来赌的。 他说道,“所以到时候事情也不能全露给何存葆知道,只要到时他真带兵围了杨怀仁藏身的所在,就算他意识到事情不对,想通了事情的缘由,那时候他也回不了头了。 只要想到杨怀仁不会放过他,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咱们计划行事,再说咱们以后还要用他,也替他找好了替死鬼,不怕他算不清楚其中利害。” 二人又算计了一下具体实施的步骤,详尽到他们都觉得没有了任何疏漏,才各自回家,打算明天便开始行动。 小生子若无其事回到家中,简单吃过了晚饭,便吹熄了灯烛,一个人和衣躺在床上,却不敢闭眼。 一直到夜深人静,才有人推开窗户翻了进来,小生子忙跳下床来,躬身给来人见礼。 见完了礼抬起头来,接着微微月光发现是个孩子模样的黑衣人,他面露错愕,等到小七掏出风神卫的令牌来给他看,他这才恭敬地又行了一遍礼。 小生子刚要汇报今晚早些时候和赵献球的对话,却被小七打断道,“你俩说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字我们都有人记下了,不用你再啰嗦。” 小生子听得头皮发麻,他早预料到风神卫中高手一定会监听他和赵献球说话,但能做到不被他们发现,又能一字不漏的记录他们的对话,还是让他觉得心有余悸。 小生子忙跪下来认错,“请这位头领一定在王爷面前好好帮小生子解释一下,小生子那时说了许多对王爷不敬之辞,全是为了让赵献球不至起疑,并不是有心那么说的。” 小七笑笑,“这个自然不用你解释,王爷既然吩咐了你如何行事,你怎么说都无所谓。 今天我来是告诉你,明日你装作带人在城中秘密搜索,到晚上你便说在吐翠楼发现了王爷的踪迹便可。” 正文 第1366章:计中计(中) 这一夜小生子公公都没有睡好觉,第二天一早鸡刚打鸣便爬了起来,去家中院子里的水井打了一大盆凉水洗了洗脸,这才清醒了不少。 今天的事情很多,小生子公公拿了赵献球的令牌从漕军里调了几十号人,让他们穿了便服扮作百姓模样,在城内四处刺探杨怀仁落脚处所在。 他们当然不可能找到杨怀仁,不过忙活了一天,小生子回去跟赵献球汇报的时候,却说他在城西吐翠楼里看见了杨怀仁身边的一个亲卫,鬼鬼祟祟地去了后院。 赵献球凝视一笑,“果然不出咱家所料,这个姓杨的,就算是来了扬州城,也不忘去烟花之地逍遥快活。 哼哼,不过他也快活不成了,今夜就让他死在吐翠楼里边,咱们也一了百了!” 小生子问道,“爷爷,会不会太仓促了?漕运里那几个高手,可都吩咐好了?” 赵献球道,“小生子,你对爷爷的手段还不放心吗?爷爷找了十个武艺最高,也是最熟练的控弦之士,保准杨怀仁他就算多生了一对翅膀,也逃不出爷爷的手掌心!” 赵献球说的十分豪气,不知道的人见状说不定还真不认为他是个太监。 他接着笑道,“仓促?不仓促,爷爷在江南苦心经营多年,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也就白活了,一天的时间准备,已经足够了。 而且这件事越是尽快处理,对咱们爷俩越是有利,时候长了,指不定姓杨的还会搞出事吗新花样来。 他盯了鸿运布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估计也摸准了地方就等着下手了,要是他真的强行去抢了鸿运布庄,恐怕爷爷也不用活了。” 小生子忙道,“也是,还是爷爷想的周到。那咱们今夜就动手?不知何存葆那边……” 赵献球摆摆手,“这个你也不用担心,今儿下午爷爷就派人给他说了,有几个绿林里的盗匪被禁军赶的没处去,只得藏进了扬州城里来,要他早做准备。 他本来就听爷爷的吩咐,加上这次爷爷告诉他这帮贼匪带了原来山寨里不少的宝贝在身上,事成之后分一半给他,还怕何存葆不夹着尾巴赶紧来? 待会儿再差人去说寻见了盗匪的藏身所在,要他立即带兵进城拿人便是,各种细节不用告诉他知道,到时候他带兵围了吐翠楼,就算知道里边是杨怀仁,他也回不了头了。 至于朱润卿那边,自然也会派个人过去告知他一声,也用这个借口,他听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也一定会立即赶到现场的。 等宰了杨怀仁之后,咱们便把朱润卿扣起来,把罪名往他头上一扣,交到禁军那里去,至于他死的多么惨,就不是咱们能管的事情了。” 小生子忙拍了一番赵献球的马屁,心中却想着赵献球以为今夜是杨怀仁的死期,却如何也想不到其实是他的死期,脸上露出来的笑显得很有深意。 二人又盘算了一番,便做好了准备,只等入夜之后见机行事。 …… 夕阳西沉,本来落日余晖景色正好,却忽然从北边飘来了一团乌云,遮住了夕阳美景。 何存葆平日里都呆在扬州城内的指挥使府里的,今日得了赵献球的吩咐,才带了几个亲随去了城外厢军驻地。 扬州军说是有三千人的编制,实际上只有不到两千人的人数,超过一千人的虚额都是让他们这帮当官的吃朝廷空饷的。 这种事在整个大宋很常见,这年头但凡有点本事的人都去赚钱养家过好日子去了,日子过的不济的人,或者是犯了事被发配的,才会被募集入伍来当厢军。 所以全国各地的厢军,是绝没有编满了员额的情况的,当官的不吃空饷,又如何发家致富? 厢军名义上有维护地方治安,剿灭山贼路匪的责任,但实际上这种事他们是不做的。 偶尔瞒不过去,也只好在百姓面前做做样子,带着人马进山咋咋呼呼一番再回来,就算是交了差了,至于山贼长什么样,他们是没机会见的。 何存葆这位指挥使大人,实际上就是扬州厢军的大将军,论官职是和扬州知府平级的,但大宋崇文抑武,武职官员自然要矮上一等。 扬州城里各个衙门,漕运衙门里无疑是油水最多的,扬州府衙门也不少,只不过朱润卿这个傻子不会钻营,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罢了。 可到了他指挥使衙门这里,油水就没多少了,所以平时何大人的那点灰色收入,除了那点空饷之外,主要还是从漕运衙门赵献球这里来的。 赵献球吩咐他办事,何大人也从来都积极配合,因为他知道,每次帮赵献球做了事,他都有一笔不菲的好处的。 今日赵献球派人告诉他说有一拨被禁军攻破了山寨,偷偷带着一身财宝偷出来的贼匪潜进了扬州城里,他便知道这是一笔大买卖了。 这年头山贼也是很有钱的,他们买卖无本万利,自然是个个肥的流油,也幸亏禁军来了江南扫了他们的山寨,要不然也不会有他们带了财宝下山躲到扬州城里来避难。 赵献球给他这么件美差,何存葆自然非常认真对待,特别是赵献球答应他剿了这几个进城的山贼之后好处给他一半,他又有了功劳又有了钱财的好处,便更是积极了。 何大人早早来到城外厢军营寨,便立即点齐了三百厢军中的精锐,只等赵献球摸到了贼匪的藏匿之地,他们便进城捉贼。 何存葆看来,这帮贼匪一定是非常强悍的,但好在他们人数少,初来乍到又人生地不熟的,想跑也不认得城内街巷,用三百精锐厢军拿几个进了城的山贼,那也是绰绰有余了。 帐外将士们原地待命,何大人则领了几个心腹参将在账内吃喝,这种酒局平日里也常有,只不过这次何存葆刻意吩咐众人不要吃酒,等今日之事办妥了,来日他宴请众将尉进城去黄金楼吃酒。 他手下将尉也听出来这次是漕运衙门的赵公公给了何大人的美差,自然不敢怠慢。 正文 第1367章:计中计(下) 正当天空擦黑之时,帐外来了漕运衙门的报信人,何存葆听说赵献球的人已经查探到了这帮贼匪如今藏匿在吐翠楼,难掩心中大喜。 他立即起身喝道,“众将听令,今日跟本官进城擒贼,望诸位都奋勇杀贼,事后本官重重有赏!” 众将齐声应和,“定不负大人期望!” 片刻工夫之后,何存葆和几位副将参将骑着马在前,后边三百名厢军将士尾随着从营地大门鱼贯而出,直奔扬州城西门而去。 营寨门外过路的百姓们见忽然跑出来那么多军士,不知发生了何事,纷纷惊恐地让出道路闪在一边,同时跟身旁的人议论起来。 可没等他们议论出个所以然来,一刻钟的工夫之后,忽然从另一条路上又来了一批更加威猛的将士,把厢军营地围了个结结实实。 带头的一员大将不理营门口门卫阻拦,带兵跃马冲进厢军营地,站在大帐前的空地上高举手中流星锤大喝一声,“尔等听令! 吾乃禁军龙武卫将军黄大银,奉钦差大人之命前来扬州厢军点算人数,尔等速速出帐列队,但有不从或故意延误者,军法伺候!” 留在营寨中的厢军顿时慌乱起来,一个留守的厢军副将跳出来,见黄大银人生的有点其貌不扬,便心存轻视。 他先稳住手下厢军将士叫他们不要慌乱,然后才转回头来轻笑道,“我们是厢军,你们是禁军,说来咱们可不是一个体制内的军队。 你们禁军虽然牛比哄哄,可好像也管不到我们厢军头上来吧?这位将军带兵冲突厢军营寨,恐怕也太无礼了吧?” 黄大银蔑视的一笑,手里马鞭快速的抽了出去,正好抽在那说话厢军将领脸上,立即抽出一道血印子来。 “你……你敢打我?!” 厢军副将还要不服气,却见从骑马的禁军将军身后窜出一队弓弩手来,站成了一排列阵以待,把箭头瞄准了他。 “曹你码的,老子不信你敢动我,我表叔是……” 话没说完,黄大银马鞭轻轻一挥,便有一个弩手放出了弩箭,总共也就几步的距离,那支弩箭正中厢军副将眉心,大半支弩箭都射进了这小子脑袋里。 众人也没听明白这小子的表叔是什么来头,他便僵直了身子仰面倒了下去。 黄大银又说了一遍,“吾乃禁军龙武卫将军黄大银,风钦差大人之命前来扬州厢军点算人数,尔等速速列队,但有不从或故意延误者,军法伺候! 方才这人无视本将,蔑视钦差大人命令,论罪当诛,可还有人不服的?可以站出来说与本将军知道!” 厢军都一帮混子,哪里见过此等狠人?那可是一位厢军副将啊,禁军将军说宰就给宰了,宰完了还跟没事人一样,这得有多可怕? 营寨中本来懒懒散散的一帮厢军立即出帐列队,好一会儿工夫歪歪扭扭站好了。 有几个大概是何存葆留在营寨中的心腹之人,看见来人是禁军的时候心知大事不好,趁着厢军将士乱哄哄列队的时候,试图翻墙逃出去报信。 不料他们刚翻上墙头,墙外早有包围的禁军将士,或用手弩直接射回去,或直接那长枪把他们从墙头刺落了下来。 以此同时,另一边,扬州东城外,漕运码头不远处的漕军大营,同样出现了一队禁军将士,眨眼功夫便控制了整个营寨…… 赵献球和小生子躲在吐翠楼几十步外的一家茶楼的二楼,边喝着茶边向吐翠楼这边望了过来。 吐翠楼还是像往常一样,天黑下来的时候,便打开门做生意,鸨母和龟公站在门前怪叫着招揽客人,楼里轻歌细曲,鸾舞莺歌。 忽然间从西边大路上来了一批人马,驱赶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很快便走到了吐翠楼门外。 鸨母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忙陪着笑上前给何存葆见礼,“哎呀呀,原来是何大人啊,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带了这么多痴汉来咱们吐翠楼啊,要是一下这么多人,楼上的姐儿们可是伺候不过来的吆……” 何存葆跳下马来,一脚把她踹翻在地,口中大骂着,“吐翠楼内藏匿了江洋大盗,一半人把吐翠楼给围了,不得放过任何人进出,另一半人跟本官进去抓人!” 几个龟公赶忙上去把满嘴吐血的鸨母扶了起来,鸨母忙解释,“何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吐翠楼里什么时候藏匿了江洋大盗了?是哪个杀千刀的把屎盆子往我们头上扣啊?!” 何存葆鄙夷地一笑,给身边的亲卫使了个眼色,几个军汉便冲上来,对着鸨母和几个龟公“啪啪”抽起来大嘴巴,嘴里还叫骂道,“让你们藏匿江洋大盗!” 好多本来来二十四桥这边狂窑子喝花酒的人们也不去青楼了,围到了吐翠楼这里来看这场难得的热闹,议论着说厢军这么大阵仗进城,看来这个江洋大盗够名头很大啊。 有个中年书生模样的人分析说,“最近禁军来江南四处剿匪,倒是有可能把那些山贼盗匪的赶得四处逃窜,进了城里来躲到吐翠楼里逍遥快活。” 有个年轻短衣汉子笑道,“这不胡说嘛,那些山贼盗匪的要逃跑,也是向南跑,怎么会留在扬州城这么繁华的地方? 扬州城外有那么多禁军,还有本地的厢军漕军,扬州府衙里还有上百精干的捕快,这帮山贼有这么大的胆子进城?” 书生笑道,“你个粗汉,什么都不懂,有句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所有人都以为这帮山贼盗匪的被围剿驱赶之下会往南边逃窜,但他们却偏不,偏偏进了扬州城里来,就因为大家都觉得他们不敢进城,所以他们进了城最不容易引起别人怀疑,也是最全的!” 旁边几个人倒是很赞成书生的观点,毕竟一个粗汉和一个书生,自然是人家读书人见多识广。 这会儿工夫,吐翠楼里边可是闹翻了天,喝骂声,尖叫声,翻箱倒柜的打砸声混合在一起,听得外头人都觉得十分热闹,好多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里边瞧了过来…… 正文 第1368章:何大人剿匪 吐翠楼里立即被厢军将士闹的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甚至还有几个脱了裤子正准备单刀直入的汉子被吓得枪软刀弯,露着大白屁股被赶了出来,惹得围观吃瓜群众一阵哄笑。 小兵不时的回来向何大人汇报,何存葆也想到了前楼上可能搜不到的,便大喝道,“继续搜,前边没人便去后院里搜,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几个贼匪给抓出来!” 果然,一会儿小兵又出来汇报,说后院一个单独的小院里戒备森严,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人住在里边。 何存葆脸上露出了笑意,“什么重要的人?逛窑子还这么谨慎的,除了贼匪还能有谁?来人啊!把那小院给本官围了!” 说罢何大人也亲自走了进了吐翠楼,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那些贼匪们带了多少金银财宝。 可到了后院一看,小院院门紧闭,里边有个汉子喊着,“尔等好大的胆子,可知院里住的是谁?” 何存葆笑道,“老子管你是谁?在你家山寨里你风光无限,到了这扬州城里,就是老子说了算了,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从老子手里逃脱。 本官劝你们还是早早束手就擒的好,不然一会儿刀剑无眼,赔了你们的狗命!” 门里边又传来一个声音,“何大人好大的口气,钦差大人北方王正在园中休憩,你带兵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何存葆楞了一下,心说什么玩意?钦差大人在吐翠楼里?那怎么可能?杨怀仁不是去了苏州了吗,怎么又出现在了扬州了? 他心里不信,可又不敢太过鲁莽,回想起整件事情来,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如果真是有几个带了财宝的贼匪进了扬州城,为什么赵献球不自己带漕运衙门麾下的漕运来剿,偏偏把这么块肥肉给了他呢? 何存葆越想越是奇怪,联想到最近扬州城里的一些琐事来,似乎渐渐明白这么回事了。 禁军将领前两天排着队去漕运衙门里喝茶,事情做的张扬,自然会被何大人听到耳朵里,他也想到了是这帮禁军们来了江南,必然要从赵献球那里的点好处了。 不过这种事常见,别说钦差和禁军了,就是随便朝廷派来个什么人,赵献球这里迎来送往肯定是少不了的。 但之后赵献球便说有一伙子贼匪进了扬州城了,这两件事之间又有什么联系? 小院里人说院里住着的是杨怀仁,如果是真的的话,三件事联系到一起,何存葆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赵献球这是坑了他了。 他心中大骂这帮无根之人忒不是东西,把他当做肉鸡往火口上架,但转念一想,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想回头也回不了了,总不能这边得罪了王爷,那边又得罪了赵献球。 何存葆是个没有主意的,此时此刻仍旧做不了决断了,倒是他身边的一个副将凑上来在他耳边偷偷说道,“何大人,这事很简单,现在停手,也落不下好了,但如果蒙着头做下去,还有一线生机!” 何存葆立即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他心中虽然恨赵献球不是东西,可如果此时停手,杨怀仁会饶了他吗? 就算不要了他的命,恐怕他头顶的乌纱也肯定保不住了,当了半辈子官,忽然成了草民,他以前嚣张跋扈的时候得罪的那些官员和百姓们会怎么对他? 结果肯定比让他死了还难受,所以只能继续干下去,只是这会儿让他立即下决心,他还真缺少点胆色…… 少时之前,朱润卿的官轿也出现在吐翠楼门前的大街上,赵献球看到之后,便看了一眼小生子公公,“现在到你出场了,告诉何存葆,事已至此,他已经不能回头了。 回头脖子上少不了挨一刀,继续跟着咱家走,自然会安排别人给他顶包!” 小生子点点头,立即转身蹭蹭蹭跑下楼,赶在朱润卿和几个捕快赶到之前,跑进了吐翠楼。 何存葆见小生子来了,有点埋怨道,“你看你爷爷干的好事,把本官可害惨了!” 小生子自然知道一切都是赵献球的算计,而且其中不少细节都是他给出的主意,所以把赵献球说的那些利害跟何存葆一说,又给他示意了一下刚从沿街的正门走进来的扬州知府朱润卿。 何存葆看见朱润卿带着人走进来,这才明白赵献球的心意,既然有人替他定罪,他便下了决心。 他硬着头皮对院子里喊道,“放你码的狗屁,还什么钦差大人在此休憩,骗谁呢?当老子是三岁娃娃吗? 王爷如今身在苏州,你们就是一拨乱贼,胆敢冒充王爷再次招摇撞骗,待会儿让你们死无全尸!” 接着他对手下将士挥了挥手,众将士便把小院围了起来,还没等他们攻门,不知从哪里向小院子里射出来几支羽箭,立即听见院子里惨叫之声。 本来那些厢军将士兵还是有些顾虑的,毕竟没真正围剿过贼匪,对他们的武艺也心中没数。 但听到院中传来几声惨叫之后,忽然觉得三百人的厢军围剿几个逃窜来的贼匪还是非常轻松的,刚才几支羽箭估计就射残了几个,他们要进去完了,恐怕连功劳都没有了。 于是众人脑子一热,忽然间也来了胆气,大声呼喝着踹开院门冲了进去。 一进院子,便看见几个手持刀刃之人把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模样的人围在中间,有几个人身上中了羽箭,竟还直挺挺的站着,只是眼神有点怪异,好像他们保护的那个人非常重要一般。 排头进去的几个人见状,忽然觉得这不可能是山贼啊,哪里有山贼还穿的这么体面的? 但就在他们稍稍愣神的工夫,从院墙外又跳进几个同伴来,他们大声呼喊着“杀贼立功,何大人重重有赏”的口号,立即又让他们热血上涌,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这些人手持兵刃,又不是军士,自然一定不是好人。 大家伙一拥而上,见了手持刀刃的生人便砍,顷刻之间便把园院中的十几个人砍翻在地,那个他们保护的鲜衣之人,也早被他们斩下了人头…… 正文 第1369章:僵直的尸首 朱润卿赶到了,却没来得及问明白状况,何存葆的人已经冲杀了进去,把院里一伙人全部砍倒。 战局再眨眼间工夫就结束了,院内的人全部被砍死在地上,朱润卿只见这些人穿着打扮不太一般,特别是中间那个被砍了脑袋的人,竟然穿着华丽,忍不住心中起疑。 可他也明明看到了这些人手持兵刃的,一转念又觉得私藏这么多兵刃的,应该不是好人,说是逃窜的盗匪,也不是不可能。 赵献球出现的最是时候,他见朱润卿急匆匆走进吐翠楼,这才慢慢悠悠轻松自得地从茶楼下来走了过来。 何存葆见身着华衣之人已经伏诛,胸口虽然狂跳不止,但一想赵献球答应他的事情,又忽然狂喜起来。 他又大声喝令道,“来人啊,把这小院搜一搜,既然他们是逃窜进城的盗匪,那么一定有什么赃物藏在院中。” 可他话说完,却发现院子里的手下人竟没有一个动弹的,好像他们腿肚子里灌了铅,脑袋里塞了石头似的,一个个全都愣在了原地。 何存葆大怒,“你们怎么回事?听不见本官的话吗?” 一个带兵杀进小院的厢军参将这才回头对何存葆道,“何大人,事情……事情有点不太对!” 何存葆错愕,“不对?哪里不对了?这帮贼匪不是已经全部伏诛了吗?” 那名参将声音变得非常惊骇,“大人,请您过来仔细一看。” 何存葆不明所以,扭头看了看赵献球和朱润卿,他们脸上同样一脸疑惑,但是他得了赵献球的颜色,便走进小院去仔细察看那十几具尸首。 一看之下,何存葆忽然面如死灰,话都不会说了,“这,这,这怎么回事?” 参将咬着牙强撑起来精神头道,“回禀大人,刚才我们杀进院中之时,黑夜里只见院中这些人手持明晃晃的兵刃,面目凶恶,便来不及多想,只能冲上去砍杀。 但……现在回忆起来,这些人都是愣在原地没有还手的,甚至动都不曾动过,就仿佛……仿佛石化了一般! 现在仔细回忆起来,才想到事情不对,因为末将清晰地记得,刚才我们的刀刃砍在这些人身上,他们竟一声不吭,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等战斗结束,末将再次查看这些尸体,才发觉这些人即便被砍死倒在了地上,仍旧保持着他们方才站立时候的姿势……” 何存葆听着参将的话,抢过一个灯笼来照着,把这些尸体挨个看过去,这才发现参将说的不假。 那些倒在地上的尸首,伤口上的鲜血确实是新鲜的,但他们即便死了,却依然抬着手睁大了眼睛,整个都僵住了,好似泥塑的人像儿一般。 “这怎么回事?!”何存葆大惊失色。 参加解释道,“如果末将所料不错的话,这些人应该是被人封住了穴道,然后换上了这些衣服,给他们摆好了特别的姿势,把刀刃往他们手中一塞…… 而且,他们的样子,应该是很早就已经摆在这里了的,连声脉都被封住了,根本就不可能叫喊出声来!” 何存葆脑子里跟炸开了似的,恍惚之间也想不出为什么会这样,但有件事他非常肯定,他们中计了! 这计谋是什么?又是谁设计害他?何存葆也想不清楚其中缘由,一切的一切都散发一股阴谋的味道,但阴谋的味道之下,却是死亡的气息。 何存葆再次回头去看赵献球和朱润卿,心说难道是他们故意要害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他们了? 朱润卿见状就更迷糊了,谁这么无聊说吐翠楼里有盗匪,结果又变成了这么诡异古怪的情况?他从头到尾都没搞清楚状况,这还真怪不得他。 赵献球愣在原地,他是最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他以为自己设计要宰了杨怀仁,然后把这个黑锅甩给朱润卿或者何存葆。 但眼前的一切让他心中的骄傲瞬间崩塌,他的每一步人家都算计到了,可人家接下来要怎么玩,他却一点也看不懂了。 小生子公公心中同样惊愕,尽管他是按照杨怀仁的吩咐做事,但眼前这一幕,他还是没想到的,这时候又不敢暴露出他知道内情,只得也装出一副痴傻了的样子来。 何存葆忽然想到哪里不太对了,刚才他们包围了小院子的时候,明明有人从院子里向外喊话的,如果这些尸体刚才被封住了穴道,那又是谁在喊话? 何存葆大喊道,“院中还有贼人,弟兄们,快快包围这几间房屋,屋里还有人!” 厢军小兵也好,被赵献球安排在厢军中的那些杀手也好,此时忽然反应了过来,立即重新摆开阵势,准备包围院中的几间小屋。 忽然屋内传出一阵笑声来,“哈哈哈哈,何大人带三百厢军擅自行动,还进了扬州城内,可知已经犯了死罪?” 何存葆大惊,不过他还是嘴硬道,“本官乃扬州指挥使,调兵剿匪,又何不可?” 屋里人又笑道,“你是指挥使大人,自然有调兵之权,可惜按律规定你自己一个人能调动的兵马,是有二百人的上限的。 超过这个上限,需要你本人和扬州知府二人的手令文书才行,不知是朱大人给了你扬州府衙的调兵文书呢还是你何大人不识数,搞不清三百和二百哪个大哪个小了?” 大宋对军队的使用和调动,有着非常严格的限制,不论是禁军还是厢军,调动兵马都有此类的限额。 除了有圣旨或者枢密院的调兵文书之外,平时地方军队长官调动兵马,都有一个数额的限制。 若果超出了这个限额,地方上需要军、政两个衙门的最高长官的正式文书调令才行,而且这个调令需要存档并向朝廷报备的。 当然若是遇上紧急情况,超额调动的兵马不多,可以酌情事后在补办文书,这方面事情也常有,老百姓也不懂得这些,所以说起来也不算有什么。 何存葆今日调动了三百人,其实就是钻了这个漏洞了,只要他带兵剿匪成功,事后找朱润卿补些文书上的事情,想来朱大人也不会为难他。 正文 第1370章:何大人甩锅 但眼下的场面,人家抓住他这个罪名说事,当着朱润卿面前,何存葆反倒没什么好说的了。 何大人变得有点气急败坏,“大家不要停这帮贼匪妖言惑众,给本官冲进去把他拿下,看下他人头者,赏银百两!” 众厢军一听何大人出银百两要屋中说话之人的项上人头,又一次激动了起来,一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在扬州这种富庶大州可以买一套不错的小院子了。 众人正要往屋里冲,屋子里忽然发生了爆炸,门窗被炸碎后,随着强大的震荡波四散冲击,把准备往前冲的一班厢军将士硬定了回来,甚至顶上了天空,重重撞在了身后的院墙之上。 站在门院门口的何存葆直接被爆炸冲击波撞出了门外,院外的众人也纷纷蹲下去抬手护住了头脸。 等冲击波过去,众人露出眼睛朝院内瞧时,院内的厢军东倒西歪躺在地上,有的身上插满了木条碎屑,已经一动不动了,有的口吐鲜血和那些僵直的尸首混在一块儿,痛苦地大声喊叫或呻吟着。 院外众人再看院中的三间屋子,早已经被夷为平地,可视线穿过一片废墟看到另一面的院墙,哪里有什么人? 屋里说话的人哪里去了?他又是谁?在场的人都糊涂了,谁也想不明白今夜的事情为何如此诡异。 赵献球听出来刚才那说话之人并不是杨怀仁,可又隐约觉得有点熟悉的感觉,他也一时摸不准头脑。 吐翠楼外看热闹的人也受了惊吓,忽然“轰”地这么一炸,谁也没有心理防备,感觉脚下的大地都在震动了,也是吓得众人跌坐了一地。 就在吃瓜围观群众们定了定神,重新站起来拍打着屁股上的尘土之时,从大街的两头忽然冲进来一批人马。 百姓们见来人的威武之姿和身上衣甲,便知道这是禁军的人马进城了,谁也不敢阻拦,知得快速闪在一旁。 院外包围着吐翠楼的那些厢军将士也惊呆了,禁军的雄壮可不是他们这种虾兵蟹将能比的了的,一见禁军拍马赶来,他们立即便腿软了。 等进军将士们冲过来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一点儿反抗的心都没有,直接缴械投降。 所谓厢军中的精英啊,也不过如此。 领头的是一员黑脸的大将,他骑着胯下黑马直接往吐翠楼里走,门梁有点低,他也不缩头屈腰闪过,直接举起手中长槊挥舞了两下,只见槊锋到处,木屑石屑横飞,竟把门楣硬生生往高开了两尺有余。 而他身后的骑士也跟着他鱼贯而入,之后便是一员白袍小将,他身后又跟了一队的禁军将领,一齐策马奔进了吐翠楼里。 吐翠楼后院里的厢军兵士一刹那里被这架势吓破了胆,纷纷扔下手上兵刃伏身跪了下去。 赵献球、朱润卿和何存葆回头看时,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之时,竟全都惊呆了。 几十屁战马冲进后院,把几个官员围在中间,一个禁军校尉根本不把赵献球或何存葆之流放在眼里,见他们愣在原地还不下跪,直接用枪杆猛敲他们的腿窝,迫使他们跪了下来。 朱润卿还是搞不懂到底怎么回事,可看到杨怀仁和一众禁军将领衣甲鲜明,知道出了大事,便老老实实跪了下来。 李黑牛让开排首位置,杨怀仁骑着白马缓缓走上前来,他脸上带着笑容,开口道,“扶朱大人和小生子公公起来,一会儿本王再找他说话。” 几个禁军将士冲上来把朱润卿和小生子扶起来架到一边侍立,赵献球见状立即明白小生子出卖了他了,他心里恨不得把小生子生吃活嚼了,可当着杨怀仁面前,他还不敢造次。 赵献球本要堆起笑脸来和杨怀仁说话的,不料杨怀仁手上马鞭指着他先开口道,“几日不见,赵阁领别来无恙?” 赵献球心中恚怒,可刚要答话,杨怀仁却一鞭子抽了过来,啪地一声抽在他脊背上。 赵献球身子骨弱,可吃不了这一鞭子,疼得他脸色惨白,斜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杨怀仁手里马鞭也不停歇,直接反手又一鞭子抽打在何存葆身上,这才问道,“何大人,你可知罪?” 何存葆毕竟军伍出身,身子骨还行,他只是疼得呲了呲牙,竟还有力气大声辩驳道,“下官带兵进城剿匪,不知何罪之有!” 杨怀仁摇头一笑,叹了口气道,“死鸭子嘴硬啊,前些天本王抓了几个人,其中有个漕军里的虞候,也是死鸭子嘴硬,结果呢,啧啧,很惨的。 何大人,你真的觉得你是条汉子,就如实招来,不然过会儿想当汉子可也当不成了。” 杨怀仁说着话,胡铁胆便从他身后走了出来。这几天这小子也想明白了,直接动手,容易脏了自己的手指头,于是他找人做了衣服铁锁子手套,这会儿便是戴着这副手套出场的。 忽然间从小院里被炸毁了的废墟之中,又跃出两个人来,一高一矮一老一少,落地之后便相互打趣,“小七将军身形矫健,老夫佩服。” 小七也朝管秋漓拱了拱手,“还是前辈的缩骨之功令在下大开眼界。” 听到他们的声音,何存葆便知道这是刚才院里那个声音了,可他还是咬紧了牙关,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朱润卿道,“本官受扬州知府朱润卿朱大人委派,带兵前来剿匪。 虽然不曾有调令文书,但按照常例,既然是本官和朱大人同时授意,事急从权,也是可以事后给兵部补一张调令的文书的。” 朱润卿听罢脸色发紫,刚想上前解释他不曾给何存葆下过任何委派,杨怀仁抬手示意他不用说话,却对着何存葆笑道,“剿匪?请问何大人,你剿的匪在哪里?” 何存葆指了指院中那些僵直的尸首,“院子里那几个没穿厢军衣衫的便是。” 杨怀仁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来,“何大人你可敢确定?” 何存葆咬着牙回道,“既然是朱大人下官说的,下官自然敢确定。” 这便是把锅甩给朱润卿了,杨怀仁却笑着转向了躺在地上呻吟的赵献球,“赵阁领,你可听清楚了?何大人说你漕军部下是贼匪呢!” 正文 第1371章:对质(上) 赵献球还躺在地上抽搐呻吟,杨怀仁道,“赵阁领这是认了罪了?” 赵献球这才强撑着开口说道,“漕军怎么会成了贼匪?怕是何大人搞错了。” 何存葆阴着脸瞅了一眼赵献球,寻思着你倒是会为自己开脱,事情是你赵献球吩咐我办的,怎么如今不承认了? 杨怀仁笑道,“院子里是贼匪还是漕军,既然二位说不清楚,不如咱们找个能说的清楚的人来认一认。” 说罢他挥了挥手,几个禁军押进几个人来,赵献球斜眼看见那个被绑的跟个死猪一样的人之时,便知他的龌龊事情已经露了馅儿了。 赵斌被几个禁军绑着拉了进来,另外还有几个漕运士兵,同样被绑的结结实实。 李黑牛道,“带他们去院中认人,看看那几个死了的院中之人,究竟是谁!” 禁军将士得令,把赵斌他们几个拉进了小院子里,扒拉开那些受伤或者被炸死了的厢军士兵,让赵斌认人。 赵斌被关了几天,早已经颓废得快没了人样,整个人显得恍恍惚惚,神情也是心灰意冷,看见院子里那些僵直着身子死了的人,直接答道,“这些是我手下的漕军。” 赵献球听到答案,懊恼地闭上了眼睛。这才知道赵斌早就被杨怀仁控制了,一看赵斌那副熊样子,也能猜到杨怀仁对赵斌严刑拷打,或许早就从他口中得到了很多秘密。 刚才何存葆带人所杀的院中之人,便是杨怀仁用赵斌手下的那些漕军假扮的,用点穴或者什么手段不让他们动弹和说话,然后暗中摆在院子里。 所以当何存葆的人冲进去的时候,黑夜里之间那些人手中刀光闪闪,哪里来得及反应他们是不会动弹的? 之后一阵砍杀之后,才有了后边的这些事情。如此想来,这便是杨怀仁早就盯上了他了。 不管是暗中捉拿赵斌搜集黄头泊水匪的证据,还是后来命禁军将领们到他这里讨要好处,以及之后拉拢小生子成为他的内应,一切的一切,矛头早就是对准了他来的。 他知道现在的形势对他十分不利,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一会儿把所有事情全部推到何存葆和赵斌身上,相信杨怀仁也没有实质的证据能把罪魁祸首指到他身上来。 而且他秘密金库的事情也是非常关键,只要他们找不出大笔的银子和账本来,他大可以说这些罪名都和他没有关系。 杨怀仁笑道,“其实何存葆何大人说的话有一点是不错的,这帮漕军将士,的确是贼匪,他便是躲在黄头泊里抢劫大运河上过往商船的那拨水匪!” 他转向了赵献球,“赵阁领,本王说的可有什么不对?” 赵献球依旧闭着眼睛,不敢说话。 其他人还有些疑惑,杨怀仁指了指赵斌,“赵虞候,本王说的可有什么不对?” 赵斌看到杨怀仁和他身边的胡铁胆,立即双腿一软,夹着腿跪了下来,哆哆嗦嗦答道,“王爷说的没错,这些人是漕军,也是黄头泊里的水匪。” 赵献球忽然惊叫道,“王爷明察,此事咱家可不知啊,是赵斌这个杀千刀的,私自带兵扮作了水匪,抢劫大运河上过往商船的! 咱家身为漕运衙门首领太监,自然有驭下不严之过,可此等恶事,和咱家没有任何关系啊!” “哦?” 杨怀仁笑了笑,接着转向赵斌佯怒道,“好你个赵斌啊,你好大的胆子,胆敢私下带兵出营,还假扮水匪打劫商船,你可知道这是死罪?!” 赵斌听到赵献球的话,才知道他曾经信任的干爹是多么不靠谱,一出事便把他们给卖了,一点打算帮他们开脱的意思都没有。 他忽然非常伤心,跪着争辩道,“小人自知罪孽深重,难逃一死……但有一件事小人必须要当着王爷和众人面前说清楚! 小人扮作水匪在黄头泊里做过的事情,任哪一件,都是赵献球这老王八蛋授意小人的! 老王八蛋说江南的商贾,但凡要用运河来运输货物的,做生意要用上漕运的,除了朝廷要收的商税和漕税之外,都必须到他这里多交一份‘商税’,若是不交的,便让我们扮作水匪洗劫他们。 有时候还特别授意小人带兵杀死一两个船工或随船护送货物的商人或管事,说这叫杀鸡儆猴。 我们抢来的钱财货物,可都是扮成了缴获回来的贼赃,都送到了漕运衙门里的! 赵献球收了这些东西,便告知那些被抢的商贾,说漕军剿匪追得了一些贼赃,让他们来漕运衙门认领。 但说认领也不是免费的,实际上,是他用这些货物再折价卖给丢了货物的商贾,商贾们能减少一些损失,自然容易中了他的奸计,而他则从中赚取了大量的不义之财!” 赵献球忽然跳了起来,指着赵斌的鼻子大骂道,“放你酿的狗屁!” 他转回来对杨怀仁道,“王爷可不要相信这个赵斌,他这都是信口开河!这家伙平日里就经常在城内欺压良善,做出这等恶事来是一点儿也不奇怪。 如今事情败露,他便往咱家身上扣屎盆子,咱家何曾收过他一文钱一箱货?” 杨怀仁知道赵献球这是觉得他没有实质证据能把赵斌在黄头泊做过的恶事和他联系到一起了,所以敢站起来和赵斌对质。 杨怀仁倒也不怕他这样,心说你要玩是吧,老子有的是工夫,陪你玩玩也无妨。 他从马鞍下的一个皮袋子里抽出基本账本来,直接甩在了赵献球脸上,“赵阁领,不如你看看这基本账本,然后咱们再来讨论赵斌是不是往你头上扣屎盆子。” 赵献球连看也不用看,便知道这些账本是小生子偷偷交给杨怀仁的,这里除了他从赵斌那里收回抢劫来的钱财货物的记录,还有他收受贿赂,以及贿赂江南地方官员的记录。 赵献球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此时此刻,他仍然不肯认罪,依然辩解道,“王爷,基本账本能说明什么? 某些有心之人要强加罪名到本阁领头上,那还不容易吗?随便画几本账本出来,这还不简单吗?” 正文 第1372章:对质(下) 杨怀仁笑着摇摇头,“赵献球,你厉害啊,看来男人有没有种和有没有蛋子还真是没多少关系,你这个无根之人还是挺有种的。 既然这样,那咱们也不急,等会儿鸿运布庄的唐掌柜的来了,咱们再慢慢聊。” 赵献球听到鸿运布庄唐掌柜这几个从杨怀仁口中淡淡说出来的时候,忽然感觉五雷轰顶,脸色立即变得黑里透紫,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光有账本没有他贪回来的那些钱,的确像他说的一样,有可能是别人故意诬陷他,但杨怀仁如果连他秘密金库也攻破了,在事实证据面前,他也无话可说。 杨怀仁看着赵献球颓然瘫坐在地上,摇头笑笑,又去问何存葆,“何大人,现在你想明白怎么回事没有?要是没想明白,本王倒是可以等你想明白了为止。” 何存葆听了这么多,哪里还不明白?之前他还觉得赵献球说不定在朝中有后台,杨怀仁不敢把他怎么样。 但现在听说黄头泊里的水匪竟然是赵献球授意赵斌领漕军假扮的,赵献球用这种方式来敛财,那罪过可就大了。 后来听说漕军剿灭了黄头泊的水匪,还杀贼取首级五十多个,出身军伍的他,怎么会不明白这是一场杀良冒功的闹剧? 赵献球肯定是完了,光是他这个罪过,杀他十回头都够了。 可赵献球在江南这么多年做过的事情可不知是这一点,如何联络勾结地方官员建立利益同盟,如何利用各种手段变相控制了扬州一代的官场和商场,这些加在一起,那就是结党营私,利用国家经济命脉谋取私利。 这样的罪名就是摆在朝堂上,官家和那些大佬们也不会饶了他。 何存葆这时才开始后悔,不该因为贪财依附了赵献球,今日之事又受到了赵献球的迷惑,才带兵来了吐翠楼捉贼。 但捉贼不成,竟发现一切都是杨怀仁的计策,不管刚才杨怀仁在不在小院之中,有那一老一少作证,他都会和赵献球一起背上一个谋杀钦差的罪名,不论是赵献球还是他,都将难逃一死。 别说谋杀钦差了,就是伤害钦差,那都是吵架灭族的大罪,钦差是什么?那是替天巡狩的官员,俗话说的见钦差如见天颜,那就是说见了钦差和见了官家是一样的了。 何存葆刚才也是犹豫了好久的,可最后还是算错了一着,最后落进了杨怀仁设计的彀中。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何存葆忽然仰天长啸一声,接着竟掩面大恸,不一会儿工夫便已经泪流满面。 也不知道他的内心里经历什么样的活动,一个大老爷们哭够了之后,又恭敬地跪在杨怀仁面前,连磕了三个响头,磕地“邦邦”作响,脑袋上也立即磕出了血来。 “王爷,下官知罪,下官该死。但下官在死之前有个要求,希望王爷能成全下官。”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杨怀仁也没打算放过他,就冲他刚才围攻小院的那股子狠劲,也不会让他活在世上。 不过他又笑又哭的,看来也是想明白了一些事,如今要提点要求,杨怀仁倒是觉得可以听听。 “你有什么要求,直接说吧,如果说得好,本王一定会成全你的,让你走的没有遗憾。” 何存葆心中感到一阵欣慰,缓缓说道,“下官有罪,可下官的家人无罪,还有这些厢军的将士们也无罪,他们执行将令,是他们职责所在,还请王爷网开一面,放过他们。” 杨怀仁点点头,“作为罪臣,你的家人本也会受到牵连的,呃……不过我倒是可以保证不为难他们,抄没了你的家产之后,会给他们留一些盘缠回老家的,保证他们还能维持生活。 至于你厢军的士卒,本王本来也没打算追究他们什么责任,但有几个人,呵呵,你觉得他们不该死吗?” 何存葆想起刚才给自己出主意的那几个副将和参将,无奈摇了摇头,知道他们也是必死无疑了,杨怀仁再大度,也不会放过想杀了他的人。 何存葆这时也管不了他们了,想到家里人不会被当做奴仆贩卖,女眷也不会被发配到教坊司里去,他已经知足了。 他又一次给杨怀仁磕了三个头,第三个头磕下去便没有再起身,过了好一会儿,一个禁军士兵过去拉他的时候,才发现他腰间的匕首不知何时被他拔出来,刺进了他的身体。 这会儿工夫胸腹上已经满是鲜血,脸色煞白,人也没有了一丝气息,不过,何存葆是脸上带着笑走的。 杨怀仁叹了一口气,能敢于承认罪过,知道自己罪无可恕之后能想着尽量保全家人和属下,之后还能慷慨赴死的人,不得不说他也是一条汉子。 这样的汉子本来应该去边地为国效命的,可惜他偏偏被安排在了江南当了一个无事可做的厢军指挥使。 不管是别人引诱的他还是他抵抗不了糜烂生活的诱惑,他最终还是落得了这样一个下场。 说可惜嘛,的确可惜,说可恨嘛,也的确是可恨。 一个好好的人,却被腐蚀成了这个样子,让杨怀仁觉得有点遗憾,可这样的结果,又能怪谁呢? 与此同时,杨怀仁也早就安排了禁军兵分几路,有的去控制了漕运码头维持码头正常运转,有的去了漕运衙门控制局面。 也有很重要的一支,由天霸弟弟和柯小川带着人马去查抄了鸿运布庄。 杨怀仁命人收殓了何存葆的尸体之后,天霸弟弟和柯小川便领着人马过来了,一个穿这绸子金钱衫的掌柜模样的中年汉子,被天霸弟弟一只手提溜着走进了吐翠楼的后院。 他身后的何小川,则在腋下分别夹着两匹布,走进院子里,便把布扔在地上。 接着柯小川把两匹布的木枕竖起来,用刀背猛砸木枕的横截面,砸烂了之后,果然从木枕里倒出来许多白花花的银饼子来。 天霸弟弟把唐掌柜的往赵献球面前一扔,摆摆手对杨怀仁道,“回禀王爷,人证物证都已经带到了。” 杨怀仁对他点点头,接着对赵献球道,“赵阁领,人给你带来了,你还要对质吗?” 正文 第1373章:赵献球之死 赵献球面如死灰,不过这时候他也想明白了,这两天小生子公公看上去给他出谋划策,实际上早就被杨怀仁收买,所有的一切都是对他的算计。 他意识到这一点,开口问道,“王爷既然掌握了咱家这么多证据,何苦还要来最后这一招呢?” 杨怀仁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也没和他绕弯子了,直接说了八个字,“打蛇不死,反遭其噬。” 赵献球摇了要头,不知是笑是哭,闭上眼想了一阵子,才缓缓说道,“这都是命啊,呵呵,我赵献球认了。斗胆向王爷借把刀用。” 杨怀仁知道他这是想给自己留个全尸了,啥也没说,跳下马来,转过了头去。 黑牛哥哥吩咐一个禁军小兵扔了一把佩刀给他,赵献球拿起来,用拇指摩挲着刀锋,“是把快刀。” 说罢便抹了脖子,动作都那么轻柔,刀身上流过的血,都是缓缓的。 杨怀仁转回头来再看他时,觉得赵献球自刎,和何存葆自裁还有些不同,赵献球似乎还有些心有不甘,不知是不是他把刀刃抹向脖子的那一刻,回忆起了自己的一生,总有些遗憾和不舍。 至于时候该如何向朝廷汇报这件事,杨怀仁也早有准备,赵献球贪赃枉法,杀良冒功,自刎谢罪。 事情自然还没有结束,扬州在大宋的版图上也许是不大的一个点而已,可是它所处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这样的内河航运枢纽之地,可不能出乱子。 杨怀仁唤过小生子来,指着赵献球的尸首道,“你找人收殓了他的尸首吧,你们的方式,本王也不了解。” 小生子自然知道杨怀仁的意思,做太监的,活着的时候不能当个全乎人,死了之后还是希望能全乎着入殓的。 “小底遵命。” 杨怀仁又道,“还有件事要委托你处理,赵献球已死,但漕运衙门还要正常运转,小生子公公,相信你的聪明才智,做这件事应该没问题吧?” 小生子自知凭他的资历是绝没有可能取代赵献球当漕运衙门的首领太监的,而杨怀仁让他临时把漕运衙门支撑起来,便是有点重用的意思了。 将来朝廷那边肯定还会派一个别的资历老的公公过来主持大局,但他如今在漕运衙门的地位,是谁也不能取代的。 特别是有了杨怀仁这个靠山,他起码可以放开手办事,只要差事办得好,不愁没有出头的那一天。 小生子更明白杨怀仁此举的另一层意思,杨怀仁当初让他加入风神卫,便是为了控制他了,而最终的目的,还是通过他来控制漕运衙门。 小生子倒不介意这一点,虚虚实实的身份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站在谁哪一边,做了什么事,能过什么样的生活。 不过杨怀仁并没有立即收回手来,继续指着赵献球的尸体道,“你经历了这些之后,应该明白将来应该怎么做,你是聪明人,不用我来多说。” 小生子很自然的跪了下去,“小底明白,绝对不会让王爷失望的。” 杨怀仁摆摆手示意小生子去找人收殓赵献球的尸首,又命人把赵斌以及唐掌柜的等人下狱等待审判,这才转向了朱润卿。 朱润卿往前一步,叉手躬身,腰弯了快成了一个直角了,才缓缓直起来,“今日之事,多谢王爷为下官洗脱冤屈。” 看来朱润卿也想明白怎么回事了。不过杨怀仁却有点心情不好。 要说对朱润卿的看法,杨怀仁本来还是感觉不错的,在这么多人迷失了自我的时候,朱润卿还能守住一个读书人,也是一个朝廷命官的底线,的确显得非常难得。 但杨怀仁想了想,忽然意识到大宋就是这样的官员太多了,所以整个国家都没了正气。 一个地方父母官,你不贪渎不代表你就是个好官,你出淤泥而不染也不代表你就是清官。 赵献球做了那么多坏事,朱润卿作为扬州知府他能一点儿也不知道? 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装清高,你是个守身如玉的小媳妇吗?男子汉大丈夫,不敢为民请命,你当官又是干嘛吃的? 本来杨怀仁想大骂一通的,后来想想觉得浪费口舌,骂了有用的话,他直接去骂赵煦那小子去好了。 什么叫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呢,大宋的情况就很有代表性,皇帝都是个怂货,指望手底下出英雄? 别看今年朝廷在西边打了胜仗,所有人都在为赵煦歌功颂德,可杨怀仁心里清楚着呢,这件事和赵煦真没什么关系。 要不是有了前头环县的大胜,估摸着禁军也敢和西夏军正面交锋,如今说不定还在一道道的筑城墙建关口呢。 要不是西夏朝堂上内讧,皇太后和梁乙逋争权夺利耗费了自身实力,别说灭了西夏了,不被人反攻那都是好的。 章惇倒是起了大作用的,可这人行事太严酷,又一根筋,做的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买卖,靠的是堆人数堆钱粮才把仗打赢了的。 将士们的死活,他才不管,死了几万人,再招就好了,大宋的人口有的是,几万人算什么? 至于不计代价的耗费国帑,人家是不怕的,宋人里有钱人有的是,随便扒拉几个,就够朝廷花的了。 赵煦的新政自然还在继续,杨怀仁不关心,但不代表他不知道,同样的政策,在北方合适,在南方就不合适,在穷苦地方合适,在富庶的江南就不合适。 这点道理按说朝堂上那些大佬们不应该不了解,可政令还是要求全国统一施行,而且地方上实际做事的人还都是被朝廷贬谪下来的,这样的改革要能成功,那才是见了大头鬼了。 想到这里,杨怀仁再看朱润卿,忽然感觉和他没什么好说的,只吩咐赵献球一案相关的人等,交给他扬州府来处理,便带人离开了吐翠楼。 杨怀仁走出大门的时候,忽然听到那些围观的百姓的一阵大声的喝彩,搞不清楚他们是因为见识了禁军的威武而唱彩,还是因为赵献球伏法而高兴的唱彩。 不过不管是哪一样,起码杨怀仁心里有些安慰,百姓的想法很简单,好人看见坏人去死,是应该欢呼庆祝一下的。 正文 第1374章:抄家 恶首伏法,第二日里扬州城内消息漫天,平日里对赵献球恭恭敬敬不敢得罪的人们,得知赵献球的死讯,大有弹冠相庆的味道。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高兴,有些之前和赵献球走到比较近的官员和商贾,都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当官的消息灵通,听到昨夜在场的之人说起整个过程,无不心惊胆战。 他们害怕的倒不单单是杨怀仁,而是杨怀仁手里的那几本账本。 黄百万和白银海此类的富人是首先来拜会杨怀仁的,他们也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除了慰问禁军的名义之外,又加上了一条看望安国公主的理由。 他们当然也见不到真的安国公主,但礼物是绝对不少的,比杨怀仁第一次来扬州的时候还要多。 杨怀仁同样照单全收,也不跟他们废话,只说我也是买卖人,这里边的事情我懂,只要你们做的不过分,我不会追究。 应付了这些富人,杨怀仁最后只让人给黄百万和白银海各送了一句话去,斗富的钱,罚没了,且下不为例。 黄百万和白银海自然不敢说什么,而且感恩戴德地说了些感激的话。 杨怀仁则把他下江南一来所收礼物的清单记录的清清楚楚,而收受的那些礼物,也是原封未动,派专人收拾看管的。 黑牛哥哥他们几个分头去抄家,赵献球在扬州城内外四处宅子全都抄没,也包括他名下或秘密的财产,包括鸿运布庄在内,一个也没有放过。 最后计算出来的数目有点惊人,单是能花销的钱财,就有金一万五千两,银四十余万两,铜十万余斤。 其余地产、房产,以及其他珠宝玉器古玩等等,加在一起合计总共价值一百二十万贯有余。 赵献球城西大宅里各类歌姬乐师,都有百人之多,杨怀仁本来可以直接遣散了他们的,但后来一想,这帮人大都出自青楼,除了以色娱人之外,很多人根本没有其他任何的生存技能。 如果简单赶她们走,她们也只能回到青楼谋生,这是杨怀仁不想看到的。 但杨怀仁也不可能养着她们,只能每人给了一笔钱做遣散费,并告诉她们说,这些钱作为回老家的盘缠也好,做点小生意的本钱也好,从此自谋生路吗,但不要作践自己。 至于她们将来如何,杨怀仁也管不了那么许多,每个人的人生,都有他们自己的选择。 查封了赵献球的财产,杨怀仁看到那个统计数字是不算特别吃惊的,赵献球在江南经营近二十载,超过百万贯的家产一点儿也不稀奇。 这些钱,杨怀仁决定从里边拿出一成来作为犒赏禁军的奖励,其余都入了账目,上报给朝廷,由官家和朝廷来决定这笔钱怎么处理,不管是入漕运衙门的府库或者是运往京城,那都是杨怀仁该操心的事情了。 杨怀仁也亲自给赵煦上了道奏折,把赵献球的事情说了个清楚,当然也汇报了其他一些事情,比如剿匪之事,还有那份他来到江南之后收到的各种礼物的礼单。 事情只有说得越清楚了,杨怀仁才越不用担心朝堂上的大佬们在赵煦面前编排他,赵煦虽然庸,但他现在还不昏,是分得清其中利害的。 而且这次查抄的赵献球的家产不少,送给朝廷正好可以解官家的燃眉之急,便更不会有人那这事说事儿。 那份礼单的明细更是杨怀仁向赵煦表明态度了,哥本来就不差钱,人家来送礼,总不能薄了人家的面子,毕竟钦差也不是万能的,想在江南办事,没个人脉也不行。 不过杨怀仁觉得,那点礼物和赵献球的家产比起来,就显得不算说明了,而且里边很多东西人家送礼的点名了是送给安国公主的,不论赵煦还是朝廷,更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宋人爱面子,宋朝的皇帝和朝臣们更爱面子,他们还没贪婪到惦记一个契丹公主的礼物的地步。 所以杨怀仁觉得,姿态必须要做,但钱肯定还是他的,这个绝对跑不了的。 按照军队出征打仗的惯例,一成的奖赏比例其实算是很低的了,正常情况下,拿出三成,甚至五成的战利分发给将士们那都是正常的。 只是因为查抄的赵献球的财产过多,一成已经是非常巨大的数目,所以杨怀仁也不担心将士们对这样的奖励不满。 实际上呢,禁军将士这趟跟着杨怀仁下江南,因为剿匪有了军功,因为扳倒赵献球有了一笔不菲的奖赏,升官加拿钱,每个人都是非常高兴的。 管秋漓对于赵献球之死,其实没有什么伤心的,只是想起当年两人在宫中的时候还有些缘分,忍不住有些唏嘘。 公公们之间的感情,杨怀仁是没法理解的,管秋漓很想立刻离开扬州回到三夫人身边,只有看着杨孝祖,他才能感到快乐和身上的责任。 也许这就是他活着的意义或者精神支柱吧,杨怀仁便让他先取了苏州,也安排了龙武卫和虎贲卫的禁军随时准备开拔,但他自己却依然留在了漕运衙门。 漕运的正常运转,在赵献球死了之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甚至杨怀仁去码头上四处转悠的时候,发现码头上的人忙碌地更带劲儿了。 原来码头上的工人也是自成派系,当然这些帮派和黑恶势力不是一码事,就是一帮码头上扛包的苦力们联合起来,为了维护自身利益而形成的粮帮或者漕帮。 以前为了生活,这些帮派是必然要定期孝敬漕运衙门的人的,这种风气杨怀仁不会去横加干涉,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圈子和生存方式,存在即合理的道理,杨怀仁还是懂的。 不过赵献球死了之后,小生子公公暂代转运使的职责,对码头上贫苦的苦力们放宽了一些例份,所以粮帮们自然高兴。 漕运衙门里的人其实拿到的好处并没有减少,因为之前拿大头的是赵献球,小生子只是把赵献球那一份减少了很大一部分而已,实际上漕运衙门里的公人,拿到的好处比以前还多了一些。 正文 第1375章:笼络人心(上) 这件事小生子公公是向杨怀仁请示过的,杨怀仁觉得,既然让小生子暂代转运使,就不用去管他怎么让漕运运转的良好顺畅。 衙门里公人的那点灰色收入肯定是不能少的,谁都要养家,谁都希望能把日子过的好一点,这种例份钱,小生子自然不敢去动,这一点杨怀仁也是明白的。 所以对小生子的做法,杨怀仁只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便让小生子感激不已了。 每个行业的生存法则都有不同,但没必要因为看不过眼就去破坏它,这种事看上去是一个衙门公然私立小金库,剥削那些码头上的苦力和工人们。 但如果不这样,反而容易乱了套,没必要让这些人做工或者当差还心情忐忑。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维稳,扬州城内自然要靠扬州知府,漕运这边自然要靠漕运衙门和码头上的各行各业的人们。 …… 又过了一天,天霸弟弟问道,“哥哥,事情已经完了,咱们不是应该去杭-州了吗?还留在扬州这里干什么?” 杨怀仁笑道,“等人。” 天霸弟弟一脸疑惑,“等谁?” 杨怀仁指了指门前,“人已经来了。” 天霸弟弟往门外望去,的确来了几个人,他们身穿墨绿色或绯红色的官袍,恭恭敬敬地给值门的士兵献上了拜帖。 几十份拜帖送到了杨怀仁面前,杨怀仁看都懒得看,倒是天霸弟弟忽然明白这么回事了,讶异道,“嚯,这么多,比账本上记录的人还多。” 杨怀仁道,“赵献球的账本,记录的自然是那些长期的养着的官员,这些人在江南起码也是一州一县的实权官吏。 至于那些小的,相信赵献球也懒得记录,偶尔一两次的,估计他也不会记得的。 不过如今赵献球出了事,不管是谁,但凡是收了赵献球好处的,没法不担心咱们会继续追查下去。 前天在吐翠楼里,那几本账本往地上一扔,这震动就大了。” 天霸弟弟若有所思的笑了笑,“那哥哥现在要见他们吗?” 杨怀仁摇摇头,慢悠悠地继续悠闲地喝茶,“不急,让他们再着急一会儿。他们当时收钱的时候可是很开心的,现在来还钱,不可能让他们这么容易了。” “哥哥的意思,没打算惩治他们了?” 天霸弟弟很快了解了杨怀仁的意图,如果杨怀仁真要追究他们每一个人的责任,早就派人去抓人了,根本不会等到他们自动上门。 但杨怀仁没有这么做,而是留在扬州等着他们自动把钱送回来,就说明不打算追求他们从赵献球这里收钱的责任了。 杨怀仁道,“要是换个别的什么地方,把这帮兔崽子宰了他们也是活该,不过眼下这么做不合适。 江南一带,前两年因为南阳郡王卖官鬻爵的事情,刚刚才换了一批官员,要是真按律把他们的官职全撸了,那么江南又要再换大批人。 还记得咱们来江南是来做什么的吗?是躲避朝堂上的争斗才出京的,借着安国公主的病才好不容易来了江南这么好的地方。 记住,咱们是来替安国公主找大夫瞧病的,办皇差只是顺便,不论官家还是朝廷那边,也不会真把我这个钦差当一回事。 若是大刀阔斧的把他们也都整治了,怕是在官家和朝廷那边,咱们也落了闲话了。 只是赵献球有些事做的太绝,惹恼了我而已,所以我下决心要除了他。 而除了赵献球,一方面是为了百姓的利益,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我自己,江南是个好地方,大运河就是大宋的经济命脉。 这么重要的地方,这么重要的命脉,却掌握在一个太监的手里,我怎么都不会舒服的,就算赵献球没做那些恶事,我也要想办法控制他的,如果他不肯,只有除了他。 不是哥哥自私,而是哥哥必须这么做,江南对我来说太重要了,要立业,就不能不控制江南。 岑孝年那边也一样,如果他听话,那就留着他拉拢他,如果他不听话,也必须让他死。 外头那些地方官,说白了都是一帮读书人,他们和太监不同。太监贪婪总是有心理扭曲的成分在的,而且他们疯狂起来,很容易做出来难以置信的事情。 但这帮读书人不同,他们迂腐,也贪婪,也有好色的,但他们只是愚蠢、死板,而且他们在理学兴起的这个时代,还有种共性。 他们和赵献球同流合污,有的是因为欲念迷失了自我,有的也许是被逼无奈。 当然,这也不是我要原谅他们的理由,真正的理由,是我觉得就算把他们都治了罪,朝廷那边再换一批官员过来,不出一两年,新来的人又会变成他们这个样子。 人总是会随着环境而改变的,穷的时候一个样,富的时候一个样,读书的时候一个样,当了官之后又是一个样。 门外这帮人,谁不是当年曾经怀着鸿鹄大志,通过了严苛的科举榜上有名然后风光入仕的呢? 可现在呢?想当年他们那些为名请命为国效力的誓言,不一样声色犬马的日子里被扔的一干二净? 换了他们又如何?新来的人和他们有区别吗?既然没有区别,那我还费劲劳神的唱黑脸,有用吗? 既然赵献球这种人都能控制了他们,哥哥为什么不可以?只要达到咱们的目的,谁做这些地方官对咱们来说更是没有任何差异。 所以我不光不整治他们,还要用特别的手段来拉拢他们,让他们为我所用,有了咱们的监督,他们不会做的很过分,老百姓也少受一些欺凌,何乐而不为呢?” 天霸弟弟听得有点似懂非懂,不过他信得过杨怀仁,不管杨怀仁这个当哥哥的怎么做,他都会坚定不移的支持他。 杨怀仁也知道说这么多天霸弟弟可能也不会太明白,感觉上有点像是自己说服自己了。 他笑了笑,吩咐道,“天霸,你也不用费劲去琢磨了,做好你自己就好。对了,派百八十个禁军将士去门口站着,刀出鞘,枪磨光,吓唬吓唬这帮兔崽子们。” 正文 第1376章:笼络人心(下) 天霸弟弟咋咋呼呼走出门去,高大威猛的身形就吓了外边排队等着杨怀仁接见的文官们。 等一队近百人的禁军将士手持钢刀列队门前,有几个吓得腿都软了,还有晕过去的。 不过后来他们发现禁军将士只是站着,并没有对他们动手的意思,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只是钦差大人一直不见他们,让他们心里有些惶恐不安。 夏末的太阳依然有些毒,从早上等到中午,文官们也在太阳地里站了一头午,坐是不敢的,禁军将士手里钢刀明晃晃的有些骇人,好像谁不站好了,就要立即挨刀子一般。 也有人小声议论着,说官家都不杀文人,钦差大人应该不会真伤害他们,就算治罪,也不过是贬官外放而已。 可也有人摇摇头,说杨怀仁和别人可不一样,听京城里的同窗提起过他就是个大愣子,连濮王府他都带兵冲突过,这说明什么? 他连濮王都不放在眼里,你一个小小七品县令,人家把你当哪根葱那个头蒜啊?抬起刀来斩碎了,也是下锅的料而已。 再说了,贬官外放还能是而已?人都是一个德行的,锦衣玉食享受惯了的,换粗布麻衣青菜豆腐就不适应了。 他们在江南这种好地方当惯了官了,换个穷乡僻壤的,谁还能受的了? 于是他们只能尽量站好,也不敢去看那些禁军将士的眼睛,感觉上这帮军汉和他们以往印象里的军汉是不一样的。 地方上的厢军见了他们文官,比见了他们的武将还战战兢兢,可这帮禁军看着他们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敬意,却全都是杀意。 文官们身体还真是不怎么样,过了晌午,又热又渴又饿的折磨之下,有的人已经晕倒了。 见有人晕倒,这才有两个禁军士兵上来把他们的常随扒拉开,把晕倒的官员拖到一处阴凉的地方,扒开嘴灌上一碗米汤子,这才把人灌醒过来。 灌醒了之后便又把他拖着回到文官们的队伍里,继续让他站好。 当官的自然觉得这是受到了侮辱,可谁也不敢把心中的不满说出来,军汉们冷冷的眼神看过来,他们也只好又挺直了身子站好,也很知趣地避开了那些目光。 杨怀仁陪着兄弟们吃了午饭,也没有打算去接见外头的官员,而是准备回房小憩一会儿。 黑牛哥哥有些担心,便劝了几句。杨怀仁知道黑牛哥哥的心思,这是怕杨怀仁得罪人。 不过杨怀仁却说没事的,解释道,“这就跟先生罚学生罚站一个道理,让学生受苦受累,即受到身体上的折磨,又受到精神上的折磨。 罚站之后呢,再给他个甜枣儿吃,就是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先苦后甜,以后也会老实听话,因为谁都喜欢甜枣儿,不喜欢再去受苦。” 当然,杨怀仁也不会继续饿着他们,这帮人体质太差,已经陆续有人晕倒了,看来他们平时的生活过的挺腐败的,人的身体都已经快被糜烂的生活给整废了。 杨怀仁命人给外头等候接见的官员送去了一些点心茶水,省的晕死几个人再赖到他头上来。 外头那些地方官见杨怀仁派人送来点心茶水,不但不再心中偷偷埋怨了,反而说了些感激不尽的酸话。 一个时辰之后,杨怀仁睡了个午觉起来,洗了把脸吩咐仆子准备了些东西之后,才命人把那些地方官都叫进来。 地方官们终于等到杨怀仁肯见他们了,这才揉了揉酸麻的双腿按照官阶列队走进了院子。 哗啦啦走进来一群人,杨怀仁大致数了数,竟然有五十人之多。这么多人,在中堂是站不下的,杨怀仁也没打算挨个接见他们,而是直接让他们站在院子里。 地方官们走进院子站成几排,忽然发现院子中间摆着个火盆,火盆里的柴火看上去是刚点燃了的。 他们有点看不懂了,虽然已经是九月末,北方已经是秋天了,可在江南,夏季的闷热还没有散去,在院子里点了个火盆这种事,他们谁也想不明白。 杨怀仁站出来,下边一群人开始行礼。可能是让他们罚站站的太久了缘故,这礼行的也是歪歪扭扭,参差不齐。 杨怀仁一脸嫌弃的摆摆手,这才让他们重新站好,接着便有个带头的官员站出来自报家门,然后说了老太太缠脚布似的一大套又长又臭的囫囵话,大意便是他知道错了,这趟是前来请罪的。 杨怀仁心说你请罪就请罪,从春秋到三国都扯一遍,是想显摆你懂得多还是口才好? 廉颇跟蔺相如负荆请罪的典故都拿出来说事了,你是得有多自恋啊?人家廉颇那身子骨,你们谁能比得了? 再说了,你们一个个衣冠楚楚的,也没见谁真光着膀子往自己身上绑蒺藜条子,就这么口头上请罪,是不是太没诚意了? 当然,当初他们从赵献球哪里受的钱是送回来不少的,据说都是赵献球逼着他们收的。这一点嘛,倒是不算太假。 朱润卿之所以敢不给赵献球面子,是因为他这种五品知府赵献球还真动不着,但眼前这些六七品的小官,赵献球是有办法刺挠他们的。 而且他们都是职能官员,官职虽然不高,但手上有实权,能为赵献球提供便利,比如长江上和大运河上的各个港口的漕运官员,便占了很大的比例。 他们一个个的又说认罪又在变相的喊冤,把所有的罪名一股脑儿编排到了赵献球那个死太监身上,最后说的杨怀仁都听不下去了。 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除非往自己脸上拍。这帮人一个劲儿的“啪啪”扇自己的脸,只能让杨怀仁越来越厌恶和无奈。 都说大宋的文官是有骨气的,可有骨气也不能不要脸啊。 杨怀仁听得烦了,开口制止他们继续说下去,直接把那几本账本掏了出来。 “你们不就是因为这个来的吗?” 众人一看杨怀仁手上账本,又开始哆嗦腿了。 杨怀仁鄙夷地瞅了他们一眼,接着便当着众人面前,把那几本账本扔进了院子中间的火盆里。 一众官员望着账本在火盆里燃烧起来,脸色惊讶的不知该怎么形容,等双眼直勾勾地望着火盆里的账本烧成了灰烬,这才露出了一些如释重负的神色。 不过他们也想通杨怀仁为什么这么做了,集体转过来恭敬地冲着杨怀仁拜了下去,口中大呼“感谢王爷饶命之恩”。 杨怀仁叹气道,“既然赃款都送回来了,本王也是不想再给官家和吏部多添些麻烦了,你们都回吧。” 听了这话,众人心中感激之情更盛了,而杨怀仁却不想再理他们,而是转身往屋里走。 走到一半,他忽然停住脚步,冷冷地给他们留了一句话,“下不为例,好自为之。” 正文 第1377章:漕军与厢军(上) 官员们跪了一会儿,见杨怀仁真的没有再回来,才相互对视着打着眼色,缓缓退出了院子。 天霸弟弟瞅着他们憋着欢喜离开,不服气地说道,“哥哥,真的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杨怀仁无奈笑笑,“不放过又能怎么样?那些大儒们已经把读书人都教傻了,这也不是咱们能改变的事情,由他去吧。” 读书人的事情确实管不了,不过杨怀仁想整饬一下漕运和厢军还是可以的。 如今大运河上比较平安,山贼水匪们要么被剿灭了,要么已经向西向南逃窜,零星的几个水匪,也不敢公然出来抢劫商船。 这时候正好可以好好整饬一下漕军,以前军中那些赵献球的干儿子干孙子们,自然一个都不能留。 黑牛哥哥带领一军禁军,拿着风神卫提供的名册去抓人,等抓出一百多个害群之马后,忽然发现整个漕军也没有将领了。 可见赵献球对漕军的渗透和控制是多么的彻底。 漕军归兵部管,杨怀仁也不好擅自决断,把抓起来的人送到扬州衙门里去让朱润卿挨个审,也不怕找不到这帮人的罪行,风神卫里关于他们的罪行记录摞起来有一个人那么高。 把那些记录送到朱润卿那里去,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理,只是要寻找相关人证物证所需的时间过长,不过那也不是杨怀仁能管得了的事情了。 怕朱润卿没有手段让这帮人招供,杨怀仁便派了胡铁胆和十几个禁军将士过去帮忙,扬州府大牢里每天夜里便传来阵阵凄惨叫声。 然后第二天朱润卿再提审人犯的时候,忽然感觉轻松了好多,人犯带上堂来,无不捂着裆部,大声说着我认了我招了,甚至只求速速给他定罪,斩刑都不怕的,只是再也不要把他们送回到大牢里去。 胡铁胆的弹指神功倒是日渐精进,如今随手给他一个豆子,他能弹出三十几步远去。 朱润卿其实很会做人,也不问为何出现这种现象,既然他的差事轻松了,他乐得装作看不见。 漕军毕竟是受朝廷重视的一直特殊军队,尽管战力上没法跟禁军相比,可比起普通的厢军,那还是强了很多的。 军营里没了将领,黑牛哥哥便安排了禁军里的校尉暂代,等一个月后朝廷从新发派过来新的将领,他们再撤了就是了。 漕军从此便开始了和禁军一样的生活和训练,将士们苦不堪言,不过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以后,是没有人敢埋怨的。 扬州衙门每天都要判几个原来漕军的将领死罪,只等上报朝廷得到官家的勾决之后,便可以执行。 面对死亡和受苦两个选择,漕军将士自然会选择后者,每天虽然都被禁军练得跟死狗似的,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比如吃的饭食,就比以前好太多了,可以说禁军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更让他们惊讶的是,禁军里不论将军士兵,都是在一个大锅里搅马勺的。 这种事是他们以前从来没见过的,所谓身先士卒,在漕军里就是一个传说,起码以前的的那些将军虞候们,是不可能和他们坐在一起吃饭的。 月底的时候,漕军里也充满了一种忧虑的味道,将士们不怕别的,就怕每月的饷银拿不到手。 但结果却是他们不仅拿到了他们的军饷,而是还是拿的全额。 按制,漕军普通士兵的军饷是一千五百钱,但他们实际到手的顶多三分之二,也就九百多文钱。 但这次他们人生第一次那组了一千五百钱,军营里立即就炸了。 不是炸营,而是乐得欢天喜地。漕军也是爹生娘养的,也有妻子儿女,以前跟着原来的将领做了些坏事,那是为了多赚点灰色收入,填补军饷被克扣的大窟窿。 但现在拿到了全额军饷,谁还会愿意背着骂名去干伤天害理的事情呢?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也是害怕有一天遭天谴的。 之后的训练,漕军将士们便更认真了,尽管累了些,可他们拿的钱多了,而且是干净钱,花着没有心理负担的钱,吃的又比以前吃得好了,自然愿意受到禁军的管理。 甚至他们开始盼着漕军也划归给禁军直接管理好了,万一朝廷派来的将军和以前的那些将军一样,他们还是要回到以前的生活状态。 杨怀仁是不管这些的,现在把这帮漕军练好了,也是为了国家和百姓,为了大运河的安全通畅。 至于将来来的新的将领克扣他们的军饷,相信漕军将士们自有办法整治他们,只要一想到断了他们的生路,不怕他们不闹出事情来。 杨怀仁这样的手段并不算高明,但将来漕军会听谁的话,已经非常明了了。 漕军还好整治,厢军这边就有点难了,本身厢军就不是能打仗的军队,比起禁军和漕军来,他们的武器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两千人的厢军里,竟找不出一千把完整的刀枪来,是不是很可笑?可这就是大宋厢军的现状。 这也不奇怪,但凡有点本事的,早就找门路进禁军或者另谋生路了,谁会在厢军这种地方里呆着? 厢军里人员的构成早就注定了这一切,大宋军户萎缩,指望军户补充兵员已经是不可能,而募兵的时候各种贪渎现象很常见,有钱人花点钱就能躲过去,所以地方厢军指挥使只有把平日里的罪犯发配到厢军里来充数。 往厢军里一站就能明白,十个人里边最少有五个人脸上是刺了字的,所以厢军在老百姓口中还有个十分难听的叫法,叫贼配军。 另一方面人员补充呢,则是来自流民,长江黄河隔几年要泛滥一次,加上其他的比如地震干旱等灾害,几乎每年都会产生一批流民。 失去家园的灾民逃荒的时候,喜欢往富庶的地方跑,总觉得富庶的地方乞讨要饭也更容易些。 所以江南一代每年都会有流民过来,地方官府也不可能管得过来,一般处理方式便是施上十天八天的粥,然后便赶着流民回原籍。 正文 第1378章:漕军与厢军(中) 有些流民实在没有了家园,甚至原本在受灾的老家就没有土地,为了自己和家里人能吃上饭,只得主动当壮丁加入到厢军里来。 厢军这边呢,虽然大家都明着吃空饷,但每年上报朝廷的时候,总要说些人员的出入的,老了残了的需要新人来替换。 总不能明着凭空捏造一些不存在的人来欺瞒朝廷,保持两千左右的人数也是必须的,所以抓流民进来补充人员,也就成了约定成俗的惯例。 所以长此以往之下,厢军里都是些什么人大家也就能明白了,一帮流民啊,还有什么贼偷泼皮啊组成的一支军队,平常不惹事就算好的了,有战斗力那才怪了呢。 这样的军队,与其说他们是军队,不如说是一帮苦力,因为他们平时干的也是苦差事。 大宋的百姓服劳役虽然是统律里规定了的,每年每户出一个壮劳力,役期是十五天。 但和其他朝代不同的是,宋朝服劳役是有钱粮拿的,虽然不算多,但也足够贴补百姓服劳役期间耽误的劳作或其他营生的基本损失了。 可江南这里,老百姓还是比较有家底的,特别是家里的营生收入比较多的,更不愿意家里能干活的壮丁去给朝廷服劳役,拿的那点钱粮和给自家干活的产出差距太大,怎么都不合算。 至于有钱人家和买卖人,就更不用说了,谁会亲自去服劳役? 一般就是雇人去替自己服了朝廷每年的劳役,朝廷这边只要有人干活就成,至于是谁,又是不是雇来的,他们才不管。 所以每年需要疏通河道,修整城郭或者排水灌田的时候,厢军指挥使就明着标价,谁肯出钱,就让厢军里的人去替他们服劳役。 从社会发展和分工合理性上来讲,让百姓继续从事自己的事业,让厢军这帮闲散人去替他们服朝廷的劳役,对社会经济发展是有很大帮助的。 只可惜苦了这帮厢军,去干苦活不说,自己的得利也只有朝廷给的那点钱粮,真正雇佣他们的那份钱,是到不了他们手里的,上边的指挥使啊、副将参将啊、虞候队正分完了,到他们这里啥都剩不下了。 若是遇上个好的上官,说不定还能买上几十坛劣酒慰问他们一下,别管那酒够不够分,有就不错了,总比什么都捞不着的强。 反抗?没有用的,大宋文人的命值钱,流民贼偷泼皮的命可不值钱,特别是他们到了厢军里头,命就更不值钱。 不听指挥的,上头将军随便给你安排个罪名说你违反军令,轻则一顿杀威棒伺候,往重了说,砍了脑袋也没人说什么。 这年头,什么叫贱人呢,厢军里这帮子人,就是真正的贱人,劳力贱,命也贱。 人的命贱了,就开始得过且过,偷奸耍滑那都是轻的,为了活下去,什么事都肯干,没有底线也是正常现象。 前几天何存葆带出去的三百来人,那就是两千厢军里选出来的最能打的了,其余的那些,刀枪怎么使都不会,平时的训练?不存在的。 杨怀仁觉得用治理漕军那一套来治理厢军还是不够的,还没琢磨过来如何去做,第一天厢军集合训练的时候就出了大事。 黄大银带着两百禁军控制了厢军大营,把何大人的亲信抓出来送去扬州府衙让朱大人定罪,剩下的人便要求他们第二天便开始接受禁军的训练。 黄大银觉得吧,好兵都是练出来的,越是不练,越是垃圾,但垃圾要是练练,也是可以废物利用的,不指望他们上阵杀敌,起码应付地方上的贼匪什么的应该没问题。 可第二天一大早的,好不容易连抽带骂的把厢军打骂着从营帐里走出来,还没开始跑呢,禁军派过去暂代将领管理的人,只是按照禁军的规矩说跑在最后三分之一的人不给饭吃,就有一半厢军不想跑了。 他们的理由很简单,自己知道自己什么货色,跑步肯定不行的,既然跑了也是没饭吃,没跑也是没饭吃,那还干嘛跑呢? 禁军上去就拿鞭子抽,可那帮人就是不动弹,宁愿被打死,也不远饿肚子,禁军看这帮耍无赖的人太多,也不好都绑了,只好绑了十几个带头闹事的,把事情报到了杨怀仁这里来。 杨怀仁寻思着黄大银这都是通远边军的老人了,训练士卒最是拿手,连他都都搞不定的事情,看来是真遇到麻烦了。 等他带着几个兄弟和亲兵过去一看,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厢军里的米仓里全都是糙米,就这还是掺了沙子撑分量的,按说朝廷给地方厢军的钱粮都是由扬州府衙门供给,以朱大人的性情,不至于给人家掺了沙子的糙米吃。 杨怀仁转念一想,朱润卿这种人,不会去克扣厢军的钱粮,至于发给厢军的白米为何变成了糙米,那就是原先何大人和他的亲信们干的好事了。 如今这帮人已经都在大牢里,杨怀仁不怕他们得不到应有的惩罚,胡铁胆被杨怀仁升了官,现在专门负责逼供,手法那叫一个熟练。 想要马跑,却又不给料,这不合理。厢军本来就吃的不好,再不给饭吃,还真是不行。 杨怀仁想了想,不能拿厢军和禁军比,有些方法用在禁军或者漕军身上合适,用在厢军身上就不合适。 以前的禁军虽然混蛋,可荣誉感还是有的,争强好胜之心更是不比江湖武人差,可再看看这帮厢军,还真是一滩墙都不待见的烂泥。 当然,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垃圾,就算是没有骨头的烂泥,也有他们的用处。 不是没有骨头吗,那就用火烧,烧到烂泥成了青砖,也便有了坚硬的骨头了。 今天的训练就被杨怀仁这么免了,他也不说别的,直接派人把米仓里的糙米给扬州衙门送了回去,再跟朱大人要新米过来。 朱大人是明白人,这样的要求虽然有点不合理,但什么情况他心中自然有数,扬州府仓里也不缺粮食,这点损耗还是承担的起的。 正文 第1379章:漕军与厢军(下) 厢军的人见杨怀仁这个北方王亲自来了他们的驻地,还派人拉了米仓里的糙米出去,心里真的慌了神。 有不少人开始埋怨起来,说道,“让咱训练,咱们就训练得了,现在你们几个闹事,惹的王爷生气了,连米仓里的糙米都运走了,这就是不打算给咱们饭吃了。” 也有人吵闹着,说“老子饿得迈腿都费劲,还跑什么步?还一跑就是十里地,这不要命吗?” 又更甚者,嘀嘀咕咕骂着,“真不给老子吃饭,老子特码的就反了,王爷怎么了,王爷不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也是爹生娘养的?难不成他还能刀枪不入了?” 他旁边的人推了他一把,“你有本事,你能,你站出去喊去,说的比蚊子嗡嗡大不了几声,算不得英雄好汉。 你再看看王爷身边那些禁军,强弓硬弩看见没?你站出去对着王爷骂一句试试,一箭过来把你钉墙上还差不多。” 这会儿杨怀仁也不闲着,吩咐厢军里的几十个伙头兵站出来,让他们自己垒灶,不是屋子里那种砖灶,就是土灶,在外行军扎营的时候垒的那种土灶。 伙头兵们竟然不会,杨怀仁一头的黑线,恨不得亲自上去踹死这帮废柴们,但踹死他们以后厢军里没人做饭,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埋锅造饭其实不用伙头兵,甚至都不用上过战场,那是一个军人最基本的生活技能。 最终还是禁军将士们指挥着他们开始垒灶,不大会儿工夫十几个大灶就垒了起来,也不用等黄泥干了,灶膛里生一把火,一会儿就能自动烤干。 这时候伙头兵们明白王爷这是要干啥了,喜滋滋地回去把做饭的大锅背了出来,架在了大灶上。 杨怀仁站起来看了一圈,这回事真把那个伙头兵的队长踹了个人仰马翻,“你特码的做饭的锅都不刷的吗?你看看脏成什么样了?” 伙头兵们看着队长挨了揍,反而想笑,杨怀仁真是怒其不争啊,从黄大银那里抢了个马鞭子过来劈头盖脸地抽打他们,让他们赶紧去刷锅,刷不出大锅原来的颜色来,就把他们挂起抽。 这下管用了,一帮伙头兵慌忙去把铁锅从新架下来,拿了碱灰认真的刷锅。 当然,想刷出铁锅从铁匠铺子里买过来的时候那种颜色是不可能的,不过一口锅刷了好几遍,把那些黑油黑灰刷出来之后,铁锅还是有些亮光的。 伙头兵队长腆着脸拿着自己刷的锅来请示杨怀仁,问他刷的锅算不算干净。 杨怀仁这会儿倒是笑了,“你用你自己的舌头把锅里锅底都舔一下,觉得能用了就算干净了。” 伙头兵队长果真伸着舌头去舔大铁锅,接着就是被残留的碱灰煞得舌头疼的表情。 于是赶紧再回去用清水刷,刷得大铁锅最后倒进去清水去倒出来还是清水的时候,杨怀仁才满意。 列队的厢军们这下有点明白了,王爷让伙头兵起了灶刷了锅,这是要吃饭的节奏? 不一会儿去拉米的人就回来了,拉回来的全都是白灿灿的新米,还有一队禁军,从城外禁军大营里运回来一些别的吃的。 大多数都是一些平常的蔬菜,白菘菜,菠薐菜,大水萝卜,这些都不算新鲜,但还有一种黄黄的圆圆的东西和一种红红的看上去很好吃的东西,谁都没见过。 不过最后两个大车上拉的是成扇的猪肉,一马车拉了十几扇,这就让厢军们看了馋的流哈喇子了。 不能说他们吃不上猪肉,而是吃得少,而且都是市场上卖剩下的最不好的肉。 但禁军拉回来的猪肉,一看就是今早上刚杀的,红肉鲜嫩,白肉鲜亮,油光光地看了就想上去啃一口。 厢军这边立即鼓噪了起来,有几个不自觉地走出队列想走上前来看看仔细,却被禁军舞着杀威棒打了回去。 紧接着他们发现王爷竟然亲自指挥着火头兵们开始切肉切菜,然后往烧开了热水的大锅里扔,连切多么大,放多少盐,都是有规矩的。 那十几个刚垒起来的大灶上,一多半大锅里煮了新鲜的米饭,剩下几口大锅里则是炖肉,就是简单的和蔬菜一起炖,加上盐和酱,搅和匀乎了,肉香味就开始冒了。 又过了一会儿,大家伙闻着饭香和肉香,哈喇子也流的差不多了,杨怀仁嘱咐了黄大银几句,“这帮厢军,之前以为是糙米都不给他们吃,所以敢抗命。 现在咱们弄了禁军里的伙食来引诱他们,不怕他们不听话,一会儿你还是领着他们出去跑一圈,也不用十里地了,今天就跑五里,再长了这帮人也够呛能跑下来。” 黄大银点点头,开始去点人数。 杨怀仁站出来对着众厢军将士说道,“今头午给你们安排的训练,就是从大营跑到西面的八里桥再跑回来。 先跑回来的吃肉,后跑回来的和偷奸耍滑的,有没有肉吃就得看前边先跑回来的人能不能给你们剩下了。 不愿跑的也没关系,米饭管够,但肉嘛,你不训练不出力气,还想吃肉?没那好事!” 话一说完厢军将士们就愣了,这话好像听过啊,早上那位黄将军就是这么说的……不过又有点不一样。 有几个机灵的,很快就想明白哪里不一样了,早上的时候没说吃肉啊,现在肉香飘得到处都是,谁不馋啊? 这几个也顾不得提醒别人了,首先就跑了出去,心里琢磨着不就八里桥嘛,来回不过五六里路,还累不死人。 早跑回来可以吃肉啊,这可是以前没有过的好事,要是回来的晚了,恐怕连肉汤都喝不上了。 厢军里一帮什么人,他们自己最是清楚,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够,别说回来到最后了,一千七八百人要是跑不到前五百名,肉是肯定不用想的。 想到这里,他们便跑了出去,有些禁军将士们也跟着带头跑了出去,算是跟着他们不让他们耍滑跑不到地方就折回来的。 见有人跑出了营地,大家伙忽然都明白怎么回事了,也迈开腿追了上去。 原本那些宁愿挨揍也不愿意跑的,这会儿比谁跑的都快,转眼之间,一千七八百人的厢军呼啦啦全部跑出了大营…… 正文 第1380章:当军官的材料(上) 扬州城西城外的大路上,出现了奇怪的一幕,好像整个厢军全体都出动了,呼啦啦地在大路上跑。 大早上准备进城卖菜卖柴的老百姓吓了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什么人杀过来了,吓得把手里东西一扔就准备往家跑。 禁军将士没想到老百姓会是这样的反应,赶紧追上去给人家一个劲儿的解释,百姓们听明白这是王爷在训练这帮厢军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有滋有味地看起了热闹。 知道了怎么回事,大路两边就聚集了很多人,白胡子老汉,缠着头的妇人,流着鼻涕的小屁孩子,都冲着跑步的厢军们指指点点。 有个读书人样子的中年人甚至恨恨地骂着,“练得好,练死这帮龟孙子们!” 厢军自然看得见人家对他们指指点点,也听得见有人骂他们是龟孙,可这会儿也顾不上去撑嘴上之勇了,鼻子里似乎还残留着肉香,果断加紧了步子。 只是他们平时也没这么跑过,也搞不懂王爷这么做是真的在训练他们的体能还是单纯消遣他们,就算是消遣他们,他们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只有闷头使劲跑。 前半段还算好的,毕竟都是大老爷们,不到三里地的距离要是还跑不下来,那就真是废物了,可排头的几个跑得最快的望见八里桥的时候,也感觉腿肚子开始抽抽了。 八里桥的桥头上早就站了几个禁军,他们见厢军跑过来,便指了指桥头的一根栏杆上的石头桥柱,桥柱上有个石头雕刻的狮子头。 那意思很明显,就是让他们拍一下桥柱上狮子头,便算是他们到过了八里桥。 厢军一巴掌拍在狮子头上,回头前也看见禁军在计数,看样子应该是统计实际到达了八里桥的人数。 看见禁军这么做,后边的人就更没法耍滑了,不然回去清点人数,数目对不上,怕是有人便要挨罚。 五里多地其实也不算长,正常的成年男子,只要是没病没痛的,寻常的老百姓也是能完成的。 只是厢军从来没系统的训练过,平时都是为了应付上官来巡营,才练练仪仗那套花架子做样子看的,乍一这么跑步,厢军将士们还真是有点吃不消。 跑到八里桥,拍了石狮子的脑袋再往回跑,大多数人就感觉到痛苦了,腰酸脚麻腿抽筋,一个个的看上去都像是缺钙的。 好在想着回营就能吃上肉了,这才逼着自己尽量摆开双腿,就是挨也要挨回到军营里再倒下。 一炷香的工夫之后,便有人先跑回来了,喘得跟个死狗似的,看见营门口已经摆了桌子,桌子上叠满了脑袋大的陶碗,便按着肋条骨准备拿碗。 却不料看守陶碗的禁军将士架起一把刀来把他隔了开去,命令他围着营地慢走一圈,回来才能取碗吃饭。 厢军本想骂娘的,可看那禁军样子更加凶狠,这才悻悻地跟着一个带头的禁军小兵去走圈子。 那小兵还给他解释,“不是不让你吃肉,而是你刚跑完了长跑,立即吃东西也吃不下,会吐出来的。 就算勉强咽下去,对你的肠胃也没好处,早晚有一天要肠穿肚烂!” 厢军汉子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人在大运动之后不能立即喝水和吃东西,不然会伤肠胃,反而需要先让身体平静下来,才能进食或者喝水。 只是他嘴上不愿落了下乘,依旧小声嘀咕着,“规矩也忒多!” 禁军小兵轻笑一声,“当兵的自然要有规矩,没有规矩的是山贼盗匪,既然进了军营,就应该学会遵守这些规矩。” 厢军汉子撇了撇嘴,虽然心里固执的不服气,可人家说的道理是对的,他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等他围着营地的大院子走了一圈回来,发现又有不少厢军也完成了长跑回来了,围在那张放了饭碗的桌子前跟禁军士兵置气。 他们嘴里骂骂咧咧的,无非是埋怨着说什么王爷说的话难道不作数吗?老子跑完了,难道还不让吃饭? 禁军士兵虽然面目凶狠,可还是耐心给他们解释为什么要他们先走一圈,回来之后才给碗让他们去盛饭盛肉。 不过那些累得跟死狗似的厢军汉子哪里听得进去,围着禁军大骂不止,有几个累得实在没有力气了的,直接往地上一坐,大口地喘着粗气。 最先跑回来的那个厢军汉子反倒走过去对着那几个不服气的厢军喝骂起来,“都特码给老子站起来走圈去,走回来了才有肉吃,刚跑完了不能立即吃东西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人家这是为你们好,真特码是良心吃到狗肚子里,分不清谁对你们好谁对你们坏了!” 说着还上去踹了那些坐在地上的军汉,“赶紧起来,你现在坐着,不到过午就腰酸腿麻,明天走路都费劲,就被说跑步了,赶紧的,起来!” 那些不服气的厢军汉子们被他这么打骂,反而没有和他生气的,而是乖乖地随着禁军士兵去走圈去了。 杨怀仁在一边把这些都看在眼里,露出了满意的笑意。 回来的人越来越多,也是都想着直接去桌子那里拿饭碗吃饭,那个最先跑回来的厢军汉子反倒不着急吃饭了,而是帮着禁军维持秩序。 还别说,那帮厢军还就是吃他这一套,当更多的人跑回营地的时候,见大家都是先随着禁军画的圈去走了两圈才会来那碗吃饭,虽然搞不懂这是为什么,但也随着前头的人这么去做。 排头的厢军汉子见没人再捣乱,这才露出了馋样儿,笑眯眯地拿了一个大碗,排着队去盛饭。 杨怀仁对身边的黄大银说道,“厢军其实也不是废物,只不过以前带兵的人不行,或者人家就根本没把手下这帮厢军当成了兵,所以才带出了一帮狗熊来。 换了合适的人带,我敢说不出一年,这帮厢军不一定比禁军差到哪里去。” 黄大银笑道,“王爷说的在理,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以前姓何的光想着捞钱了,哪里顾得上过手下这帮人?” 杨怀仁点点头,指着那个排头的厢军说道,“这小子倒是在厢军里有点威望啊,是个当军官的好材料。” 正文 第1381章:当军官的好材料(中) 依着黄大银以前的性子,军营里有敢闹事的军汉,他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鞭子,不服?继续打,打服了为止。 可今时不同往日,厢军也不比边军或者禁军,边军和禁军里也有刺头,也是很混蛋的,但这帮刺头也要脸,不会跟军官去耍无赖。 但厢军就不同了,他们里边很多人原来就是无赖,还是那种穷的不行的无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用在他们身上正合适。 所以黄大银大早上让他们跑步,他们没搞懂意思,以为不给他们饭吃,这才耍无赖。 当兵吃粮,当兵吃粮,谁都知道的道理,要不是为了能吃上一口饭,谁会来厢军这种地方遭罪? 黄大银这人打仗行,训练士卒也很不错,可惜说道带兵,他还是太死板了些,妄图用边军里那一套来操练厢军,太理想化了。 杨怀仁这种人反而会揣摩厢军的想法,他们就是在混日子而已,要想改变这种现状,指望单纯强硬的管教是不行的,教化他们也听不进去,不如拿出最实际的法子来,让他们自动听话。 于是帮仓库里的糙米换了崭新的白米,又运了猪肉蔬菜过来,现垒了大灶埋锅造饭,这就是先把好处摆出来了告诉大家,听话的有的肉吃,不听话的,给你饭吃就不错了。 从眼前厢军们发生的改变来看,办法是可行的,起码他们乖乖地去八里桥跑了个来回。 让杨怀仁感到惊喜的是,通过对这帮厢军的观察,他发现了几个可以成为他将来管理厢军的助手的人物。 小半个时辰之后,厢军基本都跑回来了,从时间上说,他们的表现很差,若是换了禁军跑这段距离,用时一半也就完成了,可见厢军的体质是多么差了。 不过既然是第一次让他们进行这样的训练,大多数人能完成,已经让杨怀仁感到满意了,很多事情还要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 当厢军拿着大碗去盛菜的时候,他们的脸上才露出了笑意,只是那笑意伴随着一嘴的哈喇子,好像他们三天不曾吃过饭一般。 禁军没有一个准备吃饭的,而是负责帮他们盛饭盛菜,其余的依旧该站岗的站岗,该维持秩序的维持秩序,面对食物,他们并没有放松下来。 厢军们则喘着粗气,拿好了碗等着盛饭,杨怀仁就站在那儿看着做监督,加上有禁军维持秩序,所以厢军也被安排着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他们先领了碗筷,然后排着队从一排大锅面前走过,菜其实差不多,都是不同的蔬菜和猪肉炖在一起的大炖菜。 喜欢吃哪个菜,只需要伸出手来点一下,便有禁军拿着大马勺深深地舀下去,连汤带肉带菜舀了一大勺,然后扣在了每个人的碗里。 厢军本来笑眯眯地,看着手里大海碗竟然有大半碗肉的时候,不知如何竟感动哭了。 不是他们心软了或是怎么样,而是在他们心里,自从来了厢军,就没一顿饭吃过这么多肉,过年过节的饭食,也不过两三片薄薄的肉片子而已。 扬州这里是非常富庶,可好日子过不到他们头上来,半碗肉就能看的他们忍不住流泪,可以想象平时他们的饭食是怎么样了。 再往前走,是一大锅一大锅的米饭,白澄澄的米饭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也是一大木铲子扣进碗里,一只大海碗立即满了。 下边的肉汤泡着米饭,只要用筷子一搅拉,饭菜、肉和汤便混合在一起,白澄澄地米饭有了油光,吃起来别提多香了。 领了饭食的厢军连哭带笑地回到大场上,随便找个地方,或蹲或直接坐在地上,抱着大海碗就扒起饭来。 军汉们吃饭的动静很大,呼噜噜往嘴巴里扒了饭,也不细嚼达,噎着了也来不及喝水,伸伸脖子便硬咽了下去,一个个的都跟饿死鬼刚投了胎一副德行。 等厢军士兵都盛完了饭菜,禁军才开始排队盛饭吃饭,而且是士兵先盛,军官后盛,将军和王爷竟然最后才去盛饭。 厢军这时候才发现,今天王爷命火头军准备的饭菜,是绝对足够他们吃的,只是炖肉盛到最后,只剩下些碎肉了,大肉块已经不多。 可王爷和黄将军却不怎么在乎,就用肉汤泡着饭,脸上对给自己盛菜的属下一点儿埋怨没有。 杨怀仁和黄大银成了饭,也不进帐去吃,而是直接走到厢军将士们中间,同样席地而坐,也笑眯眯地吃了起来。 厢军看傻了,看看自己碗里最少十几块大肉块,再看看王爷碗里基本就剩下些肉渣子,连菜都没几片了,可王爷却也吃的很香,这让他们有点难以置信了。 王爷和我们吃一样的东西?真是开了眼了,这还不算,人家吃的还是咱们舀剩下的,大肉块也没有,只剩下些残羹碎菜的,可王爷依旧吃的很香。 人心都是肉长的,能和属下将士们在一个大锅里搅马勺的,那都是称得上是好上官了,可面前这位可是王爷,还是钦差大人,人家为什么吃这样的东西? 这完全和他们印象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官人们不一样啊,一开始也不是没有人怀疑杨怀仁这是故意做戏给他们看,但他们看看那些禁军,似乎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更让厢军们觉得不可思议了。 一个老兵油子出溜到一个禁军士兵旁边小声问道,“你们家王爷,平时也这样?” 禁军小兵笑着摇了摇头,就在老兵油子以为王爷这是故意做戏的时候,那禁军小兵却说道,“平时王爷也跟着我们一起跑步的,而是正常就是刚才跑的距离的两倍。 你们可能不相信,但我告诉你啊,我们家王爷和两卫禁军两万多人一起跑步,只要他想,他一定是跑第一的,所以吃饭的时候,自然是第一个盛菜盛饭的人。 就刚才从大营跑到八里桥这点路,我敢保证你们还摸不到狮子头呢,王爷估计早就跑完了! 今天是因为王爷要给你们做饭没去跑步,所以才最后一个盛菜,这就是我们禁军里的规矩,训练表现好的先挑着吃。 表现不好的或者因故没去训练的,只能吃别人吃剩下的!这规矩是王爷定的,自然要以身作则。” 正文 第1382章:当官的好材料(下) 厢军老兵问道,“一直就这样?” 禁军小兵点头,“可不咋的,一直就这样,那时候王爷还是公爷呢,从进了龙武卫大营,第一天就这样。 那会儿第一天集合的时候,来晚了的人可是吃了杀威棒的,也就是你们吧,还有敢耍赖不训练的,这事要在我们身上,早就掉脑袋了。” 老兵笑笑,自言自语道,“你们家王爷还真是个当官的好材料。” 说完觉得他这么评论上官,而且这位上官还是个地位尊崇的王爷似乎有点不妥。 再想起禁军小兵的话来,忽然有点后怕,今儿早上他就是那些耍赖的人之一,见身边聚过来几个偷听的,忙似模似样地告诫他们道,“以后都老实点,别跟王爷拧着来,到时候砍了你们脑袋!” 后边有人小声笑道,“老孙头,咱营里还有比过你不老实的?哈哈……” 比起那帮饿死鬼投胎的厢军,禁军这边吃饭还是很规矩的,基本上都闷头吃饭,没有多说话的,饭一吃完,便把饭碗交回给火头兵,然后聚集在一起休息。 厢军吃饱了饭,什么也不收拾,饭碗往旁边随手一扔,便躺倒下去歇着,有的还砸吧着嘴念叨着,“饭食好吃,要是再有一蛊酒就更美了。” 跑步得了第一的那个厢军排头兵吃饭明显比其他人仔细,碗里吃的一粒米都不剩,这才学着禁军的样子把碗筷收了。 等他回来,便踢打着躺地上的厢军,骂骂咧咧道,“一个个都是没骨头的,就特码知道躺着!赶紧给老子起来,把碗筷收了!” 还别说,这小子说话,那帮厢军还真的听,看那样子好像有点怕他似的,赶紧站起来去收了碗筷。 有几个看样子和这个厢军比较交好的人,也有样学样,先收了碗筷,也去赶着其他歪倒了的厢军起来。 杨怀仁和黄大银吃完,收了碗筷之后,便招呼大家休息,然后回了军帐之中。 亲兵给他们煮了一壶茶水,杨怀仁用茶敬了敬黄大银,“黄将军,你觉得刚才那几个人,是不是和普通的厢军不一样?” 黄大银点点头,“一开始还没觉得,现在开始觉得了。之前末将也对厢军有些了解,军纪散漫,战斗力底下似乎就是他们永远甩不掉的劣名。 可今日一见,忽然觉得他们之中,也是有几个可以栽培之人,能知道规矩的人,在厢军里可是很罕见了。” 杨怀仁笑道,“你发现没,这小子,还有那几个和他交好的汉子,明显和其余的厢军不同。 看他们的身段,应该是有武艺的,可他们的衣服穿的却是和大头兵一般的,说明他们没有军职。 但你再看他呵斥的那人,却是一个节级,不管是火长还是队长,明显是比他军职高的,一个小兵训斥长官,这难道不奇怪吗?” 黄打眼抚须笑着,“王爷有所不知,厢军里的节级,和禁军或者边军中的节级那可不能同日而语。 禁军或边军中的底层军官,那可是有真本事的,这可不是末将自夸,我黄大银就是从大头兵一步一步干上来的。 后来有幸当了都头遇上了王爷,所以才有了如今的飞黄腾达,要论个人武艺,末将比不了李将军和陈参将他们,但要论训练兵卒,末将还是有些能耐的。 但在厢军里就不一样了,底层的军官,根本不看你有没有本事,有钱的给营官使些钱,要么是会拍马屁,自然会有个头衔给他们,让他们成为厢军中的节级。 这样的头衔,实际没什么大用,顶多就是分粮饷的时候比普通的士卒早些分罢了,可王爷你也看见了,米仓里的那些糙米,早拿晚拿的,也没有什么差别。 至于厢军中的兵卒,也不会那这些节级真当他们的上官看待,一个名头而已,厢军里这种名头多了去了,谁都不会当真的。 而有些带着武艺的,就算他们是大头兵,可在厢军营里也是像恶霸一样的存在的。 这种人,一般就是发配来的犯人,有的在江湖上还有些名头,是连那些参将裨将都不愿招惹的人物,谁都知道得罪了江湖人对他们家人不利,也就任由他们在军营里当恶霸。” 杨怀仁好奇道,“这不合常理啊,如果他们有真本事的话,何必窝在厢军里受这种屈辱?我看厢军看守也不严,他们若是要逃跑,对他们来说应该不难啊。” 黄大银又解释道,“王爷可看见他们脸上的刺字了?这样的人,不管有多大本事,出了厢军,是没法在外头生存的。 老百姓看见他们脸上的刺字,自然知道他们是犯人,没人肯雇佣他们做活的。 他们想重新回到他们所谓的江湖,也没有人愿意收留他们,那些绿林人物也不傻,谁知道他们不是官府派来的内应? 而且他们也是有家有口的,犯了罪服刑,也是一种孝义所在,犯了罪还当逃兵的,他们老家的父母妻儿在家乡也就没脸见人了。” 杨怀仁觉得好笑,社会风气奇怪的很,武人为了一个名声,就因为被刺配了,便从凶猛的老虎变成了乖乖的兔子,这放到后世是很难理解的。 可仔细想想,这就是所谓的王道教化了,以文抑武,不是光从表面上看到的读书人比练武之人社会地位高那么简单的。 王道教化,礼教道德让几乎所有的老百姓都在遵守着阶级化的管理,想起水浒里谁的宋太公宁愿然宋军刺配江州也不愿意他去上山做山贼,现在杨怀仁忽然间理解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现象了。 忠、孝、义,总是被统治者绑在一起的,教化的万民宁愿自己受苦,也要留下一个名声,这样的规矩连一个被刺配了的犯人都在遵守,杨怀仁不得不佩服朝堂上那班大佬们了。 不过这样也好,既然他们守规矩,那就用这样的规矩来管束他们,并收为己用,对于人才,杨怀仁觉得他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只要给这样的人一个机会洗刷身上曾经的耻辱,不怕他们不授首效忠。 正文 第1383章:新法的弊端(上) 杨怀仁点了四个厢军进帐叙话,等他们行完了礼,杨怀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带头的厢军答道,“回禀王爷,小人李朝仁。” “超人?” 杨怀仁被都笑了,“好名字。你是怎么进的扬州厢军?” 李朝仁忽然变得有些羞愧,“小人本是青州临淄人氏,在乡间失手杀死了一个欺压乡民的税吏,才被发配到扬州来的。” “哦?咱们还是老乡啊,哈哈。” 李朝仁本来不知杨怀仁唤他们几个进帐问话所为何事,心情难免有些紧张,没想到杨怀仁和他们说话如此客气,完全没有想象里一个王爷该有的高高在上的感觉。 又想起王爷刚才也是和厢军其他兵卒一样坐在人群里吃饭,而且听其他禁军说起王爷以往就是和龙武卫将士一起训练一起吃睡的事情来,很自然的觉得非常新奇。 更让他惊讶的是王爷竟然和他攀起老乡来了,这就更让他奇怪了,于是随口问道,“王爷也是青州人?” 杨怀仁笑道,“老家齐州,和青州也不远。” “那是,那是。”李朝仁不知道杨怀仁为何这么做,不敢多说话,只得和声应付。 杨怀仁又道,“看来咱们齐鲁之地,民风还是有些彪悍啊,连征税的税吏你都敢杀,可杀了衙门里的人竟然没有被判大辟之刑,你倒是命很大啊。” 杨怀仁看见李朝仁强壮的身体和脸上的金印,以为李朝仁是个贼匪呢,没想到还是个杀人犯,而且杀了衙门的税吏没有被砍头,只是发配了千里,便说明此人一定有些背景了。 好奇心之下,杨怀仁故意用话套他,看看他究竟作何解释。 李朝仁苦笑道,“王爷有所不知,便听小人细细说来。小人的确是杀了一位衙门里的公人,不过小人也说过了,是失手杀死的,所以临淄县尊才给小人判了个流千里充军的罪责。” “失手?怎么失手法?”一旁的黄大银笑问道。 李朝仁接着解释,“小人家住临淄城外渑水边的李家庄,渑水两岸也是沃野几十里,虽然产出比不上江南的水田,可比起一般的旱地来,家乡的土地也算是富饶。 李家庄早年也是有祖宗随着太祖开国立庙之人,所以说起来我们李家在当地也是地方大族,喜好舞刀弄枪之辈不在少数,小人自幼也胡乱练了些拳脚功夫。 族中人口虽多,可只要是好年景里,渑水两岸的农田还是能让族中人口吃饱穿暖,衣食无忧的。 可去年的时候开始,朝廷使用青苗新政,官府统一为百姓保留粮种,开春时再发放下来供百姓播种之用。 以往百姓都是自己育种保存的,早已形成习惯,但官府拍来负责此事的税吏行事粗鲁,不容百姓有任何忤逆。 老家的百姓觉得朝廷这么做也不是不可以,自己保存和官府保存,也没有什么大的区别,遇上灾年,这么做对百姓来说也是有了保障,便悉数把粮种上缴了官府。 可年后官府分配粮种之时,却以借贷之命归还,还要收取利息,让百姓就不理解了,去年收的时候明明说的官府只是代为保存,后来却改口不认账了。 小人不服气,心说这是收缴还是罚没?自己的粮种为何自己还要借贷回来? 小人领了族中弟兄前去找那名税吏理论,税吏竟辩说去年百姓缴的粮种是粮食,可以从来年的粮税中抵扣的,百姓没有吃亏,还应该感谢官府才对。 小人就不明白了,这是哪里来的道理?粮食和粮种是一样的事情吗?一斗粮才值几个钱?斗粮种又值几个钱?难道官府连这个也算不清楚? 后来小人算是明白了,这是官府变着法的坑老百姓呢,所以心中气愤,便打了那个税吏一拳。” 杨怀仁惊道,“你小子好武艺,一拳便把一个大活人生生打死了?” 李朝仁脸上忽然浮上懊悔之色,“王爷说笑了,小人哪有那样的本事?当时只是把税吏打了个趔趄,然后跌坐在地上罢了,当时他还叫嚣着回去唤衙差来捉拿小人,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只是后来那个税吏并没有真的唤了县衙的衙役来,到了第二天衙役上门的时候,却直接一套枷板扣在了小人头上。 小人不解,一问之下才知道,昨日打的那个税吏,回城路上跌落在渑水里淹死了。 小人自知出手打了衙门里的公差,一顿板子是逃不了的,可忽然死了人,小人哪里肯认? 于是便把打人之事说给了临淄县尊知道,县尊起先也不信小人一拳便打死了一个身体强壮的税吏,可那税吏的常随却说什么小人是江湖高人,会催发内力。 还说税吏被打之后是能走能跑,可走到半路忽然眼睛鼻子嘴巴一齐流血,当时他正过桥,这才晕厥跌落到了河里给淹死了。 小人心中冤枉的不行,小人从小是练过些拳脚棍棒,但那都是些不入流的把式,小人终究是个使唤人,别说什么会内力的高人了,武艺都是谈不上的。 可县尊大人竟然信以为真,便不由分所要判了小人秋后斩决。小人冤枉啊,幸亏小人的家人请来族中族长求情。 听别人提起,族长去了两趟,县尊都没有松口,后来拿了一个斗去了县衙,县尊大人这才开恩,把秋后斩决改判了流千里充军。 本来小人以为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可往边地流放,恐怕也活不了太长久了,可没料想最后竟然是流放扬州这种好地方,这才捡了一条命回来。” 杨怀仁笑笑,李朝仁的经历还真是有意思,不过他能在家乡百姓受到官府欺压的时候站出来仗义执言,还不畏强权打了那个税吏一拳,也算是个好汉了。 至于那个税吏如何死了,光听这些话也不好判断,说不定那个税吏本来就有隐疾,或者李朝仁打他那一圈使的劲太寸了,正好打的税吏脑出血也说不准。 有些脑出血可能当时是发现不了的,但几个小时或者几天之后流血过多了才会发病致人死亡,这都是很有可能的。 这么猜来,他虽然的确是失手,但临淄县尊倒不算是冤枉了他。 正文 第1384章:变法的弊端(下) 李朝仁的案子其实没什么可说的,一场误杀,把一个好好的汉子刺配到扬州厢军里来,命是保住了,可人这一辈子也完了。 杨怀仁更在意的,是李朝仁的故事里那些细节所反应出来的问题。 赵煦重夺皇权之后,在一众新党的怂恿之下,便迫不及待的恢复元丰时神宗新法,青苗法兴农,免役法养民,保甲法强军。 这些新法,如果单是从理论上讲,是没有什么错的。但是实际效果上来说,就差强人意了。 给穷苦人粮种,鼓励开垦荒地,穷苦的百姓有了地耕种,便有了生活来源,的确可以让一部分穷苦民众的生活好起来。 但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情况,穷县这么办的确是改善了民生,提高了税收,但富裕的地方呢?这么办就破坏了原有的土地经营模式了。 其实这么做也是有改善地方地主圈地的状况,大批的新晋地主便是从北宋开始诞生的,所以新法就破坏了这些地方豪强的利益了。 就说李朝仁的老家李家庄,虽然不能说他们是豪强,但一个地方大族,自然有他们的生产生活方式延续多年,大家也都习惯了,忽然朝廷来了政令要改变,百姓自然不适应。 可恶的是古代信息不畅通,从东京城出去二百里就可以说天高皇帝远了,地方官吏能不能执行,又是如何执行就成了个大问题。 李朝仁本来生活的好好的,偏偏因为冲动下的一拳,便把人生给毁了,他的家人怎么办?这种事皇帝不会知道,也不会管,朝堂上的那班大佬们都是神活的,更不会关心。 追究其原因来,还是变法给闹的,官府在地方上是很强势的,欺压点平头百姓,还是正常现象,北宋中后期为什么遍地山贼?就是官府给逼的。 把良民逼成了山贼了,官府便没办法了,剿匪这种事官府是办不了的,地方厢军也不用指望,每年当然也会像模像样的去剿匪的。 但这样的剿匪也是做样子,目的还不是从乡绅手里骗点银子花花? 当了山贼的良民本来也是战战兢兢,后来见厢军连花架子都算不上,也就胆子大了起来,要是有个两三个江湖人物带头的,那就更是为祸乡里。 李朝仁本来被判了死罪的,指不定没到秋后,这小子就能从大牢里跑出去当了山贼。 后来临淄县尊改判了流刑,杨怀仁也听出来是为什么了,并不是李家庄的族长多么大面子,头前去了两遭不是也没说动县尊吗? 不用猜,要么是李家族长没送够了钱银,要么是开出的条件没达到县尊的心里。 为什么后来去第三趟就说动了县尊呢?杨怀仁听到的是离家族长带了一个量粮食的斗去了县衙。 斗,不过是一个量具而已,不值几个钱,为什么县尊老爷就改了主意呢? 让杨怀仁猜得话,那就是离家族长无奈之下,冒着风险戳破了县尊老爷敛财的法子了。 青苗法要把老百姓打的粮食从官府过一遍,大斗进小斗出这种事,老百姓不是看不出来,是不敢说罢了。 当变法成了地方官员捞钱的门路,还指望新法能成功? 免役法本身也是体恤万民的好法子,别看大宋国土没有其他几个大朝代大,但人口却是历朝历代最多的,所以百姓服役本来就比任何朝代都少,而且朝廷还管饭又开工钱的。 免役法的产生,就是因为劳役充足,很多地方百姓根本没有劳役可服,所以为了国家财政,才想出来这么个法子,让百姓以钱换役。 这本来也没什么,只是免役法里变相的把百姓分成了六等民户,就整出不公平来了,老百姓自古以来都是不患富而患不均的,这么搞这不逆天行事吗? 有些东西放到后世可行,在古代就不行,普通民众的思想没有那么开化,把所有百姓当成读书人那么高尚的情操来看待,这不傻吗?何况读书人的情操也怪怪的,没法说。 保甲法就更奇怪了,北宋军事羸弱,不是缺少军人,而是军人素质不行,造成这种局面也是文人权力过大,然后文人利用权力无限挤压武人所造成的。 其实大宋的军人不但不少,而且非常冗余,那么多厢军要养着,难道文人们觉得要跟契丹人玩人海战术就能把辽国淹没了吗? 吹牛比的时候自然是说宋人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把辽国演了,可真实情况是吹牛不用上税,所吹牛的人多,真正冲契丹人吐吐沫的人是没几个的。 何况厢军是个什么熊样子,杨怀仁是亲自见过了,这样的军人别说一两百万,就是一两千万也白搭,上了战场全是白给的。 以前杨怀仁知道宋朝的几次变法没成功,那都是从后世的历史上学来的,从庆历新政到元丰改制,到现在的绍圣绍述,不论是范仲淹、王安石还是章惇,都没有成功。 这帮人想法是好的,可惜没有多少执行力,所以喊的山响的改革全都成了空中楼阁。 现在新法才施行了两年,虽然这些弊端还不那么明显,但也不是没显山露水了。 朝堂上的那些大佬们,杨怀仁觉得凭他们的本事不应该没看出来,至于为什么不说,那原因就多了。 一方面,新法是他们的政治主张,他们当年因此被贬谪过,那时候别发配什么边地岭南的时候都在坚持着,没理由现在皇帝都支持他们,他们反而因为出现了弊端就放弃了自己的主张的。 另一方面,其实新法也不是个集体智慧的产物,几个最高层的新党领袖拿出来的政策罢了,手下的人,更多的是摇旗呐喊,至于新法的内容,他们是不会仔细研究的。 最后呢,这个原因有点可怕,新法的实施其实只不过是个幌子,是他们打倒政见不合者的一把武器而已。 新法能不能改善国运,他们还没有那么长远的眼光,但作为武器砍翻旧党,才是他们最介意的事情。 文人狠起来其实很可怕,软刀子杀人其实更疼。武人杀人简单直接,文人杀人就不这样了,一刀宰了不算痛快,诛心诛神才是折磨人的最高境界。 正文 第1385章:以厢治厢 杨怀仁因为从未掺和到朝堂上的争斗当中去,所以还没有亲身体会,可从李朝仁的故事里,他算是近距离看明白改革为什么不会成功了。 李家族长也是为了救下族中一个子弟的性命,才使出了这么个不得已的办法来,于是结果大家也知道了,李朝仁没被砍头,而是刺配到了扬州厢军里来。 齐鲁之地武风强盛,这年头就出了不少江湖上有名的好汉,李朝仁这样的庄稼汉,从小练些拳脚功夫,也是自然。 因为不满税吏压榨自己,李朝仁那一拳又证明了他是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直性子,这样的人进了厢军,最终被磨平了性子自暴自弃到眼下的样子,也就顺理成章了。 算起来李朝仁来到扬州厢军里也没多少日子,对一个新人来说,在厢军这种小社会里应该是不好混的。 但他竟然对自己的队官呵斥打骂,不用猜也知道这小子在厢军营里也是个刺头,这种脾气性子又自带点武力值的人,自然是不怕队官这种小人物的。 反倒因为他身边又聚集了几个和他差不多一样脾性的人,在厢军里形成了一股小势力,虽然影响很小,但在基层军卒心里,李朝仁应该是很有地位的。 要不然,也不会李朝仁说什么话,其他小兵小卒的都唯马首是瞻了。 正是因为他在厢军中的这种特殊的地位,所以杨怀仁打算利用一下,近两千人的扬州厢军,如果能找出百八十个这种性子的人来帮着管理,杨怀仁也就不那么操心劳神了。 听完了李朝仁的故事,杨怀仁道,“看来你小子在厢军里威望还可以啊,要是本王给你个机会让当队长,你觉得你能干好了吗?” 李朝仁愣了一下,竟不知如何作答。 杨怀仁笑道,“事情都是人干出来的,你虽出身农夫,却有一个好身体,要不然你也不会第一个跑回来了。 你敢呵斥厢军中的节级,说明两个问题,第一是你在厢军普通士卒中很有威望,本王不管这种威望你是怎么得来的,耍狠斗勇都无所谓,关键是他们肯听你的话。 第二呢,你呵斥节级的时候,其实内心里是认可禁军的训练和其他方面的纪律的,这么说来,你跟那些厢军还不一样,你还是希望厢军能有个好面貌的。” 李朝仁听完心中一震,天知道杨怀仁如何把他内心里想的事情就这么说了出来,之前他都没仔细想过为什么他会这样,可现在他明白了。 “王爷说的不错,小人出身农户,本来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等长大了只觉得小人除了种地养家,如果能凭着有点小武艺去混个乡勇的话,还能从官府得些钱粮。 后来被官府欺压,才错手打死了税吏,虽然没被砍了脑袋,可流放充军,小人也觉得这一辈子也就算是完了。 那时候族长告诉小人,不论去了哪里,在军营里好好干,说不定遇上皇上大赦天下,还有机会回家和家中老小团聚。 可到小人来了扬州厢军之后,才知道咱们大宋的军队竟然是这个样子的,那时候小人连那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厢军里都是帮什么人,王爷也一定看见了,贼偷儿可以当队正,士卒多是些流民,本来要说人多么坏,那倒不至于。 可人在厢军这种地方呆上一阵子,都不用几年,几个月的时间,好人也呆颓废了,所谓混吃等死,就是说的吾等厢军之辈。” 杨怀仁见他说的情真意切,也有些叹息,他以前只知道厢军无能,但既然是军,起码还应该有点军人的样子的。 直到他见了扬州厢军之后,才明白大宋的军队已经糜烂虚弱到了何等地步。 像何存葆这样的指挥使,大宋多了去了,武将地位低,时时都么文官压迫着,想在仕途上出头,那太难了。 所以他们只想着捞钱,不论是给自己还是给子孙后代,能多攒下些家当,才是他们在意的事情,至于大宋的军队如何羸弱,他们是不管的。 也不是没有像杨世虎一样的能人,但太少了,有梦想的武将到了地方厢军,也早晚被磨没了棱角,最终变成了何大人那种样子。 杨怀仁也自知自己没多少军事才能,想改变这种局面太难了,所以只能尽一份心,能改变一些算一些,绝不会真像愣头青一样去做一些无边无际的美梦。 “李朝仁,本王也没有空和你绕弯子,我欣赏你身上的某一些优点,希望你能站出来,帮助禁军暂时来训练和改造扬州厢军。 至于将来兵部派了什么人下来任职,我管不着,但本王可以给你一个承诺,如果你真是个当兵的材料,我可以给你个机会,让你进禁军里来。 将来有机会立功受赏,成为真正的军官也说不定,这都要看你自己有么有本事。” 对于这种许诺,李朝仁听得呆了,他自然知道禁军和厢军的不同,立功受赏的机会也不是厢军可以比拟的。 他现在最在意的,不是他被流放充军,而是他流放充军之后是个贼配军的身份,他自己的脸面丢尽了不说,还给家中父母妻儿,以及整个宗族带来了不好的声誉。 如果像杨怀仁说的,他可以通过加入禁军,然后立功受赏,这就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将来不但可以洗刷自己贼配军的屈辱,甚至可以光宗耀祖。 本来他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有些怀疑的,但今天的一切,让他明白一件事,他这样的,在扬州厢军里都算是有本事的了,如果他再加把劲,不怕不能把这个好机会变成现实。 李朝仁忽然猛磕了三个响头,“多谢王爷给小人这个洗刷自身屈辱的机会,小人一定不负王爷的期望!” 杨怀仁满意的点点头,只要有一个厢军站出来,就不怕别的有些本事的厢军不效仿,他以厢治厢的想法就不难实现。 “那你们几个呢?” 另外三个人寻思着他们人生里还能这么好的机会,哪里回不牢牢抓住?于是也像李朝仁一样叩头应诺。 正文 第1386章:撤卫改藩(上) 对于扬州厢军,杨怀仁可以做的也不多,虽然作为钦差是有这个权力的,但他涉足厢军事务过多,也容易引起别人的猜忌。 所以他只能暂时留下二百禁军管理厢军,主持将军日常事务和训练事宜,在兵部派来新的指挥使和其他佐将之前,尽量把扬州厢军变的好一点。 基层军官选拔出来三四十个,远远没有达到杨怀仁起初预想的一百人的要求,但事实是厢军里真没有那么多可用之才,拔苗助长也只能是反效果。 总是就是训练起来看看,到时候如果发现李朝仁他们,或者还有其他的人有能力加入禁军的,就直接弄过来,这点权力他还是有的。 杨怀仁以前也很不喜欢给朝廷上奏折,可如今不同往日,他作为钦差,不敢说一言一行都要向朝廷和官家那边交代清楚,起码一些公务方面的事情,还是要交代的。 越是出门在外,这一点越是不能马虎,尽管麻烦了些,但这便是向赵煦和朝堂上一帮大佬们表明自己了。 那意思便是我来江南是真做了实事的,虽然这个钦差有点挂名之嫌,可也没辱没了钦差的名头。 朝廷这边天天收到杨怀仁的奏报,也是非常满意,杨怀仁如今的地位,其实不怕他骄纵,而是怕他太安静了,人一安静下来容易胡琢磨,万一琢磨出点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那就麻烦了。 赵煦能把两卫禁军交给杨怀仁,一方面是信任,可相反的一面又是试探。 自古以来皇帝对掌握军权的将领或者其他什么人,向来是不怎么信任的,带兵的将领出门在外,家眷是一定要留在京城里的,这都是自古以来的惯例。 但杨怀仁这次打着给安国公主瞧病的由头,带了家人也来了江南,要不是他的家业和财产还留在京城郊外杨家庄子里,恐怕早惹出不少非议来了。 在古代,地位高了不见的都是好事,而更像是一把双刃剑,有权,也就意味着你要承担更大的风险,所有的皇帝都是多疑的。 赵煦发回来的信件则对杨怀仁大家赞赏,痛斥赵献球这个国之蛀虫。 这就是认可了杨怀仁的做法了,剩下一些话则是唠了些家常,赵煦也特别关心安国公主的病情。 皇帝这样给一个臣子写信,那是极大的恩宠了,可杨怀仁从赵煦的字里行间里能看出来,赵煦依然还在继续膨胀,也巧妙地提醒了杨怀仁,让他在江南多呆些日子。 杨怀仁很想笑,本来就没打算早早回去,皇帝都发话了,那哥们还不好好享受享受江南的富庶和闲逸日子? 照这么说来,赵煦对杨怀仁还是不错的。赵煦不愿意杨怀仁掺和朝堂上的事情,杨怀仁也不愿意去掺和,这样正好,大家达成一致意见,省的大家都多费口舌。 有时候杨怀仁也在想,别人穿越了,可以从一个什么学生,立即就拥有了宰执天下或者驰骋天下的能力,他为什么没有? 能混到今天这一步,除了厨艺讨巧之外,剩下的可以说都是运气了。 既然自己没有别人那么神通广大的能力,就好好珍惜这份运气,能做事的时候就做点事,什么时候懒了,就陪陪老婆带带孩子,在古代简简单单做个好老公好奶爸其实也不错。 扬州的事情处理完,杨怀仁这才又回了苏州,童贯再见到杨怀仁的时候,那份恭敬就不用提了。 赵献球这样的人都给弄死了,他童贯也有些心里打鼓,幸好他早就自投门下,要不然他来江南这两年骄纵一些,恐怕他的性命也得搭在这里。 岑孝年也是很有觉悟的,赵献球死了他当然开心,不过也看清了杨怀仁的本质,这位年轻的王爷看上去人畜无害,可一旦发怒那就是雷霆之怒。 他现在也被改编成了风神卫的一员,当然也不会让他接触到风神卫的核心,只是利用他来在海政上做些事情罢了。 他如果乖乖听话,可以帮他建立些势力,他贪点小钱杨怀仁也装作看不见,但他如果另有他想,那绝对是不能留着他的。 岑孝年是内卫老人了,这些道理他都懂的,所以表现出来样子比童贯还恭敬,至于他好男宠的事情,杨怀仁也懒得去管,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说不上对错,这都是命。 杨怀仁和禁军将领们收的礼物,赵煦也发了话,算是对这次禁军江南剿匪的赏赐。 这个结果是杨怀仁早预料到了的,赵献球的百万贯家产大部分交了公,赵煦不会在乎那十几二十万两的。 恩归于上的道理,是能在大宋官场上混下去的最基本的政治觉悟,所以杨怀仁对将士们说的话,自然是要感谢圣上隆恩。 将士们心中有数,也不用多说什么废话。 龙武卫和虎贲卫虽然被杨怀仁带了几年了,可杨怀仁也不会觉得这就是他的兵卒,有些事是一定要分清楚的,也绝对开不得玩笑。 所以江南的匪剿灭的差不多,杨怀仁也打算把禁军交还给官家。 赵煦对龙武卫和虎贲卫总是心怀芥蒂,虽然只是心理作用,但他还是决定不打算让龙武卫和虎贲卫回到京师了。 和枢密院商议之后,决定对龙武卫和虎贲卫撤卫改藩,虎贲卫并无为军改称江安军,驻扎巢湖护卫长江航运,由杨世虎担任指挥使。 而龙武卫改编武德军驻扎常州武进,杨怀仁为指挥使,总理江南航运,包括内河航运和海运。 这道旨意就是去了杨怀仁原来指挥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军权了。杨怀仁其实早就希望这样,当初赵煦把龙武卫和虎贲卫交给他,那也是临时的。 如今事情过去了,让杨怀仁控制两卫禁军就不合适了。撤卫改藩之后,军队还是那些军队,但权限就没那么大了。 杨怀仁还是指挥使,但军队调动,却要受兵部限制,不过圣旨里并没有收回杨怀仁钦差的差事,还多给了他一个江南军节度使的名头。 所以道理上讲,杨怀仁暂时依然可以随意调动江安军和武德军。 正文 第1387章:撤卫改藩(中) 这年头武人是很讲究的,杨世虎知道杨怀仁对龙武卫和虎贲卫倾注了大量的心血,现在不但撤卫改藩,还要把两卫分开,杨怀仁一定会不舍。 所以杨世虎钻了个改编两卫禁军的空子,只带了一千虎贲卫将士前往无为军进行合并改编,把两卫禁军原有的大部分将士留给了武德军。 无为军府原先是淮南西路最大的藩军和厢军的混合体,下辖无为、巢县和庐江三县,编内军卒高达四万余人,实际也有三万五千人之数。 即便是这个比例,在整个大宋的厢军或者藩军里,都是人数比例最高的几支军队之一了。 所以杨世虎没必要带那么多人过去,带一千人去上任就可以了,反倒是新成立的武德军没有多少基础,所以把原先的禁军将士都留给了武德军。 两浙路之前只有南康军、广德军和昌国军三个军府,但三个军府加起来人数还没有一个无为军人多。 如今多了一个武德军,两浙路才算是兵强马壮,起码是看上去是这样的。 实际上武德军这样改编,反倒保留了原来龙武卫和虎贲卫的近两万人马,虽然从禁军被降格成藩军,但将士们待遇并没有降低。 所以军营里虽然有点沮丧之意,不过经过军官们的极力引导之后,降格改编的私情也没有在军中造成太大的影响。 龙武卫和虎贲卫的番号也没有消失,杨家庄子后山里两卫禁军的大营还在,也还有四五千人马留守在那里。 将来赵煦要怎么安排他们,杨怀仁也想好了主意,既然大营都建了,总不能浪费,不如就把两卫山谷大营改造成一个禁军的综合性训练场,两卫留守的将士便成了训练场的管理军卒。 这样的提议,杨怀仁相信赵煦会同意的,当时庖厨学院建立的时候,杨怀仁也向赵煦透露过一些想法,当时的赵煦是默认了的。 如今庖厨学院正在向着综合学院的方向发展,多出一个军官训练学院,似乎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武德军驻兵常州,自然是就地就食,常州府会负担武德军的粮饷,因为人数众多,所以杨怀仁在武德军内部又分成了武德军左右两厢,也就是原来的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士,这样大家更容易习惯。 武德军左厢驻兵武进县,右厢驻兵隔壁的晋陵县,左厢一万人扼守大运河和长江水陆要道,被当地百姓称作威武军。 右厢一万人驻扎在横山和芙蓉泊,这里可以东望江阴县,注视着市舶司衙门的一举一动,被老百姓唤做横山军。 老百姓这么叫,杨怀仁觉得无所谓,武德军武德军,也不知道赵煦这么想出这么个名字,听着像无德军似的,看来他还是对龙武卫有些心理阴影的。 龙武卫和虎贲卫被降了格,本来杨怀仁应该不好受的,明明这两卫禁军比拱卫京畿的其他禁军还要精锐,就因为曾经出了一些造反的兵将,就落得了这个下场,实在是令人惋惜。 但杨怀仁想通了一点之后反而不觉得可惜了,如果手下这帮将士们还是禁军,其实很多事他说了还不算,就算临时能用,但终归还是要枢密院的调令。 可降格为藩军之后,他对武德军倒是有了更大的掌控力,可以按照他自己理想里那样,进一步去改变大宋的军队,而武德军便成了他的试验田。 改变整个大宋的军队现状,恐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但通过改变改编后的武德军来寻找大宋军队最合适的发展之道,杨怀仁觉得是可以做到的。 而且可以通过武德军的范例,进一步对江南一代的各地藩军和厢军产生影响,那就不是不可以实现的事情了。 毕竟杨怀仁头上还挂着个江南军节度使的虚衔,江南军是不存在的,那么杨怀仁就是个光杆司令。 但另一层意思,江南军也可以泛指江南一代所有的厢军的统称,那么这个节度使的权限可就大了。 杨怀仁琢磨了好久,觉得赵煦忽然心血来潮给了他这么一个没头没脑的官职,说不定就是想让他按照他的法子来练军。 练出来自然是好事,练不出来,那也有借口推搪过去,因为这事,杨怀仁虽然觉得赵煦不算个明君,可也是有一颗想做明君的心的。 不管赵煦将来结局如何,既然杨怀仁有这么个好机会,那就做做试试,梦想虽然有点远,但万一实现了呢? 首先要改造的便是两浙路内的几路厢军。 南康军驻军鄱阳湖,庐山之东,编制是一万两千人的大军,其中四千步军八千水军,但南方常年不打仗,所以实际人数只有一半,一千步军加五千水军而已。 江州水患之后,会产生一些流民,挑拣身体健壮者充入南康军,可以补充兵员三千人左右。 但补充三千兵员的代价是需要负责这三千人的上万名家眷,南康军负担不起,已经多次向杭州府要粮了。 南康军是以水军为主的厢军,杭州府这边给拨付的粮饷也不会太多,要多养活一万多人,杭州府这边也压力山大,只得向杨怀仁求助。 其实不是他们缺粮食,而是之前有过这样的先例,地方官府有义务拨付地方厢军的粮饷,但一直都是按编制发放。 中间再层层截留,实际发放到厢军手里的粮饷基本就斩了一半去了,所以厢军也从来不会编满,实在没有那么多粮食养这帮人。 遇到灾年,厢军会接收大量的灾民充军,粮食肯定是不够吃的,只能向上头要粮。 就像这次杭州府这边,一定会给南康军拨付一些追加的粮饷,但不会太多,也只是一次性的。 总不可能他们要就立即给的,总是要推诿一番,最后少给一些,这都是官场的习惯,目的便是防止厢军伸惯了手。 烫手的山药抛给了杨怀仁,杨怀仁也心烦,总不能自己花钱买粮食给南康军救济,会被落下闲话的。 可要是看着厢军挨饿不管,他又不忍心…… 正文 第1388章:撤卫改藩(下) 跟两浙路地方官府这边打交道,杨怀仁也不能拿王爷的名头压人,事情传到京城里去,又是一个麻烦局。 其实杨怀仁这些年被言官们弹劾惯了,早已经习惯了这帮蚊子苍蝇在耳朵边嗡嗡,虱子多了不觉得咬,也没和他们较真。 但如今他不在京城,反而没法不介意,朝堂上斗的厉害,新党把旧党骨干都斗到边地或者岭南去了,又开始了内斗。 赵煦当政之后,新党骨干李清臣出任中书令,协助章惇变法,本来两个人都是新党头领一样的人物,可不知为何,他们之间也有了嫌隙。 李清臣没斗过章惇,被贬出京城,去了大名府。 这件事给杨怀仁的触动非常大,哲宗朝党争不断,却没想到他们斗到了如此地步,新党内部也斗的如此厉害,对自己人都这么狠,看来这帮喜欢争斗的文官是真的狠。 所以这种时候是不敢冒头的,本来朝中就有不少人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万一杨怀仁惹了什么事让他们不高兴了,就算斗不死他也得给他泼一身黄汤子。 不怕不怕死的莽汉,就怕没了节操的文人,这话真的不假。 所以杨怀仁跟杭州府要粮也不能太过分,不太够的钱粮,便从武德军这边分一些出来给南康军那边送过去救急,起码先把今年应付过去。 武德军这边粮食本来也不缺,前边武德军的前身在江南一带闯出来的威名那可不是假的,常州府这边也不敢克扣武德军的粮饷。 加上不断的有地方豪绅自愿捐了不少钱粮出来犒劳将士们,武德军这边也一直很富足。 广德军也是藩军,比起南康军来可就厉害多了,广德军指挥使石猛是将门之后,御下甚严,所以一万五千人的广德军在南方军队里就算是比较强悍的了。 石猛他老爹是开国国公,这些年广德军利用屯田竟做到了自给自足,这一点倒是让杨怀仁非常佩服。 大宋藩军厢军众多,一个个的对国家都是往死了喝血的,能有个自给自足的广德军,确实让杨怀仁很欣慰。 至于昌国军,那就是市舶司衙门的人马了。 昌国军驻军舟山岛,作用是护卫沿海商船,建制八千人,实际也就四五千人,全部是水军。 昌国军这边也不用杨怀仁操心,市舶司衙门油水多的是,昌国军虽然战力一般,但只是护卫海运,也足够用了。 其他各州地方厢军,也有不少,各州人数从几百到两三千不等,加起来也有数万之众。 这帮厢军就是打不了仗的军队了,不过这些人也是杨怀仁要改造的重点,不敢说把他们从一帮废物改造成能战之军,起码不给地方官府添麻烦也才行。 扬州厢军这时候就成了试验田,只要杨怀仁的办法在扬州厢军里能用,能起到正面的效果,杨怀仁觉得是可以在其他州的厢军里推行的。 也许其他地方厢军里也有不少像李朝仁一样的人,如果能把他们挑拣出来,估计也能有个几千人。 把这几千人编到武德军中去,也是对武德军的有力补充,至于其他的早烂到骨子里的厢军士卒,杨怀仁也没多少办法,总不可能把一帮流民训练成军队。 有些人生来就是狼,只不过现在还没有把牙齿磨锋利了而已,有些人生来就是羊,你再怎么练或者改造,也不可能变成狼的。 这么多事,指望杨怀仁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他也是血肉之躯,说白了还是个正常的人类。 所以这时候兄弟多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杨怀仁只负责制定方略,具体的事情,就让兄弟们放手去做。 也不怕没有经验或者试验的时候出岔子,正确的的道路一向就是在披荆斩棘或者不断摔倒爬起来的过程中才找到的。 这个过程中所需要的钱粮,指望地方官府也不够,好在童贯和岑孝年很有眼力见儿,不知如何鼓动了好多地方的富商和乡绅,给予了杨怀仁极大的支持。 江南这种富庶的地方,自然就有它特有的好处,富人多,也不用去费力说服他们。 这就是杨怀仁扳倒了赵献球的额外福利了,那些江南商贾们少了赵献球的压榨盘剥,自然节省了不少的成本。 有了禁军前边的大规模剿匪,江南的匪患暂时变得无影无踪,所以无形中给他们减少了不少的额外损失,让他们的生意变好了不少。 所以这时候他们便自愿拿出一些钱粮来犒劳武德军,这才让杨怀仁的大计划有了足够的财政支撑。 陆地上的山贼水匪们暂时不见了踪影,但海上还有一些海盗,这年头海盗还没发展的太壮大,不过海商们还是要多给他们缴一份平安钱的。 杨怀仁为了进一步拉拢海商,便决定把海盗的祸患也一齐清除掉。 只可惜武德军和江安军都是陆地上的军士,出海剿灭海盗似乎不太适用,昌国军那边实力又不太够,一时间里还是让杨怀仁为了难。 后来还是何之韵给杨怀仁出了个主意,让人给海盗传话,就说北方王杨怀仁打算招安他们,让他们自动来陆地上投诚。 眼见已经到了十月,杨怀仁便给了他们三个月时间,年前过来投诚的,就算是招安,年后还不来的,那就是摆明了他作对的了,让他们后果自负。 结果不出一个月,就来了七八百人,表示愿意接受招安。 比起情报里说的两浙路沿海有大约三千海盗的数目字,七八百人也不算多,但其实这些人已经是如今剩下的大部分的海盗了。 招安的计策不算高明,但关键是何之韵出身草莽,知道绿林里是怎么回事。 有些无恶不作的山贼,是真的杀货,但也有不少人,是逼于无奈才上了山,要不是犯了罪或者遇上灾年吃不饱肚子,谁会愿意好好的百姓不当去当山贼或海盗呢? 当山贼和海盗可没有小说里说的那么风光,大口吃口大口喝酒的,那都是戏文里演绎的罢了。 实际上除了少部分头领,绝大多数中下层的山贼海盗,也是刚刚能吃上饭,而且吃的也不好。 别以为拦路抢劫就很容易,那些大商大贾的看家护院比衙门里的捕快还厉害,为了抢些财物换粮食吃,不论山贼和海盗也是要付出不少代价的。 或者换一种说法大家比较容易理解,山贼或者海盗头子都是自私的,抢回来的财物基本都据为己有,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对手下人大都是管饭而已。 指望这种人把财物分配给手下,这不做梦吗? 前头龙武卫和虎贲卫剿匪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一点,山贼头目富的流油,但山寨的财物几乎都是头目们的,小喽啰们也就勉强填饱肚子罢了,偶尔能吃上肉喝上酒,那都是头目们的额外开恩了。 所以杨怀仁要招安的消息散播出去,海岛上的海盗喽啰们就想着能回到陆地上来生活。 毕竟他们之中绝大多数都是平民出身,背井离乡抛弃妻子的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试问有了这样的机会,谁有愿意继续当海盗喽啰被人当狗一样驱使呢? 于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那些占岛称王的海盗窝子里都发生了些骚乱,普通的海盗想招安,海盗头子不乐意,接着便出现的内讧,最后变成了厮杀。 海盗也没派兵去剿,便自己内斗死了一多半,身体全乎留了命的都纷纷回到路上来打算接受招安。 即便那些海盗头子们还打算守着他们多年来打劫来的财富当逍遥岛主,也是光杆司令了,没有人使唤,他们单独在岛上也活不下去。 杨怀仁也不放心昌国军,便把这些接受招安的人编入了武德军,将来在武德军中成立一支水军的时候,这帮海盗可都是好手。 当然要拉拢他们的心也不是件容易事,一方面免了他们曾经的罪过,允许他们和陆上的家人相见。 一方面还要向朝廷上书招安一事,请官家赦免他们的罪行,允许他们加入武德军戴罪立功。 这件事倒是不难做到,大宋山贼多如牛毛是时代特点,而大宋朝廷也喜欢招安,只要不用动钱粮动兵马能消除匪患,朝堂上的大佬们自然不管他们曾经犯下什么罪过。 杨怀仁还是在乎的,武德军中也派人监视刚招安过来的兵卒,如果查证他们以前只是因为吃不上饭投了海盗或者小的罪过的,倒是可以通过打感情牌把他们从歪道上拉回来。 某些真的杀人放火犯下了大罪,想通过招安来逃避罪责的,自然不能让他们成为坏了一锅汤的那些老鼠屎。 当前还在继续招安海盗,还不至于立即对这人动手,但一旦他们露出些不对的地方,立即要把他们控制起来,暗中收拾了他们。 至于那些负隅顽抗的海盗,杨怀仁就让岑孝年去剿灭,这时候岑孝年其实也心惊胆颤的,也想着在杨怀仁面前表达些忠心。 这样的机会给他,相信他不会错过的,剩下的零星海盗他和他的昌国军要是还办不了,那才真是闹了笑话了。 正文 第1389章:南边的资源(上) 岑孝年果然不负所望,只用了一个月时间就肃清了长江口和钱塘江口外海岛上的海盗。 杨怀仁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既然一个月就能把海上的海盗肃清,那岑孝年之前那么多年都干啥去了? 海盗绝对没有想象里那么强,老百姓吹嘘的厉害,是因为官府从来没正儿八经去剿过罢了。 昌国军的战力如何,杨怀仁是见识过的,小破船四五十艘,真没法联想到强大的水军上去。 再看他们缴获回来的海盗船只,那就更破了,风一吹就快要散架了似的,看来这帮海盗也就那么回事。 这世上的道理就是这样,有时候听起来挺吓人的东西,揭开了神秘的面纱背后,其实也没什么真东西。 将来倭寇和中国沿海的海盗联合勾结之后,才发展成了有些实力的海盗集团,眼下还不过是一帮海上撑着小破船打劫的流寇而已。 杨怀仁现在就肃清了这帮还未成气候的海盗,就算是防微杜渐了。 这些杨怀仁也不是很感兴趣,后来岑孝年向他汇报海政的公务,送来了一些大宋当时的海事图,这才让杨怀仁忽然来了兴致。 此时的海政,出海的海船不会真的深入大洋,而是在距离陆地并不远的近海航行,一方面是船只质量和坚固程度决定了它抵抗不了大海上太大的风浪。 其次便是船只大小也决定了即便是海船,也需要不断地去陆地补给淡水和食物,离开陆地太远,是非常危险的。 所以从江阴港出发的海船,沿着整个大宋东南沿海的海岸线向南航行,把大宋的瓷器和丝绸等贵重物品送去了东南亚诸国,然后再把当地的黄金、香料、木材和宝石等物品带回来。 杨怀仁沿着航线示意图一路向南看,航线过琼州海峡往西,便是越李朝,这是比较官方的叫法,普通人把他们叫做交趾。 交趾是古代汉人对此地生活的蛮人的一种蔑称,认为他们的脚可以勾出很大的弧度,适应爬树的生活习惯,所以认为他们和猴子差不多,所以称之为交趾。 汉朝时交趾还是汉朝的一个郡,唐时便成了藩属国,到了宋朝,太祖皇帝赐交趾王李公蕴交趾郡王,正式列为藩王。 虽然这时候交趾还是宋朝的藩属国,实际上宋朝已经没有足够的能力控制交趾,交趾国实际上建立了独立的政权。 宋朝的商船会在儋州补给后直接往南到达占城,再向南便是真腊和室利佛了,却偏偏不路过交趾。 杨怀仁一问之下才知,南阳诸国对大宋商人都非常尊敬和友好,唯独交趾国不但不怎么尊重,甚至还会打劫大宋商人。 交趾国虽名为大宋的藩属国,但最近二十年来并没有定期向宋朝皇帝朝贡,比起南洋其他诸国年年来朝,交趾国便显得狂妄自大了。 有困难的时候便遣使来朝贡一次,骗了大宋的封赏之后又会好几年不来,朝廷那边虽然心中不悦,不过对于这种蛮邦,也没有太在意。 杨怀仁想了一下,忽然觉得宋朝对交趾也太忍耐了,这才让他们越来越狂妄自大。 岑孝年见杨怀仁生气,也搞不太明白王爷干嘛关注其十万八千里外的交趾来了,只是一个劲的劝慰。 杨怀仁嘴上骂娘,可心里却忽然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高兴。 交趾国也就是后世越南的北方了,这地方听说是物产丰富,产的最多的就是大米。 宋朝的土地,除了儋州之外,基本都是一年两熟,北方种一季麦子一季糜子,其实也就面前够百姓填饱肚子而已。 淮南和江南一带,水稻一年两熟,产量也明显比北方多的多,所以这里成了大宋的主要粮食产区。 而再往南,因为人口相对稀少,土地开发的不够,所以粮食也基本是自给自足而已。 如果大宋能有一支水军,配合步军把交趾国占领,重新把交趾变成交州纳入大宋的版图,那大宋不仅每年可以多出大量的粮食,也消除了未来交趾对南方的威胁。 另外当地的水稻品种优良,一年三熟不说,听说农民种地都不用太操劳,基本播种之后就不用理了,到了三四个月之后自然就能丰收。 后世栽培的占城稻,就是来自离交趾不远的占城,如果真是这样,可以把当地的优良稻种大规模引进到大宋来。 接着在南方的大片未开发的丘陵之地普及栽种,把整个南方开发成大宋的粮食基地,而北方也便可以腾出地方来种植其他蔬菜或者经济作物,丰富大宋百姓的物质生活。 最后还有一点,当时大宋的渔业发展很粗放,百姓所食用的鱼类依旧以内河淡水鱼类为主,方式以捕捞为主,并没有形成规模的鱼类养殖业。 海洋捕捞业也相对落后,渔民出海捕鱼,是不出海岸线十里的,能捕捞的海洋鱼类也不是那么多,产量也一般。 如果能借着征讨交趾的事情,把大宋的造船水平提高一个台阶,不仅可以让大宋的水军有更大更坚固的战船,同时也可以造出更适合出海捕鱼的渔船。 渔船能出海到更远的地方,便意味着可以捕捞到更多更大的鱼类,对于丰富大宋百姓的餐桌是非常有好处的。 商业上,如果有了交趾这个地方作为中转,大宋的海商也可以得到更大的方便,卖掉和买回来更多的货物,获得更大的利润,不必把利润白白让给真腊人或者室利佛人。 还有重要的一点,战争可以为大宋的改革带来很大的正面效果,比如解决官员冗余的问题。 自古以来的改革,目的都是为了政治清明,加强中央集权,同时促进工农商业进步,从而得到经济上的发展。 但目前朝廷的新政,就有点浮于表面,解决不了真正的问题。 比如朝廷官员冗繁的事情,新政就解决不了,设置更多的虚衔职位把实职职位空出来给有能力的官员,实际上并没有解决这个问题,反而造成了大宋官制越来越复杂,冗余官员问题也越来越严重。 正文 第1390章:南边的资源(中) 大宋又一直讲究高薪养廉,但凡是有点功名的,朝廷都养着,即便是虚衔的散官,朝廷也照例发送薪俸。 这问题就大了,尊重文人本来没关系,但是个读书人就当猪一样白养着,这问题就大了。 朝廷这方面花钱还真是毫不吝啬,平均一个岗位一个实职官,另外加两到三个虚职散官,等于朝廷多花了两到三倍的钱养了一个职位,财政压力多么大就不用说了。 北宋税收和财政收入冠绝历朝历代的,可钱都养了闲官了,府库里除了粮食不缺之外,真正的钱银还真不够花的。 平时也算有些盈余,可发起一场战争,府库和国帑立即就见了底,这也许便是宋朝朝廷极其不愿意发起战争的一个重要理由。 但杨怀仁想到这一点就越想越怕,虽然说军人通过训练能提高不少军事技能,但根本上说,精锐的军队和强悍的军人那都是打出来的。 只有通过了残酷战争的考验活下来的军人,那才有机会成为真正的精锐之师,把京城禁军里那帮骑着高头大马穿的花枝招展的禁军们称为精锐,这不闹嘛。 别人不知道,杨怀仁是知道的,原本历史里的靖康之变,大宋的禁军就是不堪一击的,一两万禁军被一两千女真精骑撵着逃跑的事,那是真的耻辱。 如今虽然禁军经历了征西战争,但杨怀仁知道,西北秦凤路的边军才是主力,禁军其实都是跟在后边捡军功罢了。 就这,也不能说大宋的军队就比西夏的强,西夏军队强悍是不用怀疑的,若不是梁太后和他哥哥梁乙逋不和,妹子故意给哥哥在背后捅刀子,这场战争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 也许大宋还会取胜,但得利和付出比起来,大宋明显会得不偿失的,更不会把西夏灭国。 幸好大宋运气不错,遇上了西夏的内讧,党项各大家族为了自身利益都不想出战,最终才导致了夏军一溃千里。 西夏就这么灭国了,大宋占领了西夏适合农耕的南方黄河流域的大片土地,但辽国得利更多,贺兰山一辈的大片草场,全归了辽国所有。 当然,宋朝为了打破辽夏联合限制大宋的局面,付出这些也是无奈之举,辽国目前还没法得罪,只能给予好处安抚。 西夏朝廷四分五裂,党项贵族各自带和自己的族人和兵马割据为王,梁太后带着西夏幼帝向青唐唃厮啰求救,可没想到是羊入虎口。 剩余的党项贵族割据势力已经不成一国,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了,辽国为了占领他们的草场,自然会慢慢消灭他们。 大宋要的只是打通丝绸之路的古商道,从此西北不但没了西夏的骚扰,还多出一条可以个朝廷带来大量收入的商路。 开疆拓土和开辟商路之后,朝廷自然要派遣官员过去治理,大量的官员进驻新国土,这件事便给大宋官员冗余的现状减少了不少压力。 杨怀仁便是想到了这些,才觉得如果大宋能在南边也来这么一场战争,比如把不听话的交趾给灭了,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效果。 所以想一想,不论是为了制造业、工商业、农业还是渔业的发展,南边有这么多的资源,没有理由不去利用起来。 而为了进一步解决朝廷官员冗余的问题,征讨交趾对大宋可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举动。 杨怀仁这个想法一提出来,岑孝年不敢直接反对,但也提出来一些看法。 首先便是大宋不会擅动兵戈,毕竟交趾国顶着的还是个藩属国的名号,如果大宋出兵攻打交趾,会引起其他藩属国的猜忌和不满。 皇上和那些朝堂大佬们一直以来就喜欢以天朝上国自居,对藩属国和称臣纳贡的小国从从来都是优待有佳的,要交兵交趾,光是朝堂上的阻挠就可想而知。 其次,交趾虽然不大,人口也不多,但绝对没有杨怀仁想象里那么弱,交趾国据说披甲二十万,可不是杨怀仁认为的荒野南蛮。 第三,交趾国说白了大片国土还是热带雨林,雨林中各种野兽和蛇虫鼠蚁多如牛毛,烟瘴沼泽之地众多,大宋的军队根本不适应这种环境中作战。 而交趾人世代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早已经适应,大宋军队去了,恐怕还没开战就得病倒一大片。 就算能凭借武力占领了交趾人的城镇,可又能留下谁来守护呢?交趾人会不断的从丛林里跳出来发动反击,大宋占领后也会被骚扰的不胜其烦,很难形成实际的统治。 接下来要面对的问题,是朝廷眼下根本负担不起一场大规模的战争了,岭南的厢军战力很弱,不可能是交趾军队的对手。 动用边军根本不现实,边军适应了西北的干燥气候,到了交趾那种闷热潮湿的气候里战力肯定会大幅下滑。 而且虽然西夏没了,但边军还要面对吐蕃诸部、唃厮啰、回鹘和辽国的军队,多出来那么多土地要边军守卫,实在也腾不出多余的兵马来。 至于禁军,就更指望不少了,禁军从京城去交趾作战,比去西夏作战还远还费劲,军费支出说不定比征西战争还要大,朝廷是绝没有这份钱的。 关键是禁军的战力也不怎么行,一帮勋戚之后统领的兵马,跟边军后边分享胜利果实还行,真把他们当主力去战场上作战,信不过的。 最后,岑孝年更是委婉地提醒了杨怀仁,整个把南边很多资源利用起来的想法是很好,可惜要把想法变成现实,真的太难了。 何况杨怀仁作为王爷,和以前也不同了,是不适合参政的,这是大宋的传统,不管杨怀仁本事多大,似乎不适合去管这些军国大事。 岑孝年甚至奉劝杨怀仁说,既然来了江南,能把江南的吏治整饬的清明一点就已经是一份大功劳了,老百姓如今也把杨怀仁当做了贤王一般的看待。 接下来不如在江南享享福,也好好照料安国公主养病,实在没必要给自己脊梁上压负担。 正文 第1391章:南边的资源(下) 岑孝年说的这些道理,其实杨怀仁都明白,不过两个人所处的位置不同,自然看待事物的角度也不同。 岑孝年不想杨怀仁多事,也不想因此而给自己找麻烦,所以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一定是不希望杨怀仁把这件事当真的。 但在杨怀仁眼里,困难确实很多,但不能因为困难多就不去做,南边那么多资源,不能就这么看着白白浪费。 再说了,这世上从来没有容易的事情的,要是因为有困难就不去做,那干脆躺着好了,饿死好了,吃饭和睡觉还费劲呢。 朝廷最近一段时间不愿动兵,主要原因其实不是面子问题,一个藩属国而已,打了也就打了了,其他藩属国或者称臣的小国有意见又能怎么样? 这世上从来都是拳头说了算的,要不然后世国家也不会花那么多钱去造飞机导弹了。 原因在于,朝廷没有足够的财力在近期内支撑两场战争,同时也没有可战之兵和足够的战船。 说起财力,也只是没有足够的钱银罢了,单论粮食的话是绝对不缺的,光漕运衙门的大仓里,常规储存的粮食就有上百万石。 以一个士卒一年的基本口粮计算,一石大约是140斤,换算成市斤是约200斤,正好大约是一石粮。 也就是说,如果用十万人去征讨交趾,以一年为限,所用粮食也不过十几万石而已。 十万军队里,作战将士大约占三分之二,后勤保证的民壮等占三分之一,六万多将士去打交趾听上去好像不太多,但杨怀仁觉得足够了。 交趾号称披甲二十万,可这个数字听听就觉得可笑,交趾地方就那么大点,人口都没有一百万。 再刨去那些丛林里的部族人口,交趾人也就占七八成的比例,要真是披甲二十万,难道交趾除了老人孩子和妇女,其他人全都是士兵,他们就没有农民工匠和商人了? 明显不可能的。杨怀仁估算一下,交趾能有十万军人就顶天了,说不定也就五六万而已,其他的几万也不过是临时抓壮丁凑数的罢了。 这年头东南亚的几个大国看着国土面积画的很大的,其实真正进入文明社会的地方也就沿海的一部分地区而已。 绝大部分地方还都是原始的热带雨林,雨林中的人类还处在原始或者半原始的部族社会状态,这种情况下说交趾有披甲二十万,绝壁是吹死牛的。 接着说交趾国军队的战斗力,东南亚地区的社会文明刚刚从刀耕火种的原始文明发展到初级封建社会文明而已。 一没有强弓硬弩,二没有利剑长矛,据说那边的军队所用的武器还是竹刀竹枪,就这样的武器装备,能有多少战斗力? 纵观整个东方历史的发展,向来都是北方游牧英勇善战,中原的汉人体格就差了一些,但依靠更好的冶炼技术和兵法韬略,在军器和战术能力上弥补了身体的不足。 而越是往南,人类的身高等身体素质方面就越差,军队的战斗力也就越差,所以交趾别说没有二十万军队,就算是有,实际的作战能力也值得怀疑。 当然交趾也有他的强项,比如气候和地理方面的因素,肯定是对他们有利的,大宋的军队也确实没有多好在热带雨林气候下作战的经验。 杨怀仁想的是,夏天跟交趾开战是绝对不利的,但冬天开战的话,气候因素的劣势便能降到最低。 而且要攻打交趾,也绝不会从陆上发起进攻,那样太傻了,光是穿越雨林走过去,将士们就要折损不少,不如直接从海上攻过去更实际可靠。 但要想从海上进攻交趾,那就需要运兵船。这一点江南的水军是提供不了多少的,他们自己的战船也并不大,而且用的年岁都太长了,最新的战船还是二十年前打造的。 想到这里,杨怀仁问道,“江南沿江沿海一代,能造海船的造船场有多少?” 岑孝年答道,“江南一代的造船场其实还真有不少,不过大多数都是造漕船的,造海船的江阴这边也有几家,官办的也有一家,在通州利丰监。 利丰监本是造运盐船的,王爷应该知道,盐怕潮,比粮食比重大,所以船要造的特别结实,而且技术水平也高,直接改动一下就能当海船用。 只不过因为民间的造船场造的平底福船也能运盐,利丰监的船场造大船的成本高,所以这几年已经被民间小船场挤得没了营生。 如今盐船根本不缺,利丰监的船厂基本已经废弃了,造船的工匠也基本被民间的船厂挖走了。” “挖走了?盐监的造船工匠不是匠户吗?匠户没有盐监的许可,能去私人的船场做工?” “这……” 岑孝年一时语塞,不过盐监和他也没多少关系,他还是直说道,“王爷,您来江南也有些日子了,很多事也看到了,只要商人们肯花些钱,盐监的那帮人不难说话。 至于匠户们,盐监的官员允许他们去私人船场做工,也是给了匠户们一条活路,总不能让他们守着一个不能造船的船场饿死。 朝廷给匠户们发的那点钱粮,顶多也就能勉强吃饱肚子而已,想要其他的,就不可能了。” 杨怀仁一想也是,虽然利丰监的盐监官员用朝廷的匠户们敛财,但另一方面也确实是给没有工开的匠户们一条生路。 “利丰监船场的造船水平和民间的那些私人造船场水平相比如何?” 岑孝年想了想,“利丰监里聚集了江南最好的造船匠户,说到造海船的水平肯定是首屈一指的。 不过这几年那些匠户去私人的造船场做工,利丰监里应该没剩下多少匠户了,所以要论现在的话,私人的造船场技术水平也不会差多少。 从江阴出海的那些巨大的商船,有不少就是这些私人造船场造的,结实耐用,也抗风浪,除了用途不同之外,其实排水量比战船也相差无几了。” 杨怀仁点点头,“嗯,不错,咱们先去利丰监看看。” 正文 第1392章:江口镇 利丰监在通州静海县,之所以把盐监设在这里,是因为整个通州几乎全都是盐场,海边的薄地,种粮食是不收不了多少的。 自古以来这里就是盐场,所以老百姓也一直以晒盐和打渔为生,盐场并不是朝廷办的,朝廷设置的盐监只是管理这些盐场,并按照固定的价格强制从盐场收购成品海盐。 这样的盐证其实给朝廷省下了不少管理盐场的人手和费用,至于下边盐场主如何赚钱,朝廷是不管的。 静海县东南二十里长江边有江口镇,镇上便是官办船场的所在了。 杨怀仁的了解里,北宋前半段是有海禁的,直到神宗元丰年间才开放海上贸易,算起来距今不过十五六年而已。 但杨怀仁同时了解到官办船场其实从仁宗庆历年间就有了,也曾经辉煌了三十年,直到最近十来年,才逐渐衰败下来。 这两件事明显是相互矛盾的,既然从仁宗庆历年间到神宗元丰年间大宋的有海禁的,可为什么偏偏一个专门制造海船的船厂却能辉煌? 反倒是开了海禁之后了,船厂又渐渐衰败了呢?杨怀仁认为,这种矛盾的存在,主要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某些历史学者把大宋以及之前汉唐时的海禁方式和明清时的海禁混为一谈了。 明朝虽有郑和下西洋,但之后并没有让明朝成为海洋大国,反而开始逐渐开始全面海禁,到清朝,更是进入了闭关锁国的时代。 而之前的汉唐宋元时期,所谓的海禁和明清的海禁含义上有所不同。 有些历史学者认为,很多正史野史的记载里,都有记录宋朝海禁法律颁布的记叙,也确实直到神宗元丰二年才废除海禁法令。 但这应该是文字理解上的偏颇了,因为从同一时期外国历史的记载,比如当时中东地区的历史记载来看,大宋仁宗年间就有大批商船开始海上贸易了。 全球通史研究里,也证明了这一点,不论是东南亚部分历史记载还是印度洋沿岸的印度、阿拉伯以及东非部分国家历史的记载里,也证明了大宋在当时是海贸大国。 甚至在神宗元丰年之后,大宋的海商商队开始超过大食商人,成为海商贸易的第一大群体。 明朝郑和下西洋里最大的旗舰是五千料大船,但国外历史里记载的宋朝海贸大船里,有明确记录的超过五千料的大船就超过七艘之多。 种种事实证明,宋朝的海贸是非常发达的,所谓的海禁根本就不存在。 所以这么理解的话,再回头仔细去看咱们的历史,就发现大宋的海禁不是禁海,而是禁人和禁货。 禁货很好理解,就是某些物资,朝廷是禁止进行海上贸易的,和当时路上贸易有禁货清单应该是类似的道理。 而禁人,则是在海上贸易的初期,朝廷只允许指定的商人进行海上贸易,并设置市舶司进行有效的管理,对于百姓私下里的海上贸易是禁止的。 也就是说,朝廷对海上贸易走私的禁令相对严苛,但正常的海上贸易还是给宋朝带来了不少的税务和财政收入的。 仁宗时设置市舶司,就能证明从仁宗时期就有了海上贸易了。 第二个原因,朝廷官方的造船厂之所以衰败,便是经济效益的推动下,海商需要大量的海贸船只,指望官办造船厂已经不足以解决船只短缺的困难。 于是民办的造船厂开始出现,在大量的资金投入之下,民办造船厂高价从官办造船厂挖走了大量的造船工匠。 最后造成了民办造船厂越做越大,官办造船厂反而因为没了订单而被挤垮的矛盾鲜香出现了。 杨怀仁想到这里,反而能理解了,后世的经济发展过程中,也曾经有一段时期出现了国营企业干不过私营企业的现象,民营小企业干趴下国营大厂子的事情,已经屡见不鲜了。 其实这都是经济和社会发展过程中正常的现象,企业生存其实不在于企业大小,谁的生产效率更高,谁就能存活下来并继续发展。 杨怀仁一行人这次来利丰监船厂考察,杨怀仁的目的很简单,如果船厂还没有废弃,投入一些资金让它还能继续造船就行。 如果已经废弃了,只好把对船的需求交给民办船厂来满足了,之所以必须来利丰监船厂看一眼,实在是杨怀仁觉得一个好好的船厂就这么废弃了,真的太可惜。 造船对于一个大国来说,也是很重要的组成部分,将来海上贸易要全面发展,就需源源不断的海船供应,把造船的任务完全交给民办船厂,似乎对国家也不是很有利。 杨怀仁来到江口镇的时候,发现江口镇镇子很大,但却非常的萧条,镇子上建筑很多,但人却很少,大部分民房已经废弃,主街上的商铺也关闭了一大半。 剩下的镇中心还有些人出现的地方,也是附近村子的一些渔民,用家晒好的鱼干来换取些米粮等东西罢了。 杨怀仁面露遗憾之色,岑孝年赶忙出来解释道,“江口镇的诞生,就是依托利丰监船厂的。 利丰监船厂最风光的时候,船厂里有上千名造船工匠日夜忙碌,他们的家人便住在江口镇上。 镇上生活了几千上万人,自然会非常热闹,当时各路海商也汇聚到这里来,催着船厂加紧给他们造船,不少小商人看到了江口镇未来的繁荣,也纷纷来到这里开设店铺。 可好景只维持了三十来年,海禁法令彻底废除后,民间造船业开放,一些大海商也逐渐开设了自家的造船厂。 之后不断从利丰监造船厂挖走造船工匠,不仅利丰监造船厂走向了落寞,连原本繁华的江口镇也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超过九成的百姓都搬走了,如今留在这里的大多是不愿离开的一些老弱病残,所以江口镇也渐渐没了多少生气。” 杨怀仁叹了一口气,看看镇子上零星的路人和镇中心那几个卖咸鱼的小摊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正文 第1393章:老戴头(上) 出江口镇向东三四里地,就是利丰监的造船厂了。 杨怀仁一行人穿了便装过来的,走进船厂也没有人阻拦,而且发现偌大的船厂里空空荡荡,人影都不见一个。 杨怀仁疑惑道,“利丰监的造船厂就算现在不用了,可这么大的船厂,怎么能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岑孝年苦笑,心说利丰监和他市舶司也没有关系,这种问题问他一个外人,总是不合适的。 不过他还是替利丰监找了个理由,“应该是有人留守的,这会儿可能不在船厂里罢了。” 杨怀仁不想说什么,好好的一个船厂就很废弃了,心中觉得可惜,沿着江边去看那些船坞,其实还不算破旧,一大四小五个船坞看样子是还能用的。 走到最后一个船坞的时候,杨怀仁才看见一个人,一个戴着破旧的草帽的老头子,光着膀子只穿了一条犊鼻裤,就在船坞里钓鱼。 老汉瞅见杨怀仁他们,只是很不礼貌地斜瞄了一眼,但并不搭理,继续钓他的鱼。 杨怀仁也不生气,顺着道路往前看,视线越过一片矮树林,前头便是一个村子,村子看上去很大,但同样人不多。 只有几个老头子老太太在侍弄菜地,一群大鹅就在菜地边上的水池子里游泳嬉戏,还不时地发出些嘎嘎的叫声。 本来还算是一幅悠闲村庄的美好画面,可杨怀仁却不自然的笑了笑,这可能就是人去庄空了吧。 如果庄子里的造船匠户真的都走干净了,那么他这一趟也就白来了,光有一个废弃的造船厂却没有造船工匠,和有菜有灶却没有厨子是一个道理。 杨怀仁正犹豫要不要去村子里问一问,忽然发现村子里几个孩子领着一个掌柜的打扮的人向这边走了过来。 孩子们有男有女,可都不算大,四五岁到十来岁的都有,唯一相同的是孩子们都没穿衣服和鞋子,就这么光着屁股四处跑,好像都已经习惯了,也没人觉得不妥。 他们身后跟着的那个汉子看样子不到四十岁,人长得很体面,方脸大耳一副富贵样子,手里拿着一块帕子堵着鼻子,好像不太适应江边的水腥味。 杨怀仁寻思着总算遇上一个正常人,本想上去和他打个招呼询问一下这里的情况的,不了那人看见他,似乎露出了一些敌意,一脸嫌弃地摆了摆手表示不愿废话。 孩子里一个领头的大孩子领着这人直接来到钓鱼的老汉身后,中年人便掏了几个铜子随手扔给了领路的孩子。 然后他对着钓鱼老汉的后背说道,“老戴头,你也不用卖关子了,痛快点给句话,来不来我们彭家的船厂做事?” 钓鱼老汉依旧闭着眼睛钓鱼,好像没听见有人跟他说话一般。 杨怀仁也很好奇他们之间是怎么回事,便驻足当起了吃瓜群众。 中年汉子见老汉不理他,似是有些生气,可他想了一下,还是用和缓的口气说道,“老戴头,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利丰监船厂已经完了,人也都走了个差不多,你说你还守着这么个烂摊子作甚? 不如听我的,去我们彭家造船厂去当总把头,又不用你亲自出力干活,只是指挥那些工匠干活而已,一个月白拿五贯钱呢,这样的好事你上哪儿找去?” 钓鱼老头这下有了点反应,但却是摇了摇头,好像是拒绝了中年汉子的邀请。 彭掌柜的擦了擦头上渗出来的汗水,继续苦口婆心道,“我知道你舍不得这么大个造船厂,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啊,造船厂弄成这个样子,连朝廷都不闻不问,你说你一个老头子操的哪门子心? 都说你一辈子最喜欢的事情就是造船,行里都把你叫做船痴,可你守着这么大一个废弃的造船厂又没有船可造,这算怎么回事? 你一身的本事,难道就埋没在这堆破烂里了?你不觉得可惜,我老彭都替你可惜啊。” 钓鱼老汉忽然嗤鼻一笑,“老彭啊,你说我操心?我看是你瞎操心吧?我以前是喜欢造船,可现在我喜欢钓鱼了,怎么,不行吗?” 彭掌柜的一愣,“你就不怕你戴家的手艺埋没在了你手里?” 戴老头又笑,“这和你有关系吗?” “没关系!” 彭掌柜使出了激将法,“可你就不怕你戴家祖宗骂你?” “不怕!”戴老头笑道,“徒弟我也教了不少了,手艺会传下去的,至于他们能传下去多少,就不是我一个老头子能管的了的了。” 彭掌柜的又琢磨了一下,“你四个儿子可都走了,他们如今在外头混的可都不错,也都是各家造船厂的工匠把头,你大儿子就在我们彭家的船厂里。 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大儿媳妇有了身孕了,大半年后就能给你添个大胖孙子,你就不打算去看看? 只要你来我们彭家造船厂,你就是总把头,一个月五贯钱拿着,平时喝着水看着手下工匠们干活就行了,下了工还能怡儿弄孙,这日子才是好日子啊,你就不想过这种日子?” 老戴头忽然间呆住了,愣愣地坐在原地,连有鱼上了钩也无动于衷,任由鱼儿扑腾了好久竟从鱼钩上挣脱然后游走了也没有任何反应。 彭掌柜的觉得可能用儿孙的事情把老戴头说动了,接着说道,“这样才对嘛,就算不替自己考虑,也要替你的儿子和孙子考虑。 将来你们戴家只要在我们彭家好好做事,我彭玉和保你一家三代衣食无忧!” 旁边的那些孩子并没有离去,本来也不关心彭掌柜的来找老戴头说些什么事,平时像彭掌柜似的人也不少,但从来没有人说动过老戴头离开的。 但今天似乎有点不同,一个较大的孩子本来还在把玩着一枚铜钱,这会儿也意识到有些事情可能要变了。 他走到钓鱼老翁身边问道,“戴公公,你要跟这个彭掌柜的去他们家造船厂,离开我们的村子吗?” 老戴头这才神游回来,扭过头来冲着光屁股小孩子慈爱的笑笑,“胡说,谁说我要离开你们了?” 正文 第1394章:老戴头(中) 彭掌柜的听了这话不高兴了,“老戴头,你就不想在有生之年多陪陪你的家人,想想你的孙子哦。” 老戴头正色道,“彭掌柜的,你以后也不用来了,我不会离开这里的,你说什么也没有用。” 说罢便收起空空的鱼篓,把鱼竿往背上一扛便往村子的方向走,路过杨怀仁的时候,老戴头笑着说,“你们又是哪家船厂的?以后也不用多费口舌了,我哪家船厂也不去!” 杨怀仁也不解释什么,微微笑了笑,心说这老头还真是挺倔的。 彭掌柜的呆愣在原地,最后气鼓鼓地冲着老戴头远去的背影骂道,“老倔驴,饿死你们算拉倒。” 骂完了便甩甩手走了。 岑孝年觉得利丰监的船厂也见过了,就算船厂还能用,可没用造船工匠也开不了工,于是问道,“王爷,咱们留在这里也没意思,不如咱们也走吧?” “走?” 杨怀仁道,“走了找谁去给我造船用呢?” 岑孝年想了想,“船的事情其实也不难解决,咱家回去通知那些海商,每家都出一些船,就够咱们用的了。 他们的船虽然是商船,但好在船体够大,都是两千到三千料的大船,如果是装货,满载可以装三万石粮食,要是单纯当运兵船,可以乘三到四千人。” 杨怀仁摇摇头,“你这是按照载重量算的理论数目,三到四千人是载的了,可军队不同百姓,将士们的武器衣甲也要算重量的,所以这种船能载重两千名将士就算不错了。 假设要装满武德军的两万将士,起码需要十艘大船,这还是不算后勤补给的情况下,要是算上其他兵器马匹粮草什么的,还要多用十艘船。 就算那些海商愿意给你这个面子,可咱们用船不是一天两天,短则半年,长则一两年,你能确定人家海商愿意让咱们用这么长时间? 虽然我是王爷,可我也不能用王爷的名头来压人。 再说了,商船和战船毕竟不同的,商船是用来载货的,载人的话还需要对船只改造一番才能用,总不能让将士们人叠人挤在甲板上或者船舱里吧? 战船还要有其他的作战功能,总不能只是运兵,我想着还要加装一些远程兵器的,比如禁军里的八牛弩,装上去之后,那才叫战船。 重启官办造船厂,也不是为了我自己,说白了还是为了咱们大宋,你看看你市舶司的昌国军,那些船都快老掉牙了,你就不想换换? 你市舶司好像也不缺这份儿钱吧?也不用一下子全换了,一年换个四五艘,十年工夫就能把昌国军的战船全部换成新船。” 岑孝年有点无语,昌国军和漕运衙门的漕军功能类似,虽然受市舶司管辖,但实际上昌国军还是属于兵部直属,发饷的也是兵部。 市舶司只有使用昌国军护卫海运和打击海盗的权力,但离完全掌控昌国军还很远。 而市舶司这边收的海商税赋,大部分去了户部,还有一部分是要进内府库的,谁敢动皇帝的私房钱? 昌国军的战船是老旧不堪,但那是兵部的事情,兵部不拨银子更新战船,他市舶司是没有这个义务出钱给昌国军换新战船的。 杨怀仁打算的就不同了,武德军全是步军,马匹很少,勉强能凑出一个五六百人的骑兵营来,唯独没有水军。 可武德军既然将来要在江南安家,水军这个军种是必不可少的,所以杨怀仁想着先打造一支三千人的水军,不用他们太会作战,能掌船运兵就行。 所以对于船只的需求,不是岑孝年可以理解的,岑孝年只觉得杨怀仁的想法太一厢情愿,很难把想法变成现实的,首先船的问题就解决不了。 杨怀仁也不多废话,而是跟着老戴头和那帮孩子们回了村子。 老戴头回头看见杨怀仁这帮人跟着他们进了村,眼神就有些奇怪了,搞不懂他们要干什么。 等回了家,老戴头这才回头问道,“这位官人,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要是来游玩的,你们来错地方了。 这里说起来很偏僻,也没什么可玩可看的东西,要是像彭玉和一样来挖老头子去你们家船厂做工的,呵呵,那不好意思了,老头子还没离开村子的打算,你们还是请回吧。” 说罢老戴头便走进自家院子,拉了篱笆门把杨怀仁等人挡在了门外。 岑孝年要生气,却被杨怀仁拦了下来,转头笑眯眯地对老戴头道,“小子路过此地,随便看看而已,只是眼下口渴难耐,请老丈赏碗水吃。” 老戴头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着自家破房子喊了一嗓子,“老婆子,拿几个碗出来!” 屋里老太答了一声,很快便拖了几个碗出来,手上还提着一个水壶,见门前站着的杨怀仁,和和气气地过来把碗递到他手里,然后提起水壶来倒水。 陶碗有些破旧了,大大小小的豁口子很多,杨怀仁小心的喝了几口水才把碗递给了身后的同样改扮成常随的亲兵。 等他们都喝了些水,老戴头见他们还是不肯离去,这才吹胡子瞪眼道,“水也给你们吃了,你们不赶紧走还留在这里是想干吗?等着老头子管饭吗?” 杨怀仁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老丈,您说笑了。敢问您可是利丰监造船厂的匠户?” 老戴头变得有点不耐烦,“是又如何?我早就说过了,你想请我去你家造船厂做工的话,那就请回吧,我不会离开村子的。” 杨怀仁左右看了看这个萧条的村庄,疑惑道,“老丈这么做又是为何?既然村子里的造船厂的匠户都走的差不多了,老丈为何不出去另谋生路? 方才在下也听见那位彭掌柜的说的话了,你四个儿子都能出去那些造船厂里当工匠把头,您老人家为何不出去享福,却留在这么个地方呢?” 老戴头越来越没有耐性,直接虎着脸骂道,“我要你管?你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少在这里烦我!” “你这倔老头,胆子也忒……” 不等岑孝年说完,杨怀仁抬手示意他闭嘴,看了看躲在不远处那些看过来的光屁股孩子们,他似乎有点懂了。 正文 第1395章:老戴头(下) “老丈,你之所以不愿意离开这里,可是为了村子里的孤儿们?” 老戴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怜悯之意,很快又瞪起眼来骂道,“与你何关?既然你喝完了水了,就赶紧走吧!” 杨怀仁心知自己猜的不错,于是面露喜色,不再和老戴头废话,却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看了看不远处那帮看过来的光屁股小孩子们,便吩咐亲兵去准备东西。 不大会儿工夫,随行的亲卫便搬来了一些石块,大一些的当桌子用,小一些的当凳子用,然后命亲卫取出带过来的几个食篮来。 杨怀仁示意大家坐下,然后把食篮里的一些点心小菜取出来摆在石头桌子上,不仅如此,还有几小坛酒,都是上好的随园春。 老戴头看傻了,指着杨怀仁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杨怀仁笑眯眯地先施了礼才回答,“不做什么啊,到了饭点了,饿了就吃饭呗。” 老戴头又问,“要吃饭去别的地方吃去,偏偏在我家门前摆开样子吃饭,是要作甚?” 杨怀仁还是陪着笑脸,“哪里饿了就哪里吃,老丈你也说了啊,在你家门前,也就是门外了,又不是你家院子里的地方,你管的是不是忒宽了些?” 老戴头被噎住,没好气的瞪了杨怀仁一眼,可一想人家在篱笆墙外摆开石头桌椅吃喝,似乎他还真没理由去管。 老戴头坐在院子里的小方桌前,又扯着嗓子喊道,“老婆子,开饭不?” 屋里妇人笑骂着,“平时也没这么早吃饭,今儿这是哪根筋搭错了?” 老戴头烦躁道,“你管呢?赶紧上吃食吧!” 过了一会儿,老妇人抱着一个簸箩出来,簸箩里装着些糙米蒸熟了捏成的饭团子和洗好切成条状的白萝卜,还有一小碗咸鱼、一小碗不知是什么酱,以及一个摩挲地表面都发了光的酒葫芦。 老妇人把这些东西摆在了老戴头面前的小方桌上,老戴头鄙夷地瞅了一眼篱笆外的杨怀仁等人,便开始吃喝起来。 开始他也没动那些糙米饭团子,而是拿起酒葫芦,对着嘴轻轻啜了一口,很享受地“啊”了一声,然后才挑了一个萝卜条,沾了酱配上小咸鱼塞进了嘴巴里,就当是下酒菜了。 远处的孩子们看见杨怀仁这边拿出食篮摆出各色点心小菜来,好多都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好吃食,便早有孩子惊叫了出来。 等闻见菜的香味,孩子们便已经开始流口水了,胆子小的孩子还在远远地看着,有几个胆子大的,已经试着往前凑,好像是要看仔细了这几个官人吃的什么好东西。 杨怀仁不动声色,见凑过来的孩子多了起来,便笑眯眯地对着一个领头的孩子摆摆手,示意他过来。 那个男孩子见状,回头瞅了瞅其他小伙伴,便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杨怀仁端起一碟绿豆糕来,继续向他招手,那孩子才走到了近前。 杨怀仁和蔼地问道,“想吃吗?” 男孩子眼睛里忽然冒出光来,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可他再去瞅篱笆墙里边的老戴头,又苦着脸摇了摇头,可口水却掩饰不住地顺着下巴流了下来。 老戴头家的篱笆只有半人高,扎的也稀松,更多的是一种象征意义,其实也起不到篱笆墙真正的作用。 杨怀仁心想可能老戴头是如今村子里的头儿,孩子们出于对他的尊敬,所以做什么事还要看他的脸色。 不过杨怀仁还是把那碟绿豆糕硬塞在了孩子手里,“吃吧,没事的。” 男孩子又望了望老戴头,见他只是自顾的吃东西,没有表示发对,这才高兴的跑回了孩子堆里。 他没有吃独食,而是把那一叠绿豆糕分给了其他孩子们,年纪小的孩子分的多些,年纪大的分的少些,可不论他怎么分,其他孩子都没有意见。 孩子们吃了绿豆糕,脸上立即就因为那甜蜜的味道露出了欣喜之色,他们的身上没有衣服,脸上也脏兮兮的,可纯真的笑容却依旧纯真动人。 一叠绿豆糕其实也没几块,孩子们几乎是一块绿豆糕分成了两到三瓣儿才没人都尝到了一些。 孩子们吃完了,还在不断的砸吧着嘴巴,还想再回味那点儿余味,看的杨怀仁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又招手示意,那个大一点的男孩子也很乖巧的走了过来,把吃完了糕点的小碟子也送了回来。 杨怀仁接过空碟子,又把几碟其他的点心塞到了他手里。这次给的多,大孩子有点拿不了,杨怀仁便起身,帮着他把几碟点心送到了孩子们那里。 孩子们本来很怕生的,现在对杨怀仁有了好感,倒不怎么怕他了,杨怀仁又回头取了些水来给他们,开口嘱咐着他们别噎着。 再回来的时候,他瞅向了老戴头,老戴头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可能看的出他脸色不太好。 等杨怀仁回来坐下,老戴头忽然开口道,“你这不有水嘛,干嘛还要问老夫讨要? 真是有病!你这点小把戏,哄骗几个孩子还行,可对老夫就不管用了,哼!” 杨怀仁也不理他,笑着拿出一坛随园春来,敲碎了泥封,把绸布包裹的软木塞子拔出来,立即便有浓厚醇美的酒香溢了出来。 他倒了一碗酒出来,装模作样的放到鼻子前嗅了嗅,才喝了一小口,接着作出一副很享受的样子来,“东京城里随园的随园春美酒,果然是世间少有的美酒啊!” 老戴头从酒坛子被打开的时候就闻见了飘过来的气味,只是闻一闻他便知道这坛酒不简单。 可也许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吧,他依旧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喝他酒葫芦里的淡酒,吃着他的萝卜条好小咸鱼。 但等到杨怀仁把随园春三个字说出来,老戴头就明显表现的有点不淡定了,嘴唇都有点哆嗦,鼻子下意识的不断抽动着,好像是在猛嗅那个酒的味道。 杨怀仁瞅见这一切,心说你个老戴头和我斗? 这世上的人,总有抵抗不了的东西,食物你可以要求不高,但你总是抵抗不了美酒的诱惑的。 正文 第1396章:欲擒故纵 人生在世,总是有欲有求,有喜有愁的。 这倒不是贬义,正是因为有欲-望和追求,才有了喜怒哀乐,无欲无求那是神仙,这世上不存在神仙的。 有的人贪恋权柄,有的人贪慕财色,这都是人间最正常不过之事,而最常见的,也是寻常百姓最容易满足的,便是口腹之欲了。 人在世上活,总离不了吃喝拉撒,吃总是放在第一位的,不论是鸡鸭鱼肉还是五谷杂粮,包括调味的油盐酱醋在内,哪一样都少不了。 杨怀仁看见那帮孩子们穷的连衣服都穿不起的时候,便知道这个村子已经破落成什么样子了。 村子里的人不会对权柄或者财色有太大的渴求,那太遥远了,摆在他们面前最基本的生存要求,便是吃和穿。 杨怀仁这趟来没准备衣服,但准备了一些吃食,早就预备好了万一遇上个什么造船的工匠,好酒好菜招待着,也好坐下来说话。 从和老戴头接触的这些时间来看,老戴头不是个怕事的人,也生了一副硬骨头,是个有着倔驴脾气的怪老头。 杨怀仁自然想有机会和老戴头好好聊聊船厂和造船的事情,可大家刚刚认识,相互也没有什么了解,更谈不上信任。 杨怀仁又不想唐突地亮了身份吓到了人家,所以和个犟老头好好谈话似乎变的困难起来。 所以杨怀仁改变了策略,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要让倔驴听话,得顺着毛捋扯,哄着他主动给你干活,要是逆着毛捋扯出犟脾气来,那可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从孩子们的看着那些食物的目光里,很明显可以看出来他们对精致的食物的渴望,富庶的江南也不是全都富庶的,只不过日子过的好的人多了一些而已,穷苦人也有不少。 杨怀仁看见老戴头家的房子的时候是有些奇怪的,普通人家盖房子房梁都是架八尺高的,有钱人家才架九尺或十尺。 可老戴头家的方子便是十尺的,而且是砖瓦房,这么偏的地方盖砖瓦房可是要花不少钱的。 但可惜的是,房子显然用了很长的年岁,年久失修之下略显破败,可以猜测,这个村子也才曾经非常富裕,只是最近十几年,已经不复当年繁华。 破败的造船厂,破落的村庄,让杨怀仁联想到这里曾经的繁荣景象,造船厂日夜开工人声鼎沸,村子里百姓富裕幸福。 可这一切,都已经在时光里化作了虚无的泡影。 十几年前,皇家海禁的法令废除,全面的海商贸易兴起,在需求之下,民办造船厂兴起,不断从官办造船厂挖走工匠,利丰监的官员不闻不问,便让这里逐渐被废弃了。 老戴头应该是选择留下来坚守的一批老人,他们之所以没有离开,并不是自己不想,而是看着村子里的孤儿寡母老弱病残,不舍得丢下他们去自找生路。 但凡是有点本事的都离开了村子了,如今剩下的却只有和老戴头一样的老人,以及失去了父母的孩子们。 杨怀仁觉得,既然遇上这种事情了,就算不是为了造船的目的,他也不能看着这里继续破落下去,那些孩子们真的太可怜了。 办法虽然有点取巧,但起到了作用就好,老戴头闻见随园春的酒香,就开始有点迷乱了。 杨怀仁从他那个表情里,一看便看出来这是个嗜酒的老汉,可不是嘛,能把萝卜条子和小咸鱼当下酒菜都要喝酒的老汉,不是嗜酒如命的就怪了。 杨怀仁故意把酒喝的很夸张,嘴巴砸吧的声音也老大,就是故意做给老戴头看的。 老戴头看着杨怀仁享受的样子,闻着那无法抗拒的酒香,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位小官人,你吃的是什么美酒?” 杨怀仁知道他是明知故问,随即笑道,“老丈可曾听说过东京城里的随园春美酒?” 老戴头总板着的老脸终于有了些笑模样,“随园春啊,听说过通州城里最大的酒楼有卖的,听说一壶要一贯钱呢。” 这价钱比随园里卖的五百文一壶高出了一倍,杨怀仁惊讶之余,也很快想通了,人家从东京城买了酒再辗转运到江南,不把价钱翻一倍卖,那就不是商人了。 他接着笑了笑,“老丈既然认得,一定是喝过了。” 老戴头不好意思的摇摇头,“这个……那倒没有,这酒太贵,我还买不起。” 杨怀仁心说老戴头犯了酒瘾,可算是和他搭上话头了,于是作势把手里酒碗往前递了递,“要不小子请老丈尝上一尝?” “这不太好吧……” 老戴头嘴上推辞,但身体却非常忠于内心的想法,他已经站了起来,看样子打算往杨怀仁这边走过来去接那碗酒。 他老伴这时候“啪”的一巴掌打在他手上,嗔骂道,“你个老不死又没皮没脸的,人家让让你就要接啊?” 老戴头脸色立即红的跟猴屁股似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得原地埋怨起老婆来,“你个死老太婆,你懂什么?” 老妇人瞪着他,伸手又去掐老戴头的大腿,老戴头吃痛,当着许多后生面前又不好叫出声来,只得强忍着坐了回去,偷偷用手掌在大腿上搓了搓。 老两口吵架拌嘴非常有趣,岑孝年这种太监看了都差点笑出声来,杨怀仁站起来,提了一坛酒走进了老戴头家的院子。 他先给老两口分别施了礼,这才告罪道,“小子无心,给老丈惹了麻烦了,这坛子酒就当小子向二位赔罪了。” 说完便把酒坛放在了他们的小方桌上,这才退了出来。 看着桌上的酒坛,老头和老太太都迷糊了,老戴头自然是肚子里酒虫发作,恨不得立即打开酒封尝一尝传说中的随园春佳酿是个什么味道。 可看着老太婆凶狠的目光,又不敢动手去碰那个酒坛。 杨怀仁这时候把剩余的一些点心全部送给了那些孩子们,便准备收拾东西离开。 这招欲擒故纵果然起了效果,老戴头说道,“小官人请留步!” 正文 第1397章:匠户 杨怀仁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问道,“老丈还有事?” 老戴头抱起那坛酒来走出门,“小官人跟老夫非亲非故,你也不欠我什么,你这十贯钱一坛的美酒,我可不敢收。” 杨怀仁笑笑,指了指孩子们,“在下到贵庄,总之是叨扰了,给孩子们一些点心,给老丈一坛美酒,就当是在下的过门之礼了。” 老戴头那股子倔强劲儿又犯了,“什么礼不礼的?我给你口水喝,让你在我家门外吃饭,你就要送这么贵重的礼物?这没道理,你还是拿回去吧。” 老戴头把酒坛往前递,但却闭着眼睛不敢看,好像不忍心把到手的美酒再送出去一般。 杨怀仁心里憋着笑,也做出一副生气执拗的样子来,“你这老丈真是麻烦,本大官人送出去的东西,哪里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你当我有礼也好,亦或是尊老爱幼也罢,这酒你要是不收,你愿意扔到海里也好,砸了也罢,不好还给我就好,走了!” 老戴头见他真的甩手就走,便紧赶了几步,追着喊道,“小官人且先留步。” 杨怀仁貌似有些气恼,“老丈喊我还有事?” 老戴头撇嘴一笑,“小官人,你来利丰监船厂,恐怕不是为了闲逛吧?不如你有话直说,若是老汉我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会考虑的。 不过如果是让老汉去你家造船厂做把头的话,那就算了,老汉也不瞒你,老汉这辈子绝对不会离开这里的。” 老戴头能这么说,看来是真心话,他确实想尝尝随园春美酒的味道,又不想白拿了杨怀仁的酒失了尊严,所以才说出了实话。 杨怀仁欲擒故纵之计得逞,接着有用激将法。 “老丈,不瞒你说,在下今天来参观造船厂,确实是想来找人帮忙造船的,不过呢,老丈你说对了一半,我家并不是开造船厂的。 我需要的船,其他的造船厂也造不了,或者说不敢造,只有在这里才能造的出来。” 老戴头开头还觉得自己挺聪明,早就识破了杨怀仁的诡计的,可听到后边,竟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嘴唇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造,造不了?又不敢造?什么船……” 话说一半,老戴头似乎明白了杨怀仁所说的船是什么船了。 只见他缓缓地把酒坛先放下,然后对着杨怀仁跪拜了下去,嘴里还说着,“请大人饶恕小人不敬之罪。” 杨怀仁心里有些懊恼,就这么简单一句话,还是暴露了身份了。 他赶忙上前把老戴头扶起来,“老丈折煞小子了。” 老戴头倒没有拒绝杨怀仁的谦逊,而是看着杨怀仁的脸重新打量了一番,“小人冒昧问一句,大人可是姓杨?” 杨怀仁愣了一下,“啊?老丈是怎么知道的?” 老戴头又要下跪,杨怀仁死死拉住他不让他跪下去,岑孝年也急匆匆上来帮着扶住了老戴头。 老戴头也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声音变得有些沙哑,“王爷大驾光临,小人多有冒犯,还望王爷恕罪啊。” 杨怀仁无语了,这年头身份的高低差距真的是深入人心的东西,不是说不用多礼就能立即消除人与人之前的差距的。 杨怀仁又安抚了几句,这才和老戴头重新回到他家的小院子里,刚才嚣张跋扈的戴老太,也吓得躲进了门里不敢冒头。 好不容易老戴头心情才平静下来,这才试探着开口问道,“王爷是要造战船?” 杨怀仁见老戴头无论如何都不肯坐下来跟他面对面说话,这才陪着他站着,“是啊,我要大量的战船。” 老戴头觉得让杨怀仁站着不合适,也想到王爷是以一个小辈自居才不好坐下,于是请杨怀仁坐下,自己才规规矩矩地坐在了小方桌对面。 “王爷若是要造战船,在江南范围内,可算来对了地方了,可这么说呢,也不太恰当。” 老戴头咂摸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原先利丰监船厂是能造大型的战船的,可实际上造船厂开了几十年,也就在最开始的十几年造了一批战船。 之后都是从外头接订单,造的是商船和货船,从元丰二年朝廷废除海禁,全面开放了海上贸易以来,利丰监造船厂就越来越落魄了。 江南各地的富商也起了很多造船厂,虽然规模不如利丰监的造船厂大,但人家给的报酬可比朝廷给匠户们发的钱粮多多了。 所以很多匠户都被那些私人的造船厂给挖走了,您可别拿匠户是属于朝廷的说事,利丰监的当官的,都是见钱眼开的,在他们眼里,匠户也是能卖钱的。 渐渐地,官办造船厂的匠户都私下里被挖走了,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留下来看守造船厂。 您也别怪匠户们见钱眼开,老夫的四个儿子,也都是成年就被别人挖走了的,老夫自己不肯走,可也舍不得几个儿子留在这里受罪,但凡有点出路,就让他们去自谋前程吧。” 杨怀仁想了想,“像刚才那个彭掌柜的,给造船的匠人开什么样的酬劳?” 老戴头答道,“朝廷给江湖们发的钱粮,是有定制的,每月米五斗,六百钱,每年还有麻二十尺,绢十尺,夏天还有冰钱。 按说这样的待遇,对匠户们来说,比一般出去做工的是要好的,但上边当官的截留一部分,发下来到我们匠户手里就没那么多了。 不过就算如此,匠户们养家糊口也是没有问题的,以前忙的时候,船主还会多给一份酬劳,造船匠户们手里也有闲钱,日子过的也不错。 但这跟私人造船厂给的月例可就差远了,据老汉所知,外头的造船厂请杂役一月就八百钱,工匠一千五百钱到两贯不等,把头直接给三贯钱。 不仅如此,福利上的米粮绢布同样不少,过年过节还有赏钱,基本拿到的都是在利丰监造船厂的三倍。 当时那些挖人的大商贾们又肯花银子给他们转民户,他们怎么还愿意留在这里当匠户? 匠户虽然不用缴纳税赋,可也没有权力置业,从生到死都是朝廷的人,可民户就不同了,缴纳税赋其实不算多,但能置业安家,将来孩子也能读书,这比什么都强啊。” 正文 第1398章:真正的战船(上) 杨怀仁想了想,在商业竞争中,用高薪来聚集人才,是正常的商业操作。 照这么想的话,利丰监造船厂的废弃也就不难理解了,私人造船厂不仅挖了他们人才,还挤得他们没了买卖,倒闭了再正常不过。 老戴头试探似的问道,“王爷要造战船,可是有朝廷的旨意?” 杨怀仁坦然摇了摇头,“那到是不是,是我自己的意思,不过这事我也一定会向朝廷禀报的。” 老戴头表情似是变得有点为难,杨怀仁道,“老丈有话便直说,咱们就是唠家常,不必拘谨。” 老戴头这才说道,“王爷有所不知,朝廷的水军,根本不需要造新的战船。” 杨怀仁疑惑道,“啊?这是为何?据说昌国军的战船又破又旧,早就该换新的战船了啊。” 老戴头听到昌国军三个字,竟嗤鼻一笑,让岑孝年看在眼里,心里极其不舒服。 “老汉,你笑什么?”岑孝年有些生气,毕竟昌国军也算是他市舶司的麾下。 老戴头起先只是觉得这人奇怪,后来知道了杨怀仁是王爷,便猜到眼前这人是个太监了。 知道王爷身边的太监也不是普通百姓可以无视的,所以他倒不敢无礼,只是解释道,“昌国军的战船,原本就不是真正的战船,就算换,也不会换成真正的战船。” 岑孝年更不服气了,“昌国军的战船虽然旧了一些,可战船就是战船,什么叫不是真正的战船?” 老戴头恭敬地答道,“公公有所不知,昌国军现在用的这批所谓的战船,就是当年从利丰监船厂造出来的,老汉那时候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 不过匠户嘛,从小就是跟着父辈造船,十二三岁也是可以出力的,这么说来,昌国军的那批战船老汉也是参与了制造的。 之所以说那些战船不是真正的战船,老汉也不敢欺瞒王爷,那时候朝廷也是知道的,要造真正的战船,同样大小的船只,成本要比普通商船高出一倍。 所以朝廷拿出来的钱不足以造那么多战船,于是在材料上打了折扣,只能说昌国军的战船,是结实了一些的商船罢了。 但以老汉看来,那些船还真算不上是真正的战船。” 一番话把杨怀仁给说迷糊了,什么叫隔行如隔山呢,造船这一行,老戴头是行家,杨怀仁不懂,所以只好问道,“老丈能不能说详细一些,为什么昌国军的战船算不上是真正的战船?” 老戴头也没直接开口,而是指了指他们围坐的小方桌,这时候桌上的那些食物还摆在那里,刚才大家回到院子里的时候也没有在意。 “王爷你看,老汉喝的葫芦里的散酒,是拿晒好的咸鱼去江口镇上卖了钱沽回来的。 这酒一看便知,其实也不是什么好酒,就是县里的酒肆里酿造的散酒,连点名堂都没有,是专门给我们这种普通老百姓吃的,价钱便宜,但味道也不怎么样。 而王爷家产出的随园春,那可是享誉大江南北的名酒,虽然价钱高了点,但对好酒之人来说,价钱是次要的,主要的是味道香醇。 老汉我连尝都不用尝,光是闻这个酒香,就知道这酒是上好的美酒。” 老戴头说着话,眼珠子就一直盯着那坛随园春,杨怀仁摇头笑笑,示意岑孝年打开泥封给大家斟酒。 岑孝年也是宫里伺候人出身,自然熟悉这一套,但此后杨怀仁这个王爷他没意见,给老戴头这个平头老百姓斟酒,他就有点不悦了。 “老戴头,你说昌国军的战船不是真正的战船,你要是说不出什么名堂来让咱家服气,咱家斟的这碗酒你也不配喝!” 老戴头抽动着鼻子嗅着酒香,样子有些贪婪,可他要伸手去端酒的时候,却被岑孝年拦了一下。 老戴头会意,接着说道,“老汉我说这两种酒的差距,也就是想引出来普通的商船和战船的区别。 就和酒类似的道理,糙酒酿制的材料和方法都粗劣,所以酿造出来味道也比较差,而美酒嘛,虽然老汉也不清楚为什么那么好喝,但想来酿造的材料和工艺,都应该是上佳的。 这随缘春能有这么浓厚的酒香,老汉作为一个匠人,也能猜到酿造之外,也是有独到的再加工工艺的。 造船也是一样,用一般的材料和一般的手艺造出来的船,别管看上去多么大或者多么光鲜,那也是普通的货船而已,离战船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而战船和货船虽然外观看上去区别不是很大,但实际上用料、制造流程和工艺、造出来的结构强度以及实际载重量,都和货船有天壤之别。” 说到这里,杨怀仁也听出来老戴头的道理了,起码和他做菜是有类似之处的。 虽然说一个好厨子,能用最普通的食材做出很好的味道来才显示一个厨子的手艺,但实际上呢,手艺再好也不能决定一切,材料才是一道美味的基础。 也许一些取巧的手段能把普通的食材加工出某些珍贵的食材的那种味道来,可在营养价值上就没法跟珍贵的食材相比了,毕竟食物不只要追求美味,营养价值才是根本。 做菜也是什么料出什么菜的,造船看来也是一样,不能光看外表,用什么料什么工,出来的是什么船。 杨怀仁端起碗来给老戴头敬酒,老戴头赶紧也笑眯眯地去端酒碗,岑孝年也听懂了老戴头话里的意思,所以没有阻拦,只好悻悻地一同端起来陪酒。 老戴头喝酒很讲究,先把鼻子放在碗沿上尽情嗅了够,才庄重的把酒碗放到嘴边,不敢大口往嘴里倒,而是卷着舌头吸了一口,让酒液顺着舌头流上一遍,才缓缓流入喉咙。 一小口酒喝下去,竟缩着脖子闭着眼睛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搞得岑孝年都看不下去了,撇着嘴嘀咕着,“这老头,还是个酒鬼。” 老戴头不理别人怎么说他,痛快地叫了一声“好酒”,然后放下酒碗给杨怀仁行礼,“多谢王爷赏的美酒,老汉尝过了随园春,就是今日让老汉死也值了。” 正文 第1399章:真正的战船(中) 老戴头吃了酒,人也变得健谈起来。 “咱们造船这一行,老祖宗的时候没有过多的要求,就是简单的就地取材,有什么木头就用什么木头。 造些一般的渡船或者渔船,就地取材简单便捷,是绝对没有错的。 可是后来船越做越大,船只的用途也越来越有了精致的细化,结构上便有了不同,打鱼的渔船一个造法,运输不同货物的货船也有不同的造法。 外行人只看外表觉得船除了大小其实都一个样,其实内部结构和船体强度完全不同。 哪怕是一模一样的两条货船,运盐船和运粮船就不是一个造法,一斗粮食才多重?同样一斗盐又是多重? 一斗米大概十三四斤,一斗盐要二十几斤,用运粮船运盐,装满了会沉的。绝对不是看看大小就能看出来一艘船实际的载重量的。 私人的造的商船,比如五千料的船,那就算是最大的大船了,满载可载六千石粮,实际上一般就装五千石,总要有百十名船工驾船操舵的。 可同样是五千料的战船,满载能达到一万石粮,实际可以装在八千石,这就是战船和普通货船的运载量的区别。” 虽然老戴头说的和杨怀仁之前预想中计算的不太一样,但人家是专家,说的应该是比较准确的。 照这么计算的话,同样五千料的大船,普通货船的载重量大概是六百吨,战船的载重量大概是一千吨。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想来应该就是老戴头前边说的造船的时候用料不同,制造方法不同所造成的同样规模的大船,应为结构强度等原因造成的载重量的不同了。 杨怀仁笑问,“那就按照战船的规格来造船啊。” 老戴头笑了笑,“王爷想的简单了。按照战船的规制来造船,造出来的船只确实更结实耐用,载重量也更高。 但这世上的事情都是平衡的,要造好船,就需要更好的手艺,需要用更好的木料,别光看载重量似乎高了近一倍,造价更是要高出一倍的。 手艺单是说也不好说的明白,老汉就只是拿材料的事情来举例,王爷自然就能明白。 如今造船的工艺,已经不能简单用就地取材的古老方式了,不同的木料有不同的特性,根据木料不同的特性,造船的时候把木料用在不同的地方,这才是造好船的正确方法。 比如桅杆要用上好的杉木,杉树树干端直,质地挺拓,想来就是用来做桅杆或者建筑物的立柱和大梁的最佳选择。 杉树长得快,所以寻常百姓用来做大梁的木材,用十年生的杉木就足够了,但用作船只桅杆的杉木却不同,最少要二十年生的杉树才算合格。 那些私人的造船厂制造货船,一般取十五年生以上的杉木就可以了,但如果是造战船,必须要二十年生,甚至是三十年生的杉木才最好。 可木材这东西,越是年岁久的材料,数量就越是少,价钱便越是贵,一根四丈长的长梁材,十年生的杉木也就五百文,十五年生的也用不了一贯钱。 可同样长度的二十年生的梁才,价钱就上去了,起码要三贯钱,三十年生的,要七八贯钱,越是好的材料,价钱就越是贵的不像话。 但总的来说,是一分钱一分货的,那些普通的货船为什么离不开岸边百里,那是因为怕海上的风浪! 咱们大宋的东南沿海,到了夏秋两季,总是有风暴的,离的海岸远了,那些货船根本就扛不住任何风暴,桅杆随时都可能被折断的。 但如果用三十年生的杉木做桅杆,起码一般的风暴还是可以抵御的。 除了桅杆,船上其他的结构柱梁,可以用松木,有一种油松木,是专门用来做侧板和底板的,因为油松含油量大,不容易被海水侵蚀。 栈板呢,最好用柏木,柏木耐磨,同样因为树脂量大耐腐蚀; 侧板用樟木,而且是用冬季砍伐的樟木,原因是不会被虫蛀,春夏两季采伐的就相反了,容易生蛀虫。 桨橹最佳是选用柚木,柚木伸缩性强,材质坚质耐久,又富含一种特殊的油树脂,可以防止海水腐蚀。 船上的舱板门窗之类的,要求就不大了,不过最好用轻木,占重量小,可以为船只腾出更多的载重量空间。 王爷应该听明白了,老汉说的这些造船所用的木材,看都是贵价货,那些私人的造船厂,是不会用这么好的材料的。 还有,普通货船的主体侧板,都是两层木料的,可战船,最少是三层木料,甚至四层木料。 海上战船如何打仗老汉虽然没见过,但也是听老人们说起过的,那就是简单直接上去撞,那么船自然是越大越皮实越好。 就说用战船和同样大小的货船相撞,战船能把货船撞散架了而自身依旧安然无恙,也只有用好材料好手艺,才能造出如此结实的战船来。 如此说来,大概王爷也应该明白老汉为什么说昌国军的战船算不上是真正的战船了吧? 所以说要造真正的战船,同样大小的船,造战船的用度最少是普通货船的两倍,有时候甚至能达到三倍。 商人走海上贸易,用不着造多么结实的货船,而且咱们大宋的造船技术比那些番邦蛮子们高明多了,就是货船和他们的撞,他们也撞不过。 也只有大食人的货船能跟咱们大宋的货船勉强能相提并论而已,但如果咱们造出战船来,他们的船就不够看了。 咱们大宋的水军呢,反正也不用出海去和谁作战,所以花费高价造真正的战船不合适,朝廷也不会把钱花在这上边。 所以当时昌国军的那批战船,当时在利丰监船厂制造的时候用料也是非常节省的,匠户们心系国家,这才尽量用自己的手艺把船造的结实了些。 昌国军的战船维护也不见得多么上心,能用了四十多快五十年都这么破旧了还能用,就算是不错了。 王爷你听完这些,还觉得你要造真正的战船吗?” 正文 第1400章:真正的战船(下) 杨怀仁咂摸着嘴,寻思着人家老戴头说的有道理,这世上绝大多数东西都是一分钱一分货的。 不过钱对他来说还真不是什么问题,问题在于如何把钱花出去,而不被人说出什么来。 当然,至于按照他的计划造足够的战船要花多少钱,他还是要问问的。 “老丈,我想知道,造你说的这种真正的战船,需要花费多少钱?” 老戴头有些吃惊,本来以为杨怀仁这位年轻王爷也许只是一时兴起才动了造战船武装武德军的念头。 他这么想,或许只是好面子而已,如今已经把造战船的难度告诉了他,他就应该知难而退了。 但杨怀仁竟然继续打听战船的造价,就让老戴头有点惊讶了,因为他知道造战船的花费不是一笔小数目,以朝廷以往扣扣索索的性格,是肯定不会出这个钱的。 所以总不能是他自己出这个钱,先不管合不合规矩,一个王爷自己出钱武装军队,这种赔钱买卖谁会干呢? 不过杨怀仁既然问了,老戴头还是认真的仔细算了一下,才答道,“若是普通的小型战船,三五百料的那种,其实也用不着多么好的材料,造价也就比普通的货船高出个两三成。 若是中型的战船,一千料,一千五百料或者两千料的,价钱就应该是普通货船的两倍了。 因为很多年都没造过这种战船了,老汉也没法说一个死数,只能大致的估算一下,一千料的战船最少需要六千贯; 一千五百料的大约需要一万贯,两千料的大约需要一万五千贯,价钱也都是随着船的增大而增长的。” 杨怀仁想了想,觉得这价钱还算合理范围内,于是又问,“那老丈所说的这些战船,大致能装载多少兵马?我的意思,不是说装多少人,而是装载全副武装的将士。” 老戴头按照一个全副武装的将士载重顶两个普通人计算,稍稍算了一下便答道,“战船的话,一千料的船满载应该可以载千名军士,两千料就应该载两千名军士,大致可以以次类推。 至于其他马匹、粮草、辎重等后勤物资,其实也可以用随行的货船装载,没必要全部用作战用的战船装载的。” 杨怀仁点点头,“那么是不是说,五千料的大船,可以装载五千将士?” 老戴头笑道,“老汉说的是大致,不过王爷有一点需要知道,五千料说的是船的体积,不是载重,五千料的大船载重量其实差不多是一千料大船的近十倍。 若果将士们愿意挤一挤,七八千人也是装的下的,不过真这么做,到了海上将士们怕是适应不了的。” “哦,原来如此。” 杨怀仁笑着端起酒碗了请老戴头吃酒,心里却开始重新按照他新知道的知识来来盘算。 如果他要去攻打交趾,为了保险起见,怎么也需要三万精锐将士,就以一千料的船大致可以装载一千全副武装的将士计算。 那么他需要组成的舰队,最少需要两艘五千料的大船,其余一千到三千料的中等战船十余艘,另外还要十到二十艘货船来装载粮草辎重。 货船的话好解决,市舶司这边可以出面从那些大海商那里租用,但战船的话,就必须现造新战船了。 然后再以战船的价格计算花费,五千料的超级战船造价约七万到八万贯,其余中型战船按平均两万五千贯一艘来计算,十艘就是二十五万贯。 加上战船上的其他装备以及其他所需的小型战船配备,那么要组建一个舰队的话,起码需要五十万贯钱。 这个数字确实比较大,怪不得朝廷不肯在这上边花钱,昌国军当年的那些不入流的战船,估计当时也就花了十万多贯而已,就这都算是朝廷下了血本了。 这就是北宋文人治国的短视行为造成的弊端了,钱都花在了文官们的俸禄上边,对于军队的建设,是不舍得花钱的。 比如一位宰相的月俸就高达三百贯,这还只是正职的薪水而已。 算上其他诸如服装、禄粟、茶酒厨料的补助、冬日取暖的薪炭钱、职田收入、仆从补助、添支、公使钱、出差的补助以及节日皇帝的恩赏等福利,每年收入就高达七千贯以上。 朝廷中枢机构的参知政事,各院判、大学士及各部尚书,每年也有四五千贯。 每年不用多,从这些高品秩的大员嘴里挤出一成来,就够组建一支装备优良的舰队了。 更不用说北宋官员冗余,数量庞大的地方中低级官员的俸禄也是历朝历代最高,福利最好的。 于是北宋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明明税赋收入等政府的财政收入是历朝历代最高的,但府库内帑却没有多少盈余,每年朝廷都能把这么多收入花个差不多。 好年景还好说,万一遇上灾年,朝廷立即就会出现赤字,给军队花的钱吧,还基本没花在地方上,属于乱花钱不办事,所以皇帝和朝廷也不愿意打仗。 还有个更有趣的现象,根据正史记载,北宋的战争打的不多,但胜率还颇高,比武备强盛的汉唐还高出不少。 但大家都觉得宋朝武弱,是因为宋朝输的都是关键战事,而汉唐则是把握住了那些影响国运的关键战事,这差距就明显拉开距离了。 杨怀仁之所以要打造一支强大的水军,跟后世的认识有莫大的关系,作为一个强国,必须要有强大的海军。 陆地上的对手,目前来看硬打是打不过的,步军素质亟需提高,但海上的对手,不管是东南亚各国还是东边的倭国,都不算强,倒是可以欺负欺负。 杨怀仁也是试着用自己的方式,先用水军练练手,军力不行,军人素质提高是需要长期的培养的,但装备的增强能不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那还说不好。 如果可行的话,倒是可以用水军上的经验转移到陆军上来,火药的优势如果可以在真正的战场上发挥出预想中的效果,杨怀仁觉得赶在那次汉人的大灾难之前先消除威胁,并不是没有可能。 正文 第1401章:造船的工期 老戴头偷偷瞅了瞅杨怀仁思考时的脸色,忽然觉得王爷好像真的想造战船,可这又让他有点想不通了。 造他说的那种真正的战船,那就是用来打仗用的,可大宋在海上向来没和谁打过仗,现在造战船毫无用武之地。 如果王爷只是为了武德军或者单纯他自己的面子,那么也不用造好的战船,造一些比商船结实一点儿的船充作战船就可以了。 那样的船稍稍改造就能当战船用,成本也就多出两成,而且也根本不用利丰监的造船厂,那些私人的造船厂就能造。 他也不想让杨怀仁白白破费,于是小心说道,“王爷如果不是为了作战的话,其实不用造老汉说的那种战船,造价实在太贵了,不合算。 让那些私人船场造些货船,按用途改造一下就可以作为战船使用,咱们大宋的水军主要的任务是沿岸巡逻,这种船就足够应付了。” 杨怀仁这才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老丈说笑了,我杨怀仁从来不应付,吃饭做菜都不肯应付了,造船这么大的事情,也绝不对应付了事。” 老戴头还是有点不相信,岑孝年也帮腔道,“我们王爷要的就是真正的战船,不要昌国军那种破船。” 这会儿连岑孝年也不维护昌国军了,让老戴头才渐渐相信杨怀仁打造真正的舰队的想法不是闹着玩的。 可他还是有些犹豫,又问道,“王爷,您如果真这么想,利丰监船厂如今的样子,可能也做不到了。 匠户们都分散到了各地的私人造船厂里去了,那些造船厂虽然也能造大船,但凭借他们的实力,打造战船还差了不少火候。 可要想把这些匠户们从新集中起来,重启利丰监造船厂,那应该很难,他们绝大多数早已经不是匠户,不受朝廷约束了。 而且就算他们愿意,那些海商们也不会同意的,如今海上贸易盛行,造船这一行利润巨大,他们绝不肯放着钱不赚,把匠户们送回来给王爷造战船的。” 杨怀仁点点头,其实他非常明白这一点,作为一个商人,他自然能了解商人的想法,人家费钱费力把匠户们挖走了,就是为了帮自己赚钱的。 爱国这种事谁都知道,但在利益面前,肯为了国家放弃了利益的商人应该不多。 不过杨怀仁还是笑了笑,他觉得这并不见得就是坏事,不就是为了利益嘛,那么用利益驱使这帮江南的商人们为国出力,也并不是不可能的。 “老丈,这个不用你操心,我只问你,利丰监造船厂的里一大四小五个船坞,可都还能使用? 如果这些船坞还能使用的话,造你说的那种战船,全部开工需要多少人手?造一艘战船又需要多少时间?” 老汉没想到杨怀仁会这么认真,他虽然还不能完全相信这会是真的,但如果能重启利丰监造船厂,对他来说就是梦想实现了一般的开心。 “回禀王爷,利丰监造船厂看着已经废弃了,其实只不过是年久失修而已,重新整修一下,重新用来造船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就是重新修整的费用也并不是一笔小数目,有些配套需要更换,简单修一下也需要几千贯钱,如果是大修,可能需要一万多贯钱。 造战船的话,人手自然要比造货船需要的多一些,大体上来说,人手需要比造货船多出三成,而且必须是熟练的工匠才行。 造船的工期嘛,得分造多大的船,最大的船坞可以造五千料甚至更大一些的船,造这么一艘大船的话,需要工匠一百,辅匠二百,其余杂役帮工二百,如果大家配合的好,一年就能造一艘。 小号的船坞能造三千料以下的各种中小型船只,以两千料的中型战船举例,造一艘需要五到六个月时间,人手的需求是大船的一半。” 杨怀仁想了一下,觉得老戴头说的造船速度应该是合理的,可惜他还是觉得有点慢,若果按照这样的造船速度,打造满足他要求的一只舰队,起码需要两年时间。 可两年后他能不能还留在江南都说不定呢,所以他又有点等不起。 “老丈,你说的造船工期可是死数?比如,要是我能提供足够的材料,工匠也给你加一倍,工钱也给他们加倍,让他们分成两班日夜赶工,会不会让工期缩短一半? 当然,这是在不牺牲战船质量的情况下才行。” 老戴头有点懵,心说王爷干吗这么着急?不过他想了想,以前利丰监造船厂最风光的时候,也是有过类似的情况的。 这里除了利丰监的匠户之外,还吸引了很多各地来的造船工匠来这里做工,当时的船厂就是日夜赶工的,在人手富足的情况下,确实可以把工期缩短一半。 “按照王爷所说的,工期确实有可能缩短至一半,其实造船的时候,战船的主体结构成型这种关键步骤必须在利丰监造船厂完成。 后续的设备安装和装潢等最后的步骤,不一定非要在这里完成了,船只成型之后便可以下水试航,没有问题了之后,也可以把船开到普通的港口或者其他造船厂里进行最后的建造步骤。” 杨怀仁听罢大喜,“很好,很好!那就这么定了。” 接着他转向了岑孝年,笑着说道,“岑阁领,你的好日子来了。” 岑孝年看着杨怀仁对着他笑,心里有点发慌,还没明白杨怀仁忽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心问道,“王爷此话怎讲?” 杨怀仁站起来回首望着远处的船厂道,“从今以后,利丰监造船厂改成市舶司造船厂,你觉得如何?” 岑孝年先是大惊,接着又大喜。这自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造船厂对利丰监已经没有用了,反而成了一个他们恨不得早点扔掉的包袱。 可对市舶司来说,有了官办的造船厂,岑孝年可以利用各种手段把造船厂从新运作起来,如今海上贸易这么繁盛,造船厂一定是赚钱的。 而这钱可是为官家的内府库赚的,皇帝有了多余的现钱自然高兴,而岑孝年在江南的地位也一定会稳固,他怎么能不高兴? 正文 第1402章:重启造船厂 岑孝年自然知道杨怀仁把这么大个好处给他是利用他和市舶司,一来是做样子给官家看,市舶司为了给皇帝填充内府库,可是绞尽脑汁想尽了办法的,这就叫忠。 另一方面,杨怀仁要用造船厂来造战船,可利丰监造船厂是朝廷的产业,他个人是没法私自使用的。 既然利丰监不用,那就转到市舶司名下来用,对朝廷来说,这种把资产左手倒右手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盐监是户部管辖的,市舶司属于内府监管辖,总得来说都是老赵家的财产,再说造船厂如今盐监已经用不上了,还要花钱养着剩余的匠户。 把造船厂送给市舶司呢,也是户部向皇帝讨了个好,又摆脱了不良资产,当官的也间接提升了自身的考评,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最后呢,便是工匠的问题了。 杨怀仁作为钦差,对官员有很大的权力,审查也好,法办也罢,那都是钦差职责内的事情,谁也不会说出什么来。 但偏偏对那些富商或者百姓不好直接下令,人家敬畏你是为了巴结你,说到底还是为了自身利益,没理由牺牲自己的利益帮你成事的义务。 杨怀仁也不是不可以硬来,可这样就容易给朝堂上那些看他早不顺眼的人把柄了,小官小吏欺压百姓这种事朝堂上是看不到的,但杨怀仁这么做,立即就不知有多少人站出来编排他。 所以杨怀仁想利用江南的商人是绝不能硬来的,使唤毛驴也得顺着毛捋扯,市舶司和漕运衙门以及织造局这边出面就不同了。 江南的有钱人里,绝大多数想发财或者想继续发财,都离不开这三大衙门,有些事让三位公公去和这帮有钱人说,比杨怀仁去说有用。 杨怀仁也不得不感叹,有些事男人是办不了的,还就得太监这种说男不男说女不女的人去办。 当然,对于三位公公的好处,杨怀仁也一定要做到周全,这里也不是单单指钱,太监们其实都各有所好。 有些爱好嘛,不怎么光彩,杨怀仁只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张开双臂装作给他们当保护伞就行了。 岑孝年心里乐疯了,他得到的好处自然是最多的,市舶司将来多了个造船厂,就是他稳坐市舶司首领太监的最大筹码。 加上杨怀仁主动给他打伞,他也不怕风雨了,起码他这辈子可以好好享受享受了。 至于造战船征伐交趾国的事情,杨怀仁自然要向赵煦交代清楚,他相信有了前边征伐西夏的例子,赵煦一定会因为好大喜功而同意的。 开疆拓土这种连他爷爷老爹都没做到的事情,在他这里做到了,这就是他成为一代明君的筹码。 而对于朝堂上的那些大佬们来说,就有点鸡肋的感觉了,为了名声,按说不该征伐交趾,但为了利益,似乎征伐交趾对大宋有是有利的。 特别是杨怀仁把南边的资源吹的天花乱坠,不由得他们不动心。 而大宋也确实需要一支像样的水军,登州那边和辽东隔海相望,总是有人做梦梦见辽国人坐船来攻打大宋的,皇帝说不定都做过这样的噩梦。 所以杨怀仁要在武德军里练出一支水军来,应该不会受到太大的阻碍,唯一的阻碍就是组建新水军的钱粮。 粮其实也不缺,江南的粮食有的是,朝廷反正都养了百万厢军了,多个万儿八千的也不觉得咬得慌。 就是造船的钱耗费太大了,杨怀仁担心把五十万贯的数目报上去,会吓到兵部管理粮秣的供奉们。 大宋的军费其实很多,不过大都是用来养活禁军和边军的,禁军作为“大宋最强的军队”,又是皇帝近卫,自然要装备优良。 而边军作为驻守边关的重要力量,也不能薄待,大宋的军费花出去,一直就是禁军吃完了边军吃,剩下些残羹冷炙了,才给厢军。 藩军都有邑地,只要不被派去打仗,平时也花不着朝廷的钱粮。 所以要是花五十万贯给禁军装备点什么战备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可这钱要给了藩军或者厢军,兵部就会不爽的。 这钱对杨怀仁来说其实都不算是大钱,五十万贯而已,他现在身家起码十个五十万贯,可这钱他不敢花。 吃了一会亏被老太婆拿捏过一次,如今杨怀仁又离京在外,这种事他可不敢自作主张。 所以预算只能往上报,至于赵煦和朝廷能给多少,他说不好,但给多少他也只能接着,是不敢嘀咕的。 而剩余的亏空,他自然有他的办法来填补,这种事他只需要一封密函给赵煦知道,得到他的许可就行,各部衙门的大人们,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小农家院里围着小方桌的三个人各有所思,于是吃着酒各有各的乐,杨怀仁也顺手拿着萝卜条子沾了咸鱼末子下酒吃。 总得来说味道还不错,萝卜是甜中带辣,咸鱼是咸中带臭,配上美酒,还真是挺有农趣。 杨怀仁在心里盘算了一遍觉得没什么大问题了,才对岑孝年和老戴头道,“事情既然想好了,就得有个章程。 老丈你就负责造船,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做准备,过几天就会有造船的匠人从新回到船厂里来,怎么安排是你的事。 造船厂要怎么修整,你也抓紧,需要人手就跟岑阁领说,他会满足你的一切要求,至于钱嘛,先从武德军那里拨。 造船所需的木料和其他材料工具什么的,岑阁领你负责联系,按照老戴头的要求来,不要怕贵,东西好就行。 可也不是卖东西的说多少就是多少,谁要敢坑老子一文钱,老子保准打的他妈妈都不认得。 私人船场那边,也要岑阁领你去联络,别拿官威去压人,就说全凭自愿,匠户们当初转民户的时候,他们也是钻了漏洞,赚了朝廷便宜的,不怕他们敢不听话。 老丈你也要去做做原来的匠户们的思想工作,呃……也就是多去劝劝他们,告诉他们以后在市舶司造船厂做活的,工钱不比他们现在拿的低。 而且告诉他们造船厂造的是战船,是为国家效力的,他们要干的好,还有赏钱,随时会让他们的收入翻倍! 别忘了,就说这话是我说的!” 正文 第1403章:另有目的 来的时候不被人待见,走的时候杨怀仁可是成了最受欢迎的人物。 老戴头也不知发了什么疯,杨怀仁起身要告辞的时候,老戴头嗷的一嗓子,原本看着渺无人烟的荒芜村子里竟然走出来一百多号人,不过大都是老人和孩子。 老戴头指着杨怀仁给乡亲们介绍说这是王爷,老百姓当然也吃惊,但比起热情来,不如说是惧怕多了一些,也是匆忙跪下来给王爷见礼。 等老戴头说这个王爷要重启利丰监造船厂,村里的匠户子弟们还会回来,大家一起打造战船的时候,大家才真正热情起来。 再去看杨怀仁这个王爷,那眼神都不一样了,说不出来的感激和激动。 杨怀仁也有些感动,百姓其实很单纯,能一家人在一起,能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他们就满足了,卖些力气是不怕的,怕的是没活可做。 临走的时候,杨怀仁决定再拉拢拉拢这么有号召力的老戴头,“老丈,匠户们的事情就有劳您多费心了,船造得好,你下半辈子的随园春我全包了。” 老戴头眼睛里立即就一闪一闪的了,握着杨怀仁的手道,“老汉我不是为了那点酒……” 话是实话,不过老戴头还是逃不开他是个嗜酒如命的老头子的本质,杨怀仁把剩余的随园春都给他留下,他的眼光就没离开过。 杨怀仁心里想笑,真是个实诚老汉啊,呵呵…… 坐船回了江阴,杨怀仁又给岑孝年派了个任务,让他联络江南数得上号的海商和造船厂的主人,五天后在江阴,杨怀仁要请他们吃酒。 这事杨怀仁不吩咐,岑孝年也要联络他们的,不过王爷请吃酒这事,让岑孝年觉得没有必要。 他这种人在海商面前跋扈惯了,有事发个话海商们就不敢违拗,但杨怀仁还是觉得有些事,是不能硬来的,目的是把事情办成,没必要强压着人家做事。 而且,杨怀仁还有另外的目的。 杨母那边,早就吩咐管事在杭州城外西湖西边山脚下买了个几个大宅子和一片民房。 这是为了将来住的,谁也说不准要在江南住多久,不过像杨家如今这种家势,必然要买宅子住的,朝廷的官驿虽大,也住不下这么多人。 西湖边也确实有很多商人建的宅子,也有不少民户,本来是不好买下那么多院子的,是杭州府出面,杨家又加了三成的价钱,买卖才顺利了不少。 杨母虽然因为多花了钱而有些心疼,但想起儿子说的话,越是离京城远了,越是不能以势压人,势是不能随便用的,既然有钱,那就砸钱好了。 宅子的格局大概是不大方便杨家一大家子和其他兄弟们以及亲兵的家眷们居住,所以还要雇佣工匠们去改造一番。 所以杨家人还得住船上,也懒得搬入官驿了,只等着宅子从新修葺以后便马上搬进去。 杨怀仁和家人还是见少离多,杨母便在几个儿媳妇面前为儿子开脱,好在几个儿媳都是知书达理的,知道杨怀仁在忙正事。 赵献球的事情之后,苏州官员就主动去江阴见了杨怀仁,杨怀仁也没空理他们,只是见了一面,说了些心不由衷的屁话,这才把他们打发了。 官员们其实不介意王爷不待见他们的,一个个都不是傻子,见杨怀仁有别的事情忙,没打算管他们,他们心里也放松了不少。 宫里新派来的袁公公到了,带了圣旨来的,小生子公公陪着袁公公来江阴见了杨怀仁。 杨怀仁一看袁公公年纪比赵献球还大,便知道宫里也是没有妙人儿可用,也觉得官家似乎也赞同他的意见。 袁公公就是派来养老的,算是对袁公公在宫里侍奉多年的一个奖赏,漕运衙门实际的管事的,还得是小生子公公。 小生子也早就明白这一点,对杨怀仁更是恭敬有加。 朝廷对杨怀仁弄死赵献球的事情其实没人爱管,一个阉人而已,朝廷里的文人们打心底里不在乎这个。 这圣旨最终就变成了赵煦和杨怀仁拉家常似的废话。 杨怀仁简单招待了一番袁公公,也打发他们回去了,他等的不是这个,而是关于造船厂和建设水军的事情,朝廷和官家是怎么看的。 可这年头交通和通讯就这么个现状,现在收到的官家的旨意,说的还是半个月之前的事情,要得到关于造船厂和水军官家的意思,那还得最少十天以后。 杨怀仁心里盘算了很久,觉得事情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阻拦,只要赵煦那里过得去,几个说闲话的朝臣反对是无所谓的。 南征的计划倒是得到了兄弟们的一直赞同,天霸弟弟连交趾国这个地方都没听说过,但听说那里的国王很狂,便下了决心要教训教训。 何小川听说要建设一支水军之后就乐了,当着众兄弟面前吹牛比说论武功他排不上号,论水性这里谁也不是他的对手。 杨怀仁笑着告诉他,水军虽然要有好水性,可重要的还是要懂海上作战的战术战略,等问起柯小川会不会驾大型战船的时候,他就被问傻了。 这也不稀奇,武德军的人大都是北方人,也基本都是旱鸭子,能找出一两千水性还说得过去的就不错了,说到驾驶战船在海上作战,那就都是外行了。 杨怀仁这才意识到他还真是缺水军将领,陆地上作战勇猛的将军,到了海上可能连个大头兵都不如,在船上站都站不稳,如何谈得上作战? 所以为了准备未来的水军,杨怀仁一边向江南各路水军里寻找能指导水军作战的将校和教官,一边在武德军里挑选可以转成水军将士的士卒。 水军主要的兵源,武德军也提供不了多少,最终还是要在江南的厢军和藩军里找,也不用一下子就组建起满建制的一支水军,先来三四千人操练起来就好。 好在杨怀仁还有这个权力,不怕地方厢军不为这件事出人出力。 按照造船厂造船的计划,明年秋末就能有足够用的战船,到时候便可以去交趾国弄他个翻天覆地了。 正文 第1404章:募捐(上) 十月,秋风在江阴港外的江面上顺着江水驰骋,风虽然吹的人身上凉飕飕的,可排着队出港的大船却非常喜欢这样的狂风。 水手们吆喝着有节奏的号子拉起的风帆,立即便被风把帆兜满,像是怀了孕的妇人一般,挺着个大肚子向海洋的方向前行。 用不了十个月,直消三个月的时间,这些船就可以从海上跑个来回,船主们会卖掉一船的丝绸瓷器,然后带着金银和收购来的粮食香料满载而归,赚的盆满钵满。 和扬州一样,江阴最大的酒楼栖凤楼也在港口附近开了一家最大的分店,这里除了提供南北菜式之外,甚至还有些胡人厨子可以制作天竺或者大食的特色食物。 这一天杨怀仁包下了栖凤楼,专门宴请江南的海商。 本来他还以为能来个百八十人,可实际上来的人数只有预想中的一半,特别是最大的那几家,竟然都没有派家主来赴宴,只是派了个主事的掌柜的来敷衍一番。 杨怀仁也不生气,他在江南的面子确实没有那么大,别看他是王爷兼钦差,人家也不一定要卖他多么大的面子。 江南读书人多,连做生意的也大都曾经是饱读诗书之辈,虽然继承了家业经商而没有走仕途,但读书人的矜持还是有的,当然不会在权贵面前轻易地低头。 岑孝年心里是有些不服气,见杨怀仁笑嘻嘻地竟然一点儿不生气,他倒阴着脸地埋怨着,“这帮贱人还真觉得自己有脸了,王爷亲自请客吃饭他们都敢不来,下次有事求到市舶司衙门的时候,看咱家不给他们好看!” 杨怀仁瞅着岑孝年,不知道他是真替自己不值,还是拍马屁的工夫已经如臻化境,在他这种人眼里,除了宫里的主子和朝堂上的大佬们,其他人似乎都是贱人。 “来不来的都无所谓,来的咱们好好招待,不来的也别为难人家,人各有志嘛,总不能牛不喝水你强按头。” 杨怀仁倒是看得开,岑孝年更难过了,杨怀仁却觉得他这表情做的有点过,他们俩之间,还谈不上交情,不至于让岑孝年这样。 不过既然人家岑公公这样卖力的表现出他的忠心耿耿,杨怀仁也没法打击人家的一片心意,只得解释道,“江南人杰地灵啊,你也不用这么难过,有些事你比我清楚。 在江南能养大海船做海商的,都不是简单的人物,谁在朝中还没有个靠山?甚至有些王侯将相的,在他们的买卖里也是有份子的。 你以为他们是没有地位的商贾,可他们的买卖的股东可不是贱人,你说给他们好看就给他们好看?你给一个我看看!” 被杨怀仁这么调侃,岑孝年才讪笑道,“他们不给咱家面子不要紧,可不给王爷面子,就太过分了。 他们就是再尊贵,还尊贵过王爷了吗?真是给脸不要脸! 前几日咱家派人去找他们要匠户的时候他们还好说好脸的,这才几天啊,就忘了自己姓啥了?” 杨怀仁望着忙碌的码头,嘿嘿一笑,“也不怪人家,这会儿正是人家忙着挣钱的时候,咱们就这么突然去要了造船的工匠回来,人家没为难咱们已经是给了咱们面子了。 人虽然没有来,但礼是到了的,也不能说人家故意给咱们脸看,说不准人家就是真病了,或者真的忙的走不开呢?” 岑孝年摇了摇头,“王爷,您也真看得开,咱们这次请客的目的,是不是被他们猜到了?” 杨怀仁点点头,“嗯,差不多吧,这帮人在商场上混了这么多年,哪一个不是人精?送了匠户回来,应该也猜到咱们想干什么了……” 栖凤楼里,武德军的将军们每人一桌招待着来赴宴的商贾,即便之前没猜到王爷为什么请客吃饭的,如今也应该想明白了。 想懊悔也来不及了,那些将军们看着和气,可眼神里都带着杀气,越是笑得欢畅,便越是让人心惊胆寒。 有些事,杨怀仁也从来没觉得自己多么聪明,做买卖的脑袋都灵活,不难想到这种时间他专门请了商人来栖凤楼饮宴是为了什么。 利丰监船厂要重启,王爷要造战船的消息也并不是秘密,以他们对朝廷的了解,自然知道造船的钱朝廷出不了多少,王爷自己又出不得,也只有从他们身上搜刮些油水了。 古代这种事情其实很多,地方上兴修水利,修缮学堂什么的,官府的钱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地方官为了自身的政绩,总要时不时的请地方的富贾乡绅聚会,名义上自然各种各样,但实际目的便是募集乡捐。 让地方乡绅和富商给官府的什么工程捐款,然后在工程做好之后立个功德碑之类的东西,书写他们的姓名和捐款数额,依次来宣扬他们的德行善举。 商人嘛,有了钱之后,也的确需要盘算些名望,捐钱也是情理之中,不过这回杨怀仁要募捐的欠款有点多,不是千儿八百贯就能解决的事情。 明白人很多,即便那些没有派人来参加这场宴会的商贾,也是派家中仆人送来了一些钱银的,一两千贯的数目,并不算多,也不算少,算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心。 至于王爷要做的事情这些钱又够不够用,他们是不管的,同时也害怕杨怀仁另有所图,栖凤楼的宴席就是鸿门宴。 所以宴会还没开始,杨怀仁实际上已经募集到了五六万贯了,可比起他需要的数目来,还是差了很远。 这件事杨怀仁也早给赵煦写信讲了个明白,不管朝廷怎么看,武德军毕竟在江南,总不能全是步军没有水军。 而赵煦这边呢,毕竟前头撤卫改藩,是多少有些对不住这些曾经的禁军的,所以杨怀仁从商人这里搞钱造战船建水军,他是不管的,反正又不是进了杨怀仁的腰包。 等几乎没有人往栖凤楼里走了,杨怀仁才对岑孝年摆摆手,“好了,我看也就这些人了,咱们还要从人家嘴里抠出几十万贯钱来造船,不能慢待了人家。” 正文 第1405章:募捐(中) 栖凤楼内。 杨怀仁也不说什么废话,直接把武德军要成立一支水军,需要钱来大造战船的事情说给了在座的各路商人知道。 只是说到钱的时候,杨怀仁没有用乡捐的说法,而是说了一个让大家都匪夷所思的办法——借贷。 “在座的诸位都是江南一带的富商,很多人还是以海上贸易为主业的海商,你们应该知道海上航线的安全,对你们的生意有多么的重要。 如今咱们大宋的水军,一来兵员太少,二来没有像样的战船,所以要为诸位海上的买卖保驾护航,这点力量是完全不够的。 所以武德军要新成立一支水军,打造专门的海上战船,就是为了大家的利益着想。 本王代表武德军,今日请大家来江阴聚会的目的,便是因为武德军眼下资金不足,朝廷因为今年刚打了和西夏的战事,所以短期内还无法拿出足够的钱来拨付这部分费用。 所以本王便想出这么个主意来,不是要大家给未来的水军捐钱,而是武德军向诸位借钱,按照常例,以年息三分的利息计算,两年后便会还给诸位。” 下边商人议论了起来,脸上纷纷露出怀疑之色。 说起来正常的民间借贷,或者商人之间的借贷,年息三分利也算不错了,正常也就二分利息多一点,杨怀仁能说出三分利来,也是给足了他们好处的。 但他们细想想又觉得这跟他们平时放贷给别的商贾是不同的。 借钱给一般人,如果到期不还,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找上门去讨债,官府都不管的,甚至他们都可以把欠债人告上官府,让官府帮忙讨债。 可借钱给武德军,就让他们有点担心了,武德军是什么,是军队啊,要是到时候军队不还钱,他们找谁要去? 总不能也带人找上门去讨债吧?找官府就更没有用了,地方官府也不敢得罪那些藩军,更不用说杨怀仁属下的藩军了。 所以他们心里觉得,杨怀仁之所以这么说,只不过是一种欺骗他们把钱借出来的手段罢了,实际上这种钱借出去是要不回来的,还是等于他们白白捐了出来。 既然是这样,那他们干吗还要借钱出来呢? 至于杨怀仁所说的成立水军打造战船为他们的海上贸易保驾护航之事,他们就更觉得可笑了。 昌国军也是水军,可保驾护航这种事是从来没有过的,即便如此,他们也是每年都要照例给昌国军的将领们送一份平安钱的。 杨怀仁几天请他们来,说是给三分利息找他们借钱,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一种官话式的说法罢了,实际上还是找他们多讨一份平安钱。 这种平安钱,他们知道是没法不给的,就像是行业内的惯例一样,他们早已经习惯了,但这份钱要他们换一种方式多拿,他们也是不肯的。 所以碍于杨怀仁这个王爷的面子,他们又不好直接拒绝,于是他们推举出一个代表来,委婉的表达了他们的意思。 话说的也是好听,就大大方方说借钱没必要,武德军要成立一支水军,作为一向忠君爱国的商贾,他们可以直接捐出一部分钱来,这份钱是不用武德军还的。 带头的那个商贾直接说要捐出三千贯,其他商贾见状,也纷纷踊跃表态,这个捐一千贯,那个捐两千贯的,不大会儿工夫,杨怀仁便又白得了几万贯的捐款。 但这却不是杨怀仁想要的,虽然总共募集了十几万贯的钱财,但离的打造战船的五十万贯的费用还差很多。 奸商这个词,杨怀仁在今天又有了更深入的理解,奸商不光是赚钱的时候奸诈,出钱的时候也奸诈。 谁都知道做海上贸易的利润有多么大,明面儿上市舶司的税他们不敢偷漏,那可是给皇帝的钱。 但带私货这种事是谁也少不了的,交了税花了平安钱开了船工的工钱,纯利润要是不翻倍,这些商人们是不肯的。 杨怀仁也不会撕破脸皮说出这些来,今天能来参加这场宴会的商人已经算是给了他很大的面子了,再想用类似的方式劝说其他商贾捐款,那就更不现实了。 他自身也是个商人,知道事情不能愣着性子做绝了道理,将来要在江南建立自己的势力,就算不指望这帮奸商,起码也不能让他们成为阻碍。 岑孝年脸上有点难看,很明显这帮商人早算计明白了其中利害,宁愿捐出小笔的钱,也不愿意借出大笔的钱。 杨怀仁依旧没有生气,还表达了对这些商人的谢意,之后也没说什么。等宴席结束后,他还亲自送那些商贾离开。 送走了这帮商人,岑孝年忧心道,“王爷,虽然募集了超过十五万贯钱,可还是不够造船的费用啊,这才三成,还有七成,咱们要去哪里找呢?” 杨怀仁嗤鼻一笑,“本来老子想让他们赚点钱的,结果这帮傻子以为老子要坑他们,现在这份钱,也只有交给别人赚了。 还有一点你说的也不对,这十五万贯钱,不过是将来征伐交趾所需要准备的费用的一成多而已。” 岑孝年长大了嘴巴,“一成多?打造战船不是需要五十万贯嘛,什么时候成了一百万贯了?” 杨怀仁笑道,“岑阁领,打仗花的钱很多,五十万贯只不过是大造战船的费用罢了,大军出境作战,需要的粮草辎重不要钱吗? 战船只是其中一样工具罢了,其他的武器装备,难道不要钱? 将士们舍了命去打仗,待遇总要比平时要好的,何况有了功劳的要赏,战死了了要安葬并抚恤他们的家人,这些难道不要钱? 我说的一百万贯的耗费,已经是往少了说了,真派出去几万人打仗,随时会产生更多的费用,很多都是事前没法想到的,所以钱这东西,准备的越充足越好。” 岑孝年张大了嘴巴,“那……咱家以为征伐交趾会很容易呢,没想到仗还没开打,钱的问题就这么难解决。” 正文 第1406章:募捐(下) 杨怀仁道,“这不怪你,术业有专攻,你不领兵打仗,当然不知道这里边的道道,如今你要做的,就是办好你市舶司的差事,把造船的事情看紧了就行。 其他不用你管,本王自有办法钱的问题,你现在要做的,是先把今天那些商贾们许诺的钱银尽快取回来,相信他们不会抵赖的。 记得账目要记清楚,钱拿回来之后先送到造船厂那边,让戴把头抓紧采购造船所需材料,告诉他挑好的买,讨价还价的事情你可以帮忙,但绝不能耽误了造船的事情。” 岑孝年“喏”了一声,颔首行礼,便去吩咐手下人准备要钱的事情去了。 杨怀仁见他走远,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转身唤过一个亲兵来而他耳边吩咐了一番,便重新走进栖凤楼回到兄弟们身边。 这顿饭杨怀仁准备的还真是很丰盛,虽然他没有亲自下厨,但桌上的南北大菜可谓非常丰富,杨怀仁对食物这么挑剔的人都认可这些菜式的味道,看来栖凤楼的大厨手艺还是不错的。 只可惜商人们光惦记着自家的那点钱,也没真正吃上多少东西,剩下几乎没怎么动的十几桌菜,杨怀仁便招呼自家兄弟们和亲卫们继续吃,不用理那些商贾。 天霸弟弟表现的很高兴,他觉得请一帮商贾们来吃顿饭,就白白帮武德军赚了十五万贯军费,这买卖做的太划算了。 杨怀仁没想让兄弟们操心这些事,所以也笑着便算是认可了天霸弟弟这个说法。 黑牛哥哥心细,自然发现杨怀仁眼神里有些黯然,等大家离席回营的时候,他才悄悄跟杨怀仁问道,“事情不顺利?” 既然黑牛哥哥这么问了,杨怀仁也不用隐瞒什么,随口把事情大致跟这位兄长交代了一下。 “这帮商人的嘴脸,我是越看越讨厌,有本事赚钱本身没有错,可赚了钱变得为富不仁,自私自利了,就很让我生气。 不过哥哥也不用为我操心,我还有别的办法,钱的事情对我来说,从来都不算是事儿。” 黑牛哥哥不懂里边缘由,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说几句注意身体之类安慰的话,不过他觉得既然杨怀仁说有办法,那他就一定能解决面前的难题。 杨怀仁心里怨恨那些商人,也只是一时气愤罢了,心里转瞬又对这帮人充满了鄙夷,也感叹难怪读书人都瞧不起商贾了。 他这几年也赚了不少钱,如今也算的上大宋排的上号的富人。 但他只承认他是个奸商,却不能承认他为富不仁,他赚钱的同时,也是带动了很多原来生活困苦的百姓也跟着过上了好日的。 眼下家里大笔的银子送去西边建设外贸中心,尽管从长远来看他将来转回来的钱让这笔投资绝对不亏。 可事实上他这么做等于他花了自己的钱帮国家找到了一条财路,投资的钱建成了一个新的城镇,那也是朝廷的,他只是在将来新丝绸之路的生意上有经商的优先权罢了。 像江南的这帮商人们,有个简单的道理他们不懂,且不管皇帝和朝廷,国家强大了,对商人来说才是好事,他们也能赚更多的钱,更安全的赚钱。 但国家羸弱,他们赚了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将来不管是契丹还是女真蒙古之类的打过来,他们费劲心思积累的财产,还不是要白白送入了人家的腰包? 这明显就是小账算的清楚,大账算的糊涂啊。 吃完了饭送了兄弟们回营,杨怀仁却留了下来,在栖凤楼二楼的一间雅间里静静的喝茶,好像等着什么人到来。 杨怀仁如今做事,也渐渐学会了两手准备,作为一个穿越者的自信他不是没有,而是他懂得做最充足的准备,迎接最多的困难的道理。 并不是穿越了就那么无敌的,杨怀仁这一路走来,看上去很顺利,可后来他每次想起来这些历程来,也总是心惊胆战,如果中间行差踏错一步,很可能他早已经落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过了好一会儿,亲卫带过来两个人,杨怀仁起身迎接两人进来,并亲手给他们分别到了一杯茶水。 黄百万和白银海笑得有点不自然,杨怀仁越是重视他们,他们心里越是惴惴不安。 杨怀仁请海商饮宴,也邀请了他们,只不过没让他们直接露面去参加宴会,而是在宴会之后请他们过来单聊,这让他们心里非常没有底。 之前赵献球的事情,如果杨怀仁下手狠一点,他们也是会被牵连的,但杨怀仁放了他们一马,便让他们知道这是之后要用到了他们了。 宴席上杨怀仁募捐的事情他们也听说了,如今被单独请了来,他们猜测应该是这次募捐没有募捐到让杨怀仁满意的款项,所以照他们这俩江南著名的富商来,解决剩下的款项问题。 杨怀仁先开口道,“今日栖凤楼之事,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我也就不用废话了。” 黄百万和白银海对视一眼,忙同声说道,“乡捐之事,我二人自然要出一份子,王爷不必忧心。” 杨怀仁继续喝茶不说话,黄百万先说道,“草民愿意捐出白银十万两,帮助武德军打造最好的战船,如若不够,草民还会继续捐赠。” 紧接着白银海也表态,“草民也愿意捐出白银十万两,另外武德军造船还需要什么材料或者帮助,草民也绝不会推辞。” 杨怀仁笑着放下茶杯,“很好,终于遇上两个真正的忠君爱国的商贾。” 黄百万和白银海忙谦虚道,“草民不敢当,吾等都是大宋的臣民,为大宋强军大计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本就是吾等分内之事。” 杨怀仁笑了笑,示意他们不要紧张,先喝杯茶。 “你们今天的做法,确实很慷慨,将来本王也一定会把你们的事迹上报朝廷,告诉陛下知道的。” 黄百万和白银海大喜,又躬身施礼道,“多谢王爷抬举。” “慢着,你们俩先别着急谢,先听我把话说完。” 杨怀仁缓缓道,“武德军成立水军和打造战船,可不是二十万两银子就能解决问题的,我需要一百五十万两!” 正文 第1407章:动之以情 “武德军成立水军和打造战船,可不是二十万两银子就能解决问题的,我需要一百五十万两!” 黄百万和白银海怔了一下,接着便露出哭相,十万两银子对他们来说也不算是大钱,可一百五十万两的话,对他们两家来说可就伤筋动骨了。 杨怀仁呵呵一笑,“看把你们吓的,本王可没说这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全让你们出! 我只需要你们俩一起凑五十万两就可以了,想多出本王还不要呢! 我告诉你们,你们今天出了这个钱,明年起码让你们都赚一倍!你当本王白拿你们钱呢?!” 也不知是因为听到五十万两还是多赚一倍,黄百万咽了一口吐沫,笑眯眯地问道,“王爷的意思,这钱不是摊派给我俩,而是我俩的一种投资?” 杨怀仁点点头,“就喜欢和你们这种聪明人说话,和笨蛋说话真的是白费唇舌。” 被杨怀仁这么一夸赞,黄百万和白银海都乐了。 杨怀仁接着说道,“这五十万两银子,本王原本打算找你二人以借贷的方式要的,明年只需要付给你们三成利息就可以了。 没想到啊,黄百万你还是个聪明的,能想到这是一种投资,不亏你黄家在江南富裕了百年。 我跟你们明说了吧,本王要这钱,是给武德军要的,是为了明年打仗才要的,是一种战争投资。” 黄白二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杨怀仁找他们来是来投资战争的。 “听着新鲜吧?” 杨怀仁笑道,“其实道理很简单,不用我多说,你们这种人一定能很快想明白战争是最快的赚钱手段。 做买卖的人都懂的一个道理,风险越大,投资的回报就越高,我说的所谓让你们赚一倍,还是保守估计了。 如果我猜想的不错,将来你们投的这些钱,赚回来的可能是两倍三倍甚至更多,而且是一种长期的回报。 多了一条赚钱的路子,相信你们应该明白对你们来说,这意味着什么吧?” 黄百万和白银海傻呵呵着点了点头。 发战争财,可不是一般人能遇上的,历史上很多最具有代表性的富商,原始积累阶段很多都是发了国难财或者战争财。 天下大乱的时候,按说商业是最受打击的,甚至会出现大规模的倒退,但越是这种特殊时期,越是有一些精明的商人能够把握住这种机会,为子孙创下一份很大的产业。 比起正常做买卖的步骤,战争敛财也简单得多,不用生产储存和销售,只需要去抢劫,风险虽然大了些,但一旦成功,利益也往往是无法想象的大。 杨怀仁继续说服道,“黄百万,你家是世代米商,白银海家是开盐场的,贩米和晒盐,这就是这世上最简单最好做的买卖,因为老百姓活着,就要吃米吃盐。 只要咱们大宋好好的,你们的生意就可以长长久久的做下去,做成万世的基业。而且大宋越是富裕,老百姓越是有钱,你们的买卖就越好。 但反过来呢,你们仔细想想,国家如果不行了,你们还上哪儿去赚钱?” “王爷说的是,草民受教了。”黄百万和白银海异口同声应和着。 杨怀仁这是打感情牌了,哪怕他们不是真的多么爱国,但国家稳定繁荣他们商人越是得利的道理还是不难理解的。 杨怀仁继续说,“既然让你们出了钱,本王也不瞒着你们,明年这个时候,本王要带武德军和新成立的水军去南征交趾。” 黄百万和白银海这下又有点慌了,心说这种军国大事王爷告诉我们这种商人干吗?要我们投资出钱,每人二十五万贯钱是没问题的。 这有些事他们知道的太多,反而对他们不利。 杨怀仁也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安抚道,“你们俩不用慌,明年南征交趾的事情,对别人来说是秘密,对你们来来说,是一个绝妙的商机。 我告诉你们呢,也是想提前通知你们,让你们好在这一年里提前做好准备,人手的事情相信你们两家都不缺,但海船,应该现在就要着手采购或者打造了。” 黄百万和白银海两人对视一眼,很明显杨怀仁这句话在他们心里掀起来不小的波澜。 古时候的生意人,也是很讲究的,行业内都有各自的约定成俗的规矩。 比如黄百万是米商,白银海经营盐场,在他们各自的领域里,别人是很难掺和进来的。 不是说就没有别的米商和盐商了,而是他们两家在各自的行业里起步较早,做到现在都是一家独大,其他米商和盐商只能跟在他们后边吃剩下的,很难对他们造成实际的威胁。 而黄百万不会去涉及盐场的生意,白银海也不会去贩卖米粮,不是他们没有这个能力和资本,而是有这种行规约束着他们。 每个行业里都有一到两家巨商,其余的小商人虽然不少,但都不足为惧。 如果不同行业里的巨商涉足别人的行业,那他们之间的矛盾就大了,可不是戗行抢买卖那么简单,在这年代这是要当做杀父之仇似的来看待这种事的。 除非某一个行业里的巨商忽然间垮了,这门生意里留出来的市场才会被其他人占据或者瓜分。 目前江南最大的海商有两家,而且两家在商品利益划分上也分的清楚,董家主要做瓷器好香料生意,苏家主要做丝绸和宝石生意。 杨怀仁这次请两家来聚会,两家都没有派真正管事的人来参与,只不过派了掌柜的或者管事来应付了一下杨怀仁。 杨怀仁吩咐黄百万和白银海开始准备海船,那意思就是要对董家和苏家下手了,这没法不让黄白二人感到吃惊。 杨怀仁故意凶狠起来说道,“本王做人很简单,听话的,能为我所用的人,我一定不会亏待他的。 但仗着背后有点背景就不把本王放在眼里的,本王也只有让他们完蛋,你们明白吗?” 黄百万和白银海感觉脊梁后边出了一层白毛汗,赶紧点头应承。 正文 第1408章:晓之以理 杨怀仁连哄带吓,把黄百万和白银海说的战战兢兢,接下来要继续忽悠,或者说晓之以理。 “你们二人家里各自的买卖是怎么回事,本王以前还不了解,可扳倒了赵献球之后,本王才明白一点,当初你们斗富的时候给赵献球送的钱,不是你们要送的,对吧? 其实一开始我就应该想到,因为我也是个买卖人,当初我在东京城开第一家酒楼的时候,就能想到这种事。 在咱们大宋,做生意不难,但要把生意做大,做到某个行业里最顶尖,那可就难了,不光是你有本事就能做到的。 在大宋商人的地位毕竟太低,不管咱们多么有钱,可读书人是看不起咱们的,连寻常百姓也要低看咱们一眼。 所以能把买卖做大的人,身后必须有靠山,要不然你犯一点儿错,别人想怎么拿捏你就怎么拿捏你,你是没有办法的,所以必须有所依仗。 黄百万你把米粮生意做到这么大,如果背后没有个像样的靠山,是走不到今天的,白银海也是一样,盐场可不是谁说想开的就能开的。 后来我打听你们两家的发家史,便发现你们背后的靠山了。” 虽然杨怀仁已经明确表示要抬举他们,但黄百万和白银海听了这话还是有些紧张。 杨怀仁道,“大宋开国初,你黄家虽然也是江南大商,但那时候的家产和现在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吧? 是你家老祖宗审时度势,在乱世中别的米商都屯粮高价贩卖的时候,是你黄家把家中屯粮平价卖给了秦王,才有了之后黄家百余年在江南米商中的一家独大吧? 还有你白家,你家老祖宗是陇西郡王的女婿吧?要不然以你白家当时在江南商贾中的地位,还没法让朝廷把盐场的生意交给你白家吧? 以你们黄白两家这种渊源,怎么可能为了争夺扬州首富而斗富?当初的戏做的就太假。” 杨怀仁随口就把他们两家最初是依仗谁的权势发家给说出来了,让黄白二人面露尴尬之色。 但问题在于当时的秦王和陇西郡王的家族,如今都风光不再,开国将门的威势也消逝在漫长的文恬武嬉的岁月之中。 如今的东京城里,勋戚和将门的高门红墙依然挺立,不过内里的将门之后们却大都已经和尘同光了。 东京城里有一道最靓丽的风景,便是大街上那些穿着光鲜、后领里插着折扇、头戴偌大一个宫花的纨绔或者衙内们,他们大都是将门勋戚之后。 祖宗的功劳让他们世世代代衣食无忧,在朝堂上没有他们说话的份儿,他们也只有乐得像猪一样被国家养着。 也不是没有一两个继承了祖宗本事的子孙,像杨家的杨世虎,石家的石猛等人,可这样的太少了,扔在一帮纨绔子弟中间是看不见人的,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杨怀仁在京城里和这帮勋戚将门相处,虽然谈不上什么很深厚的情谊,但总体上还算不错,有些买卖还是大家一起合伙赚着钱的。 要想让这些将门重振雄风,杨怀仁是没有多少办法的。 但恰恰是这些将门,把持着大宋最精锐的军队,禁军二十四卫,每一卫的将领都是和勋戚将门关系密切的,就更不用说中级的校尉里,安插了多少子弟了。 禁军虽然不济,可兵员毕竟是大宋最优秀的,如果能加以训练,他们不难有一点战斗力。 尽管和西夏的战争是因为西夏贵族们之间不合内讧才自己作死的,但那些禁军进过了半年杨怀仁式的训练,也多少有了些战斗力。 如果他们能继续坚持下去,三五年之后禁军还是可以拿出来看的,悲哀的是一场大胜之后几乎所有禁军又得意忘形了。 怪要怪到勋戚将门的后代上边,军伍里领头的将领校尉什么德行,下边当兵的就什么德行,居下效上,从来都是军伍里的正常现象,当官的懒散,不可能指望下头士兵勤奋的。 杨怀仁如今把他明年要征伐交趾的事情漏给黄百万和白银海,一定程度上就是让他们给这帮勋戚将门传话了。 有些话杨怀仁直接说似乎惹人猜忌,让黄白这种商人去说,将门勋戚们如果能明白杨怀仁的心意最好,如果不明白,那杨怀仁也没有办法了。 像吕济远这种从纨绔变成了军中猛将的人,武德军里还有一些,有,总比没有的强。 杨怀仁说道,“这场仗的投资,你们俩各出二十五万贯钱,占三分之一,其余的钱我怎么弄,你们也不用打听。 从你们回去开始,就按我说的开始做准备,人也好船也好,我相信凭你们的本事,是有自己的办法准备好的。 海商那边,更不用你们管,我自然会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交代清楚之后,黄百万和白银海赶紧施礼告辞,杨怀仁送他们离开之后,又唤了别的人来。 一百五十万贯的战争投资,杨怀仁算的很富余,差一点也不打紧。 如今有了黄百万和白银海的五十万贯,其实就有了打底的钱了,乡捐募集了十五万贯,从赵献球那里截留了十五万贯,这就有了八十万贯了。 官家和朝廷那边,多少应该会拨一部分钱的,不论是十万贯还是二十万贯,杨怀仁也都会满意。 剩下的五十到六十万贯钱,杨怀仁打算自己出,当然不是明着出,而是让风神卫用那些身份保密的商人的名义来出,做一做账目,这份钱也不会怀疑到杨怀仁头上来。 要征伐交趾,自然要在信息上早做准备,风神卫的触手还够不着交趾那边,所以从现在就应该开始准备了,杨怀仁面见了江南几个风神卫中的头面人物,便是安排这件事。 宋人和交趾人虽然都是黄种人,但样貌和体型上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虽然说交趾当地人是猴子有点过,不过他们的身高确实比宋人都矮了一头,样貌也尖嘴猴腮的,确实像没进化好的人类。 武德军原来是禁军,军伍里很难找到这样的人,唯有让小七哥哥从风神卫里找些人,年后便扮作商贾先去交趾打前哨…… 正文 第1409章:乔迁新居 江南的十月,树上还有不少绿叶,但秋风已经很凉了。 杨怀仁这才发现江南的冬天有可能比中原还冷,倒不是说温度会更低,而是因为北方到了冬天家家户户会在家中垒起一个暖炉,或者直接烧炕。 即便是下了雪刮了寒冷的风,躲在屋子里还是比较暖和的。 但江南不同,不垒暖炉也不烧炕,温度感觉上比北方高一些,但实际上人身体的感受,就是一种阴冷。 气候史上,一千年前的北宋据说是一个小冰河时期,气候是偏冷的,杨怀仁之前还不信,不过现在他信了。 降温的时候,住在船上是非常冷的,木头做的墙壁并不能起到多少保暖的作用。 好在杭州的新宅子即将修葺完毕,杨怀仁到苏州和家人汇合后,便直接开拔去杭州。 皇帝的圣旨也下来了,比杨怀仁预计的时间要晚了一些,不用想也知道,杨怀仁的打算,必然会引起朝堂上的一番争论的。 赵煦自然愿意杨怀仁继续为大宋开疆拓土,增加自己的功绩,坐实了他一代明君的历史地位。 所以对那些反对的声音,赵煦充耳不闻,打定了主意要支持杨怀仁。 即便皇帝做了决定,可新党内部还是争论不休,内部的矛盾日渐显现。 杨怀仁管不了这些,只要赵煦能支持他,他就可以放心的去做计划中的事情。 只是赵煦和朝廷批下来的钱不多,杨怀仁上缴的那份查抄赵献球得来的一百多万贯赃款,赵煦打算用来修缮宫中的基础宫殿,所以只是象征性的拨了十万贯钱下来。 兵部和户部也不敢自作主张给武德军拨款,枢密院的大佬们不管多么不情愿,但还是觉得既然武德军撤卫改藩了,钱银上做些补偿也未尝不可。 于是几位大佬商议之后,也给武德军拨了十万贯钱的军费用来打造水军,和皇帝给的钱一样。 二十万贯钱的数目虽然不大,但也没有比杨怀仁预估的低,这样一来,加上武德军账面上的九十多万贯,武德军的资金已经超过一百一十万贯。 长江冬天并不封冻,所以不影响造船,新的市舶司造船厂已经风风火火地运作起来。 老戴头带人修整了造船厂之后,便立即采购了造船所需的材料。 他的四个儿子都回来了,除了原来的匠户们,造船厂的高薪又吸引了几百名造船的工匠过来,江口镇也重新热闹起来。 因为人手足够,老戴头早早设计好了大小不同的战船,五个船坞一齐开动,把造船厂的造船能力发挥到了极致。 岑孝年的汇报里,惊讶的说老戴头他领着人造船,竟然是不需要图纸的,就靠着一张嘴巴说着,那些工匠们便把要求之内的战船框架造了出来。 杨怀仁也惊讶,甚至有点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不过后来转念一想,中国古代工匠们的智慧和能力,确实是不能用常理来揣度的。 造船杨怀仁还没有亲眼看见,但他听说过一个雕刻玉器的师傅,同样没有图纸,全屏记忆和技艺,把一块原玉雕刻成了三层镂空的玲珑玉雕。 连杨怀仁这个见多识广的后世人,也没想明白雕刻工匠是如何做到的。 所以说绝不要小看古人和古代的工匠,他们的聪明才智和非凡技艺,不但不必后世的工匠差,甚至更加精湛。 想清楚这些,杨怀仁便放松下来,既然认定了老戴头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大造战船,具体的过程,他便没有必要去掺和,外行管内行的蠢事,他是不会做的。 跟兄弟们分头去练兵,挑选未来水军的兵员一个道理,杨怀仁不懂这些,就让懂的人去做就好了,怎么选人怎么训练他不用管,只要一年后能有一支合格的水军就可以。 于是杨怀仁难得清闲了下来,陪着家人住进了杭州的新宅子。 杨家的新宅子地理位置很好,在一个西湖西边叫做桃源岭的好地方。 桃源岭下是一片平坦的山间谷地,一座双峰山夹在大宅和西湖之间,让杨怀仁站在家门口就能欣赏西湖美景的愿望落空了。 其实大宅离的西湖也不远,出门散步的话,盏茶的工夫就能走到西里湖,从这里边可以把整个西湖的景色包揽眼底了。 只是奇怪的是,雷峰塔和他印象里的雷峰夕照有些差距,后来才想起来,如今的雷峰塔可不是后世的雷峰塔。 北宋宣和年间雷峰塔因战乱遭到破坏,是后来重修的,重修的雷峰塔自然可以说是高大上,如今的雷峰塔尖头细腰的,略显妖娆之气。 大宅西边则是北高峰,北高峰下便是著名的灵隐寺了。 灵隐寺始建于公元326年的东晋,至今已有近八百年历史,不过要说名扬天下,还只有几十年而已。 仁宗庆历年间,宰相韩琦和参知政事欧阳修奉旨辞契嵩所著《传法正宗定祖图》、《传法正宗记》、《传法正宗论》三书(合称《嘉佑集》)并《辅教篇》等入藏。 仁宗准奏下旨传法院编入《藏经》,并赐契嵩“明教大师”称号。 自此之后,灵隐寺名闻遐迩,海内外佛教徒纷纷前来探求佛法,灵隐寺自此也成为天下佛教禅宗圣地。 住在这么个清静地方,杨家的女眷倒是感到很高兴,杨母更是率先差人去灵隐寺送去了一大笔香火供奉钱。 全家人住进大宅,虽然大小连京城里杨家大宅一半的地面都没有,但江南的建筑明显要精致清秀,杨怀仁这种烟火气很重的人住进去,都隐隐有了一股雅气。 宅子后边其实还有一大片空地,后山上依旧葱葱郁郁,宅子和后山之间有百亩余的一片荒草地,种不了庄稼,看山去也没什么用处。 杨怀仁看了看,心情忽然大好,这种山上的薄土地种不了庄稼,但可以种些青菜,早就吃惯了自家种的蔬菜,没有到了江南就要买菜吃的道理。 杨怀仁乔迁新居,除了陪老婆看孩子之外,左右也无事可做,于是便带着家里仆子把这片地稍事开垦,支起来大棚,种下了几十亩新菜。 剩下的地方正好可以用来养鸡养猪养羊,食材嘛,自然是自己种的自己养的才最放心。 正文 第1410章:燎锅底 中国人乔迁新居讲究特别多,杨家又来自孔孟之乡,所以这些礼数在杨母心里是一点儿也不能少的。 进了家门不能先入屋,而是要先拜四方神仙,焚香设案供奉上三牲五果,所有进家门的人都要先拜过了之后才能入住。 杨母很在意这个,所以在事情上做的很细致,眼睛时刻盯着仆子丫鬟准备着一切,容不得慢点马虎。 这样明显有点过于折腾,但杨怀仁也只能笑嘻嘻地由着母亲,即便母亲发了话,敬鬼神这种事,连家里最小的四个孩子也不能放过。 大官已经健步如飞,呵呵,也许这么说有点夸张,但别看小家伙年纪不大,可一双小粗腿还是力道十足,走起路来不但一点儿不晃悠的,而且踏着虎头靴子踩得地板咚咚作响。 何之韵最是遵从杨母的话,她带着大官似模似样的给看不见的镇宅神仙磕了头,嘴里又念叨着一些保佑家宅子孙的客套话,而大官已经忙着伸手去抓案上的果子吃了。 杨母看着大孙子喜欢,不过供奉给神仙的东西是不能动的,赶紧吩咐春儿把孩子抱过来,她这个当奶奶的亲自剥柑橘给孩子吃。 小鱼儿乖乖巧巧,最是惹杨怀仁疼爱,走路还没有大哥那么灵便,不过莲儿还是扶着小鱼儿按照婆婆的要求跪拜了神仙。 大壮大牛实在太小,还没发行跪礼,但也不能免了礼数,铁香玉和奶妈依旧抱着孩子个神仙行了大礼。 唯有兰若心挺着大肚子实在弯不下去腰去,只能让两个丫鬟扶着跪了跪算是给了神仙面子,拜是没办法了。 鬼姐也跟着几位姐姐一起拜,只是拜的哪路神仙,她是搞不懂的,只是觉得婆婆搞得很庄重,她也应该认真对待。 唯独两个不认真的就是杨怀仁兄妹俩了,面子事是要做的,但拜神仙的时候杨怀仁心中却腹诽着些别的话。 如果真有神仙,就保佑我的家人好了,哥命大,不用神仙老人家费心劳神来保佑的。 二丫头给神仙磕头的时候也是嘟嘟哝哝说着些什么,看她那个表情就知道话没好话,这丫头慢慢长大了,正是逆反的时候。 杨怀仁懒得管她,倒不是他这个当大哥的不称职,实在是二丫头性情刚猛,已经在女汉子的路上越走越远,早就回不了头了。 啰嗦了小半个时辰,拜完了神仙杨母才开始安排院子和房间让大家入住。 到这里乔迁新居的礼数其实还不算完,燎锅底这个传统仪式还不能少。 燎锅底的习俗来自何时何地,已经没法去探寻了,不过这个后世也一直盛行的民间习惯,在宋时就颇有讲究了。 所谓燎锅底,字面意思很明白,就是当亲友乔迁新居的时候,大家上门送礼,顺便大吃一顿。 而大吃一顿主家自然要开灶,开灶煮饭就要把先锅烧热,也就是燎锅底了。 这种形式的风俗的出现,应该不难理解,一来自古以来中国人就把吃饭当成头等大事,二来则是用烧热了做饭的锅的方式来寓意祝福主家乔迁新居之后日子过的红红火火,倒是恰到好处。 杨怀仁重点安排好兄弟们和亲兵的家眷之时,就特意看了一下各家的锅灶,必须是崭新的才行。 另外各家的米粮,依旧是杨府供给,保证了大家没有后顾之忧。 兄弟们如今都在各地的军中做事,还没时间回来看一看他们的新家,所以他们的家人,杨怀仁一定要照顾好。 杨怀仁在江南也没什么朋友,所以本来是打算自家人聚在一起大吃一顿就算燎了锅底的。 没想到刚搬进来,门房还没熟悉好新环境呢,已经有人送来了数不清的拜帖。 杨怀仁心里觉得好笑,他不想掺和官场,和文人们也不太打交道,但来送拜帖的却大都是杭州地方官员和自诩书香门第的世家。 而地方上的乡绅名流也有一些,商贾倒是不算多,想来要么是商人们觉得自身卑微高攀不起王爷,要么就是乡捐之事吓得他们不敢上门了。 送拜帖的目的也主要是问候,算是尽到一些礼数,但实际上是不会亲自上门的,人与人之间等级差异的思想根深蒂固,谁也不会冒冒然自抬身价落了人家的笑柄。 大多数人还是约了日子表示会送一份礼物上门,但人是不会到的,真正表示要亲自上门拜访的,也只有些地方大员而已。 收礼这种事,杨怀仁从来不拒绝,连官家的旨意里都默认了他收礼的事情,更不会有人拿这事来编排杨怀仁。 社会风气很奇怪的,文人以清高自居,但金钱来往却不会直接往利益转让上去靠,官员之间互送礼物,也只会认为是礼尚往来,甚至会觉得有礼便是一种雅。 要这么说的话,杨怀仁也觉得他挺雅的,反正他不论收了多少礼物也不会帮别人办事的,更不会跟损公肥私扯上关系,毫无思想压力之下,他也乐得收礼。 于是燎锅底这种事,在平民百姓中更具有实际意义,在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家,便成了一种象征性的仪式。 尽管如此,象征意义也是不可缺少的,杨母觉得不管这事和灶王爷扯不扯的上联系,但日子一定要好好选,宴会也一定要办的,至于人来不来,那是别人的事。 而燎锅底一般都选在逢九的日子为最佳,日子是阳日为上,寓意自家日子蒸蒸日上,搭配上红红火火,可谓讨尽了彩头。 十月初九这天,在门口摆上一个火盆,烘干的竹竿往火盆里一扔,竹子燃烧之时发出些噼噼啪啪的声音,便是向左邻右里宣告,今日我家燎锅底,欢迎大家上门祝贺。 杨怀仁这位家主自然是在中堂里摆下几桌宴席宴请那些杭州当地有头有脸的官员们,剩下的自家人嘛,前院里男人们饮酒作乐,后宅里女人们也聚在一起饮宴庆祝。 之后在门上贴了门神挂了桃符,门楣上还要贴一副字,一般上书“安居乐业”,表达主人家的美好愿望。 直到宴会结束,给来主家燎锅底的客人回了伴手礼出门,主家的燎锅底仪式才算结束。 正文 第1411章:灵隐寺 终于在“人间天堂”西湖边住了下来,整个杨家里大家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杨怀仁闲了下来,打算好好休息一下,二丫头整天吵吵着要出游湖,杨怀仁的几位夫人也觉得二妹这个主意不错。 于是找了个秋高气爽的日子,一家人浩浩荡荡准备出门游湖,不过杨母作为大家长,自然是建议大家先去北高峰的灵隐寺拜佛,之后再去游湖。 杨怀仁是无所谓的,特意拉了悟能老和尚一路陪同,只是有一点很奇怪,悟能老和尚出身少林,对其他名刹似乎并不特别感兴趣,甚至表现出一种不自在来。 这让杨怀仁和很不解,按说天下和尚是一家,大家都是拜佛的,拜访灵隐寺对他来说应该是跟走亲戚一样的亲切感觉才对。 一家人在杨母的带领下一大早便向灵隐寺出发,一路上坡,爬山的过程既锻炼了身体,又欣赏了山间美景,让人心情不自觉地就好了起来。 因为出发的早,上山的时候还有些山间的清雾,杨母领着二丫头一马当先,杨怀仁抱着大官坠在队伍后边,陪着悟能老和尚说话。 大官很机灵,被老爸抱着也不老实,一双手挥舞开,好像想抓住那淡淡薄雾一般。 本来只是一个小婴孩的童趣,杨怀仁这个当爹的看着瞎乐呵,老和尚忽然说了一嘴,“这孩子有佛性,不如等他长大了跟着老衲修习武艺。” 杨怀仁讶异地瞅着老和尚,“大师,你没搞错吧?孩子随意耍着玩,你都能看出他有佛性来,你是在逗我吗? 就算孩子真有佛性,拜拜佛修心养性,我这个当爹的也是不会反对的,但和跟着你修习武艺又有什么联系?” 老和尚腆着肚子笑笑,“不可说,不可说。” 杨怀仁一脸黑线,心说不可说你跟我说这些话干嘛,这不扯犊子吗? 太阳从东边山脊上冒头的时候,拨开了迷雾,这才看见了灵隐寺的山门。 杨怀仁有些诧异,眼前的灵隐寺和印象里的灵隐寺真的有不小的差距,倒不是说寺庙的格局有了巨大的变化,就是那种感觉,太不一样了。 等到踏入庙门,杨怀仁那种感觉也更强烈的了起来,如今的灵隐寺没有后世的浮华,更多的是一种庄重。 这也许就是旅游景点灵隐寺和一座真正探寻佛法的寺庙的区别吧。 后世和尚已经成了一种职业,拿着不菲的工资剃了头穿了僧袍做做样子,是不必礼佛的,佛经念不了几句,收香火钱的时候两眼是冒光的。 可面前的灵隐寺里,朴素的僧人们是真正的虔诚。 大殿里和尚们还在做早课,靡靡梵音让人不自觉地心灵轻盈了起来,似乎也化作了一团云雾缓缓升上了云霄。 迎客的僧人接受了香火供奉,眼睛里依旧古井无波,没有刻意的游览,只是领着一班香客们进殿拜佛。 木鱼敲得很有节奏,只是梵铃毫无来由的插进来响一声,似乎是把久处梦中的凡人惊醒。 住持也不多说话,静坐修行的僧人根本不理这些凡人,依旧自顾的念着听不懂的经文。 杨怀仁虽然不信鬼神,但身处这样的环境之中,整个人也变得庄重起来。 只是斜眼瞅了瞅那些修行的僧人里,竟发现了披着白色袈裟的倭国僧人,还有剃了光头确实黄眉毛蓝眼睛的胡人僧人。 杨怀仁不想扰了母亲拜佛的诚意,所以母亲怎么拜,他也跟着怎么拜,然后默念着一些祈求佛祖保佑的话。 杨怀仁的愿望很简单,希望他在意的人都能平平安安,四个孩子都能健健康康的成长。 至于世界和平这么高大上的愿望,恐怕有点超出佛祖的能力范围了,所以不求也罢。 拜完了佛,僧人们是会管一顿斋饭的,这倒是让杨怀仁很感兴趣。 到了偏院里的饭堂,杨怀仁便明白老和尚为什么不愿来灵隐寺了。 僧人们排着队有序的托着木碗轮流取饭,本来是很平静的,但当他们看见悟能和尚的时候,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叹息之色。 杨怀仁这才仔细去打量悟能和尚,当看到他那个大鼓一般的大肚皮的时候,才明白为什么别的和尚瞧不上他了。 他这种油腻体型,是绝没有可能是吃斋菜能养出来的,对于一个六根不清净的和尚,其他同类自然会瞧不上。 和尚们去了饭,便各自回固定的座位上等着,也不开动,就那么静静地坐着。 不一会儿一排小沙弥端了斋菜出来,四人一张桌子上,只摆了两小碟素菜,一个水煮青菜,一个就是一整块的豆腐。 杨怀仁开得呆了,虽然知道寺院里的斋菜不见荤腥,但即便是青菜豆腐,也该好好处理一下,摆上一块豆腐,难道就这么用豆腐伴着米饭吃?也太没滋没味了吧? 杨怀仁一家人则被请到了另一座饭堂里,男女分开就餐,除了多了几样简单的素点之外,和另一边和尚吃的是同样的斋菜,不过制作上稍稍好了一些,起码豆腐还是用小葱扮了的。 杨母代表家中后辈感谢了住持,惜字如金的住持这才施礼退出去,杨怀仁这才起筷尝了尝。 水煮青菜就真的是水煮青菜,小葱拌豆腐也没有除了盐之外的其他的调料,而且即便有盐味,也是非常淡的,可以说是淡而无味。 杨怀仁再望向另一边的和尚们,这时沙弥们上完了斋菜也就坐了,住持和几位高僧落座后唱了一段经文,和尚们这才开始吃饭。 杨怀仁又看呆了,和尚们吃饭的时候动作都是统一的,夹一筷子青菜,夹一筷子豆腐,然后放在饭碗里,拌着一小口米饭吃到嘴里,最后放下筷子坐正了闭上眼睛慢慢嚼。 连嚼的动作都出奇的一致! 和尚们把这一口饭吃下去,才又把刚才的动作又来了一遍。 二丫头尝过了斋菜,清淡的她无奈吐了吐舌头,扭头看见对面饭堂里和尚吃饭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怪不得呢,和尚们自己都不喜欢吃,看看他们吃饭的样子,真是受罪。” 杨母瞪了她一眼,“好好吃你的饭,佛门清净地,容不得你大声鼓噪。” 正文 第1412章:人间天堂的由来 杨怀仁嘻嘻笑着对悟能老和尚道,“怪不得你偷偷跑下山了。” 老和尚倒不介意杨怀仁和他开玩笑,反倒乐呵呵比划着,“老衲原来在山上已经如此痴肥了,后来到你家,不过又肥了一点点而已。 所以说起来,你说老衲是吃不了寺院的斋食才下了山,是不对的。” 杨怀仁想了一下,他第一次在自家菜地里见到悟能老和尚的时候,他确实已经胖的跟个弥勒佛似的了,眼下跟当时比起来,也确实没胖多少。 不过他旋即笑了,试探着问道,“大师,少室山上听说葱葱郁郁,飞鸟走兔也不少,大师下山之前,没少祸祸他们吧?” 老和尚笑得没了眼睛,“说不得,说不得。” 他又指了指对面饭堂里机械人一般吃饭的和尚们道,“和尚吃斋,也许在你看来很是奇怪,但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一种修行。 而有的和尚把断绝口舌之欲当做修行,有的和尚反其道而行之,你怎么就知不道不是另一种修行?” 杨怀仁笑得很暧昧,“大师不用跟我解释,我懂的,酒肉穿肠过,佛祖在心中嘛。” 老和尚笑得更开心了,下意识的端起面前水杯要和杨怀仁对饮,端起来才想起来杯中所盛的只不过是清水,又说了一咕噜禅语,“杯中是水还是酒,自在你我心中。” 说罢一饮而尽,杨怀仁也跟着一饮而尽,只是他没有老和尚那种境界,一口凉水是如何也幻想不出酒味来的。 吃完了斋饭,谢过了住持,杨怀仁一家人这才告别了僧人下山。 二丫头早就不耐烦了,恨不得三两步便能冲下山去西湖边去玩耍,这回杨怀仁也没抱孩子,陪着急匆匆走出来的老和尚一起走在了队伍的前头。 寺门外还有一条继续上山之路,杨怀仁都不记得这是去哪儿的路径了,于是随口问道,“顺着这条路,是去往何方?” 二丫头听见哥哥疑问,跳出来笑道,“大哥,这个还不简单,这山上没有住户,全是寺院,再往山里走,也还是寺院罢了。” 老和尚点点头,“丫头说的不错,顺着山路继续走,还有几家寺庙,最出名的应该是一座天竺佛教寺庙了。” “哦,原来如此,”杨怀仁忙对妹妹说道,“那咱们赶紧下山,下边有天堂还等着咱们去游览玩耍,若是被母亲想起这件事来,怕是一头午都要耗在和尚堆里了。” 二丫听罢吓了一跳,赶紧冲着身后几位嫂嫂挥挥手,示意他们走快一些。 老和尚又望着兄妹二人痴笑,杨怀仁问道,“如何?有什么不妥吗?大师不也不喜欢拜佛吗?大宋的和尚都不待见你,恐怕天竺的和尚也够呛能待见你。” 大和尚忽然问道,“王爷可知杭州天堂之说来自何时?” 杨怀仁挠挠腮帮子,心说自己小时候就听说大人们常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话来赞美苏州和杭州的景色美丽,却不曾想过这种说法从何而起。 他摇了摇头,大和尚解释道,“起先把杭州形容为天堂,其实并不是说杭州西湖的景色秀美。 前朝吴越国以佛教为国教,对佛教表现出了极大的尊崇,在当时的国都杭州城外,花费了大量钱银建造了数以百计的佛寺或者佛塔。 一百多年前,西湖还不叫西湖,叫做钱塘湖,周围几乎布满了各色佛教寺院,供奉各类佛祖菩萨的香火在湖上弥漫。 百姓游人漫步其间,迷雾朦朦里犹如来到仙界一般,于是把当时的钱塘湖当做天上人间。 到后来宋太祖皇帝统一十国建立大宋,钱塘湖的这些佛寺失去了原本的香火,好多寺庙在战火中破败,甚至被拆除了。 留下来的那些,都成了江南一带著名的佛寺。仁宗朝时官家从新重视佛教,比如给灵隐寺拨配了一千余亩上好的田产,这才让灵隐寺等僧林有了今日的繁茂。 而以前的钱塘湖,在诗人的赞美声中,也渐渐变成了西湖,钱塘湖之名,已经很少有人还记得了。” 杨怀仁一脸佩服的冲着老和尚抱了抱拳,“大师渊博,小子受教了。” 原来西湖之名和天堂的说法是这么来的,不过从现在到此后的千年里,西湖被称为天堂也确实名副其实。 一来西湖美景本身就冠绝天下,二来江南富庶,百姓安居乐业,生活水平放眼全国都是最高的地方之一,被叫做人间天堂,实不为过。 杨怀仁记忆里还有一件事对西湖也有非常重要的意义,苏东坡元祐年间出任杭州知府,见西湖草长水涸、葑田过半,西湖如果不治理,美丽的西湖便将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于是东坡先生上书朝廷,请求疏浚西湖。朝廷只以为他是疏通水利,虽然拨给了苏轼一些钱银,但比起疏浚西湖的工程量来说,那点钱银还是差了太远。 于是苏轼想了另一个办法曲线救国,又问朝廷要了百余张僧人的度牒,以此为好处,要西湖周边的寺院帮忙发动百姓为这项工程募捐和募集劳力。 寺院的号召力果然巨大,几乎发动了杭州所有的乡绅出面捐款,这才让苏轼有了足够的资金和人力。 据说当时苏轼发动了二十万名民伕,从东往西挖出湖中的葑草和淤泥,在西湖西侧堆起一条湖堤来。 然后在湖堤上修建了映波、锁澜、望山、压堤、束浦和跨虹六座拱桥,并栽植芙蓉、木樨、樱花、垂柳、海棠等十余种观赏树木,为西湖平添了数个美景。 这也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苏堤了。 照这么说来,后世人还有西湖美景可以欣赏,还要多亏了这位东坡先生。 杨怀仁想起来还跟东坡先生有过几面之缘,忽然幻想出他当时领着民伕疏浚西湖的场景来,心中仰慕之情更甚。 只是想到苏老先生他老人家如今被朝廷贬谪去了海南的儋州受苦,心中有忍不住唏嘘感叹。 要知道,这时候的儋州,可是一片莽荒,对于一个文人来说,贬谪到儋州这种地方,几乎就是比砍了脑袋仅仅差一点的惩罚和羞辱了。 正文 第1413章:西湖与美食 走在苏堤之上,杨怀仁仿佛还能看到苏东坡当年的劳动场景,只是如今是深秋,堤边的各色树木已经开始叶黄,幸好阳光明媚,倒没有萧瑟之感。 堤上来往的行人倒是不少,明明没有烟波浩渺里飘来的水雾,行色坦然的小娘子们依旧打着油纸伞。 再看到昂着头徜徉而过的文人士子,杨怀仁便明白了,小家碧玉们待字闺中,也总怀有偶遇士子发生点浪漫故事的好梦。 这便是人类强大的地方了,这世上也只有人类战胜了季节变化,可以随时随地的进行生息繁衍,当入冬之前万物开始静寂下来,也只有人类还有如此巧妙地心思。 男欢女爱,本也没有错,西湖这种地方也的确孕育出了无数缠绵悱恻又令人感动的爱情故事。 杨怀仁忽然想起了白娘子和许仙的故事来,便说给几位娘子听,饶作闲游中的乐趣。 本以为自己讲故事的水平一流,却不料韵儿听罢竟惊恐道,“官人说的好吓人,一个蛇妖如何能和一个书生结合?” 杨怀仁解释道,“蛇妖变成了人形了啊,你可别误会,妖也不是全都是坏的,白蛇娘子可是救了好多人的。” 何之韵还是不太能理解,“这……可毕竟人鬼殊途啊。” “呃……” 杨怀仁也没法解释了,倒是鬼姐挺喜欢这个故事,对于这种冲破了世俗的枷锁而走在一起的情侣,她有种感同身受的感悟。 杨怀仁瞧了一眼鬼姐忽闪忽闪眨着一双蓝眼睛的样子,倒是觉得她还真有点像妖精。 只是这妖精太美了,看得杨怀仁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几个老婆为了能和他在一起,可都是放弃了自己原来的身份做出了不少的牺牲的,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感动。 二丫头对法海恨之入骨,再看悟能和尚的时候眼神就有点奇怪了,害的悟能和尚不得不站出来驳斥杨怀仁的故事中的漏洞。 “王爷,你说的不对,首先雷峰塔里是绝对没有蛇的,其次白蛇若是水漫金山,恐怕整个杭州人都要被淹死了啊。” 说着而他指了指西边山上的一个方位,“喏,金山寺可是在高处,比杭州城可要高出起码几十丈。” 杨怀仁斜了和尚一眼,“人家白蛇就专门淹和尚庙不行吗?” 和尚负气地甩甩宽大的袖子,摇着头闪到一边。 苏堤的确是个好地方,除了是一个自然形成的相亲场所,还是一个文人雅士的集市,不分日子的那种。 前边说的那些负手而行的士子,一个个的衣着光鲜,神色轻松,手里转着一把折扇,身后或许还跟着一二皂衣小童或总角丫头提着糕点茶水。 不用想,这都是富人家的孩子,而还有一些同样的读书人,命就有点不同了。 他们只是穿着简单的素色儒衫,尽管只有一条灰色或蓝色的头戴束着头发,但却是一丝不苟的。 他们用竹枝支起了一个简易的架子,架子上晾着字画,每逢有有人路过,便红着脸上前询问着,“兄台来瞧一瞧字画,三十文一幅,挂在家里正堂也显得书香满溢。” 花三十文钱就能把家里装扮成书香门第这种事,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穷书生们这么叫卖字画,也是为了生活,或者为了积攒进京赶考的盘缠。 杨怀仁虽然不喜欢读书人中的酸儒,但是想起这些人寒窗十载的艰难,还是路过一个摊子便撒一把钱,准备扫了一堆字画回去。 杭州认识他的人还不多,不过明眼人都看出来这是哪家财主领着家中女眷来游湖了,买了那么多字画,也算是是个识趣之人。 只是那些卖字画的酸儒们眼光似有不善,眼瞧着自己辛苦创作的艺术佳作就要被一个土包子大款带回家又心有不甘,似乎还有些珠玉蒙尘的叹息。 杨怀仁也只有叹气的份,有钱也是种罪过,只是想着这些书生们将来真金榜高中做了官,也大多数祸害大宋的蛀虫,心中忽然又有些不爽。 做好人真的很难,还是做个吃货容易些。 杭州的美食种类同样繁多,其中很多就跟西湖有关系,据说东坡肉便是东坡先生当年带领二十万民伕疏浚西湖之时创造出来的菜式。 这种菜式产生的方式有点特殊,所以说不上这道菜有特定的最正宗的做法,百姓也没有太多要求,做出来好吃能下饭,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美味。 另外两道闻名遐迩的西湖菜,应该是龙井虾仁和西湖醋鱼了。 龙井茶烹西湖对虾,不算复杂的一道菜,但却处处显示着西湖的特色。 西湖龙井的产茶山其实离西湖还有一段距离,在西湖边是看不到的,不过用西湖水泡出来的龙井茶,倒是真的和用别的地方的水泡出来的不是一个味道。 杨怀仁也搞不懂这里边为什么会产生如此的差异,只能往原汤会原食的道理上想,内外的融合和统一,或许正是西湖龙井味道纯正的关键之一。 西湖靠近岸边的水域长满了水葱菖蒲等种类繁多的水草,被当地人称作罗锅虾的湖虾便在水草之间游弋。 这东西后世还真很难看见了,在没有污染的当下,西湖里水产资源那是相当丰富的,除了虾,还有多达五十种的各色鱼类。 睡莲的大叶子下边躲着草鱼,偶尔还有几尾鳑鲏露出头来啄着落入水中的柳叶儿嬉戏,这种鱼还真是好看,背上湛蓝,下腹又是殷红,阳光照射下闪着彩色的炫目光芒。 清澈的水面下面是凶猛的鳜鱼,身穿豹纹外衣,也确实像豹子一般的迅捷,时刻准备着捕食其他的小鱼们。 慵懒的鲶鱼胖胖的身子趴在湖底,和湖泥的黄褐色混杂一气,若不是他脑袋上戴着一顶羊角帽,还真不容易发现了它们。 驼背老儿小虾最是倒霉,一旦离开了茂密的水草,就用好几只鱼儿游过来抢夺。 杨怀仁笑着欣赏着这一切,西湖还真是用自己的物产哺育了湖边数以万计的百姓们,他已经琢磨着有时间来这里钓鱼了。 正文 第1414章:两家文武楼 苏堤长六里从北到南悠闲地走完,已经是中午了。 苏堤南边是游船港,这时间里租船游入湖玩的人不多,再往东走不远,北边是雷峰塔,南边是净慈寺,也就是著名的景点南屏晚钟的所在了。 南屏山下有一条街道,街道两边有各色的酒馆客栈,杨怀仁早听说这条街上有几家酒楼做的西湖菜特别有名,便打算带家人来这里吃午饭。 拦下过往路人仔细打听,都说前边有一家文武楼,西湖醋鱼便是他们的招牌菜。 杨怀仁想了想,游西湖不吃西湖醋鱼,那就算不得来过西湖,既然文武楼的西湖醋鱼受到当地百姓的认可,那去文武楼吃鱼就没有差了。 只是一路顺着游人的指引,杨怀仁确实是找到了地方,但奇怪的是,街道两边各有一家文武楼。 这本来也不算怪的,随园对面的聚园,如今也都是杨家的买卖,出现这样的局面的原因也不难理解,生意做大了嘛,扩展一下店面增加营业收入,是很正常的现象。 怪就怪在对街而立的两家文武楼,好像不是一家人开的,杨怀仁走近了之后还发现,两家文武楼竟然还是仇敌。 酒楼门前摆个台板上书今日特色菜式之类的广告手法很常见,不过两家文武楼的台板上写的东西,却不是为自家做的广告,而是用一些讥诮的语言嘲讽对方。 一边的台板上直截了当的写着“对面的酒楼不正宗”,另一边的台板上则写着“对面做的菜不好吃”。 杨怀仁看了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这种相互诘难的事情后世很常见,相邻或对街而开的两家饭馆,如果做的食物是类似的或者相同的,总会想些办法攻讦对方。 杨怀仁就亲眼见过三家相邻的海鲜酒家互相诋毁的场面。 第一家挂上横幅,上书“某市第一好吃的海鲜酒楼”,第二家就挂横幅上书“本街最好吃的海鲜酒楼”。 第三家见前边两家把话都说绝了,便直接挂横幅上书“前边两家太胡闹,还是我家最好吃”。 虽然事情玩的不太和谐,但对于食客来说,这都是一种趣味所在,实际上是提升了是三家的生意的。 再回到眼前,北街的文武楼古朴典雅,南街的文武楼则恢弘大气,两家的建筑装潢风格截然不同。 但名字却是一模一样的,牌匾上“文武楼”三个字,杨怀仁细观之下不难发现,这三个字竟然是同一个人写的! 再看两家大门前挂着的诗句,杨怀仁便明白了,文武楼三个字应该是苏轼给题的,因为两家文武楼前都用大理石雕刻一首诗贴在门前的墙上。 更让惊奇的是两家所贴的诗句都是苏轼的饮湖上初晴后雨,不过是不同时间苏东坡写的两首诗。 南街文武楼所题为“朝曦迎客艳重冈,晚雨留人入醉乡。此意自佳君不会,一杯当属水仙王。” 北街文武楼所题为“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对杨怀仁来说,北街文武楼的这首相对熟悉一些,上学的时候课本上学过,南街这首虽然不算熟悉,但诗句同样是经典。 这便让他心中更是好奇了,如果两家是一个老板开的,为何搞这么多事呢?如果两家是不同的东主开的,为什么会允许大家都挂了文武楼的招牌呢? 带着疑惑,杨怀仁走进了南街的文武楼,南街地势稍高,可以稍稍俯瞰北街的文武楼,从视线上来说,要比北街文武楼好一些。 酒楼里掌柜的见来了这么多客人,自然急忙呼唤着小二上来迎客带座,杨家的女眷被安排在了楼上的雅间里,实在没有单间了,杨怀仁便和悟能大师以及亲兵等男人们坐在楼下。 酒楼的菜式也大都是淮扬菜系中的菜式,只不过属于衍生出来的具有杭州西湖特色的浙菜。 每桌一道西湖醋鱼、龙井虾仁和东坡肉自然是少不了的,其他诸如蒜蓉蛏鳝、鱼头豆腐、西湖莼菜、糟烩鞭笋和桂花鲜栗羹等等特色菜式,各人根据个人的喜好分别点了就是。 杨家人进了酒楼,掌柜的也是个有眼力价儿的人,也能看出来这是哪家财主领着女眷游湖了,所以再有人往楼内走,便被他客气地请了出去。 其实也不用他刻意赶客,上百号人几乎就占据了酒楼的所有雅间和一大半座位,再进人也不好安排了。 何况杨怀仁的亲兵即便穿了便服,脸上的凶狠劲儿也不是寻常的街头花胳膊混混可以比拟的,真正上过战场的人都有种难以言表的杀气,那些混混是不具备的。 他们在刚进大门的桌上一坐,外头人见了这架势也大都不敢再走进来。 掌柜一看杨怀仁就一身的富贵气,也不用杨怀仁过多的吩咐,掌柜的早已经吩咐了小二赶紧上最好的龙井和精致的糕点。 杨怀仁他们早上去灵隐寺吃了斋饭,其实和没吃饭没什么区别,这回儿早已经饥肠辘辘,五色桂花糕搭配清口的龙井茶,倒是可以先垫垫肚子。 过了一会儿,几道制作相对不算复杂的菜式先被端了上来,龙井虾仁茶香馥郁,西湖莼菜清凉爽口。 杨怀仁稍微一尝,便知道这家文武楼的西湖菜做的非常正宗,古代的厨子的拿手菜,是比后世的厨子做的还好吃的。 也许调味上他们不及杨怀仁,但在发挥食材原味的技法上,他们是一点儿也不输的。 这时候杨怀仁再望望街对过的文武楼,就有点怀疑这是故意和人家正宗的老店恶意竞争的坏痞了。 等到西湖醋鱼被端上来,杨怀仁才改变了这个看法。 西湖醋鱼,普通人都认为这是一道非常简单的菜式,和糖醋鱼差不了多少,很多百姓家里也会做这道菜。 但杨怀仁可以负责的说,真正的西湖醋鱼和普通的糖醋鱼可完全不是一码事。 怎么形容呢,就跟人参和草参的区别一个道理,看样子或许也就差之毫厘,但要比真东西,那就谬以千里了。 正文 第1415章:西湖醋鱼(上) 糖醋鱼不难做,普通的家庭主妇只要稍稍练习一下,就不难做出还算可口的糖醋鱼来,但西湖醋鱼的做法,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首先食材就不同,即便都是选用了草鱼,可不同环境下生长的草鱼,在味道和口感上也有是天壤地别的差异的。 举个简单的例子,都是草鱼,用河流中的草鱼和湖泊中的草鱼做出来的西湖醋鱼,味道完全不是一码事。 原因不难理解,草鱼本是洄游草食性鱼类,不论生活在江河还是湖泊中,都喜欢逐水草而居。 西湖中的草鱼因为失去了洄游环境,所以生存习性会发生改变,另外湖泊中草鱼没有绝对的天敌,食物又相对丰富,所以草鱼的生活相对放松。 这就造成了湖中生活的草鱼肉质失去了江河中草鱼原有的紧致细密,反而积聚了更多的体脂,使草鱼的肉质更加松软肥美,在口感和味道上都略胜一筹。 从厨师的角度讲,草鱼鱼肉的味道相对较淡,烹制的时候也更容易入味,所以便成了制作醋鱼的最佳食材。 制作方法上,正常的做法也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大致过程可以简单概括为洗鱼、煮鱼和炼汁三个步骤。 调味所需的味料也相对简单,无非是葱姜醋等最常见的调味料而已。 但一般人做出来的家常醋鱼和真正的西湖醋鱼味道上却有明显的区别,这就是一些秘而不宣的厨艺之道起到了关键作用了。 杨怀仁看来,南街的文武楼的其他浙菜烹制的都算不错,可以说在这个时代的条件下,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准,但唯独这道最具代表性的西湖醋鱼,他们做的和杨怀仁预想里差距比较大。 想起外头百姓说的吃西湖醋鱼就来文武楼,让杨怀仁很是疑惑,若是一两个人不识货也就算了,西湖附近的游人和百姓都这么说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他走错了地方?北街的文武楼才是正宗的文武楼,南街的文武楼是那个没有真手艺却故意模仿人家的武艺竞争对手? 但想想也不太对,如果南街文武楼的大厨没有足够的水平,其他几道西湖菜也不可能做的让杨怀仁满意,那为何偏偏这道最具代表性的西湖醋鱼做不出好味道来呢? 杨怀仁又仔细尝了尝那盘西湖醋鱼,发现鱼肉的处理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是足够鲜美的,唯独醋汁的味道差了不少,把整道菜的水准都给拉低了。 见杨怀仁面露疑色,老和尚问道,“怎么了?菜不可口吗?我觉得还不错啊。” 杨怀仁指了指那道西湖醋鱼,“大师尝尝这道西湖醋鱼,说说你的看法。” 悟能老和尚笑眯眯地夹了一口醋鱼填在嘴里,仔细尝了尝之后依旧笑着,“味道行啊,虽然和糖醋鱼的味道有些不同,但大体上……差不多就是这个味道吧。” 杨怀仁点点头,“问题就出在这里了,西湖醋鱼是极其具有地方特色的菜式,如果像大师所说的,和普通的糖醋鱼味道差不太多,那它的特色又在哪里呢?” 老和尚也意识到问题所在了,“那你的意思?” 老和尚便说便瞅着街对面的文武楼,那意思很明显是说,难道咱们走错了地方,来了山寨的文武楼? 杨怀仁摇摇头,“那倒不是,其他几样菜式,已经说明了这间文武楼后厨的大师傅厨艺不错,仅仅以一道菜来妄论褒贬,也不太合适。” “那可能就是一时失了手,只是这一盘做的不好?” 杨怀仁又摇头,“那不至于,文武楼既然以西湖醋鱼为招牌大菜,在烹制上就不敢马虎,那是会砸招牌的。 另外,我说一个例子大师就能明白,我们厨师做菜,和大师练武其实有些相似,做某一道菜,就像大师修炼某一个招式。 当厨师做同一道菜的手艺熟练了之后,在之后的重复烹制之中,那种感觉就会融入到身体的肌肉记忆之中。 大师练武,一个招式打了成百上千遍,平时使出来的时候也不是预先要想很多,也是根据肌肉的记忆和习惯便施展出来了吧?” 老和尚点点头,“这一点倒是真的。照你这么说,这间文武楼的大厨平常做出来的这道醋鱼,就是现在这个味道?” “不错。” 杨怀仁道,“肌肉的记忆是不会骗人的,只做一道菜,当他习惯了一种做法,不论是烹制时的手法习惯还是调味,都不会再出现太大的变化。 所以大厨做这道西湖醋鱼,一直会是这个味道,除非有人能指出来他做法中不对或者不完美的地方,否则他是不会改变固有的习惯和手法的。” 老和尚笑了起来,“那就怪了啊,咱们一路打听过来,都说文武楼的西湖醋鱼是当地一绝,现在发现名不副实了,可你又说大厨的手艺不错,这是为何?” 杨怀仁砸吧着嘴,“一时之间我也没想清楚,不如找掌柜的过来打听打听。” 说完他吩咐一个亲兵唤了掌柜的过来,和和气气地问道,“掌柜的,请问你们文武楼的招牌菜可是西湖醋鱼?” 掌柜的眼珠子转了转,笑着答道,“大官人说的没错,西湖醋鱼的确是我家文武楼的招牌菜式之一,当然还有其他几种西湖本地的特色菜。” 杨怀仁又问,“你确定?” 掌柜的似乎有点为难,不过他还是嘴硬道,“那是自然,我家西湖醋鱼乃是西湖一绝,全杭州城的人都知道的,大官人若是不信,可以出去打听打听。” 杨怀仁嗤鼻一笑,“说是那么说,可说是一绝,就言过其实了。” 掌柜的脸色有点难看,不过倒还不敢得罪客人,便强撑着脸面反问道,“大官人以前吃过西湖醋鱼,可是觉得我家的西湖醋鱼和以前的吃过的味道有所不同? 如果是这样,那应该是以前吃了不正宗的西湖醋鱼了,我家的西湖醋鱼,才是这道菜最纯正的味道。” 掌柜的说的很自信,顺便还鄙夷地瞅了一眼对街文武楼,他可能以为杨怀仁以前去过北街的文武楼,所以才吃出了自家西湖醋鱼的不同味道来。 正文 第1416章:西湖醋鱼(中) 掌柜的反应很有趣,客人对他家的菜的味道表达不满意,他却不找自身的原因,偏偏有工夫去诋毁对面的酒楼。 杨怀仁笑了笑,也不想和他争辩什么,既然两家文武楼是竞争对手,他们之间肯定是会相互诋毁的,门店台板上写的东西已经说明了一切。 杨怀仁故意说道,“掌柜的,不是我们故意挑你们家的毛病,而是你家大厨做的这道西湖醋鱼,真的不是那个味道。 难道说外边百姓说的能吃到正宗西湖醋鱼的酒楼,是对面的文武楼?” 掌柜的一听这话便忍不住了,情绪变得有点激动起来,“客官,你这话从何听来的?实话告诉你,要吃西湖醋鱼,我们家就是最正宗的!” 他又指了指对面的文武楼,一脸鄙夷地讥讽道,“对面的文武楼,他也配叫文武楼?三年前他们还叫望湖楼呢,改了文武楼的名字,也不过是为了沾我家文武楼的名气罢了。” “啊?” 杨怀仁有点惊讶,“掌柜的,你说的可是真的?对面的文武楼,是后来改的名字?” 掌柜的骄傲道,“这种事我还能乱说不成?你若是不信,可以去左邻右舍的买卖家打听打听,对面的酒楼是不是原来的望湖楼!” 杨怀仁又问,“那不对啊,望湖楼的名声好像也叫的挺响的,他们没必要为了争抢生意,把自己的招牌扔了,偏偏来抢夺你们家的招牌啊。” 掌柜的觉得自己有理,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说的是这个理啊,望湖楼就做望湖楼的生意好了,大家虽然是做同一行买卖的,可住着邻居这么久了,多少也有些交情。 可他家三年前忽然改了文武楼的招牌,就是故意跟我们过不去了,此等恶劣行径,在老百姓心里也是为人所不齿的。” 老和尚插话道,“且不说菜做的如何,对面酒楼如果真是这样做了,那还真是他们短了礼,就算是争买卖,也没有抢夺人家招牌的道理。 对了,他们这么做,官府就不管吗?” 如今虽然没有后世那种工商注册制度,但开门立户的干酒楼买卖,也是需要去官府办理一些手续的。 有些类似后世经营许可,卫生许可和贩卖酒类许可等官府文书,是必须要有的,而且官府为了方便管理这些买卖家不至于搞混了,在一定的地域内,是不允许同行业用同样的名称的。 就算官府不愿意掺和这些民间买卖家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杭州城这么大的地方,开酒楼的商家也有成百上千,也一定会有同行业的商会的。 商会里也有商会的规矩,这些圈内的约定成俗的规矩,其实约束了同行业之间的不正当竞争,维护了一个做生意的平稳环境。 像这样面对面开着酒楼,却用同一个招牌的,是不会被商会允许的,杨怀仁怎么想,都觉得这种事实在是不合情理。 但问到这个,掌柜的却说不出个理由来了,支支吾吾了半天,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这便让杨怀仁觉得很奇怪了,如果真如掌柜的所说,他们家才是真正的文武楼,那么他们便占着理啊,为何忽然又说不出道理了呢? 杨怀仁觉得这其中一定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只是因为他刚刚来到杭州,很多事情还不知道罢了。 不过杨怀仁想了想,要解开这个谜团,从掌柜的嘴里应该问不出什么来,他说的话,自然是向着自家说,尽量去编排对过的酒楼的,所以他说的话也不能尽信。 杨怀仁一想,要知道事情的缘由,还是要从做了这道西湖醋鱼的厨子那里下手,于是笑道,“掌柜的,不如把烹制这道西湖醋鱼的大厨叫上来,在下一问便知这道菜为何味道不够了。” 掌柜的很为难,从他的表情里,能看出来他是知道自家的这道西湖醋鱼是不完美的,但似乎又不想深入的去探讨这件事情。 就在他为难的时候,一个戴着围裙的厨娘走了出来,欠了欠身子给杨怀仁行了礼,才开口问道,“这位官人,你觉得奴家做的西湖醋鱼不合口味?” 厨娘也就二十岁出头的样子,还很年轻,虽然在厨房做活,身上的围裙和衣衫上少不了沾上了些油渍。 但人打扮的还算干净,样貌还算不错,皮肤也白,倒也能算的上是个美厨娘,起码她站在杨怀仁面前,杨怀仁作为同行就觉得她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杨怀仁也拱了拱手算是回礼,“在下没想到做出这么多美味菜式的厨子竟然是个年轻女子,失敬了。 不得不说,你的厨艺不错,这桌上的大部分菜式,你都做出了很高的水平,但唯独这盘西湖醋鱼,只能说差强人意。” 掌柜的似是要向美厨娘交代些什么,不料美厨娘抬手制止了他,“陆伯伯,这里交给五妹好了,您去看看厨房里的桂花羹熬好了没有。” 陆掌柜叹了口气,摇着头退了下去。 美厨娘面对杨怀仁的诘难,竟表现的一点儿也不生气,只是淡淡的问道,“这位官人你可以把奴家做的这道西湖醋鱼的不足详细说一说吗?” 杨怀仁心想,她倒是个讲道理的,便笑着随口道,“西湖醋鱼的烹制,重点无非有三,选材、煮鱼、炼汁。 选材没什么好说的,西湖里的草鱼食物丰富,生性慵懒自在,肉质确实是极其鲜美的。 煮鱼一道,你做的也不错,让肥美软嫩的鱼肉有了伶俐弹滑的口感,可以说是一定用了非常特殊的处理手法的。 我也不当着大家面前揭穿了你的手艺中的秘密,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你是怎么做的。 至于最后的炼汁一道,你的手艺就太普通了,说句不好听的,我徒弟做的醋汁,也比你强了不少。 所以最后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味道,鱼肉很好吃,但光吃煮鱼,却不是西湖醋鱼的味道。 而浇了醋汁之后,虽然样子和西湖醋鱼差不多,可醋汁的味道不够,把原本很好吃的鱼肉的味道也破坏了。” 正文 第1417章:西湖醋鱼(下) 宋五妹的表情很奇怪,因为杨怀仁说出了她烹制西湖醋鱼的手艺的不足非常正确,让她对杨怀仁表现出一种好奇,同时也有一些惭愧之意。 他欣然接受了杨怀仁提的意见,偏腿福了一礼,“原来大官人还是位厨行的行家,只是不知这道西湖醋鱼,大官人可知道正确的做法?” 杨怀仁笑道,“知道是知道,只是不知道和你们文武楼的做法是不是相同的。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有件事我搞不明白,希望你先让我弄明白了,之后我再告诉你不迟。” 宋五妹问道,“不知大官人有何疑惑,奴家自当为大官人解惑。” 杨怀仁指着对面北街的文武楼问道,“不知你可否告诉在下,你们和对面的文武楼不是一家,为何都挂了同一块文武楼的招牌?” 宋五妹有些迟疑,杨怀仁很快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了些东西,应该和他之前猜测的差不了太多,两家文武楼,应该颇有渊源,只是眼下相互为竞争对手甚至成了仇敌罢了。 而他们能同时挂上文武楼的招牌,便说明不论官府还是商会,认为他们是一家的,所以才允许他们这样做,但至于两家之间为何交恶,那就得从宋五妹嘴里知道了。 宋五妹呢,听到杨怀仁说她做的西湖醋鱼的不足之处的时候,是有些吃惊,因为他简单明了的说到了点子上。 所以她也对杨怀仁很好奇,便试探性的问了一下,不料这个男子竟说他懂得做西湖醋鱼,这便让她更加惊奇了。 西湖醋鱼这道菜产生于北宋,离眼下的时间距离并不太远,也就几十年的光景。 但这道菜产生了才短短几十年时间就面临要失传的境地,宋五妹作为一个传承人,自然会觉得对不起祖宗。 所以她很奇怪,一个陌生的男子,听口音还绝不是本地人,他又如何知道的西湖醋鱼的烹饪秘技?这首先就是说不通。 但他确实说出来了别的食客很难发现的东西,而且他自信的样子让人没法怀疑他说的话。 宋五妹想了一下,面前的男人这么年轻,应该不可能在自己父亲在世的时候就来文武楼吃过父亲烹制的西湖醋鱼的。 那有没有可能,在很久以前,她还很小不太记事的时候,他的父辈来文武楼吃过西湖醋鱼,又通过不为人知的方式从她父亲这里得到了西湖醋鱼的正统做法,然后又告诉了面前的男人呢? 她的确很想知道西湖醋鱼的烹制秘籍,但两家文武楼的陈年旧事,她又不愿意提起,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所以她有点左右为难,杨怀仁笑着摇了摇头,“为了自己的脸面,连祖宗留下来的手艺都不要了?我还真看错了你了。 算了算了,你既然不远说,我也不问了,只是可惜了,一道西湖最具有代表性的美味,到你这里就失传了,可惜啊,唉……” 宋五妹听了这话很是诛心,她咬了咬牙,认真问了一句,“这位大官人,你说你知道西湖醋鱼的做法,奴家要如何相信你?” 杨怀仁头也不抬地淡淡说道,“煮鱼嘛,调料味一酱二酒三糖四醋,酱是鱼豆三七兑的陈年老酱,酒却是五年的黄酒,年份多了少了都会影响煮鱼的味道,糖是熬制过的蜜芽糖,醋是红浙醋……”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宋五妹打断了他,但从杨怀仁嘴里说出来的字,每一个都是正确的,从选料到配比,不由的不相信杨怀仁真的会做西湖醋鱼。 “说了我现在不想说这个,你非不信,我才随口说说而已。” 杨怀仁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宋五妹,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惊喜的时候,便知道她已经服气了,打断他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便是不想暴露了自家的厨艺秘密了。 杨怀仁接着道,“如果我猜的不错,对面北街的文武楼,东家和大厨也是姓宋吧?不如你过去把他请过来吧。” 宋五妹惊呆了,面前的男人又是如何猜到这些的? 不过想知道西湖醋鱼做法的念想占据了她的思想,她已经试探过了,面前的男人太神秘,虽然还没搞清楚他是谁,但他确实会做西湖醋鱼。 宋五妹不再纠结,神色变得和缓,又福了一礼,“大官人稍待,奴家这边去对过请人过来。” 说罢她转身走出大门,走向了对面的文武楼。 北街文武楼的掌柜的见南街文武楼来了一群富贵人,心中好生羡慕,同时也心中咒骂着些不堪入耳的话,赤落落的嫉妒人家生意比他们家生意好。 但忽然间他发现南街文武楼的东家兼大厨宋五妹朝他们走了过来,心中惊讶不已,忙出门挡住了宋五妹进门的道路。 “老五,你过来这边作甚?是你们家有了大户照顾生意,故意过来显摆的吗?” 掌柜的出言不逊,宋五妹的眼神里也充满了厌烦,“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儿?赶紧回去把老三叫出来,就说我有要事找她!” 掌柜的更生气了,扯着嗓子骂道,“老五,你当你是谁啊,你以为你还是老子的东家吗?我们家东家很忙,没空搭理你,你还是滚回去吧!” 宋五妹气极,抬手便一巴掌打过去,掌柜的来不及躲闪,生生挨了她一巴掌,接着便捂着脸倒退了几步,嘴里结结巴巴骂道,“老五,如何说我也是你的兄长辈上的,你敢打我?!” 宋五妹不依不饶,作势还要抬手继续打,嘴里还骂着,“一个看门狗而已,我打你又如何,去报官啊! 赶紧去喊老五出来,耽误了大事,你还担当不起!” 掌柜的见她说的认真,也知道宋五妹从小性子就泼辣,说打他就真的敢继续打他,他也只好回头跑进了自家酒楼里去喊人。 但一边跑着,嘴上却极力给自己找面子,“老五你给我记着,老子将来绝饶不了你!” 不大会工夫,从酒楼里走出另一个穿着厨娘打扮的女子来,看样子很年轻,但应该比宋五妹大了一些。 她走出门来便指着宋五妹大骂道,“老五,你是闲的没事干还是胆子又肥了,敢上我家门前来捣乱?!” 正文 第1418章:厨师姐妹(上) 古代厨子被认为是伺候人的卑贱行当,所以像宋五妹这样的厨娘并不少见。 当杨怀仁看到从北街文武楼里走出来的厨娘的那一刻,其实他就明白两家文武楼是什么关系了。 那个被宋五妹称作“老三”的女人,和她的样貌竟长的差不多少,如果不是巧合的话,那么她们应该是姐妹关系才对。 似乎一切都渐渐开始容易理解了起来,只不过如果她们是姐妹,为何关系相处的如此恶劣? 但凡她们心里对对方还有一丝的骨肉亲情,也不至于如此的恶言相向。 这让杨怀仁皱起了眉头,刚才宋五妹和他对话的时候,明明感觉上宋五妹是个极其斯文的厨娘,对一个食客都礼数齐全,没理由对她姐姐态度这么差劲啊。 宋三娘同样对妹妹没有好口气,也不顾这会儿从门前路过的行人怪异的目光,她叉着腰站在自家酒楼门口,扯着嗓子就开骂了。 宋五妹呢,被姐姐一通臭骂,似乎充耳不闻似的,脸上甚至带着些讥诮的意味,等宋三娘骂累了缓口气的工夫,她才阴阴地说道,“你骂够了没? 要是骂够了就赶紧去做一道西湖醋鱼出来,我那边有位食客要尝尝你的手艺,我劝你不要废话,赶紧去做,而且要认真做,不然后悔的是你自己!” 宋三娘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望着妹妹,接过掌柜的递过来的茶水猛灌了一口才又骂道,“你当你是谁啊,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你家里的客人要吃西湖醋鱼,那就叫他过来我这边吃,我自然会好好招待着,怎么,是不是人家觉得你的手艺不行啦? 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我早就告诉过你,你手艺不精,就不要做文武楼的招牌菜,平白无故被你砸了招牌,害的我也跟着你丢人!” 宋五妹气得腮帮子鼓鼓的,接着长出了一口气平静了下心情,然后又连珠炮似的又往姐姐脸上怼了回去。 “你个老三,平日里就见你家没有多少买卖,你是闲日子过的多了,把自己给闲傻了吧? 我做的不好吃?我做的不好吃?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我都懒得说什么,可你也敢说,你也配? 我可是得到了父亲的真传,虽然西湖醋鱼一道菜做的还不够完美,可其余菜式,我哪一样不比你做的好吃? 不仅仅是好吃,而且是好吃了十万倍呢,就连西湖醋鱼算上,你做的也不见得比我好。 之前有人吃你做的西湖醋鱼吃吐了的事情,我都懒得说,你自己心里不觉得丢人,我都替你丢人! 你自家生意做得如何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要不是沾了文武楼这块招牌的光,你能混到现在?恐怕早就趴蛋了吧? 不如你赶紧把文武楼的招牌给摘了,用原来的望湖楼的招牌也行,或者用个其他什么招牌也罢,可不要再挂着文武楼的招牌给祖宗丢人了!” 搞笑的是,宋五妹骂宋三娘,宋三娘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等到她骂完,又要叉着腰回怼回来。 杨怀仁本来还本着一个看热闹的心态,可渐渐的,他越来越觉得宋家姐妹这么当街对骂,实在是辱没了厨行的名声,赶紧派了一个亲兵去劝架。 亲兵走过去,脸色淡然地对对骂的宋氏姐妹说道,“你们骂够了没?骂够了就赶紧按我家主人的意思办事。 要是没骂够,那你们就继续骂,我家主人可没有这闲工夫看你们的热闹!” 说罢便摆了摆手退回来酒楼,宋氏姐妹俩也已经骂的意兴阑珊,宋五妹放缓了口气开口道,“我家的那位客人是一位美食名家,他知道西湖醋鱼最正统的做法。 所以才让我来你这边喊你过去,是有话要说。你如果愿意眼睁睁看着父亲的传世手艺败落在咱们手里,你就继续骂吧,我没工夫陪你丢人了。” 说罢她也回头往回走,宋三娘怔了怔,往杨怀仁这边望了过来,看到杨怀仁的那一刻,她脸上也写着半信半疑。 但再看看妹妹的样子,觉得她又不像是撒谎或者设计算计她,便回头对手下吩咐道,“准备草鱼,我要做西湖醋鱼!” 掌柜的劝道,“东家,你相信老五说的话?我仔细瞅了瞅他家那位客人,也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富贵人家的子弟罢了,他怎么可能知道西湖醋鱼的做法?” 宋三娘深吸一口气,“你不用多说什么,就算是这次又是她骗我,我也只能心甘情愿的上当,父亲的手艺,比我们来的名声什么的都要重要。 如果父亲的手艺在我们手里失传了,将来我们百年之后,根本就没有脸面去见父亲!” …… 不大会儿工夫之后,宋三妹端着一盘刚做好的西湖醋鱼走进了南街的文武楼。 这会儿宋五妹正坐在杨怀仁对面静静坐着,宋三娘走近了先是对杨怀仁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然后才把醋鱼放在了桌上,同样静静地坐在了桌子前的圆凳上。 杨怀仁笑着叹了一口气,调侃道,“现在看你们如此文静地坐在我面前,我真的不敢相信,刚才大街上对骂的一对泼妇,和你们竟是同样的人。” 宋家姐妹忽然有点尴尬,脸色火辣辣的泛红,可她们俩对视一眼之后,又互相嗤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谁也不看谁。 杨怀仁知道她们之间的积怨很深,可不是他一个外人能轻易几句话就能调解的,于是不在多说什么,而是拿起筷子去尝宋三娘做的西湖醋鱼。 他夹了一块到嘴里细细品尝,渐渐地露出了疑惑之色,但紧接着,杨怀仁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心里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了。 宋佳姐妹俩看着杨怀仁一会儿疑惑一会儿又大笑,搞不懂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宋三娘忍不住先开口问道,“这位大官人,您这一会儿愁一会儿乐的,到底是怎么了?三娘做的西湖醋鱼到底是好吃还是不好吃啊?” 她斜眼瞧了一眼同样好奇的宋五妹,又问了一句,“是不是我做的西湖醋鱼,比她做的好吃呢?” 正文 第1419章:厨师姐妹(中) 不等杨怀仁回答,宋五妹讥讽道,“这人啊,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好,你西湖醋鱼做的什么样,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宋三姐嗤鼻道,“你也好意思说自知之明?我看你就是那个最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宋五妹怒道,“西湖醋鱼这道菜,是爹爹亲手教给我的,如何会做的还不如你?” 宋三姐不服气,“你的西湖醋鱼是爹爹亲手教的,我的西湖醋鱼就不是爹爹亲手教的了?你这人真有意思,道理在你这里就是道理,换了旁人身上,就不是道理了?” 宋五妹摇摇头不屑道,“我的西湖醋鱼做得不好,那是我学艺不精,辱没了爹爹的名声,可你的西湖醋鱼做成这种水平,是你根本就没好好学!” “我哪里没好好学了?” “你就是没好好学,当年爹爹教你手艺的时候,你仔细想想你在做什么?!人家姚家公子是要赴京赶考,将来要当官的人,怎么可能看上你? 要不是你当年日日夜夜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不专心学艺,也不至于混到如此境地!” 宋三姐被提起那段不堪回首的陈年往事来,一下就气炸了,虎地站起来指着妹妹骂道,“我那时候还年轻不懂事,再说也是姓姚的欺骗了我……” 宋五妹也猛然站起身来,大笑道,“哈哈,终于承认你当年年轻不懂事了吗?想当年我苦口婆心的劝你,你偏是不听,现在好了,老了老了,还不是一个老丫头了被人笑话?!” “你!” 宋三姐被说道伤心事,恨的咬着牙,“你好,你好!你好好跟着爹爹学了,可凭你可怜的资质根本学不会,西湖醋鱼这道家传菜若是失传了,都是你的罪过!” 宋五妹红着脸,“明明是你的错,可非要我头上扣屎盆子,你可真不要脸!” “你不要脸!” “你不要脸!” …… 两个美厨娘就这么当着酒楼里众人相互指着鼻子对骂,悟能大师都看不下去了,长叹了一口气,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他作为一个出家人,又不好上前拉架,只得闭起眼睛来眼不见心不烦,可那激烈的吵闹声还是从大耳朵里传来,他又只好念经来清静自己的内心。 杨怀仁倒是和没事人似的,笑眯眯地说道,“打,使劲打,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才人脑呢! 两姐妹能反目成仇到如此地步,不知道你们的爹爹泉下有知,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换了是我,恐怕恨不得一在阎王面前再撞死一次,后悔生了你们俩这么好的两个女儿!” 杨怀仁这么一说,宋家两姐妹这才停止了吵闹,又坐了回来,转瞬间便恢复了常态。 杨怀仁只得摇头,看来她们平时吵闹惯了,怒气来得快,去的也快,眨巴眼的工夫,两人又好似没事人似的安静了下来。 杨怀仁知道这时候好言相劝是没有用的,她们身边的人也不少,如果说几句好话就能让她们重归于好,就不至于现在把关系搞得这么僵了。 尽管她们和杨害人其实差不多大,宋三姐甚至还比杨怀仁大了些,但杨怀仁忽然摆出男人的威严来,用她们父亲的口吻训斥一下,反倒能起到些效果。 他说道,“你们之间怎么回事?明明是姐妹来,为何要搞到如此地步,让先人在泉下寒心,让外人看了笑话? 宋三姐,不如你先说说,你们俩是怎么弄到现在的情况的?两家文武楼是什么情况?” 宋三姐长出了一口气,本来这种家事是不便为外人知道的,但如今其她们俩之间的事情,几乎行内都知道,附近的邻里街坊也熟悉,所以并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她忽然瞧出来面前的男子不简单,虽然是个富贵公子的模样,但似乎他很懂得厨艺之道。 如果真如宋五妹所说的,他懂得西湖醋鱼的做法,为了不让爹爹的手艺断送在她们姐妹手里,与他说些陈年往事,倒也没什么。 “大官人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们俩,其实是姐妹俩,奴家比她大了两岁,名叫宋三娘,她叫五娘,平时大家便以三姐和五妹称呼。” 杨怀仁点点头,“你们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宋三姐微微笑道,“没有,奴家的爹爹只有两个女儿。” “那……” 宋五妹知道杨怀仁是对他们的名字感到奇怪,于是插话道,“爹爹给我们取名时,请了个卜卦的先生,先生说起名避双,于是便越过了二四,取了三娘五娘的名字。” 杨怀仁明白了,古时候百姓家里生女儿家,只有读书人和少数富贵人家的女儿才会有个像样的名字。 寻常的老百姓生了女儿,小时候就换做大丫二丫,长大了变成了大娘二娘之类的简单排行的名字。 宋家老爹有点迷信,也是古人的常态,之所以不用大娘这样的名字,应该是宋老爹幻想着还能生个儿子,大郎的名字是留给儿子的。 宋三姐继续说,“我们俩性格相似,也因为性子太一样了,所以从小就针尖对麦芒,吵架拌嘴是常有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爹爹在的时候,我们俩还是能和平相处的,爹爹一直想要个儿子继承香火和他半辈子的手艺,可天不遂人愿,娘亲生了老五之后,便再没有生育。 爹爹知道自己身体一天比一天差,这才肯把手艺传授给我们俩,只是当年我的心思不在厨艺上边,总觉得女儿家一生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寻一个好人家嫁了,手艺学了也是没有用的。 而老五天资愚钝,她就算认真学也学不到爹爹手艺的精髓。” 宋五妹打断了她,“你说谁天子愚钝呢?!” 杨怀仁板起脸来,“不要插嘴,一个一个说!” 宋五妹似乎很吃这一套,便闭嘴不出声,宋三姐叹了口气才接着道,“可惜我命运多舛,本以为姚家公子是个可以托付终生之人。 但他赴京赶考之后,在京城里见识了那些莺莺燕燕,便乐不思蜀,把奴家忘的一干二净。 所以我们姐妹俩,一个没好好学,一个学不会,才埋没了爹爹的一身好手艺。” 正文 第1420章:厨师姐妹(下) 杨怀仁笑了笑,宋家姐妹太有意思了,也不知道她们的爹是如何生养的,怎么就养了这么两个滚刀肉,切不断,煮不熟,还咬不烂。 明明样子生得非常淑女,平时看着也文文静静的,怎么俩人凑到一起就立即变了泼妇,谁也不让谁,骂人讥讽的话语张口就来了呢。 姐姐宋三姐看上去是为情所困,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了,似乎到现在还没有放下,妹妹呢就知道一个劲的埋怨姐姐,从来不找自身毛病。 宋五妹见宋三娘想起往事来又开始兀自伤心,便不耐烦地接着她的话往下说。 “命运?呵呵,我们生下来命运就注定了!生在厨师家庭里,你还想找个有功名的读书人嫁出去?这梦做的也太没边了!” 这话倒不是妹妹瞧不起姐姐了,因为连她自己也说在话里,这年头三教九流身份高低分的清楚,娶媳妇找婆家都是讲究门当户对的。 厨师这一行一直就没什么社会地位,特别是在地位最高的士人面前,就更抬不起头来了。 那位姚公子恐怕也从来没把她真正放在心上过,因为人家知道,他们的身份悬殊太大,要走到一切根本就不可能。 宋五妹接着说,“爹爹三年前的了一场急病过世了,娘亲伤痛欲绝,不久之后也随爹爹而去。 不过爹爹是个明白人,知道把文武楼交给老三肯定会被她搞垮了的,所以临终之前千叮万嘱把文武楼交给了我打理。 而对老三,爹爹明显就是不放心她,所以才把家财分了一大部分出来给她,算是对她的一种补偿。” 宋三姐似是不满意妹妹这么说她,怒道,“老五你什么意思?你是说爹爹信不过我了?” 宋五妹幽幽一笑,“呵呵,原来你还知道爹爹信不过你啊,文武楼是爷爷和爹爹两辈人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业,爹爹自然懂得要把文武楼交到他最信得过的女儿的道理。” 宋三姐嘴唇都咬破了,看来对这一点她十分在意,她额头上青筋暴露,大怒道,“你乱放的什么狗屁?! 明明是爹爹知道我离开了文武楼也能活,而凭你的那点本事,离开了文武楼却很可能是要饿死的,所以才把文武楼交给你打理而已。 可你看看文武楼被你经营成了什么样?你还有脸说?!” 宋五妹也来了怒火,“我没有脸说?又是谁给你的脸这么说?你可真是能胡搅蛮缠,你自己怎么回事自己心里没点数啊? 按说你年长我两岁,爹爹应该把文武楼交给你的,但爹爹偏偏选择了我,你不想想为什么吗?肯定是不放心你啊! 我承认文武楼现在的经营状况不如爹爹在世的时候那么好,可在我手里,怎么都比在你手里强吧? 对面望湖楼的东家年老还乡,你便乘机盘下来人家的店面,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不是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找个好婆家就能享受你少奶奶的美好生活了嘛,干嘛又回来开酒楼? 你开酒楼也就算了,我不跟你计较,可你好好的望湖楼的招牌不用,为何偏偏又来抢我文武楼的招牌?” 宋三姐据理力争,“我愿意怎么活,你管得着吗?钱是爹爹给了我的,我爱怎么花就怎么花,怎么,你眼馋了吗? 有本事去爹爹的排位前哭啊,每次你不都是在爹爹面前哭一哭,便讨了好处吗?你这辈子就讨巧在行,干别的你行吗? 还有文武楼的招牌,你是爹爹的女儿,我也是爹爹的女儿,为何你能用,我偏就不能用? 杭州城里你打听打听,谁又承认文武楼就是你老五一个人的?你好霸道啊!” 杨怀仁可算听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了,这才一会儿工夫,两姐妹又吵了起来。 杨怀仁吃到了两姐妹的手艺,便知道她们来做的西湖醋鱼是怎么回事了,宋五妹的西湖醋鱼煮鱼做的不错,可炼汁做的马马虎虎。 而宋三姐做的西湖醋鱼煮鱼煮的一塌糊涂,但炼汁的手艺却做的十分正宗。 相比起来,她们的手艺都不到家,可以说她们都掌握了一半西湖醋鱼的正确做法。 但煮鱼煮不好很影响鱼肉的味道和口感,吃起来鱼肉的味道就不对了,但炼汁做不好的话,食客就算有些挑剔,可大不了只当一道普通的糖醋鱼来吃好了。 所以从一个普通食客的角度讲,宋五妹的手艺似乎比她姐姐宋三姐要好一些,这应该就是造成了南街文武楼比北街文武楼生意要好的原因了。 杨怀仁身为一个厨师,回过头来慢慢再去体会宋大厨的心情,不难想到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中国人讲究生儿子续香火,好像生了儿子就能传宗接待,而生了女儿便好像是给别人生的一样。 所以宋大厨在这种传统思想的束缚下,本来是想生个儿子,然后把自己的全部手艺悉数教给儿子,让儿子把手艺和文武楼传承下去的。 但可惜的是他没生出儿子来,却生了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女儿,这俩女儿也是够他受的,宋三姐是个怨女,而宋五妹是个直性子愣头青。 两姐妹从小就争斗不断,宋大厨这个当爹的自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没有儿子,他也只好把手艺传给两个女儿,好让自己毕生所学能传承下去,特别是一道自家的传家拿手菜西湖醋鱼,更是不能在他这里断了传承。 可让他为难的是,聪明一些的姐姐心思不在学厨上,整天坐着美梦要嫁个如意郎君,而妹妹虽然愿意学,可资质有限,又不能把他的手艺全部发扬光大。 当爹的自然希望自己的女儿将来能生活美满,同时又能和睦相处,所以他想了这么一个主意,幻想着可以让两姐妹相亲相爱,合作把文武楼的招牌继续传扬下去。 宋大厨可谓用心良苦,可惜他的两个宝贝女儿到现在都没明白她们父亲的一片苦心。 说起来她们之间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吗?显然不是的,她们争吵的,也往往只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就是在这种日日争吵天天对骂的生活状态下,她们的关系便变得越来越差,从亲生姐妹变成了冤家对头。 正文 第1421章:合则双赢(上) 妹妹这边,虽然资质不算很好,但她肯吃苦肯用功。 尽管创造性略显不足,但只要是她学会了某一道菜的正确做法,也许一遍两遍不容易学会,但在她勤加练习之后,烹制出来的味道也算是中规中矩。 就像龙井虾仁那些西湖附近的酒楼都会烹制的菜式,她就做的不错,尽管没有多少创新,但他却非常擅长这种熟能生巧的菜式,因此也保住了文武楼的金字招牌。 姐姐这边呢,因为当初学艺的时候就朝三暮四,所以尽管他天资好一些,可基础太差,导致她的北街文武楼买卖就差了一些了。 不过杨怀仁觉得,她没有把宋大厨临终之前交给她的钱财乱花,而是盘下了原来的望湖楼,还特意挂上文武楼的招牌继续经营酒楼,内心里应该也是希望把爹爹的手艺传承下去的。 这么说来,两姐妹的人生目标其实是一致的,只是她们俩谁也不肯低头,又缺少平心静气的沟通,所以才造成了这种奇怪又好笑的局面。 “够了!” 杨怀仁大喝一声,“你们俩啊,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们,你们这么吵闹下去真是白费了你们爹爹的一片良苦用心。” 两姐妹安静下来,可还是谁也不服谁。 杨怀仁本想直接把宋大厨的心思说出来的,可一想这么简单说出来似乎太没有说服力,便想了一个主意,让她们自己去体会父亲的用意。 “你们俩想知道西湖醋鱼的正确做法吗?” 宋家姐妹的眼神里忽然来了神采,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急切地淡了点头。 杨怀仁笑道,“那好,你们跟我来后厨。” 两姐妹对视一眼,这会儿倒是想到一块去了,这个客人是要亲自动手烹制一道西湖醋鱼教给我们知道? 二人赶紧起身陪着杨怀仁来到文武楼后厨,不用杨怀仁吩咐,宋五妹已经呼唤着厨房里的帮厨杂役准备好了制作西湖醋鱼的所有材料,然后又把他们赶了出去。 自家的绝学,自然不能让旁人知道,宋五妹和宋三姐都知道这个规矩,便分头去关门关窗,还恐吓着门外的帮厨们,都离厨房十步之外,谁敢靠近,立即开除谁。 帮厨和杂役们自然不想砸了自己的饭碗,赶紧紧张的离的厨房远远的。 等他们回到杨怀仁身边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的时候,惹得杨怀仁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笑骂道,“你们俩也配说自己是厨子,这厨房被你们捂得严严实实,一会儿做菜弄出油烟来,是要呛死咱们三个吗?” 宋五妹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对,可西湖醋鱼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又不好被旁人偷学了去,这才不情愿的走到一扇窗户边,把一面对着墙的窗户打开。 杨怀仁心说你只打开一扇窗户,还是冲着墙没有多少空间的,空气依然不能流通,效果和不打开真的没什么区别。 可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她们俩都太紧张了,不可能打开窗户打开门让旁人看见的。 杨怀仁心说幸亏也就是俩女人和他在同一间房子里,如果只有一个,指不定让外人说什么闲话呢,而且自己的老婆就在二楼雅间里用餐,这也说不明白啊。 准备好了一切,宋五妹又找了一身干净的围裙和厨帽过来,甚至想亲自帮杨怀仁换上。 杨怀仁赶忙拒绝,“我没说我要动手。” 宋三姐呆了一下,问道,“那大官人的意思,是您来说着,奴家来烹制?” 宋五妹抢话道,“什么你来烹制,我的手艺比你好,自然是大官人教导着,由我来烹制才对。” 见两姐妹又要争论不休,杨怀仁大体瞧了瞧这间厨房,同样是分了几个房间的,像宋五妹这样的大厨,自然会有一间独立的小厨房。 于是他说道,“你们俩也不用争,你们俩都要下厨来做这道西湖醋鱼,一个人一个房间,我分别指导你们一下,没问题吧?” 两姐妹又瞧了瞧对方,宋三姐自然没有什么意见,这里是妹妹的文武楼,她是客场,而且这一趟还是老五喊她过来的,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宋五妹想了想,这位大官人这么做,应该是怕她和姐姐一起学又要吵闹起来,所以才把她们分开,然后分别进行指导。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心里其实很满意,她自信凭她现在的厨艺基础,只要杨怀仁把制作西湖醋鱼的正确方式说出来,她就能做出来。 而宋三姐可就没有这样的实力了,就算她知道了这道菜的做法,但凭她那点道行,恐怕还制作不出来。 她自然也知道,凭宋三姐的天资,回去仔细琢磨琢磨然后多加练习,过一些日子也能做得出来。 不过这几天的时间对她来说,可就是极大的优势了。 只要她抢先一步学会了西湖醋鱼的做法,利用这几天时间搞一个美食品鉴会之类的活动,把杭州城里的同行和有头有脸的人物请来先行品尝她的手艺,将来就算宋三姐也做出来西湖醋鱼,别人也会说宋三姐是偷师的她的手艺。 一来一去,她家文武楼的招牌就更鲜亮了,外人也会觉得南街文武楼才是正宗的文武楼,而北街文武楼只不过是个可怜的山寨货罢了。 二人既然都同意了,杨怀仁便让她们俩各自取了材料,分头去一个独立的小厨房里烹制。 不过杨怀仁去指导的时候,却没让她们制作完整的西湖醋鱼。 他吩咐宋三姐只制作西湖醋鱼的炼汁,而吩咐宋五妹只需要制作西湖醋鱼的煮鱼出来即可。 二人听了杨怀仁的指令也有点迷糊,不过她们都看出来杨怀仁刻意这么要求她们应该是有某种深意的,所以心里虽然觉得疑惑,但还是按照杨怀仁的吩咐去做了。 杨怀仁只给了她们俩一炷香的时间,说完便回到了后厨的大房间里,找来了一个空盘子摆在面前备菜的案板上,然后便寻了个板凳坐了下来。 两边的小厨房里都忙碌起来,很快便有动刀、起灶以及起锅的声音传来,杨怀仁也不着急,笑着等着她们完成他交代的任务。 正文 第1422章:合则双赢(中) 杨母等杨家的女眷们已经吃完了饭了,本来想继续沿着西湖南岸东行继续游湖的,可下楼后却不见了杨怀仁。 听随行的亲兵上前禀报,这才知道杨怀仁又去掺和人家的家事了。 杨母倒是没说什么,儿子的性子她是了解的,嘴上总是说不愿意多管闲事,可哪一回碰上了闲事,他从来都是忍不住要管一管的。 何之韵这个大妇这时候自然要站出来问个明白,悟能大师笑答,“王爷今日做的是好事,南街北街两家文武楼看着别扭,他便是要人家合成了一家。” 何之韵瞅瞅街对面也有一座文武楼,心中也觉得奇怪,其实她不用搞清楚这里边的事情,杨怀仁这个官人做的事情,她都无条件的支持。 既然和尚不远多说,她也不好细问,如果官人愿意,将来自然会当故事一样讲给她听。 倒是鬼姐心里好奇,想去后厨里看看,可还是被老和尚拦住了,杨母明白这里边的意思,便拉着鬼姐去外头看鱼,并留下一句话,“王爷做完了事情,让他来寻我们好了。” …… 也没用了一炷香的工夫,宋三姐的醋汁和宋五妹的煮鱼便做好了。 当她们俩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对方手上的东西,也觉得很是奇怪,为何对方只做了一半? 杨怀仁摆摆手示意她们走过来,把宋五妹刚煮好的鱼盛出来放入早已准备好的盘子中,然后从宋三娘手里接过刚熬制好还烫手的醋汁碗接了过来,小心地倒到了煮鱼上。 红亮的醋汁浇在煮鱼上,立即便包裹了整条鱼,热气腾腾里,一股鲜香的味道也升腾了起来。 杨怀仁等着浓稠的醋汁渐渐浸入到改刀形成的鱼肉缝隙中,凑上去用鼻子仔细嗅了嗅,最后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们想知道你们爹爹烹制的西湖醋鱼的正宗味道吗?” 宋三娘和宋五妹呆呆地看着杨怀仁,又看了看那一盘西湖醋鱼,疑惑道,“难道是……” 杨怀仁笑得很得意,“没错,这就是,如果你们不信,可以亲自尝一尝,看我说的有没有错。” 宋家姐妹还是有些半信半疑,不过她们嗅到的那种气味,确实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而且和她们俩各自做的西湖醋鱼有一些不同。 两人分别拿起一双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先试探地嚼了一口,脸上忽然浮现出奇怪的神色,又惊奇,又有些不可思议。 接着二人同时快速的仔细咀嚼,等确定了那个味道和记忆里的味道是一模一样的,这才真正呆傻地望着对方。 杨怀仁也取了一双筷子尝了一口,闭着眼享受了一番,才开口道,“不错,不错,就是这个味道。” 接着他笑眯眯地对宋家姐妹道,“你们现在明白了什么吗?” 宋三姐和宋五妹面面相觑,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迷迷糊糊。 杨怀仁摇了摇头,继续吃着那盘西湖醋鱼,慢慢帮她们解惑。 “西湖醋鱼,西湖名菜,也是你们文武楼的招牌名菜,更是你们祖父和父亲的拿手绝活,可以说是你们宋家的家传菜。 这道菜,现在很多西湖边上,还有杭州城里的酒楼食肆也都在做,可惜没有人真正做出来当年你们父亲的那种水准和味道。 真正懂得这道菜的食客其实也不多,普通人尝过了别人家的西湖醋鱼,会觉得也还不错。 但他们内心里却会低看了这道西湖醋鱼,认为就是一道糖醋鱼罢了,只不过选用了西湖中的草鱼才带上了些地方特色而已。 可他们根本不知道西湖醋鱼是个什么味道,平白无故的便把这道西湖醋鱼的名声给小瞧了。 虽然你们的爹爹过世了,好在文武楼还在,宋五妹仍旧维持着文武楼的招牌,大家也公认文武楼做的西湖醋鱼是最好吃的。 可他们只说对了一半,不论是五妹还是三姐,你们做的西湖醋鱼,只能说比别人家做的寻常的糖醋鱼有了些特色,可还不是西湖醋鱼真正的味道。” 宋三姐和宋五妹认真听着,忽然觉得面前的大官人好高深,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把现状和形成这个现状的原因说了个清楚。 她们俩自然知道西湖醋鱼和糖醋鱼并不是一码事,心里对那些用糖醋鱼冒称西湖醋鱼的酒楼很是鄙夷。 可她们俩也没有能力把真正的西湖醋鱼做出来,所以对别人挂羊头卖狗肉的行为,指责起来又没有多少底气。 两个人内心里都不希望西湖醋鱼这道家传菜在她们手里失传,所以这三年来私底下也是努力回忆当年爹爹教她们烹制西湖醋鱼时候的记忆,试图把真正的西湖醋鱼做出来。 但她们俩都受到了不同的限制,宋三娘天资够了,可惜厨艺基础相对薄弱;宋五妹厨艺基础较好,可天资少差一些,在变通上做的还差很远,所以两人最后都没有取得成功。 杨怀仁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厨艺这东西,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当然需要有一定的天赋,但更需要不断的练习才能精进。 这道西湖醋鱼,其实也不难做,很多富贵人家里的厨娘也能做个差不多,但和你们俩的情况一样,始终没法做出最正统的味道来。 或者可以这么说,西湖醋鱼九成的做法,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只有一成的烹饪细节,才是你们宋家秘而不宣的秘密。 但对一道菜来说,这一成秘而不宣的秘密,才是烹制这道菜最关键,也是影响它成菜最终味道的关键因素。 只是好吃和美味,差距看起来不大,但对一个真正的食客来说,一点点差距,就已经是天壤之别了。 没吃过这道西湖醋鱼的人,你们做出来的西湖醋鱼,对他们来说,这就是西湖醋鱼的味道。 但对严谨认真、要求又极高的食客来说,如果吃过了你们爹爹当年烹制的西湖醋鱼,再出你们来做的西湖醋鱼,就真的会觉得食之无味了。 你们俩,一个学到了煮鱼技巧的奥秘,一个学到了炼汁手艺的精髓,其实你们知道的秘密,对我来说都不是秘密……” 正文 第1423章:合则双赢(下) 面对惊讶的宋氏姐妹,杨怀仁坦然笑道,“这里只有咱们三个人,我说出来,你们听听我说的对不对。 煮鱼嘛,三姐之所以不如五妹做的好吃,原因并不在于调味,调味上其实你们各有各的独到之处,五妹的基础更好,所以手艺更扎实。 但是煮鱼的手法上,三姐就比五妹差远了,大家都知道煮鱼需要鱼皮朝上放进锅里煮。 以普通的草鱼作为主料的西湖醋鱼,西湖草鱼的肉质松软肥美,是一种优点,同时也是一种缺点。 过于松软的鱼肉,在入口的时候难免让食客少了一种嫩滑和有弹性的口感,所以五妹的手法,应该是在煮鱼的过程中,使用了三次冷浇的技法。 鱼下锅煮到半熟,提出来用之前煮鱼的冷汤浇一次,七成熟再浇一次,九成熟再浇最后一次,最后下锅煮熟,煮鱼才算完成。 就因为多了这三道浇冷汤的过程,让鱼肉也原汤的味道更佳融合在一起,同时在热胀冷缩里,让新鲜的鱼肉变得爽滑又富有弹性,吃起来自然口感舒爽。” 宋五妹诧异地长大了嘴巴,爹爹传授给她这个煮鱼的秘诀的时候,她其实也不理解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她却知道这样做之后会让鱼肉的口感更好的,所以很好的把这个秘密的煮鱼技法继承了下来。 这种技法可以算是她文武楼独有的秘法,旁的酒楼不知道,所以做出来的西湖醋鱼都没有五妹的文武楼烹制的西湖醋鱼那么好的口感。 她本来觉得杨怀仁会做西湖醋鱼,但也肯定不知道这种处理手法,她相信她爹爹也不会把这么秘密的东西和别人说。 如今杨怀仁当着她和姐姐面前说出来,让她觉得有点太不可思议了。 宋三娘同样诧异,“老五做的煮鱼好吃,就因为多浇了三次冷汤这么简单?” 杨怀仁严肃道,“简单?简单你怎么不知道这么做呢?厨艺这东西,就是看着简单,但一道菜味道是好是坏,就是一些看着很简单的小细节小步骤所决定的。 再来说说你炼汁的秘密。烹煮醋汁,和煮鱼不同,手法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技巧。 所用的调味料非常讲究,但说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大家用的材料几乎是一致的。 就算调味料的比例可能有所不同,可调味料配比这种事,有心的厨师如果肯下苦功不断地尝试,总会找到你家醋汁秘方的配方的。 可你们宋家的醋汁,有一样调味料是别人不知道的。” 杨怀仁说着瞅了瞅宋三姐的围裙,宋三姐下意识地摸向了围裙上的一个小口袋,这一刻她也明白杨怀仁已经知道她炼汁的秘密了。 杨怀仁接着道,“不用藏了了,这里就咱们三个人,宋五妹其实也不是外人。你烹制醋汁的秘密,就是你加入了草鱼籽。 做西湖醋鱼,一般使用一年生刚成熟的草鱼,这么大的鱼鲜嫩,用来做菜刚好。 有些酒楼还专门挑又大又重的草鱼来做西湖醋鱼,以为鱼越大越好,其实是一种不懂行的愚蠢表现。 美食的材料从来都不是越大越好,即便都是同一种鱼,不同的鱼在不同的年龄,味道是不同的,在不同的季节捕获的鱼,味道同样大有差异。 这么大的草鱼是没有鱼籽的,但年长的雌鱼有,这样的草鱼虽然不能用来做西湖醋鱼,但它的鱼籽可是你炼汁的秘密材料。 草鱼本身味道较淡,一年生的草鱼鱼肉鲜嫩,可鱼的味道就更不足了,加上西湖醋鱼最后一道工序是浇醋汁,就更容易抢了鱼肉的味道。 所以为了弥补这一点,让一道西湖醋鱼完美,便把草鱼鱼籽收集晾干,然后磨成粉末,在炼汁的时候稍加一些进醋汁之中。 这样一来,整道菜才显得味道统一,也成了一个整体,鱼籽和鱼肉的味道结合,让鱼味更加鲜美,同时又融入了醋汁之中,完全没了鱼籽的腥味。 宋三姐,我说的你炼汁的秘密,可说的对?” 宋三姐佩服地福了一礼,“大官人说的不错,没想到我宋家西湖醋鱼的秘密竟被你全部参透了。” 宋五妹同样福了一礼表示对杨怀仁的钦佩,接着疑惑道,“敢问大官人名讳,以及您又是如何知道我们文武楼的招牌菜西湖醋鱼的秘密的?” “我姓杨。”杨怀仁淡淡答道。 宋家姐妹一开始也没想起来西湖边上有什么杨姓的大户人家,可后来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立即便给杨怀仁跪了下去。 杨怀仁赶忙起身虚扶了二人起来,“你们不用说话,我今天不是钦差和王爷,就是一个厨子,咱们仨在厨房里说话,就是同行之间的平常交流。” 宋三姐不是不想说话,而是吓得不敢说话了,她从来没见过身份这么高的人,心里早就慌乱了,舌头都有点发麻,哪里还有心思乱说话? 只是二人知道了杨怀仁的身份,也便明白为什么他会做西湖醋鱼了,以杨怀仁在厨艺界的名望,他会做什么菜都不算离奇。 宋五妹倒是个胆大的,竟大大咧咧说道,“王爷厨神大名如雷贯耳,奴家心中敬仰已久。” 杨怀仁笑道,“外人这么说,有拍我马屁的成分,你这么说,我还是很开心的,得到同行的认可,是一件很难得的事。 不过厨神之名,其实有点夸大了,这世上没有一个厨师是全能的,就说这道西湖醋鱼,如果你们的父亲在世,就一定比我做得好。 话说到这里,你们来也应该明白你们的爹爹临终前的安排,是什么样的用意了。 西湖醋鱼作为你们文武楼的招牌才,你们宋家的家传菜,是绝不能失去了传承的。 宋大厨把一道菜的两个最重要的步骤分别教给你们姐妹俩,就是希望你们明白,只有你们姐妹同心合力,才能把你们的家传菜传承下去。 而且不仅仅是你们爹爹的安排,还是他的遗愿,两家文武楼面对面的竞争,还搞得你们来如今这种仇敌似的样子,会让你们爹爹伤心的。 不如让两家文武楼合二为一,合则双赢啊!” 正文 第1424章:怨散缘来 宋三姐和宋五妹同时陷入了深思。 宋三姐回想起当初爹爹去世的时候,执意要把家里最大的产业文武楼交给妹妹打理,她心里是极其不服气的。 但不服气归不服气,她还不会违逆爹爹的意思,何况爹爹为了补偿她,也把家中的大部分积蓄交给了她。 光是那价值近万贯的金银珠宝,也完全抵得上一座文武楼了。 不过即便如此,爹爹过世后宋家也没有分家,她和五妹再不对付,也不可能在爹爹刚去世的时候就大吵大闹。 母亲是父亲唯一的妻子,便已经说明了他们老两口是多么恩爱,父亲那么想要儿子,可也没有纳妾。 父亲过世之后,母亲的身体便突然间不行了,整个人没了生气,没出一个月,也跟着父亲而去。 父母都过世之后,姐妹俩的矛盾就一天一天地爆发出来,最后她负气出走,带着爹爹给她的钱银离开了家。 一开始离家的时候,宋三姐也曾经感受到一种自由和舒畅,可渐渐地,她才发现她心中的那个家,不是那个院子,而是父亲母亲的亲情,还有爹爹强逼着她学了的厨艺。 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开始不敢吃饭,因为每次吃饭,便能想起爹爹是个厨子来,想起爹爹躺在病榻上用拉风箱似的声音嘱咐她要把宋家的吃饭手艺传承下去,她就没了胃口。 这种压力伴随了她好久,直到她亲自下厨做了一顿饭的时候,那种压力才稍稍有所缓和。 于是宋三姐做了一个决定,她也要做一个厨师,可回文武楼是不可能了,因为妹妹在,如果她回去,一定会被妹妹讥讽一番的。 幸运的是,文武楼对面的望湖楼,老东家因为要回乡养老,才决定要转让出去。 宋三姐借着这个机会,用爹爹留给她的财产,把望湖楼盘了下来。 可她看着那块望湖楼的招牌,心里如何都不是滋味,酒楼是盘下来了,但招牌是人家的,自家的招牌是文武楼,她就是爹爹用开文武楼赚的钱养大成人的。 看着对面文武楼,宋三姐忽然想到,文武楼是爷爷创立的,是宋家的招牌,不是他宋五妹一个人的,我也是宋家的后代,为何我不能用呢? 于是宋三姐又打造了一块和老文武楼一模一样的招牌,这才开门营业。 当她站在文武楼的招牌下的时候,她才感觉又有了家的感觉。 可惜妹妹认为这件事是她故意针对她了,两人之间的关系进一步恶劣,甚至到了见面就吵架的地步。 这三年来,两人因为面对面开着同样的买卖,天天都能见面,可两个人却再也不能好好说话了。 她们甚至不再用姐姐妹妹相称,连自家请回来的掌柜和仆子们,也把对方当做了仇敌一般的看待。 宋三姐听了杨怀仁的话,忽然意识到爹爹为什么当初那么安排了。 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可对女儿来说,父亲又何尝不是女儿的大棉袄呢? 爹爹永远都是那个最了解女儿的人,或许爹爹那时候就看出来了,他在的时候,她和五妹虽然貌合神离,可还能住在一个屋檐下。 但如果爹爹去世了,她和五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姐妹了。 而爹爹早就看透了三姐的内心,知道她那时候不好好学厨艺,是因为感情上遇到了波折,可在她内心里,整个人生都离不开厨房了。 一道菜的两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分别告诉她和五妹,就是让她们姐妹俩知道,她们要想继承家传的西湖醋鱼这道菜,谁离了谁都不行! 一开始她们没意识到,这才耽搁了三年,这件事现在说起来,连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那两个烹制西湖醋鱼中的小窍门,很复杂吗?很难吗?很神秘吗?都不是的。 可如果凭她们自己,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影响了西湖醋鱼味道的关键因素,其实就是一个煮鱼的小技巧,还有在炼汁的时候加入了草鱼鱼籽研磨的粉末而已。 或者这就是厨艺的神奇和趣味的所在了,一道传世名菜和普通家常菜的区别,就是这么简单。 可如果懂行的厨师不说出来,老百姓谁又会知道呢?这就是手艺了,手艺人靠手艺吃饭,这就是人家的生存之道。 爹爹的遗愿其实很简单,让两姐妹真的情同姐妹,所以他使用了一个巧妙的方法,或许这就是一个父亲的智慧和良苦用心了。 宋五妹这边也进入了自己的回忆里,想起这些年和姐姐的相处,想起她对姐姐的态度,她也开始觉得她做的似乎有些过分了。 姐姐当年感情受了伤害,只能说她遇人不淑,可她又有什么错呢? 一个女人,谁不想找一个疼爱自己的如意郎君呢?就连她自己算上,又何尝不是整天做着浪漫的美梦呢? 姐姐当初伤痛欲绝的时候,她这个做妹妹的,应该尽力去安慰姐姐,开导姐姐,而不是站在旁边冷嘲热讽。 直到刚才,她和姐姐拌嘴的时候,还不忘把那件陈年旧事拿出来揭姐姐心头的疮疤,她这么做真的有点太恶毒了。 大家都是女人,她们俩还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何必要这么往死了去互相伤害呢? 宋五妹想起她还很小,也就三四岁刚刚开始记事的时候,去厨房里寻爹爹,可惜爹爹正在忙,把她抱到一边。 她太调皮了,竟踩着凳子爬上了灶台,被旁边炒菜溅出来的油烫了手指头,是姐姐赶紧跑过来把她的手指头含在了嘴里,说这样就不疼了。 当年相亲相爱的两姐妹,为何到了今天会成了冤家呢? 杨怀仁左瞅瞅右瞧瞧,宋家姐妹各自在想事情,竟各自想的黯然神伤,流了泪水出来。 等两人再对视的时候,眼神里那种怨毒和愤怒忽然间就不见了,滢滢泪水洗刷过的眼睛,显得那么的明亮纯真。 这时候语言是无力的,人的感情很奇妙,相爱的人下一秒可能反目成仇,积怨的人下一秒又变得相亲相爱。 杨怀仁觉得他的任务完成了,起身负手往门外走,头也不回地留下一句话,“西湖边上,还是只有一家文武楼的好。” 正文 第1425章:不怕人的锦鲤 走出文武楼的时候,正午的阳光正好,暖暖地晒在人身上,既暖和又舒服。 回头向西去寻家人,在西湖西南角有一处和西湖相连,却又独立的一处水塘。 水塘只有半人那么深,池水清澈见底,微波把照射到池底的阳光分成了金黄色的小块,摇摇晃晃煞是好看。 水塘里睡莲依旧在开放,莲叶儿之间又一大片巴掌大的锦鲤,鱼儿积聚在一起一簇一簇地,鱼鳞闪烁着红黄相见的彩色光芒。 也许是因为水钱,池塘边也并没有护栏,只是用白色的石头砌成了规则的边沿。 游客们站在水塘边沿的石头上,洒下一些干饭粒儿或者吃剩的炊饼搓成的碎屑,便引了鱼群争先恐后的围过来抢食。 杨怀仁走近的时候,二丫头就在往池子里撒炊饼的碎屑,引鱼儿簇拥到岸边,大官睁大了眼睛瞅着花花绿绿的锦鲤,二丫头便夸张地做着口型,教着他的大侄子说“鱼”。 大官会说的话还是不多,鱼这个字好像还不太能把发音说的准确,只是他伸开了双手,那样子好像要去抓鱼一般。 何之韵本想教育儿子,却被杨怀仁走过来抢了宝贝儿子去,往儿子小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呵呵笑着,“爹爹带你去抓鱼。” 说着杨怀仁抱着大官蹲了下去,把儿子放在岸边的石头上,左手搂着大官的小腰保护他的安全,右手则问妹妹要了些炊饼碎屑来,顺手就洒在了岸边的水域。 锦鲤嗅到了食物的香味,立即扭转了身子游了过来,在水里一跳一跳地啄食着漂浮在水面上的白色碎末。 杨怀仁揽着儿子,让他探出身子去,伸出手的小胖手也终于够到了鱼。 鱼儿竟是不怕人的! 本以为鱼儿能看见岸边胖乎乎的小人儿伸手去抓它们,它们应该惊恐的一哄而散,夺命而逃的。 可没想到那些同样胖胖的锦鲤,似乎早已经习惯了人类没有恶意的触摸,即便被碰到也只是稍稍扭动着身子躲了躲,却继续拥挤着争抢食物。 大官摸到了滑溜溜的锦鲤,一开始又惊讶又好奇,还有些害怕,摸了一下便快速地把小胖手收了回来。 杨怀仁鼓励着儿子,“不怕,再摸摸。” 大官也壮起胆子来,又勇敢的下手去抓鱼,只是鱼儿的身体太滑腻,还不容易被人抓住,一个激灵之下奋力地甩着身子潜入水底,又从另一边冒出头来继续抢食。 只是这么一闹腾,鱼尾巴甩起好多水珠,甩在了同样顽皮的爷俩脸上,大官乐得开怀笑了起来,惹得杨怀仁也哈哈大笑。 鬼姐看得开心,只是有一点她没搞明白,她疑惑道,“这些彩色的鱼儿为什么不怕人呢?” 她扭头瞅了瞅好多游人都在喂鱼逗鱼,继续说,“大宋的百姓还真是知书达理,若是人人都是怀着贪婪之心去捉鱼,恐怕西湖边上便少了一处美景了。” 是铁香玉笑着给他解释,“锦鲤和别的鱼不同,普通的鲤鱼也好,其他的鱼类也罢,人们捕捉回去是为了吃的。 锦鲤确实被大宋百姓认为是一种有灵性鱼类,前朝甚至有诏令严谨民间使用锦鲤,这规矩也这么传到了现在。 若是换了别的地方,人们吃不上饭的话,遇到这么多不怕人的锦鲤,估计早就被捉光了。 可在富庶的江南不同,百姓不缺食物,是不会去捉具有灵性的锦鲤食用的。 而且有个传说,说的是锦鲤跃龙门便能化身为龙,食用锦鲤也被认为是对皇家不敬的表现。 因为习惯、传说或者鱼儿的灵性,人们便不会轻易食用锦鲤了,西湖边上住的都是富贵人家,更不会去捕捉和食用这些精灵们。” 杨怀仁笑了笑,觉得铁香玉说的有道理,只是想到这些身材肥壮的锦鲤不怕人,应该是因为喂鱼逗鱼的人太多,又没有真正捉鱼的人,所以锦鲤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状态。 没有了危险,它们自然活的悠然自得,可问题在于一旦真正的危险降临,这些锦鲤也早已经失去了求生的本能了。 杨怀仁很担忧的觉得,大宋,还有大宋的人,包括高高在上的官员和普普通通的百姓们,或许在长时间优越的生活环境里,也已经渐渐变作了肥胖的锦鲤。 国家富裕是好事,可所有人都渐渐没了危机意识,对整个国家来说都是极其危险的一件事了。 燕云十六州已经失去了百年,百姓早已经想不起那片土地曾经是中原王朝的国土了。 文人士子们自然还在忧国忧民,忧思燕云的诗句也时不时的会冒出来一些,只是酸儒们只是嘴上说说罢了,所谓的忧国忧民,也不过是在士人中间自抬身价的一种手段。 等他们之中的佼佼者将来出仕为官,在官场和仕途的不断磨砺中,一个个都变得光滑可鉴,与其假惺惺的忧国忧民,不如为自己讨点实际的好处来的实在。 朝堂上的大佬们自然挂念那片已经想不起来是什么样的河山,只可惜也就是想想而已,即便是好战的章惇相公,也没有胆气敢当着大家面前说出收复河山的豪言壮语了。 至于官家,寝宫里包含了燕云十六州的大宋江山图依旧高高悬挂,一开始或许每一任皇帝初登大宝之时,也不是没做过收复燕云的美梦。 但图看得多了,梦做得多了,也就麻木了,然后便渐渐地开始装作看不见,知道视而不见,晚上的美梦也变换了其他的光景,皇帝还真是能变成锦鲤的。 杨怀仁是去过燕云的,想起那片土地上的受苦受难的同胞,他忍不住心头一紧。 更让他伤心难过的,是燕云之地最精华的汉人,早已经不认为自己是宋人了。 辽国皇帝向来把百姓分的清楚,有能力或者有才学的人,不管是汉人还是其他什么民族,他都一个劲的拉拢,慢慢收为己用。 至于寻常的贫苦百姓,那不过是他们家的奴隶罢了,能劳作创造价值的,自然也要给他们留一口饭吃,不能创造价值的,自然便是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了。 正文 第1426章:甘蔗(上) 杨怀仁忽然变得有些怕,记忆里的历史,二十多年之后,当女真铁骑跨过白沟河一路南下的时候,大宋依仗的禁军也没抵挡了多久。 女真人出现在东京城门前的那一刻,估计守门的士兵们一定是吓破了胆的,没有任何抵抗,便让女人真直捣皇城,连皇帝老儿也给抓了去做宠物。 可怕之余,杨怀仁又觉得可笑,偌大的国家,都城就这么失了,上百万百姓集体出逃的场面不可谓不壮观。 这里边自然包括哪些披甲的禁军们,可他们之中竟没有几个拿起武器来反抗的,这是不是很可笑? 这个国家的锦鲤太多了,至于那些能跨越龙门化身为龙的健壮锦鲤,似乎已经不多见了,大多数锦鲤都养的肥肥胖胖的,只是用来被人观赏的。 本以为今年征西的战事可以给大宋的军队带来新的气象,可以改变大宋军备常年羸弱的局面。 但让杨怀仁痛心的是,获胜的大宋军队一方面损失了很多有生力量,虽然不缺新的兵员补充,可军队如此大规模的换血,究竟还能不能维持之前已经提升了的军力,真的不好说。 另一方面,得胜的军人开始骄傲了,这其实不奇怪,多少年来大宋军队没取得过这么大的胜利,获胜的军人确实有值得骄傲的资本。 连皇宫里的皇帝都膨胀的跟吹气球似的,外头的军士们如何不会有样学样跟着膨胀呢? 他们没有认清这次获胜的原因,并不是大宋的军力多么强,比起西夏军队,宋军还是差了不少的。 只是宋军占据了后勤保障上的优势,加上西夏朝堂内讧,宰相和皇太后兄妹俩夺权,其余军司的党项贵族又各怀心思,这才给了宋军机会。 朝堂上的大佬们也只是只敢夸功,不敢说出事实真相,就怕皇帝的英明神武的光辉形象受到一丝的损害。 可像章惇这样的聪明人,会不清楚这一仗是如何赢的吗?不可能的。 只是他有他的政治抱负要实现,还要哄着皇帝让他按照他的理念来执政罢了,所以他也只能欺骗自己,强制自己认为大宋会安宁好长一段日子。 文人们错误的预估了形势,认为把西夏打的半身不遂再无还手之力就可以安心过日子了,甚至还有人提出来这一仗给大宋带来了五十年国运。 真特码的好笑,契丹人是换了新皇帝,他也需要时间来巩固自己的权力,但可绝对用不了五十年时间,耶律跋窝台的心里,中原也应该是他们契丹人的。 当然,杨怀仁眼里契丹人其实也有不少人变成了锦鲤了,农耕生活和商业渐渐兴起,曾经马上封侯的契丹贵族们也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和大宋一样,人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契丹人过惯了舒坦日子,再让他们打仗,也够呛有曾经的实力了。 不过契丹的军队确实多,常规的禁军、京城军和偏军还有超过百万,这还不算平时放牧,战时上马便为兵的百万部族军。 这么多人就算不用打,骑着马披着甲排成了队列冲过白沟河来,就够大宋喝一壶的。 契丹军队毕竟骑兵多,这一点宋军是比不了的,所以契丹人还是个很大的威胁。 但他们还不算最大的威胁,东北方向的女真人在完颜阿骨打的带领下正在经历民族觉醒的过程。 此后他会带着他的完颜部进行一个统一女真并大规模繁衍发展的过程,十年后他们就会真正建国,当时候连契丹人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女真不过万,过完不能敌,这可不是吓唬人的,觉醒后的女真人的强悍程度,是契丹人和西夏人都比不了的。 本来心情挺好的杨怀仁忽然变得有些忧心,把儿子交给妹妹照看,便拉了莲儿过来问话。 “家里北边的生意,如今做的怎么样?” 莲儿刚才还在被杨母调侃着说她比水塘里的睡莲还美,忽然被杨怀仁拉过来问这样的问题,一时还转不过头脑来。 不过见杨怀仁神色认真,便仔细想了想才答道,“回官人话,咱家在岭南买了好多地,也种了甘蔗。” 杨怀仁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今年还能有收成吗?” 莲儿道,“能啊,咱家买地的时候,有的就是买的甘蔗地,是种了甘蔗的,因为出的价高,还回雇了地方上的蔗农来做工,所以年底是能收获一次的。 不过这样的地只有不到一万亩,只有收地的三成,其他的两万多亩,种的是晚蔗,糖分差一些的那种。 但晚蔗熟的快一些,明年年初倒也还能收获,也赶得上明年同时种糖分更好的早蔗。” 杨怀仁有点惊讶,没想到他的计划被莲儿和家里买卖的管事们干的这么好,几个月工夫,已经在岭南收购了三万亩地。 “三万亩,这么多啊。” 莲儿笑了,“官人当初交代这件事的时候,可是很急切的,还吩咐妾身尽量多的种植甘蔗。 所以妾身和家里的管事们便尽力去做啊,岭南那边山多地少人少,有些滩地根本就是没有主的,所以和地方官府说收地的时候,基本也没花多少钱,而且一买就是一大片大片的买进来的。 若不是担心咱家买的地太多被人胡乱编排,奴家觉得还应该多买一些土地的。” 杨怀仁懂得王夏莲的心思,在她的观念里,土地自然屯的越多越好,不过也担心囤地太多被那些有心之人乱说杨怀仁的坏话,这才买够了三万亩就收手了。 古代的甘蔗亩产量杨怀仁还不清楚,这年头甘蔗榨糖的手艺他也不是很了解,倒是后世的一些情况他从某些文章上见到过。 后世一亩甘蔗地能产五到六顿甘蔗,甘蔗运到糖厂之后经过清洗、压榨、沉清、蒸发、浮清、煮炼、分蜜等步骤后生产出来的是洁净的白糖晶体。 但这时候的糖是粉末的糖霜状,在糖度和纯度上都没法和后世的白糖相比,应该是炼糖的工艺上的差距造成的。 而且后世的出糖率,差不多是13%左右,大概八斤甘蔗出一斤白糖的样子,眼下的话,出糖率应该更低才是。 正文 第1427章:甘蔗(中) 不过杨怀仁问了莲儿甘蔗的亩产量和炼糖的出糖率的问题后,得到的答案却让她大喜过望。 甘蔗的亩产量上,宋代是完全没法跟后世相比的,后世生物科技发达,在培育高产甘蔗种子的领域有很大的优势。 而当下种植甘蔗的地方太少,便是因为甘蔗的产量太低,只有后世的一半,若是遇上不好的年景,甚至只有后世三分之一。 这个时代的压榨等工艺提取水平也确实不如后世,但因为产出里的糖霜纯度上差一些,倒让出糖率比后世还高了两三成。 照这么算的话,后世一亩甘蔗地可以产糖六百到七百公斤,而现在一亩甘蔗可以产糖霜超过四百宋斤。 因为糖比米重,换算成市面上交易的计量单位就是亩产三石糖霜,那么三万亩甘蔗地能产九万石糖霜。 这个数字虽然没法跟后世随随便便就年产千万吨白糖相比,可在大宋,九万石糖霜要是全卖出去,那可是不小的一笔钱。 但杨怀仁忽然想起来,大宋当下的糖霜年产量也才几万石,如果这么容易让他一年产九万石糖,基本可以说让大宋的糖产量高出一倍,这是不是也太容易了? 在商人无处不钻的现在,如果有这么赚钱的买卖,不可能别人不去做啊? 细问之下,王夏莲忍不住笑了,“官人啊,账不是那么算的,咱家的三万亩地,产不了你说的九万石糖霜。 糖厂里生产出来的最终产品不是糖霜,而是石蜜,糖霜是最好的那部分糖,剩下的都是石蜜。 学院里的先生算过,三万亩甘蔗地,最终的糖产量,应该是糖霜近一万石,石蜜五到六万石。” 杨怀仁叹了口气,自己的科学计算还是算错了,实际情况和理论计算差距真的有点大。 石蜜就是民间最常见的糖类食品了,和后世的冰糖有点像,不过纯度肯定低了不少,而且颜色暗黄色,甜度一般,但比更纯净的糖霜便宜不少。 杨怀仁自言自语道,“要是这样的话,那量还是不够啊。” 莲儿问道,“官人的意思,是咱们还要在岭南收购土地?” 杨怀仁笑笑,“那倒不用,地太多了确实不太好,即便是在岭南那种地方,可还是会被别人找咱们的麻烦的。 现在不同往日了,地位越高,盯着你的人就越多,像以前一样装傻卖呆还行,现在也够呛了,没有人是真傻的。 我的意思,是咱家能不能发动当地的百姓,多开垦些土地来种植甘蔗? 按照宋律,土地都是谁开垦谁拥有,还有五年免税赋的待遇,在中原和江南早已经没有太多适合开垦成田地的地方了。 但岭南不一样,那里地广人稀,虽然山地多了些,但可以开垦成田地的地方应该很多。 让百姓开垦土地种甘蔗,咱们家收购,给的价钱只要够多,让他们觉得种甘蔗比种粮食赚得多就行,不怕他们不种。 咱们家只需要负责收购、运输、运输和炼糖厂这一块就行,没必要全部环节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那三万亩土地也足够多了,咱们一方面掌握种植技术和行情,一方面也请些学院里农学先生们过去指导,做些培育良种之类的事情。” 莲儿想了想,似乎有点发愁,可又不好直接说出来让官人脸上不好看。 杨怀仁问道,“怎么了?我的办法不行吗?” 莲儿忙道,“不是,官人的办法自然是好的,只可惜岭南没有那么多百姓。” “啊?” 杨怀仁这才想起来,现在的两广地区,还是刚刚开放没多久的地方,人口密度极低,除了一些州县极其周边人口相对多一些,更多的地方还是山区和原始密林。 大宋的流刑里,最严厉的就是发配岭南和儋州这些地方,因为现在的岭南还太落后了,也相对荒凉,周边还居住着很多叫不少名字来的少数民族,被汉人统一称为南蛮。 人在这里倒不是不能生存,而是比起中原和江南这些地方来,岭南就显得生活非常艰苦了。 气候常年闷热不说,夏秋两季雨水太多,还经常有海上刮来的超强大风,水灾泥石流之类的自然灾害几乎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发生。 莲儿道,“咱们家的三万亩甘蔗田,也是人手不够呢,钦州那边汉人本就不多,西边的邕州那边就都是些山民和南蛮了,总不能找他们给咱家种甘蔗吧?” 杨怀仁有点无奈,莲儿这么说倒不是歧视,是因为确实如她所说,如今的广南西路那边,汉人就占据了一些大一点的城市聚居而已,更大片的土地上,住的都是山民。 山民也分很多大大小小的部族,他们有他们的习惯和规矩,完全和汉人的习惯不同,而且有些山民不服教化,不知礼仪,生活在那里的汉人都把他们当野人一般看待,平常也很少接触。 三万亩甘蔗田,即便是粗放式的种植方式,也需要上千人的劳动力才行,可毕竟汉人数量不多,很难在短期内凑出这么多干活的人来。 这还不算糖厂的用工问题,就算从中原雇佣了劳力去岭南干活,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若不是实在没有了活路的流民,谁又愿意去岭南受罪去? 杨怀仁也越来越理解莲儿掌管家里的生意,是非常劳神劳力的,平常都是杨怀仁想到个什么点子随口一说,便把生意上具体事情安排给了莲儿带着家里的管事们去做。 他倒是做了甩手掌柜的不闻不问了,可莲儿要做事,可就操碎了心了。 岭南确实适合种植甘蔗,可问题是岭南的地便宜,但没有足够的劳动力,现在招募的人手,当地有一部分,又从其他地方招募了一些带到岭南去做工,给人家的待遇也一定是非常好的。 即便如此,听莲儿的意思,人手还是不够用,杨怀仁心里感叹莲儿太辛苦了,也想着能为她分忧。 想到这里,杨怀仁忽然想到一件事,明年不是要征伐交趾嘛,打仗自然会产生不少的难民,或许这些难民便是解决劳动力不足的办法了。 正文 第1428章:甘蔗(下)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强者肆无忌惮的欺负弱者,然后把弱者掳劫过来当奴隶,契丹人年年冬天来大宋边境打草谷就是这样的。 以大宋的实力,起码眼下和契丹对抗还不太够,不过欺负欺负交趾,应该不成问题。 杨怀仁这么想,也并没有多少心理压力,生活在一个残忍的世界里,如果你不学会利用残忍,最终接受残忍的只能是你自己。 当然,杨怀仁觉得奴隶制是一种倒退,是落后的社会制度,吐蕃以及东南亚各国仍旧有很大程度上的奴隶制存在,所以他们是落后的。 所以杨怀仁决定将来不把交趾难民当奴隶,而是当做自家的长工,只要他们勤奋干活,不但管吃管住,还给他们发工钱,慢慢地同化他们,改变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的给杨怀仁种甘蔗。 听说后世岭南的甘蔗地,中国人也是不下力收割的,都是花钱雇南边的人越境过来干活,既然后世可以这么干,那么现在杨怀仁自然也可以这么操作。 人工的问题,也算是这么解决掉了,那么剩下的,除了进一步提高炼糖的工艺水平,只剩下运输和贩卖了。 运输的话,如果走陆路,从岭南把糖霜和石蜜运送到北方,甚至运到辽国去贩卖,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远了。 在交通落后的现在,走这么一趟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算上一路上的损耗,那这买卖做的就太费劲了。 毕竟一万石糖霜,五六万石石蜜,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当下走岭南的商贾并不多,很大程度就是因为交通的问题,他们的做法是从岭南走陆路到荆湘,然后从洞庭湖边内河码头把货物装船,然后走长江下江南。 江南就是大宋当前最大的糖霜市场,江南百姓喜欢吃糖,也是众所周知的。 如果要继续向北,可以利用大运河航运,最北可以到东京城,再要想向西北和京东各地散货,就要再用陆运的方式了。 杨怀仁想了想,这样的运输方式,虽然看起来很麻烦,但也已经是当下最实惠最实际的方法了。 不过要是能走海上,便可以方便快捷的运送到江南,以及京东的登州,甚至可以直接运送到辽东半岛。 同样的货物,走海路的话,几十艘大货船就可以了,运输成本几乎连前一个方法的十分之一都不到,时间还能减少一半,而且还不用担心路上的损耗问题。 这么说来,杨怀仁忽然笑了,觉得自己在武德军里成立一支水军的想法还真是英明神武。 有了自家的水军,连运费都省了,顺便可以去辽东弄些稀罕玩意回来大宋卖,人参、鹿茸、东珠、药材以及各色的山货,在大宋都有非常好的销路。 他对莲儿道,“人工和将来运输的问题,你都不用过分操心,为夫已经心中有了计较。 你记住一点就好,咱家们产的糖,先紧着辽国卖,要是不够还要从别的糖厂收了糖霜来往辽国卖。” 之前杨怀仁打算卖糖给契丹人的时候,莲儿就担心他这么做会不会被人说是通番卖国,所以她提醒道,“如果咱家产的糖全往辽国卖,会不会出问题啊? 要不咱们定个比例,往辽国卖一部分,然后在大宋卖一部分?这样别人指摘官人的时候,咱们也只说是正常的买卖,哪里赚钱往哪里卖嘛。” 杨怀仁摆摆手,“不用。这个为夫将来自然会跟陛下说清楚的,陛下也一定会懂,所以不会在意别人说我什么闲话的。” 莲儿见杨怀仁主意已定,虽然不明白官人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但她还是相信官人的决定。 杨怀仁其实也不用瞒着王夏莲,自己的老婆,没什么可隐瞒的。 “莲儿啊,官人告诉你为什么官人偏偏要把糖卖给契丹人。 契丹人从咱们大宋买的货物,主要就是酒、糖、茶、铁、粮食、布匹和丝绸。咱们朝廷有规定,铁器和粮食,是禁止北卖的。 朝廷这个国策呢,也是为了限制辽国的发展,可惜一开始的时候这么做有用,后来辽国慢慢发展,在盐、铁和粮食上限制他们,已经完全没有了效果。 最近二三十年里,辽国已经完全不缺粮食,燕云十六州本就是粮食产地,后来契丹人又开发了辽东的辽河流域大片的平原,虽然不如咱们大宋产粮多,但人家早就不缺粮食了。 盐嘛,就是海水晾晒出来的,辽国也有海岸,也有盐场,加上他们内陆还有盐矿,人家也根本不缺盐。 铁器方面,契丹人在辽东发现了铁矿,产量非常大,他们又从西域和倭国那里请来了炼铁的工匠和铁器工匠,他们的铁器水平也得到了长远的发展,虽然不如咱们大宋,可差距也已经不大了。 看看这些年宋辽两国的贸易,主要以奢侈品为主,咱们大宋的糖酒,以及丝绸布帛,才是他们进口最多的东西。 我去过辽国,也见识过辽国是个什么样子,契丹人虽然彪悍,但他们的老百姓过的日子,还不如咱们大宋的百姓,所以辽国的平民是买不起糖的。 那些买糖酒和丝绸的,都是契丹人中的贵族和富人,他们和咱们大宋的王公贵族和有钱富贾们是一样的,都非常追求生活上的享受。 在京城的时候,虽然咱们住在庄子里,但那些勋贵们去咱家送礼或者谈买卖的时候,他们是什么样子你也见过,你印象里他们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杨怀仁说着在自己肚子前边比划了一下,好像是说自己怀孕了似的好笑,莲儿忍不住掩嘴笑道,“他们都很富贵,嘻嘻。” “呵呵,”杨怀仁笑道,“对啊,就是胖呗,他们为什么胖啊?因为吃的太好了,平时里大鱼大肉的把自己喂着,好酒好菜的招呼着自己个儿,又不怎么运动,能不胖吗? 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糖,人吃的糖多了,就容易胖,而且吃糖胖和吃肉胖还不同,吃糖胖起来的,肥肉都长得太扎实了,想减都减不下来。 现在你明白为夫为什么专门卖糖给契丹人了吗?” 正文 第1429章:不得不做 莲儿还是有些疑惑,杨怀仁接着解释道,“辽国军队很多,战斗力也比我们大宋的军队强悍。 但抛开兵卒不说,就说他们军队中的将校,可都是贵族大家的子弟,当然依靠军功当了将军的勇士也有,但真正身居高位的,依然是契丹贵族。 打仗的时候,其实契丹人没有咱们想象的那么可怕,为夫见识过,也许比一般的宋军士兵强,但和武德军比起来,除了马多之外,应该也没有什么优势。 以前契丹人带兵打仗,都是武将身先士卒,所以他们的军卒们见将领勇敢,他们的胆子自然跟着也大,所以他们作战勇猛。 可现在不同了,一帮野人用百余年时间过上了文明人生活,已经没有以前那种勇气和作战本事了。 现在我们要做的呢,就是卖糖,卖酒,卖很多好东西给他们,让他们沉迷享乐,把他们养的肥肥胖胖的,和猪一样最好了。” “啊?” 王夏莲问道,“官人,这真的行吗?” 杨怀仁早就知道辽国的那些贵族们是这样的结果,十多年后女真建国的时候,契丹人也曾派兵去打,可忽然间他们发现,一直以来被他们是做奴隶部族的女真人,已经不是那么轻易欺负了。 一方面,女真人被契丹人压迫已久,自然知道自强,逐渐提高本族的战斗力,生育更多的人口,积累财富购买军械武装自己,所以他们在不断的变强。 另一方面,就是契丹人自身不争气了,常年没有仗可打,新一代的武将和军卒也大多没经历过真正的战争,一边倒的欺负那些北方的游牧,那可不算是战争。 加上将领们大都出身贵族大家,生活安逸,也早已不复当年之勇。 耶律洪基坚持每年四季捺钵,就是想利用捺钵狩猎的机会,让麾下的武将和贵族子弟还能保持本民族马上建国时候的勇武。 但如今他已经死了,不管是原本历史里他的废物孙子还是如今的耶律跋窝台,离耶律洪基的智慧都差的太远,所以那些贵族和武将们,只会一天比一天弱下去。 这么一来,此消彼长之下,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只有区区百万人的女真人,能把千万人口的契丹人灭国了。 杨怀仁笑道,“行,怎么不行?契丹人本来的饮食习惯就是牛羊肉为主,如今虽然也开始像咱们宋人一样把米饭和面食作为主食,但他们的饮食结构极其不健康。 我这么说你可能觉得不够直观,但我说一件事,或许你能更容易理解,契丹人的平均寿命,比咱们宋人短了好多年。 你想想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一来他们原本身处北方苦寒之地,生活条件恶劣,更谈不上医疗条件,所以普通的契丹百姓寿命都不长。 就算贵族和那些大家族的人寿命长一些,也是因为他们南迁过上了农耕式的定居生活,他们学了咱们的礼仪,可生活细节上还是不如咱们宋人精致。 二来就是他们的饮食习惯造成的,我给你说一个道理,人的寿命,一部分是天生的,一部分是后天养的的,这也就是我常常跟你们说养生的道理。 生命是要养的,越养的好,活得就越长。但这个养呢,也不是说逮着好吃的吃,逮着好喝的喝,什么活都不干。 而是要合理的摄食,适量的运动,身体哪里不足,就补哪里,但也不能乱补,补溢便为毒的道理,不难理解的。 但契丹人不懂这个,他们过上了安逸的好日子了,自然是有什么好东西都往身上穿,往嘴巴里塞。 咱们呢,就是尽量供应给他们这些好东西,赚了他们的钱,还折了他们的寿命,对咱么你宋人来说,何乐而不为呢? 你想想,当某一天宋辽之间开战的时候,契丹带兵的那些将领们都是一个个的大胖子,马都驮不动他们了,还谈什么冲锋陷阵? 他们麾下的军卒,见自家的将军都不充分陷阵给他们做榜样了,谁又会不惜命的往前冲杀呢? 所以咱们家产的糖,尽量往辽国卖,卖的还要比以前辽国卖的便宜,让他们越来越多的人吃得起,而且还要天天吃。 等回去我就去给老家写信,让学院里和咱家随园多开发点甜果蜜饯,然后故意把制作方法传到辽国去。 这个应该不难,咱们随园的菜式,不光大宋的酒楼跟着学,契丹人也在模仿。 这次咱们大大方方的,就说是安国公主的面子,主动教给他们,让他们回了辽国之后把甜果蜜饯卖的到处都是。 人都是贪口的,那些没吃过好东西的契丹人就更是嘴馋的不行,有了好东西吃,不怕他们不趋之若鹜。 之后呢,还要减少卖到辽国的茶叶的数量,一点点减少,让他们发觉不出来,等到十年后他们发觉情况不对的时候,早已经晚了。 我现在就想看到辽国朝堂上一堆大胖子围着契丹皇帝的画面,特别是那些曾经的猛将和勇士们,一个个的大腹便便脑满肠肥,我最是高兴了。 到时候都不一定要咱们大宋动手,随便鼓动鼓动女真人,蒙古人,室韦人,奚人,或者随便什么部族去和契丹人交恶,辽国就一定会大乱! 咱们大宋便可以趁机收回燕云之地了,哈哈!” 杨怀仁说的高兴,可后边渐渐都偏离了主题,莲儿也跟着杨怀仁高兴,“官人说的道理,莲儿懂了,只是后边的军国大事,不是妾身这等妇人能明白的。 官人的办法肯定是好的,也肯定能成的,妾身在这里也希望官人说的这些事,将来真的能发生。 只是……” 莲儿有些犹豫,难为情的扭头瞅了一眼不远处也蹲在水塘边边带着孩子玩耍的鬼姐道,“洁惜也是契丹人,咱们这么对她的族人和爹爹,是不是有点……” 杨怀仁也望了过去,鬼姐这会儿玩的很开心,脸上的笑容很纯真,早已经没了当初在辽国时候的那种诡谲。 杨怀仁叹了一口气,“作为一个丈夫,这么做的确有些过分,不过作为一个宋人,为了自己的国家和民族,我不得不这么做!” 正文 第1430章:大师不懂了 杨怀仁从来没想过要在国家民族和家庭妻子之间做出一个选择,他只知道感情的事情很奇怪,有时候可以为了感情抛弃一切,有时候为了家国只能把感情放在第二位。 其实如何选择都没有错,人生本来就是不断的选择,没有对错之分,既然时间从来不允许人回头,那么就坚定的顺着已经选好的路走下去就是了。 或许只有这样,人才不容易烦恼。 但杨怀仁还是会有烦恼的,鬼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不得一个纯粹的契丹人。 这倒不是说她是一个混血儿,而是在她从小接受的教育里,国的概念似乎没有家的概念清晰,更没有那么重要。 为了让父亲耶律跋窝台顺利登上契丹皇帝的位置,她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但问题是她在乎那些权力吗? 当她心甘情愿嫁给杨怀仁的时候,父亲和国家民族,还有本应该属于她的无上权力便被她完全抛在了脑后,毅然决然地跟着杨怀仁来了大宋。 这似乎不太好理解,又好像理所当然。 女人自古以来就是非常复杂的动物,她们的人生追求总是不同,但为了追求人生目标的勇气和执着,从来都比男人要强烈。 所以在杨怀仁眼中,鬼姐这样的女人,有时候真的是鬼魅一样的诡异,有时候又单纯的没有半点邪性。 当她离开了辽国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要为杨怀仁生一个儿子,然后把她的儿子扶上辽国皇帝的宝座。 这又有点不好理解了,或许这就是鬼姐的奇葩所在吧,杨怀仁也搞不懂在一个人身上,会出现如此之大的差异。 但他清楚一点,她的内心是自由的,尽管鬼姐来到杨家之后显得很受教条,但她的内心真是的无拘无束的,她可以有任何的想法,然后用自己的方式去实现它。 想到这里,杨怀仁似乎放松了不少,这样的女人留在辽国,将来或许回是又一个萧太后的存在,如果她与大宋为敌,那真的麻烦了。 好在现在她是自己的妻子,这么说来,无形中杨怀仁也为大宋消除了一个原本可能会成为的最大的威胁。 所以啊,杨怀仁觉得要赶紧和她生孩子了。 女人最大的优点是母性,最大的弱点也是母性,这世上的女人不一定都肯为了自己的男人付出一切,但对自己的孩子,她可以做出任何事的。 就像母亲曾经抬了棺材去宫门前下跪,来表明呵护儿子的决心,那一刻,杨母就是放弃了一切的。 换了这种事发生在大官、大壮、大牛或者小鱼儿身上,韵儿、莲儿、玉儿和将来会成为母亲的心儿也会一样地去做。 护犊子,本身就是人类繁衍延续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于是杨怀仁越来越轻松了,本来就不是轻易会有心理压力的人,他本来也没打算往死了去整契丹人,适当的打压一下,也是为了将来同化他们加入中华民族大家庭必不可少的步骤而已。 杨怀仁和鬼姐的这种结合在这一刻便显得很有意义了。 带着莲儿回到家人身边,莲儿自然会暂时忘记刚才杨怀仁说的那些话,以后的日子里,她也只会按照官人的话去做,这就是她的为妻之道。 杨怀仁则蹲在了摸鱼儿的鬼姐身边,仔细听她喉咙发出来的咯咯笑声。 鬼姐双手探入水里,竟有鱼儿壮着胆子游进了她的手兜,她猛地一抬手便把一条不大的锦鲤兜了上来,任凭鱼儿在她手里挣扎跳跃着把水珠弹得她满脸都是,也要展示给杨怀仁看。 杨怀仁也懒得抹去被溅了一脸的水珠,轻柔地拍着她的手让鱼儿逃脱,才笑着嗔怪一句,“淘气!” 每次杨怀仁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鬼姐心里都喜滋滋的,也知道官人在想什么了。 夫妻间总有一个默契,或者说一个信号,有时候是一个眼神,有时候一个细微的小动作,或者只是一个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对方立刻就能明白各自的心意。 鬼姐的俏脸顿时便红了一大片,扑簌着一双蓝色的大眼睛笑嘻嘻地瞧了过来,轻声说道,“大白天的,又不在家,官人你……” 杨怀仁把嘴巴凑过去,轻声说了句话,鬼姐羞得脸更红了。 她站起来扔下杨怀仁便回到了杨母身边,杨母瞧见鬼姐的样子就知道这么回事了。 当娘的其实没有什么,扭头去看看旁边的大妇何之韵,似乎她也感受到了什么信息,于是笑着点了点头。 接着便吩咐着大家不要玩耍了,出来一天了,眼见起了风有些凉,便呼唤着一大家人回府。 杨家的女人都经历过类似的事情,自然知道个中滋味,韵儿这个当大妇的也没有吃醋的觉悟,也笑着瞅了鬼姐一眼,再看看自家的官人,脸上带着暧昧的笑意。 唯独最喜欢吃醋的兰若心瘪着嘴老大不乐意,可她怀着孩子,也做不了什么,想起官人的性情来,也忍不住面红耳赤。 杨母自然要先照顾这位大肚婆,主动搓上去扶着儿媳妇,还刻意护着她的大肚子,笑嘻嘻地安抚道,“家和万事兴,家和万事兴,将来府上的孩子多了,为娘才欢喜呢!” 兰若心也不好说什么了,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一大家人便相互搀扶着,笑盈盈地沿着西湖西岸的岸堤往家走,一路上遇见了什么卖小玩意的小商小贩,总要停下来挑几样喜欢的带走。 只是走出一段路去了,鬼姐似是想起什么事情来,忙问一个丫鬟,“咱家能不能养锦鲤?” 丫鬟点点头,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鬼姐笑得更开心了,便吩咐她去买些锦鲤,再准备个大鱼缸摆在自己所住的院子里。 丫鬟领命,便捂着自己的钱袋子去准备鱼缸鱼食之类的东西了,走的时候有些急,不小心撞了悟能大和尚一下。 大和尚自然不会生气,还暗暗使了力道,甩着大袖子用一股气撑了跑急了的丫鬟一下,防止她摔倒。 等丫鬟谢过了大师跑远了,大和尚才疑惑道,“五夫人忽然要买锦鲤,小僧看不懂了。” 杨怀仁笑道,“哈哈,大师这么渊博,原来也有不懂的事情啊?哈哈……” 正文 第1431章:杨怀仁的悠闲生活 悠闲的日子,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四季流转,十个月过去了。 杨怀仁日子过的逍遥自在,没有人来扰他,他可以清闲的做做菜,钓钓鱼,带带孩子,然后再和老婆没羞没臊的造造人。 杨怀仁没想过做种马,只是因为他的身体真的很好,韵儿和鬼姐先后有了身孕。 杨怀仁想来想去,这或许跟廉先生给他的那本内功秘籍有关,尽管以他的资质没法修炼出上乘的内功来,可让身体健康,龙精虎猛的应该是作用明显。 这几年里悄然之间,杨怀仁再看自己的身体的时候,也发现他原来柔弱书生似小鸡子一样的瘦弱身体,不知不觉也变得精壮起来。 胸肌有了,马甲线有了,胳膊大腿上也是圆滚滚的腱子肉,这会儿他便觉得自己是个威猛的男人了。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素质也越来越好,常年没痛没病的,最厉害的就是他觉得脚步轻盈了,跑个五公里越野之类的可以做到心不急跳口不喘。 这让杨怀仁很满意,无论到了哪里,跑得快总是一个优势,他将来是要带兵上阵杀敌的,保住命这一条就显得十分重要了。 男人惜命,可不是懦弱胆小,天朝太祖也有过保存有生力量才能进行持续斗争的高瞻远瞩,何况杨怀仁老婆孩子一堆,他可不敢轻易拼命。 兰若心年前生了个丫头,心情不好了一阵子,不过在杨怀仁极力证明他喜欢女儿之后,她才慢慢开始享受做母亲的乐趣。 杨家确实是这样,夫人生男生女是不打紧的,杨怀仁这个当老爷的还特别喜欢文静可爱的女儿,面对调皮捣蛋的儿子反倒是整天愁眉苦脸。 小女儿身子柔柔软软的,杨怀仁便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杨婉柔,乳名照例还是由杨母来取。 杨母见小丫头总喜欢佝偻着身子抱着脚丫子玩耍,便给孩子起了个小虾米的小名,倒是和姐姐小鱼儿对上了号。 鬼姐有了身孕,可把她给乐坏了,家里如临大敌似的,毕竟她可是为契丹公主,半分闪失有不得。 耶律跋窝台虽然痛恨杨怀仁,可依然很疼爱她唯一的宝贝女儿,女儿有了身孕,最紧张的竟不是杨家人,而是他这个未来姥爷。 辽国皇宫里派了浩浩荡荡大群宫女妈子侍卫厨子的来了一大堆,没想到赵煦知道了也不肯向辽皇示弱,又从宫里弄了宫女妈子太监的一大堆发派到了杨府来。 杨怀仁本想说鬼姐在家里被伺候的很好,怀孕这大半年来已经胖了一圈,杨府上下也没人敢亏待他。 但赵煦一道旨意把他想说的话顶回了嘴里,你敢娶辽国公主,就应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杨怀仁很无奈,不论是哪家皇上,都不是他能惹的起的。 本来住着很宽裕的杨府便变得拥挤起来,二百多个新来的人不论在哪国皇宫里,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总不能让他们挤着住,于是杨家偌大一个院子,生生被他们抢去了一半。 这还不算最烦人的,烦人的是他们弄得这个家好像换了主人一样,明明杨怀仁才是家主,可这帮人最听的还是鬼姐的话。 辽国来的人不用多说,他们自然要听他们的公主的命令,可气的是自家皇帝派来的人也把鬼姐的话放在第一位,杨怀仁这位王爷说的嘛,他们也不是不听,就是先紧着鬼姐的话来而已。 原来杨怀仁探望怀孕的妻子那是可以随意去的,可现在不同了,竟然还需要通传,杨怀仁那个气啊,这帮人还真把他当成了那些没有骨头的驸马爷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大宋当驸马爷是一件非常没有地位的事情,娶了公主的男人,不如说是带着全家人入赘了皇家,想再挺直了腰板说话,那可就难了。 杨怀仁认为他的情况总是不同的,何况作为宋人,娶了辽国公主这种事本来是一件值得宋人骄傲和吹嘘的事情。 可惜这年头老百姓的思想观念根深蒂固,不管是娶了哪国的公主,但凡是去了公主的,自然是要牺牲些男人的尊严的。 后来杨怀仁也想开了,自己跟自己怄气,没那个必要,鬼姐肚子里的孩子,总归是他的,而且以鬼姐的打算,这孩子将来的人生可能会很精彩。 于是杨怀仁期盼着鬼姐能生个女儿出来,省的孩子将来遭罪,要是生了儿子,这辈子的人生似乎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 大好天的时候,杨怀仁便在院子里的草地上铺上一块大毯子,带着几个孩子就在毯子上闹腾。 大官快两岁了,能跑能跳,在毯子上是待不住的,不论眼前出现了蝴蝶或者蚂蚱什么的虫子,他都冲过去捉一下。 看着儿子撅着屁股准备扑蟋蟀的样子,杨怀仁就想笑,这小子腰身很壮实,将来是个练武的料。 何之韵也是这么觉得,男孩子嘛,不光要读书修心,还要练武修身,文武双全,才是杨家下一辈的好男儿。 等到大官三岁就开始教授他武功的事情已经跟杨怀仁说了好多次了,杨怀仁本意是按照孩子的意愿来的,但是在拗不过韵儿,这才点头答应下来。 因为韵儿又有了身孕,所以师父要另选他人,孩子的姥姥和姨姨都曾经自告奋勇,后来大和尚要亲自出马,她们俩才自动闪到一边。 大壮一岁多了,和刚刚一岁的弟弟竟是差不多的身材,看来老赵家的基因还真就是有些虚弱,大壮一点儿都不壮,倒是斯斯文文的有了些艺术家的风范。 大牛随他娘,也是个壮实孩子,这会儿做喜欢的就是在毯子上翻跟头。 小鱼儿是个懂事的女孩子,最喜欢粘着父亲,杨怀仁躺着凝望蓝天白云,她便倚在老爸怀里也跟着看天空,时不时地还要对白云的形状评头论足一番。 一会儿是羊群,一会儿是大老虎,就是她脑袋上被莲儿绑了两个羊角小辫儿,脑袋晃呀晃的挠的杨怀仁胳肢窝怪痒痒的。 杨母则摆了一把竹子做的躺椅坐在太阳里看着儿子和孙子孙女们,心想要是孩子们总是能享受这样的悠闲时光,她这个老人家就心满意足了。 正文 第1432章:试酒(上) 大和尚虽然吃肉喝酒,但还是诚心礼佛的,杨母也礼佛,于是在家里专门划出一个院子,从灵隐寺请了尊佛爷回来,然后香火不断的供奉着。 连杨怀仁都没想到悟能大师念经礼佛的时候竟然似模似样的,想当年跟着他师兄在少林寺虽然只是扫地的和尚,但佛法的高低,却不是看他人家在庙里干了什么活计的。 道理是浅显的,方丈不一定比得上挑粪篓子浇菜地的莽和尚有悟性,卖臭豆腐的不一定就比五星大酒楼里的厨子手艺差。 大和尚念完了经,走出佛堂便去了杨家的厨房,有什么拿什么,是绝对不会挑挑拣拣的。 当然,那也是因为杨家厨房里的东西,绝对的丰盛和美味,再用胳膊和胖肚皮夹着一坛子酒,便来了杨怀仁的毯子上随意地吃喝。 大和尚因为没有头发,又因为胖而弄得自己皮肤不错,所以一点儿都不显老,以杨怀仁的眼光,都不能判断大和尚究竟多大岁数了。 不过以周同都得喊他一句师叔的角度讲,他最少也有五十岁了,只是再想细分,至于他是五十多六十多还是已经七十多了,那就不好判断了。 和尚的眉毛是依旧是黑的,偶尔有一两根白色的刺毛窜出来,像是龙须儿般的挂着眼前,倒是越来越让人觉得他长得像弥勒佛了。 杨家的孩子们是不怕这位肥壮的大和尚的,在他们心里,大和尚很疼爱他们,所以也和他亲近。 就是喊起来的称呼让杨怀仁这个当爹的很尴尬,按说杨怀仁才二十多岁,自己的孩子喊大和尚大师似乎没必要,喊一声爷爷总是比较合适的。 可孩子们却偏不这么喊,总是围着大和尚喊公公,搞得每次管秋漓在旁边,就很是尴尬。 杨怀仁也不知道是谁教的,不管有心无心,公公二字喊出来,难免容易出现歧义。 大和尚看破了红尘,自然不在意,依旧呵呵笑着吃肉喝酒,不光管秋漓尴尬,杨母有时候也只能躲起来。 孩子们肯定是无心的,至于怎么称呼长辈,只要正确就行,杨怀仁也不想刻意去纠正什么,不然容易更加尴尬。 大和尚见大官扑蟋蟀扑的累了,便把一只鸡撕碎了垛到一个盘子里,大官便被吸引过来坐在老爸身边伸手去抓着吃。 小鱼儿很斯文乖巧,是不肯下手的,杨怀仁便帮她抓着往嘴巴里塞,大壮大牛还小,牙还没长齐,是吃不了鸡肉的,于是只能眼巴巴看着。 杨怀仁自然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光看着,给站在旁边伺候这的丫鬟仆子使个眼色,自然有人小跑着去温了热牛奶撞在奶瓶里送过来。 大官是个胆子大的,吃的满嘴流油也不闲着,忽然抬着胖胖的小手指着大和尚的酒坛子奶声奶气地呀呀着,“爹爹,我,也要喝。” 杨怀仁讶异了一下便笑了起来,两岁正是孩子好奇心最盛的时候,看见什么都想尝试一下。 刚要给他解释那是酒,他这么小还不能喝的时候,大和尚已经取了一条细长的鸡丝,在酒坛里沾了沾,挂着些美酒露珠儿便要喂给大官吃。 杨怀仁赶紧苦着脸拦了下来,“大师,你是要把我儿子这么早就变成酒鬼吗?” 大和尚自然是在逗孩子玩,把那条沾了酒的鸡丝塞进了自己嘴巴里才笑道,“这孩子有灵性,等明年这时候,就该跟着小僧习武了。” 大官没尝到酒,也不生气,撇了撇嘴便又要去玩,杨怀仁赶紧拦着他抄起一块手绢儿帮他擦了擦嘴巴和两只小手,这才拍拍他的屁股嘱咐着“小心点儿”。 小鱼儿很疼爱两个弟弟,等他们喝完了牛奶,便一手一个牵着他们晃晃悠悠踩着草地去追大哥,毯子上只剩下了杨怀仁和大和尚两人。 不断地有辽国和大宋皇宫里派来的宫女从旁边走过,他们自然不敢对杨怀仁这位草头王爷不敬,只是看到杨怀仁如此带孩子,还是面露不屑之色。 她们也都会见过世面的,伺候过很多富贵人,自然知道富贵人家的孩子是该如何带的,就算是最不讲究的契丹人贵族老爷,也不至于这么放纵孩子们。 等她们走过去,大和尚逗趣道,“你这个王爷当的,连宫里的丫头们都看不上你,而且还是两国的宫女同时看不上你,哈哈……” 杨怀仁也不会在意大和尚口无遮拦,他们这种忘年交,从来都是想到什么便随口说出来,从来没有什么忌讳。 他甚至顺着大和尚的话自嘲道,“这有什么?孩子这么大就是天真烂漫的时候,何必加以束缚呢? 再说我这种人,自然不受她们待见,她们以前伺候的人,要么是文采风流,要么是威武雄壮,我不上不下的,正好两边不讨喜。” 大和尚笑眯眯的,“你倒是看得开,难得,难得……” 杨怀仁边摇头边叹气,“想不开?很难啊,天底下占着地方最大的两个国家的皇帝都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都对我不放心,我又能做什么呢?” 大和尚稍稍收了些笑意,“王爷,你能明白就好。毕竟你身处高位,自然容易被人惦记。” 杨怀仁点点头表示认可,“其实这都不算什么,我本来就是个山野村夫之类的人,并没有多么高深的地方。 他们要监视我,想知道我的一举一动,那就让他们看好了,他们看见我这么慵懒,或许反倒放了心。 有些事瞒不住的,我在江南打造战船,辽国那边自然想搞明白我想干什么,如果将来战船出海不是南下而是北上,恐怕我的结果会很糟糕。 这事我去年大张旗鼓的跟咱们官家要钱,就是怕朝堂上的那般高高在上的大佬们有想法。 说不清楚用途和目的,恐怕我在江南也住不安稳了,所以我越是交代的越是清楚,他们才能越是容忍我。 或者说,只要我不给他们惹麻烦就好,我离开了京城,他们乐于看到,我带着兵去交趾,他们更是喜欢,总之,离的朝堂越远,他们越是放心。 当然他们也没指望我会弄出开疆拓土的事情来,想来等着看我笑话的人应该居多。” 正文 第1433章:试酒(中) 大和尚喝了一大口酒,随意地那袖子抹了抹油乎乎的嘴唇笑道,“皇帝信不过你,是有理由的。” 杨怀仁咂摸着大和尚的话,看了他一眼,才缓缓道,“大师说的可是两层意思?” 大和尚只是笑,却不答话,算是默认了杨怀仁的说法。 杨怀仁闭嘴咬了咬牙,然后也笑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自古以来为帝王者,生性多疑是与生俱来的性格。 官家就算还年轻,可这种性格是跑不了的,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就继位了,可那时候坐上龙椅,那么点小屁股显得和偌大的龙椅格格不入。 别说他皇祖母了,就是那些朝臣们,也没法把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当高高在上的皇帝一样看待。 直到他十五岁重掌皇权,可惜还是个半大孩子,七八年里受够了高太后的操纵,活得跟个傀儡一般,等手里有了权力了,自然处处小心,性情多疑。 短短两年时间,朝堂上的人几乎快要换了一遍,可那些他力主提拔上来的官员,你以为他就能完全信得过? 看看如今朝堂上的局面,新党把旧党斗垮了,按说获得了极大的胜利,当初被排挤的新党无论如何也都找回自己的面子来了。 这时候应该是大家团结在一起励精图治治理国家的时候,新法的确也颁布了,可比起前人的新法来,他们依旧不思变通,仍旧要走曾经失败的老路。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帮家伙们折腾了半天,玩的还是政治,而不是把心思放在国家和百姓上边。 未来会怎么样,其实他们之中不缺聪明人,也不缺眼光长远的人,很多人心里应该都有数的,可却从来没有人站出来说出这一点来。 因为他们知道,变法失败,大不了再用回来旧法,大宋还是那个大宋,依旧羸弱他们是不肯承认的,说不定还会粉饰太平。 皇帝看似高高在上,其实眼光也望不出宫城去,高高的宫墙阻挡了他的视野,抬头望自然是看见一片美好的蓝天,殊不知他已经成了一口大井里的蛤蟆。 不论手下的朝臣说什么,他都会毫不怀疑的相信,因为这种怀疑,怀疑的是他自己,他怎么会怀疑他自己? 于是皇帝眼里他的变法很成功,外头老百姓说不定都过着幸福美满的好日子,日日感激他的大恩大德呢。” 大和尚听了杨怀仁的话,难得收了笑脸,喃喃道,“人就是这样的,生来就知道找母亲的ru头吃奶,这是生存的本能。 皇帝吃的是皇家的奶,长大了自然是皇家的模样,皇家的心思。 朝臣们吃的虽然是百姓的奶,可他们读了书,吸取了圣人经典的奶水之后,也都变成了一副模样。 寒窗十年,一朝金榜题名之后,走入仕途在官场里摸爬滚打之后,又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朝臣们太多,奶水有限,自然是要争的,今日你争得过我你占着ru头,明天我再抢回来便是。 人的欲望没有终点,所以他们狠命的吃奶,不顾母亲死活。” 杨怀仁赞许道,“大师说的不错,只是不知道大宋百姓这个母亲还能奶他们到什么时候! 可怜母亲的奶水被吸干了之后,不知要面临什么样的灾难。 她的孩子们依旧不知好歹,新党斗垮了旧党,然后又开始内斗,一来是因为他们自己的贪念,二来是因为官家从中作梗。 朝堂上没有了人和那些新党大佬们唱对台戏,皇帝就开始不安了,他是决不允许某一个人一家坐大的,整个大宋只有他能坐大! 于是新党内部也要斗,在帝王心术里边,这就叫保持平衡了,不管是谁,都要有所掣肘,皇帝才能安心。 一边看着朝堂上兄弟翻脸,父子对峙,他心里才越是舒坦,大家忙着斗鸡一样的斗来斗去,他才能安坐皇位。 那些大佬们也懂这一点,只是有些事不是他们能决定的,所以也只好被皇帝牵着鼻子走,要不然一个放松警惕,下一个被贬谪出朝堂的可能就是他们自己。 所以朝堂上的大佬们一个个的跟打了鸡血一样,比角抵场上那些大汉们还喜欢好勇斗狠。 而且比起人家真刀真枪的干架,他们那种争斗的方式跟让人觉得恶心和不齿。 我自知斗不过人家,所以从来不去掺和,而且尽量离的越远越好,才能躲个清静。 我找安国公主生病这样的理由,官家也好,朝堂上的大佬们也好,其实是心中有数的,我还不至于傻到把人家当傻子的地步。 只是官家因为我当初的从龙之功还算信得过我,朝堂上的大佬们也乐得我滚出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所以我才能脱身。 鬼姐有身孕的时候,事情其实叫挑明了,官家不说,那班大佬们也装看不见的。 只是我离开的久了,官家不能常常见到我,也担心我的心思有变,所以趁着这个机会,派些人来盯着我。 以前也有,咱家门前那个打雷下雨都坚持出摊子的水果贩子们,就是皇家的探子。 只是他们只能在门外伸着脖子往咱家院子里望,但也看不清什么,现在有了鬼姐怀孕的时机,当然要安排人进来。 辽国皇帝那边就更狠了,说不定这些宫女妈子里边,有几个武功很高的杀手之类的人物,等着我啥时候打盹了,一刀子把我废了呢。” 大和尚又乐了,“从你这些天来整天缠着小僧,管施主寸步不离的跟着,小是就看出来了,呵呵……” 杨怀仁也自嘲的一笑,“我平时虽然有点愣子性格,可并不是傻子,也不是不怕死的英雄,不怕大师笑话,我这个人胆小,怕死的紧呢。 其实要是死的轰轰烈烈也就算了,好歹不枉此生,但若是被人在阴影里就那么宰了,我就觉得不划算了,也太窝囊。 我的理想还没有实现,几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还等着我去滋润,几个年幼的孩子还未长大成人,我不敢死啊! 所以我也只能缠着大师,让管秋漓寸步不离了,我只是有些好奇,要是契丹人真要杀我,不知道咱们官家宫里来的高手,会不会保护我呢?” 正文 第1434章:试酒(下) 大和尚道,“那是自然的,你对皇帝来说还有用,他还不舍得你死。” 杨怀仁惨然一笑,“这说的倒是实话,狡兔还没死,我这只看家大狼狗还没到被烹乐驰狗肉的时候。 这话我说的实实在在,是心里话。以前不觉得,现在越来越觉得,我也好,那些只喜欢争斗的大佬们也好,其实都是皇帝家养的狗。 狗能看家的时候,自然要喂好了,但若是狗看不了家或者学会对着主人乱吠了,那就到了该死的时候了。 我就是那条还会看家,又不会乱吠的狗,主人看着这样的狗就觉得省心,所以只要一条狗链子拴着,狗链子的另一头还牢牢掌握在主人手里边就行。 我这条狗呢,也不能光养着不做事,不然早晚有一天主人就会觉得我没用了。 所以这条狗还想着从别人家叼东西回来,还会打猎,主人就会高兴,就会纵容着,主人有斗狗看着,还有狗去给她打猎,正是他春风得意的时候。” 大和尚问,“这就是你来了江南便开始谋划交趾的原因?” 杨怀仁点头,“走之前我就想过了,来了江南,我必然要做事的,嘴上说要躲清闲,可却不能真清闲。 皇家的饭食,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吃的,大宋的闲臣太多了,小的微不足道的管官家可以不在乎,可我这样的,他不能不在乎。 所以我要来江南,官家主动把两卫禁军让我带出来,一点儿都不觉的忌讳,就是想试探我,看看我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原本的计划里,下江南肯定要带兵来保护家眷的,可最多也就想着带千八百人。 皇帝忽然大大方方给了我两万人,我就开始心慌了,从这件不合理的事情里,慢慢想明白了它的合理之处。 皇帝起码如今还不相信我会对他有二心,所以放心给我两万兵马,这么点人,也不怕我翻起什么大浪来沾湿了他的龙袍。 可两万人要做事,也不是很好找的,一开始我觉得咱们大宋的山贼路匪的挺多的,就让大军分开去剿匪。 本以为那些绿林好汉们不好剿灭,怎么也得一年半载的,可后来就用了个把月的时间,从淮南到江南的绿林好汉就不见了。 杀的杀,逃的逃,江南忽然就宁静下来。这对百姓是好事,可对我来说就不一定是好事了。 两万大军没事干了,皇帝本来就对这两卫禁军心有芥蒂,所以要撤卫改藩,其实就是用收紧了粮食口袋的方式,来逐渐削弱这些军队。 我收到这样旨意的时候,都感到心寒了,就更别说那些将士们了。 禁军是什么待遇?藩军是什么待遇?不用我多说,每一个人都懂。只是我忧心的是好不容易练出来一支还算强一点的军队,若是就这么消沉了,对大宋来说就太亏了。 去年年头咱们大宋打了胜仗,而且是破天荒的大胜仗,实际的过程其实非常艰险,最终的结果虽然是好的,但在我看来,也是咱们大宋运气真的好,但也仅此而已。 可百姓看不懂这里边的道道,甚至不少人以为宋军很强,可以和北边的野蛮人一战了。 百姓怎么想其实还不重要,我担心的是皇帝和大臣们也这么想。” 大和尚若有所思地道,“其实大宋的军人没那么弱,起码没有王爷想象的那么弱。 小僧在军营里住了那么久,也知道一些军队里的情况,他们的弱,并不是若在身体上,而是若在思想上。 身体虽然也不如北边的游牧民族那么强壮,但差距绝对不算很大,禁军里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汉子。 只要能有一天练兵的好法子,不消两三年,他们的个人军事能力,还是能有巨大的提升的。 而弱呢,也是明显的,大宋的军汉们自卑,没有信心,总觉得打不过北方的野蛮人,然后便消极了。 消极之后就不勤奋训练,心理上的自卑让他们上了战场露怯,散漫的纪律让他们失去了原本的章法,真到了战场上各种压力一来,他们便容易不战自乱。 这一点呢,其实也不难解决,就像刚才小僧为大官小儿喂酒,男人吃过了一次酒,就会迷恋那个味道,迷恋那种恍恍惚惚又自由自在的感觉。 对军人来说,就是让他们见血,见了血的军人和没见过血的军人,从根本上就是不同的。 也许有的人见了血之后就吓坏了,留下心理阴影,变得越来越懦弱胆小,但更多的人则开始壮了胆子,越是不害怕了。” 杨怀仁点点头,这一点倒是真的,不喝酒的人喝不上酒的味道,但试过了几次之后,总会开始迷恋那个味道和那种感觉。 “我觉得大师说的对,其实就是一个经验问题,早先西北的边军,生活环境严酷,能经常和西夏人短兵相接。 尽管规模都很小,但打过仗了之后,胆子便大了,上了战场,也不觉得有什么恐惧之处。 而养在京畿之地的禁军,看着强壮高大,武器精良,反而因为养尊处优惯了,从来没上过战场,乍一见了死人,反而容易拉稀。 我个人的想法呢,就觉得兵不是练出来的,是打出来的! 练兵练兵,通过训练的确能让士兵身体强健,作战技能增强,但只有真正上了战场经历过了拼杀,才能真正成为一名战士。 那种无畏无惧的意识和勇气,是绝不能通过训练练出来的。 所以我要建水军,要征伐交趾,就是用战争来练兵,让他们都试过酒的味道,然后迷恋它。 我们大宋虽然富裕,可国土比起汉唐来,还是太小了,我们华夏民族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强大的民族,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民族。 但我们拥有的地方,和整个世界比起来还是太小了!国土制约了国家和民族的发展,所以我要为国家和民族开疆拓土。 交趾根本就不算什么,在我眼中不过是弹丸之地而已,燕云十六州也不算什么,那些本来就是我们的庭院。 我的梦想里,是真的做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正文 第1435章:不想做皇帝(上) 大和尚怔了怔,幽幽道,“只是不知这王土和王臣,是哪个王的?” 杨怀仁呆住了,大和尚最近说话老是几层含义多重解释啊,让他一时间里还真不好回答。 不过从大和尚的角度讲,他应该不是说的赵煦和耶律跋窝台的区分,而是心理琢磨着杨怀仁这么大的理想,是不是他想自己做皇上了。 杨怀仁想到这里,随即坦然笑笑,“大师,如果我说我从来就没觊觎过皇位,你信吗?” 大和尚笑而不语,只是痴痴的吃酒,灌的喉咙咕咚咕咚的响。 杨怀仁慢慢说道,“我觉得你应该是信我的。大师自从来到我身边,咱们实际相处的时间也不多。 直到去年我带着全家来了杭州,才天天缠着大师,听大师诵经礼佛,尽管我听不懂大师的经文。 但在寺院环绕的山下住的久了,晨钟暮鼓之下,我总是感到心里能平静下来,然后用平和的眼光来看待这个世界。 放到几年前,我是如何都不会有这样的宁静的。 每个人都有欲望,或者金钱,或是美色,或是权柄,亦或只是为了生存。 我是个正常人,并不是什么佛祖神仙,所以我从来不认为我多么高尚,我有我的欲望,而且我一直在孜孜不倦的追求好多东西。 比如我喜欢钱,因为我原来身无分文,可能会饿死,所以我要赚吃饭的钱。 等有了钱了,衣食无忧了,本来也是可以闲下来,然后做个普普通通的地主老财,浑浑噩噩就那么过一辈子也就算了。 但我忽然又闲不下来了,年少的我总有种抑制不住的冲动,有了一万贯钱,就想着赚十万贯钱,有了十万贯钱,又开始琢磨如何赚一百万贯钱。 总觉得要赚无情无尽的钱财,借此来欺骗自己,告诉自己这是证明人生价值的一种方式。 就这样,我有了如今的家产,也有了许多追随我的人,后来又娶了老婆生了孩子,等人变得慢慢成熟,脑袋里清醒下来再想停下来的时候,已经不可能了。 整个家业就像一个马群,在广袤的草原上跑起来了,就不好停下来了,即便我是个头马,也做不到了。 可财富多了,必然会被人嫉妒,我家的财富比皇帝的内府库里还丰盈,皇帝也会嫉妒,尽管他实际上比我有钱。 所以我只能花钱,猛花钱,甚至糟蹋钱。有些钱没花在地方上,让旁人都笑话我是败家子,其实我很高兴。 但有些钱花在了地方上,将来又能给我赚回新的钱来,我又发愁了,所以又要想着法子继续花钱,这在别人眼里是良心循环,在我心里却是恶性循环。 这年头的法制根基太薄弱,总是有人不受律法约束的,所以钱多了,就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扬州的黄百万白银海两位巨富,现在也在想着法的花钱,贿赂也好,其他怎么样都好,总之但凡是有钱人,就害怕有人惦记。 好在我手里有权有人,一般的蟊贼还惦记不到我这里,真正敢惦记我的人,除了皇帝之外,还没有人敢明着跟我对着干。 所以不光我要赚钱,还要给皇家赚钱,我听说交趾那边土地肥沃,庄稼都最少一年三熟,这么好的地方,我打下来送给皇上,其实就是为了给自己撑一把保护伞。 皇帝觉得我不光自己赚钱,还能为他赚钱,他就得留着我,还允许我是不是的放肆一下。 我在外掌兵,很难说就不是皇帝刻意这样做,用来给朝堂上的人带来压力,让他们老实听话。 但如果我这时候认为我能拥兵自重,或者作出什么所谓大逆不道的事情来,那就没有可能了。 百姓的皇权思想已经经历了几千年,大宋又王道教化了一百多年,并不是内部出个什么用兵自重的家伙就能随意改变现在的秩序的。 历史上记载里好多谋朝纂位的人和事,成功的本来就不多,大多数都惨淡收场。 可别忘了,这只是被记录下来的,没有被记录下来的人和事,更是多如牛毛,我很有自知之明,不想去做那不起眼的一根牛毛。 我手下的军队虽然算是精锐,但跟皇家的军队比起来,人数还是太少了,真正的打仗,自然要讲究军队的战斗力,但实际上影响最大的还是数量。 西夏的军卒我见过,不是一般的强悍,甚至超过契丹军卒,要是单拎出来一军一营,大宋的边军禁军还都不是对手。 但他们之所以失败,除了他们自己内讧分裂之外,宋军六七十万人硬顶着西夏二十多万人打,这数量上的优势也是大宋能获胜的重要因素。 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是不用怀疑的。就算是大师这样武功高绝,一对一很难遇到对手的高人,若是上了战场,恐怕也左右不了什么。 武功高,或许能在局部战场发挥到一个关键的作用,但大师若是去到成千上万的军阵里,还真是很难影响战局。 或许你能杀十个人,一百个人,甚至一千个人,但总有源源不断的士兵围着你打,你也总有精疲力竭的那一刻。 就更不用说将士们手中的强弓硬弩或者其他厉害的军器,可以随时随地偷袭到大师的性命了。 就因为我认清了这一点,所以我也没有足够的本钱去幻想拥有皇权。 说一千道一万,我仍旧是个没有多少根基的人,就连我这个王爷的名头,也是两个皇帝为了争面子算计对方,才糊里糊涂扣在我脑袋上的。 实际上这一点朝堂上的大佬们心中都有数,所以咱们官家这么胡来,才没有人说什么。 从礼法上来说,我这么个小子封王,是完全不合情理的。 尽管眼下大宋的爵位不值钱,但一个郡公的爵位,对我这种小子来说,已经是皇恩浩荡,让别人嫉妒了。 如今再封了王爵,就是一个笑话。但我也没办法,我不想要,可也得腆着脸兜着,再尴尬,也不能在别人面前显露出来。 总之要让皇帝满意,然后觉得我傻,不能让他看出来我心中有任何的不悦。 从我娶了安国公主那一刻,我就知道要面对很多困难了,我之所以还要这么做,也是没法子的事。 在我的做人准则里,人的感情不应该被辜负,不应该考虑其他的因素,否则便泯灭了人性中最纯真的部分。 所以现在我面对的一切,也都是我自作自受,就像一个大轱辘,是走是停,已经不是我自己说了算了,只能往前走下去,期待着车轴松垮的那一天,我才好逃跑。” 正文 第1436章:不想做皇上(下) 杨怀仁自嘲一笑,接着说道,“既然要逃,就不会想着去做皇上。 世人都以为坐上那座高高在上的皇位就是天底下最快乐的事情,可他们错了。 历史上无数的事实已经证明,人站的越高,不一定看的越远,反而只能把目光顾着脚下。 因为站的太高了,必然要小心翼翼,否则一个失足跌落下来,那可就是粉身碎骨了,所以要一刻不停地注视着脚下,没工夫去看远处。 另一点呢,身在高处,不胜凉寒。高处风大,自然会觉得冷,身子冷了还不要紧,要紧的是心也变得冷了。 父子君臣,最早的权力是架构在血缘先后关系上的,父亲生了儿子,儿子自然要尊重父亲,听从父亲的一切命令。 但随着血缘不足以维持这种权力机构的时候,然后便是绝对的武力,决定了权力了归属。这个也不难理解。 权力是好东西,谁都希望自己能发号施令,万民伏拜膝下,可武力这东西,说不定的,百姓温顺的时候没有武力,百姓造反的时候便突然有了无尽的武力。 当权力的诱惑超越了血缘的界限,那么父子君臣的关系就变得脆弱了,很容易颠倒乾坤。 我不敢说我看的透彻,但这个道理的基本点,我还是能懂的。 假如我成了皇帝,我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呢,便开始担心我的儿孙了,将来他们会不会自相残杀? 答案几乎是肯定的,想到这里我就很痛心,这世上也从来没有人,没有办法来避免这一点,皇位只有一个,皇帝却不能只生一个儿子,这就是矛盾产生的源头。” 大和尚忽然插话道,“这么说,王爷还是曾经动过心了?” 杨怀仁寻思说了半天,大和尚竟然关注点还在自己身上,忍不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跟大师说假话呢,没有多大意思,既然大师这么说了,我也不隐瞒,人在不同的位置,总会产生不同的想法。 当我觉得当今的陛下不是能让我满意的一位陛下的时候,我也是曾经幻想过很多不着边际的东西的。 赵煦这个人,当朋友,他是合格的,即便到了现在,他内心里应该还保留着些许曾经纯真的部分。 但他当皇帝,对大宋来说没有多少好处,所以我曾经想过,如果换了我当皇帝,会不会比他做的更好? 有那么一段日子,我也曾经翻来覆去的睡不好觉,总在想这件事,搞得自己很疲惫。 后来我想开了,我来做皇帝,或许能比他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说起来我这个人太懒,也不服管束,人又放荡不羁,所以我要当了皇帝,前几年或许还能励精图治,但过几年之后,免不了会成为一位暴君。 皇权很大,但也没有世人想象的那么大,太祖皇帝重视文人,抑制武人,本意是为了大宋的千秋万代不起兵祸。 可聪明的文人当权,必然要分薄了皇权的。皇帝和大臣们,何常不是一直在玩一场没完没了的博弈? 皇帝使唤文人治国,文人也是利用皇帝来实现自身的价值和理想抱负。只是不同的文人,价值观和理想抱负又截然不同,于是文人之间产生了矛盾。 皇帝觉得这种矛盾可以为自己所用,于是精心操作着朝堂上的另一场博弈,一次来稳固自己的位置。 但他们博弈来博弈去,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这个国家最重要的,不一定是皇帝和大臣,更不是国土,而是这个国家的人。 这么说或许有些原始,但事实就是如此,就好比草原上的游牧部族,如果把每一个部族看成一个国家的话,那么我的观点就是正确的。 部族最重要的还是最基层的百姓,族长虽然统治了他们,但没了族长这个部族还在,没了部族大大小小的首领部族依然在。 没了赖以生存的草场和牛羊,他们可以换个地方,或者用野蛮的方式去抢,唯独没了百姓,这个部族就不存在了。 不过反过来说,百姓其实都是愚蠢的,无论如何顺从,其实都是一种盲从,说白了,他们最在乎的还是生存,能吃上饭,能有衣服穿,能有女人来繁衍后代。 有了这些,他们就会顺从,正因为他们对生存的要求不高,所以在高高在上的人眼里,他们就是愚蠢的一群屁民。 但统治者都喜欢百姓的这种愚蠢,然后用所谓的王道教化,把百姓变得更加愚蠢,然后让他们的子孙后代都一代代的顺从下去。 说到这里,你觉得我还会对皇位感兴趣吗? 我活得逍遥自在,比皇帝的日子还过的滋润,没有要谁来顺从我的心理和生理上的需求。 我真心对待身边的朋友,把他们都当做我的亲兄弟一般看待,也不是没有人曾经提醒过我,于上位者,自然应该有上位者的威严,然后恩威并施利用他们来帮你做事。 我认真听着,认真想想,最后一笑了之。 我对顺从没有需求,也就对权力失去了本来的欲望,直到现在,面对对我跪拜的人,我依然心中不爽。 人的一生本就不算长,如果放到岁月长河之中,根本就是那些朝生暮死的蜉蝣。 生命如此短暂,还不畅享人生,还要费劲劳神的去追求些没有用的东西,我觉得不值得。 世上让我珍惜的东西太多,亲情,爱情,友情,没必要为了那些空中楼阁的东西,白白失去了我享受人类感情的机会。 所以比起做皇帝来,我宁愿陪陪老婆,带带孩子,和兄弟们开怀畅饮,肆意人生。” 大和尚听得面红耳赤,竟放下不离手的酒坛,合手对杨怀仁施礼道,“王爷把人生看的透彻,是小僧孟浪了。” 杨怀仁躺在毯子上也不起身,随意摆摆手,“大师言重了。不是透彻不透彻,是简单和复杂的因果关系。 把自己的人生看的复杂,那人生自然就复杂了,人生复杂了就容易累,因为我懒,所以就不想活得很累。 把人生看的简单,那人生自然会过的简单,人也容易轻松,能有轻松的心情来享受人生。” 大和尚又问,“既然如此,那王爷何苦还要去征伐交趾呢?” 正文 第1437章:来历的秘密(上) 杨怀仁答道,“大师一定觉得我说的话和我正在做的事情前后矛盾了。 说的清高一点,征伐交趾,不光是为了我自己,或者单纯为了皇帝或者朝廷,更是为了我们的民族和百姓。 我不想做皇帝,可我也看不得百姓受苦,要不想百姓受苦,就得帮助皇帝和朝廷解决一些问题。 所以绕了一大圈,最终我还是得给皇帝卖命,想想,或许这就是命数。” 大和尚疑惑道,“百姓安居乐业,小僧不觉得他们很受苦。” 杨怀仁道,“大师这么说就不对了,不光对不起我,还对不起你的老板——佛祖。这世上如果所有的百姓都那么幸福,也就没有宗教存在的必要了。 人类只有在困惑和苦难中才需要精神寄托,吃饱喝足了想的全是淫邪之事,哪里还顾得上神佛? 佛教传教的根本,也是劝道百姓一心向善,诚心向佛,然后积善因,得善果,死后可以到达西方极乐世界。 哈哈,据我所知,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西方极乐世界,如果从咱们大宋出发一直向西走,只能是越来越落后的荒蛮世界而已。 也许是大师是个乐天派,看到百姓有饭吃,有地种,有衣穿,忙碌奔波的时候脸上还能戴着点笑容,就觉得百姓很幸福了。 这其实要说到一个如何看待世界的问题,用大师的眼光看,百姓就是幸福的,可这或许是一种表象,一种暂时的局面。 谁敢说未来的几十年,这些幸福的百姓,还有他们的子孙后代,就不会面临一场灾难?” 大和尚忽然不笑了,严肃道,“不知王爷说的是天灾还是人祸?” 杨怀仁也认真答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从来都是这样的,所以也有天灾,也有人祸。” 大和尚狐疑地看着杨怀仁,忽然很怪异的点了点头,然后说了句很高深的话,“王爷可知轮回之事?” 杨怀仁听到轮回二字便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刚才他们谈话的时候他太放松,似乎说漏了些什么,别洞察力很强的悟能大师发现了,然后开始有了些疑心。 见杨怀仁没有立即回答,大和尚忽然讲起故事来。 “小僧很久以前不过是少林寺的一个小沙弥,师从圆浑大师。本来圆浑大师比小僧高了两辈,是不能做小僧的师父的。 但因为小僧从小受圆浑大师照顾,渐渐长大后又随在圆浑大师身边侍奉起居,受圆浑大师教导颇多,实际上圆浑大师便是小僧的恩师了。 圆浑大师虽然身在少林,却不会武功,一生醉心佛学,为我少林高僧。 仁宗康定年间,小僧还是少年,便随圆浑大师下山云游,走至齐州,遇见一位当地的高人隐士。” 杨怀仁稍稍一算,仁宗康定年间,那是近五十年以前了,那时候大和尚如果还是个少年,那么他最少也有六十岁了。 听到他说圆浑大师在齐州遇上一位高人隐士,忽然意识到些什么,只是还不敢确定,便只能等着大和尚继续说下去。 大和尚说起往事,目光里充满了幸福之情,只是他说到这里也故意顿了顿,便是等待看杨怀仁的表情。 等到杨怀仁面露惊疑之色,他便知道了些什么似的。 “王爷应该猜到了,齐州的那位高人便是河源先生。河源先生当时已经年近六十,和圆浑大师相仿,但他的样貌却只有二三十岁,圆浑大师好奇,便拜访了河源先生。 河源先生虽然不信佛,却对圆浑大师礼敬有加,在河涧竹林同圆浑大师论道,小僧有幸同年龄相仿的河源先生幼子在一旁听教。” 杨怀仁没想到大和尚原来和廉希宗先生幼年时就认识了,怪不得当初他住在后山的学院里,廉希宗先生的弟子们对一个酒肉和尚那么尊敬。 杨怀仁心中好奇,问道,“圆浑大师和河源先生竹林论道,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呢?” 大和尚接着说,“这件事小僧一直以来就很是好奇,直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啊?这是为何?”杨怀仁其实心里已经有些明白了。 大和尚答,“因为两位高人一开始还只是简单说些佛法和人世间的道理,说到后边,忽然提到六道轮回,再往后小僧就听不懂了。可能……是小僧的慧根太浅吧。” 杨怀仁心说这哪里是你没有慧根的问题,是以你当时的年纪和见识,应该根本不相信他们说的那些高深的话。 大和尚又说,“后来过了很长时间,小僧觉得圆浑大师和河源先生都是高人,他们说的话小僧听不懂实属正常,所以也便不去纠结于此,渐渐便忘了这件事了。 直到刚才,小僧忽然想起来,王爷说的某些话里,似乎和当年两位大师说的话,竟是有些相似的。 或者说,之前小僧也曾经觉得王爷好像哪里不太对,但一直也搞不清是哪里不对,所以一直有点迷迷糊糊。 可刚才那一刻,小僧忽然想到了一点,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怀仁已经猜到大和尚怀疑什么了,全是他自己说话不注意,才漏了些不该说的东西出来。 换了以前,他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他的来历的,这种事太危险,几乎可以瞬间让他现在拥有的一切轰然崩塌。 但现在面对大和尚,他忽然有种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的冲动。 这种冲动的产生,杨怀仁自己也不是很理解,一个秘密,或许就应该一直保持下去,永远不再提起来才最好。 可是人的思想就是很奇怪,心里埋着一个秘密,随着时光流转岁月变迁,总是会没有来由的产生一种孤独感。 就好像他从来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样,他拥有的一切,都太虚幻了,梦里也曾经被这样的想法吓醒,害怕一觉醒来,发现这都是一场梦。 但这个梦却从没有真正醒来,杨怀仁也试着掐自己一把,很疼,而且疼的很真实,所以便相信了在他发生的一切都是现实。 可惜要保留这么一个天大的秘密,对最亲近的家人也不能说,让他很不舒服,一个人的时候,偶尔会感觉压抑。 也不是没用科学的道理去解释过这一切,可想来想去,都没有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所以他很想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然后能有人帮他解释这一切,另一个和他有同样情况的人便是河源先生。 但河源先生已经过世了,杨怀仁也曾想过从廉希宗那里知道些什么,但后来计算过廉希宗先生是在宋朝出生的,才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 眼下大和尚提起圆浑大师和河源先生的事情来,杨怀仁不得不想,或许这里边有什么线索可以让他弄清楚一切? 正文 第1438章:来历的秘密(中) 杨怀仁坦然道,“大师有话便说吧。” 大和尚故意小声道,“就说王爷方才说的西方极乐世界之事,当初小僧就听圆浑大师和河源先生聊起过。 圆浑大师是相信有西方极乐世界的,在佛教中把世界分成了三界,第一界是欲界。 **食欲二欲强有情所住之处,名为欲界。上自六欲天为始,中自人界之四大洲,下至八大地狱是也。 俱舍论八曰:‘地狱等四及六欲界,并器世间,是名欲界。’ 又曰:‘欲所属界,说名欲界。’俱舍光记三曰:‘欲界欲胜故但言欲。’ 第二界是色界。 色即色质,谓虽离欲界秽恶之色,而有清净之色,始从初禅梵天,终至阿迦腻吒天,凡有一十八天,并无女形,亦无欲染,皆是化生,尚有色质,故名色界。 梵语阿迦腻吒,华言质碍究竟。 一十八天者,梵众天、梵辅天、大梵天、少光天、无量光天、光音天、少净天、无量净天、遍净天、无云天、福生天、广果天、无想天、无烦天、无热天、善见天、善现天、色究竟天也。 第三界是无色界。 谓但有心识而无色质也。始从空处,终至非非想处,凡有四天。但有受想行识四心,而无形质,故名无色界。 四天者,空无边处天、识无边处天、无所有处天、非非想处天也。” 杨怀仁听迷糊了,还以为大和尚想说什么天界人界鬼界之类的东西呢,原来是他想简单了。 大和尚也从杨怀仁的表情里看出来他不懂这些,便用简单的语言解释道,“三界并不是界定地域的世界,而是业力的划分。 从小僧接受的东西来说,简单说就是人生就是一场修行,下一生又会因为这一生的修行而有相应的业报。 世间众生因造作善不善诸业而有业报,此业报有六个去处,被称为六道。 六道是佛根据业报身所受福报大小划分的。分别为:天人道、人道、畜牲道、阿修罗道、饿鬼道、地狱道。 但河源先生说了一番我们都听不懂的话,也说西方极乐世界是不存在的,三界之说说的是一种精神层次,六道则是则是对精神层次解说的一种表象解读,是唯心的,而不是唯物的。 河源先生和王爷说起这件事,似乎又同工之秒,小僧虽然不信,但见你们说的如此笃定,又不觉得你们是信口胡说。 所以现在小僧越来越觉得,不论是河源先生还是王爷此生的修行,都已经超出了三界六道,小僧也不懂这是为何。” 这下杨怀仁懂了,“大师的意思,是说我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吗?哈哈,这下新鲜了。 三界六道,我也不懂这些,但我可以肯定你们所说的西方极乐世界是不存在的。 从大宋往西走,会是一片荒漠,过了荒漠,还有两片陆地和一片地中被夹着的大海。 南边的那一片大部分上生活的人类,皮肤是黑的,还处于原始状态之中,而北边的那一片大路上生活的人类,皮肤是白的,头发是黄色的,已经有了文明。 只是现在这个时间,另一个叫做基督教的宗教几乎统治了整片大陆,宗教的权力甚至超过了王权的存在。 他们的教义虽然和佛教有所不同,但大致上其实还是类似的,也是劝人向善的,只不过说法不同而已。 但即便如此,那片大陆也没有说多么繁荣,百姓更谈不上幸福,他们比咱们大宋还落后,也有北边的野人不断南下侵扰中部的国家和百姓,最大的城市里不过三四万人。 百姓连吃饭都成问题,更不谈生存是多么艰难,另外,前几百年里还发生了一场大瘟疫,千千万万的人被瘟疫夺走了性命。 不过或许这种艰难的生存经历,让这个文明在经历了灾难之后,开始一段文明大发展的时期,人类的智慧在这里无穷无尽的迸发出来,把这个文明推向了高峰。 但眼下的这个世界,是如何也谈不上极乐的,如果再往西,又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 如果还要往西,经过了大海之后,又有两片大陆,大陆上也曾经产生过璀璨的文明,但不知何故已经消亡了。 人类重新回归到原始社会的生存状态,他们的皮肤也和咱们宋人一样,是黄色的,但模样多少有些差异。 这样的世界,也和极乐世界扯不上关系,假如还继续往西走,又是一片大海,经过了这片大海之后,就会回到咱们大宋了。” 大和尚一开始听得狐疑,然后又对宗教可以超过王权的事情感到痴迷,听到最后又听得全身汗毛直立,讶异地长大了嘴巴。 “王爷是说,从大宋往西走,能一路走回来?这……难道是一个轮回?” 杨怀仁差点笑岔了气,“大师,和轮回没有关系,因为咱们生活的大地,其实是一个球,很大很大的球,大到你站在上边,根本感觉不出它是一个球。” “这……” 大和尚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杨怀仁,“王爷说的,让小僧很难相信,照王爷的道理,这个球另一边生活的人类,岂不是要倒着走,或者掉到天空里去了?” 杨怀仁又给他解释,“不是的,他们和我们一样,同样是站在地面上。因为地球有一种引力,牢牢抓着我们,或者他们,让谁都不能轻易离开地面。” “力从何来?”大和尚还是不信。 这还真把杨怀仁问住了,想在继续给大和尚解释万有引力,分子之间的作用力,质量决定引力大小的事情,似乎不太好解释明白。 杨怀仁换了一种方式,他拿起一块小石头来,然后松开手让小石头落下,接着有捡起来把小石头扔了出去。 “大师看到了,这世上万物,都被地面,也就是我说的地球所吸引,就是这种引力。即便我用力把他向高处扔,小石头也会被这种引力拉回地面。 而我用手给小石头施加的向前和向上的力,让它向前向上飞行了一会儿,但还是因为地球引力,让它自然回到了地面。” 用力量去让物体运动的道理不难理解,大和尚听懂了,但对于地球引力,他如何都没法很快就理解消化。 杨怀仁又说,“大师还记得在海边看海上的航船吗?船从很远的地方行驶到近处,我们总是先看到船的桅杆和风帆,然后再看到船体,这就说明我们的地面和海平面,是有一定弧度的。 大师试想一下,无数个这样的带弧度的地面或者海面连接在一起,是不是就是一个球体?” 正文 第1439章:来历的秘密(下) 这一点大和尚倒是有生活经验,只是他从来没有从杨怀仁的这种新奇的视角去看待过,现在想来,忽然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照王爷的说法,小僧想了一下,还真是这样,只是……还有很多事情小僧实在搞不明白。” 杨怀仁了解的悟能大师并不是一个轻易能被别人影响的人,但这一刻大和尚起码对他的话是半信半疑的。 他虽然是个和尚,也相信他姓小就接触的宗教信仰,但他并没有被这些思想所束缚,不遵戒律,便是这种思想的体现。 或者用另一种方式来解读比较贴切,大和尚的世界观其实是辩证的,对宗教的信仰,大多来自他的师父,也就是圆浑大师对他的影响,而不是对佛教真的有多么虔诚。 他是能,也有独立思考的能力的,他和他师兄作为少林寺藏经阁的扫地僧,一定是博览群书的。 不要被武侠误导,简单以为藏经阁里全是什么武功秘籍。 其实人家少林的藏经阁里藏书很多,大多数是佛经,也有不少传世的各个学科的典籍,至于几本几十本武林秘籍,也不过是其中沧海一粟罢了。 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大和尚在藏经阁读了万卷书,自然显得他非常博学,不论年少时跟着圆浑大师游走讲经还是如今独自下山游玩,其实都是行万里路了。 只不过限于古代人的眼光限制,他知道的东西很多,但一直都不求甚解,所以显得有些博而不精。 大和尚其实也是个懒人,养这么胖说明他其实是缺少运动的,一身高深的武功是因为人家高罢了。 而不求甚解,便是头脑懒了,或者也不能这么编排人家,很多东西他找不到老师来告诉他真相,单凭他自己,也真的没法想明白。 大和尚又道,“至此小僧可以确定,河源先生和王爷,可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是什么界或者什么道,小僧就找不出来了。” 杨怀仁已经很坦然接受大和尚知道他们俩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但重生或者穿越这种事,杨怀仁也都没找到科学的解释呢,所以也没法跟和尚说的太明白。 他只是承认了大和尚的话,“大师说的不错,河源先生和小子是来自同一个世界的。 或者说那个世界和眼下的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同一个世界,只不过在更高的层次上,两个世界有些时间上的差异罢了。” 大和尚睁大了眼睛,“小僧果然猜的没错,王爷和河源先生,应该是来自未来,所以你们知道那么多世人不可能知道的事情。” 杨怀仁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喃喃道,“其实我也不能确定,过去、现在和未来,本来对我来说是清晰的,可在这个世界生活的久了,便慢慢开始变得模糊了。 未来变成了过去,现在变成了过去,未来会不会变成新的过去,谁又能知晓呢?” 三个逻辑层次的话,不是身处其中,不一定会理解的透彻,但大和尚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终于明白了杨怀仁的意思。 “河源先生选择了做隐士,也许也是因为这样的疑惑,不论人活得多么超然,也无法和世界和时间来抗争,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和圆浑大师的那一次对话,应该是他人生中少有的可以把他的来历拿出来谈论的时候了。 而王爷既然也有这样的疑惑,为何不学河源先生,也沉默呢?为何又要做这么多事,来为难自己?” 杨怀仁苦笑,“我年少的时候没有河源先生的眼光和智慧,所以意气风发做了许多事,现在想藏起来做隐士,已经晚了。 但我也不后悔,人生就这么几十年,不管我选择的道路是对的还是错的,既然走到现在了了,没有了回头路,我只能继续走下去。 我感觉的我的人生是精彩的,有家有业,有我爱的妻子孩子们,有一个温馨的大家庭,对这些,我是非常知足的。 正因为我拥有了太多,所以我要多做点事,来报答这个世界,起码让我的族群,也就是大宋的千千万万的百姓,可以活的好一点。 不管成功与否,不管这个过程是多么艰难曲折,既然我已经这么去做了,就让我继续做下去吧。 也只有这样,我才能更加心安,也更感激我能有这样的一次新的生命的经历。” 杨怀仁这些话,让大和尚忽然茅塞顿开,人生选择本就无谓对错,选择了就继续走下去好了。 大和尚也越来越能理解杨怀仁的想法和做法了,这样一个人,确实不太可能对皇位感兴趣。 就像人站在山脚仰望山巅,谁都会期望站在山巅看到更美好的景色,可如果这个人曾经站在更高的山巅俯视群山,他便不会对那些低矮的山峰感兴趣了。 大和尚又想到一件事,“那王爷的子孙,王爷打算怎么安排?” 杨怀仁明白大和尚为何这么问,他笑道,“河源先生的做法,值得我去效仿。廉希宗先生如今是杂学大家,他虽然知道一些河源先生来历的秘密,但知道的不是很详尽。 河源先生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他唯一的儿子,有些事,要分人的性格的,如果像大师一样不求甚解,那是可以轻松面对这种事,然后继续无忧无虑的活在这个世上的。 但如果这个人非常在意,和可能会因为这种是而把自己弄得疯掉,河源先生跟廉希宗先生说过一些事,或许只是无意间对儿子表达他对过去世界的怀念。 不告诉他真相,就是怕廉希宗先生去深究那个秘密。我想我的选择应该也是这样的,我会留下保命的秘密给我的子孙后代,但也不会让他们知道我的来历真相。 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家族是神秘的就好了,他们可以安心生活并繁衍下去,有足够的资本傍身,这就足够了。 至于将来我的子孙会怎么样,等我百年之后也管不了许多,将来还是要靠他们自己。” 正文 第1440章:新气象(上) 大和尚今天知道了很多事,他也又笑了出来,或许还有疑惑,但对他来说,疑惑并不重要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空酒坛,便起身走了。 或许他去取酒了,多喝些酒让自己迷迷糊糊,或者能轻松一些,也或许他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静静的把刚才杨怀仁的话重新回味,并消化一下。 杨怀仁也长出了一口气,忽然间身子都感觉轻盈了不少,独自背负一个秘密,是很累的。 好在可以有个特殊的人可以让他把这个压力释放出来,也感谢还有一个和他有类似经历的人曾经在这个世界里存在过,这样他才显得不是那么的孤独。 至于自己为何,又是如何来到了现在这个世界,杨怀仁其实也不是没想过,或许是类似虫洞的一种东西,把他带到了他地第一次出现在大宋的那个地方。 身体在经过虫洞的时候失去了生命力,但附着在思维电磁波上的灵魂却获得了强大的生命力,占据了现在的身子,让他的生命可以延续。 也许是这样的吧,也实在没有别的什么靠谱的解释,不过杨怀仁已经不介意了,他明白,重要的不是过去,而是眼前和未来。 眼前便是他的四个孩子玩的不亦乐乎,还有一个更小的女儿还在襁褓中,未来两个孩子也将来到这个世界。 这才是杨怀仁在乎的,所以就算他想过些偷闲人生,也只能去努力改变这个国家,让这个国家更好一些,更安全一些,才能让自己的孩子将来的生活能轻松一些。 …… 朝廷的新法只是取得了短暂的好处,从今年秋天开始,新法的弊端便开始缓缓展现出来。 但赵煦和变法新党们,似乎不太介意这些,他们觉得变法自然会有阻碍,会有反复,但这都是旁支末叶,主干能茁壮成长,变法最终一定会成功。 人都是盲目的,很容易坚信某一点,然后不撞南墙不死心。 这些杨怀仁自然没法去改变,他还没有一个人对抗整个国家权力机关的能力。 所以他专心做的买卖,做着征伐交趾的准备。 餐饮和蔬菜的买卖早已经走上正轨,杨怀仁当初带来的各种新式蔬菜粮食,也逐渐开始以东京城为中心,向全国各地扩散。 随着推广,种植新式蔬菜的土地面积也逐渐扩大,导致菜价渐渐下滑,虽然比原有的蔬菜还要贵一些,但已经能让百姓逐渐接受。 朝廷自然担心蔬菜的推广会占用原来种粮的土地,但事实证明种菜并不需要很好的土地,老百姓只是小面积的开垦一块地就能种。 像土豆玉米这些作物,本来就不太吃土地,很多原本不是田地的地方稍稍开垦一下种下土豆玉米,它们就能生长。 到后来朝廷发现,不但原本担心的粮食产量没有减少,反而有所增加,玉米这东西真的太能长了,一亩地的平均产量几乎是种植小麦和稻米的两三倍甚至更多。 这也不稀奇,当今的粮食种子还很古老,杨怀仁从后世带来的玉米种子可是经过了现代科技培育过的,产量高一点儿也不奇怪。 百姓的餐桌上也已经开始出现了原本贵价的新式蔬菜,杨怀仁并不吝惜自己的厨艺,这些蔬菜的一些简单方便又好吃的做法,也传扬了出去,让百姓自己在家动手,也能烹制简单的美味。 因为这样,杨家蔬菜生意的收益增长也放缓,甚至停了下来,不过每年的进项依旧很多,杨怀仁也不是指着蔬菜赚钱,所以并不在意。 老百姓能吃上营养丰富的蔬菜,是他本来的愿望和想法。 牛肉的生意,自然还是掌握在他的手里,吐蕃东部的诸部,因为抢这笔生意,也打了好多年,至今没有休战的意思。 杨怀仁也知道,不能紧着一家买牦牛,而是应该从多个部族进货,那些部族因为卖牦牛有了充足的财富,可以用来从大宋边地购买更多的铁器和粮食等用品。 有了这些,他们的实力也会越来越强大,早晚会成为大宋西部边界的巨大威胁。 所以杨怀仁让自家的生意掌柜的尽量从不同的部族手里购买牦牛,目的就是在吐蕃部族之间搞平衡。 为了争夺买卖,部族之间自然会有摩擦,吐蕃人思想很简单,草原上也从来都是用拳头说话的。 所以他们为了利益动不动就会大打出手,他们打起来,对杨怀仁和大宋来说都是好事。 环州牧场也不是没培育了一批生长在大宋的牦牛,但数量和需求比起来还是太少,内地的牛肉需求量越来越大,所以向吐蕃人买牦牛的事情,短时间里还不会停止。 西夏西边,石羊河边的西凉府在战争里被打烂了,杨怀仁建议下建设的大宋和西域的贸易中转基地就在这里。 老城已经没法用了,在石羊河边一块高地上建起了一座新城,大宋朝廷给这座城命名凉州。 临河而建的新城很大,而且拥有高墙坚城,如今已经初具规模,正好把守着东西来往的要道。 杨家因为在造城上除了财力人力,所以在城内拥有最好的一片土地,也盖起来一个以市场为主的生活中心。 这里有市场以及相关的配套设施,也有民宅和生活配套设施,可以说是新凉州城内最繁华也是生活最方便的地方,俨然成了城市的中心区域。 杨家的生意做的也是立体的,贸易自然是主流,其他比如运输(镖局)、餐饮住宿等生活服务一应俱全。 另外城外石羊河上游一大片牧场,便是杨怀仁当初作为郡公的封地,杨怀仁用这片牧场来养马养牛养羊,也成了西边收入的主要来源之一。 因为看到了杨家的做法,朝廷以前的马政被废除,又有了新的马政,那就是在草原上养马。 以前把马匹分散到马户家中的做法,虽然也能养马,但马户养大的马,大都是驮马,是打不了仗的。 战马还必须得在草原上放养,没了野性的马,就只能当拉车的马来用了,上了战场是要拉稀的。 正文 第1441章:新气象(下) 大宋以前设立马户养马,有很多原因的。 大宋确实缺战马,所以朝廷很重视马政,只是文人不懂养马,更混淆了战马和驮马的差异,所以才想出了马户养马的马政。 事实证明这种马政根本解决不了大宋缺马的问题,立国百余年缺马的现状一直都没有改观就是最好的证明。 西夏和辽国每年也会向大宋贩售一批马匹,这个数量不算大,但也能暂时解决缺马的问题。 但根本在于朝廷从西夏和辽国买回来的马确实能当战马用,可这些马大多都是腌马,是没法繁育下一代的。 以前辽国和西夏之前在向大宋卖马的问题上肯定是达成了一致的,可以每年卖一些马给大宋,但绝不会把种马卖给大宋。 这就让大宋必须每年花费大量的钱财从辽国和西夏买马,却很难有自己培养马匹的机会。 现在不同了,西夏战败,八百里瀚海尽数归大宋所有,获得了西夏精壮马匹近三十万匹,基本缓解眼下了大宋缺马的问题。 而这些马是可以养育繁殖的,从此以后,大宋便拥有了源源不断的马匹供给,用不了十年,将彻底改变大宋缺战马的问题。 文官们见识了西夏的养马方式,这才不得不承认以前的马政太蠢了。 西夏的汉人,绝大多数都归顺了,不归顺的人都是在西夏朝廷当官的家族,章惇对这些人下手非常狠,不投降就斩尽杀绝,他一向是这么暴戾。 不过这样也好,明明是汉人,却不把汉人当同胞,还要帮着党项人算计汉人,这样的汉人和后世的汉奸没什么区别,杀了也就杀了,一点儿也不可惜。 归顺的汉人大都是百姓,百姓其实没什么,谁做他们的皇帝他们其实也不太在意。 既然宋朝皇帝愿意保留他们原来的财产和土地让他们继续在家乡土地上生活下去,他们拥护宋朝皇帝就是一句话的事。 这一点的确拉拢了人心,西夏最好的土地以前都是皇族和贵族占有的,如今他们死的死跑的跑,剩下的好地方都成了功田,而原来西夏百姓的土地嘛,留给他们也没什么。 西夏国名义上还在,实际上早已经不能称谓国家了。 党项人被驱逐到了最偏远的地方,如今只有黄河河套地区、合罗川和马骡山以北还属于他们,那些地方有草场也有沙漠,他们还能生存,但生存的空间也不大。 辽国自然会惦记河套地区,大宋为了稳定局势休养生息,也大方的把地方让给了辽国,让他们自己去占领,至于契丹人和党项人如何打,就不是大宋的事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合罗川和马骡山以北的地方就更艰苦了,党项人想东山再起,不是说完全不可能,但非常非常艰难。 西夏皇族本想西逃请青唐唃厮啰帮忙收复河山,但青唐人也刚死了首领阿里骨,大将军青宜节鬼章自从被大宋俘获放回去后就彻底没了当年的勇武。 新继位的首领是阿里骨的儿子瞎征,这小子很懦弱,面对西夏皇族的请求,他不敢和大宋作对,只得砍了西夏皇帝和太后的脑袋送给大宋,以示他的忠诚。 当然,青唐人也看出来大宋是想打通连接西域的商道,这条商道要路过青唐的,所以瞎征也想在未来的利益里分一杯羹。 不过显然他不会得逞,青唐一代不如一代,大宋收复湟、鄯也只是时间问题。 一场大败之后,当初内讧的党项贵族们也明白最后战败都是他们自己作死,但后悔已经晚了,几十万大宋边军涌进西夏,已经不是他们这些残余势力可以战胜的。 就算大宋没有工夫去征讨他们,他们也逃不脱慢慢消亡的命运,不论是契丹人还是西边的回鹘人,可都盯着这些没了骨头的肥肉。 这些杨怀仁都不担心,朝堂上的那些大佬打仗不行,但治理占领的地方,他们比杨怀仁在行。 新的商道也成了一个利益综合体,皇帝和朝廷是绝对不会掉以轻心的,而且不容易外人来瓜分这些利益。 杨怀仁也不贪,这里边有他的功劳,他一定会分一杯羹,只要把最大的利益留给皇帝和朝廷,他这点事,那都不是事儿。 就是杨怀仁早先对龙门镖局的控制和引导,给大宋的快递业务带来的崭新的发展。 铁香玉是个聪明女子,杨怀仁只需要点一点,她便能举一反三,想明白了龙门镖局的发展方向。 加上和风神卫的合作,龙门镖局如今已经成了当今大宋,也是全天下最大的镖局。 杨怀仁的海货生意开展的不错,来自海洋的食物富有很多内陆地区的食物所不具有的营养物质,丰富了百姓的食谱,自然会让大宋百姓更加强壮健康。 而且这份生意投资不多,见效却和很快,本来就不算复杂,只是以前大家没认识到这些来自海洋的食物的经济价值罢了。 鲍鱼海参的自然是酒楼里的贵价菜,但鱼干虾干等等,价格相对便宜,老百姓是吃的起的,这可都是富含蛋白和钙质的好东西。 杨家的生意,从各方面传回来的消息都让杨怀仁非常欣喜,快速积攒起来的财富,也给了他将来开发岭南和交趾的本钱。 唯独家里住着那么多外人让他不爽,可不爽也没办法,耶律跋窝台派来的人必须当外宾看待,赵煦派来的人他也不敢得罪,只能任由人家天天盯着他,盯得跟防贼似的。 杨怀仁有时候也搞不懂了,明明是他的家,偏偏他自己被人处处防范。 兄弟们看不过去,也不是没差点暴走过,可都被杨怀仁给劝住了,道理就是小不忍则乱大谋,眼看着要去交趾欺负野人了,没必要和一帮公公宫女们交恶。 只是让杨怀仁没想到的是,一道圣旨非常突兀的出现在他面前,杨怀仁唯恐在这种关键时期会被赵煦召回东京城,却不料是交趾竟然先进攻了大宋。 杨怀仁听完圣旨,一时间里不知是喜是悲,悲的是小小交趾竟然敢赚大宋的便宜,这也太气人了。 喜的是既然交趾先动手了,也正好给了杨怀仁教训他们的理由。 正文 第1442章:怪异的圣旨 很多人以为交趾这种小国敢侵犯天朝上国的大宋,是不是有点不太可能? 其实历史上这种事太普遍了,别说是宋朝,就是军事强盛的汉唐,周边的小国试图占中国便宜的事情也屡见不鲜。 这样的侵略在史书上简直多如牛毛,他们的入侵,也并不是以侵略土地为目的,而是以打劫汉人的财富和人口为主。 原因是这些小国人口不多,其实并不缺乏土地,他们也没有多少真正的兵马,所以即便暂时抢夺了中国的土地,也没有足够的兵力能守住天朝的反攻。 所以他们只是打劫财物和人口,天朝的钱币在他们的国家同样流通,甚至是超过他们本国的货币的硬通货的存在。 于是抢劫财物才是这种小型战争的主要目的,等事后天朝问起罪来,他们便假借本国蛮夷不通礼法为名搪塞过去。 天朝自然不会和不通礼法的蛮夷计较,等这些小国再次俯首称臣,天朝有了面子,往往不会过分追究。 另一方面,从人种上来讲,古代中国人干净,高大,白皙而且懂礼,而除了北方游牧之外,东边的高丽半岛和倭国群岛的人种,以及西南的诸多小国的人种则肮脏和矮小。 特别是西南诸国,因为人种相近,和汉人模样差异不大,只是身材矮小而已,所以自古以来就有这些国家的统治者抢劫汉人人口,来提高自身人种优异性的习惯。 这种事史书上也有记载,其实从另一些记载里也可以从侧面来证明。 比如很多东南亚小国的统治者家族,他们的模样和汉人更加相似,身高都比本国普通百姓高出不少,皮肤也白皙一些,就是因为他们长期主动和汉人通婚,结合繁育下一代子孙而形成的。 不得不说这种做法和想法确实没什么错的,古代中国人人种确实优秀,璀璨的文化礼仪等更是周边蛮夷国家所景仰,并纷纷效仿学习的。 就说交趾,皇族李家就喜欢娶汉人女子为妻,就是为了提高家族血统的优异性。 在北宋建国的百余年里,和大宋之间上规模的战争就有数次,其余小型的摩擦不胜枚举。 很多时候也不是交趾自己出兵,而是利用生活在大宋岭南的僚人,用各种各样的理由鼓动他们跟大宋朝廷作对,然后他们从中牟利。 交趾越李朝跟大宋的关系现在看来非常的诡异,一方面交趾皇族李氏为了证明自家对交趾统治的合法性,表面上和宋朝通好,请求大宋皇帝册封。 这样做也是当时东南亚小国政权更迭后新统治者常用的做法,只要得到了宗主国大宋的册封,就意味着天朝认可了他们在本国的统治地位。 不光本国百姓会毫无保留的承认他们的王权,连周边的其他国家也会认可他们的国际地位。 而另一方面,越国李氏皇族又不断给大宋带来边患,宋朝也很是头疼,这种侵略你说大宋的损失大吗,也不怎么大,岭南本来就是穷地方,被打劫能失去多少东西? 可烦就烦在他们不断的来骚扰侵袭,跟契丹人打草谷倒是有些相似,让大宋不胜其烦。 不仅如此,交趾国别看国土面积不大,但在当时的中南半岛上还属于军事强国,从立国之后就不断四处开战。 侵袭大宋那还算是小的,欺负周边的占城、真腊、哀牢等国家那才是如家常便饭一般。 同时交趾也不是一个统一民族国家,国内也是各种雨林部族密布,这些国内的野人,也是交趾劫掠的对象。 朝廷给杨怀仁的圣旨里,说的是交趾国出兵五万,从东北沿海的苏茂州入侵大宋的钦州。 大宋边地的僚人聚居地的古森峒、如昔寨等被劫掠一空之后,交趾军还有向北继续抢劫的打算。 本来这种事只是交趾和大宋关系中的常态,动用广南厢军就能把交趾人逼回去。 是的,不是打,而是逼,交趾军很少与大宋厢军正面交锋,一般就是一路来打劫,打劫够了在宋军赶来之前就退回去了。 这么说倒也不是说交趾军就怕广南厢军,而是不愿把事情闹大,本来就是来打劫,目的达到了就走而已。 广南厢军战力如何,杨怀仁想想也知道了,连江南的厢军都没有多少战斗力,还指望广南厢军能打仗? 杨怀仁奇怪的是就这么点事还给他专门来了一道圣旨,让他带武德军南下示威,是不是天小题大做了。 本来皇帝和朝廷是知道杨怀仁这一年来一直在打造战船,目的就是为了带武德军南下去征伐交趾的。 根本也不用专门下一道正式的圣旨,等战船打造好了,水军训练的差不多能熟练掌船了,他自然会向朝廷请旨。 可偏偏在这种时候皇帝给他下了这么一道圣旨,在时间上似乎也太怪异了。 具体什么原因,杨怀仁也搞不清楚,但绝不会单纯以为皇帝很支持他的做法,所以提前给下一道旨意,让他出兵出的名正言顺。 等恭恭敬敬接了旨,传旨的公公又给了他一封赵煦的信,他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信的内容很简单,大致是问候一下杨怀仁和安国公主,先表达对一个臣子的看重之情,然后便直说要在武德军中安插六十名赵氏皇族中的年轻后辈。 杨怀仁这下明白了。 这一年来,杨怀仁的钦差头衔就一直没被皇帝收回去,让他可以一直整肃江南厢军,江南厢军这一年来的变化,皇帝是看在眼里的。 东京城的禁军自从打了胜仗之后,就骄纵的没了个样子,朝堂上的大佬们也清楚如今的禁军并不是能战之辈。 所以皇帝和朝廷都希望大宋能出现一支能打仗的军队,也借此让这只军队和禁军来抗衡和比较。 谁都想知道精挑细选出来的禁军,和用杨怀仁式的训练方法打造出来的地方军队,究竟哪一个才更强。 如果杨怀仁的整肃地方厢军的法子经过了一次战争的检验证明是可行的,那么将来的大宋无疑将多出来一支数量百万的军队。 至于安插皇族子弟,便是皇帝的私心了。 正文 第1443章:监军 自从太祖皇帝陈桥兵变建立大宋以来,已经百余年,这多么多年里产生了很多的皇族分支。 有些和皇帝这一支血缘近的,自然是还保有爵位,而一些旁支或者庶出的子孙,却已经渐渐成了普通百姓了。 当然,按照当时的规矩,只要是皇族血脉,按例还能享有一些优惠,逢年过节皇帝封赏皇族成员的时候,他们也能分到一些好处。 但毕竟皇族子孙人数太多,上万人分几万贯的赏赐,轮到那些旁支子孙,也就剩不下多少东西了。 尽管如此,皇族子孙还是非常拥护赵氏皇族的统治的,毕竟说到底还是一家人,没有自家人不支持自家人的道理。 赵煦这一年来忽然对本族子弟恩遇有加,这种事不论内外臣子都不好说什么,这是皇帝的家事,谁也插不上话。 不过赵煦这么做,便让朝堂上的众臣联想到一些东西。 恩遇本族子弟,是不是说皇帝对他的地位不放心呢? 所以他把本族子弟中的一些人才找出来出仕为官,就是为了稳固赵氏皇族的统治地位? 往武德军里安插了皇族的六十名有才华的后辈,杨怀仁觉得应该是赵煦想在军中培养一批本族的子弟了。 这也许跟赵煦的经历有关,经历了高太后专权的八年之后,赵煦不得不早做防备,别人信不过,他的本族子弟还是能信得过的。 所以这一年来他见缝插针的往官场和军队里安插本族子弟,就是为了更有效的控制这个国家。 基层的官场和军队中有了赵氏宗族,也算是对基层的一种监视。 想想赵煦这么做,杨怀仁心里肯定不爽,但连禁军里都安插了皇帝的人了,他一个武德军,自然还不敢多有意见。 换一个角度,杨怀仁觉得这样也好,皇族子弟们以前安逸惯了,来军队这个大熔炉里熔炼一番也不错,如果能出上几个人才,对大宋也没有坏处。 不过杨怀仁可没打算当大爷一样养着他们,他们既然来了武德军,圣旨里也没说一定要给他们安排什么军职,那么杨怀仁打算让他们从最底层的士卒做起。 如果真有本事的,可以慢慢提拔他们,让他们成为武德军中的军官,甚至是校尉和将军。 但没有本事的,就只能做一个大头兵,不服气也不怕,军营里不同其他地方,军令比什么都重要,不听指挥的就按军法处置,受不了苦的就让他滚蛋。 这一点杨怀仁还是做得出来的,没必要为了给皇帝面子,就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 旨意另一个奇怪的地方,便是说了让杨怀仁去南边示威,却没说具体日子,也没说立即出兵的话,这就给了杨怀仁很大的自由度。 市舶司船厂每隔几天都会有造船的进度表汇报到杨怀仁这里来,按照现在的进度,还有一个月才能把原计划里的战船全部打造完成,所以杨怀仁也计划在一个月后誓师出兵。 这个计划杨怀仁也如实上奏皇帝知道,让赵煦心中有数。 武德军里其实也早就安插了朝廷的人,刚改制的时候,朝廷给了杨怀仁很大的自由度,正常的武官可以让杨怀仁自由任命。 但监军的职位,确实要朝廷来安排的。这也是常例,平常的厢军里其实没有监军这种职位,应为他们也不打仗。 而作战的边军和禁军里监军便是最高指挥的存在了,很多时候比主将的权力还要大。 既然武德军是打算出征作战的,朝廷自然要安排监军过来,所谓监军,也就是监视军队的一举一动,给主将提出建议的人了。 一方面防止军队内部有变发生哗变,另一方面便是把主将领军的状况随时告知皇帝和朝廷,说白了就是皇帝和朝廷大佬们安排在军队中的眼线。 来武德军的监军也不是只有一个,而是按照一定的人数比例安插人手。 一般最高的那个监军都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太监来当,手下各军或各营里的小监军,则是由太监或者文官来担任。 武德军编额很多,加上又增加了六千水军的编额,所以按照三千人一军委派一监军的比例,总共来了九名监军。 带头的监军有两人,一位是兵部员外郎吴蔚,另一位是黄泉黄公公。 吴蔚有五十多快六十岁了,是个花白胡子老头,在朝中属于那种清流人物,传闻里此人刚正不阿,行事公允,这种性格倒是正合适出任武德军监军一职。 另一位黄泉黄公公,只有三十来岁,杨怀仁还认识,原来黄公公在宫里是专门伺候皇帝如厕的内侍。 他这次来武德军当监军,应该是赵煦觉得老黄干脏活累活二十来年了,也应该给人家个好差事,算是对人家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端屎端尿的一种奖赏。 本来谁来做监军,杨怀仁是不在意的,可来了这么两位,让杨怀仁觉得很是好笑。 吴蔚吴大人的名字做监军还真是不错,吴蔚,就是无畏嘛,听着就有斗志。 可另一位黄泉黄公公的名字就有点不吉利了,也不知道他这名字谁给他取的,要是皇帝给起的,那有可能是故意开他的玩笑了。 若是黄公公的爹娘给取的,那他爹娘得多么不喜欢他啊,给他起了这么个不吉利的名字出来吓唬人。 在军队里这种名字就更容易被将士们忌讳了,黄泉黄泉,带着他出征,好像真的要踏上黄泉路了一般的晦气。 黄泉黄公公一到军中,也确实遭受到了很多将士的白眼,他本来就是个阉人,在阳气很重的军营里忽然出现这么一个不男不女的人,就已经让人感觉很不舒服了。 加上他名字很晦气,所以武德军上下,从将军到小兵,竟没有一个人喜欢这位黄公公,好似谁跟他走的近了,谁就要真的离黄泉路不远了似的。 杨怀仁反倒不在乎,一来他本来也不信那些封建迷信里所以忌讳的事情,二来他实在觉得黄泉这个名字太好笑。 三来人家黄公公其实人生得不错,完全没有黄泉恶鬼那种凶恶的样子,甚至还很清秀,四来是因为黄公公毕竟是皇帝派来的,人家怎么说也是皇帝身边的人。 正文 第1444章:监军(中) 或许可以这么理解,黄公公是皇帝的眼线,而吴大人是朝廷大佬们的眼线。 毕竟几万人的军队被拉出去打仗,没有他们的眼线盯着,他们怕杨怀仁搞出大事情来,他们只能跟在后边擦屁股。 杨怀仁被盯习惯了,反倒不觉得难受了,一个人盯着也是盯着,一群人盯着也是盯着,他们愿意盯着,让他们盯着好了。 而且杨怀仁愿意主动去和吴大人和黄公公认识一下,将来大家在一起共事的时候还长着呢,总要搞好关系,先磨合一下性格的确是个好主意。 于是杨怀仁换上了武德军主帅的衣甲,辞别了母亲和老婆,带着亲兵离家去了常州。 武德军的中军大帐并不是设在常州,而是常州城外的利城镇,就在离长江边不远的地方。 杨怀仁坐了两天船,到利城镇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见天色已晚,他也没有夜里折腾自家兄弟们的坏毛病,于是打算明日再擂鼓升帐聚将点兵,和监军们交流的打算,也要排在后边了。 不过杨怀仁来到军中的消息还是被两位监军知道了,吴大人和黄公公一前一后来访的时候,杨怀仁正吃饭。 本着上门便是客的道理,杨怀仁笑着迎了他们进来,命人多添了两副碗筷,邀请两位监军陪他一起吃饭。 吴大人和黄公公显然是吃过了晚饭过来的,若不是知道杨怀仁来了,他们这会儿估计已经休息了。 本来人家吃着饭你来访也不是很礼貌的一件事,不过看样子他们都很迫不及待的见杨怀仁,也就顾不上这么多礼数了。 吴蔚老大人是为文官,杨怀仁了解过他,他的官途倒是很清高,从最基础的地方官做起,因为他为官清正廉明,倒是有些名气。 只是和官场上老官油子们玩得那一套有些格格不入,所以升迁的慢了些,直到年过五十,才终于被调到了朝廷中枢,出任兵部员外郎。 说起来只不过是个从四品的官员,这种官职放在地方上就是一方大员了,可放在人人头上都顶着大帽子的朝堂上,那就只有站班在队尾的份儿。 吴大人在朝堂上就是个没有多少话语权的人,不过能被朝廷的大佬们选中来武德军出任军监,倒说明那些大佬们很看得起他。 杨怀仁稍微琢磨了一下,觉得枢密院那几位大佬安排吴蔚来武德军,应该看重的是吴大人为官的性格。 他们觉得越是像吴蔚这种刚正不阿、眼里又揉不得沙子的人,越是容不得杨怀仁乱来,有吴大人在旁边盯着,他们也放心杨怀仁独自带兵出去。 吴大人倒是个讲礼数的,进门见过了杨怀仁落座之后,便一个劲儿的说酸话,无非是想表明夜里来拜访王爷有些失礼了。 只不过身背皇差,不敢怠慢,所以急着和武德军主帅交流一下出兵交趾的事务,所以才夜里来叨扰王爷。 杨怀仁表情轻松,只说老大人为国殚精竭虑,是吾等楷模之类的客套话,也说军务自然是最紧要的,那些无关的礼数,不讲也罢。 杨怀仁大大咧咧,让吴蔚不知该喜该忧,出兵交趾可是国之大事,杨怀仁如此轻松,不知是他早已胸有成竹,还是本来就没当回事。 要是胸有成竹,那自然该和他这个监军细致的交代一下,如果是没当回事,那就该他担忧了。 另一位黄公公大概是习惯了给皇帝擦屁股,拍马屁的功夫倒是一绝,见了杨怀仁也不说别的,先把杨怀仁从头到脚夸了一个遍,不过正事是一句没说。 这就让吴大人这种人心中不喜了,黄公公自然是看到这一点的,他心中有数,文官们本来看不起他们这些阉人,他经历的多了,也就不介意了,没必要跟一帮酸儒认真。 杨怀仁看到二人的表情,心中一乐,据他所知,目前两位监军各自带着自己的人分别驻在武胜军和横山军的大营里,两个人更谈不上相熟。 这让杨怀仁很是高兴,两个来监视他的人呢,并不是一伙的,一个是皇帝派来的,一个是宰相们派来的,不管从性情还是来路上,他们都不是一路人。 杨怀仁感觉这样挺好的,让两伙子监视他的人先相互掐起来,倒是给了他不少活动的空间。 杨怀仁也琢磨出了跟这两位监军相处的套路,跟吴大人嘛,就用他们文人那种相处的礼数,这样显得他斯文,好像和他们文官是一路人。 而跟黄公公嘛,自然就不用那么多礼了,可以随意一些,也让黄公公觉得王爷把他当亲近的人看待,将来也更容易相处。 用不同的方式跟不同的人相处,也能让他们都舒服,自己也轻松一些,至于他们俩把情况回报回去之后的事情,也不是杨怀仁能操心的。 当然,军务上的事情,自然要悉数交代给两位监军知道,绝不能有所偏颇,不然不论是得罪了皇帝还是宰相,杨怀仁将来都难做人。 带兵这种事不同于别的,干别的事欺上瞒下赚点小便宜,其实无伤大雅,但带兵就不同了,不论皇帝和朝廷,对带兵的主将都有所忌讳,可不敢让他们抓到把柄。 吴大人为官确实认真,甚至有点一丝不苟的意思,等杨怀仁吃完了饭上了茶,人家才开始说正事,一点儿也不失礼。 杨怀仁喝着茶,见吴大人从袖子里取出一卷书卷来,便皱起了眉头,吴大人今天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要跟他对账了。 军中的账目,自然有参军一类的官员去做,吴大人用这种事来烦杨怀仁这位主帅,似乎有点不妥。 除非是账目出了大问题,否则这都是很不给面子的行为。 杨怀仁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但吴大人依旧翻着自己的账目,一条一条的给杨怀仁说着,一点儿也不在乎杨怀仁的脸色变化。 杨怀仁心里那个苦啊,心说这老头还是个愣头,比他还愣的那种木头,可转念一想,谁让人家是监军呢,监察军中的账目,本来也是人家的职责。 正文 第1445章:监军(下) 吴大人慢慢说着,遇到账目里哪里记录的太粗糙不明确的,都要事无巨细的指出来,然后给杨怀仁讲明白这种账目应该用什么方式来记录才对。 杨怀仁只有苦笑,心说这种事你找我一个不管账目的主帅有什么用? 这种事军中有参军去做,也从来烦不到杨怀仁头上来,而且比起其他藩军厢军来,武德军中的账目要好看多了。 起码明着贪渎的事情是没人敢做的,更没有人敢克扣军卒的饷银,就算有些“损耗”,也是参军把朝廷给的军器的钱划出来改善将士们的伙食或生活条件而已。 这年头记账也不像后世有统一的标准,不同的师父教出来的徒弟,各自有各自记录账目的方式,总不能人家和你吴大人方式不同,你非要别人都跟你一样吧? 黄公公也看出来了,吴大人是个认死理的主儿,也发现杨怀仁表情不太对。 黄公公这种宫里出来的,也并不是没有见识,起码当官的当兵的如何揩油水,人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这年头这种事很常见,朝廷给地方或者军队拨了款项,而这笔钱到了实际用处上所剩下的,估计也就六七成了,少的甚至只有一半。 一笔钱一层层拨付过来,经手的官员自然是要雁过拔毛的,然后美其名曰合理损耗。 这种损耗朝廷也是认可的,朝堂上的大佬们心中也自然有数,只是吴大人这里说起来的却都是一些如何减少这种损耗的法子,就让杨怀仁脸上不好看了。 很想给吴大人解释一下,但杨怀仁想了想,又不是老子贪渎了,干吗跟你解释?老子跟你解释的着吗? 杨怀仁质问道,“吴大人,你可曾领兵上过战场?” 吴蔚楞了一下,不知杨怀仁问这种问题是何意,摇了摇头道,“下官一直都是文官,从未曾上过战场。” 杨怀仁点头,“也就是说,吴大人不懂军务喽?” 吴蔚很想说他懂一些军务,在兵部当差,不可能一点儿也不懂,但要说多么懂呢,他又没带过兵,没上过战场,也算不上。 所以他只好摇头,“下官惭愧,不敢说很懂。” “这就得了嘛,”杨怀仁笑道,“就像我不懂医术,所以不会去教郎中如何给病人瞧病,不懂撑船,所以不会去教导船夫如何掌船。 吴大人既然不懂军务,如何要指导本王如何带兵呢?” “这……” 吴大人一时语塞,可心里既觉得杨怀仁说的似乎有理,却有不能完全套在眼前他们讨论的事情上似的。 杨怀仁又问,“吴大人,黄公公,本王问你们,你们说皇上和朝堂上的相公们派监军来军队里是做什么的?” 吴大人自然知道监军就是监视军队的,可这话又不好直说,便沉默不语。 黄公公倒是个痛快的,他瞥了一眼吴大人,然后嘿嘿笑道,“别人如何做监军咱家不知道,但咱家来的时候,官家说了,让咱家来武德军,就是协助王爷治军的。 王爷是武德军的主帅,自然是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咱家在一旁,就是帮王爷做些查缺补漏的活计。 王爷若是渴了饿了,咱家做些端茶倒水的事情也无妨,咱家生来就是伺候人的命,也不得有什么。” 黄公公还真是说话,只是一张煞白的脸上堆着的笑容有些诡异。 杨怀仁一听他说伺候人的时候,下意识的菊花一紧,姓黄的小子在宫里是专门伺候赵煦如厕的,他要是也想这样来伺候杨怀仁,杨怀仁怕是要恶心死。 他很想说我自己的屁股我自己会擦,可又不好驳了黄公公的面子,毕竟人家那一番话,可是站在他的立场上说的。 老黄绝口不提替皇帝监视主将和将士们的话,只说是来查缺补漏的,一番话说的十分圆滑,可见这小子也是个机灵人。 吴大人听完,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绿的就很难看了,黄公公是把话说的灵巧了,可也堵了他想说的话的路,总不能得罪人的话全让他一个人去说。 吴大人虽然刚正,可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傻子,只好也附和道,“黄阁领说的在理。” 杨怀仁其实没想给他们下马威,将军和监军,其实是军队里不可或缺的两种领导,将军带兵作战,也需要监军这样的人物来协调后勤工作。 更重要的是,监军其实也有鼓舞将士士气的职责,倒不是说他们要一个劲儿的宣传将士们作战是为了皇帝,要永远忠于皇帝的话。 而是在将士们作战之后,在心理上给将士们一种鼓励和调节,和后世的指导员有类似的功能。 这一点杨怀仁是深有感悟的,他一般是通过食物的方式,就是在作战之后,给疲劳的将士们做一顿美食,让他们感到还有活下去的希望,还有作战下去的勇气。 但要说心理调节,他不是很专业,总不能一个劲儿的忽悠将士们。 古人还是很相信圣人之言啊,人之大义那一套的,这就是吴大人所擅长的了。 杨怀仁没打算和他们绕弯子,所以直接说道,“其实呢,二位被官家和枢密院专门派到武德军中来的目的,本王心中有数。” 他分别指了指吴大人和黄公公,“吴大人来武德军,自然要监管武德军的账目收支,这个我是理解的。 但吴大人刚来,可能还不知道武德军和其他的厢军不同,我不敢说这里就完全没有贪渎之事,但我想请吴大人在军中多转转,过些日子之后,吴大人应该能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说。 而黄公公呢,咱们也不用不好意思的,你就是陛下的眼睛和耳朵,武德军是怎么练兵的,怎么打仗的,将来还要黄公公事无巨细的告知陛下。 我也不是诉苦,只是想让陛下知道咱们大宋的将士们,从来都不是草包,而是能战之师,只不过以前缺少一些信心和历练罢了。 既然陛下也派了皇族中的优秀子弟来到军中,那就是有心要磨练他们,我也敢保证,这次武德军出征交趾之后,一定会磨砺出一直威武之师!” 正文 第1446章:聚军鼓(上) 吴大人陷入了深思,杨怀仁的话说的很明白了,他要是继续在账目的问题上斤斤计较,就有点不识抬举了。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一点吴蔚是认可的,他确实才到军中不久,很多是还没弄明白,他愿意听杨怀仁的,过段时间看看再说。 当然,如果武德军中真的有不对的地方,他也不会因为要给杨怀仁面子就不说,他的性格决定了他的行为,要不然枢密院也不用用他来做监军了。 黄公公早就知道杨怀仁说的是实在话,他一个阉人被派到军中,自然就是皇帝的眼睛和耳朵,干涉主帅的军务反而是自找不自在,他还不傻。 杨怀仁佯作打了个哈欠,吴大人和黄公公很识相,便各自告退离去。 杨怀仁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希望这两个人能不要对武德军太过约束。” 宋朝的军人就是被约束的太严了,才慢慢失去了本来的勇气,渐渐纸醉金迷。 第二日一大清早,杨怀仁下令擂鼓升帐。 军营里传来聚军鼓的厚重声音,不管是还没起的还是在做别的事情的,都知道聚军鼓响起是意味着什么。 这是要打仗了。 将士们做了近一年的准备,这一年里训练的不可谓不苦,为的就是披甲出征的一天。 不管是谁,这一刻都必须放下手上的事情,换上整齐的衣甲,拿上武器,去主帅的大帐外集合。 三通聚军鼓过,没到的人那就是违抗军令了,主帅是有权力砍了他们的脑袋的。 大营里很快忙碌起来,队正和营官们呵斥着自己的部下抓紧时间,等整队完毕,立即向常州城外的中军大帐出发。 将士们如今每日跑惯了两次的负重五公里越野,早已经习以为常,即便身穿甲胄手持武器,也不会太过拖沓。 半个时辰之后,第二通聚军鼓又响起,集结中的各营官将军都不敢怠慢,催促将士们加快了步伐。 常州城内的百姓,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一大早天刚朦朦亮就响了两通鼓了,不断有传令的斥候策马从城外的沿墙道奔驰而过,吓得一大早赶着进城的小贩们匆忙让开了道路。 传令的斥候是去巡营的,就是看看谁还没有出发去中军大帐前集合,若是有人听了聚军鼓无动于衷,自然要呵斥一番,告诉他们事情的严重性。 武德军里自然还没有胆大包天到把聚军鼓当做耳旁风之人,但此时常州城内的一家青楼里,赵毗却刚刚和一个粉头覆雨翻云完毕,身子累得一点儿也不想动弹。 赵毗便是皇帝派到武德军里来的六十名皇族子弟之意,虽然他是旁支子弟,但论起来的话,他还是赵煦这位皇帝的远房堂叔。 本来像赵毗这样人,在京城里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公子哥儿,虽然因为不是嫡出,没法继承老爹的爵位,但因为没有分出去单过,所以也并不缺钱。 和别的皇族子弟有些不同的是,赵毗是赵氏皇族里少有的喜欢习武的人,人生的也高大威猛,和文质彬彬的其他子弟有明显的不同。 赵煦或许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把他从京城派到了武德军里来,如果皇室中能培养出一位能征善战的将军来,对皇权稳固的作用那是不用多说的。 可惜赵毗生来好色,在京城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多情种子。 人才二十出头,家里也已经给他娶了媳妇,还纳了几房娇妾,可这小子还是喜欢流连烟花柳巷。 就因为这,他京城里公子哥圈子里还小有名气,当然皇族中的有些长辈也不是没教训过他,希望他改掉这样的毛病,说他这样下去早晚会让皇室蒙羞。 可赵毗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甚至四处吹嘘他御女无数,并没有任何收敛的意思。 被派到武德军中来,他并没有什么意见,也很明白赵煦的良苦用心。 他来了江南之后,不论训练还是其他军事素质方面的表现都非常不错,可以说是皇族子弟中的佼佼者,短期内便一路从火长,队正升到了虞候。 唯独一点不好的,便是这小子还是没改掉好色的毛病,只要是遇上休沐的日子,他都会跑进常州城里来夜宿。 因为他平时表现好,休沐的时候逛逛青楼勾栏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是他自己的事情,就算是长官也不好多说什么。 何况武德军中都是男人,长时间没有那种事的滋润也容易上火,休沐的时候让他们出去放松一下,将军们也都不管。 只是平时杨怀仁也不住在军中,也从来没擂鼓升帐,今天这是第一次。 赵毗一大早起来就感觉浑身燥热,便揽过粉头来欢愉一番,正在兴头上呢,忽然隐约听见城外有鼓声传来,心中很是不爽。 可事情没有办一半的道理,所以他也没理会,继续办他的正事。 等办完了事情,浑身疲惫不堪,又不愿起身了,直到聚军鼓响了第二通,他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不用猜也知道这是武德军主帅杨怀仁来了,赵毗还不敢去违抗军令,嘴上骂骂咧咧,却也赶忙起身,呵斥着他的姘头赶紧帮他穿衣穿鞋。 等穿戴整齐迈出青楼,赵毗这才想起来他今日穿了一身常服,按规矩主帅擂鼓升帐,他作为军中中层的军官,是应当穿戴衣甲的。 可他算了算,现在回营换上衣甲再去中军大帐报到,恐怕时间上是如何也来不及了。 比起迟到有可能要掉脑袋来,他宁愿穿着常服去报到,哪怕要挨上几十记杀威棒,他也只好咬着牙认了。 南方也少见马车,赵毗也找不到能省些力气的交通工具,只得迈开大步往中军大帐的方向一路疾奔。 等跑的一头大汗赶到大帐所在加入到他的军营队伍,擂鼓的士兵也走出来,擂响了第三通聚军鼓。 赵毗捂着心口庆幸着,“还好,还没有迟到,老子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可他穿着常服,和一帮穿戴整齐披甲带鍪的将士们站在一起,跟个来打酱油的似的显眼,杨怀仁走出大帐第一眼便看到了他…… 正文 第1447章:聚军鼓(下) 在各营里穿梭着清点人数的军法处的宪兵也发现了赵毗没穿衣甲,只是穿了常服便来到大帐前集合,于是很快便把他揪到了杨怀仁这位主帅面前。 杨怀仁其实倒不觉得有什么,不管是谁,只要到了他武德军的军营里,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或者你家里有什么背景,那都跟其他人是一样的。 来了军营里就是军人,军人听从军令遵守军纪是最基本的素质。 吴大人和黄公公脸上表情就各有差异了,吴大人似乎等着看杨怀仁如何处理赵毗,他心想如果杨怀仁敢无视赵毗的身份前惩罚他,那倒值得他敬佩一番。 如果杨怀仁敢包庇赵毗,不处罚他或者处罚的很轻,那他就有话说了。 而黄公公自然是心疼这位皇家子弟,他是代表皇上的,于情于理,他都觉得他应该保护皇帝的皇族亲戚,更何况眼前这位按辈分还是皇帝的叔父。 没等杨怀仁发话,黄公公先开口道,“王爷……” 杨怀仁直接打断了他,“黄监军,到了军营里,就只有将军、校尉和将士,没有什么王爷。” 黄公公识趣,赶忙改口,“大帅,赵虞候赶在第三通聚军鼓敲响之前便赶到了中军大帐前列队,不知军法处的宪兵何故把他单独揪出来呢?” 杨怀仁斜眼瞅着黄公公,心说你这不睁着大眼装呆萌吗? 赵毗一身常服站在穿戴整齐的将士们中间,好似唯恐显不出来他似的,把他揪出来的理由还用问吗? 吴大人抢着给黄公公释疑,只是语气有点重,“衣衫不整,蔑视军纪,哼!” 吴大人说的这么硬气,倒是让杨怀仁轻松了不少,就算黄公公把接下来的事将来回宫说给皇上知道,杨怀仁也不担心有什么了。 黄公公还想解释,吴大人早已经目光不善地盯了过来,直截了当地质问道,“黄监军可是因为赵毗是皇族子弟,便要为他求情?” 黄公公呲着牙要答话,吴大人竟轻笑道,“本官劝黄监军还是算了吧,这里可不是京城里,在军中不管是谁都要遵守军法军纪,否则让大帅如何治军? 别人都在第二通聚军鼓敲响之前便到了,唯独他赵毗到了第三通聚军鼓擂响之前才到,本来就说明他目无军纪。 别的虞候将士全部衣甲整齐,唯独他赵毗托大,竟敢穿着常服就来了,这简直就是无视大帅的军令! 黄监军,你可别忘了你来武德军是来干什么的,可不要从你这里坏了规矩,让大帅难做,让本官难做!” 一番话把黄公公准备求饶的路给堵死了,让他心里非常憋得慌,这会儿他恨足了吴蔚,恨不得冲上去抽上这个老匹夫几个大耳瓜子。 可人家说的有理有据,黄公公就算多么巧舌如簧,在人家的义正言辞面前,似乎都显得无力了。 杨怀仁扮了庙宇里的佛像装作没事人一般,赵毗左瞅瞅黄公公,又瞅瞅吴大人,在看看主帅杨怀仁一句话不说的样子,心里以为杨怀仁为难呢,便主动说道,“我赵毗不用别人求情! 既然违反了军纪,我甘愿受罚,请大帅下令吧!” 杨怀仁以前也不熟悉赵毗是个什么人,只是从定期的军报里知道他平时训练不错,是皇族子弟中比较有前途的一位。 但其实杨怀仁也没觉得怎么样,和他对比的,也不过是那些养尊处优的皇室子弟罢了,估摸着要是和手下的那些悍将比起来,那就差远了。 没想到今天一见,赵毗的身材气度倒是给他留下的印象不错,起码像是个真正的军汉,和其他皇室子弟那种文绉绉的样子有所不同。 他今天没穿衣甲就赶来集合,加上之前杨怀仁了解的关于赵毗的信息,也大致猜到怎么回事了,想到这里,他心里还憋着一股笑意。 如果刚才赵毗一副猥琐求饶的样子,杨怀仁都想好了,不管黄公公如何求情,或者吴大人如何去看待,他都要好好教训教训赵毗。 没想到这小子倒是光棍,自己说不用别人求情,还主动请求按规矩责罚他,倒是让杨怀仁更高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小子还真有可能是条好汉了。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抻着了,杨怀仁摆摆手,“待会儿你去军法处领四十杀威棒吧。” 四十杀威棒的处罚不算轻,但也不算重,既维护了主帅的威严,也不至于把赵毗给打的走不了路。 毕竟不日即将出征,杨怀仁还想看看赵毗这种皇族子弟到了战场上是个什么样,还需要他把自己的本事展现出来。 再说当着黄公公和吴大人面前,杨怀仁如何都要搞好平衡,不然不论哪一边和他较劲的话,将来他带兵在外,都有可能受到掣肘。 黄公公和吴大人也觉得四十杀威棒的惩罚比较合适,特别是吴大人,觉得这足以杀一儆百了,又不会显得惩戒过重,以免引起将士们的不满。 赵毗立即出声领了罚,便又站回了自己的军伍里去。 这时候他心里已经不是庆幸了,而是感到了杨怀仁对他的保护之意,还有些小小的感动。 倒不是因为打多少军棍,而是因为事后受罚和立即受罚的区别。 立即受罚,就是要他当着众人面前受罚,让其他将士们看到他受罚的话,行刑的军法官下手也会重一些。 每一棍下去,能打到棒棒到肉,还必须能听响儿,让其他人产生忌惮心理,从而达到以儆效尤的目的。 赵毗这种人可能不怕挨打,但他好面子,要是真当众受罚了,他会感到自尊心受辱,心理上甚至会崩溃。 而事后受罚的话,就是自己去军法处领罚,是在军帐内受罚的,没有人看着,赵毗领罚也领的没有心理压力。 杨怀仁自然知道这其中巨大的差别,军汉们其实都不怕受苦受累的,怕的就是折了面子。 特别是赵毗这种皇族子弟,就更是把自己的面子看得比月亮还大。 杨怀仁能体会到赵煦的心思,自然也想帮皇帝培养一批能领兵能打仗的皇族子弟出来。 赵毗这种性格,便是让他有心重点培养的人物了,所以这一次刻意让他事后受罚,便是想要给他一个机会了。 正文 第1448章:水军将领 点兵没什么好说的,跟点名差不多,人到齐了,便可以解散了,又不是今日就要出征,所以杨怀仁也不用多说什么。 最后只留下百十人的大小将校在大帐中叙话,杨怀仁把两位监军介绍给主将认识,也把军中将领介绍给监军认识。 杨怀仁的众兄弟们这一年来几乎都在江南各地四处奔走,目的便是整肃各地厢军,并从中挑选优秀的军卒,把他们招揽到武德军中来。 比如如今新建的水军,六千人的编制,却安排了八千多人,其中三分之二便是从地方厢军选拔上来的,另外的三分之一,除了招募的一些地方练武之人,便是招安过来的那一千多名海盗了。 海盗摇身一变成了军人,本来杨怀仁是非常担心他们的纪律问题的,甚至还想过,如果海盗改变不了原来的习惯,他愿意对这些人痛下杀手。 就算留下一个恶名,他也没心思在乎了。 但实际情况呢,招安的海盗战斗力还是很强悍的,也没有杨怀仁想象里那般不听指挥。 后来他才了解到,其实这年头的海盗并不是多么坏,很多原先就是沿海居住的百姓,因为失去了土地,或者失去了生产资料,为了有一口饭吃,才不得已去岛上当了海盗。 真正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海盗也有,但很少,是不会主动上岸来接受招安的。 当这些人知道杨怀仁愿意给他们一个回到陆地上的机会之后,很多人都是主动投诚过来的。 不管是为了跟人的名声也好,为了家族的声誉也罢,他们宁愿加入水军受点苦,也不愿意背负一个海盗的名声害的家人抬不起头来。 水军的主要将领有三人,主将徐泾是从杨世虎那边的无为军借过来的,此人三十来岁,从十几岁就是水军里的虞候了,家里也算是个地方上的将门。 人生的高瘦,特别擅长游泳和水中作战,看他样子长得就跟条鱼似的。 两名副将中,彭保年近四十,江湖人称彭五爷,原先是海盗头子,祖上三代都是船把式,到他这里自然掌船的功夫非常熟练。 本来是明州码头上的混子老大,后来因为杀了个捕快被朝廷通缉,这才带着人逃到了海上。 杀公差的罪名很大,不过后来才知道当年那个被他捅了一刀的捕快其实没死,虽然也有个伤人的罪名,但比起杀人来就小得多了。 这次他能接受招安,理由很简单,就是死了想入祖坟。他犯了事的时候,家族里长辈是打算让他去自首的。 船上人家本来就卑贱,所以特别爱惜自己的名声,家里出了个海盗,他们整个家族都没法混了。 所以当时族长就把彭保踢出了家族,这事在彭保心里就成了一个疙瘩,死后不能入祖坟安葬,这在古代是件很大的事情。 在杨怀仁来江南之前彭保就曾经和江南沿海的地方衙门联系过,想接受招安,只要朝廷放过他和他手下的弟兄们,他愿意把这些年积攒的财富全部献给朝廷。 但地方县官知府的做不了主,再往上的当官的呢,又觉得接受一个海盗的投降似乎是对这些人的一种放纵。 害怕以后其他盗贼也有样学样,犯了事跑去当了山贼海盗,过几年风声过去了就装作没事人一样接受招安免去罪责,所以才没有答应彭保的请求。 直到杨怀仁来了之后,彭保才找到这个好机会。 一方面彭保在海商中的口碑还算不错,他虽然是海盗,但顶多就是个海上收保护费的,从来不曾做过杀人越货的买卖。 另一方面彭保来投降的时候主动把海上海盗的分布说了个明白,甚至愿意帮助杨怀仁去海上劝说其他海盗投降,表现出了极大的诚意。 最后呢,彭保在后来的表现也确实像他当初说的一样,不但帮忙劝说不少海盗上岸来接手招安,对于那些负隅顽抗的海盗,他还亲自给官兵带路去海上剿匪。 光是这一点,就为官府省下了不少人力物力和损失,又因为他带来投降的人最多,杨怀仁也不吝啬,直接给了他一个水军副将的头衔。 换了别人杨怀仁或许还不那么容易相信,但一个顾家,又非常在意家族名声的人,他觉得这种人不会出尔反尔。 最后一位副将很年轻,只有二十岁出头,是原先昌化军中的裨将,名叫史云。 史云是江州史家的子侄,史家在江南一代是出了名的出水军将领的将门,比徐泾的家族名声大了可不是一点半点。 但史云此人勇猛有余,但缜密不足,有点猛张飞的意思,人长得又黑又壮,倒是有几分像黑牛哥哥的派头,杨怀仁甚至笑称他是黑牛哥哥的远房弟弟。 不过史云在昌国军里呆的憋屈,昌国军一没有好船,二没有像样的仗可打,当他从岑孝年那里知道武德军在打造新式战船准备出海的时候,便主动打点上下,就是为了找关系把自己调到武德军的新水军中来。 杨怀仁觉得这小子很有趣,水上功夫着实了得,人倒是耿直,可惜性子有点急,还是个求战派。 水军分成了三小军,史云所带的那一军将士们训练最是辛苦,将士们甚至送了他一个史阎王的诨号。 不过现在看来史云的法子虽然粗暴了点,但练兵的效果也是最好的。 徐泾人比较正统,适合做水军主将,他练兵有板有眼,却也有些按部就班,练出来的将士也是不错,可惜缺少一股狠劲。 这或许跟他的处事方式也有关,徐泾也从来没出海作战过,一些地方他也不是很熟悉,所以做事小心谨慎一些也没有错。 彭保就属于野路子了,他带的将士路子野,虽然看上去有点不讨喜,但其实凭借他多年在海上生活的经验,他的法子其实很实用。 史云练出来的军卒就一个个的都跟他一个德行,队伍拉出来就带着一种无畏的霸气,可惜的全都和他一个样了,也就显得整军人太鲁莽。 训练还好,若是真上了战场,史云也是最容易中了敌人奸计的那个人。 正文 第1449章:水军将领(下) 三名水军主将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杨怀仁觉得他们凑在一起倒是刚刚好。 有正统的统帅,有喜欢玩阴谋算计的,有冲锋陷阵的,这样的搭配也正好可以发挥他们的长处,弥补各自的短处。 杨怀仁对他们的态度是一样的,吴监军看待他们却有些不同,对于将门出身的史云和徐泾,吴监军总是下意识的高看一眼。 而对于泥腿子出身又曾经当过海盗的彭保,吴大人的眼神就有些阴沉了。 黄公公倒是能一视同仁,因为在整个武德军中,除了杨怀仁之外,其他人在他眼里估计都是一个样,粗鲁的军汉而已。 彭保是有自知之明的,水军里另外两位同僚是什么出身他也知道,他自然没法跟人家比,不过彭保觉得王爷给了他改过自新的机会,他也不必在意那些文官监军是如何看他的。 将来上战场,他自然会用战功来为自己赢得应该有的尊重,也为他背后的整个家族赢得尊重。 杨怀仁很喜欢,也很欣赏他的这种态度,和彭保一样,史云也是个憋着劲盼着上战场的。 不过他想打仗和彭保的目的不同,彭保想洗刷自己身上的耻辱,为自己和家族赢得荣耀,而史云的家族本来就很荣耀了,他也没兴趣做锦上添花的事情。 他的想法很简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嘛,听到交趾人时不时侵扰大宋岭南边地的事情之后,他就忍不了了,发誓要给交趾人的颜色看看。 说起来水军成立后真正系统的训练的时间加起来也才半年,不过三位将军都是练兵的能手,如今的水军已经有了精锐之师的样子,这也是杨怀仁对他们三人非常满意的原因之一。 最后一批战船也即将下水,最后的安装工作也用不了几天。 如今武德军水军即将拥有两艘六千料的超级大战船,四艘三千料的大战船,八艘一千五百料的中性战船。 加上其余十几艘艘从其他造船厂定制的一千料的后勤补给船只,满员出征的话,可以带上两万四五千人南下交趾。 刨去后勤的三到四千士卒的话,能作战的将士也能超过两万人。 杨怀仁计划好了,到时候水军带上六千,陆地作战的军队带上一万五,这些兵力,足以把交趾小国按在地上摩擦了。 交趾国自称有带甲几十万,但这种话一听就是假的。 一个人口都不足百万的弹丸之国,能有几十万士兵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出现。 古代男女比例上向来都是女多男少的,自古以来女人平均寿命比男人长这件事,杨怀仁也搞不懂这是为什么。 想来应该是和生物学上一种理论有关,这种学说认为,决定人的寿命的最基本因素还是遗传基因,其次是生活和饮食习惯、生活的环境等等其他因素。 而正常寿终正寝的人类,男人比女人要短几年,原因在于男人的雄性激素水平可以维持一生,而女人的雌性激素水平到更年期后就会大幅下降。 激素让人保持一种兴奋水平,但人兴奋的太多了,就导致寿命减少,古来的俗语里认为男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对****的认知,大概就是对这种现象的阐述了。 那么在交趾那种炎热的生存环境下,交趾人寿命跟大宋是没法比的,就连后世也是如此。 交趾能有五十万男人就算不错了,总不可能全国的男人都去当兵。 所以就算交趾的男子里有三成被迫参军,交趾的军力也只有十五万而已。 这个数目杨怀仁也是怀疑的,交趾人喜欢吹牛比,估计有个十万人的军队已经顶了天了。 至于交趾军队的战斗力,杨怀仁不了解,不过听说交趾在东南亚算是强国,经常欺负周边的国家。 这么看来,交趾的军队还是有一些战斗力的,但要说战斗力多么强,那应该也谈不上。 一帮懒人里挑选出来的军队,总归强不到哪儿去,再说一帮小矮子们,如何也不应该是武德军这种训练有素的军队的对手。 最让杨怀仁有信心用两万人战胜交趾国十万军队的,还是因为杨怀仁有火药武器。 在经历了去年剿匪的试验之后,根据火药武器的使用情况,风神卫内的工匠们又对火药武器做出了优化和改进。 眼下的大炮射程更远,威力也更大,虽然和后世的大炮还不是一回事,威力也没法比拟,但在这个冷兵器时代,有了大炮就已经是逆天的存在了。 新式的炮弹射程又有了不少的提升,如今可以打到一千步之外,也就是大约七百多米的距离。 如果不考虑炮弹的爆炸效果最大化,可以打到一千五百步的距离,但因为炮弹的不稳定,超出一千步之后,炮弹随时都会爆炸,要精准杀敌似乎不太靠谱。 不过这也足够了,一匹马全速奔跑的速度大概是三百到四百米的距离每分钟,也就是说,现在最好的骑兵想要破坏炮兵阵地,起码需要两分钟的时间。 而这两分钟,一门炮足够发射四发炮弹了,骑兵再勇猛,遇上炮弹也只能是炮灰而已。 不过因为炮身的铸造工艺不成熟,如今杨怀仁也只打造了不到一百门炮。 杨怀仁有时候也幻想自己是个冶炼或者材料专家,能懂一些这方面的知识,如果是这样,大宋就能有足够的大炮,根本不用怕什么契丹人或者女真人。 但现实是这个时代有些事真的做不到,冶铁技术和铸造技术都达不到,只能尽量造出一些山寨货来凑合用。 另外火药的提纯精炼也远远不及后世,就说气化硫分流提纯技术,就可以大大提高火药的纯度和爆炸威力,但现在是在没有可行的方法做到,光强度密封容器就造不出来。 不论是廉先生的弟子们还是那些工匠们,都已经用了他们最大的能力来做这件事,可以说是殚精竭虑不眠不休了,有如今的成就和这些东西产生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杨怀仁还是知足的,事情也从来不可能像想象里那么完美,能用上火药,他就已经非常满意了。 正文 第1450章:新火器 像大炮这样大型的火器很难大量制造,但中小型的火器还是可以大量运用的。 就比如手榴弹。这个名字是杨怀仁起的,叫起来方便,也顺嘴,不过东西到了将士们手里,将士们又给手榴弹起了个比较高大上的名字,叫霹雳雷火弹。 霹雳雷火弹在大宋早就有了,不过和现在的手榴弹不是一码事,它是用弹射的方式发射的一种炸药弹,原理上都是和现在装备的大炮类似。 不过武德军里装备的大炮,是用火药爆炸的威力把炸弹发射出去的,自然比古老的弹射方式攻击距离远了不少。 而手榴弹就相对简单了,和后世的手榴弹设计上类似,一个铁皮容器里装满了火药和铁蒺藜的混合物,然后用特殊的助燃剂引发榴弹爆炸。 铁皮容器上固定一块木质的手柄,这样将士们投掷起来更加方便,机关是一根引线。 木质手柄的中间钻一条细长的孔,引线在木质手柄的一端,用铁皮扣固定作为保险,另一端链接和火药隔开的助燃剂。 使用的时候,把保险扣取下来,拉下引线,便启动了手榴弹的爆炸程序,等助燃剂流入前端的火药之中,只消片刻工夫之后便会爆炸。 在控制拉引线和爆炸的时间间隔上,用大量的试验来保障手榴弹的安全时间,基本固定在了十秒钟。 手榴弹的投掷距离在五十步左右,大约四十米的距离,将士们经过一定的训练之后,基本都能做到这一点。 还有些力气大的,投掷技巧好的将士,可以把手榴弹投掷到更远,甚至能达到近百步的距离。 这样的好手,被将领挑选出来作为投掷手榴弹的教官,将来会直接升级为榴弹队的队长来使用。 有了这些好手,也为手榴弹在武德军中普及起了很大的助力作用。 当然手榴弹还是危险的,平时也不会发给将士们随身携带,训练也是用按照同等大小和重量仿制的训练弹,只有在开战之前才会把实弹发放到将士们手中。 这就不得不提一下武德军中对于火器使用的纪律问题了。 正因为火器太危险,不论是炮弹还是手榴弹,放在军营里太危险,流到外边去就更危险,所以杨怀仁让军中将领和参军等集思广益,制定了一套严格的管理办法。 既然如今军中有了监军了,这件事就交给吴大人和黄公公去办,杨怀仁也好把自己摘出去,也落得清心。 当初皇帝限制火器的研发和使用,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东西落在正义的人手里,自然会有正面和积极的作用。 但如果落在别有用心,或者有野心的人手里,天下百姓便免不了遭受一场大劫难了。 火药被当做武器,被看成人类的进步,也被看成是人类灾难的源头之一。 人类从莽荒时代进化到现在,一定是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幻想的,也充满了求知欲去探索任何的未知。 但当像火药一样超出人力范畴的巨大力量被人类所掌握,人类文明的进步必然会出现一些波折。 进步和毁灭,会同时出现在历史的进程当中。 对皇帝这样的统治者来说,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类似的神秘的力量,他对于任何他控制不了的东西,都会从心底里感到一种恐惧。 所以统治者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封锁这种进步,和秦始皇焚书坑儒以及中世纪末罗马教廷烧死布鲁诺不同,他们禁锢的人们的思想。 而宋朝皇帝禁止火药的使用,是禁锢人们的思想同时,也进一步禁制了人们的行为。 但历史的进步从来都不会因为小部分当权者的禁制而故步不前,否则你就会沦为落后者。 中国在春秋时候就有火药使用的记载了,可到了近代,却是西方人利用火药的特性制造出了先进的火器,反回头来侵略中国。 所以说禁是没有用的,而是要把强大的力量自己首先钻研,然后并应用,然后制定一套合理的规矩来限制它,以免被其所伤,这才是利用强大力量的正道。 杨怀仁自然知道集思广益的道理,所以他只是提出了一些根本性的建议,剩下的具体细节,让吴大人这位老学究带着军中的参军去议就好了。 关键就是如何造,如何用,用完了之后要如何收回来,以及绝对不能外流。 外流的问题杨怀仁还不算担心,火药在宋代并不是什么秘密,很多制造烟花鞭炮的匠人都知道如何配置火药。 关键是武德军所用的火药,是配比更科学,纯度也更高的一种,这种火爆爆炸威力大,绝不是普通制造烟花的土制火药可以比拟的。 研制武器用的火药,可不是一个人就能做到的,学院里先生们的科研加上像王大炮一样的火药工匠们的制作经验,又经过了无数次论证和试验,才有了眼下的产物。 而手榴弹和大炮的制造,看上去东西好像很粗糙很简单,但也绝不是普通人想造就能造出来的,这也是许多人汇聚在一起智慧碰撞和融合后的结果。 当然,杨怀仁也是凭借他后世的某些见识,提供了一个最终形态的假设,也为研制和制造的过程提供了方向,也简化了某些步骤。 火药配方,大炮的炮身铸造材料和铸造技术,以及手榴弹的设计,这些都是掌握在杨怀仁手中,所以他不担心会溜出去。 就算流出去一件两件的成品,别人想要仿造,恐怕也非常困难。 杨怀仁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也试着让工匠给他做了一把手持的铳枪,自然也没法跟真正的手枪相比,只能发射两次,换弹就非常麻烦。 不过两发也够了,本来也是因为要出征,杨怀仁为了防止特别意外的情况才打造了这么一把手铳,也不会轻易拿出来用,贴身放着也是为了让母亲和老婆孩子安心而已。 眼下有了新式的战船,也有了足够的后勤补给,还有新式的火器这种超出了时代的大杀器,杨怀仁对这次南下交趾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正文 第1451章:手榴弹的威力(上) 两位监军对霹雳雷火弹的威力很是好奇,吴大人更是觉得杨怀仁跟他说的那些东西,有点太夸张了。 火药这东西并不是新鲜玩意,烟花爆竹的吴大人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只不过是一些过年过节的时候一些小玩意儿罢了,当做武器来使用,他觉得有点儿戏了。 杨怀仁愣了一下,不知道吴大人这么说是真这么想,还是他真愚昧。 武德军里负责火药和火器管理的是黄大银,他有点不乐意了,不待他发作,杨怀仁赶紧给他使眼色。 对别人也就算了,可对吴蔚可不能不当回事,武德军里的将士们一直都是粗放式感情式的管理方式,要是对吴蔚也这样,怕朝廷那边会有想法。 有些话,还必须让杨怀仁这位主帅来说才合适。 “吴大人,圣人也说过,事实胜于雄辩,实践出真知,这手榴弹的威力如何,光靠说的话,换了我我也不相信,不如咱们找个地方试一试,你一看便知。” 吴大人面无表情,但杨怀仁总觉得他是有意为之。 吴蔚这么大年纪,又是在兵部当差,火器的威力如何,按说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来怀疑。 就算没有真正见过,兵部里边一定是有军火监当年的文书的,能制作武器的火药的威力,他一定也从那些典籍里看到过。 杨怀仁心中暗笑,或许吴大人就是故意用激将法,想在上战场之前先见识一下手榴弹的威力,然后及时向朝廷汇报,让朝堂上的那班大佬们来决定火药武器何去何从。 黄公公虽然没说话,但杨怀仁也察觉到他的好奇,既然他是皇帝的眼线,这种事他自然会很上心。 当初杨怀仁搞火药和火器研发的时候,隐瞒了一些东西,后来准备试验新式火器的时候,他考虑了很久,还是觉得应该告诉赵煦知道。 这种事很严肃,如果他瞒着皇帝擅自研发火器,很容易被人家冠上心怀不轨,密谋造反的帽子。 所以他在离京之前,还是一定程度上把火药的事情向赵煦请示过的。 让他没想到的是,赵煦可能是因为西夏战事的胜利有点被冲昏了头脑,对于火药,他似乎也没预料到有怎么样的威力,所以竟轻易的同意了杨怀仁的请求。 不管赵煦是真的思想开放、眼光长远,或者是他根本没当回事,既然他同意了,杨怀仁才敢在剿匪中试验他的新火器。 从黄公公的表情里,杨怀仁也猜到了些什么。 他要出征去打交趾,自然会大规模的试验火器在战争中的实际效果如何,之前又在每月给皇帝的密报中提起了这件事。 皇帝的回复中说大胆尝试小心求证,但短短八个字,似乎也透露出他内心里的一些担忧。 他还信得过杨怀仁,所以肯让他去尝试,但毕竟杨怀仁身边还有个辽国的安国公主,赵煦也必须为自己的安全作出应有的考虑和防备。 这么一想,杨怀仁忽然明白赵煦为什么大张旗鼓的派来了那么多太监宫女去杨家,又匆匆派了监军和皇族的子弟们去武德军中当兵了。 这种全方位的对杨怀仁和武德军的监视,杨怀仁倒不在意,反而如果皇帝装出一副很信任他的样子来,他才担心皇帝对他有所忌惮了。 既然有那么多皇帝和朝廷的眼线注视着,那么杨怀仁就没必要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去展示火器的威力,让他们详细汇报回去好了。 不管皇帝和朝廷觉得火器应该禁止还是应该在军队中发挥应有的作用,那都不是杨怀仁能决定的事情,他能做的,也只是管好自己而已。 见官吴大人搜遍了脑袋瓜子也没想起来是哪位先贤圣人说过那些话,但他倒是认可杨怀仁说的实践出真知的道理。 他这种一步步从基层爬上来的官员,很能体会这些最平常无奇,却又经过了事实检验过的饿真理。 杨怀仁反复黄大银去准备,然后带着吴监军和黄公公来到一片校场。 这片校场和普通的校场不同,不是用来跑马的,也不能用来训练步兵的军阵战术。 校场的设置很奇怪,四周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壕坑,中间是一些各种材料砌起来的墙,有土坯的,也有青砖的,还有青石的,一道道的突兀的出现在校场上,显得非常奇怪。 杨怀仁带领监军和众将来到一处壕坑里,吴监军和黄公公四处看看,还是没明白些壕坑是干吗用的。 杨怀仁笑着给他们释疑,“因为火器的威力非常大,所以在试验的时候,要保证观察着的安全,如果在平地上观看,要保持起码一百步的距离才能算安全。 但距离太远,观察者又不容易看清火器的爆炸威力,也就没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所以本帅命人建造了这座试验场地,挖了这么多壕坑,就是为了能近距离观察火器的威力,从而更好的改进,也能让将士们重视火器的安全使用。” 吴蔚和黄泉点点头,算是听懂了杨怀仁的意思。 黄大银这时走了过来,请示道,“大帅,两位监军,诸位将军,末将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开始试验。” 杨怀仁接着给黄大银下令,开始试验火器。 黄大银回头去,对法令的旗兵说了些什么,旗兵对隔壁壕坑的一队将士打了旗语,然后又跳回到壕坑里。 从这边往大约五十步外的另一个壕坑里看过去,一队将士把一个木箱子摆在壕坑前的地面上。 木箱子是火漆密封的,将士们得了令才敢拆开,接着从木箱中拿了一个棒槌似的东西出来。 一切都进行的按部就班,程序上给人的感觉,这些士兵是训练有素的,而且对于火器的使用,是非常谨慎和小心的。 接着这个士兵点头向这边示意他要投掷了,然后才做了一下准备,打开了保险,拉下了引线,然后动作很舒展地把那个棒槌向正前方的天空扔了出去。 吴监军和黄公公的目光都被那枚在天空中飞行的棒槌所吸引,等到它飞行了大约四五十步的距离之后,落在了一堵土坯墙面前边。 紧接着一声巨响传来,土墙前发生了巨大的爆炸,转眼间烟尘四起…… 正文 第1452章:手榴弹的威力(中) 五十步的距离似乎还是太近,也是因为场地上太空旷,手榴弹爆炸所产生的声音和爆炸波能让人感受的很清楚。 吴蔚和黄公公都没有充分的心理准备,所以手榴弹爆炸的时候,他还直勾勾的盯着看,所以这一下受到的心灵和身体上的震撼可想而知。 土墙被炸开了花,数不清的土坷垃和尘土随着爆炸产生的震荡波向四周扩散,吴将军和黄公公感觉一阵疾风从面前吹过,然后就一脸一嘴的土了。 杨怀仁是老老实实躲在壕坑里的,等尘土风暴飘了过去才露出头来,他看着两位监军灰头土脸的样子就觉得很好笑。 他问道,“吴大人,黄公公,你们觉得这手榴弹的威力如何啊?” 黄公公木呆呆地点点头,吴监军一开始没有反应,等杨怀仁又问了他一次,他才反应过来,可能是被刚才的场景给吓懵了,他只是“这,这,这……”的表达这难以置信的心情,却说不了旁的话了。 杨怀仁说道,“这就是为什么咱们站在壕坑里的原因了,如果是站在地面上,恐怕会被爆炸的震荡波给推飞出去。” 他接着指了指场地中间,“两位监军请看,场地上是不是少了些什么?” 吴大人和黄公公顺着杨怀仁指的方向去看,尘土渐渐散去之后,原先位置上的那堵土墙不见了,连根基都无影无踪。 甚至在原来土墙所在的地方,还有一个土坑,土坑周围都非常平整,一看就是爆炸给炸出来的样子,而再远一点的地方,便是四散落下的土坷垃了。 吴大人依旧指着土坑说不出话来,不过杨怀仁倒是明白他的意思了,帮忙解释道,“吴大人的意思,是想试试手榴弹扔在砖墙和青石墙上爆炸回事什么样的效果吗?” 吴大人赶紧点头,杨怀仁笑了笑,又给黄大银下令,“让投弹兵以一尺厚的青石墙为目标。” 黄大银又去下令,另一边的壕坑里便又动了起来。 还是刚才一样的动作,只是目标有了些改变,这一次黄公公学精了,也学着杨怀仁的样子,把身子缩进了壕坑的地平面以下,趴在坑边只露出眼睛来观看。 吴大人都是个一丝不苟的人,依旧尽量站直了身子,好像恐怕漏看了什么似的,不过有了前一次的经验,他也知道捂上耳朵了。 又是一声巨响,尘土再次飞扬起来,在天空中形成了一朵小型的尘土蘑菇云。 吴大人这次是惊喜的表情,他眼睁睁的看着一堵一尺厚的青石墙,在爆炸的威力之下炸裂开,石头碎片向正前方飞了出去。 除了一点点墙的根基之外,整堵墙几乎也是被炸得没了影,大大小小的青石散落了一地,不过这次因为青石墙更多大的吃下了爆炸的威力,所以震荡波倒不如前一次那么大。 这次没等杨怀仁发问呢,吴老大人激动地转身抓住了杨怀仁的胳膊,也顾不上失礼不失礼了,他哆嗦着嘴唇说道,“这样的威力巨大的手榴弹,是不是很珍贵? 那不要试了,留着,留着到了真正的战场上再用,有了这种大杀器,咱们大宋再也不用怕北方契丹的骑兵了,攻城都简单了许多……” 吴蔚这一点是让杨怀仁佩服的,只是看了两次爆炸的效果,吴大人便很快想到了火药武器在战场上的实际应用,以及能起到的效果。 这么说他都是兵部的官员,就算不曾真正带过兵打过仗,但从很多战争的记录里,他应该也在琢磨如何强军的问题。 大宋之所以军力比西夏和辽国弱,根本问题就是兵种的差异。 辽国多骑兵,甚至有时候派出几十万的军队出来作战,几乎都是清一色的骑兵。 而且契丹人从小就要学习骑马,所以他们控马的技术也比宋朝的将士强了很多,所以就算是宋朝的骑兵和契丹骑兵一比一的比例作战,往往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也因此造成了大宋在军事战略上只能被动防守的局面,每一任皇帝都想着收复燕云,可因为没有足够的骑兵,连过去白沟河的勇气都没有。 但如果军中有了像手榴弹这样的火药武器,那么原先大宋和辽国兵种上的劣势就可以很大程度上得到改善。 连一堵青石墙都能瞬间炸得没了影的手榴弹,对付骑兵就更没有问题了,而如果步兵中加入了这种投弹兵之后不再害怕骑兵,那么是不是说大宋和辽国的军事形势会发生逆转? 激动的吴大人又把自己所想的跟杨怀仁叽里咕噜说了出来。 杨怀仁知道吴大人的想法大多数都是对的,但用投弹兵对付骑兵,第一次肯定好用,但契丹人如果吃了亏,也不会笨到不去想应对之策。 再说手榴弹的投弹距离毕竟有限,契丹铁骑在战场上跑起来是个什么速度,吴大人也没有精确地计算,所以他这么想还有些偏颇。 杨怀仁道,“两位监军所看到的,应该是军中手榴弹中威力最大的一种,这种手榴弹因为爆炸范围大,一般是用来破城或者破阵,作为战术手榴弹来使用的。 具体数字本帅也不太清楚,但一万枚的数量还是有的。” “一……一万枚?” 吴大人和黄公公同时惊掉了下巴,吴大人甚至说着,“一万枚可以把东京城炸成平地了。” 杨怀仁心说一万枚还真不算多,普通的单兵携带的手榴弹能有几十万枚呢,但他也不继续说下去了,怕说出来把吴大人和黄公公吓到。 他笑道,“那倒不太可能,毕竟咱们的试验是在平地上进行的,如果是攻击建筑物,还没有一枚手榴弹炸平方圆五十步内所有建筑的威力。” 吴大人这话说出来,是说者无意,却让听者有心了。 黄公公忽然反驳道,“这种东西太危险了,既然能炸平东京城,也就是把皇宫都包括在内了。 要是手榴弹给陛下带来威胁的话,那么咱家觉得这种东西应该封存起来或者销毁掉,永远也不能拿出来使用!” 正文 第1453章:手榴弹的威力(下) 杨怀仁还真没想到黄公公竟是这种反应,换个角度,试着从他的视角去看问题,果然能体会到他作为皇帝近身内侍,皇帝就是他的天,他的一切也都会为皇帝去着想。 不过火药武器绝不能不用,且不说杨怀仁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单是从国家进步发展并崛起强大的宏愿出发,也绝不能没有了火药。 如果火药再次被禁了,恐怕杨怀仁南征北战的打算也就落空了,武德军的战力虽然比禁军等其他大宋的军队强了不少。 但比起草原上的铁骑来说,还是太劣势了,只有火药武器能改变这种劣势,所以杨怀仁决不允许黄泉去蛊惑了赵煦。 可杨怀仁要开口,却又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去说了,若是说的太直接,万一黄公公误解了,进一步也让赵煦误解了他呢?得不偿失啊。 可如果没有充足的理据,他也没有把握立即改变黄公公的想法。 正踌躇之间,吴大人忽然对黄公公怒斥道,“你个阉人懂什么?!这么好的东西若是被禁了,才是愚昧的行为!” 黄公公并没有立即动怒,而是眯着眼阴阴地看着吴大人,讥讽道,“吴大人这意思,是说你都懂喽? 这火药武器威力如此之大,放在你这种人手里,是不是你便懂得如何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吴大人被他隐隐幽幽地话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你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吴大人心里应该有数啊。” 黄公公面北拜了拜,才接着道,“方才吴大人说一万枚手榴弹能炸平东京城的时候,咱家看见吴大人眼神里可是很有神采呢。 怎么,吴大人是真的想这么做吗?你是想谋朝篡位不成?” “阉竖!你好大的胆子,本官乃是枢密院派来武德军担任监军的朝中大臣,自然忠于陛下,如何会做你说的那等大逆不道之事?你如此编排本官,居心何在?” 杨怀仁见他们竟然吵起来了,而且一张嘴就把对方的后路都给堵死了,搞得杨怀仁有点懵。 不过想想他们两个监军打架,他这个主帅不管似乎不太好,可又希望他们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才好,于是只是随口劝道,“两位监军莫要打架,传出去要被人笑话的。” 黄公公不理杨怀仁,对吴大人怒斥道,“是谁胆大包天?是谁居心何在?能说出炸平东京城这种话来的人,敢说你没有居心?” 吴大人本就是个犟老头,被一个太监如此指着鼻子大骂,他渐渐失去了理智。 也不知是杨怀仁那句话提醒的,还是他本来就忍不了了,红着脸忽然冲上去,一记老拳打在黄公公的正脸上。 黄公公没有防备,硬吃了这一拳,鼻子嘴巴立即流出血来,而此时他还不忘破口大骂吴蔚是头老倔驴,结果就变成了鼻子嘴巴里冒血泡泡。 杨怀仁也没想到吴大人会不顾斯文忽然打人,但看见黄公公一张白净的脸上忽然一脸血泡泡,又忍不住想笑。 黄公公骂着骂着,吴大人又一记老拳打了过来,这次黄公公闪得快,这才没被打到,但心里那股怒火也立即窜上了脑门。 他也什么都顾不上了,也冲上去伸出爪子去抓挠吴大人的脸面,很快两人便扭打在一起。 黄公公瘦溜溜的,吴大人虽然上了年纪,腿脚却还好使,加上他身体还有些微胖,黄公公鸡爪子似的双手虽然也抓破了吴大人的脸,但毕竟不是一个重量级的选手,还是被吴大人骑在了身下被动挨打。 他们不顾自己脸面,杨怀仁可不想当和众将面前失了武德军的名声,这才命亲兵把两位监军拉开。 此时吴大人脸上好几处血口子,整张胖脸都没法看了,而黄公公更惨,两眼乌黑,被打成了熊猫,鼻子嘴巴里止不住的流血,早已经沾湿了前襟。 杨怀仁杨怒道,“你姥姥的!都给老子住手!” 杨怀仁发怒的样子还是很可怕的,吴大人和黄公公这才停下了谩骂。 杨怀仁板着脸道,“你们不要脸,老子还要脸呢!你们一个是陛下派来的监军,一个是枢密院派来的监军,竟然不顾身份不顾礼仪,当着众将面前大打出手,你们好能耐啊! 不知本王把今日之事命人呈到枢密院的几位相公和陛下那里知道,会是什么情况。要是此事传扬出去被百姓知道,不知会不会被人笑掉了大牙!” 吴大人和黄公公觉得刚才之事对于二人都是脸上不好看,这才停止了吵闹,只是愤愤不平的望着对方,眼神里全是恨意。 杨怀仁顿了顿,先跟吴大人说道,“吴大人,你都什么岁数了,还这么鲁莽? 你身为朝中大臣,竟然因为几句话不和便和人大打出手,你读了那么多年的圣人之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吴大人辩解道,“是这个阉人诽谤老夫在先!” 杨怀仁道,“别人诽谤你,你就动手打人?那人家会不会觉得你这样做是心虚呢?” “我……”吴蔚语塞。 黄公公以为这是杨怀仁向着他说话了,刚要心喜,杨怀仁又板着脸转向了他,“黄公公,你虽然是陛下身边的近侍,可吴大人如何也是朝中大臣。 怎么论你打他都是不对的,就是让陛下知道,他也得责罚你,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黄公公一想,这话还真是真的,他就是一个内侍太监,官职不过末流八品的内府官,动手打了个从四品的朝廷大臣,似乎官家也护不了他。 但他还是不服气,“是他先动手的!而且他意图……” 杨怀仁打断了他,“停,停,赶紧停。黄阁领,他动手打你是他不对,可你无缘无故诽谤一位朝中大臣,是不是也有点过分了? 难道你真的觉得吴大人这样的人会造反不成?” 黄公公静下心来一想,吴老头都快六十的人了,身边又没有一兵一卒,还真没有造反的可能,刚才他那么说,也是因为吴老头先骂了他阉人罢了。 正文 第1454章:道理加恐吓 杨怀仁觉得,要不是吴大人和黄公公打架,有些话他还真不好说,而且说了作用可能也不大。 现在好了,人在情绪激动之后,冷静下来反而能更清醒的思考问题,杨怀仁打算先给他们讲道理,然后再进行一番恐吓,不怕他们不跟着自己的思路走。 见两人好一会儿没说话了,杨怀仁才理了理思绪,开口道,“叫我说啊,以手榴弹为代表的火药武器,该禁,也该用。” 吴大人和黄公公同时眼前一亮,也立即跟着迷糊了起来,他们搞不清杨怀仁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看着二人疑惑的目光,杨怀仁笑了笑,缓缓道,“为什么说火药该禁呢?因为这东西太危险了。 一颗手榴弹,不过这么大小,但它爆炸的威力,却可以一次性杀死好几个人,伤及几十甚至上百人。 这么危险的武器,确实不该拿出来使用,万一落到坏人手里,那可就危险的,不光是咱们的陛下危险,全大宋的老百姓都会非常危险。 我也会担心,晚上睡觉会战战兢兢睡不着觉,害怕我的什么仇人,半夜里一颗手榴弹扔到我家院子里来,甚至扔到我睡觉的房间里,一声巨响,老子可就一命呜呼了。 想想都可怕,所以火药武器啊,我觉得该禁!” 吴大人听不懂了,心说王爷这是疯了吗? 火药武器是他研发的,也是他装备了武德军了,刚才他还说造了那么多就是要在征战交趾的时候拿出来用的,怎么这会儿忽然又说该禁了? 黄公公听着这话在理,可也察觉到了不对,如果王爷觉得该禁,他今天为何兴高采烈的带着我们来观看试验呢? 杨怀仁接着道,“但我说的该禁呢,也不是说全面禁止,坚决不能用,直接销毁掉。” 他转头去问黄公公,“黄阁领觉得咱们汉人的江山,是如何一代一代传承的?” 黄公公听他说汉人的江山,却不说大宋的江山,立即明白他的意思了。 “自然是皇命天授。” 从他的角度出发,的确只能这么说,不过这话说完,杨怀仁从吴大人的眼神里边看到了不同意的意思。 杨怀仁说的很委婉,“陛下乃是天子,皇权自然是上天赋予的。不过要维护皇权,还是需要武力的支撑才行。 要不然北方游牧或者南方蛮夷打过来,老天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这话虽然不太好听,但吴大人和黄公公自然明白其中道理。 杨怀仁又道,“古代的中原,野人也不会打造铁器,只能用树枝做成了棍棒或者长矛来当做武器,去狩猎野兽,去和其他部落的人类争夺生存的权力。 后来聪明的人类发现从石头里提炼出来的金属非常坚硬,比木头武器坚固耐用,杀伤力还更大,所以便有了青铜武器。 最先学会使用青铜武器的一伙人战胜了其他人,统一了中原,然后建立的王朝。 后来又有聪明的人从石头里提炼出来另一种金属铁,发现用铁制作的兵器比青铜的兵器还坚硬,打造出来的武器也更锋利,所以铁器渐渐取代了铜器,成为了兵器的主流。 黄公公你想想,现在咱们研发出了火药武器,就是历史发展中的另一伙聪明人,因为火器的威力更大,还可以远距离给敌人造成巨大的伤害。 所以啊,将来火器替代用铁打造的兵器,是历史发展的必然。 如果咱们不用,让别的人,比如辽国啊,交趾啊之类的蛮族先使用了火器对付咱们大宋,那么你觉得大宋的江山还会稳固吗?” 黄公公忽然呆住了,他只是想着火药武器威力太大,对皇帝的安全是一种威胁,所以才觉得应该把所有对皇帝造成威胁的东西全部封禁并销毁掉。 但他没想过,大宋如果封禁了火器,万一被辽国这样的国家使用了来打大宋,那大宋不是更危险了吗? 火药也并不是一个秘密,宋人知道,辽国人也知道,虽然手榴弹里所使用的火药明显比普通烟花里的那种火药爆炸威力大了几倍甚至几十倍,但宋人能精炼火药,不代表辽人不能啊。 他忽然害怕起来,问道,“那这火药武器绝对不能禁啊,咱们先用,把别人灭了才好保住陛下的皇位。 王爷,一定要先下手为强啊……” 吴大人哼了一声,“你倒是变得快。” 黄公公白了他一眼,还是等着杨怀仁的决断。 杨怀仁道,“武器呢,都是危险的,所以要用,也一定要有限制的使用。所谓的禁和用,并不是完全矛盾的。 就像咱们大宋,对于弓箭的禁令,某些弓箭是不禁的,但杀伤力超出一定范围的弓箭就严格封禁,就是这个道理。 这个道理转移到火药武器上来,也是一样的。用是一定要用,而且要比别人先用,这样才能给咱们的陛下和大宋带来巨大的优势。 就比如陛下日思夜想的收复燕云之事,也不再是一个空想。 而用呢,也不能没有限制的用,火药武器毕竟是危险的,必须要制定一套严格的管控措施和法律,来限制军用级火药的使用。 即使在咱们军中,也要严格管理和控制,绝不能让火药武器从军中流入到民间去。 这也正是我把制定火药武器制造、使用和保存的规矩交给诸位监军的道理了。” 吴大人和黄公公都陷入了思考,他们将来如何想皇上和枢密院的相公们回报,杨怀仁觉得他已经心中有数。 不过他还是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听说交趾带甲几十万,咱们武德军还不到三万人,带去交趾的将士也不过两万左右。 要是没有火药武器,本王怕将士们会死伤惨重,所以这次征伐交趾,火器是一定会被本王带上战场的。 如果有人对此有什么异议,本王也只好做个坏人,将他们杀人灭口了。” 杨怀仁这话把吴大人和黄公公吓住了,但他们脸上还是有些不相信,毕竟他们可是陛下和枢密院派来的监军,杨怀仁胆子再大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 杨怀仁依旧笑着,说的话也不好让人分辨真假,“开个玩笑,呵呵……不过也说不定的,为了成千上万的将士的性命,让我杀几个人我还是觉得可以考虑的。” 正文 第1455章:舰队(上) 至于他们怎么想,会不会当真,杨怀仁无所谓的,有些话就是点到即止,说多了没用。 吴大人和黄公公都回去给各自的主子写信去了,杨怀仁这才有工夫和兄弟们说话。 这一年来,杨怀仁在家躲清闲,可黑牛哥哥他们可没有闲着,几位兄弟把江南跑了一个遍,又是整肃军纪又是挑选水军的,一年到头也没杭州新家里舒舒服服呆几天。 杨怀仁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黑牛哥哥他们却完全不在乎。 “有些事,就应该我们去做,你这个但主帅的就不该插手。” 黑牛哥哥的话很贴心,杨怀仁知道黑牛哥哥都是替他考虑。 他确实不能整天泡在军营里,很多事,越是到了杨怀仁这种位置,越是不能肆无忌惮的去做。 他虽然是武德军的主帅,却不能天天呆在武德军中,大宋的军制想来讲究将兵分离,这种做法也对,也不算对。 主帅、将军这种一军之主的位置,成天的呆在军营里,是皇帝和朝廷非常忌讳的。 禁军的主将,大都是些将门后代和勋贵们,他们甚至一个月才去军中一次,为的就是让皇帝和朝廷放心。 将军和士卒打成一片这种事,不光是在大宋,在古代都是被忌讳的。 大宋之前还有换戍法,就是每隔三到四年,军队和军队之间要轮换将领,为的就是让士兵明白,他们的最高统帅是皇帝,而不是他们的主帅。 但士卒也没机会见到皇帝,所以忠于皇帝的说法,顶多只是一种道德上的约束罢了,实际上真正行军作战,将士们还是最听将军的指令。 将兵分离,的确可以杜绝将军在军中的权威过高,甚至高过皇权的现象出现。 可这么做缺陷也很明显,将兵分离,也就是将兵不熟,将军连自己麾下的士卒是什么战力都不清楚,士兵连领着他们作战的将军都不熟悉,到了战场上很难发挥出本来的战斗力。 杨怀仁只是偶尔去武德军,为的也是尽量少引起皇帝和朝廷相公们的猜忌,但他去不去的其实影响不大。 武德军的生活条件太好了,将士们心里清楚他们活得那么滋润是因为谁的缘故。 皇帝按月给的饷银其实就那么点,单身的将士自然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但那些有家有口的就不够花了。 杨怀仁和军中将领从来不克扣将士们的粮饷,已经得到了将士们极大的爱戴,杨怀仁又想方设法的用有限的粮秣给将士们尽可能好的生活条件,这就让将士们对他忠心耿耿了。 当兵的和老百姓,除了职业不同之外,其实对于生存的需求是差不多的,能吃上饭,能吃饱饭,进而能吃上好吃的饭,他们也不会有过分的要求。 偶尔在休沐的时候进城去逛逛青楼勾栏的,杨怀仁也从来不管,认识有需求的,没必要生硬的去泯灭了人类最基本的需求。 何况逛的起窑子的也是少数人,比如赵毗这样的,也不知道他那么好色,是如何保持那么好的精力和体力的。 和赵家皇族其他人明显不一样的体质,让杨怀仁有时候都怀疑,赵毗家隔壁,住的是哪一户人家。 打造好的战船开进了江阴港,两艘六千料的庞然大物进港的时候还引起了好多港口附近老百姓的围观。 等到所有战舰都进港之后,百姓们都看傻了,他们很诧异的一点,是想来很抠的朝廷,如何对水军这么大方了。 老百姓还是看热闹,他们面对这么一支舰队,也只是好奇,然后感叹一下而已。 而江阴港上的各路海商还有他们手下的船工们,自然是懂得战船和商船的区别的,见一条条战船开进港口,很自觉地把自家的船开到一边躲的远远的。 普通的商船两层侧板,要是不小心磕碰了这种三层或四层侧板,侧板喝侧板之间又垫入了铁板的战船,只有吃亏的份。 武德军的水军舰队其实不占江阴港老港口的位置,停靠的泊位是岑孝年用市舶司的库银新建的,当然是皇帝允许才动了库银的。 比起江阴老港来,军港其实不大,只不过老港新港紧挨着,武德军舰队崭新的战船又非常威武,所以才显得占地方很多罢了。 大宋的海商见了五德军的威武舰队,自然是心中自豪的,如今虽然几乎没有了海盗了,但那也只是在大宋东南沿海的范围内而言。 船过了崖州再向南,还是有不少海盗的,交趾的,真腊的,室利佛的,吕宋的,有的甚至就是这些东南亚小国家的水军,故意扮作了海盗来抢劫过往的商船。 宋朝海商要想安全通过那片海域,又不想找麻烦,也是见山栽树,见人拿钱的。 等于无形中给那些小国家交了过路税,这种事也不是没跟大宋朝廷和市舶司这样的衙门提起过。 但当时大宋也没有远洋舰队,像昌国军那样的近海水军也管不到南边去,商人看看他们的小破船还不如自家的商船,便知道求他们是一点儿用都没有,一次次的跟市舶司提,也不过是发发牢骚罢了。 还有一点,大宋的商船大多数行商只到柔福海,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东南亚诸国大都是宋朝的臣属国,对宋朝商人虽然也盘剥,但也很少会做的到杀人越货那么过分。 但过了柔福海进了西洋(当时宋朝海商眼界有限,确实把印度洋称作西洋,和后来清朝说的西洋特指的欧洲不是一回事),遇到的麻烦更多。 不论是天竺的还是大食的海商,他们仗着人多,经常欺负大宋商船,目的就是垄断这一段海域的经商权。 宋朝海商惹不起他们,也就渐渐放弃了过柔福海,只能和大食和天竺海商做中转贸易,把本来属于自己的一半利润让给了人家。 但西洋海商却可以毫无忌惮的跑到大宋来和大宋海商抢夺生意,大宋海商也是受了几十年的气了。 所以他们看到大宋的庞大舰队的时候,怎么都会做一个美梦,如果这支舰队可以开过柔福海教训一下那些西洋商人,那可真是太爽了。 正文 第1456章:舰队(下) 水军主将徐泾带着杨怀仁等人登船参观,从战船作战到水军将士的生活等细节都介绍的非常清楚。 杨怀仁记得以前曾经听说长时间在海上的水手很容易的败血症,是因为长期离开陆地,水手的饮食极其不平衡所造成的。 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就是缺乏维生素的摄入。 可实际上大宋海船上的船工水手们,却极少得这种病,原因主要有两点。 第一是因为大宋的海商商船,航行的时候离陆地并不远,基本每过几天就会靠岸补给,所以不存在长期生活在船上导致没有蔬菜水果吃的情况。 第二则是在一些大型的海船上,也有一套自己的生态系统。 造船厂打造战船的时候,就行到了正规的战船将来可能会远洋作战,在海上航行的周期比普通的货船要长,将士们必然会面临食物摄入不平衡的情况。 所以在战船上也会专门打造一个种植蔬菜以及养殖家畜的区域,土壤是从陆地上挑选的上好的肥沃泥土,种植上一些高产又容易活的蔬菜,可以解决船上人员的吃菜问题。 与此同时也有专门的舱室,是用来养猪、养羊或者养家禽的,这样水手出海是可以经常迟到新鲜的肉食和鸡蛋的。 尽管不可能和在陆地上一样的丰富,但有了这样的设施,基本能满足船员对维生素等营养物质的需求。 而且一支成熟的庞大舰队里,也不都是战船,也有专门负责后勤补给的船只,专门就是用来装载粮秣,以及种植蔬菜和养殖家畜家禽的。 这样的后勤船只虽然不如战船体型庞大,但空间利用非常合理,可以装载的后勤物资非常可观。 杨怀仁察看过了之后,也是觉得船上能种菜养猪非常新鲜,但这样的设计早就在大宋的船只制造时就成了一种习惯性的规定,所以配套非常完善。 再比如说淡水问题。船上又巨大的水仓,而且还有一个非常精妙的雨水收集系统。 海上风雨不定,特别是在中国的东南沿海,即便到了冬春两季西北季风盛行的时候,海上也从来不缺雨水。 海上下了雨,雨水打在油帆布制作的船帆上,自然会流下来,这样的雨水不会被浪费,而是会流入下帆漕中,然后被收集。 甲板和后世的马路一样,是中间略高,两边略低的,可能肉眼不太容易发觉,但落在甲板上的雨水会很自然的留到甲板四周。 甲板和侧板的连接处,设计有收集雨水的孔漕,然后经过了简单的过滤净化之后,被收集到水仓之中。 水仓中的雨水一般用来洗漱,饮用水还有单独的水仓储存。如果遇上长期不能靠岸的情况,雨水也可以用来饮用,暂时解决饮水还是不成问题的。 杨怀仁见识了这些,感到惊讶的同时,也不得不佩服中国古代的工匠们的经验和智慧,他们的设计真的非常巧妙,很多看似简单的东西,实际上都是非常科学和合理的。 水军将士的生活方面,设施同样齐全,厨房和营房在内部,同时还有医务室和澡堂,生活垃圾和废物则由后舱的另一套排水系统来完成。 将士们的营房里,一丈高的舱室里设计了三层床,床都是固定在舱板和舱顶上的,一排排的非常整齐,虽然看上去有些拥挤,但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独立的空间。 杨怀仁想起后世做过轮船的经历,除了觉得将士的们舱室太暗了之外,其实和后世的区别也不大。 将士们的舱房是没有窗户的,在这个时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除了甲板上的舰岛和舵舱之外,几乎所有甲板下的舱室都没办法设计窗户。 倒是有通风口给舱室里换气,只是因为侧板太多层也太厚,从通风口里往外望,其实也看不见什么。 照明用的是气死风灯,是用铁皮打造的,不怕摇不怕风,甚至不怕摔。 甲板是很宽阔的,甚至可以用来进行简单的训练,以六千料大船的标准,三千将士加水手在甲板上是可以轮流进行身体锻炼的。 唯独没有的是娱乐设施,古人思想还没那么开放,乘船出海的水军将士就是去打仗的,没必要娱乐。 杨怀仁想了想,战船上也有一个类似中军大帐的会议厅,面积还算大,可以容纳几十甚至百人,如果不是正在作战的话,这里倒是可以给将士们用来作为娱乐设施使用。 也不用弄太复杂的东西,弄些将士们喜欢的小玩意,无聊的海上航行时间里不让大家觉得闷的慌就行。 徐泾汇报说,第一批战船下水的时候,水军将士们就已经开始在船上操练了,虽然战船还没出过海,但训练内容是他们几个将领严格按照海上的实际情况来设计的。 水军将士们现在对新战船非常熟悉了,加上之前的经验,将来到了海上也一定不会出大问题。 杨怀仁点点头表示认可,这些事他是外行,徐泾他们几个水军将领是内行,他们的训练效果杨怀仁是不会怀疑的。 只是强调了一点,将来出征的时候,船上储存火器和火药的舱室一定要严格执行防火防潮,这可是这次出征的重中之重。 杨怀仁可不想刚一出海,还没见到的敌人呢,就被自己的火药把自己炸上天。 杨怀仁如此重视这件事,徐泾他们几个也不敢怠慢,一再向杨怀仁保证,他们知道火药的危险之处,一定会谨慎小心的处理火器和火药的储存运输问题。 杨怀仁内心里是非常满意的,这样一支舰队,可以说是前无古人的,他很快就会带领这支舰队出征,见到将士们一个个的龙精虎猛,船上的运作又井井有条,心中特别欣慰。 战船已经准备好了,负责后勤补给的货船则是有黄百万和白银海手下的船队负责。 这一年来黄白两家也收购并打造了一批可以出海的货船,就是专门来给武德军的水军舰队做后勤补给的。 只是将来这只跟随舰队的商船队伍会有什么样的收益,他们也心里没底,但另一件事让阿门意识到,这次把钱投资在水军身上,他们赚大了。 正文 第1457章:海商急了 当初杨怀仁要打造战舰组建舰队的时候,大多数人还是不相信的。 或者说不是不相信,而是觉得他没有足够的钱银,朝廷也不会同意他这种不切实际的请求。 可当第一艘六千料的大船下水的时候,当初那些等着看杨怀仁笑话的海商们可傻了眼。 杨怀仁真的不是开玩笑,或者用乡捐的方式为自己敛财,他是真的打造了一艘超级战舰。 等到一艘又一艘的战舰开进了江阴港,武德军新组建的水军上舰队训练的时候,他们忽然意识到一点,他们好像错过了一个最好的赚钱机会。 想起原来杨怀仁请他们吃饭的时候就说过,跟大家要钱不是乡捐,而是投资。 那时候根本没人信,但现在看起来,杨怀仁所说的一切都渐渐变成了现实。 于是那些当初根本没把杨怀仁的话的当回事的人,知道杨怀仁来了江阴,又纷纷去求岑孝年,希望能让他们见上王爷一面。 岑孝年自然明白他们如今急迫地要见杨怀仁是要做什么,他不敢跟杨怀仁提这件事,又不好把江南的海商都得罪光了,只好佯作答应他们会帮他们传话,实际上去只是做做样子,只在杨怀仁面前随意的说了一句。 杨怀仁笑着摇头,当初我说的很明白,是投资,而且是一定让大家赚钱的投资,可当时没有人信啊,都以为这是乡捐。 每家每户倒是象征性的捐了些银钱,可对于急需雪中送炭的杨怀仁来说,他们的做法是真的寒了她的心。 若不是黄百万和白银海在赵献球一案中欠了他一个人情,当时的杨怀仁都想不出组建水军和打造战舰的钱要从哪里出了。 现在水军和舰队真的成型了,那些商人又纷纷跑出来找岑孝年说项了,这帮人还真是无利不起早,一帮墙头草。 杨怀仁告诉岑孝年,“你也不用怕我生气,做买卖这种事,本来就是全凭自愿,他们当时不愿意出钱,那么今年的好处就没有他们的份。” 岑孝年不好意思的应诺着,“王爷说的是,咱家回去之后一定把他们集中起来,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杨怀仁摆摆手,“那倒不用,商人嘛,都是这幅德行,别说你教训几句了,就是拿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他们也还是会觉得钱财比他们的小命重要。 再说了,将来市舶司要给皇帝的内府赚钱呢,你一个市舶司首领太监,把所有海商都得罪光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不值当的。你回去告诉他们,虽然今年没有他们的份,但将来我带兵去南洋耀武扬威一番回来,他们的生意一定会更好做的。 而且以后他们也不用担心大宋的商船不能过柔福海的规矩了,他们的商船能去西洋卖货,无论如何,他们明年的买卖都会比去年和今年更好。 他们终究是占了便宜的,但一定要让他们懂得,正是因为咱们大宋的水军强了,他们去国外做买卖才更有面子,更有底气。 至于将来嘛,本王也不知是打算就打造一支强大的水军,大宋的海岸线这么长,需要很多战船,很多水军和舰队,他们还有的是机会。” 岑孝年应诺,心里却波涛翻滚,原来王爷不只是打造武德军水军这么简单,将来还要打造几支像武德军水军这样的舰队。 只要杨怀仁这次南征能大胜而归,皇帝和朝廷那边是一定不会反对他这个计划的。 杨怀仁肃清了海上的强盗,然后把南洋那些南蛮小国打服了,未来大宋的海商可以在这些地方畅通无阻。 海上贸易必然将越来越繁荣,而市舶司的税收也将越来越多,也就是给皇帝内府的钱越来越多,皇帝能不高兴吗? 皇帝一高兴,自然让杨怀仁效仿武德军水军成功的范例,继续打造登州水军、泉州水军和广州水军。 而目前能打造、也积攒了打造新式战舰的造船厂也只有江南市舶司的造船厂,这可是一笔大买卖。 他岑孝年率领的江南市舶司,也将成为帮皇帝把内府库变得充盈的那个衙门,他岑孝年必然将稳固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岑孝年越想越高兴,忍不住笑了出来。 杨怀仁看着他笑,便知道这小子脑子转的快,什么都想的很清楚。 他对那些海商的态度呢,一方面非常坚决,一方面也不是完全不给他们机会。 今年征伐交趾的收益,会按照当初他许下的承诺,按照这些海商乡捐的钱财的三成利息付给他们。 这点钱对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但是当黄百万和白银海家的船队跟随武德军水军舰队得胜归来后把收益一显摆,他们自然会后悔的肠子都青了的。 五十万贯的投资对他们两家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但这趟跟着杨怀仁去南洋打劫,收益要是没有三倍的话,杨怀仁的名字愿意倒过来写。 像交趾这样的国家,看着国家不大,可财富却一定少不了。 多年来他们跟西洋的商人一直有贸易往来,交趾盛产粮食木材,这些都是在西洋很受欢迎的货物,几十年的贸易,交趾也一定有不少的富商。 打劫交趾人杨怀仁是没有道德压力的,反正他们和大宋从来都是貌合神离,知道后世也是这样,还跑到我们的大海里抢岛屿抢石油。 现在如果能把他们灭了,也给后世子孙后代省了不少事。 这件事自然有些难度,不过杨怀仁觉得拥有了超级战舰和火器的武德军,应该能完成这个惠及子孙后代的任务。 打劫来的财富,自然要上缴朝廷一大部分,剩下的再按照当初投资这场战争的出资比例来分配。 这笔钱黄白两家赚了去,之后他们是继续开战海上贸易为他们家族开战新的业务领域还是就此收手,杨怀仁是不管的。 如果他们愿意继续开展海上贸易,参与到海商的竞争中来,杨怀仁也会保护他们的利益,黄百万和白银海也都是懂道理的人,自然会帮着杨怀仁壮大武德军。 正文 第1458章:出征 十月份,季风改变了风向,出征的日子到了。 皇帝的圣旨下来了,大致说的是交趾近年来对天朝多有不敬之意,所以天朝派南方王杨怀仁为主帅,率兵十万前去交趾向交趾郡王问话。 整体上来说,圣旨里的话语总是文绉绉的,也相当含蓄,用的理由也相对牵强,就是派杨怀仁去交趾质问交趾郡王,皇帝特意下一道圣旨呢,就是让杨怀仁师出有名。 实际上这道旨意有两条,一条是给杨怀仁的,让他出征交趾,另一条是给交趾郡王,也就是交趾国国君李乾德的,意义上就是战书。 宋朝作为天朝上国,这一点威严还是有的,说打一个小附属国,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 有了这道旨意,杨怀仁也算是奉皇命出征,一个月来武德军上下做足了准备,就等着出征这一天的到来。 出征的这一天,一大早江面上浓雾滚滚,但来参加出征的意识的官员和百姓却不少。 武德军出征,自然有原来军中的一套仪式,无非是祭祀祖先,起到祖先保佑这次出征能大胜归来。 而作为水军,又有一套跑船的人的习俗,同样是祭祀,不过祭祀的是龙王,祈祷龙王在舰队出海的时候能睡个觉打个盹,不要掀起风浪。 杨怀仁作为主帅,自然要带头祭拜各路神仙,虽然不相信封建迷信,但这时候的杨怀仁是虔诚的,他也祈祷着不管是哪路神仙,能保佑武德军这次出征能顺利安全的归来。 杨母领着一众家眷前来送行,她作为母亲当然是不希望儿子上阵打仗,但她明白出征对一个男人的意义,所以不光她毅然决然地送儿子出征,也不断的斥责几个眼泛泪光的儿媳妇不要哭泣。 能为国出征,是一件光荣的事情,对一个男子儿来说,生命固然重要,但荣誉是更重要的事情。 杨怀仁自然你能明白母亲和妻子的心境在这一刻是不同的,但他为了这个家,为了整个国家和民族,他必须做他该做的事情。 只是几个儿女还小,不懂得父亲这次出征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天真地望着眼前的大船,不知道这些大船会把父亲带往何方。 杨怀仁亲吻了孩子们的面颊,挨个安慰了一下几个老婆,这才走上船去。 江南不少地方官员,以及各个衙门都派了最高长官来给武德军送行,上百名百姓挤在了码头上,为的是给英勇的将士们壮行。 杨怀仁站上旗舰船头最高的地方,从亲兵手里接过一碗酒来,豪饮之后便摔碎在面前的甲板上。 然后大喊了一声“拔锚”,接着令兵朝后方的战舰群舞动旗帜发号施令,岸上的乐队也鼓乐齐鸣,一声长号响起,各个舰船开始拔锚起航。 一名岸上的礼官开始唱乐,内容已经听不清晰了,只是曲调合上了号角和锣鼓,显得倒是非常合拍,想来应该是古老的送军出征的诗歌。 大船由港口的拖船拖出港口,战舰上的大帆才被缓缓拉起,巨大的船帆渐渐兜住了西北风,带动着舰船开始缓缓移动。 岸上的官员和百姓集体跪拜下来,嘴里念着祝福的话语,杨怀仁望着岸上的母亲和妻儿,用了挥了挥手。 不多会儿时间,江阴港便披上了一层浓雾,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 一开始在宽阔的长江上顺流而下,船速非常快,一路上也能遇上不少小一些的商船,他们见到大宋的威武舰队,也都自觉地避让出航道,船上的水手也自发的行礼致意。 两个时辰之后,清晨的雾气渐渐散去,舰队也已经行驶到了长江口。 从长江入海,水军中的水手们立即调整风帆,让大船改变了航向,开始向南行进。 杨怀仁望着一望无垠的大海,胸中忽然间豪情万丈,不知从哪儿冒出一群海豚来,在旗舰的左前方在大海里飞驰,还不时的跃出海面,发出吱吱地悦耳叫声。 徐泾在杨怀仁身后说道,“恭喜大帅,前方有海猪引路,这是大吉之兆。” 杨怀仁心情大好,他笑着点了点头,表示对徐将军所说的吉兆的认可。 实际上对于海豚在古代被成为海猪的事情,杨怀仁是有些替海豚们鸣不平的,海豚这个名字多好听啊,偏偏被古人叫做海猪,真是不给海豚面子啊。 海豚本来就是很聪明的动物,可以说是除了灵长类之外最聪明的动物之一了,它们不仅会主动给人类的船只指引航向,在有人落水的时候甚至会主动救人。 海豚的这些行为模式,是很难理解的,古时候最早渔民开始出海的时候,是摸不清大海里哪里有暗礁的。 而海豚这时候就主动出来为人类引路,让人类的船只躲开暗礁,可以说是为人类最早探索海洋指引了方向,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而出海的水手们把海豚引领航线这种事,也就自然而然的当做了一种吉祥的意思。 掌舵的水手也会严格遵守海豚指引的航线前进,因为从经验上来说,这些海洋精灵们,也从来没有给人类指引错方向。 杨怀仁问徐泾,“按照现在的航速,多久能抵达交趾?” 徐泾侧身观察了一下海面,然后稍稍心算了一下答道,“现在风很好,按照现在的航速,大约十天就能抵达交趾海岸。 不过像今天这么好的风和天色,不是天天都有的,正常来说,舰队应该在十五天左右抵达目的地。” 杨怀仁道,“不错,比我想象的快。” 他又想了一下,“咱们的战船快,那后边的货船队伍呢,能不能跟得上舰队?” 徐泾道,“这一点请大帅放心,跟随大军补给的船只和商船,是可以跟得上舰队的速度的,就算遇上风浪的话,他们延缓一下航速,等风浪过去,他们也能跟的上来。 末将已经在每一艘商船上安排了军中熟练的水手,不会出错漏的。” “很好,”杨怀仁认真道,“就算十五天后抵达交趾沿岸,这期间也不要让将士们白白荒废了时日,给将士们安排好作息时间,让他们能轮流在甲板上操练。” 徐泾和黑牛哥哥同时答道,“得令。” 正文 第1459章:偷偷的进交趾 兵法有云,兵贵神速。 这句话理解起来不难,用兵嘛,自然越快越齐越好,两军对垒若是正面交锋,最终决定性的因素还是军队的数量,其次才是将士、军器军马的质量。 十个打一个,放到军阵上其实给那一个人的施展空间不大,武功再好也白搭。 当然,杨怀仁相信科技的力量,用热兵器去对阵冷兵器,一个打十个也不是不可能,甚至可以再来十个也不成问题。 但有一点,不能明着来,杨怀仁听说交趾国的国都升龙城非常高大坚固,要是明着来的话,就算有火器,也要付出不小的损失。 杨怀仁可没打算攻城,他也没带攻城器械,要是硬攻城的话,只能用火药硬炸,炸烂了升龙城的城门或者城墙才能让将士们冲进城区抓住交趾皇帝。 这样做也可行,但是将士们一定会损失很大的,杨怀仁觉得自己手下的将士们命都金贵着呢,可不能硬来。 所以要偷偷的进交趾,打炮的不要。本来就是以多打少,更要跟交趾人玩偷袭。 半年前他就派出了风神卫,这些人扮作了大宋商人已经混入了升龙城内,虽然在交趾也受到了些屈辱,但为了完成杨怀仁交给他们的任务,这点屈辱不算什么。 将来内应外合,智取升龙城,到时候他们这半年来在交趾人哪里遭受的屈辱,是能一并找回来的。 交趾军队入侵了广西南路钦州一带,一路打劫了许多寨子。 虽然说大多数都是僚人的宅子,但也有汉人的镇子,但他们进岭南湘军迟迟不来驱赶他们,便更加肆无忌惮,继续在大宋西南边地打劫。 有钱人家起码有牛车骡车,自然能跑都跑了,这样一来可就苦了那些穷苦百姓了。 老百姓本来就没多少财产,交趾人一来什么也不嫌弃,有钱的抢钱,没钱的抢人,男人女人都抢,只要比他们高比他们长得漂亮的,他们是不管男女的。 抢回去就把这些汉人卖给国内的贵族或者富贵之家,该配种的配种,该生孩子的生孩子。 被抢走的人虽然自由受到限制,但其实生活也还可以,起码受不了多少罪,没被抢走的反倒不高兴,扯着嗓子对着交趾人大骂,“老子是不够高还是不够英俊,你们怎么不抢老子?” 杨怀仁在钦州的甘蔗地还没受到波及,地方上的官员也是趋炎附势的主儿,知道地是杨怀仁的,自然知道多派些兵丁民壮的照应着,生怕出了问题杨怀仁这位王爷怪罪下来,他们担当不起。 杨怀仁也不知道他们这样是该乐该愁,他自家的利益是没收到损害,但想起那些被交趾人欺负了的大宋无辜百姓,他还真是发愁。 所以从江阴港出发之后,武德军的舰队就没有靠过岸,杨怀仁更是吩咐水军把舰队开至离开海岸近百里的海域航行,就是不想让岸上人发现还有这么一直庞大的舰队。 特别是到了岭南沿海之后,更是严格遵守这一点,杨怀仁也担心交趾在大宋有探子,要不然他们不会总是了解到岭南厢军的调配情况,每次都是趁着厢军换防的空虚时候进犯边境。 这年头海边渔民出海打渔,也不过离开海岸十多里,最多也不过二三十里,商船在海上跑,也多是在离海岸线三十到五十里的海域。 杨怀仁特意安排舰队离岸八十到一百里的航道上行进,就是为了彻底躲开了别人的视线,准备给交趾人一个出其不意。 他从一开始也没打算正儿八经的给交趾人下战书,比如把大宋皇帝的圣旨派人交给交趾郡王李乾德,然后等着人家认错道歉。 除非杨怀仁想朝堂上那些读书读傻了的文官们一样才会那么做,打仗玩的就是快,就是齐,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实现告诉人家你来进攻了,这不脑残吗? 再说了,道歉有用的话,杨怀仁费力劳神的带着两万将士和庞大战舰来干嘛? 强者是从来不跟弱者讲道理的,砂煲大的拳头就是最大的道理。 到了琼州时,也直接让舰队往南进发,绕开了琼州。不过杨怀仁倒是打算打完了仗之后去儋州看看苏轼苏东坡先生。 听说东坡先生被贬谪到儋州之后也并没有一个劲儿的郁郁寡欢,而是到一个地方爱一个地方,正在努力帮儋州百姓脱贫,又用自己的家产开了东坡书院,投身教育事业。 杨怀仁觉得吧,东坡先生毕竟六十的人了,在这么悲惨的境遇之下还能为百姓着想,在这年头算是一位难得的好官了。 只可惜这老头脾气大,嘴巴臭,本来是个中间派,党争跟他没关系的,结果他站出来对两边一通臭骂得罪了两边的人,导致了不论旧党还是新党当权,都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贬配海南岛,就是宋代对文官最大的惩罚了,宋朝皇帝还真是尊重文化人,不管文人犯了什么罪,只要不是造反的不赦之罪,都不会砍脑袋的。 最流行的就是贬配,还保留了文官的官职和功名,但贬配的地方不太好,要么是西北西南条件艰苦的州县,要么就是海南岛了。 海南岛到近代以前,一直都很落后,除了原始的一小部分僚人,也没有多少百姓住在这里,在这里繁衍生息的,也是自古以来被发配过来的犯人以及他们的家属和后代。 因为是流犯,所以大多数人也没有读书出仕的权力,从隋朝科举制度产生到眼下北宋末年,琼州竟从没出过一位金榜题名的进士。 苏轼来了之后便决心积极改变这个局面,努力办学,为的就是在有生之年,能培养出琼州第一位进士来。 没想到东坡先生的这个梦想还真的实现了,不过是在他过世八年之后,他曾经教过的一个叫做符确的弟子,成为了海南岛历史上第一位进士。 当然这是后话。 在征讨交趾的大战之前,杨怀仁还是要躲开陆地走的,所以舰队没有走路线更近的琼州海峡,而是选择绕行海南岛,然后向西向交趾国发起突然袭击。 正文 第1460章:夜袭(上) 虽然绕了远路,但这一路走来风都特别顺,更没有遇上大风大浪,舰队只用了十二天,便到达了交趾东部沿海五十里处。 杨怀仁特意让舰队停留在这样的位置,还是因为不能被交趾的渔民看到的缘故。 根据情报,交趾国有两支水军,一支在交趾郡东部的吉婆岛,另一只在日南郡的象林港。 两只水军人数其实不多,加一起也就三四千人,而且他们的战船比大宋的寻常水军的战船也好不到哪儿去。 因为交趾国没有造大型船只的能力,所以他们的战船中最大的也只有五六百料,正常都是三百料的快舟,作用和大宋的水军差不多,只能是沿海护送本国商船。 吉婆岛的位置比较关键,在格金河河口外,后世格金河河口的海防港是越南最大的军港,也是海军司令部所在地。 而眼下海防市还不存在,只不过是一个小渔村而已,交趾最大的水军就驻扎在格金河河口外二十里的吉婆岛上。 要想出其不意的进攻交趾,吉婆岛的战略位置显得格外重要。 一来必须要先消灭交趾国的海上力量,二来格金河河道宽阔,河道很深,后世可以通行一万吨的大型船舶。 杨怀仁不知道现在格金河的水文是个什么情况,所以还不敢保证能顺着格金河逆流而上直捣升龙城。 但起码格金河河口和吉婆岛这个军事要地,他是一定要先占下来的,先给武德军找到一个合适的大营驻扎地,进可攻退可守,最不济也可以逃到海上。 交趾国南部的九真郡和日南郡两郡,地形狭长,军事力量有限,不过也不能就此无视。 杨怀仁准备派出一支两千人的军队,去占领九真郡的郡守所在地胥浦城,这样可以把守住从南部两郡前往北方交趾郡的要道,防止南部军事力量得到消息后赶来救援。 而大军则直接进攻吉婆岛,占领格金河河口的战略要地,如果格金河可以走大船,便让舰队逆流而上一路进攻,直到升龙城下。 如果格金河口不能通航大型战舰,就以格金河河口为根据地,步军沿着格金河一路打上去。 基本的战略定下来,一些细节方面,军中的将领比杨怀仁有经验,在侦查和保密方面,他们都提出了不少很不错的建议。 小七率领的千人的斥候部队,专门负责侦查、预警和信息传递工作。 彭保率麾下两千水军进攻九真郡胥浦城,杨怀仁给他的任务是攻下胥浦城之后守住二十天。 如果大军进攻顺利,打下了升龙城,那么接着就会扫平升龙城周边的各州各县,然后移军南下,占领整个交趾国。 若果大军进攻不顺利,彭保率领的两千水军很可能会面临腹背受敌的情况,所以二十天的期限,也是考虑到这年头信息传递,以及交趾军反应过来然后发起反攻的时间。 到时候不论如何彭保都必须带领手下将士弃城而走,回到海上才能更加安全。 徐泾和史云则带领四千水军进攻吉婆岛,占领格金河河口,给大军提供一个驻扎地。 到了陆地上之后,剩下的事情便可以交给步军了。 杨怀仁这次只带了五百名骑兵,这个数目很少,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武德军中总共也只有一千余骑。 而运输马匹要占用太多的战船资源,所以只能带五百匹战马,骑兵虽然很少,但对交趾国来说,这个数目也够用了。 交趾国虽然也有骑兵,但军中骑兵比例和大宋差不多,也只有百分之三到五左右,算起来数量不过三五千人而已。 尽管听说交趾国的骑兵部队都是禁军,而且大都是这些年来交趾国从大食人那里买回来的大食马。 但交趾国打仗其实用到骑兵的机会并不多,骑兵作为禁军,也不过是为了交趾国君的仪仗能好看一些罢了。 杨怀仁这可不是猜,风神卫收集的情报上就是这么说的,交趾国骑兵其实很少真正骑马出去作战,和交趾的地理情况也大有关联。 交趾国虽然大都是平地,可惜这些平原地带广种水稻,全都是水田,根本不适合马匹奔跑。 其余的则都是热带雨林了,丛林作战,就更用不上骑兵了,所以交趾国花费大量国帑打造的这只骑兵部队,怎么看都像是李乾德为了自己的威严才拼凑出来的。 一支没有作战经验的骑兵,要说有很强的战斗力,那就有点太假了。 而武德军中的骑兵,则大都是当初西北边军通远军中的骑兵,他们作战经验丰富,五百骑的数量决定了他们的机动性。 在步军作战为主的战场上,五百骑经验丰富的骑兵,正好可以起到一定的战术作用。 战事正式开打之前,杨怀仁下令全军将士白天里全部回舱睡觉休息,傍晚时刻起床然后饱餐一顿,携带好半月的压缩军粮,做好一切准备。 等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则有经验丰富的水军水手掌船,整支舰队在黑暗里快速的向交趾国东部的海岸线航行。 大战即将到来,杨怀仁这位主帅心里也难免会有紧张,旗舰排在两艘小型探路的快艇后边静静地航行着。 杨怀仁领着一种甲胄鲜明的将军们站在船头,在黑暗里向前方望去,可惜除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一切都很安静,只听见战船破开海水的哗哗声和风帆被风吹的猎猎声,没有人哪怕讲一句话。 因为是夜袭,所以舰队进行了灯光管制,所有的灯火都熄灭了,只剩下惨白的月光为整个舰队指明方向。 将士们心中应该也有些紧张吧,杨怀仁是这么想的,毕竟武德军里很多人也没有参加过真正的战争。 他们平时的训练是刻苦的,也是优秀的,杨怀仁觉得他们已经是大宋军队中少有的精兵了,只是缺少一次实战的历练。 杨怀仁希望能通过这样的战争能让武德军快速成长起来,虽然难免会有牺牲,但正是因为一支军队经历了这些,才能真正成长成为一支精锐之师。 正文 第1461章:夜袭(中) 两个时辰之后,舰队行至海上离吉婆岛交趾水军大营外五里的地方,虽然看不清陆地,大桅杆顶端的观察哨已经报告,发现敌军大营的微微火光。 杨怀仁下令,水军出击。徐泾和史云领命,换突袭用的百人小艇五十艘,领麾下将士四千余人悄悄向敌军营地驶去。 杨怀仁在旗舰上看到一艘艘的小艇在视线里消失,心中多少有些担心。 这是水军成立一来的第一战,将士们究竟会把仗打成什么样子,他心里也没有底,水军将士们训练中的表现是非常出色的,但训练和实战,真的是两码事。 真实的战场上厮杀那是不能单论武功的,而是看谁勇猛,看谁大心脏,看谁应变能力强。 特别是当人见了血肉横飞的惨状之后,难免会在心理上发生变化。要么因为恐惧而崩溃,要么是壮起了胆子变得无所畏惧。 杨怀仁回想起他自己在清平关上的第一战,现在还心有余悸,倒不是说他脆弱,而是满目的鲜血淋漓,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他也曾经畏惧过,但还是挺住了,坚持了下来,才有了他以后的经历,否则,不敢想象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在经历了生死厮杀之后,他变得成熟了不少,男人经历了血与火的历练,总会获得极大的成长,再一次经历生死的时候,会变得镇定许多。 徐泾和史云虽然是将门子弟,但真正的作战,对他们来说同样是第一次,徐进还是非常的谨慎,史云显得有点过于兴奋,他期待这一天太久了。 他们这样的人,身上背负的不仅仅的自己个人的荣辱,还有背后家族的荣誉,他们宁愿战死,也不会让家族蒙羞。 将士们倒是想法简单的多,没家没口的希望在战斗中立功,然后回去后能因为战功得到一笔赏赐,然后成家,继而繁衍后代。 有家有口的同样希望用战功来为自己的妻儿赢得更好的生活,所以他们心中虽然也非常紧张,但他们不怕,唯一怕的是一会儿打起来他们还没来及的立功便白白送了小命。 几十艘小艇快速的朝着灯火的方向前进,离的只有一里多地的时候,便能大致看见吉婆岛上的情况了。 灯火亮起来的地方是一个港口,不算大,停了几十艘大大小小的破船,是的,是破船,比昌国军水军那样的舰船还破,而且小的多。 徐泾似乎更加有了信心,看来交趾水军也不过如此,从他们的船只上便能看出来,这支水军没有什么真正的海上作战能力,那些小破船连普通的货船都不如。 港口上有很多小灯,还有一座四仗高的灯塔,最大的光亮还是从灯塔里发出来的。 突袭的小艇开始放慢了速度,缓缓向前行驶,一点点的向港口靠近。 港口的情况也越来越清晰,如今已经接近半夜,码头上值哨的兵丁不多,岗哨竟不足十人。 徐泾觉得,可能是交趾水军从来没受到过袭击,甚至也没有任何作战经验,所以夜间值哨的岗哨才如此至少。 而且他发现,所谓的岗哨也不过是交趾士卒两两相互依靠着打瞌睡罢了。 码头后边,是一片丛林,丛林里的东西看不清楚,不过丛林边缘,却是一片木屋或者竹楼。 这是交趾国最常见的居住用的房子,他们不用砖瓦,而是直接在树旁,用木材或者竹子建造房子。 房子下边是空的,支架把屋子架起来,高出地面有好几尺的高度,或许这样的房屋风格,也是因为交趾国多雨水,所以房屋都高出地面一定的距离,防止下雨的时候房子被淹。 但这样的房子却非常怕火,不管是木头还是竹子,在有风的时候点一把火,一烧一大片。 徐泾心中大喜,本来现在是刮西北风的时候,今天夜里忽然起了些东风,这样他便有了新的打算。 攻占了码头之后,便立即派人在东边的房子放火,借助风势,可以用大火对敌军造成大规模的杀伤。 史云喜欢近距离的肉搏作战,他个人的武艺也不错,所以更享受手刃敌人的快感。 但徐泾不同,他更谨慎小心,能有方法更简单快捷的消灭敌军,他从来不会带领手下将士去近身肉搏拼命。 这或许也是杨怀仁任命他为水军主将的原因,这一点性格徐泾和杨怀仁是相似的。 杨怀仁的想法很简单,自从军中有了火药武器之后,他便觉得冷兵器时代的末日就要到了,有远程杀伤敌人的武器之后,近距离的冷兵器对战,则会极大的减少。 能用最小的代价获胜,他不愿意任何一个将士因为鲁莽白白葬送了了性命。 他带了这么多将士出来,最大的希望是战胜敌人之后,能把每一个人都完完整整的带回去,让他们和家人能团聚,共同享受战争给他们带来的荣耀和利益。 史云见徐泾给他打了个火攻的手势,尽管心里有点不喜,但他还懂得军令如山的道理,既然主将下了命令,他自然会毫不保留的遵从。 距离岸边还有三百步的时候,小艇停止了航行,徐泾示意将士们下船入水,口衔兵刃,凫水靠近码头。 大家都能懂得一个道理,从亮处往暗处看,视线是相当短的,而从暗处往亮处看,视线却相对较远。 灯光都来自岸上,所以从岸上往水上看,视距不会超过百步,而从水上的暗处往岸上的明处看,视线却能看到三百步之远。 徐泾就是利用了这个光线的原理,在岸上人无法看到他们的时候,便下船凫水,要的就是出其不意的突袭岸上的敌人。 水军将士们都是从江南各地厢军中挑选出来的,一个个的水性都极佳,凫水三百步的距离,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们没有穿甲胄,所以身子非常轻便,随身携带的兵器可以衔在嘴里,一点儿水都碰不到。 而身上携带的几枚手榴弹,是专门为了水军作战使用而专门蜡封了的,短时间里可以有很好的防水能力。 正文 第1462章:夜袭(下) 吉婆岛码头外,黑暗的海面上密密麻麻的出现了一大片人头,即便是凫水前进,水军将士们依旧能保持一个很好的队形。 最先出发的一队几十人,是去暗中解决那些不多的岗哨的,李朝仁就是这支特别战术小队的队正。 自从李朝仁加入了武德军水军之后,他便立即给家乡的家族族长写了家信,只是刚开始的时候老族长不相信他。 一个贼配军能被前身还是禁军的武德军相中,这简直不可思议。 李家老族长怀疑是李朝仁这小子故意往自己脸上贴金,还回信把李朝仁大骂一通。 后来李朝仁没办法,求了他那一军的将军天霸弟弟帮他写了封信证明,才让李家族长真的欣喜过望。 李家族长再给李朝仁来信,那口气就不同了,告诉他一定要为杨怀仁和武德军好好卖命,以报答王爷对他的再造之恩。 至于他家中的母亲妻子,还有家里的土地,自然会有族中兄弟帮忙照应着,保准不让他在军营里担心。 最后,自然是希望李朝仁能在武德军中立功,好光耀李家家族的门楣。 古人思想相对简单,李朝仁为了家族的声望,为了母亲妻子的名声,自然也成了个不要命的主儿,当初遴选特别战术小队的时候,他便领着几个老乡一起报名。 说是特别战术小队,这名头还是杨怀仁取的,其实呢,在军中将士们的理解里,这就是敢死队。 类似于侦查、集中攻坚、秘密潜入等,类似这样的相对比较危险的任务,就是特别战术小队的活。 干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要冒着极大的危险的,杨怀仁当初决定成立这样的战术小队的时候,便也想好了,有家有口的人不能进队,家中独子的也不能进队。 只有那种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的将士,才能加入战术小队。 杨怀仁这么做,也是不想有心理负担,一名将士战死,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他背后的家庭,甚至是家族,都和他的命运息息相关。 李朝仁带着手下兄弟们凫水到岸边,在一个灯火找不到的角落里攀着石头上岸。 他们一身灰黑色的衣衫,在夜色里很好的保护了他们,他们小心翼翼的前进,脚下并没有发出一点点的声响。 一名至少的交趾士兵打了个瞌睡,不耐烦的站起身来,走到码头边沿的海边,解开了裤子准备放水。 忽然间他感觉裤子被什么东西一拽,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更没来得及张口大叫,一支大手捂上了他的嘴巴。 紧接着脖子上感觉到一丝凉意,刹那间里浑身的力量从身体里倾泻出来,他忽然感到很冷,意识也渐渐模糊,最后眼前变成了一片永久的黑暗。 李朝仁按着脖子上仍旧在冒血泡的交趾哨兵缓缓跌坐在地上,然后把小刀在尸体的身上擦了擦,心中骂道,“这臭小矮子,尿了爷爷一身骚。” 接着他回头给身后的弟兄们打了个上的手势,几名宋军将士灵巧地翻上码头,含胸抬头,迈着小碎步,分别悄悄地站在了其他几个倚着灯杆打瞌睡的交趾哨兵身后。 李朝仁见弟兄们准备就位,抬起的手掌倏然落下,那些宋军士兵纷纷从哨兵后方捂住了他们的嘴巴,另一只手轻巧地用锋利的匕首在敌人脖子上大动脉处一抹,哨兵全部被同时解决。 李朝仁一边给手下弟兄打手势示意继续前进,监视丛林边缘的竹楼,一边回头给海面上的徐将军打手势,示意岸上岗哨已经清除,他们可以迅速安全的上岸。 水面上的将士们快速的在徐泾和史云的带领下上岸,紧接着快速排出斥候查探周围情况。 盏茶工夫之后,斥候回报,码头附近的丛林边缘,总共有五十多座竹楼,他们悄悄查探过几个竹楼之后,发现每隔竹楼里大概睡了八到十二个交趾人。 徐泾掐指一算,不对啊,情报上说吉婆岛的交趾水军应该有四五十艘小型舰艇,军队大约三到四千人。 但按照斥候刚刚刺探回来的信息判断,船的数目差不多,但军人的数量却只有五六百人。 徐泾不得不进行一番思考,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异?如果一大部分交趾水军出港执勤了,那么船的数量应该少很多才对。 但如果船的数目没有错的话,那么就应该是吉婆岛的交趾水军没有他们吹嘘的那么多了。 徐泾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对,就算军人数目不对,但五六百人和三四千人的差距也太大了。 他担心事情有变,所以在没考虑清楚原因之前,他不敢轻举妄动。 一边的史云急了,“将军,咱们既然是夜袭,兵贵神速啊,再这么磨蹭下去,万一被敌人发现就糟了。” 徐泾心中也着急,只是情报和眼前的情况差距太大,他总是担心是不是敌人有埋伏之类的情况出现,万一事败,他没法跟主帅杨怀仁交代。 史云也不是不理解徐泾的心情,这毕竟是多年来大宋水军第一次境外作战,谁都想一举得胜,好壮大军威。 万一中伏失利,不光是对水军,对整个征讨交趾大军的信心和士气都是极大的打击,不论是徐泾还是史云,都担当不起这样的责任。 徐泾疑惑道,“照水军的习惯来看,很有可能是交趾在吉婆岛的水军大营,并不在海边码头这里,这里只有一营把守码头的士兵。 而其余三千余名水军士兵则驻扎在岛内的某处环境好一些的地方。” 史云觉得徐主将所说的不错,他说道,“将军,很可能是这样,海边风大又潮湿,也不适合储存粮秣辎重,而且人呆的久了确实不舒服。 岛内的某处可能干燥一些,平整一些,更适合大军安营扎寨,又方便储存粮秣,所以吉婆岛的水军大营并不在海边。 但眼下的情况,我们必须静悄悄地拿下码头,这就意味这不能出大动静,用火攻还是用霹雳雷火弹都不行。 而且不管天色多么黑暗,我们必须赶在天亮之前往岛内探索,尽量找到交趾水军的大营所在,然后一举歼灭,绝不能走漏了风声,耽误了大帅的大事!” 虽然徐泾和杨怀仁相处的时日还不算长,但他深知杨怀仁的脾气,平时绝对的和蔼可亲,但到了大事上,大帅从来都是决绝果断的。 他点点头道,“咱们带过来的也有四千精干的壮士,绝不怕和交趾人正面交锋! 不过这次你要听我的,咱们先包围他们的营寨,然后暗中一个个的潜入主楼中解决交趾水军,绝不能放走任何一个人!” 正文 第1463章:首战告捷(上) 四千人围剿五六百人,本来就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如果不是徐泾下令不能弄出太大的动静来,水军将士歼灭交趾水军可能用不了盏茶的工夫。 徐泾确实行事谨慎,他并没有立即让部下开始进攻,而是吩咐每一队五十人的士卒包围一个竹楼,十名各人武艺最好的人冲进去杀人,而另外十人做策应,剩下的三十人防止有人跳楼逃跑。 等所有竹楼被围定之后,徐泾才下令所有人同时进攻。 刹那间里,竹楼的门窗同时冲进来十来名宋军,对着酣睡中的交趾人的要害部位或砍或刺。 因为是大军同时发动的突袭,交趾人也真的一点儿防范意识都没有,这才轻易的解决了助手码头的五六百交趾水军。 也不是没有几个武艺较好的奋起反抗,也有交趾人曾经跳出竹楼准备逃跑,但当他们发现竹楼外同样是乌压压的宋军之时,这才知道大势已去。 宋军将士也确实能干,每个人心里都憋着立下军功荫庇妻儿的想法,所以动起手来也从不犹豫,七八个宋军对付一个交趾人,没有不大胜的道理。 只是当徐泾想起来还需要个活口来打听些事情的时候,再去喊停将士们已经晚了。 按照大宋的规矩,报军功是需要实际证据的,所以将士们刺死了交趾人之后,第一件事并不是看着一具具的交趾人尸体恶心,而是快速地去割那些小脑袋。 交趾人的脑袋割下来,便有同伴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口袋来兜住,袋子口用绳子系住,然后便盘算着等大军登陆后去军中主簿那里报功。 徐泾看到这一切,心中是又喜欢又遗憾。 喜欢的是将士们虽然是第一次打仗,虽然天色黑暗,但也算是见了血了,将士们一开始也有些恶心,但想起要割脑袋报功的时候却又一点儿也不怕了。 这是好事,军人不怕血了,也就意味着将来再次上阵杀敌,心中没有那么多忌讳。 但遗憾的是徐泾打算抓个舌头里打听打听交趾吉婆岛水军大营在哪儿的计划落了空。 徐泾冲着手下人骂骂咧咧,“你们这帮笨蛋,就不知道给老子留个舌头问话,问完了话你们再割脑袋,也少不了你们的功劳!” 史云在一旁帮将士们解释,“将军莫怪,这帮小子们这样也挺好,要是真有不敢杀人,或者杀了人看见血就怕了的,倒轮到咱们发愁了。” 李朝仁站出来道,“将军别气,想来交趾人的大营应该离码头不算远,刚才我们小队的人去后边查探过了,从这里往北只有一条路。 如果将军要找交趾人的大营,属下这便带人去查探。” 徐泾想了想,既然只有一条路,应该不会有岔,便点头应允了李朝仁。 李朝仁立即呼唤战术小队的将士,重新检查了一番装备便立即出发,顺着一条只能走一车的林中道路向北而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徐泾和史云也不敢耽搁,只留下二百人看守码头,其余人等也立即出发,顺着道路去寻找交趾水军的大营所在。 从码头向北大概二十里的地方,有一条河,河的西边一里地左右的地方有一块高地,高地相对平整而且干燥,交趾水军便选了这个地方,砍了树木,建造了营寨和仓库。 为了保证不被发现,水军行军的时候都静悄悄的,但凡有谁敢在行军途中讲话,立即便会有队正或者营官一鞭子抽过来。 不过大军的行军速度也慢了下来,二十里路的路程,走了一个多时辰,直到碰到李朝仁,水军才停止前进。 李朝仁向徐泾和史云报告,前方一里处发现一座营寨,根据营寨的大小来判断,这里应该就是交趾水军的大营所在,寨中人数大约在三千人以上。 不过像码头上一样,交趾人可能是从来没有被偷袭过,所以戒备并不怎么样,除了常规的哨岗之外,并没有暗哨。 李朝仁已经派人去解决那些哨兵了,眼下应该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只待将军下令发起攻击。 徐泾笑道,“很好,刚才在码头咱们不能整出动静来,这次找到交趾吉婆岛水军大营,弟兄们可以尽情的打一仗了!” 史云最是兴奋,刚才在码头上,他根本就没杀爽,他总感觉打仗就应该痛痛快快的,偷偷摸摸的实在没多少意思。 不过徐泾也不是没有战术,他把手下人手分成了四队,其中三队每队六百人,绕过营寨大门,去东西北三面包围交趾大营。 而剩下的两千人作为主攻部队冲正门进攻,第一拨进攻也不啰嗦,每人一颗手榴弹,分三批次投进交趾人的营寨之中。 三拨手榴弹扔过之后,恐怕大营里的交趾人就失去战斗力了,剩下的便是大宋水军将士们冲进去抢军功割脑袋了。 徐泾看看天色,再有一个多时辰天就要泛亮光了,时辰也耽搁不得,立即让三名偏将各自带领六百人去包围营寨。 约定好他们听到正面进攻的手榴弹炸响,其余三队人马便从四面对交趾营寨发起总攻。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徐泾算算三位偏将应该已经带人抵达预定位置,便下令开始进攻! 一排二百人的宋军将士在交趾大营正门篱笆墙外一字儿排开,手持一枚已经拧下了保险扣的手榴弹做好了准备。 大家一起数三个数,数完同时开始向篱笆墙的方向冲刺,冲到墙下的时候同时拉下手榴弹的引线,然后又同时把手上的手榴弹扔过了营寨的围墙。 扔完了之后将士们同时匍匐在地,几秒钟之后,一片连珠炮似的爆炸声响起! 另外三面的宋军听到巨大的爆炸声,也做了一样的动作,二百人一列,同时向营寨内投掷手榴弹。 交趾营寨内霎时间里火光四起,此时正是丑时末,寅时初的时刻,也是人睡得最舒服最香甜的时候。 忽然响起的巨大爆炸声把交趾水军惊醒了,不仅如此,离的营寨外墙比较近的竹楼直接被炸成了碎片。 而营寨中间的交趾水军也被忽如其来的雷声给吓懵了,他们还以为是雷神发威了呢! 正文 第1464章:首战告捷(下) 交趾军营寨的围墙瞬间被炸出了无数的口子,手榴弹剧烈的爆炸引燃了交趾人的竹楼和木屋,熊熊大火很快燃烧起来。 投掷完手榴弹的士兵立即拿起趁手的短刀,掩护后边的第二排宋军投掷手榴弹。 投掷完的第二排宋军和第一排宋军汇聚在一起向前推进,基本看不到手榴弹投掷过后的地面还有什么活物。 向前推进了一段距离之后,便看到了慌乱了的交趾人,他们迷迷糊糊冲出竹楼,很多连衣服都没有穿,光着屁股晃晃悠悠地四处乱窜。 说窜都是好听的了,巨大的爆炸声把他们的耳朵都震聋了,脑袋瓜子里嗡嗡作响,站都站不稳,只是四处晃荡着,想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前排的宋军将士面对毫无反抗能力的交趾人,想到的就是每一颗脑袋能值两贯钱,砍十个脑袋就有可能有勋赏,甚至还有赏地。 有了勋赏,可以光宗耀祖,有了赏地,老婆孩子一辈子都不愁吃穿了,所以看见这些鸡崽子似的交趾人,宋军丝毫不会客气,冲上去一刀直接砍脑袋。 第三排宋军投弹手冲上来的时候,交趾军大营里剩下的没被炸过的地方已经不多,但他们还是按照原先的计划把手榴弹扔了出去。 这便让交趾人没有一点儿反抗的能力,大营里一片火海,被炸碎的尸体在火光里四处乱飞,大多数竹楼和木屋也都燃烧起来。 侥幸没有被炸死的交趾人也不知道没被炸死是不是幸运的,等待他们的是冲上来只会砍脑袋的宋军悍卒。 这一刻里宋军都有点不像是宋军了,而像一拨土匪,只顾着砍人脑袋,一颗有一颗的交趾人脑袋被砍下来,吓得看到这一幕的其他交趾人更是魂魄乱飞。 宋军见交趾人这么容易就被打败了,心中自然知道这是手榴弹的作用,不过他们还是埋怨着手榴弹这东西。 “霹雳雷火弹确实是好东西,只不过把这帮交趾小矮子们炸的没了人形,也不知浪费了多少颗脑袋。” 三波手榴弹攻击之后,交趾军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力,徐泾和史云也带领大队人马冲杀进来,但根本就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 史云也叹气,“本来想好好冲杀一番的,可现在……唉,杀猪都比杀交趾人容易,真是没劲。” 徐泾道,“这样其实最好,大帅不是说了嘛,现在咱们有了霹雳雷火弹,就是为了用最小的损失去赚取最大的胜利。 既然能不伤一兵一卒取得大胜,何必要让将士们冒着生命危险去拼杀呢? 重要的是咱们取得了首战告捷,没有辜负大帅的嘱托和期望,也给咱们武德军鼓舞了士气。” 史云也知道这一仗打下来,取胜才是最重要的,具体用什么方式,其实都无所谓。 看着手下将士们勇敢拼杀,并没有因为交趾人被炸得四分五裂的惨状而畏首不前,这才是他最满意的地方。 大宋军队就是太软弱了,现在看到自己手下的将士如此勇猛,史云也感到很欣慰。 徐泾正吩咐几个传信兵把吉婆岛大捷的消息赶紧回去告诉大帅,忽然间想起一件事来。 “我记得战前大帅给咱们的密报里提起过,交趾吉婆岛水军的主将是交趾郡王李乾德的小舅子,那咱们是不是应该活捉了这小子呢?” 史云也想起这件事来了,抬头望营寨最中间的地方望去,确实有一座比其他竹楼都高大气派的木屋在营寨中间,这里应该是交趾水军的中军大帐了。 他猜想交趾水军的主将应该就在这座大房子里,又想到还能有一番拼杀,史云立即笑道,“将军放心,属下这就去把李乾德的小舅子给抓回来。” 他回首喊了几个身手不错的部下,然后带领他们冲向了那座木屋…… 交趾军吉婆岛水军都督阮丹算是交趾人中个子较高的,足足有一米六那么高。 营寨中忽然响起巨响,整个地面仿佛都震撼了起来,生生把阮丹从床上给震到了床底下,哦,应该是爬到床底下的。 阮丹的亲兵冲进来大喊着,“将军何在?” 阮丹不敢大声喊叫,只是躲在床底下对亲兵挥挥手,一脸恐惧地问道,“外边怎么回事?是地龙翻身还是天雷坠地?” 两个亲兵赶紧把他们的主将从床底下拽出来,一脸惊恐地给他解释道,“不是地动,也不是天雷,是一帮会施展天类法术的宋军冲进来啦!” 阮丹瞪大了眼睛,“宋军?冲进来了?怎么可能?!” 亲兵说的认真,“是真的将军,是宋军,小人看得仔细,营寨外头围满了宋军,有好几……万那么多呢。” 另一个亲兵也附和道,“是啊是啊,是宋军,而且是会法术的宋军,小人见他们排成了一排,然后跳大神似的又跑又跳的,还使劲挥舞手臂。 紧接着呢,他们前方一百步(交趾人说的一百步差不多就是宋人计算的五六十步)的地方忽然降下来一道天雷,轰的一声炸裂,小人住的那种竹楼子,一眨眼的工夫就被雷火轰成了碎片。” 阮丹听得寒毛直竖,“你说的是真的,真的是宋军,还是宋军法师?” 亲兵笃定的点点头,“将军不信可以自己看。” 阮丹深知自己没什么本事,全是靠他姐姐嫁给了交趾皇帝李乾德做妃子,才有了他如今的地位。 吉婆岛水军从来没有作战任务,平时也不过是定期派人开着小破船出去在海上巡逻一下而已。 若是遇上了过往的海商货船,便扮作海盗抢劫一番,是从来没有上过战场打过仗的。 刚才阮丹睡梦里听到营寨里的巨响,又感受到了大地都震动,还以为是地龙翻身或者天雷坠地,所以才吓得钻了床底。 这时候当着几个自己的手下,他为了面子才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掀开窗户盖往外头看。 熊熊火光里,他确实看到了宋军士兵模样的人,正在朝他所住的大房子这边冲过来。 还有零星的几个宋军,挥舞着手臂,紧接着便看到宋军前方忽然一道天雷炸响,阮丹这才裂开嘴巴大叫起来,“快带本将跑路,宋军会法术,我们惹不起!” 正文 第1465章:交趾马 史云带着十几个人冲进了营寨中最大的屋子,可屋子里很凌乱,已经没了人。 史云的手下大叫道,“将军快看,敌军主将骑着驴子逃跑了!” 史云忙顺着亲兵指的方向看去,差不多百步外,几个衣衫不整的交趾人骑着矮子马冒着大火往营寨后逃跑。 史云大骂,“特码的,赶紧追!” 其实人家阮丹和手下的卫士骑的也不是驴子,而是交趾马。 交趾马属于东南亚马的一个分支,和大理的滇马有点类似,特点是个子不大,也跑不快,但好处是耐力还算不错。 这地方很奇怪,像人啊马啊或者其他哺乳动物,个头都比较小,而植物啊昆虫之类的东西反而生长的体型特别大,应该是和热带雨林气候有关吧。 因为中南半岛多雨林少平地,交趾马数量也不多,当地百姓驯服了这种马匹,大多数也是当做驮马来用,当战马的话,就太困难了。 交趾人个头矮小,起这种小马倒也像是那么回事,史云发现屋子后边还有一处马厩,虽然没有被手榴弹爆炸破坏掉,但马厩中的马儿被巨大的爆炸声吓得不轻,屎尿屙了一地。 史云也顾不得别的,知道虽然交趾马个头小,但要是凭他两条腿去跟人家四条腿的比跑步,肯定还是跑不过的。 所以他和几个手下也牵出来几匹小马来,也没有马鞍缰绳,直接跨上去便准备去追阮丹。 但小马吓坏了,忽然被几个高大的陌生人骑着,也不知该往哪儿跑,竟原地打转起来。 史云只得从新下来,把小马牵着遛起来,让它知道跑直线了,才又重新跨了上去,其他几个亲兵见他这么做马儿才听话知道跑步,也有样学样,这才让马儿顺着路线追了上去。 本来后寨的篱笆墙外也是有负责包围营寨的宋军的,但这会儿大家伙都顾着砍交趾人脑袋挣军功了。 有几个骑马的交趾人忽然从他们身边跑过去,他们也没反应过来,等回头再想追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等史云他们几个骑着小马赶了上去,宋军见史将军去追逃兵了,也才放下心来。 营寨后边还有条路,史云也不知道路会通往哪里,但他知道绝不能走脱了交趾人。 一来大军进攻交趾,因为兵力较少,所以大帅一再吩咐在交趾的每一战,都不能走脱了交趾逃兵。 万一他们回去报了信,交趾人有了准备做好了防御,那么宋军接下来的进攻就会十分困难。 毕竟这里是人家的地方,宋军却人生地不熟,地利人和上是一定处于劣势的,就算武德军硬打也不怕交趾人,可大帅不希望看到自家将士受到太大的损失。 二来逃跑的交趾人,很可能就是吉婆岛水军的主将,营寨中总共也就十几二十来匹马,能随意使用的肯定是军中的将军。 一仗打下来,最大的功劳其实还是活捉敌军主将或者砍了敌军主将的脑袋,但如果走脱了敌军主将,那就不是功劳而是罪过了。 所以史云心里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把前边那个猴崽子活捉回去。 但跑了出二里地去,史云发现他们和阮丹的距离却越来越远,眼看就要让他逃脱了。 史云心中着急,便猛拍胯下的马屁股,但他已经明显感觉到,胯下的小马越跑越慢了。 本来他们这种一炮一追的画面就很是搞笑,阮丹骑着小马样子还是那么回事,但史云骑着这种小马就很搞笑了。 史云这种大个子,骑上小马之后,看上去脚都快拖到了地面上,小马的个头实在太小了,宋军骑着这种小马确实和骑驴子的感觉差不多。 而交趾人骑小马就没这么重顾虑,他们个自小,骑小马还算合适,倒是禁军里装配的高大威武的大食马,他们骑上去不像样子,跟遛猴似的。 交趾人身体也轻,小马能驮得动他们,史云这种壮汉,一个人能顶两到三个交趾人那么重,小马驮着他跑了几里地,就明显感觉体力不支了。 史云虽然是水军将领,但因为家里是传统的将门,所以从小也会骑马,也懂马。 当他听到小马喘息声越来越急促的时候,便知道糟了,胯下的小马体力下降很严重,很快就要跑不动了。 就算他硬要打着小马跑,小马和可能会因为体力透支而摔倒,反而容易伤了马上的史云。 他再看看身后的几个亲兵胯下的小马,和他所骑着的小马情况差不多,它们根本就驮不懂相对高大的宋军健壮的士卒。 史云心里着急,他看到前边阮丹他们骑的马留下来的屎尿,心里明白阮丹骑着的小马其实状况也很不好。 马儿也经历过手榴弹的爆炸,所以都受了些惊吓,阮丹就算身子轻,情急之下逃跑的话,他一定也是策马疾奔的,小马在状况不好的情况下,身体也出现了问题。 只不过阮丹所骑的马儿比史云骑的马儿体力还能好一些而已。 史云心里是绝不希望让阮丹逃掉的,但现实问题是他们确实追不上了。 见胯下马儿眼珠子泛红,史云赶紧从马上跳了下来,那匹小马又向前冲了几步,终于体力不支摔倒在地,口中吐着白沫,已经是累跨了。 其他几名亲兵也下马,史云往前看时,黑暗里已经看不见阮丹的背影了。 他抬头看看天,心中大骂,竟然让阮丹逃走了,真特码的晦气。 这里是林莽中的一条小路,高大的树木遮挡了月光,史云对这种地理环境十分陌生,也不知雨林里会有什么蛇虫鼠蚁,只得带着手下人顺着来路往回走。 回到营寨的时候,偷袭战已经打完了,交趾人的竹楼和木屋燃烧得差不多,大火也渐渐小了下来,宋军士兵已经开始收拾战场。 史云耷拉着脑袋回报徐泾,说被阮丹走脱了。 徐泾想了想,虽然没抓住李乾德的小舅子阮丹他非常气愤,但想到史云既然尽了力还让阮丹逃脱,一定是因为不熟悉地理环境的因素。 所以他没有怪史云,而是好言安慰,“没关系,大帅一定能理解的。” 正文 第1466章:大军登陆 杨怀仁留在旗舰上等待,心情是一点儿也不轻松。 他脑子里计算了很多,每一次计算的结果都是武德军的水军会获胜,但他还是不能放心。 夜半时分通信兵回报说徐将军带领水军将士丝毫未损攻占了吉婆岛水军码头,杨怀仁心中非常欢喜。 但听说那里只驻扎了五六百交趾水军,还不是吉婆岛水军大营的时候,他又开始担心了起来。 众将劝他去睡觉,可这种时候杨怀仁无论如何都没法去休息,一直都呆在船上的中军大帐里,等待着前方传回来的消息。 寅时吉婆岛上火光冲天,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时,杨怀仁冲上船头遥望岛上,看着一团又一团的火焰升腾而起,他便知道徐泾带人发起总攻了。 他再也等不了了,生怕徐泾会遇到顽强的抵抗,便命舰队向格金河河口方向进发。 爆炸声只连续响了盏茶的工夫,半个时辰之后火光也渐渐暗淡了下去,这意味着战斗发起的很快,结束的也很快。 通过这一点杨怀仁便猜到,徐泾成功了,取得了首战的大捷,因为如果交趾水军有能力抵抗的话,手榴弹的爆炸声不会那么快就结束。 这时候杨怀仁才渐渐露出来一些笑意,武德军的水军虽然城里才刚刚一年,但战斗力却是非常强悍的。 蒙蒙亮光从东面的大海上微微泛起的时候,舰队已经行进至格金河河口处,又一个通信兵登船报告,武德军水军大获全胜,杨怀仁这才把心中大石放了下来。 只是他希望听到详细的战报,来评估这次战斗的得失和经验,最重要的,便是手榴弹在实战中的运用,要总结经验,尽量合理的,也能最大限度的发挥新式火器在战争中的作用。 格金河河口两岸是一大片平坦的滩涂,附近也有几个小村子,村子里的交趾人并不是以打渔为生。 充足的光照、热量和水分,让水稻在这样的环境中生长的非常快,交趾人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可以让他们懒惰。 这里的节气和大宋完全不同,甚至没有节气的划分,交趾人在水田里种上水稻,什么都不用管,就等着三四个月之后收割就好了。 收割之后,简单放一把火把秸秆烧了,翻地之后那些草木灰就为土地补充了大量的养分,之后再引水进来,便又可以种植了。 交趾人除了播种收割,中间的过程他们都是不管的,而且交趾国男人少女人多,干活的也都是女人。 即便是这样,交趾的水稻亩产量比大宋江南精耕细作的稻田还要高出三成,比起北方的旱稻能多出两到三倍。 这是不公平的,上天给了交趾人富饶的土地,让他们不用付出多少劳动和汗水就可以衣食无忧。 上天又是公平的,懒惰的民族性格让他们在人类进化的历程上落后了,文明程度保持在一种较低的状态下。 尽管交趾贵族们竭尽全力的去学习汉人的文化,又用汉人的血脉来提升自身的身体素质, 可惜只有小部分人得到了提升,绝大多数的本土交趾人还是生活在一种无忧无虑的原始农耕文明之中。 太轻易的得到了食物和生存的环境,便让他们变得越来越贪婪,拥有了哪怕一点点力量,他们便开始放肆地去侵略周边的国家和部族。 渐渐地他们便认为这种少劳而获,或者不劳而获是他们理所应当得到的上天的眷顾。 就连大宋这样庞大的天朝上国他们也渐渐不放在眼里了,当然,这必然将招来末日般的灾祸。 杨怀仁下令大军在格金河河口处登陆,然后圈出一片方圆二十里的范围,作为大军暂时的驻扎地。 一半将士负责开拓营区,建造一个建议的码头以及大军驻扎的大营,作为海陆运输的中转,剩余的一半将士则出去驱逐这个范围内的交趾人。 并不是单单把他驱离这个圈子,而是同时把他们圈进在另一个地方,这样做目的也是防止大宋军队登陆的消息很快传到升龙城去。 杨怀仁还不至于自大到认为这么庞大的一支舰队登陆之后,消息一点儿都不会泄露出去,但他能做的也是尽量拖延这个时间。 将士们在海上漂了半个月,需要两三天时间修整,之后才能继续进发进攻交趾国国都升龙城,能多拖几天时间,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一头午时间,大营便建造了差不多,将士们先平整了土地,把河岸边的芦苇割的割烧的烧,然后把芦苇秆和草灰铺地。 附近的树木砍了建造成大营的围墙,同时也建造了高达三丈的哨塔,五十步一座哨塔把整个大营和码头包围了起来,警戒做的非常到位。 中军大帐、将士们居住的营区,还有随军出征的商人的营区以及存放粮秣辎重的仓库饿都很快可以投入使用了。 简易的码头停靠不了六千料和三千料的大船,所以几艘较大的战舰只能停在河口外的近海海面上。 但一千五百料的战舰和商人们的货船是可以停靠的,战争物资的补给绝对不成问题。 负责地图绘制的斥候也早早放了出去,暗中把周边的地理环境和格金河的水文状况摸索一下,杨怀仁还是希望格金河能走战舰的。 步军靠两条腿穿越林莽和交趾人的地方去升龙城,总是显得太困难。 走林莽危险性太大,林子里各种有毒的蛇虫鼠蚁,还有张开大嘴能吃人的食人花,大军便开路边走,又耗时间又危险。 而走交趾人生活的地方,宋军登陆的消息立即就会被交趾人送到升龙城去,听说升龙城城墙高大坚固,并不是轻易能攻下来的。 再说毕竟是人家交趾人的地方,宋军数量也就两万人而已,要是人家集中全国的军队来防守,武德军就是再强也难免陷入寡不敌众的境地。 所以用战舰带着将士们去升龙城是最快也是最安全的方法。 杨怀仁这位主帅安排的头头是道,有些不足之处,也有手下兄弟们帮忙查缺补漏。 这些看在两位监军眼里,也倒是认可了武德军的实力和杨怀仁的个人统军能力。 正文 第1467章:吉婆人 吉婆岛上交趾人不多,除了原先的驻军之外,岛上生活的是另一个少数种族的族群,被交趾人称为吉婆人。 关于为什么这座岛叫吉婆岛,岛上的人又叫吉婆人,还有个有趣的故事。 岛上一直以来就生活着一群野人,但岛上生活环境恶劣,每次海上来了风暴,这里都要洪水泛滥。 吉婆人为了生存,不得不把居住的房子建造在树上的半空里。 吉婆人男人少,女人多,以前遇上灾年的时候,粮食经常颗粒无收,为了生存下去,族长不得不把岛上多余的女人卖给陆地上的交趾人换取粮食维持种族的延续性。 一般情况下,这种野人女人被交趾人买了回去,也是当做使唤人来用的,用宋人的理解上来看,就是小妾加使唤丫头加苦力。 总之,啥脏活累活活都干,还得供交趾男人享受,还得给他们生孩子。 但后来交趾人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娶了交趾女人生不出孩子的,反倒买了吉婆岛的野人女人回家,她们却轻易的能帮他们传宗接代。 于是交趾人就把这种擅长生孩子的岛民女人叫做吉婆,也便有了吉婆岛和吉婆人的名称。 吉婆人后来生活渐渐好了一些,在岛上背风的山脚开垦了土地,种上了粮食,不太受自然灾害的影响了,于是也不再卖人换口粮。 但交趾人还是很喜欢吉婆,便经常来岛上抓女人,更是产生了专门贩卖吉婆的人贩子。 吉婆人总共也就三四千人口,在交趾都不算是一个大部族,加上他们性格善良懦弱,不敢反抗,只有尽量在岛上躲来躲去。 天亮了之后,史云心中因为让阮丹走脱之事很是不服气,虽然主将徐泾没有责怪他,但他还是不甘心。 他想来想去,觉得阮丹就算跑了,也应该还没跑远,在吉婆岛这种林莽密布的环境中,似乎阮丹也很难找到船回到陆地然后去升龙城报信。 所以他重新带了百十个手下,步行深入林莽之中,打算搜索逃走的阮丹留下来的痕迹,发誓要把他捉回来为自己正名。 史云沿着路径也确实发现了阮丹所骑的交趾马留下来的痕迹,然后一路追下去,最后来到一个村落。 史云一开始以为这是交趾人的村子,于是便令手下几十名将士攻进了村子,然后喊村长出来对话。 等村子里走出一个黑黑瘦瘦的老头子来,史云才觉得有点不对劲,这里的百姓和普通的交趾人似乎不一样。 虽然都是中南半岛那种黄色人种个头比较矮小,但他们的样貌似乎和交趾人还有些不同。 询问之下史云才知道,他们是吉婆岛上的原住民吉婆人,再继续问下去才知道,阮丹昨夜确实来过这里了,吉婆人族长黑山不敢得罪他,便派人把他送走了。 史云大怒,“送走?送到哪里去了?” 黑山没有头发,看上去很老,他从来没见过像史云这么高大的将领,在他眼里就像是天神下凡一般威武。 黑山连阮丹那样的交趾小矮子都不敢得罪,便更是不敢惹史云生气,他颤颤巍巍,用略显生涩的汉话答道,“天朝来的大将军,饶命啊…… 昨夜阮丹来到我们寨子里,要小老儿派人把他们送到陆地上去,小老儿不敢违拗他的意思,只得连夜派人把他们走了,想来……” “如何?!”史云凝眉冷视地怒斥道。 黑山赶紧跪下,“这时辰应该送上船走了……” 史云叹了口气,他心知没法和这些岛上的野人去计较,他们长时间受交趾人压迫欺负,哪里敢违拗阮丹这位交趾水军主将的意思? 不过史云还抱着一丝希望,又问道,“你们有船?码头在什么方向?” 黑山指了一个方向,“我们有几艘打鱼的小舟,也没有码头,从这里向西二十里就是海边,阮丹应该从那里走。 穿过一道十几里宽的海峡,他们就能回到陆地上去。小人不知天朝大将军要捉拿阮丹,所以才派人把他送走,还请大将军饶命,不要施法。” “施法?施什么法?” 史云本也没打算拿他们出气,一帮野人而已,就算他有气想撒,也看不上他们来做受气包,只是黑老头说不要施法,把他搞糊涂了。 大概是因为史云天生长了一个凶样,大眼睛粗眉毛,不笑的时候一脸横肉,总感觉他要吃人似的可怕吧,黑山还是不相信他,于是对着身后挥了挥手。 转眼间从寨子里走出许多吉婆人来,男男女女都有,瞬间把史云看傻了。 他身后的亲兵以为这些岛上的野人要闹事,立即拔出刀来呵斥他们,“你们再敢往前一步,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吉婆人大都不会说汉话,但亲兵呵斥完,他们好像听懂了一般,停住了脚步,然后跟着族长黑山的手势,扑通跪倒了一片,嘴里异口同声说了句听不懂的土著语言。 史云大致猜到了,他们应该说的和黑山族长一个意思,求天朝来的天兵天将不要施法毁灭他们。 史云忽然想明白了,这个寨子在岛中间偏西的位置,大概离交趾水军的营地三十里远。 昨夜宋军突袭交趾大营的时候,他们应该也听见了手榴弹爆炸的巨响,看到了漫天的火光。 他们当时也搞不懂发生了什么,后来阮丹逃过来然后跟他们要渔船逃回陆上,他们不敢拒绝,但或许从某个交趾兵口中听到了什么,诸如天雷啊宋军会施法啊之类的片言碎语,才有了今天这么一出。 史云很想笑,不过他看清这帮吉婆人的时候,便又笑不出来了。 手榴弹爆炸这种事,连他之前第一次见的时候都吓得不轻,感觉这绝不是人间可以拥有的力量,就更不别说这帮与世隔绝的吉婆岛岛民了。 而起他发现这帮吉婆人生活的真是凄惨,族长好歹还有一身破麻布衣衫,其他的男人们连粗麻布衣服也没有。 一根绳子拴在腰上,前后各挂了一块不知道用什么干树叶子纤维编织的布片片挡住那话儿,这就是全身唯一的衣服。 女人孩子就更惨了,直接一丝不挂,就这么跪在地上,被史云的样子吓得瑟瑟发抖。 正文 第1468章:吉婆人(下) 史云就算是原本对这些吉婆人还有些怨恨,看到这一幕之后那点怨恨也烟消云散了。 这是怎么样的一群人? 史云想起交趾人生活的样子,虽然不愁粮食,但好像也不怎么样,比野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但眼前的这些人,就真的是野人了,他们被交趾人统治,被交趾人压榨,甚至从一开始就没把这些人当人看待。 史云忽然眼前一亮,想起大帅成天跟他们说的那些话,以前他不懂,什么叫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然后把那些不能团结的力量消灭掉。 现在他好像懂了,吉婆人应该就是应该团结的力量,尽管他们人数稀少,种群落后,但他们终归是当地人。 大军不熟悉也不太容易适应交趾的地理环境,但吉婆人不同,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热带雨林中,这里就是他们的地方,他们一定熟悉这里的环境。 如果可以劝说他们成为大军接下来在交趾的生活向导,一定会让宋军在交趾少走许多弯路,少犯一些错误。 史云想到这些,便先把黑山族长扶了起来,“黑山族长,你放走阮丹的事情,本将军不怪你,也不会怪罪你的族人。 只不过我们大军刚刚到交趾,还不太熟悉这里的环境,如果你愿意派出你们族中的勇士给我们大军当向导的话,我们大帅还会送给你们粮食。” 黑山族长听了这话,愣住了。 吉婆岛上环境恶劣,虽然经过吉婆人不断的努力,开垦了一些能长粮食的土地,但岛上的土地碱性大,根本没法跟陆地上的良田相比。 他们族中每年产的粮食只是勉强够他们果腹而已,想吃饱饭是不太可能的。 而且黑山族长懂的一个道理,他们的族群规模,是跟他们能有多少吃的有关系的。 食物短缺严重限制了他们种群的发展和进步,没有足够的粮食,就养不活更多的族人。 吉婆人的族群得不到发展,就会一直被交趾人压迫着,受尽屈辱。 交趾人不允许他们上陆地上去,他们没有武器,也没有足够的男人去和交趾人战斗。 所以一直以来,他们只能窝在这座岛上,然后世世代代受交趾人的欺负。 就说岛上的交趾水军,一直没有把他们驱逐或者消灭,就是因为他们族中的女人,可以供交趾人享用。 对任何种族的男人来说,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都是生命中难以承受的耻辱。 但他们真的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反抗交趾人的压迫,为了种族能延续下去,也只能忍辱负重。 他们也不是没有向他们信仰的神灵祈祷,能有一支天兵天将从天而降拯救他们,可他们盼了很久,也没有盼来。 但从昨天夜里开始,他们的一切都忽然改变了,岛上猛雷阵阵,天火降临,尽管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昨夜那火光,他们绝对不敢想象是人力可以造成的。 当阮丹狼狈逃窜到他们的寨子里的时候,黑山族长就怀疑是不是交趾水军被毁灭了,但他不敢确信,所以还是害怕阮丹,这才派人用他们族中的渔船把阮丹送走。 现在见到了从天朝大宋来的军人,他第一眼看到带头的将军威武的身姿便知道这也许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天兵天将了。 大宋的将军追捕阮丹,他听到之后心中非常懊悔,如果知道岛上的交趾人完蛋了,他应该带领族中的勇士把阮丹抓起来。 如果今天能把阮丹交给天朝的将军,不知道他们会得到什么样的奖赏。 可惜后悔是没有用的,族中一个男人听见阮丹的部下说什么宋军会法术,他们也搞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昨夜的雷声和大火是天朝来的宋军施法造成的? 于是当黑山族长见到史云的时候,他非常害怕,害怕因为他昨夜放走了阮丹而被天朝将军怪罪,盛怒之下施放法术,也让他们的寨子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他不想被灭族,也知道天朝军队的力量是他们无法抗衡的,连交趾水军四千来人都在一夜之间被天朝军队轻易消灭了,他们在这些天兵天将眼里或许就是一群蝼蚁。 所以他把这个寨子了里的族人全部喊出来,给天兵天将磕头求饶,希望他们不要施法。 但天朝将军样子章的虽然非常凶,但他似乎脾气很和蔼,并没有要对他们施法的意思。 而且,他开出了一个让他们吉婆人没法拒绝的条件,只要他们给天军带路,天军的大帅不但会让他们活,还会给他们粮食。 黑山族长根本就不用考虑,能比以前的日子活得好哪怕一点点,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他又伏拜下去,“多谢天军饶命,小人黑山愿意带领吉婆人为天军做林莽中的向导。” 史云很高兴,想起交趾水军大营里就缴获了许多交趾人的粮食,立即就答应黑山族长,让他可以带人跟着他去搬粮食。 黑山大喜,立即带了寨子里仅有的近百名男人跟着史云回去,又吩咐族中的女人去更深的林子里把其他族人叫出来,任凭天军吩咐。 史云带着吉婆人回到交趾水军营地,把所遇到的事情报告给了徐泾。 徐泾觉得史云的想法很好,但是他谨慎惯了,所以不像大喇喇的史云一样那么轻易相信这群陌生人。 所以他的意识是让史云带着那个叫黑山的吉婆人族长去格金河河口大营见大帅,剩下的吉婆人不许离开吉婆岛,更必须接受宋军的监视。 至于粮食嘛,昨夜突袭战之后大营里的粮仓被烧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已经被宋军打扫完战场之后搬走了。 黑山等吉婆人看到交趾大营眼下的样子,全部惊傻了,他们以前不是没见过营寨的样子,可现在这里已经是一片大火肆虐之后的废墟。 竹楼木屋都烧毁了,只剩下的还没烧完的树木,更让他们触目惊心的是,他们看到了宋军正在掩埋交趾人的尸首。 或者说,是些尸首的碎块,看上去还算完整的也全都没了脑袋。 吉婆人都吓坏了,黑山族长叹道,“天军果然是天军,法术着实厉害!” 正文 第1469章:烧糊的粮食 交趾人的尸首是一定要掩埋的,在这种潮湿炎热的环境下,尸体裸露在外边放一天,明天这片区域就没法站人了。 岛上的野兽是不怕人的,或许是闻见了血腥味,营地周边的林子里就不时地冒出一些阴森森的眼睛来。 徐泾也下令天一亮就立即掩埋了交趾人的尸首,交趾水军的营地虽然烧了个差不多,但这片地方不错,不能就这么荒废了。 将来整一整,不论是做军营还是仓库用地都还不错。 只是史云带过来的吉婆人看到了那些交趾人的尸体之后,变得非常恐惧,看向宋军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敬畏之意。 这可是三千多近四千人的交趾军队,竟然在一夜之间被天军杀了个干净,除了阮丹和他的十几个亲兵逃走之外,似乎他们也没看见其余还能幸免的交趾人。 更可怕的是,除了少数没有脑袋的交趾人尸首,其他的交趾人似乎都没了原来的形状。 残肢断臂到处都是,宋军像收拾垃圾一样把那些断手断脚和碎肉收起来,一起扔到营地外挖的一个大坑里掩埋起来。 吉婆人唯一能想到的,是大宋天军太厉害了,也没见他们有厮杀过的痕迹,就是施展了什么法术,用天雷和烈火便把交趾人撕碎了。 这太可怕了。 有宋军从他们身边走过,吉婆人便立即畏畏缩缩躲到一边,用看天神一般的目光仰视着宋军将士,倒是让武德军的水军们充满了自豪感。 被人敬畏,被人害怕,这对宋军来说一种难得的体验,平时怕别人怕惯了,现在被人怕,他们心里还是蛮爽的,也特别有满足感。 黑山族长自然知道天朝军队的厉害,他已经惊讶的太多了,这会儿他的注意力在原先交趾水军存储粮食的地方。 显然那块地方上原来的粮仓不见了,周围也有被烧过的痕迹,但当他看到许多暴露在地面上,被烧过的大堆粮食的时候,两只眼睛便红了。 史云和徐泾在说话,黑山族长从史云对徐泾的态度便知道,徐泾肯定是史云的上官,他不敢盲目去插嘴,看着他们说的差不多的时候,他才小心翼翼地凑了上去。 徐泾见黑山是个又瘦又黑的小矮老头,倒是没有多少戒备之心,开口问道,“你就是吉婆人的族长黑山?” 黑山用他们吉婆人最高的礼仪给徐泾行了礼,“小人见过天军的大帅。” “哦?没想到你汉话说的还不错。” 徐泾笑着把老头扶了起来,“黑山族长,你弄错了,我可不是大帅,我们的大帅是我们大宋的南方王,我和史云都是大帅麾下的将军。” 黑山族长还是有些见识的,一听宋军的大帅竟然是位王爷,心中更是大喜。 他知道的是,交趾过往李乾德也不过是大宋册封的一位郡王罢了,宋军的大帅是位王爷,那么就是比李乾德还尊贵的贵人。 这样的尊贵的人能来交趾,还带领着这样厉害的军队,联想到交趾人被宋军打败的惨样,他立即有了新的看法和想法。 交趾国是大宋的附属国,按说大宋不会轻易对交趾动兵,既然大宋皇帝决定对交趾动兵,还派了一位王爷来,显然大宋皇帝很重视这件事。 他也不用去琢磨交趾人是如何得罪了大宋皇帝的,但一位大宋的王爷带兵来攻打交趾,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交趾人的下场一定会很惨。 作为被交趾人欺负了很久的吉婆人族长来说,他是很乐意看到交趾人遭殃的,所以给宋军当向导之事,就算没有奖赏,他也愿意做。 不过他也是贪心的,这种贪心也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他整个族人。 吉婆岛毕竟地方太小了,吉婆人的发展空间也十分有限,他的种群想要扩大和发展,仅仅在吉婆岛上是很难做到的。 他的想法,是通过这次协助天军攻打交趾人,等交趾人被打败之后,他要请求大宋的王爷能赏赐给他的族人一片大陆地上的土地。 如果他们在陆地上有了繁衍生息的土地,他们的种群会快速的扩大,成为不再受人欺负,有自保能力的种族。 这件事自然要等到他见了大宋的王爷之后再说,眼下他想要的,是那些被烧过了的粮食。 黑山把他的要求说出来,徐泾感觉很奇怪,但后来他也明白了,岛上的野人很却粮食,所以连那些被烧过的粮食也不嫌弃。 他笑道,“黑山族长,你们如果缺粮食,等你见过我们大帅之后,跟他提这件事,他一定会赏赐给你们粮食的。 那些被烧过的粮食,已经没法吃了,你们拿回去吃了会得病的。” 黑山族长笑笑,“将军不用担心,那些粮食虽然被烧过了,但其实还能吃的,除了最外边那些被彻底烧糊了的以外,粮垛里肯定还有被没完全烧毁的粮食。 这样的粮食,我们吉婆人也很缺乏,我们弄回去洗洗淘淘,是还可以吃的,也绝对不会吃出毛病来。 这一点请将军不用担心,也请将军发发慈悲,把那些天军不要了的粮食送给我们。” 徐泾想了想,黑山族长说的也有道理,被烧毁的那些大米,从外边看确实是没法吃了,但粮食堆里边的可能还有不少没被完全烧毁的粮食,是可以吃的。 只不过因为宋军如今不缺粮秣,所以懒得去收拾,本来是准备当垃圾清除掉的。 眼下既然黑山族长愿意要,送给他也没什么,正好也省了自己手下将士收拾的力气了,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黑山族长眼睛里立即亮了起来,谢过了徐泾和史云之后,便立即回到族人中间,叽里呱啦大声说了些什么。 接着那些吉婆人便乐得手舞足蹈,呼啦啦一群跑到的那一大堆烧糊了的粮食堆,开始挑挑拣拣起来。 最外边的一层彻底烧成了黑炭的自然没法吃了,但他们小心的把那些烧黑了的粮食扒拉开之后,露出了里边只是烧的微微发黄,感觉还能食用的粮食来。 一帮人竟开心的哭起来,赶紧找东西兜粮食,可他们身上就一前一后两块兜裆布,这时候什么也管不了了,直接解下来开始兜粮食…… 正文 第1470章:麻布包 徐泾远远地看见吉婆人的举动,觉得又好笑又好气,一帮吉婆男子光着屁股在那里拿着兜裆布兜粮食,有点大煞风景。 更让徐泾接受不了的,是那些粮食,就算只是被烤的微微发黄也还能吃,但经过那些脏兮兮的兜裆布一兜,弄回去再吃的话…… 徐泾有点作呕的感觉,他也是一名将军,昨夜突袭交趾大营的时候,被手榴弹炸得漫天飞着交趾人的血块和肠子他都没想吐,但想到吉婆人拿兜裆布兜粮食,他实在忍不了了。 史云也一个劲的咧嘴,不过他有点理解吉婆人激动的心情和这种不怎么文雅的举动。 他们过惯了穷苦日子了,平时耕种的粮食就不够吃,还要被交趾人抢去一部分,就更不够吃了。 他们为了生存,也只能向雨林和大海要食物,吉婆人造了一些简易的小渔船可以打鱼,族中也有猎人可以去林莽里打猎。 但史云倒也没见到他们身上穿着兽皮之类的东西,吉婆女人头上插几根花花绿绿的野鸡毛就算是她们最美丽的装扮,可见吉婆岛这点小地方,林子里也没有多少大型的野兽。 带他们过来的时候,史云倒是见了不少林莽里的大虫子,趴在大树叶子上慢慢爬的毛虫,翅膀有手掌那么大的飞蛾,他们抓住了稍作处理便塞进了嘴巴里。 史云当时都看呆了,如果不是吉婆人身上没有毛,又穿了象征原始文明的兜裆布,他真的会认为他们和野猴子没有什么区别。 当他们获得了小山一样的粮食之时,也就不难理解他们心中的快乐了。 交趾水军大营里还真是存放了数量不少的粮食和财物。 值钱的碎银子和铜钱是有的,也是大宋的银判和铜钱,将士们知道军中规矩,不敢私吞,把那些银钱铜钱的都收集了起来,将来计算军功的时候,这些钱里自然有他们的一份。 另外还有两千石白花花的大米,这应该是交趾水军四千人大半年的粮秣用度。 昨夜打仗的时候烧毁了一半,有几座没有烧着的粮仓保存了下来,武德军水军也把那大约一千石的粮食运走了。 剩下的被烧了的大概有五百石,剩下还有近五百石没完全烧毁的粮食,给吉婆人的话,他们三千多人的部族省吃俭用也可以对付小半年了。 对吉婆人来说,这就是忽然间从天而降了半年的粮食,他们怎么能不高兴? 徐泾实在看不下去了,摇了摇头,然后对身旁的一名参军吩咐道,“你去找人弄一些装粮食的空麻包来,给吉婆人让他们装粮食。” 说罢徐泾也不忍继续看了,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去,好像想什么事情来,又扭头对史云道,“我知道你信任这些吉婆人。 但待会儿你带黑山去见大帅,一定要保护好大帅的安全,万一出点什么事,咱们俩可都担待不起。 不仅仅是咱们要掉脑袋这么简单,还有咱们背后的家族的命运,可都寄托在咱们这种人身上的。” 史云脸色冷峻起来,抱拳道,“多谢将军提醒,末将一定会谨慎小心的,万一吉婆人敢对大帅有任何不轨之举,我史云第一个带头灭了他们整族。” 徐泾这才放心的走了,史云再去看黑山族长的时候,默默道,“希望你不会做出让你我都后悔的事情。” 水军中的将士们看到吉婆人拿自己的兜裆布兜粮食,也是看不下去了,早就把没用上的装脑袋的布袋子送给了他们,让他们装粮食。 参军也带人收集了一些麻布包送了过去,让吉婆人很感动,不过这时候看见那些麻布包,又不舍得用了,还是不肯换了兜裆布,用麻布包装粮食。 史云见状有些生气,一脸不满的斥责道,“我们好心给你们麻布包装粮食,你们怎么不识好歹呢?” 黑山族长忙站出来,有点不好意思地帮自己的族人解释道,“将军莫怪,我们的族人穷乡僻壤的呆的久了,没见过什么世面。 我也知道他们用脏不拉几的兜裆布装粮食很不合适,将军是天朝来的贵人,自然会觉得我们失礼,觉得我们很脏。 但也请将军理解我们,能站在我们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来的路上将军也看见了,我们吉婆人为了生存,不得不跟艰苦的环境拼命。 但凡能有一口旁的吃的,肯定不舍的吃白花花的大米,如今天朝将军肯送给我们这么多粮食,我们真的感激不尽。 至于那些麻布包嘛,呵呵,族中的汉子们想法其实很简单,他们也不是不识好歹。 而是见了麻布,第一个想到的是弄回去之后,给家里的婆娘和娃子弄件遮羞的衣服穿。 您也见过了,我们族中几乎没有人能有件像样的衣服,我身上这一件,就算是最好的衣服了。 虽然交趾人也把我们吉婆人当野人看待,但其实我们吉婆人也不是一点礼仪不懂,一点羞耻心也没有。 我们也想一日两餐,餐餐能吃上白花花的大米饭,不用再去吃那些虫子树叶,我们也想能有衣服穿,不用因为光着屁股不敢出门。” 史云这下明白了,这世上还有很多人类,他们的生存状态差到你不敢想象,大宋的百姓已经算是全天下最富有也最幸福的百姓了。 见黑山组长说的真切,史云也不好说什么,不过他忽然转念,忍不住笑了出来。 “黑山族长,不是我要笑话你们,是你们真的有点蠢啊。” 黑山疑惑道,“将军这话什么意思?” 轮到史云给他解释了,“黑山族长,你相信我,我们大帅人心善着呢,等你见了他之后,就哭穷哭惨,把你们族人生存的惨状都说出来。 我们大帅听了一定会大发慈悲,不但会给你们更多的粮食,还会给你们许多布匹也说不定,根本不用你们用麻布包这种粗布做衣服穿。 你再看看你们族人那些用干草编的兜裆布,就那么大小能兜住多少粮食? 眼前这些粮食你们要运回去,来回得多少趟?你不嫌麻烦啊? 给了你们麻布包,你们就用,叠的好好的带回去和装了粮食带回去,不都是一样吗?” 正文 第1471章:总结战斗经验 黑山族长听完想了一会儿,觉得史云说的话好有道理啊,但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本来就是个很简单的道理,跟驴拉货和人背着货再骑驴是一个道理,但吉婆人可能是见了小山一样的粮食太激动了,真的变的很蠢。 黑山族长自己生自己的气,他是族长,除了因为这事血脉的关系传承下来的部族地位之外,就因为他是族中最聪明的人。 忽然之间他面子有点抹不开,只得去对他的族人们发虚火。 黑山冲过去抢过一个族人夹在咯吱窝底下的麻布包便要去装粮食,族人不愿意他用,还跟他一个劲儿求情。 气得黑山族长劈头盖脸地骂了那小子一顿,旁边的几个吉婆人听完了黑山族长的话,这才从各自的咯吱窝底下抽出麻布包来。 瞅了瞅粮食,又瞅了瞅麻布包,挠着脑袋瓜子琢磨了半天,这才想明白怎么回事,然后便傻呵呵乐开了,也不再纠结,开始用麻布包装粮食。 史云看着这一切,觉得他们真是又笨又好笑,有几个吉婆人一脸狗腿的对着黑山族长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话,黑山族长便挺直了腰杆子,还拍拍了胸口。 史云猜想,大概是吉婆人拍了黑山族长的马屁股,说他多么多么聪明的话,黑山族长才这么得意。 史云笑着,看着,忽然觉得其实这些吉婆人很淳朴,很少的物资就可以让他们很开心,很小的事情也可以让他们沾沾自喜。 如果黑山族长真的能给大军征伐交趾带来帮助的话,史云愿意给他们在杨怀仁面前作保,好给他们讨一些好处。 史云催促着黑山族长,让他把收集粮食的事情交给他的族人,他们应该敢去面见大帅了。 黑山族长吩咐了一下,这才跟着史云准备走,史云瞅了一眼宋军将士们掩埋交趾人尸首的大坑,忽然想到点什么。 “黑山族长,你得向我保证一件事,等会儿咱们走了之后,你的族人必须保证不去挖开那些埋尸体的大坑,去交趾人身上扒衣服。” 黑山族长笑笑,“将军可以放心,这件事我早就吩咐过了。要是昨夜我们知道交趾人营地了发声了什么,早就来扒他们衣服了。 但现在你让我们扒我们也不敢了,这种天气,尸体放半天就毁了,会长一些让人得病的脏东西。 活人要是接触了尸体上的脏东西,会得一种怪病,不但治不好,而且会传染,以前就有一些不足因为不懂这些,导致全族都得病死绝了的事情发生。 我们就是再笨,也不至于为了几件衣服去冒灭族的危险,而且将军也说了,天军的大帅是大善人,只要我们为天军做向导,会赏赐我们布匹的。” 史云点点头,寻思着吉婆人生活状态虽然原始,但一些大道理他们还懂,这样就好,省的他担心。 黑山族长跟着史云上了小船赶往不远处的格金河河口的武德军大营。 船行进到河口外的时候,黑山族长看到了武德军的大型战舰,他当时就吓毁了,赶紧跪下来对着那些庞然大物顶礼膜拜。 史云笑着看着,现在他越来越能明白吉婆人的思维方式了,他们但凡是见了他们认为人力不可能达到的力量或者物件,他都会去膜拜。 他这种做法,不管是对神灵未知力量的敬畏还是对那种超强的力量的敬畏,史云看在眼里,都是充满了自豪感和优越感的。 他带着黑山族长来到大营的一路上,黑山族长也不知膜拜了多少东西,多少人,史云也渐渐地见怪不怪了。 只是寻思着他见了杨怀仁这位宋朝的王爷兼大军的主帅,黑山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徐泾先前已经带着手下的校尉回到大营向杨怀仁禀报昨夜的战况,目的便是详细了解手榴弹在实战中的应用,然后总结经验,为将来的战斗里形成一套更有效更安全的定例。 其实眼下吴监军他们也弄出一套火器的使用和储存规定来,看上去也确实很严格,也在军中一再重申火器的使用准则同样是军法。 但这样的规定,在没有实战检验之前,不可能是完善的,就连杨怀仁这个见多识广的后世人,也需要实践来检验他的认知在这个年代是否正确。 杨怀仁带着其余步军将领和两位监军听得仔细,一些细节上他更是问的很深入,水军将校也把他们最真实的经历讲述出来。 杨怀仁问完,觉得对武德军来到交趾的第一战中手榴弹起到的作用非常满意,不过也不是一点生气的地方没有。 水军首战之中,歼灭了交趾水军近四千人,自己阵亡了一人,一人重伤,另外轻伤者还有几十人。 也就是说,这场仗里边水军失去战斗能力的将士是两人,战损比是一比两千。 宋军有这样的战损比不能用罕见来形容了,而应该用神奇来形容,纵观华夏整个历史,正常两军对垒,能有一比三的战损比那都是绝世的名将了,一比两千,这是何等的神话? 杨怀仁自然知道这是火器运用以及偷袭战才有如此的神话产生,吴大人和黄公公更是已经笑眯眯地向他表示恭喜了。 杨怀仁心里可没有他们那种欢喜之意,拿热兵器对阵冷兵器,本来就是有绝对的优势,这种胜利算不上是多么出奇。 何况他也早料到了交趾人军队的作战能力有限,根本没法和大宋北方的那些野蛮勇猛的游牧民族勇士相比。 让他生气的是,死了一个水军将士,还重伤了一个,这俩人并不是被敌人所杀死或者重伤的。 而是因为手榴弹使用不熟练,导致投掷的时候扔出去的距离不够远,自己还傻儿呱唧一个劲地往前冲,这才自己把自己炸上了天。 杨怀仁倒还不至于怪罪徐泾和史云在训练士卒的过程中懈怠,这种事其实也是意外,就算是训练中扔一千次一万次都没有问题,也不代表上了战场就绝对不会出错。 这种事便是只得总结的很重要的经验。 正文 第1472章:革新计算军功的方式(上) 开战之时,那样的激烈场面之下,总是会有人心情激动的没法控制自己,会在匆忙之下犯错,而且犯了错自己都浑然不知,这才酿成了这样的惨祸。 这就显得很可惜了,上阵杀敌,敌人没杀死你,倒被自己投掷的手榴弹给炸死或者炸残了,这不蠢吗? 关键是这两名将士就这么死了或者残了,杨怀仁都不知道该如何给他们算军功。 说他们没有功劳,那肯定不合适,但在吴监军这样死板的人看来,他们自己炸死自己,还谈什么功劳? 但杨怀仁爱惜手下的将士,人都死了,总不能一点儿功劳不给他,还有那个残了的,将来他们的家人要怎么生活,这些杨怀仁都要去考虑。 最好的办法还是给他们计算军功,让他们背后的家庭甚至家族都能活得有脸面,但这军功如何说服两位监军去计算,杨怀仁已经有了办法,但能不能说服他们,还要从长计议。 还有那几十个轻伤的,同样让杨怀仁憋着火气。 他们也并不是在和交趾人作战的时候受伤的,而是因为冒着大火去抢着割交趾人的脑袋才被烧了头发脸面的,还有把屁股烧的血沥呼啦的,就更让杨怀仁气不打一处来。 杨怀仁理解将士们大胜之后抢功的心情,谁还不想为自己的父母妻儿多弄点赏赐回去过点好日子啊? 但连命都不要了去大火里抢脑袋,这不脑残吗? 见杨怀仁脸色不好,下边一个队正不服气地说了一句,“这也不能怪将士们,他们怕大火烧毁了交趾人的尸首,割晚了就烧没了。” 杨怀仁抬眼一看是李朝仁,气得蹭地一下站起身来指着这小子开口大骂,“你姥姥的,你当老子是啥人啊,烧死的交趾人老子就不算你们的军功了?谁说非要割了脑袋才算数的?” 这一点杨怀仁是早有打算的,这年头的习惯就是割脑袋证明军功,但现在用这种方式明显不够科学。 手榴弹炸死的那些连尸首都没有了的怎么算?谁又能保证割下来的脑袋就一定是他杀的呢? 吴监军是老做派了,他先前又在兵部当差,自然不愿听杨怀仁这些话。 他淡淡道,“军中计算军功的法子,已经沿用了千年了,也只有敌人的脑袋才能证明将士们军功的真实性,老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吴监军虽然是跟杨怀仁唱反调,但人家说的也有他的道理。 杨怀仁生气也不是因为吴大人反对他的意思,而是吴监军这话要是传出去,将来将士们必然会为了证明自己的军功,不顾一切的去割脑袋,不顾自己安危的情况一定还会发生。 所以杨怀仁很生气,这帮朝堂上来的老文官,思想太守旧了,迂腐的也不像话,他们心里更不在乎将士们的死活。 他们在意的只有结果,武人的生死,他们看的很淡,甚至觉得军人上阵打仗,死了才能更好的光宗耀祖。 杨怀仁可不这么认为,你们文人瞧不起武人,可以不在乎他们的生死,但杨怀仁作为武德军的大帅,他手下的每一个将士都是一条性命,都代表了一个家庭,都是他的兄弟。 他绝不允许他们轻易的就送了命,为了一颗证明军功的脑袋,就更不值当的。 可吴老大人是枢密院相公们派来的,杨怀仁心里恨不得冲上去踹死这位老酸儒,可那样不但达不到他的目的,反而会受到朝廷的指摘。 要是放在以前,以杨怀仁的性子才不管那么多,先把心头的怒气出了再说别的。 但此一时彼一时,他要做大事,要实现梦想,光靠一个人的能力是达不到的,必须要借助朝廷和国家的力量。 那就不得不面对很多这样的酸儒和这样的糟心事,他也要隐忍,用更巧妙的方式去达到他想要的目的。 人生总是这样,到了一定的年纪,经历了许多事,总要学会忍耐,要是他还像以前一样愣头青任凭性子胡来,恐怕他早死了八回了,而他的梦想,早晚成了是一句空话。 所以到头来,他还是得耐着性子跟人家讲道理。 “吴监军,圣人也曾经告诉我们,时移世易的道理。你总是拿老规矩来说事,那几千年前咱们的老祖宗还不穿衣服呢,你也学? 墨守成规不可取,就说眼下,咱们武德军计算军功的方式,就不能一成不变。 咱们有了火器,可以最大的限度的杀伤敌人,同时也最大限度的保护了自己人的性命,这才是武德军的规矩! 武德军里每一个将士,我可能叫不上所有人的名字来,但他们每一个人的性命,在我眼里都金贵着呢,可不能白白的交代在外头。 要是真是为国杀敌战死疆场,那是一码事,可为了割几个交趾野人的脑袋被烧死了,那不特码的傻吗? 手榴弹的威力如何,吴监军和黄公公也都看到了,我问你们,打仗的时候几十上百颗手榴弹往敌阵中一扔,你们谁能判断被炸死的敌人是谁扔的手榴弹炸死的? 还有,手榴弹威力这么大,敌人能不能在爆炸中留下尸首都说不准,别说脑袋了,就是几块碎肉都不一定能找的出来。 难道被炸碎了的敌人,就不算是咱们将士们杀死的敌人了?就不能给他们算军功了?” “这……” 吴监军又无语了,杨怀仁说的这些,确实也有道理,而且和以前他对战场的认知也有了太大的不同。 千百年来,割脑袋计算军功的法子一代代的沿用下来,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但现在手榴弹产生了,割脑袋计算军功似乎变得不怎么科学合理了。 下边将校们听了这话,忽然也觉得杨怀仁说的很有道理,特别是徐泾,他昨夜带领水军将士们肯定是杀了不少交趾人的。 具体数字还真不好说,他觉得就算没有四千,也起码有三千五六的样子,但战斗结束后将士们收集敌人的脑袋,最终计算起来也不过九百来颗。 他也发愁如何证明他们水军杀了近四千敌人呢,杨怀仁这么一说,他自然觉得计算军功的法子,是该有点革新了。 正文 第1473章:革新计算军功的方式(下) 黄公公道,“咱家觉得王爷说的对,此一时彼一时,咱家在宫里听官家也是常常这么说呢。 老法子旧了,朝廷的岁入少了,国帑就空虚,陛下想干很多事情,可惜没有钱银,所以只能想想,不能付诸行动。 所以陛下要朝廷变法,用新法替代旧法,就是想为朝廷多赚钱,也让百姓多赚钱,现在的新法就很好嘛。 既然如此,咱们军中,也是时候也变一变了,既然王爷都说,现在武德军里有霹雳雷火弹,没法子像以前一样割敌人脑袋来算军功了,那就应该换新法来算军功。” 黄公公说这话一是为了讨好杨怀仁,二是觉得朝廷都换新法了,军中还用旧法,似乎不合适,三就是纯粹恶心吴监军了,这俩人从来都不对付。 其实这些话,连杨怀仁听了都觉得道理不是这么生搬硬套的,但既然人家黄公公向着自己说话,也没必要去多说什么。 吴监军听着就不舒服了,不过黄公公前边搬出来皇帝实施新法来说事,他还真不敢多嘴多舌的。 万一将来黄公公回了宫在皇帝面前给他穿小鞋,他可担当不起。 他问道,“既然黄监军这么说,老夫也不是不愿意在武德军中先试验一下新的计算军功的方法,不如黄公公说出来,大家也帮着参详参详。” 黄公公白了他一眼,心说我一个宫里来的公公懂什么,你这么问不是为难咱家吗? “具体的办法嘛,咱家可说不好,不如听听王爷的意思。” 人家这么打一个皮球抛了过来,杨怀仁自然接的高高兴兴。 杨怀仁笑道,“我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也不需要对原来的军功计算方法做很大的改变,只是在一些细节上做一下调整就好。 比如以前的军功计算方法,也是分集体的功劳也个人的功劳的,不过集体的功劳是以个人功劳的累积而计算。 以前的作战方式,那样的计算方式也没有什么不妥,眼下咱们因为有了手榴弹,所以作战中作战方式和以前发生了很大的不同。 最突出的表现,就是按照收割敌人人头的方式来计算军功,会有非常大的遗漏,监军这边不好点算,将士们用手榴弹杀伤了敌军,也不好拿出有效的证明来。 所以啊,以前个人功劳为主,集体功劳为辅的方式应该反过来,集体功劳为主,个人功劳为辅。” 吴监军似乎听懂了,插话问道,“王爷的出发点确实不错,大军作战,不论胜败也都是整个大军的责任,不应该强调个人在战争中的作用。” 黄公公似乎也听出了点意思,这样一来,一支军队的主帅对大军的影响力会减少,这正是皇帝愿意看到的。 但现在是当着杨怀仁这位武德军主帅面前,自然还是要向着杨怀仁说话的。 “吴监军此言差矣,俗话说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要是武德军没有王爷这位大帅,恐怕也就没有现在的战力了吧?” 吴监军没好气道,“我什么时候小瞧了王爷了?你这话说的诛心。” 杨怀仁可不愿又听两位监军斗气,只好劝架道,“二位监军莫急,听我把话说完。 我说的以集体功劳为主呢,也不是搞平均主义大锅饭,那样也不好,个人功劳被弱化了,将士们也会缺乏积极性。 我的意识是,个人功劳要在集体功劳的基础上,再单独拿出来详细计算。 我的观点是,仗打赢了,按照战果来制定一个集体功劳的基础,要是仗打输了,连集体功劳的基础都没有,还谈什么个人功劳? 就比如说咱们大军征伐交趾,如果大获全胜,自然是武德军上下,包括我这个主帅,手下的将军校尉和各级节级,一直到基层的将士们,都有一个基础的功劳,这是谁也夺不走的。 而详细到每一次战斗,哪一军哪一营甚至哪一队负责了什么任务,按照他们完成的如何,以及取得的战果,对整个战斗的意义,来计算这些小集体的功劳。 也就是说,大集体的基础功劳是一份,小集体的战功又是一份。 按照这个道理细化下去,细分到每一个人头上,便有了个人功劳高低的差距了。 计算个人功劳,也不应该以谁割了多少颗脑袋回来计算,且不说这种方式太野蛮,也不卫生啊。 死人脑袋放了时间长了,也要腐烂,也要长虫子的,更不用说那个臭死尸味了,将士们整天挂着个死人脑袋在裤腰带上,也不好看。 以后武德军中,谁在战斗中立了个人功劳,由火长队正一级的基层节级来记录,一火和一队的普通士卒自发监督和相互证明。 如果有人冒功,按军法处置,如果有集体冒功,除了冒功的那些人之外,队正以及他们的上官也要跟着受惩罚,也就是主官责任制。” 吴监军听到这里还要插话,杨怀仁知道他想说什么,立即赶着嘴皮子说道,“吴监军是想说这么相互监督证明,还是有可能会造成虚报军功的现象发生。 但吴监军别忘了,集体的功劳是固定的,大集体下边有小集体,小集体下边才是个人,这里边一层层核对下去,谁冒了功根本就不难查出来。 监军的工作也只是把集体的功劳认证清楚就好了,下边人怎么分功,他们自然有自己的计较,实际上杜绝了贪功冒进,或者功劳分配不均的事情发生。” 吴监军细细一想,忽然觉得这个办法好,以前就是因为以个人功劳为主的计算方式,才总是会出现计算到最后,敌人一共一千人,会出现冒出来两千人的功劳的事情。 反而现在这种在集体功劳的基础上层层向下检查计算的方法,很难出现以前那种虚报军功的现象了。 黄公公也听明白了,其实和宫里内府监自上而下的统筹活计差不多一个道理。 吴监军深思之后点点头,“这样也好,刚才老夫看见徐将军带回上千个死人脑袋来,也是被脏的腹中不是,怕是今天都吃不下饭了。 老夫待会儿下去便把王爷的想法制定出新的详细的军功计算方式来,并颁发全军知道。” 正文 第1474章:接见黑山 李朝仁挨了骂,不过走出大帐的时候,他觉得挨的这顿骂很值。 大帅还是为了他们基层的将士们着想的,新的计算军功的法子,将会让水军的将士们得到更多的奖赏。 更好的事情是以后也不用费力去割人头了,以火为单位,以后大家宰了多少敌人,直接记录下来报给队正,让后由队正验证之后上报就可以。 谁还愿意没事别着个人头在裤腰带上啊,就算不嫌沉还嫌那个味道臭呢。 众将回去总结手榴弹在实战中的经验,史云留下来,把黑山族长的事情说给了杨怀仁听。 杨怀仁对此很有兴趣,只是奇怪史云这种粗鲁汉子,啥时候也学会给别人当说客了。 听着史云说的吉婆人多么多么惨,杨怀仁越听越想笑,忍不住打断了他,“史云,吉婆人到底给你什么好处了,你这么用力的给人家当说客?” 史云顿时憋的脸通红,“大帅可别误会啊,末将家里可是给我娶了媳妇的,我可没打算整个吉婆女人给我传宗接代。” 杨怀仁笑笑,“知道你不好这一口,换了赵毗那小子,估计就不一样了,哈哈。好了好了,你也不用替吉婆人哭惨了,什么情况,我心中有数,你去把黑山请进来吧。” 黑山知道要见大宋的王爷和大军的主帅,事前也做了很多的心理准备,但刚才看到许多宋军将领走出大帐的时候,看着他们一个个虎背熊腰高大威猛的,还真是心中没来由的感到畏惧。 等史云走出大帐摆手示意他过去,他的心情更紧张了,低头这哈着腰走进大帐,头都没敢抬,先趴伏在地上给杨怀仁行大礼。 杨怀仁瞅了瞅这位黑山族长,皮肤黑不溜秋的,人瘦的能看见骨头架子,一身衣服穿在身上晃晃荡荡的极不合身,脑袋顶上没有头发,看样子得有快六十岁了。 杨怀仁还是不太习惯别人给他下跪,特别是老人,就让他更不舒服了。 “黑山族长不用如此多礼,你站起来答话。” 黑山族长不敢动,脑袋微微斜着,眼神请示似的去瞅史云。 史云道,“你看我作甚,大帅发话了让你起来答话,你便起来便是。” 黑山族长这才颤颤巍巍爬起来,微微抬头去看大帐帅位上那位宋军大帅。 一看之下黑山族长心中很是惊奇,本以为宋军的将军们都一个个的威武强壮,宋军的大帅也应该是个昂藏凶悍之辈。 但等他看清楚杨怀仁的身材个头,还有那张斯文清秀的面孔,他大吃一惊,面前的年轻人也就是二十出头,样子非常和蔼可亲,完全没有凶恶的意思。 杨怀仁和史云也从黑山的脸色里看出来他的疑惑,史云怕黑山因为大帅长了一副书生样子便有所不敬,忙吓唬他道:“黑山族长,你是觉得我们大帅不够威武吗?” 黑山忙道,“小人不敢,只是……天朝的大帅不太像是个军汉。” 杨怀仁微微一笑,也不说话。 史云道,“哈哈,我们大帅确实不像吾等是粗鲁军汉,但你可知道,我们大帅和我们这些粗汉们在一起同吃同训练,偌大的武德军之中,竟没有一个人是我们大帅的对手。” 黑山怕得罪了杨怀仁,忙为自己解释,“小人没有别的意思,小人也知道人不可貌相,王爷能作为天朝大军的主帅,自然有常人不能的大能耐。” 史云道,“这你倒是说对了,我们大帅号称天煞星,到哪里哪里都要尸横遍野的。 想当年我们大帅带着不到三千大宋边军,在环州清平关上不但抵御了西夏最精锐的两万静安军的攻击,还凭借一己之力,斩敌近万,俘虏万余人。 这次交趾郡王对我大宋多有不敬,天朝陛下命大帅带兵前来交趾问罪,是誓要让交趾山河变色,尸横遍野的,你敢对大帅有不敬之意?” 黑山族长吓得又伏跪了下去,嘴里大叫“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其实人家黑山也是心里觉得好奇罢了,哪里敢对宋军大帅不敬? 但听史云这么一说,心里是真的怕了,想想一个人凭借一己之力可以斩杀西夏精锐近万,那得是多么大的本事啊。 后来一转念,想起宋军会法术的事情来,他立即便明白了,长得五大三粗的,自然是出力气打仗的军汉。 而能指挥这些军汉,又让他们服服帖帖的那个人,才是最厉害的那个人。 这种人不要看他外表长什么样,只要会法术,可以引天雷勾地火虐杀敌人,那就是有大本事的。 杨怀仁听着史云一个劲的把他吹上了天,心里觉得又好笑又不解。 但转瞬之间他也明白了,史云这其实是给黑山帮忙呢,他先拍好了马屁,等待会儿黑山哭穷哭惨的时候在站出来帮衬一把,让他也不好意思拒绝黑山的请求。 虽然史云这么做有胳膊肘往外拐之嫌,但从侧面也反映出一个事实,吉婆人可能真的很惨,要不然也不能让史云这样的粗汉这么上心。 杨怀仁笑道,“行了行了,黑山你赶紧起来吧,有什么话就直说,本帅可没工夫看你们俩唱双簧。” 史云赶紧闭上了嘴巴,黑山再一次站起来,看史云的目光里充满了感激,同时也觉得徐泾说得对,这位有本事的大帅,也确实像个心善之人。 黑山把吉婆人这些年来受交趾人欺负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更把他的种群的生存现状说的无比凄惨。 杨怀仁光是听,就觉得很受触动了,哪怕事实只有黑山所说的情况的一半是真实的,那么吉婆人也值得他可怜一下。 至于吉婆人吃虫子的事情,杨怀仁其实也不用怀疑,原始的人类就是这样的,在食物不充足的情况下,什么都可以成为食物。 虽然这么说有点恶心,但原始的人类正是因为适应能力强,用那些虫子之类的东西为食,才渐渐有了从懵懂到开智的进化。 后世也有专门使用昆虫的宴席,就因为昆虫其实是富含大量活性蛋白的,对人的身体和智力发育都有很多的好处。 正文 第1475章:吉婆人向导 史云还在旁边帮腔,说道吉婆人连烧过的粮食也不嫌弃,还用身上仅有的兜裆布来兜粮食的时候,杨怀仁终于听不下去了。 他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说了,黑山族长觉得这不是件光彩事,也有点不好意思,只有史云还在一个劲的拍着胸口打保票,“大帅若是不信可以问徐将军,这件事他也是亲眼所见啊。” “行了行了,本帅信了。你不要说下去了。” 史云见杨怀仁有点开始干呕的意思了,这才闭上嘴。 杨怀仁道,“吉婆人确实生存的很难,黑山族长,听徐将军和史将军的意思,你们对交趾的地理很熟悉,想成为大军的向导?” 黑山赶忙点头,“回禀大帅,小人知道大帅是替天朝天子来交趾惩戒交趾人的,小人见过天军的威武神勇,自然知道这件事对大帅和天军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不过小人听闻天军中的勇士大多都是来自天朝的北方,对交趾炎热潮湿的气候有些不适。 加之又不熟悉交趾的地理环境,所以急需找到引路的向导,小人便想到,既然如此,我们吉婆人可以为大帅和天军引路啊。 交趾人欺负我们吉婆人多年,我们早就对他们恨之入骨,再说帮助天军也是我们的荣幸,于是小人便决定加入天军,帮助大帅讨伐交趾人。 小人又听闻大帅宅心仁厚,体恤下属和我们这些受欺负的部族,如果我们在大帅讨伐交趾人的过程中可以立下一点点功劳,大帅一定不会亏大我们的。” 杨怀仁笑笑,心说黑山这老小子拍了半天马屁,最后这一句才是关键,这哪里是等着要赏赐啊,明明就是谈条件嘛。 不过几人人家主动找来了,大军将来一路去升龙城也确实需要向导,用交趾人杨怀仁又不放心,用吉婆人倒还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有些事情不用点破了给人家个没脸,也不用仗势欺人逼着人家做事,只要能让大军少走些弯路,少损失几个将士,给吉婆人一些奖励或者好处,杨怀仁觉得也没什么。 “很不错,黑山族长确实是个识大体之人,咱们先不说你们要什么奖赏,本帅想知道,你们吉婆人时代生活在吉婆岛上偏安一隅,如何能在交趾为大军引路?” 黑山答道,“大帅有所不知,我们吉婆人看上去时代生活在吉婆岛这么点小地方,但其实我们族中的男子,很多为了部族的生存,都偷偷跑到交趾的陆地上来赚钱,然后换回粮食来养育族中子弟。 赚钱的方式其实说出来很简单,也跟天朝有关系。 交趾跟国外的贸易,一般是走海上,和来自西洋的商人做买卖,而在路上,和周边的天朝、占城和真腊等国,还是走的陆路。 和这些国家做买卖的话,走陆路比走海路要近,但商道却并不是固定的,这又和交趾这片地方的地理环境有关。 就拿从升龙府到天朝的商道来举例,原本主要有四条商道。 分别是从交趾广源州到天朝归化州的频峒道,从交趾七源州到天朝冻州的罗佪道,从交趾门州到天朝禄州的同登道,还有从交趾苏茂州到大宋钦州的北仑道。 这四条商道,在不同的时期里都曾经成为交趾和天朝通商往来的主要通道,但后来频峒道和罗佪道因为地理位置偏远,对面天朝的地方上所居住的又大多数僚人,所以渐渐没落了。 现在只剩下同登道和北仑道的使用情况还算频繁。 即便如此,这两条商道还是受到了交趾人的控制,他们收取很高的过路商税,让天朝商人非常不满。 于是天朝的商人便联络交趾的一些林莽中的部族,让他们带着商队走一些林莽中的小路,从而绕过交趾人所设的关卡,以此来逃避交趾人盘剥商税。 我们吉婆人有很多女人被卖到了交趾和天朝岭南等地,知道这件事之后,便想方设法让部族中的亲属偷偷离开吉婆岛,做起了给天朝商人带路的营生。 林莽中的小路,有很多连交趾人都不清楚,只有我们这些在林莽中生存了多年的小部族才了解其中的奥秘。 这些小道呢,道路并不宽,而且也相对难走,很多时候这一个季节还在,下一个季节就被疯长的林中植物所掩盖起来,再也寻不见了。 也只有我们这种人才知道,如何找到这些小道,又如何用最快的办法让小道显现出来再能走人。 实不相瞒,小人年少的时候,就曾经做过这样的向导,为了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向导,小人曾经跟着族中的前辈走遍了交趾和天朝之间的各种林莽小道。 要说对林莽中道路的熟悉程度和带领商队穿过瘴气弥漫的林莽的经验,小人可是非常丰富的。 吉婆人之中,如今也有上百名此类的向导可供大帅差遣,小人可以向大帅保证,他们绝不会让大帅失望的。” 杨怀仁对这些话还是有些半信半疑,他试探道,“黑山,既然你是族长,难道你还用跑到交趾来当向导?” 黑山听出这话的味儿来,忙解释道,“大帅明察,我们吉婆人的族长,不是生下来就能当的。 因为自然环境恶劣,吉婆人寿命都非常短,很多族人活像黑山一样能活过三十岁的,都算是族中长命的人了……” 杨怀仁惊讶地插话问道,“黑山,你说你多大了?” 黑山答道,“小人看着很老了,其实也才三十又六的岁数而已。” 杨怀仁和史云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重新又打量了一番黑山,这才发现他样子长得很老,但其实他的皮肤还算光滑,只不过黑不溜秋不太容易发现这一点罢了。 再一想黑山三十六岁的人长的和六十三岁似的,他们吉婆人的生存状态,看来是真的很凄惨。 杨怀仁点头示意黑山继续说,黑山才接着说道,“正因为我们吉婆人寿命都不长,所以我们的族长,也并不是依靠血脉的传承的。 而是族人觉得谁最聪明,谁最有见识,便选他当族长……” 正文 第1476章:黑山的请求(上) 黑山族长说的这一点杨怀仁还是非常认可的,原始时期中原的汉人先民也不是血缘继承制的。 那时候人类刚刚开智,但还是保留了很多动物的习性,一个族群中的族长,并不是通过血缘关系继承过来的部族地位,而是谁的力量最强,谁就能当老大。 这样的习俗直到当下也依然盛行,不论北方的游牧部族和中南半岛的林莽部族,依然在使用原始的族长制度。 只不过随着智力的开发,人类已经开始渐渐发觉,智力的优势比身体的优势更能让他们推选出来的族长带领他们更好的生存下去。 血缘继承制,是随着原始社会到奴隶社会的转变而产生的,拥有更多的奴隶的人同时拥有了更大的能力和权力。 为了维护自身的权力,所以产生了以血缘为基础的继承制度,这个制度也一直延续到封建社会,直到现代社会依然存在,只不过君主权力被极大的淡化了罢了。 想到吉婆人还在穿兜裆布,还在用兜裆布装粮食,杨怀仁不得不承认,黑山确实是他们族中的聪明人了。 对于黑山所说的林莽向导的事情,杨怀仁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当下的热带雨林,还属于比较原始的林子,除了雨林的边缘地带和人类开发出来的道路,几乎大部分仍旧没有被人类踏足过。 这样的林莽之中,有大量的未知的东西存在,有毒的蛇虫鼠蚁就不用说了,光是简单的饮水,就是极大的困难。 雨林中不缺淡水,但是可以供人类饮用的安全的淡水其实并不多。 当时的人认为雨林中很多水有毒,人类饮用了之后过不了多少时候便会中毒,轻则上吐下泻,重则引发死亡。 这里的有毒和传统意义上的有毒还不是一个概念,有一些水源确实因为周边有毒植物或者动物的污染,或者是腐烂的生物让水中富含多种毒素。 人类的身体无法抵抗这些未知毒素的毒性,当然会引发中毒。 还有一些则是因为水中含有大量的细菌和寄生虫,人类饮用后如果得不到及时的医治,也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危险。 正常来说,流动的水体比一潭死水更加安全,越大的水体比小一些的水体更加安全。 但道理归道理,林莽中的实际情况也有不同,所以杨怀仁单凭他个人的见识,是无法让大军安全穿越林莽的。 请一些像吉婆人一样熟悉雨林环境的向导来引导大军通过林莽,也就成了必须的事情了。 既然如此,杨怀仁说道,“黑山族长愿意带领族中勇士来为大军引路,本帅自然感激不尽。 不过这世上从来没有白白使唤人的道理,不如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黑山族长你有什么要求,就直接告诉本帅吧。 只要是本帅能够帮助你们能做到的,本帅绝不会推辞,将来大军攻下升龙城,自然也少不了你们的赏赐。” 黑山族长大喜,忙又跪拜行礼致谢,“多谢天朝王爷的赏赐!” 杨怀仁心说这还没赏呢,就先谢上了,一会儿他说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来,这不让我难做嘛。 黑山爬起来,这才开始说他的要求,“启禀天朝王爷,我们吉婆人原本不是生活在吉婆岛上的。 只是很多年前交趾李氏家族篡夺黎氏交趾郡王之位的时候,整个交趾都天下大乱。 李氏和黎氏大战,逼着像我们一样的小部族选边站队,帮助他们作战。 我们吉婆人种群很小,也没有多少勇士,但如果我们加入了任何一方,就算全族的男人被他们征召去作战,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反而我们的部族会因此走向灭亡,不管李氏还是黎氏,都不把我们这些部族当人看,他们打仗也是把我们这些人顶在前边去送死的。 我们的先祖本来也不想掺和他们之间的权力争夺,同时为了保持种族的延续,先祖们不得不逃到那座荒芜的小岛上去。 后来也就有了吉婆岛的名字,也有了我们吉婆人的叫法。 我的族人都是一些愚蠢和简单的人,并没有多少奢侈的愿望,能有一片肥沃的土地能让我们的部族繁衍生息,把种族传承下去,便是我们最美好的愿望了。 所以我的请求是,如果将来天朝大军占领了交趾,请王爷赏赐我的部族一小片肥沃的土地,让我们可以在那里过上平静的生活。” 说着黑山又跪了下去,他的心情有点紧张,因为他心中觉得他这个请求真的不小。 根据他的了解,天朝的汉人最在意的便是土地,甚至可以说汉人对土地有一种很固执的执念。 所以他觉得跟一个汉人王爷要一块能供他们三四千人的吉婆人能繁衍生息的土地,听起来似乎有点难。 但杨怀仁想的却正好相反。 交趾人比较凶恶,自以为文明程度稍稍比那些林莽部族高一些,人口数量占据优势,便自以为可以把别人当野人,可以在中南半岛上横行无忌。 交趾人能时常到大宋的岭南来劫掠,就说明他们也根本没把大宋这个天朝上国放在眼里。 虽然名义上是大宋的附属国,但实际上他们觉得天朝的皇帝和朝廷很好骗罢了,内心里其实对大宋很敌视。 要是他们的实力能有北方游牧民族那么强悍,他们会毫不犹豫的侵略大宋。 所以杨怀仁觉得交趾人对大宋和汉人都是长期的威胁,留着他们只能危害大宋和大宋百姓的安全。 但交趾境内不仅仅是交趾人,还有很多其他部族和民族,他们在交趾也是受交趾人压迫的。 如果能把他们从交趾人的压迫之中解救出来,然后让他们对大宋和汉人充满好感和认同感,甚至直接把交趾重新划成大宋的疆域,让他们成为宋人,那原本交趾人对大宋岭南的威胁也就不存在了。 杨怀仁这个想法并不是现在才有的,之前他就想过,如果这次征伐交趾,真的能把交趾灭了,将来这片土地要如何治理也是需要考虑的。 岭南在大宋是发配之地,一般的宋人很不愿意来岭南生活,就更不用说来交趾了。 所以用本地的林莽部族来治理交趾,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正文 第1477章:黑山的请求(中) 至于将来怎么治理,汉人和这些林莽部族如何相处和睦,那还不是现在考虑的问题。 杨怀仁现在只管把交趾打下来,其他的可以再说,朝廷里有的是聪明人,治国的事情他们自然有他们的一套,这一点不需要杨怀仁费心,他只需要把握住自己的原则就好了。 “黑山你站起来说话,”杨怀仁喊黑山起身,“你的要求,我可以基本答应你。不过有一点,将来你们回到陆地上来,哪一片地方赏赐给你们吉婆人,并不是任由你们挑挑拣拣的。 此外,大宋有大宋的规矩,将来给了你们土地,也要按照大宋的律法和规矩来,该缴纳给陛下和朝廷的税赋,是一点儿也不能少。 将来你们族中的百姓,也就是大宋的百姓,也要受到大宋的朝廷和律法的约束,你懂吗?” 黑山听杨怀仁答应了他的请求,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至于后边说的要守大宋的律法和规矩的事情,他自然没有意见。 反倒是杨怀仁一句吉婆人也是大宋的百姓的话,让他喜出望外。 交趾内的部族百姓,哪一个不羡慕大宋的百姓? 在他们心里,大宋是繁荣强大的天朝上国,大宋的百姓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一群人。 大宋的百姓不愁吃不愁穿,而且有学问懂礼仪,这样的生活状态,是他们一辈子最大的美梦。 只是大天朝对他们这样的人同样存在一些偏见,就连大宋岭南的僚人都被汉人称作南蛮,像他们这样的林莽部族,直接就是当野人一样的看待。 大宋岭南的僚人,虽然也是被大宋朝廷认可的宋人,但这个宋人和含义和宋朝汉人还有很大的区别。 不过即便如此,僚人也算是比较幸福的了,宋朝朝廷允许他们画地自治,只要定期缴纳税赋,也不怎么干涉他们的生活方式和施行什么样的部族制度。 而同样是僚人,在交趾国界这边的僚人生活水平就差很多了,光是给交趾人缴纳的税赋就没法跟岭南僚人缴纳的税赋相比。 大宋朝廷很仁慈,对僚人征缴的税赋更像是象征性的,是二十税一,看样子更像是让僚人用缴税的方式表达他们对大宋皇帝和朝廷的忠诚。 而交趾人征收的境内僚人和其他部族的税赋是五税二,几乎抢走了他们一半的粮食产出,名曰缴税,其实跟抢差不多。 但他们给交趾人交了税,却依然得不到交趾人的认可和保护,稍有反对的声音,就会被交趾人派兵来镇压。 所以自交趾李朝建立以来,不少交趾境内的僚人,或者其他部族人,都不断的向大宋境内迁徙。 但大宋朝廷为了维护交趾这个臣属国的尊严,却很少愿意接纳交趾境内的百姓,所以这一点让很多交趾部族觉得,成为宋人真的太难了。 黑山听到杨怀仁把那句话说的这般轻巧,所以心中大喜过望也就不奇怪了。 他似是活在梦里一般,喜悦之后,还是有些不相信,于是他问道,“王爷所说的,可是真的?” 杨怀仁笑道,“我堂堂天朝来的王爷,还能诳你不成?不就是一块地嘛,只要你们能给大军带来帮助,这一点不难,本帅可以做主。” 黑山回道,“王爷,小人不是说的这个,而是说的……王爷可以让我们吉婆人成为宋人之事。” 一旁的史云先听出问题所在了,想到大帅可能忽略了一些事情,所以才随口说了那样的话,于是他上前几步,在杨怀仁的座前小声道,“让吉婆人成为宋人百姓,上户籍的事情大概朝廷不会轻易答应的。” 杨怀仁一听原来是因为这个啊,心中忍不住想笑,有些话当着黑山面前也不好跟史云说,所以他点点头,“嗯,这件事嘛,本帅一定会尽量帮你们的,你们放心好了。” 杨怀仁说完忽然发现,对于交趾的部族百姓做梦都想成为宋人这件事,倒是可以让他利用一下。 于是他接着道,“当然,你们的族人想成为宋人百姓,也要对大宋做出更大的贡献,让我们的天朝皇帝和朝廷觉得你们确实是心向大宋的。” 黑山急道,“那是自然,王爷让我们做什么都行,只要能让我们成为大宋的子民,王爷尽管开口,让我们吉婆人山刀山下火海,我们都不怕。” 杨怀仁还真没想到黑山对于让族人成为宋人百姓有这么大的愿望,后来想想才忽然发觉,这好像很正常,连后世也是如此。 不知多少穷困或者战争国家的人宁愿当难民也要去欧美生活,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吉婆人羡慕宋人,因为生活水平差距太大,比后世可大多了,他们眼里大宋就是天堂,有这样的渴求也就不难理解了。 杨怀仁不好把话说的太死,觉得总要给自己留些余地,也给黑山留些念想,这样才能让他更加卖力的为大军做事。 杨怀仁道,“只要你们对大军有功,这件事本帅一定会上奏天朝皇帝陛下的。 不过黑山你要知道,你们也必须有拿得出来的功劳,本帅才好给我们的皇帝陛下说,不然本帅即便是王爷,也不太好开口啊。” 黑山知道事情有门,但也知道杨怀仁说的也是实情,十分坚定的说道,“有什么事王爷尽管说,我黑山可以代表吉婆人说一句,任凭王爷差遣。” 这事关系到吉婆人的将来,所以黑山敢这么说。 杨怀仁见时机差不多了,择菜说道,“我要你派人去其他受到交趾人压迫欺辱的部族中去传话。 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也愿意追随天朝大军一起征讨交趾人,只要在天朝大军讨伐交趾人的过程中能立下大功劳的,本王愿意给他们开出和给你们吉婆人开出的好处一样的条件。” 黑山怔了一下,忽然意识到杨怀仁这是什么意思了,这是要发动所有角交趾境内的其他部族一通站在大宋一边反抗交趾人的的统治了。 黑山觉得王爷不愧是王爷,这种主意都能想的出来,同时也发现,交趾人的末日到了。 正文 第1478章:黑山的请求(下) 黑山现在脑子里都是对部族的远期规划,他立刻答应了杨怀仁的要求,“王爷可以放心,今天回去小人就做准备,安排族中的汉子分成了两拨。 一拨人来天朝大军中做向导,另一拨人则出去联络其他林莽部族,小人相信,他们也一定会接收王爷开出来的条件,主动协助天朝大军攻伐交趾人的。” 杨怀仁点头,“嗯,很好。黑山族长,你还有人要求?” 史云也感觉黑山前边说的这些要求大都是远期的规划,却没有近期的要求,他提醒道,“黑山族长,你眼光很远,不过眼下,你们吉婆人是不是还缺少点东西啊?” 黑山族长感激地笑了笑,其实他一点儿也不傻,也不是望了提眼下急需的物资,而是先把远期的请求先提出来。 只要杨怀仁能答应了他那些相对较大,又比较难以实现的请求,眼下那点要粮食布匹的请求,也就不算什么了,他相信杨怀仁一定也不会拒绝他。 黑山道,“多谢史将军提醒,眼下嘛,自然是希望王爷能先给我们提供一点粮食和衣服,我的族人如今大部分还都没有衣服穿。” 杨怀仁笑道,“这个不难,史云你一会儿去黄家派来随军的掌柜的那里取绢一百匹,麻二百匹,派些人给黑山族长送回去,先给他的族人做些衣服穿。 还有粮食,交趾水军大营里的那些粮食,也不要着急往河口大营运了,就留在吉婆岛码头上,除了给守卫码头的将士们食用之外,吉婆人如果需要,可以随时去取用,做好账目就好。” 史云道,“得令。” 黑山族长忙又弓身感谢,“多谢王爷的赏赐。” 杨怀仁道,“黑山族长,你们吉婆人愿意给大军帮忙,我也应该谢谢你,而且以后很可能大家都是一家人,所以不要客气了。 以后还有什么要求的话,可以随时跟水军提,如果没有事的话,你么先回去吧。” 杨怀仁在黑山心里一定是一个非常和善的大善人,面对他的请求,几乎都是有求必应的。 但黑山心里也清楚,他们吉婆人为了得到这些赏赐,也要付出很多。 就说杨怀仁让他们联络其他和吉婆人一样受交趾人欺负和压迫的林莽部族这一点,黑山就明白杨怀仁的想法是什么样的。 这样分化交趾人和其他部族,就是要双方永远站在一个对立面了。 交趾境内毕竟交趾人占大多数,其他部族数量虽然也非常多,但人口数量却远远不如交趾人。 杨怀仁拉拢这些林莽部族帮助宋军和交趾人作战,其实不难,只要把宋军会引天雷攻击敌人的事情一说,黑山相信没有人敢和宋军为敌。 何况他们也早就受够了交趾人的欺侮,杨怀仁给他们开出来的条件简直太优厚了,是他们原先想都不敢想的好事,他们便更没有理由不站出来和交趾人作战。 但黑山眼光很远,他看到了这支宋军的威武,也看到了宋军一定会彻底掀翻交趾人在交趾的统治地位。 可要说把几十上百万的交趾人全部消灭,那好像也是不太可能的。交趾的将来会是什么样的,黑山也有了自己的预测。 李氏一定会被灭,而交趾人群龙无首,也一定会出现内乱和分裂,一部分人会屈服于宋军的强悍,也肯定会有一部分交趾人会反抗。 面对强大的宋人,反抗的交趾人不会有任何机会,他们会灭亡,然后留下听话的交趾人和其他部族人共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宋军是不会永远留在交趾的,军人本来的职责,除了守疆卫土,便是不断的征服。 黑山眼里杨怀仁统领的这批宋军就属于那种会不断的征服的军人,他们将来一定会离开交趾。 那么交趾的未来,就是交趾人和部族人共存的局面,但这种共存,实际上也是一种相互之间的制约。 交趾人想再做统治者,部族人肯定不会同意,他们害怕回到以前被交趾人压迫的时代,自然会奋起反抗。 而部族人想成为交趾的统治者,就更没有那个实力了,部族那么多,宋人也不会允许某一个部族独大。 这就是宋人喜欢玩的那一套平衡之术了,这样的平衡,实际上便是稳定了交趾,也巩固了宋人将来对交趾的统治。 黑山不得不叹服,天朝的文化博大精深,天朝的人也聪明绝顶,他们总是能用最巧妙的办法去做事。 黑山再看杨怀仁的时候,便不再怀疑为什么这么年轻的一位书生模样的人,可以成为大宋的王爷,可以成为宋军的大帅了。 这个世界早就变了,领导者,统治者,控制者,都渐渐不再是那些拥有勇武之力的莽夫,而渐渐变成了会运用智慧的聪明人。 黑山想到这里,也觉得挺自豪的,他不敢跟宋人相比,但起码在他们吉婆人之中,他能被选出来当上族长,不也说明了他是部族中最聪明的人吗? 而懂得选出聪明人来带领自己生存下去的族人,同样也是聪明的。 黑山拜谢之后,史云带着他走出了大帐。 杨怀仁望着黑山的背影,似乎也想到了些什么。 他发现他也变了,变得有点像他以前觉得高高在上的又让他看不懂的那些朝堂上的相公们。 一个黑山带领三四千吉婆人主动来帮助宋军,他很快就想到了很多,比如想到如何拉拢像吉婆人一样的林莽部族,比如想到了交趾的将来。 他的计划里,占领交趾之后,这里自然要由宋人来统治,让交趾重新成为中原王朝的疆土。 将来如何统治这里的方法,他以前还真是懒得去想,但当事情摆在他面前,他不自觉地就想到了要让交趾人和部族人相互制约的方法。 这在以前,是不符合他的性格的,他也不清楚是他变聪明了还是说,他变得世故了。 不过他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只要没有违反他的做人原则,这都不算什么。 而且在国家和民族大义面前,个人的荣辱得失,总是显得非常渺小的。他是如此,黑山不也是如此吗? 正文 第1479章:占领胥浦城 夜里的时候,去攻打九真郡胥浦城的彭保也送来了消息,胥浦城昨夜也已经被攻破。 一开始杨怀仁的计划,是让彭保带两千水军将士去骚扰一下胥浦城就可以的,攻下一座城池,两千将士似乎也太少了。 杨害人当初这么安排,也不过是想让这两千将士拖延一下九真郡和日南郡的交趾人,防止交趾南部的军队来北方支援,为大军进攻升龙城创造一些时间。 当时给彭保交代的也清楚,能攻就攻,攻不下来也不要紧,只需要在海上时不时的让交趾人看见就行。 让他们知道大宋水军就在海面上,起码可以让他们不敢轻易分兵去北方勤王。 但彭保的战报上说,水军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就把胥浦城打下来了,杨怀仁非常吃惊,因为昨夜徐泾和史云带领的四千水军攻打一个吉婆岛还用了差不多一夜呢。 杨怀仁倒不是担心出身海盗的彭保谎报军情,而是怕他用了什么不寻常的手段,将来被本来就看不上彭保的吴监军知道了,会抓住彭保的把柄攻击他。 但杨怀仁详细看了一下战报,这才放下心来。 结果很好,却并不是因为彭保多么会带兵打仗,而是因为南边的交趾人胆子太小。 九真郡最大的城市胥浦城是座沿海而建的港口城市,作为郡守所在,杨怀仁想象里这座城应该不小。 事实却是让彭保都笑坏了,胥浦城连大宋的一个下县都不如,虽说有两千守军,但彭保都没登陆呢,在海上把大炮摆出来齐射了一轮,胥浦城东门和城墙就全毁了。 城内当官的和百姓见状全吓傻了,大呼天将神威,守军更是无心应战,在巨大的爆炸声威吓之下四散奔逃。 带头的将领跟阮丹是一路货色,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看见阴森森的海面上来了几艘大宋的战船,立即就尿了。 郡守潘斌立刻带着城内官员去港口投降,彭保大喜,命人圈禁了交趾官员和兵卒,占领了港口和城镇。 更好笑的是,逃跑的一部分交趾军队很快又回来了了,说是宁愿被圈禁起来,也不想被天雷撕成碎片。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彭保问他们为什么回来,他们说跑了就没饭吃了。 杨怀仁觉得挺有意思的,其实交趾人的凶恶,也不过是表现给其他像野人一样的林莽部族看的,真遇上强敌,他们对于吃饭的需求明显超过了败军的耻辱。 九真郡地形狭长,东边是大海,从海边向西二十里就是雨林和群山,守住胥浦城,南边的交趾人就无法支援北方。 杨怀仁原计划里,如果彭保攻击和骚扰胥浦城遇到困难,他还会派三千步军过去支援的,一定要为北方拖出最少半个月的时间来。 半个月,足够杨怀仁打下升龙城了,只要打下了升龙城,其他的交趾人的城镇自然更不在话下,就好比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交趾人的统治会因为升龙城的失守而全面崩溃。 但现在不用了,彭保信誓旦旦的说,一个小小的胥浦城,他用两千将士可以守的妥妥的,甚至分出一千人继续向南攻击也不是不行。 倒不是彭保太狂,而是交趾的统治中心在北方的升龙城,九真郡和日南郡两郡相对较小,人口也稀少,实际上也没有多少军队把守。 多年来交趾人都是欺负别人的,军队也没有多少战斗力,遇上宋朝军队来进攻,又见识了强大的火器的威力,他们毫无斗志也就不奇怪了。 杨怀仁立即吩咐军中录事给彭保回信,下令让他按照原计划守住胥浦城就行,不用他继续向南进攻。 不过杨怀仁觉得既然九真郡和日南郡的交趾人毫无斗志,不如让彭保给他们传信,让他们早早投降。 同时也联络交趾南部的林莽部族,让他们归顺大宋,并许以许多好处。 杨怀仁觉得,拿下这两郡似乎比他预想的要容易多了。 这也不奇怪,大宋其实也是这样,除了东京城外驻扎着禁军,还有北方边地又边军镇守之外,其他腹地如果被袭击的话,好像也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这时候地方官员为了保住百姓也好,或者只是单纯保住自己的性命也好,投降也便成了他们最正常的选择。 只是事情进行的这么顺利,让杨怀仁都有点不敢相信,一切好像活在梦里一般。 交趾不是中南半岛上最强的国家吗,怎么随便派了两千人过去打了几炮,就能把整个交趾南部都占领了呢? 很奇怪。 杨怀仁忽然想到,几百年后欧洲殖民者来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样,几千甚至几百人的船队,能把一个小国家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如果是这样,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汉人没有把中南半岛划入到华夏的地理版图中来。 或许是那些伟大的文人们看不起这片土地,看不起这里的野人,好像蛮荒之地根本入不了他们的法眼一般。 但杨怀仁是知道的,中南半岛土地肥沃,到了后世都是世界粮食的主要产区,这么好的地方就这么扔在这里上千年,真是可惜了。 也或者是华夏历朝历代的皇族们,更加享受被这些东南亚小国俯首称臣的感觉,所以出于泱泱中华的礼仪,才对这些地方没有了兴趣。 杨怀仁怎么想都觉得替那些皇帝们感到懊恼,这么好的地方既然你们不取,那老子来取,最好连赵煦也看不上这块地方,老子在这里称王称霸,也落得逍遥快活。 想到这里,杨怀仁心中便有了计较。 自己头上顶着个王爷的大帽子,可杨怀仁有自知之明,这个王爷的头衔可没有什么实质的权力,那全都是赵煦为了和辽国皇帝置气才给的封号。 除了在人前比之前的郡公帽子看着好像大了一些,可以自称本王显得威风一些之外,不但没有好处,还会被朝堂上的文官们背地里偷笑。 当然,在杨怀仁看来,名义上的王爷,那也是王爷,那些背地里瞧不起或者偷偷嘲笑的,杨怀仁直当他们吃不到葡萄说不葡萄酸罢了。 杨怀仁被赐封南方王以来,一没拿王爷的俸禄,二没有王爷的封地,三没有王爷的食邑,他忽然觉得,是不是也该在赵煦面前哭闹哭闹了? 老话不是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吗? 等打下了交趾,老子也不着急回去了,顺手把整个中南半岛都扫荡一番,然后便正大光明的跟赵煦要封地。 这里不是你们认为的蛮荒之地嘛,老子就挺野蛮的,封给老子正好,怎么都比封给那些矮子野人好。 正文 第1480章:雨林风景 大军在格金河河口营地修整了两天,杨怀仁给了将士们充足的时间适应新环境。 尽管当初带出来的将士都算是适应能力比较强的,但毕竟武德军中大部分都是北方人,对炎热潮湿的气候有明显的不适应。 经过了近半个月在大海上的航行,来自北方的将士们被波涛晃荡的够呛。 两天之后,还是有几百人没有恢复过来。 不过格金河的水文情况在斥候的查探之下有了个不错的结果,不论河流的宽度和水深,走六千料的战船似乎有点困难,但其他三千料一下的船只,都可以畅行无阻。 杨怀仁做了决定,两艘最大的战船还是留在河口外的海面上停泊,其余中小型战舰,则带着将士们直捣升龙府。 营地里只留下两千身体状况不算好的步军把守,其余近一万七千人一起出动,争取一鼓作气拿下升龙城。 这天一早,大军出发,黑山亲自带了一百人的吉婆人勇士,跟随大军一起出发,作为一路上的向导。 另外,黑山还派了几十名族人出去联络其他的小部族,争取劝说他们大营天朝大军主帅杨怀仁提出来的条件,追随大军攻打交趾人。 至于胥浦城那边,就让彭保看着办吧,只要他牵制住交趾南部两郡的兵马,就已经立了大功了,将来在吴监军面前也有了大声说话的资本。 这年头很讲究出身,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彭保虽然当过海盗,但杨怀仁相信,只要他真的改过自新,能为大宋建功立业,就算吴监军也没法再继续瞧不起人家。 杨怀仁的出身其实也很普通,之前的身体要不是念了点书有点功名,恐怕他也会被正统的读书人出身的文官所瞧不起。 当然现在背地里腹诽他的人也有不少,但杨怀仁现在的身份地位和财产权力,让他根本就不用在乎那些流言蜚语。 交趾地方本来也不大,要不是舰队逆流而上,从河口到升龙城三四百里的距离,两天时间就能到。 但杨怀仁还是觉得应该小心为上,就算有可能延误了战机,也要保证舰队不能被偷袭。 路上一开始很平静,经常能路过一些沿河的交趾人村庄,但交趾人看到大战船的时候,大多数人选择了逃跑,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反抗的。 两岸上是一些吉婆人,他们带路引领了大军的斥候,一边刺探舰队行驶过程中周边林莽中的情况,一边绘制地图。 吉婆人还真是让杨怀仁吃了一惊,他们在林子里穿行,真的像猴子一样,抓着树枝在树上健步如飞。 也难怪宋人把中南半岛上的人类当做野人了,他们的生活习惯确实很原始。 因为他们跟随大军作为向导,杨怀仁也是给吉婆人按照军中将士的例份分配了粮食的,可他们收了粮食去也不吃,而是收藏起来,看样子应该是打算留着带回去给他们的老婆孩子。 而他们一路上的吃食,就是林子中的各种动物,各类的虫子就不说了,让杨怀仁惊奇的是他亲眼看到一个吉婆人抓住一条蛇,手脚麻利的把蛇头拧断,扒了蛇皮,然后蹲在树上便生吃了蛇肉。 要说他们寿命不长,也便不难理解了,他们的食物比较原始,而且大都是生吃,平时吃饭就把大量的寄生虫吃进了自己的肚子里,长期如此,长命百岁了才是怪事。 黑山族长算是吉婆人里边有见识的,跟在杨怀仁身边也是吃了不少好东西。 人类呢,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对美食的向往。 黑山族长尝过了军中的伙食之后,就再也不愿意和他的族人一样吃什么蛇虫鼠蚁了。 杨怀仁看着他那一身衣服也看的难受,好不容易派人找了件像样的衣服给他换上,可黑山还是太瘦了,穿起来依旧晃晃荡荡的。 不过好在起码让他看起来更像个人了。 杨怀仁也不喜欢坐在船舱里,而是喜欢一个人站在船头欣赏两岸的风景。 不得不说热带雨林的风景还真不错,高大的原始森林郁郁葱葱,林子里随处可见各种花花绿绿的植物,还有很多看上去同时机灵又憨厚的动物。 动物见了河面上的大船,也有些畏惧,立即躲进林子里,河面上偶尔还有鳄鱼,随军的商人见了便大声招呼着手下人用鱼叉去捕杀。 鳄鱼是好东西,鳄鱼皮可以做好多东西,而且都能卖上个好价钱,鳄鱼肉晒干了可以当做治疗咳嗽的良药,同样价格不菲。 雨林的上空偶尔会飘过来一片不大的雨云,飘过舰队上空的时候,也会淅淅沥沥落些雨水,但都不长,而且区域很小。 这艘船上下着小雨,不远处的另一艘船上却是艳阳高照,很是有趣。 头午阳光明媚,到了过午炽热的阳光把河水蒸腾起一片水汽来,让人身上非常的潮湿,汗水似出又似出不来,黏在人身上确实不太好受。 大宋的北方已经入冬了,可这里竟然还是盛夏。 可黑山族长说,这已经算是比较舒服的季节了,夏季里天天都有大暴雨劈头盖脸的淋下来,暴雨过后又是烈日炎炎,那样才最难受。 杨怀仁看着黑山,忽然发现这家伙好像在学他,学他的动作,也学他说话的口气。 杨怀仁一开始也没搞懂,后来渐渐明白了,于是心里觉得非常好笑。 黑山是吉婆人的族长,他现在可能对杨怀仁充满了敬佩和崇拜,所以杨怀仁是怎么做一个统帅的,他也要学学,学会了回到族中,也显得他体面又有礼。 将来交趾境内的其他部族也会像吉婆人一样,协助宋军征服交趾,但黑山心里是有算计的。 他们吉婆人是最先投靠天朝大军的,联系其他林莽部族的事情也是他们吉婆人做的,所以在他心里,吉婆人应该得到的比其他林莽部族多。 所以黑山也想早一点学到杨怀仁身上的那种气派,将来和其他部族族长说话的时候,腰杆子似乎也能挺的更直一些。 正文 第1481章:黑山的离间计(上) 舰队行驶了一天,到了傍晚的时候,前方探路的吉婆人回报,再往前走是交趾的一座叫曲阳的县城,城中应该有数千交趾军把守。 杨怀仁也意识到,舰队已经进入交趾人主要分布的区域了,接下来舰队遇到的不会只是交趾人的村庄,从现在的位置到升龙城这段路程,还会出现很多类似曲阳的交趾人城镇。 舰队路过这里,很难不被交趾人发现,舰队也无法离开格金河主河道绕过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攻占了这些县城。 但问题在于一路上还会遇到很多这样的县城,要是一路打过去,恐怕舰队的行踪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也便失去了突袭升龙城的机会。 而且攻打这些县城,不但要耽误很多时间,还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这都是杨怀仁不愿意看到的。 黑牛哥哥也说出了他的担心,凭借武德军的实力和装备的火器的巨大威力,打下这些县城不难,但要分兵驻守,必然要削弱了大军的力量。 升龙城作为交趾的首府,必然会有大量的交趾禁军把守,预计至少会有五万人的交趾大军。 本来武德军眼下一万七千人的数量就处于劣势了,如果再分兵的话,必然给进攻升龙城带来更大的困难。 可如果不派人把守的话,打下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宋军走了以后,交趾军再夺回来,反而会截断了武德军返回时的退路,整个大军必将陷入交趾人的包围之中。 杨怀仁召集了军中诸将升帐商议,大家的观点也各有不同。 徐泾认为最安全的做法,还是要攻打这些县城,然后派人把守,但以宋军的能力,每个县城留下几百人也就够了。 最终大军到升龙城下的时候,也还能有一万多人可以使用,攻下升龙城应该不难。 但柯小川则认为,擒贼擒王,攻打交趾,最好的办法还是直接进攻升龙城,像曲阳这样的小县城打不打的没什么意义。 只要大军以雷霆之势打下了升龙城,其余各州县没了主心骨,乱作一团之时,大军再分兵剿灭其他州县的守卫力量,也不算难事。 天霸弟弟则觉得应该兵分两路,一路人马在这里上岸,攻打曲阳县城之后,一路沿着陆路向西北进攻到升龙城下。 而杨怀仁则继续带领一万多人的主力部队走水路,两路人马同时进攻,然后再升龙城汇合。 这样一来,大军的行程不会被拖延,而陆上的交趾人被另一支人马进攻,也无暇分兵去支援升龙城,便不会让大军陷入被包围的境地。 杨怀仁陷入了深思,各人说的主意都有他们的道理,但都还不够完美。 直接进攻升龙城,如果大军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攻下升龙城,自然不怕被包围,到时候交趾人自己就乱了。 但如果升龙城守卫森严,大军久攻不下的话,必然会被交趾人所包围,到时候再想脱身就困难了。 而两种分兵的法子,又削弱了大军的实力,所以杨怀仁有些犹豫不决。 这时候黑山站出来说道,“王爷,如果您能信得过我们吉婆人的话,小人倒是愿意出一个主意。” 杨怀仁道,“哦?那就请黑山族长说说你的法子,本帅自然是信得过你的。” 黑山道,“王爷有所不知,在交趾,交趾人并没有那么团结。交趾郡王李乾德兄弟六个,起码有三个不是很服他。” 杨怀仁去年开始也暗中派了一批风神卫进入交趾,但毕竟时间太仓促,加上宋人的样子和身高和交趾人差距太大,所以风神卫扮作商人进入交趾之后,送回来的消息也并不太多。 黑山所说的交趾李氏兄弟不和的事情,风神卫在报告中也简单提过,但那也只是说李乾德和他的二弟李乾顺、三弟李乾义和五弟李乾礼之间有嫌隙,但还到不了背叛他的地步。 他们之间的矛盾并不是李乾德的兄弟不服他坐上交趾王位,而是赐封给他们的封地不够好,说到底就是钱财的问题,不算是根本矛盾。 杨怀仁道,“黑山你说的这些事,本帅也有所耳闻,但他的三个兄弟,也还没到要反对李乾德的地步,不是能被轻易离间的。 何况其他李氏王族的兵马和实力对比李乾德差距太大,也根本不会对他的统治造成什么威胁。 就算咱们能利用一下,可毕竟我们是外人,他们兄弟之间会不会因为一点利益就反目相向,很难说啊。” 黑山道,“王爷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李乾德兄弟们之间的矛盾,看上去不算大,但实际上李乾顺等人早就心怀不轨。 就说眼前的曲阳城,就是李乾顺的封地,曲阳城在交趾算是偏远之州了,李乾德每年还向他的几个兄弟索要大量供奉,李乾顺早已经承受不起了。 他之所以没敢反抗,只不过是因为他一个人的力量太小罢了,他也不是没联络过其他几位对李乾德不满的兄弟一起逼宫。 但因为他们几个之间没有充分的信任,所以没有达成一致的意见罢了。如果给他足够的力量,恐怕他早就反了。” 杨怀仁细想之下,忽然笑道,“你的意思是,这个力量,让我们来给李乾顺?” 黑山道,“王爷说的不错,其实李乾顺这样的人,只要给他一点好处,他就会站出来带头反对李乾德。 比如,王爷可以给他点什么承诺,告诉他天朝皇帝对李乾德早已不满,每年的朝贡比占城都不如,早就想找个合适之人取而代之。 李乾顺听了这话,自然愿意去当那个取代李乾德成为交趾郡王的人,他排行老二,李乾德倒了,他自然也能顺理成章的坐上交趾郡王之位。 所以王爷不用攻打曲阳城,派人去唤李乾顺出来面见王爷,王爷再假意许以他交趾郡王之位,他自然会联络其他不满李乾德的交趾人造反。 等天朝大军攻下升龙城之后,也好假意利用李乾顺来安抚交趾百姓,至于之后怎么安排李乾顺,也不用王爷担心。 像我们吉婆人一样的许多林莽部族,自然会解决了他,为王爷分忧。” 正文 第1482章:黑山的离间计(中) 大军的舰队一出现在曲阳城外的河面上,李乾顺便下令全城戒严,如果不是战舰上悬挂的旗帜,李乾顺都不敢相信,这次来的是宋军。 在他印象里,宋军的禁军和北方的边军比较威猛,但其他的地方厢军啊,水军啊,都很差劲,甚至大有滥竽充数之嫌。 最近几十年里交趾人不断的去大宋西南边地侵扰,也不是没遇上过大宋的岭南厢军,但那些宋军很软弱。 即便是领了军令来驱赶入侵的交趾人,也很少真正和交趾人正面作战,都是远远地看着交趾人抢东西,等交趾人抢完了退回交趾境内,宋军才装模作样的来收复失地。 更甚者,有些岭南厢军的将领,直接派人来告诉交趾入侵者,让他们走的时候装的狼狈一点,留下几十个老弱士卒,好让他们抓回去领功。 就这样的要求,交趾人是不会拒绝的,那些抓来当苦力的林莽部族的野人,随便留给了宋军。所以很大程度来说,交趾人并不怕宋军。 但出现在曲阳城外格金河河面上的宋军,给李乾顺的感觉不一样,不去说军卒的气质,就单单说那些战舰的宏大气势,就足以让任何一个交趾人感到胆寒。 李乾顺不得不怀疑,这是宋军?这没道理啊,宋军啥时候出来这么一支军队? 在没搞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前,他只能下令全城戒严,关闭四门,希望这支宋军不是来找他麻烦的。 杨怀仁派来了使者,原本这种事是应该监军这样能代表皇帝或者朝廷的人出马的,但黄公公一听要出使交趾人的城镇,立即就肚子疼了,疼得站都站不起来。 吴蔚是个愣子,主动要求来做使者,但杨怀仁担心万一交趾人发起疯来弄死吴蔚,朝堂上的相公们会怀疑是他故意设计害死吴监军的。 小七哥哥倒是自告奋勇,但吴大人又不乐意了,说他的形象有辱大宋的威严。 小七哥哥个头矮,长的又像是个孩子,平时和兄弟们之间开开关于他身材娇小的玩笑是不打紧的,但这话从吴监军这么认真的人嘴里说出来,小七哥哥就握紧了拳头想揍他。 可殴打监军的罪名可不小,那打的可不是吴大人那么简单,而是打了朝堂上的那帮大佬们的脸。 所以杨怀仁好不容易拦住了小七哥哥,派了天霸弟弟去李乾顺哪里送信。 天霸弟弟两米的个头,总不能让吴监军说出什么有辱大宋威严的话来。 天霸弟弟看着粗鲁,其实是外粗内细,而且以他的本事,交趾人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杨怀仁派了三十名精干之士每个人揣着五枚手榴弹,告诉他们万一李乾顺对天霸弟弟有什么坏心眼,直接拿手榴弹轰他女良的。 可天霸弟弟带人到了曲阳城东门外,吆喝了半天也没有人敢给他开门。 天霸弟弟一下就火了,心说哥哥派我来当使节,结果我连人家大门都进不去,丢了自己的脸不要紧,丢了哥哥的脸可就不行了。 他吩咐手下人开始扯着嗓子骂街,把李乾顺祖宗十八辈都骂了个遍,连带着李乾顺的母亲、姐妹、老婆小妾都问候到了,可还是不见交趾人有开门的意思。 从城墙下望着墙上的交趾人,他们似乎也对这位身高两米的宋军将军十分畏惧,只是躲在女墙后边伸出耳朵来听,却没有人答上哪怕一句话。 或许交趾人是真的受惊了,心说这个宋军将军太牛了吧,一个人带了三十几个宋军就敢来骂阵,这是多大的胆子? 交趾人是懂汉话的,他们虽然有自己的语言,但这种南蛮小国的土语并不系统,简单的日常用语还能应付,但却如何也上不了台面。 从汉朝开始,交趾人就使用汉字,特别是官方和贵族阶层,都是使用汉语的,城镇中的百姓和军卒,也都能说汉语听得懂汉语。 直到近代,受到西方殖民者的影响,他们的民族意识才逼迫着他们重新规整本族的语言。 但可笑的是,本族的语言实在是没有底蕴,依旧上不了台面。 反而导致他们极力推行本族语言,把整个民族的历史都荒废了,原因很简单,他们的历史都是用汉字来记录的。 近代以后百姓不学汉语,不是汉字,还如何学习用汉字书写的历史?结果就是搞得整个国家不伦不类。 当然,也有可能他们就是不想回忆他们的历史,两千年里要么被认为是蛮夷,要么便是中原王朝的臣属国,这样的历史他们不愿意面对,于是便自己骗自己。 这是题外话。 天霸弟弟骂了半天,把自己个骂饿了,可曲阳城上的交趾守军,也不出城,也不答话,不知道他们再想什么。 天霸弟弟没办法,只好吩咐人射了几支箭上去,箭上绑了些纸条,口气生硬地让李乾顺赶紧出来拜见天朝来的王爷,否则明日一早,天朝大军便要把曲阳城夷为平地。 天黑了下来,李乾顺在自己的府邸中看着那些字条,抖似筛糠。 “天朝的王爷?是谁?宋朝好像也没几位王爷,他们来交趾做什么?” 李乾顺的家人哭求着他赶紧跑,说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汉人的文化他们还是懂的不少的。 但李乾顺也苦着脸道,“跑?往哪里跑?去升龙城吗?李乾德能容得下我吗?去别人那里?那不照样是寄人篱下? 曲阳城就是我的青山,没了这座青山,我还烧什么?眼下是火烧眉毛才是真的。” 他考虑了好久,才下了决心,出城去拜见大宋的王爷,哪怕卑躬屈膝地求饶,也不能没了这点根基。 杨怀仁听到天霸弟弟的回报,其实也没有怪他的意思,忙吩咐开饭,天霸弟弟是最不能受饿的,再说这个点也确实到了饭点了。 黄公公自然也不怎么在意,只有吴大人心中不快,又要自己亲自出马。 杨怀仁拦下他来,拉着他一起吃饭,还没想好拿什么话劝他呢,外头士卒来报,李乾顺已经到了码头上了,他要求见宋朝王爷。 正文 第1483章:黑山的离间计(下) 杨怀仁笑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李乾顺来的正是时候,还刚好踩上饭点了,不如咱们就好好招待招待他。” 杨怀仁吩咐了几句,便让人带李乾顺上船。 李乾顺登船后,对大宋战舰上的一切都非常好奇,这里瞅瞅,那里瞧瞧,好像进了另一个世界一般。 这时候也正赶上船上将士们的用餐时间,李乾顺看到宋军将士们的伙食,立即瞪大了眼睛,好多东西他见都没见过,就更别说吃了。 他不好意思的指着将士们面前的菜式问道,“你们这吃的什么,红红的真好看。” 几个宋军士卒见李乾顺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倒是心情不错,指着面前的两个菜笑答,“这道菜是西红柿炖牛腩,另一道菜是胡瓜炒小排。” 李乾顺胡瓜,也就是黄瓜,和小羊排用大葱混炒,味道十分浓郁。 这道菜的食材倒也不算很稀有,不过这种菜在交趾也只有像他一样大富大贵的人才能享用,而且还不能天天吃,寻常百姓还是吃不上的。 而另一道西红柿炖牛腩,就更让他惊奇了,西红柿他没见过,红红地和牛腩混在一起,确实视觉上比较好看。 牛腩这东西在交趾就比较稀罕了,交趾农业发达,基本占了国民收入的绝大部分,但这里耕地所用的水牛还是很稀少的。 牛肉在交趾是稀罕东西,连他这样的交趾王族也不是平时能吃的到的。 李乾顺看着宋军最普通的将士们都在吃连他都不能经常吃的好菜,立刻就想不通了,宋军平时难道就吃这个?这伙食特码也太好了吧? 在他笑着向回答他的将士微笑表示感谢准备离开之时,却听见宋军将士笑道,“不用客气,我看你应该多吃点番茄啊牛肉啊什么的才好,能长长个子。” 李乾顺心中不快。 他的个头在交趾人中算是高的了,因为他身上也有些汉人的血统,但比起纯种的汉人来说,他的个头就显得很矬了。 武德军原先是禁军,能入禁军的人,可都是经过朝廷严格挑选出来的,个头是有一定的标准的,自然都比较高大威猛。 李乾顺看到将士们的身材,自然心中一凛,再联想到他们平时的伙食,心中也是觉得人家的说法是对的,只是被一个宋军小小士兵如此嘲讽,他心中免不了不悦罢了。 等引路的宋军把他带到船上的中军大帐所在的舱室,李乾顺才理了理仪容,颔首叉手迈着小碎步走了进去。 进门也不抬头,先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才唱到,“交趾曲阳王见过大宋南方王。” 说完他抬起头来,看到面前暖阁里坐着一个青年书生模样的男子,仪表极尽的俊逸,一身常服儒衫显得他风度翩翩。 李乾顺虽然心中好奇,但面前之人所坐的位置和那个气度,一看便是这便是大宋的南方王杨怀仁了。 而在杨怀仁座下两侧,分别做了些军中的文臣武将,还有一位公公模样的宦官,他们身后还站着一排甲胄鲜明的壮士威严而立,目不斜视,场面又极其严肃。 但末尾之处还做了一个黑乎乎的光头老头,打眼一看便知此人是交趾的林莽野人,模样和在座的其他宋人明显不同。 李乾顺也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的,但眼下的局面,还是让他有些心中畏惧。 杨怀仁先开口道,“李乾顺,你方才自称什么?曲阳王?你开玩笑的吗?” 李乾顺骇然,心说这大宋的王爷看着面善,怎么开口说话这么咄咄逼人呢? 他答道,“本王的曲阳王之位,乃是交趾国君所封。” 杨怀仁忽然哈哈大笑,“你说的李乾德吗?他只不过是一个郡王罢了,爵位犹在本王之下。 本王都没资格赐封别人爵位,他哪里来的权力赐封别人?还一封便是个王爵?” “这……” 李乾顺自然知道杨怀仁这话所说不假,他长兄李乾德的王位是大宋皇帝封的,确实也只有郡王的爵位。 在交趾国,李乾德作为交趾国的国君,自然有资格赐封交趾国内的爵位。 但这样的爵位,只在交趾有用,在宋人面前就没有什么用了,所以刚才他拜见杨怀仁之时,所说的那句话里自称曲阳王是有些不妥。 只是这样就尴尬了,宋人不承认李乾德赐封的爵位,那么李乾顺面对宋朝的王爷,难道要自称草民不成? 杨怀仁刻意这么说,其实也不单纯是瞧不起李乾顺,或者故意给他一个下马威,而是悄悄地给他一个心理暗示。 就是要明确告诉他,李乾德的地位是大宋皇帝给的,大宋皇帝要收回,他李乾德也没有办法。 换句话说,就是杨怀仁为接下来要说的拉拢李乾顺的话做铺垫了,既然交趾郡王之位是大宋皇帝的封的,也就是说,大宋皇帝想让谁做谁就能做,而不是李乾德能说了算的。 杨怀仁对李乾顺也是直呼其名,一点儿面子不用给他,也是为了一会儿恩威并施做准备。 从道理上讲他的南方王之位是比李乾德的交趾郡王之位还要高的,在李乾顺面前,他自然要尽量的摆谱,就是要先立威。 杨怀仁见李乾顺尴尬,忽然又换了笑模样,请李乾顺入座。 只是给李乾顺安排的座位,在黑山的下首,这便让李乾顺心中更加不悦了。 他早看出来黑乎乎的光头佬是交趾境内某一个林莽部族的首领似的人物,在交趾,李乾顺以前是根本瞧不起这种人的,甚至就把他们当做野人一样看待。 但这次来面见宋朝王爷,却被安排在一个林莽野人头领的下首,就更让他感到受到了屈辱了。 可李乾顺想起此次来拜见杨怀仁的目的,又不敢把心中的不悦表现出来,只好随着侍者入座。 入座的时候,黑山还冲他笑笑,并微微点头示意,李乾顺强忍着对黑山的鄙夷,也尴尬地冲黑山微笑,便算做了回礼。 李乾顺落座之后,这才看见面前几案上的菜式,是四菜一汤。 除了刚才看到的宋军普通士卒所食用的西红柿炖牛腩和胡瓜炒小羊排之外,还有两道是什么酱汁烩的豆腐和用茶叶烹的虾仁。 正文 第1484章:威逼 说起交趾人的食物,主食自然是大米,而且交趾粮食产量很高,百姓也不缺粮吃。 肉类禽类方面主要以猪羊和鸡为主,总体上来说和大宋的岭南差不多。 不过肉类相对大宋还是少,寻常老百姓平时还是以蔬菜为主。 最常见的蔬菜如白菜萝卜黄瓜南瓜冬瓜等和大宋也差不多,百姓餐桌上最常吃的是空心菜、豇豆和菠菜等。 也有些在大宋被作为调料或者中草药的,他们当做蔬菜一样吃,比如香茅、黄姜、芫茜、落葵、树籽菜、罗望子等等。 另外水果方面也比较丰富,总体来说,交趾人的饮食习惯比价清淡,为了应对炎热的气候条件,调味也主要以酸味和辛辣味为主。 李乾顺对海带汤不太感兴趣,本来因为交趾不缺鱼虾,所以他对拿到虾仁也是没有多少兴趣的。 但他尝了一口之后发觉,用新鲜的绿茶烹制的虾仁,别有一番风味,而且特别适合他的口味。 他最喜欢吃的,还是另外三道菜,用红烧的手法烹制的嫩豆腐,李乾顺就从来没吃过,他如何也想不到大宋的豆腐竟然这么鲜嫩这么美味。 另外两道黄瓜炒小排和西红柿炖牛腩,便让他更加无法停下来了。 他平时吃饭也不算缺肉食,到把羊排和牛腩做出这样的味道来,还是让他很是享受。 同时他也在琢磨,刚才看到了宋军普通的将士们也在吃这样的饭食,让他真的很难想象。 宋军远道而来,从没有陆上的探报发现他们,到宋军乘船直接走格金河到了曲阳城外来判断,李乾顺觉得宋军一定是从海上坐船来的。 按照常识,宋军乘船渡海而来,不可能携带这么多肉类,但眼下的牛羊肉却非常新鲜,让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了。 杨怀仁道,“天军远道而来,也没携带多少美味食物,只是简单烹制了些军中粗汉们食用的粗食,乾顺兄不要见怪哦。” 李乾顺赶忙站起身来拜了拜,“我怎么会见怪呢?天朝大军军中的食物,简直比在下平时吃的食物还要好吃一百倍。 只是有一点在下不懂了,天朝的军伍里,可是都吃这样的饭食吗?” 杨怀仁笑道,“也不是,哪能天天吃这种东西呢?平时吃的还要更好一些。眼下只有这些食材,也就勉强做些凑合着吃而已。” 李乾顺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就这四菜一汤还凑合吃?那大宋得富裕到什么程度?那简直就是天堂啊。 他感叹道,“大宋不愧是天朝上国,我交趾偏远小国,真是没法比啊。只是不知王爷这次率军前来交趾,所为何来?” 杨怀仁坦然道,“交趾郡王李乾德朝贡不定期,显然对我大天朝心怀不敬之意,我大宋皇帝陛下说了,对天朝不敬的番邦蛮人,就没有在这世上存在的必要。 正好小王我闲着没事,皇帝陛下便派我随便带些藩军前来交趾找李乾德问罪了。” 李乾顺又受惊了,他见识了武德军的军容军纪之后,对武德军将士们的彪悍勇猛深有感触,但杨怀仁说这些僵尸并不是大宋最威武的禁军,也不是英勇善战的边军,而只是地方藩军? 李乾顺已经开始哆嗦嘴了,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话卡在喉咙眼上不来下不去的,非常难受。 他大哥李乾德是个什么德行他自然心中有数,这几年对大宋的朝贡也总是不怎么上心。 可这都不算什么,李乾德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抢劫,周边的其他小国都是经常被他打劫的,但那些穷乡僻壤的也抢不到什么好东西,便开始偷偷抢大宋岭南边地。 李乾顺想想,李乾德的做法惹了大宋的皇帝不高兴,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问罪的话,大宋皇帝一道旨意送过来也就是了,让一位王爷这么高规格的人带兵直接来了交趾,这就不是问罪了,是明显要打仗了。 李乾顺虽然对李乾德有所不满,但想到交趾国要陷入战乱之中,他确实不愿意看到的。 他想了想,忽然道,“既然王爷是奉天朝皇帝旨意来向我大哥问罪的,不如请王爷戴大军在曲阳暂住,在下立即亲自去升龙城一趟,请我大哥立即来曲阳面见王爷,负荆请罪。” 杨怀仁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道歉有用的话,还要大军干吗?本王带着大军不远万里都来了交趾了,难道你还认为李乾德的交趾郡王之位,还能坐的下去吗?” 李乾顺心中大惊,杨怀仁这话就是心意已决,要攻打升龙城了。 李乾顺又道,“王爷此举不妥啊,交趾虽然是偏远小国,但升龙城同样是墙坚城高,王爷的大军既然渡海而来,想来人数也一定不多。 若是王爷执意攻打升龙城,恐怕损失一定不小。 大家都是一家人,若是兵戎相见,恐怕两败俱伤啊,这,这又何苦呢?” 这时候他旁边的黑山说道,“天军威武,小人早已经见过,天军将士个个有以一当百之勇,岂能是交趾蚁兵所能阻挡的? 交趾吉婆岛四千水军,一夜之间被天朝大军中的百人小队横扫,大营夷为平地,交趾军卒全部伏诛,天朝大军无一伤亡。 小人乃是吉婆岛岛民族长,刚才所说的这些都是小人亲眼所见的,别说升龙城只有五万交趾禁军,就是有五十万,天朝大军踏平升龙城,也不过吹灰之力而已。” 李乾顺心中大怒,看着黑山似是要把牙齿咬出水来。四千人的交趾吉婆岛水军,竟然一夜之间全部阵亡,这是他不敢相信的。 跟宋军正面交锋,就算他们寡不敌众打不过宋军,也不至于四千人全部阵亡,宋军却无一损失,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黑山一眼看出来李乾顺的心思,竟嘲笑道,“小人亲眼所见,这还能有假?我劝你还是早早投降,归顺天军,说不定将来能和小人一样,得到天朝王爷的赏赐。 你若是不信我说的话,这就回你的曲阳城坚守,看看明日日出之时,曲阳城里还有没有活人。” 正文 第1485章:利诱 李乾顺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不敢跟杨怀仁生气,却不怕黑山。 他指着黑山的鼻子骂道,“林莽野人,也敢跟本王平起平坐?” 黑山一点儿不气,幽幽地回了一句,“你又说错了,在天朝王爷面前,你什么都不是,别本王本王的自称,你不怕丢人,我还有心思笑话你呢。 还有,什么叫林莽野人? 王爷进攻升龙城,我是王爷请来的向导,王爷答应我了,将来会给我,还有我们吉婆岛岛民很大的赏赐的。 将来我们也能种粮,也能读书识字,也能说高贵的汉话,凭什么我们就是野人? 最后,李乾顺你看清楚了,咱俩可没有平起平坐,你坐在我的下座,是有高低之分的!” 李乾顺再要生气,黄公公开口了。 这也是杨怀仁安排的,有些话似乎他这个王爷说到了不一定能打动李乾顺的,倒是代表大宋皇帝的一位宫里来的公公,似乎说话更让他信服。 “李乾顺,咱家是陛下身边的人,有些事说给你知道,你听也罢不听也罢,路都是你自己选的。 陛下说了,交趾郡王李乾德对天朝不敬,还不断派人侵扰大宋岭南之地,其心可诛。 但陛下也说,李乾德必须死,但他死了也要人来帮着天朝管理交趾的地方,所以呢,陛下觉得派咱家来帮我们王爷参详参详,谁适合做这个人,来接替李乾德的交趾郡王之位呢? 李乾德,咱家看你也是个聪明的,李乾德是活不长了的,你别管他有多少兵马,在大宋天军的雄威之下,不过土鸡瓦狗耳。 你要是愿意第一个站出来声讨李乾德呢,自然会给王爷留下个好印象,说不定交趾郡王的帽子就能戴到你的头上去。 何况按照礼法,李乾德死了,你李乾顺就应该顺理成章的继承他的地位,你想想看,咱家说的对不对?” 李乾顺愣住,这会儿根本也顾不上和黑山去置气了,听到交趾郡王几个字,他的心思便活泛了起来。 他抬眼瞅瞅主位上的杨怀仁,好像听了那位黄公公的话也在点头微笑,那这么说,黄公公说的事情应该不假。 他大哥李乾德在交趾郡王位子上做的似乎不那么顺利,交趾百姓生活并没有多少改观。 不是说老百姓日子过得不好,而是交趾人一向都懒散,几十年来也没有什么变化,李乾德觉得这没什么,可李乾顺却知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 其余交趾境内的林莽部族,最近对交趾人的统治也是怨声载道,还有不少部族站出来反对交趾人的统治。 虽然他们的力量不大,李乾德随便派点兵马过去便能消灭这些不满的声音,但长此以往,对交趾来说也是一个不能忽视的威胁。 李乾顺自觉他的本事比他大哥要大的多,要不是比李乾德晚生了两年,交趾郡王的位子本来就应该是他的。 而且如果他是交趾郡王的话,他也有足够的能力把交趾改换一个模样,除了军事上在中南半岛一家独大之外,在国家的吏治和礼仪方面也会有很大的进步。 他在曲阳也有一万人马,这点人比李乾德是不够看的,但是有了大宋的大军协助,他很有机会推倒了李乾德,然后在杨怀仁的帮助下坐上交趾郡王之位。 这就是李乾顺的梦想。当然,李乾顺所想象的他的能力,也不过是想象而已,这世上觉得自己本事的人多了去了,可真正上位后还能有本事的人,可真是不多。 不过这明显对李乾顺来说是个天大的机遇。 李乾德年过三十,却并无任何子嗣,也请了很多郎中瞧过,诊断结果是精淤,意思就是不通,实际上就是后世说的不孕不育。 在封建社会体系下,得了这种病的皇子是不能继承皇位的,但李乾德自知有这种病,却要当交趾郡王,就是隐瞒了自己的病情了。 他这么做也不是不能理解,面对皇位,谁也不能不动心,绝不会因为自己有病就放弃了的。 但纸是包不住火的,他当权之后虽然极力隐瞒自己的不育症,但在古代十几岁就成亲生娃的年代,他三十好几了还没有一儿半女的,别人不敢说,却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李乾顺、李乾义和李乾礼经常有事没事的问李乾德立储之事,也很大可能是李乾德排挤他这几位皇弟的原因。 正史记载里,李乾德的六弟李乾仁有个儿子叫李阳焕,过继给了李乾德,继承了李乾德的皇位。 而眼下李阳焕应该出生还没多久,还没有被李乾德立为储君。 像李乾顺便认为,李乾德既然无子的话,兄终弟及,他这个当二弟的继承大哥的权力和地位,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既然现在李乾德得罪了天朝的皇帝,注定没法继续做交趾郡王了,他现在顺从天朝皇帝的意思,先前一步取代李乾德,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当然李乾顺也不傻,光凭一个大宋的太监说这么几句话,他也不敢确定这些话是真是假,如果杨怀仁和那位黄公公都这么说,他才能相信个八成。 杨怀仁见李乾顺还有疑惑,便开口道,“本王听说你三弟李乾义文采风流,倒是有几分我们大宋文人的样子。” 这话一说李乾顺就急了,“启禀王爷,我三弟是文采风流,可他风流的地方也太多了,最近又迷上了胡人女子,实不是接任交趾郡王的上佳人选。” 杨怀仁装模作样地对黄公公说,“那麻烦了,李乾德其他几个兄弟,我连听都没听说过,想来应该也不是有大能耐的人物。 李乾德又没有儿子,那咱们这次抓了李乾德回京去治罪,要用谁来当这个交趾郡王好呢?” 这时天霸弟弟突然冒出来大喇喇地说道,“大帅,交趾又不一定非的是交趾人当郡王,换个林莽部族的人来当也是一样的,而且他们还听话,末将觉得黑山就不错。” 李乾顺一听这话心中大急,“这位将军此言差矣,林莽野人,何德何能能做交趾郡王?在下愿意协助王爷,攻下升龙城,活捉李乾德!” 正文 第1486章:阮丹报信 话说阮丹逃出了鸡婆岛后,走陆路赶往升龙城。 交趾的城镇大都集中在中部,东部沿海地区倒大多是些农村,阮丹逃跑的时候也没带干粮,只能到一个地方,拿出自己的官印来吓唬百姓,骗些吃喝。 他们所骑乘的交趾马虽然耐热,却不善奔跑,当做驮马来用拉拉车拉拉磨还是没问题的,但像阮丹这么催促着急速奔跑,却是吃不消的。 可即便跑的马儿口吐白沫,甚至跑死了几匹马之后,阮丹还是不肯停下来休息片刻,他急切的要把他在吉婆岛的所见所闻报告给他的姐夫李德政。 这一夜行至曲阳城下,却发现曲阳城早早大门紧闭,即便他拿着他的官印,城头上的士兵也不肯给他开门。 阮丹心中大急,心说李德顺这是怎么了,为何这么早就关闭城门,而且城头上守卫的士兵,看上去神色紧张,和往常大不一样。 他恐惧地想着,难不成大宋的大军已经打到曲阳了?他们竟然这么快? 好不容易遇上个回城无路的城内百姓,阮丹才知道曲阳城东门外的格金河河面上出现了宋军的大船,城内的曲阳王李德顺已经下令闭门不出。 阮丹心说,果然不出所料,宋军基本没有停歇,已经沿着格金河逆流而上,眼下已经打到曲阳城了。 拿下了曲阳城,宋军便可以一路北上,再拿下北带、龙编两座城池,便将兵临升龙府城下。 阮丹本来想进曲阳城跟李乾顺报信,然后讨要几匹马继续赶往升龙城的,但眼下宋军大兵压境,李乾顺闭门不出,阮丹想进城的打算也泡了汤。 他的亲兵问道,“将主,怎么办?我们骑乘的马儿已经体力不支了,已经没法再继续骑乘,可如果不能换马,难道要我们步行去升龙城送信?” 阮丹心中郁闷,所有的问题都摆在他面前,可他根本无计可施。 他不耐烦的骂道,“能怎么办?宋军就在曲阳城东门外,咱们现在就算进了城,还要担心跑不出来呢。 宋军的法术你们也见过,你难道觉得凭李乾顺那点本事,能抵挡的了会引天雷的宋军法师? 回头,继续往北走,马儿能跑多远是多远,跑死了咱们就步行!” 手下人也知道现在曲阳城是不能进的,不然真会像阮丹说的,万一待会儿宋军夜里对曲阳城发起进攻,他们进去了反而可能跑不出来死在这里。 几人继续向北走,走到半夜座下马儿确实跑不动了,阮丹只得令人停下休息。 跑脱了体力的马儿一停下来,立即躺倒在地,口吐白沫,看样子是不成了。 阮丹等人饥困交迫,不得已只好杀了马儿填饱肚子,只留下一匹体能还算比较好的交趾马供阮丹骑乘,其余亲兵只能步行跟随。 第二天一早,众人再次上路,这次他们也不走大路了,而是抄近路直接往升龙城赶,至于北带城和龙编城,阮丹认为宋军只要到了,这两座城也毫无防守的能力,他去了也是白去。 在他的计算里,宋军舰队昨夜在曲阳城,半夜就应该拿下曲阳城了,今日一早就应该继续出发,晚上就会到达北带城下。 按照一天攻打一座城的速度,三天后的早上,宋军的舰队就会出现在升龙城下。 所以留给他报信的时间也不算多,他只能不计白天黑夜的拼命赶路。 只要把这个信息送到了升龙城,让李德政早做防守准备,他就是大功一件,加上他姐姐如今是李德政的爱妃,他丢了吉婆岛水军大营的事情,或许根本就不算是事儿了。 阮丹以前很少走那些林莽小路,高大的雨林和繁茂的树叶把天空遮的严严实实,即便在白天里也让人感到阴森恐怖。 就更不用说那些藏在林子里的有毒的蛇虫鼠蚁了,阮丹出身交趾贵族,可从来没接触过这些东西。 自从交趾人几百年前走出林莽,过上了刀耕火种的农耕文明生活方式,他们就渐渐失去了在林莽中生存的技能。 要是大军行进那还要另说,如果是像他现在一样十来个人走林莽小路,那就完全不同了。 树荫里阮丹骑着马,手下十来个人跟在他后边跑跑停停,可走了半天之后,阮丹回头数数人数,忽然发现少了两个人。 阮丹心里知道,这种地方一旦跑不动了停下来,林莽中就会有各种神秘的东西偷偷跑出来要了人的性命。 林中的丛林豹,最喜欢追人,把人追累了,豹子享受完了追逐的乐趣,才会把盯上的猎物拖进林莽之中吃掉。 或者是比人大腿还要粗的花花绿绿的蟒蛇,即便它停在人的身边,不常在林莽中生存的人都意识不到。 但转眼间,大花蟒就会张开它的血盆大口,把一整个人吞进肚子里。 野兽吃人还不是最恐怖的,恐怖的是一些植物也吃人,触须一样的藤蔓会像蛇一样缠住人的手脚,然后拖回到母体身边。 母体是一个大口袋样子的植物或者是一朵巨大的花,花蕊上还长着牙齿,把人吞进去之后撕碎,然后用酸性的液体化成一滩血肉吸收掉。 阮丹不敢想他没有跟上来的另个亲兵经历了什么,他不敢多做停留,只给了其他亲兵喝口水的工夫,然后只能继续前进。 这么在林莽里走了两天,赶在阮丹判断的宋军抵达升龙城的前一天,终于来到了升龙城下。 胯下的马儿终于跑死了,阮丹身上华丽的衣服也早不见了踪影,而还能活着跟着他跑到升龙城的,只剩下最能跑的两名亲兵。 阮丹顾不得换衣服或吃口饭,举着自己军中的大印便要求进宫面见李德政。 把守宫门的侍卫没认出眼前这个狼狈的人是交趾郡王李德政的小舅子阮丹来,不敢轻易放他进去。 但见他手中的军中大印却是真的,这才命人前去通报。 说起来李德政也算是个好君主,继位以来虽然四处征伐,却也为交趾百姓做了不少修水利开科举的好事。 当他听到宫门侍卫说门外阮丹求见的时候,李德政大惑不解,心说这个烦人的小舅子不是给打发去了吉婆岛了嘛,怎么突然出现在了宫门外呢? 正文 第1487章:宋军会法术(上) 李德政顾不上多想,吩咐人把阮丹带进来再说。 等李德政看到一身破烂,累得跟死狗一样的模样时忍不住大惊,“阮丹,你怎么弄成这样的?” 阮丹把自己搞的很凄惨,也有扮可怜博同情的意思,毕竟失了吉婆岛上的四千交趾水军,可不是个小罪。 阮丹立即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道,“陛下,微臣有罪啊,呜呜呜……” 李德政更糊涂了,厉声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阮丹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宋军来了!五天前的夜里,宋军突袭了水军吉婆岛的大营,杀光了所有人,要不是微臣的亲兵誓死保护微臣,恐怕微臣也早死在吉婆岛了……” 李德政惊道,“你说什么?宋军来了?宋军怎么突然来交趾了?这……不可能吧?” 阮丹道,“陛下,千真万确啊,微臣如何敢编造这种事来欺骗陛下啊?” 李德政看着阮丹的眼睛,再一想阮丹狼狈不堪的样子,确实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但他还是没法相信,宋军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交趾呢?这是几十年来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更让李德政怀疑的是,宋军是如何来的? 既然宋军能忽然间出现在吉婆岛,那么一定不可能是从陆上来的,能瞒过交趾层层防御直接到吉婆岛的,只能是坐船从海上来的。 但这也没法解释啊,宋朝什么状况,李德政也有个大致的了解,而且信息基本是一年一更新的。 比如去年宋朝出兵和西夏交战,竟然取得了大胜,还把西夏王族给灭了,这让李德政非常惊讶。 不过后来分析之后,才发现西夏之所以惨败,那都是自己内讧,自己作死才搞死了自己。 宋军能取胜并不能说明宋军就多么强,顶多算是宋军运气太好了而已。 而且宋军战胜西夏之后,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开发从西夏新占领的土地,宋朝的边军也进入了新疆域内防守。 这么算来,宋朝去年刚刚开展了一场大规模的战争,耗费了大量的财力物力,加上为了稳固在新疆域的统治耗费的钱银,根本也没有多余的财力和精力开启另一场战争。 再说宋朝的水军,人是不少的,但大多是内河里的水军,海上的水军一共就那么三四支厢军,人数绝不超过两万。 最重要的,是大宋的水军也并没有多少像样的战船,近海防御也还能凑合,但主动出击,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宋朝边军和禁军可能勇猛善战一些,地方厢军和水军这样的军队,战斗力非常一般,交趾军真么多年来和岭南的厢军接触过很多次,并不比交趾军厉害多少。 宋朝的边军仍旧在西北,禁军更不可能离开东京城跑到这么远的交趾来,那么来的宋军是哪里冒出来的? 阮丹说宋军一夜之间歼灭了四千交趾水军,这就更离谱了。 就算吉婆岛的水军打不过宋军,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全部被消灭,就算是最勇猛的宋朝禁军或边军来了,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 李德政想来想去,如何都不能相信这是真的,难道阮丹在撒谎? 阮丹看见李德政一脸怀疑地望着他,立即明白李德政不相信他说的话,他急忙辩解道,“陛下有所不知啊,这次来的宋军,可不是寻常的宋军! 那一夜微臣在睡梦中,忽然听见天雷阵阵,大地震撼,把微臣吓了个不轻,以为是天降灾祸于人间了。 于是立即爬起来,准备召集手下将士,跪拜天地乞求上苍饶恕。 可出门一看,营地里已经是一片火海,只见身穿宋军衣甲的一群人,拍成了几行,嘴里振振有词,似是念着什么法术。 接着他们奔跑起来,挥动着手臂,对着咱们的水军将士所居住的竹楼释放法术。 顷刻之间,从黑漆漆的天空里降下成百上千道天雷,轰隆一声过后,天雷把将士们居住的竹楼轰成了碎片! 住在竹楼里的将士们都来不及逃出来,就已经被天雷劈的四分五裂,身体焦黑。 紧接着宋军又释放了一次法术,忽然间地面硬生生裂开,从地底里冒出一团团猛火,把将士们包围在其中。 将士们用水往身上泼,可地火是来自地狱的火焰,根本不是普通的水能熄灭的,微臣只能眼睁睁看着手下将士们被地火吞没,惨叫连连,活活被地火烧死却毫无办法。 微臣本打算带领手下亲兵去和宋军拼个你死我活,也不枉陛下对微臣的一番栽培。 但亲兵大喝着告诉微臣,现在去拼命,只不过能落下个威武不屈英勇抗敌的虚名罢了,但会法术的宋军来到交趾的消息,却不能被及时送到陛下这里知道。 万一几天后这批宋军来到升龙城下,也用法术攻击升龙城内的守军和百姓,害的陛下龙体受损,这可如何是好? 微臣一想他说得对,微臣个人的生死荣辱算什么?把这个消息尽快送到升龙城来告诉陛下,好让陛下有所准备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于是微臣被上百个亲兵簇拥着杀出宋军的层层包围,浴血奋战到天明,才终于逃出了吉婆岛。 微臣知道一定要赶在宋军前头把消息送到陛下这里,所以一路上不敢停歇,日夜赶路,累死了几十匹马,也折损了跟微臣逃出来的几十个亲兵,这才赶到了升龙城下。 可惜,呜呜……可惜微臣的亲兵几乎都折损在了路上,如今只剩下两人跟随微臣或者来到了升龙城…… 陛下,微臣知道微臣折了四千多交趾英勇的将士,自是罪不可赦,只是为了赶来报信,才留着一条命来到陛下面前。 请求陛下给微臣降罪,微臣死不足惜,只求陛下念在微臣姐姐的面上,饶了微臣一家老小……” 李德政自然知道阮丹有罪,而且罪无可赦,起码欺君这一条就不能饶了他。 阮丹是个什么性子李德政这个当姐夫哥的能不知道?他带兵打仗都是开战躲在最后边,深怕没有地缝躲的主,能有胆子和宋军拼命? 正文 第1488站:宋军会法术(中) 不过阮丹能想着赶紧回来报信,就证明了他的忠诚,而且他姐姐阮妃是李德政最喜欢的妃子,就算给他姐姐面子,也不能真的降罪阮丹。 阮丹说宋军会法术的事情,李德政觉得太离奇了,不过这倒也解释了为什么四千交趾水军一夜之间被宋军歼灭,而且毫无还手之力。 李德政心说是不是阮丹这小子逃跑的时候吓傻了,才出现了幻觉。 这世上有法师的事情李德政是相信的,不过他见过的法师也不过是驱赶鬼魅的小法师而已,真正能呼风唤银引天雷勾地火的大法师他却从没见过。 他问旁边的交趾宰相陈翔道,“陈爱卿,你怎么看?” 陈翔四十岁出头,是交趾国内少有的知识渊博的人,说起来也是个汉人和交趾人的杂交品种。 他捋着小山羊胡子摇头道,“微臣觉得,宋军的战力,好像不足以一夜之间扫平吉婆岛大营。 除非……有两种可能,一是这支宋军是谁带领的?宋军里也有几位能征善战的将领,如果是他们带领的话,又是夜间突袭,也不是没可能做到。 另一种可能,就真的如阮将军所说,宋军可能请了什么会法术的和尚道士加入军中了。” 李德政皱眉,“难道宋军之中还真有法师?” 阮丹忙着点头,陈翔道,“这世上之事,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大宋朝幅员辽阔,人才济济,山间隐居的高人有的是,有几个会法术的倒也不稀奇。 只不过阮将军所说的引天雷勾地火之术,实在太厉害了,若真是这样,宋朝也就不怕北方的辽国了,收复燕云也不再是一个空想。 但他们却先来攻打咱们交趾,这里边的缘由,微臣说不好。” 李德政愕然,连陈翔都这么说,看来宋军会法术的事情,不一定是阮丹在他面前胡咧咧。 可陈翔后边说的事情也有道理,宋军要真这么厉害,不去收复燕云,来交趾做什么? 交趾虽然名义上是大宋的臣属国,但李氏当权以来,交趾对大宋天朝的敬意就没以前那么浓重了。 也确实是因为大宋岭南之地军事上太过虚弱,多年来交趾和大宋之间也发生了很多摩擦,还有一次上规模的大战。 所以交趾最近的几十年里,是不怎么害怕大宋的,对大宋的朝贡也不是没有,但那大都是对大宋有所求的时候,才想起来朝贡一次。 平时已经不像以前一样年年朝贡了,就算朝贡,送去的贡品也比较少。 大宋皇帝如果对交趾不满,派兵来征讨问罪什么的,倒也不算是奇怪之事。 但李德政还是搞不懂,按照大宋皇帝和朝廷的德行,顶多就是派个人来问罪罢了,还不至于大动干戈,这次是怎么了,大宋皇帝改了性子了? 阮丹见李德政还在犹豫,忙劝道,“陛下,咱们应该早做准备啊,或许明日,或许今夜,宋军的大船就要出现在升龙城外了。” “大船?” 陈翔疑惑道,“你说大宋的大船能开到格金河里来了?” 阮丹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急忙解释道,“微臣逃回来报信的路上,经过了曲阳城,本想进城去讨些吃喝,然后换马的。 但是曲阳城忽然四门紧闭,微臣打听之下,才知道宋军的舰队开进了格金河,大前天夜里已经到达曲阳城外。 曲阳城里的曲阳王不敢应敌,只得闭门不出,希望宋朝的舰队不要攻击曲阳城。” 陈翔大惊,“坏了!” 李德政也忽然意识到事情不对,对陈翔道,“若是这样,李乾顺早知道宋军会坐船经格金河北上,他应该早来报信才对。” 陈翔道,“陛下说的是,以李乾顺的能力,他要给陛下送信,绝对比阮将军要快,起码能早到一天。 但如今却没看到他派来的报信之人,那么也只有两种情况了。 一种是曲阳城已经失陷了,他根本来不及报信;第二种是李乾顺根本就没打算给陛下报信,说不定……他等着看陛下的热闹呢。” 李乾德大怒,随手抓过一本奏折扔了出去。 两种情况对他来说都不是好事,第一种情况,曲阳城如果失陷了的话,说明宋军来势汹汹,而且势不可挡。 曲阳城虽然不如升龙城那么坚固可守,但顶住一般的攻城敌军,拖延个上月的时间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期间李乾顺可以向中央求救,如何都不会轻易失了曲阳城。 曲阳城虽然不如升龙城周边的城镇那么富庶,但地理位置同样很重要,向东可以扼守格金河河口,向南又连通交趾郡和九真郡日南郡的交通要道。 若是失了曲阳城,对交趾来说就等于被人扼住了咽喉那么难受。 李乾德虽然对他二弟李乾顺有些不满,但李乾顺毕竟是李氏皇族的成员,把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他,也是因为李乾顺是他几个兄弟里最明白军略的一个。 虽然和平时期曲阳城没那么重要,比起其他地方还要穷困了一些,但到了战时,曲阳城绝对是战略要地,李乾顺绝不会不明白曲阳城的重要性。 既然现在没有来求救的,也没有来报信的,那问题就严重了。 李德政想来想去,还是不觉得凭李乾顺的能力和曲阳城的一万多交趾精锐,能一天就让曲阳失陷。 那么另一个可能,就更让李德政如坐针毡了。 在他心里,李乾顺虽然性格自大,但还到不了造反的地步,他也没有足够的能力造反。 但宋军来了,他也不求救也不报信,他又想做什么? 陈翔忽然脸色大变,似是有话要说,但就在说出口之前,又很为难的收了回去。 李乾德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忙问道,“陈爱卿有话大可放心说出来,朕不怪你。” 陈翔想了想,这才说道,“陛下,宋军厉不厉害咱们暂且不提,但宋人有个厉害的地方,就是喜欢用计。” “用计?”李乾德一脸疑惑。 陈翔点点头,“对,宋朝的将军和大臣,都喜欢用计,他们的历史上传下来许多兵书,就是教他们行军打仗的时候用计谋来取胜的。” 正文 第1489章:宋军会法术(下) 陈翔接着道,“咱们学习宋人的文化、礼仪和律法等等,在军略方面,其实也有学习。 只不过因为咱们交趾的实际情况,将军们都很难学的进去那些兵法的内涵,学到了也用不上。 咱们交趾的对手大都是周边的小国,要么是林莽中的蛮族,在这些野人身上,兵法基本用不上,光凭绝对的武力,咱们交趾军队便已经战无不胜了。 但在大宋不同,他们面对的敌人比咱们交趾面对的敌人要强大的多,单凭武力的话,宋军还不是北方游牧民族铁骑的对手,所以他们就用计,用智慧来弥补绝对武力上的不足。 比如眼下的情况,微臣猜想的话,可能是宋军对曲阳王用了离间计。” 李乾德还是不肯相信他的兄弟会背叛他,“这……不太可能吧?李乾顺虽然脾气大了点,但那不过是他心性大而已罢了。 朕对他一向也算不错,几位皇弟里,也只有给他赐封了王爵,在交趾,他的地位也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超然。 朕还放心把一万交趾精锐交到了他手里,他应该明白朕对他的信任。 何况就算他对朕不理解,还是有所不满,那也不过是嫌弃曲阳那块封地不够富庶罢了。 以朕对他的了解来看,他顶多对朕发发牢骚,在群臣面前显示他的存在感罢了,让他造反,他还没那个胆子。 何况这次是和宋人狼狈为奸,他绝不会做出这种通番卖国背弃民族和兄弟的事情!” 陈翔叹了口气,“陛下,如果这种事一件您的家事,微臣还真不好多说什么。但这次关乎国家命运,微臣不得不说您了。 李乾顺的脾气性格,微臣也知道不少,他不敢造反,那是因为他知道他没有那个能力,但如果他有能力,陛下还会觉得他能老老实实效忠陛下吗? 现在宋人来了,有很多办法让李乾顺拥有造反的能力。 微臣这里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宋人其实还有个更恶毒的法子,大宋的皇帝只要赐封李乾顺为交趾郡王,陛下的合法地位就会受到其他人的质疑。 到时候李乾顺起兵造反,加上交趾郡王的名头,还有宋军的帮助,那都不叫造反了啊陛下!” 李乾顺吓得骨头都软了,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哗哗往下掉,嘴唇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话来。 陈翔又道,“陛下,这是最坏的情况,交趾郡王之位,虽说需要大宋的皇帝赐封才被交趾国民所承认。 但这么多年来,先帝也做过不少教育国民的事情,让交趾人民族意识开始萌芽。 交趾多次侵扰大宋,都满载而归,也给了交趾人新的认知,大宋其实也没什么,交趾人的皇帝,本就应该交趾人自己说了算。 所以就算现在大宋皇帝把交趾郡王的名头赐封给李乾顺,交趾能有多少人承认,也还不好说呢。 至于周边的其他小国承不承认,陛下根本也不用在乎,他们不服,咱们就把他们打服了就好了,一帮蛮族野人而已,交趾还不用看他们的脸色! 所以为今之计,就是搞清楚宋军为什么来,谁是他们的统帅,然后抓紧做好准备,把宋军打出交趾去。 只要能获胜,陛下也完全不用看大宋皇帝的脸色。 不过姿态还是要做一做的,给大宋皇帝送去一份大大的朝贡,陛下再上奏一封求罪的信笺,大宋皇帝觉得自己有了面子,自然不会在出兵交趾了。” 李乾德这才回过神来,忙道,“对,爱卿说的太对了,当务之急,是把宋军打回去,只有自身硬,才不会被旁人摆布。 立即传大将军李振图和骠骑将军因顽阿尼来!” 李振图原名李日图,为了避讳兄长李日尊的名讳,便改名李振图。 他是李乾德的皇叔,只有四十多岁而已。此人自幼勇猛,不喜读书,对带兵打仗非常感兴趣,如今是交趾的大将军,全国兵马大元帅。 因顽阿尼是乌蛮人奴隶,三十出头,皮肤黝黑,身材高大,勇武异常,几乎一个人顶两个交趾人那么高,一个人能打几十个交趾人。 早年被乌蛮部族卖到交趾当奴隶,偶遇还是太子的李乾德,被收入太子府成为护卫,对李乾德忠心耿耿。 后来李乾德组建交趾骑军,把能骑善射的因顽阿尼提拔成了骑军的统帅,赐封骠骑大将军。 盏茶之后,一高一矮两位将军出现在交趾皇宫沉香殿拜见李乾德。 陈翔把如今交趾面临的情况跟两位交趾国最重要的将领一说,两人只是对视一眼,竟狂妄地笑了笑。 李振图指着阮丹耻笑道,“宋军会法术?阮丹,你特码真是个软蛋,被宋军给吓傻了吧?还会法术?你他女良的真会编故事。” 李乾德道,“皇叔不可不信,宋人里确实有不少会异术的法师,千万不可小视。” 李振图笑道,“呵呵,陛下不用担心,宋军什么样子,我见的多了,他们放火烧了吉婆岛水军大营而已,算什么法术? 陛下只需要让臣出马,一万人就够了,定斩宋军统帅的人头回来,给四千交趾水军祭灵!” 因顽阿尼站出来道,“陛下,臣下只要五千骑军就够了,也不用劳烦大将军出马。” 两位将领争着出战,倒是让李乾德稍稍心安,陈翔也笑道,“恭喜陛下,交趾有如此将领,不愁交趾金瓯有失。” 李乾德再看看缩在一旁的阮丹,心说要不是因为你姐姐会各种法子伺候老子,老子能用你去当水军将军? 不过他还是觉得这次事情重大,不可小视宋军,升龙城如今有五万交趾精锐,其中还有一万多的骑军,他不觉得宋军进攻升龙城会有任何机会。 一来是因为宋军乘船而来,船只载人和补给有限,他们顶多也就几千人而已。 二来因为升龙城周边是交趾最富庶之地,交趾城镇众多,另外还有近五万的交趾军分散在这些地方。 他只需要一直调令,这些人马也会在三天之内赶到升龙城来勤王,将来十万交趾大军对阵数千宋军,就算宋军真的会法术,他也不怕! 正文 第1490章:怀揣梦想的李乾顺 回头说宋军这边。李乾顺还知道识时务的道理,面对强悍的宋军,他知道他若是不答应,曲阳城将毁于一旦。 曲阳城毁了,他在交趾就没了根基,就算他能保住性命回到升龙府,可他将来还能有什么呢? 李乾德不可能再给他一块封地,更不可能出钱帮他修复曲阳城,李乾顺一想到如丧家之犬的悲惨下场,便做出了决定。 作为李日尊的儿子,他不认为他就没有资格继承交趾郡王的爵位。 倒不是他不稀罕曲阳王的王位,而是李乾德赐封的王位,也只在交趾被承认,周边的效果都不承认,就更不用说天朝大宋了。 所以李乾德赐封的曲阳王明显是不如大宋皇帝赐封的交趾郡王有价值的,有了交趾郡王的名头,那才是真正的交趾之主。 就好比李乾顺,他要继位,也要上奏天朝皇帝求封,只有这样他继承来的交趾国国主的地位才算是名正言顺。 李乾顺自认他的本事一点儿也不必他大哥差,甚至还高出不少,比如他不明白李乾德开科举,鼓励交趾人读书是个什么想法。 交趾人的武力虽然不敢对北方的王朝有什么想法,但在中南半岛上,他们可以横行无忌。 如果有一天能把整个中南半岛统一,建立一个足以和北方的中原王朝抗衡的南方王朝,那才是交趾人崛起的唯一出路。 这个想法李乾顺有了很久了,他从小也一直致力于这个梦想,但他的大哥李乾德却笑话他,这个梦想不现实。 但李乾顺心里却觉得,李乾德这种没有梦想的人,和那些普通的交趾懒蛋们几乎没有区别。 汉人有句话说得好,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李乾顺便觉得,李乾德那么崇尚汉人的文化,竟然不懂得这个道理。 所以他觉得他这只鸿鹄,是比李乾德这支燕雀更加胸怀大志的。 如果交趾人将来有一天真的能统治中南半岛,继续向南控制南边的那些岛屿也不在话下。 而且这样一来,交趾国不但有了广袤的国土,还扼守住了东西海上交往的要道,必然将成为一个庞大的帝国。 现在交趾作为大宋的臣属国,那只是历史的原因罢了,当然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有很多,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实力上的差距。 交趾实在太小了,虽然百姓不愁吃穿,但交趾的发展受到了地域面积上的极大的限制,也只有征伐中南半岛上的那些野人国家,才能不断让交趾壮大起来。 怀揣梦想的李乾顺也知道,当务之急,是他必须先得到交趾郡王的地位,才能一步步地去实现对他的宏伟梦想。 李乾德变成了他实现梦想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想想李乾德继位快十年了,看看他都做了什么?让交趾人读书识字,这有什么用? 大宋也这么做,结果呢?还不是被北方的游牧所欺负?燕云十六州失了那么多年了,靠读书人的嘴皮子,能收复回来吗?显然是个笑话。 所以要让交趾强大起来,只有不断的征伐。 以前李乾顺只能做做白日梦,可现在不同了,既然宋军肯帮忙除掉李乾德这个绊脚石,将来他就有极大的希望成为新的交趾郡王。 他还有四个兄弟?呵呵,李乾顺心想,那几个读书读坏了脑子了,根本没有能力和他竞争。 他先行一步假装依附宋军,听杨怀仁的命令帮助宋军进攻升龙府,先把李乾德这个拦路石推倒,让自己坐上交趾郡王之位。 至于将来,李乾顺打算不断的扩大交趾的军事力量,然后开始他征服的梦想。 眼下他对宋朝的王爷卑躬屈膝,那不过是权宜之计,为了梦想现在让他卑躬屈膝又算什么? 历史上哪个成大事的人,没有经历过屈辱和苦难? 李乾顺打定了主意,便对杨怀仁和宋军表现出了极大的诚意,不光邀请宋军进城,还立即派人去联络其他地方上和他交好的皇弟和官员,鼓动他们一起站出来推翻李乾德的王位。 对于进城的要求,杨怀仁说免了,大军不会在曲阳城外多做停留,只是吩咐了李乾顺去联络和拉拢其他交趾人。 李乾顺答应的很痛快,并且要把他麾下的一万交趾军也带上,陪天朝大军一起进攻升龙府。 杨怀仁很满意,有自愿当炮灰的,他是不会拒绝的。 当然,离间李乾顺和李乾德最大的好处,在于接下来他带领大军进攻升龙城没了后顾之忧。 宋军沿格金河逆流而上,毕竟是孤军深入,即便有黑山带领吉婆人勇士做向导,宋军仍旧不占地利人和之利。 现在李乾顺能帮忙,起码人和上他最少和李乾德打了个平手,舰队能尽早抵达升龙府城下,并发起突然的进攻,那便是天时的优势了。 交代好了一切,杨怀仁不做停留,连夜离开曲阳城外,继续向西北进发。 三天后的清晨,一支庞大的舰队出现在升龙城外的河运码头上…… 升龙城不算是正在格金河的岸边,而是在格金河以西六七里的一片高地上,城外是一片沃野,交趾禁军便在城外驻扎。 格金河岸边有一处航运码头,比大宋的运河码头自然比不了,但也停靠了不少货船,也算是交趾境内数得上的内河航运码头。 本来一大清早正是码头上最忙碌的时候,商人们一早把货物装船,准备运送到沿河的各州各县。 但是当清晨的朦胧河面上忽然出现了一片庞大的战船的时候,码头上的交趾人便看傻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船只。 当他们看清楚船头上悬挂的大宋的水军的旗帜的时候,胆子都要吓破了,立即丢下手上的活计,大喊大叫着四散奔逃。 不远处的升龙城东门外,交趾禁军正在安营扎寨,城内是装不下五万交趾禁军的,平时只有三分之一的禁军轮流驻扎城内瓮城之中,其余三分之二则分散驻扎在城外。 昨日交趾兵马大总管李振图得了宋军来进攻升龙城的消息,便连夜下令禁军移营,在升龙城西门外筑起新的营寨准备防御宋军的攻击…… 正文 第1491章:因顽阿尼用火攻(上) 交趾禁军大营,岗哨上的哨兵看到河面上漂来的宋军大船时,立即吹响了大军戒备的牛角号。 李振图和因顽阿尼正在大帐中议事,听到号声两人对视一笑,李振图道,“宋军来了,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 因顽阿尼道,“格金河河宽水深,可以走大船,宋军乘船而来,从河口到升龙城下,确实也用不了几天。 大将军,眼下禁军大营还没有完全做好防御,不如让末将为先锋,带骑军先行出击,趁着宋军刚到旅途劳顿立足未稳之际,发动一拨偷袭。” 李振图点点头,交趾禁军是交趾最精锐的军队了,不过一夜之间要移营扎寨,也不是件容易事。 将士们昨夜几乎一夜没睡,才把营寨打造出了如今的规模,但也没有完全做好一切防备,这时候若是宋军先发起进攻,恐怕交趾禁军的将士们会出现慌乱。 李振图心里,宋军其实不算可怕,因为宋军也没有多少骑兵,这次坐船来交趾就更不可能带马匹了,所以应该是以水军和步军为主。 他们到了交趾之后,也不可能得到马匹,就算勉强凑几十上百匹的马匹,那也是交趾马而已,那种矮个子马也就驮驮货物还行,作战根本就谈不上。 宋军水军的战船看着庞大威武,但那也是在海上作战厉害而已,到了陆地上,只能当做交通工具,实际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所以单纯是宋军的步军来攻打升龙城,李振图不觉得宋军有机会能把城墙高大的升龙城攻下。 这一次他下令把交趾禁军的大营安排再升龙城东门外的一片高地上,就是想利用交趾骑军和步军联合作战的优势,一鼓作气击溃宋军,好鼓舞交趾的士气,让大宋不敢来犯。 因顽阿尼提出来的建议,李振图觉得就不错。 宋军乘船而来,趁着他们旅途劳顿立足未稳的时候用骑军突袭他们,收获会相当大。 说不定这一战根本就不用打了,一次突袭就可以把宋军打得从新回到船上去,然后扭头逃跑。 李振图知道因顽阿尼作战勇猛,便同意了他的请求,让他带五千骑军起骚扰宋军登陆。 当然,为了保险起见,他又派了禁军一万人押后策应,如果偷袭成功,则立即包围宋军登陆地点,争取兵不血刃,用气势把宋军吓跑。 如果偷袭不成功的话,也可以退回大营防守,只需等待三五日,升龙城周边州县的军队即将勤王而来,到时候十万余交趾大军对宋军形成合围之势,大可以玩瓮中捉鳖。 因顽阿尼得令,脸上露出了兴奋之色。 他幼年时所在的乌蛮部族被其他乌蛮部族吞并,杀光了年满十二岁的男子,只留下孩子和女人。 蛮人部落里,战败者就是战胜者的奴隶,这是千百年来不变的规矩,因顽阿尼也从那时候起便没有了人生的自由。 在乌蛮部落里,奴隶是终生制的,甚至奴隶的子孙后代,也都是奴隶,因顽阿尼的家人都被控制着,即便他勇武有力,也不敢反抗,不然他的家人就会被残忍的杀死。 后来机缘巧合,他被卖给了一个交趾商人,这才来到了交趾,然后辗转来到了升龙城。 交趾商人也不把他当人看待,而是当牲口一样使唤,牲口做什么,他也要做,牲口吃什么,他一样要吃。 后来遇上了还是太子时的李乾德,被李乾德从交趾商人那里买了回来,才让他活得像个人。 不仅如此,李乾德甚至很信任他,让他负责太子府的守卫,而且解除了他奴隶的身份,给他娶妻成家,过上了有尊严的生活。 李乾德继位后,因顽阿尼从皇宫侍卫开始,一路被李乾德提拔成了骑军将军,这也曾经引起了交趾贵族和朝中大臣的不满。 他们认为李乾德把这么重要的一支骑军交给一个乌蛮野人,而且这个野人还是个奴隶,这根本无法理解。 但李乾德却力排众议,坚持相信因顽阿尼,这让因顽阿尼更加对李乾德忠心耿耿。 所以因顽阿尼心中发誓,他的性命和尊严都是李乾德给的,所以为了李乾德的利益,他拼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这次升龙城有危,因顽阿尼自然敢当先锋,其实在他心里,他不管来攻打升龙城的是什么人,对于大宋,他也并没有一般交趾人的那种尊敬和畏惧。 他高大的身躯在一群小矮子一样的交趾人中非常突出,一身的武艺更让他从来没遇到过对手。 因顽阿尼虽然没有经历过什么大规模的战争,但他自信,凭他的本事,不管来的是谁,他都不会畏惧。 盏茶的工夫,因顽阿尼便回营点齐了五千交趾骑士,然后带头呼喝着冲着东面格金河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上不断看到有交趾人仓皇逃窜,嘴里还大喊着天军来了,因顽阿尼骑在马上只是摇摇头,交趾人确实太怂了,只有混血过的交趾皇族才长的有点人样。 只不过是来了几千宋军而已,就把他们吓成了这样,因顽阿尼十分的不屑。 五六里地的路程对骑兵来说根本就不算远,几乎刚让胯下的大食骏马飞驰起来,就要到河边了。 因顽阿尼也清楚的看到了宋军的大船,心中感叹果然是庞然大物,但他心中其实并不害怕。 他觉得只要是船,那就一定是木头做的,木头做的东西都怕火,所以他早就让麾下骑军做好了准备,这次带出来的箭矢上箭头一端都缠了易燃的藤丝。 藤丝泡过桐油,一点就着,能烧很长一段时间,而且因为藤丝比较轻,缠了藤丝的箭矢也不影响射击的距离。 到时候只要他率领交趾骑兵飞驰到宋军的船边,下令将士同时点燃火箭并朝大船上发射,宋军的大船也会迅速燃烧起来。 就算宋军是天军,总也要怕火的,这世上还没有不能被火烧死的东西。 到时候宋军大乱,必然会跳下船来逃命,而严阵以待的骑兵和稍后赶过来的一万交趾禁军的步军对阵慌乱中的数千宋军,一战定矣! 正文 第1492章:因顽阿尼用火攻(中) 杨怀仁带领众将站在船头,早就望见了升龙城。 他听说过无数次升龙城是多么的宏伟,城墙又是多么的高大,可现在真正看见了,并不觉得升龙城怎么样。 像东京城那样的大宋超级大城市,升龙城肯定是比不了的,但从城墙的高度上,倒是能和杭州城那样的城墙比一比。 至于城墙的厚度和坚固程度,能不能顶得住炸药的威力,现在还不好说,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升龙城西门外的一片连营。 黑牛哥哥道,“看来交趾人还是得到了消息了,事先做了些准备。” 天霸弟弟也瞅了瞅,笑道,“知道是知道了,但应该刚刚知道,交趾军的大营好像是才扎的,而且还没扎好。” 杨怀仁倒是对此有点不解,“应该是逃跑的阮丹回到升龙城报信了。只是有一点我不是很理解。 如果阮丹报了信了,李德政应该对咱们天朝大军的战斗力有些了解啊,交趾禁军不老老实实躲在城内坚守,把大营扎在城门外的一大片平地上,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是要在平坦的地面上和咱们正面交战?他是对交趾禁军太有自信了还是瞧不起宋军?” 一旁的吴监军还是很谨慎的,“大帅也不要太过轻敌,既然是交趾人的地方,说不定人家自有妙计。还请大帅小心为上。” 杨怀仁点点头,“这倒也是,毕竟咱们孤军深入,虽然李乾顺帮忙解决了不少后顾之忧,但面对数万交趾禁军,诸将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众将诺了一声,桅杆上的观察哨忽然大叫,“全军警戒!全军警戒!从交趾军大营里窜出数队骑兵,人数应该在五千上下,正向码头方向奔袭而来!” 杨怀仁道,“交趾人竟然立即出动了骑兵前来突袭,真是有意思啊。诸将可有对策?” 杨怀仁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虽说他是武德军的最高统帅,但在行军打仗或者布阵应敌上,他都是外行。 尽管这一年来他也看了些兵书,但那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真正上了战场,他还是会广纳建议的,让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绝不瞎指挥。 徐泾进言道,“交趾禁军中的骑兵,所骑乘的大都是健壮的大食马,战力应该不低。 咱们的骑兵只有五百骑,对阵五千骑的交趾骑兵,无论咱们的骑兵多么优秀,也难有胜算。 不如请大帅下令,暂时不要在码头登陆,而是把战舰向河道东面靠拢,这样一来,交趾禁军的骑兵也那咱们没办法。 但咱们船上装备了火炮,却可以对他们进行杀伤。” 见其余众将觉得徐泾的建议比较中肯,杨怀仁便点头道,“嗯,说的不错。 交趾人这么快派出骑兵来进攻,目的一定是趁咱们刚来,还没有站稳脚跟的情况下想打咱们个措手不及。 不过他们忘了一点,咱们在河上,骑兵在陆上,只要咱们不着急登陆,他们来了也只能干看着。 众将听令,大军暂不登陆,所有战船把火炮推出来,在甲板上做好准备,先轰他女良的再说!” 众将领命,回到各自船上,跟随旗舰的动作,把战船靠着东面的河岸排成一排,然后把火炮推出来,拍在西边的甲板上,等待命令准备射击。 格金河河道足有二十多丈宽,宋军的战船靠着东岸排成一排,和西岸的距离拉开了足足近百步。 以宋军标配的一石弓来说,射击有效距离也就百步,杨怀仁觉得造弓技艺上交趾人也没有多么出色,军中装配的大都是竹弓。 即便是号称最精锐的交趾禁军,也够呛能装配的起宋军一样的一石弓。 所以舰队在和面上退出百步的安全距离,交趾骑兵是拿宋军毫无办法的。 因顽阿尼这边,在出发的时候就早早下了命令,骑兵疾驰到河岸边,首先要阻止宋军顺利登陆。 他们每人都带了十支火箭,每十人一队,每队还配备一名手持火把负责点火的点火手。 只要骑兵到了河岸,便一齐点燃火箭,对宋军大船进行几轮火焰雨般的攻击,因顽阿尼的预计里,宋军在这样的火箭雨里,根本不可能顺利登陆。 甚至,宋军的战船也会被点燃,损失在这里。 这样一来,宋军没了战船,也就无路可退,只能强行在附近登陆,而交趾军则可以轻易的包围了宋军,然后将其一举歼灭。 只是当因顽阿尼带领五千交趾骑兵抵达河岸边的时候,却发现宋军并没有立刻登陆的意思,而是让出了河道,躲在了东岸边。 因顽阿尼心想,宋军果然是怕了,如果宋军打算在东岸登陆,那要绕道再进攻升龙城,那还要耗费更多的时间。 而且他觉得既然宋军不想应战,可他没有因此就不战而退的道理,他这次一定要一战成名,堵住交趾朝堂上那些看不起他的大臣们的嘴。 因顽阿尼立即下令,骑军照原计划进攻。 只见交趾骑兵沿着河岸排成了一排,动作整齐划一地从背后的箭壶里掏出了箭矢搭在弦山做好了瞄准射击的准备。 这时又有很多手持火把的人用火折子把火把点燃,奔跑着举着火把把每一个骑兵的箭矢前边的藤丝点燃。 杨怀仁站在船头看到这一些,心说交趾禁军倒也算是训练有素,众将士执行军令,还真是有模有样,和他之前见识到的交趾士兵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不过他很快笑了,令行禁止是好事,可不看实际情况死板的执行军令,这就有点傻了。 杨怀仁看着船头旗帜飞舞的方向,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这支骑兵的将领倒是治军严格,该是一员猛将,只是这人脑袋瓜子太轴,有勇无谋,不堪大用。” 话音刚落,只见河西岸上令兵一声令下,交趾骑兵高高把弓举起,动作统一地把火箭射向了天空。 还别说,画面有点美,一开始火箭被射向天空的时候,是一条由无数火焰组成的直线,等直线飞到半空开始下落的时候,又变成了一片星雨骤然落下! 正文 第1493章:因顽阿尼用火攻(下) 看着天空中火雨一样的火箭,因顽阿尼心中很爽,也感叹他训练出来的交趾骑军果然精锐。 在他心里,这一只骑军不仅仅是交趾军中最精锐的一支,就算比起素善骑射的契丹人,他也不觉得差多少。 宋军将士们在船上看到火雨袭来,一开始心里还真有点惊讶,但很快便放下了心来。 交趾人的弓箭还是太软了,几千支火箭齐射的画面确实很壮观,但也只是画面好看而已。 这些火箭也确实飞行了近百步的距离,但就在快要飞到宋军的大船附近的时候,却忽然失去了力道,飞行的轨迹直线下落,刷刷刷落入战船前边的河面之中。 即便有一小部分射到了大船的侧面船体上,也完全没有了劲头,纷纷被侧板弹飞。 杨怀仁站在船头哈哈大笑,身后被吓得不轻的吴监军和黄公公也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吴监军虽然来自兵部,但他只是个文官,根本也没真正上过战场,对一些战争中的事情也不是很了解,而黄公公常年居住宫中,就更没有经验了。 就在刚才,火箭雨点一般落下来的时候,他们还真是害怕了,别那壮观的场面吓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心说这火箭雨若是落在船上,大船燃烧起来,船上的人还真是无处躲避。 战船若是起火烧起来,他们也只能跳河了。 黄公公甚至心里埋怨过杨怀仁,既然都已经知道交趾人派骑兵出动了,他为何不知道躲避锋芒,先让舰队不要入港,换一个地方登陆,再绕行进攻升龙城也不是不可以。 黄公公刚才甚至感到裤裆里漏了几滴尿出来,当然,他这种人没有男人那话儿,平时也经常漏尿,到刚才的黄公公真是吓尿了,腿软得想逃跑都来不及。 倒是吴监军还算条汉子,站在杨怀仁身旁一动不动,倒是有些文人的骨气。 杨怀仁早就计算过,交趾人没有硬弓强弩,他们的弓箭能射击的极限距离也就一百步而已。 既然舰队的船只已经向格金河东岸靠拢,避开了一百步的距离,那么他就不怕所谓的火雨。 而且他特意观察了一下船上的旗帜来判断风向,现在刮的是东北风,交趾骑兵从河西岸往河东岸射箭,便更不可能射击到他做乘坐的大船了。 交趾人的弓箭本来就没有足够的射程,加上又是顶风射箭,箭矢在落下的时候被风吹的一点向前的力道都没有了,只能齐刷刷往河里掉。 即便如此,交趾人猛烈进攻之下,竟过了好久才发现这一点,于是三拨火箭雨过去,竟没有一支箭射到宋军舰队的船只甲板上来。 宋军见状,也直接从船板上露出头来,齐声对着西岸的交趾人哈哈大笑。 因顽阿尼确实是个猛人,但他出身乌蛮野人,只不过又匹夫之勇,却完全没有带兵作战的经验和军略上的常识,只是靠着一股狠劲在指挥手下将士作战,便显得很愚蠢。 杨怀仁也乐了,能指挥交趾禁军中最精锐的骑军的将军,想来应该是个勇猛善战之辈,但他如何也没想到,李乾德是怎么用人的,竟用这么一个莽夫来当骑兵的将领。 也或者他们平时作战,都是跟本地的林莽野人,根本也用不上什么军略或者军阵。 他们倒是百战百胜了,可这种百战百胜没有任何意义,好像一个成年人欺负一个三岁小孩,你打败过一百次,也不代表你经验丰富或者英勇善战。 杨怀仁不得不想,如果李德政手下都是一帮这种莽夫,那么他之前的小心谨慎,还真是有点自己吓唬自己了。 因顽阿尼这种人,目不识丁,更不用说数学了,平时作战也只是靠蛮力,战争摆开阵势进攻,他确实是第一次。 他也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下令进攻的时候交趾骑兵确实斗志昂扬,可他们发现他们的箭矢几乎都落在了河里的时候,才意识到他们的自信心是多么的可笑。 宋军的嘲笑简直停不下来,有的将士看着交趾人一脸懵逼的样子,更是笑得捂着肚子站不直身子。 交趾人确实不够聪明,懵逼也是正常之事,不过也不是所有交趾人都没文化不聪明。 骑军中的一个参军算是交趾人读过书,有些知识的,他见到了这一幕之后,立即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赶忙给因顽阿尼提醒。 “将军,现在是逆风,宋军的大船又退出了足够的距离,我们的骑军装备的弓箭,根本不足以射击到那么远的距离。” 因顽阿尼听懂了,现在回想起来,他打算用火攻的主意,还有他幻想出来的战果是多么的可笑。 但好在他还知道知错能改,立刻向参军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参军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本事,在军略的转变上其实也没有好点子,不过他倒是会说话,立即答道,“将军,虽然咱们的火箭无法射到宋军的大船上。 可交趾骑军在将军的带领下即使赶到了码头,用火箭雨压制住了宋军登陆的企图。 将军你想啊,若是宋军顺利登陆,并按下了营寨或者摆开了阵势,咱们五千骑军,也不一定能占到太大的便宜。 但逼的宋军没法登陆,他们不就没有机会进攻升龙城了吗? 他们现在若是要继续进攻升龙城,就必须换一个地方登陆,比如在河东岸下船,可格金河上并没有供他们渡河的桥梁。 只要将军下令将士们守住河岸,便拖延了宋军进攻升龙城的时间,未来三天,不断的会有地方上的军队前来升龙城勤王。 到时候宋军必将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咱们交趾军人数是他们的几十倍,又占着天时地利人和,必然会大胜宋军的。” 因顽阿尼心中其实有点不爽,自己火攻的点子没成功,便没有抢下头功,不过按照参军说的,他也不是一点儿功劳没有,这让他也不再那么难过了。 杨怀仁见交趾骑兵不再射击了,摇了摇头道,“交趾人就这么点本事?然后就完了? 来人啊,把老子的大炮推出来,老子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火攻!” 正文 第1494章:火炮射击(上) 杨怀仁的大炮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火炮,更准确的说,是一种榴弹炮。 炮弹也有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负责推进力的火药爆炸部,另一部分是大号的榴弹。 利用火爆爆炸部爆炸所产生的推动力,把同时引燃的榴弹发射出去,然后榴弹发射到目标地点后会爆炸,以此来杀伤敌人。 榴弹也有好多种,有不含炸药,纯粹用来攻城的实心弹;有传统意义上只是包含炸药的爆炸弹; 有加入了白磷和浓缩火油的燃烧弹,有加入了镁粉的闪光弹,也有弹壳经过特殊设计,爆炸后弹片炸裂杀伤敌军的高爆弹。 一般对付骑兵,用高爆弹或者燃烧弹效果最好,炸裂的弹片可以杀伤骑兵和马匹,燃烧弹的话,爆炸后白磷和火油粘在人或者马身上用水都很难扑灭,杀伤同样巨大。 不过杨怀仁倒是想把各种不同种类的榴弹都尝试一下,目的还是在于检验它们实战中的效果如何。 所以船舷一侧的一排火炮里,装的是不同的榴弹,杨怀仁打算一个一个检验它们的实战杀伤力。 首先测试的是实心弹。 实心弹虽然是用来攻城的,但用来破阵效果也不错,杨怀仁指挥着炮手,指着交趾骑军的一片整齐的战阵瞄准发射。 炮手引燃了从炮身上小孔中伸出来的一股由两条导火线缠绕而成的引线,两条导火线便“滋滋”地冒着火星快速的燃烧变短,最终没入炮身上的小孔之中。 一瞬间的寂静之后,“嘣”地一声,爆炸部爆炸产生巨大的声响和推力,前半部分的实心弹快速飞出带着爆炸火焰的炮膛,向空中飞去。 急速地飞行让炮弹划破了空气发出一声凄厉地“咻”声,等音调变低的那一刻,炮弹也几乎飞到了目的地。 比拳头还大的实心铁球落下的时候,简直就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破坏了任何阻挡它前进的东西。 只见交趾骑军的战阵里被划出一道空隙来,所有在这条直线上的人也好,马也好,都被砸成了碎片! 实心弹一路砸烂了近二十骑,才渐渐失去力道带着血肉缓缓停了下来,它原本的飞行路线却变成了一条真正的血河。 交趾骑兵根本也没见过这东西,更没法用肉眼看清楚忽然从宋军大船上飞过来的,又砸在他们的军阵中一路摧毁和破坏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等实心弹停下来,他们才看清楚,那是一个高速飞行的实心铁球,这时候还冒着烟,带着热,把粘在铁球上血肉蒸发出浓烈的焦臭味。 再看看铁球飞行路过的直线上几乎所有的物体都被它砸成了残肢碎肉,他们便立即陷入了恐慌之中。 这一切简直太骇人了!从来没见过这东西的交趾人没法不感到内心深处一股恐惧感侵蚀了他们每一寸神经,然后扩散至全身。 可没有时间给他们恐惧了,又一发炮弹已经飞了过来,这次是一枚高爆弹。 高爆弹的弹道弧线稍微大了一点,所以落下来的时候还能用肉眼看见,而且炮弹并没有砸到人,而是落在了地面上,在松软的河滩上砸除了一个大坑。 交趾骑兵恐惧之下想赶紧逃离,但已经来不及了,只是一眨眼的工夫,炮弹已经爆炸了,一团巨大的火焰腾空而起,爆炸的巨响震的附近的交趾骑兵耳目俱裂,顿时失去了意识。 他们只看见离炮弹落地点两丈范围内的人和马被巨大的爆炸力炸飞成碎块,并飞到了天上。 不仅如此,火热的弹片像天女散花一般均匀的向四周溅射开来,五六丈范围内的其他人,绝大多数都被溅射的弹片击中,捂着身上被弹片穿甲而入的部位还想尽力逃开。 但可惜被击中的伤口里大量的鲜血飞溅出来,他们还没逃出去几步,便失去知觉从马上跌落了下来。 几个胳膊或者双腿被弹片击中了的还能逃开出去,但他们照样受伤严重,几乎也失去了继续战斗的能力。 那些距离爆炸点较远的交趾骑兵吓傻了,他们不相信人间还有如此威力巨大的东西存在,只觉得是天神在发威,用神力摧毁了他们。 所以这时候什么战阵和军令都顾不上了,交趾骑兵在惊骇之下唯一的念头就是逃跑,可还没等他们调转马头,又一颗炮弹从他们头顶落了下来。 这次是燃烧弹,和前边两次不同,这次炮弹还没有落地便在半空中爆炸了。 燃烧的火油像一张火网笼罩在他们头上,落下来沾在他们和马匹的身上,立即带着所有可以燃烧的东西也一起燃烧起来。 一个交趾骑兵的马屁股上着了火,疼得马儿乱跳乱窜,可那团火焰像是紧紧粘在了马屁股上一般,如何抖都抖不下来。 骑兵被马儿甩了下来,这才发现他的大腿上也着起火来,惊恐之下,骑兵大喊大叫着用手去拍打那一片火焰。 可无论他怎么拍打,那团火好像就是拍不灭,却越烧越大,很快便把他真个吞没在火焰之中。 有几个聪明点儿的交趾骑兵,他们还没有慌乱,见其他人身上的这种火焰根本扑灭不了,便直接把身上燃烧起来的衣服和皮甲脱了下来扔在一边,然后光着屁股往回逃窜。 杨怀仁和两位监军在船头远远观察着各种不同的炮弹所造成的实际杀伤力,对此都感到非常的满意。 但杨怀仁内心里还是很有触动的,用起码超越了几百年的火器对付一帮古代的骑兵,从一开始就是虐杀。 即便杨怀仁经历过面对面的搏杀,但炮弹在交趾骑兵军阵中爆炸后所造成的凄惨场面,还是让他心中觉得有点残忍。 虽然他们是敌人,但看着他们有的直接被炸成了碎片,有的被活活烧死,还是让他的内心里感到了一种极大的愧疚之感。 杀伐果断,的确是一个统军的大帅所必须具有的品质,但作为一个现代人,实际看到了这样震撼的场面,内心里难免会有一种罪过之感。 正文 第1495章:火炮射击(下) 在这个时代来说,火器的威力简直是无法阻挡的,别说是交趾骑兵,就是最强悍的契丹铁骑或者未来的女真铁骑,恐怕也难以在火器的攻击下幸免。 杨怀仁内心里也仿佛看到了未来一支强悍的大宋军队的产生,它征服了南边,然后掉头向北,以不可阻挡之势,一路横扫北方。 事情似乎变得简单多了,强国强军的梦想,似乎转眼间就能轻轻松松地实现。 但杨怀仁却不知为何,觉得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威力巨大的武器,从来都不可能只有一方可以掌握。 宋军现在所具有的火器上的优势,也不过是暂时的,辽国同样强大,同样有不少人才,他们见识了火器的威力之后,说不定短期内也能制造出类似的东西来。 杨怀仁记忆里曾经看过的小说里,好像有了火药武器的一方都变得很无敌,然后横扫天下。 但真实的世界里,这是不可能的,别说火药本身并不是什么秘密,在后世连更高端更秘密更精尖技术的武器,也从来没有谁直接征服了世界。 不要小看任何人,你聪明,别人也不傻,聪明人只要看一眼宋军中的火器,自然会明白这种威力的根源就是火药。 辽国的国力很强大,他们同样会制造火药,或许他们的火药在纯度上还不如武德军中经过杨怀仁的提点制造出来的火药,威力也不会那么大。 但两军对垒,宋军的这点优势是不足以对辽军造成碾压的,所以结局一定是两败俱伤。 杨怀仁还是很清醒的,用火器征服交趾这种蛮夷小国还好,但想轻松征服辽国,显然要困难多了。 辽国复原辽阔,有极大的战略纵深,而且他们还有数量巨大的能战之师,即便一开始能占到便宜,但火器的优势只能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小。 后来的大清那么羸弱,不也很快学习了洋人的法子制造了火枪大炮吗? 但大清还是亡了,除了外部侵略的因素之外,更多的却是因为火器的扩散,导致内部的反抗者掌握了这些武器,导致大清最终灭亡。 所以说谁又敢保证武德军中的火药就永远不会泄露出去呢? 杨怀仁还不想把大宋拖入无尽的战争和内乱之中。 所以火器的使用,必须有限度,也必须把火药的制作进行极大的限制。 吴监军看呆了,即便他见识过一次手榴弹的威力了,但火炮的威力比手榴弹的威力还要大了数倍甚至数十倍。 而黄公公看到那些飞溅的血肉,早已经吐了。 吴监军虽然也没经历过这些,但作为一个文人,他还有些文官的执拗,是要脸面的,若是当着一帮军汉面前失态了,他觉得有辱文人的尊严。 所以他并不是不感到恶心,而是强忍着腹中的翻腾,坚持注视着战场,站直了身子在杨怀仁身旁不敢躲开。 但黄公公就不同了,他不过是个皇帝身边的太监,杀头他见过,但这可比杀头要残忍多了,不由得他大声呕吐起来。 所有战舰上近百门火炮愤怒的吐着火舌,把各种炮弹发射到河岸上,交趾骑军根本就毫无抵抗之力,顷刻之间便乱作一团,原本的码头和河滩上也立即变成了火海一片。 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交趾骑兵的惨叫声就不曾停下来过,不断的有残肢断臂在火焰里飞向天空,河岸上也变成了让人无法直视的人间炼狱。 因顽阿尼感觉头皮发麻,一切都太突然了,以他的智商,还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都没来得及发出撤退的命令,五千交趾骑军已经在眨眼之间损失殆尽。 他的四周都是被炸死的浑身乌黑的骑兵,甚至他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参军被扑不灭的白色火焰活活吞噬了,即便他跳进了河水里,火焰也没有立即熄灭。 因顽阿尼见了鬼似的看着浑身火焰的参军在河水里挣扎,最终伸直了双腿不再动弹了,而他身上的火焰,在水里还烧了一会儿才熄灭。 “这……这……这就是传说中水也浇不灭的天火?” 因顽阿尼呆滞地自言自语,这才想起那个让他瞧不起的怂货阮丹所说的话——宋军是会法术的。 但这法术和因顽阿尼想象里的法术也太不一样了,那不是什么手指引火或者热油捞钱那种小把戏,而是从一开始,就是毁灭性的,如天神下凡一般的震撼人心。 他只能看到宋军的大船上有些黑洞洞的洞口里不断的倾泻着火焰,然后那团小小的火焰便飞到了交趾骑军的阵中,忽然间变成一大团火焰。 火焰先爆炸,把附近的交趾骑兵撕裂成碎片,然后点燃了更远的地方的人和马。 很多火焰都是用水浇不灭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手下们被活活烧成一团焦黑的烂泥。 因顽阿尼再看宋军的大船之时,竟不自觉地感叹道,“原来天军是这样的……” 他很快便明白了,为什么连李德政都畏惧天朝的皇帝,在交趾当一国之主也要向天朝皇帝乞求赐封。 两者之家的差距原来在这里! 因顽阿尼虽然是个奴隶,但他心里依然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代表绝对的权力。 宋朝被周边所有的效果称作天朝上国,不是没有原因的,天朝的实力如此巨大,是他所没想到的。 以前交趾人也经常到大宋的岭南去侵扰,接触的宋军也从来不敢正面交战,这让很多交趾人认为,宋朝和宋军也不过如此而已。 但现在因顽阿尼明白了,那只不过是天朝没有发威罢了,现在天威降临了,交趾没有任何抵抗之力,如果继续抵抗,只能是自取灭亡。 因顽阿尼好不容易从惊恐之中冷静下来,想起他刚才还要用火攻击溃宋军的想法,是多么的无知和可笑。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赶紧逃出这片火海,赶紧回去向他的主人李乾德回报他经历的一切。 然后劝说李乾德不要做任何无畏的抵抗,赶紧向天军投降,然后乞求天朝的皇帝能饶恕他曾经的罪过,能放他一条生路。 否则,李乾德也将像这些交趾骑兵一样,被炸成碎片或者葬身火海! 因顽阿尼想到这里,赶紧拽过一屁乱跑的马儿来,一个翻身跨了上去,调转马头赶紧向升龙城的方向逃窜。 他身边依旧不断的爆炸,巨大的爆炸波让他也耳朵里都流出血来,也差点把他从马上推了下去。 更多的手下骑兵的残肢断臂从他眼前飞过,还有身上着了火却如何都扑不灭的火人冲向他,乞求一个痛快的了断。 因顽阿尼不做任何停留,手持长刀策马疾奔,把一切阻挡他的人砍翻,他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活着见到恩公李乾德! 正文 第1496章:打扫战场 征服的感觉,其实并没有那么爽。 征服的快感持续的很短,接下来要面对的,只是最原始最简单的残忍。 五千交趾骑兵全完了,除了最外围的两三百的骑兵在宋军开第一轮炮的时候见势不妙赶紧逃跑之外,剩余的四千余人都被淹没在了火海之中。 见交趾骑兵已经完全没有了战斗力,杨怀仁觉得没必要再浪费弹药,于是下令舰队掉头向西,在格金河西岸登陆。 先是数百的水军将士从战舰上吊下去登陆的小艇,然后顺着绳梯下船上艇,先行靠岸肃清障碍。 等大船靠岸,这才放下栈桥,让步军登陆。 宋军登陆后立即开始打扫战场,有的人负责灭火,有的人负责补刀。 听起来很残忍,但这是不得不做的事情,交趾人被火炮轰炸之后已经变得疯狂,没被炸死或者烧死的交趾人举着刀乱砍,眼睛里一片红色。 这也是正常的事情,经历了炼狱一般的折磨,很难保持清醒,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在疯狂的状态下,但凡看到有移动的物体向自己靠近,都会认为是对自己生命安全的威胁。 所以有很多的交趾人是在疯狂状态下自相残杀而死的。 宋军见状也没法淡定了,河岸上的场面太残忍,无数被炸得身体不全的交趾骑兵和大食马,血肉飞溅的到处都是,几乎染红了整个河滩。 剩下的还活着的交趾人,要么在疯狂的劈砍,要么在痛苦的呻吟。 宋军也不用靠上去和他们搏杀,远远的一支箭射过去,交趾人便应声倒地,那些身体不全痛苦呻吟的,直接补上一刀结束了他的性命。 或许这才是对这些交趾人最大的仁慈,与其让他们痛苦的在煎熬之中多残喘一会儿,都是最难以承受的折磨,只有结束了他们的生命,才是仁慈的。 比起人来,大食马健全而且存活的数量还比较多,在一开始炮击的时候,这些受了惊吓的大食马便四处奔逃。 把它们身上骑乘的交趾骑兵甩在了身后,加上逃跑了的交趾二三百骑兵,在交趾骑军的后阵里,竟然有不少交趾人是被活活踩踏而死的,那场面并不比被被炸死或者烧死好看多少。 而不少的大食马,并没有跑远,而是跑出去没多远便停了下来,有的纯粹是因为受了惊吓而瘫倒在地。 宋军将士们看见这么健壮的大食马,还是非常稀罕的,将士们跑着去收集这些散落的大食马,竟然收集了身体健全的近千匹之多。 他们可不管将来如何把这些大食马带回大宋去,武德军里实在是太缺马匹了,这些健壮的大食马,他们可是当宝贝一样的看待。 或许是有点让将士们开心的事,能缓解残酷的战场画面给他们带来的精神压力。 杨怀仁是个有心理洁癖的人,虽然作为主帅,他不能在将士们面前表现出对战争残酷场面的恐惧或者恶心的神色,但他内心里,还是很抗拒的。 人的内心里总是很矛盾的,是他主动要征伐交趾,也是他把先进的火器带进了武德军,但是对于战争的结果,他还是不愿意面对。 这也跟他是个厨子有关系,看到肉、蔬菜这样的食物,他心里总是不由的幻想该把这些食材做成什么样的美味。 当厨子的人不怕血,更不怕那些碎肉,但是战场和厨房里不同,即便已经不是第一次接触了,但他内心里还是有些抗拒。 所以他没有立即下船,而是回到了船舱里坐了一会儿。 吴监军也没有立即下船,这时候他也不在乎新的军功计算方式施行的如何了,跟在杨怀仁身后进了船舱,坐在杨怀仁的下首,两个人就默默的喝着茶,一句话不说。 舱室里很安静,只有一点点吹着茶叶和啜水的声响,当然,还有舱室外黄公公一直停不下来的呕吐声。 杨怀仁斜睨了一眼吴监军,发现老人喝茶的时候,嘴上的胡子还在颤抖着,他明白,在这种时候,大家表面平静,但在吴监军的内心里,一定是比他还要战栗的。 对,是战栗,只不过这种战栗里不仅仅是恐惧,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未知的惶恐。 战争的残忍程度在这一天里爆发了出来,不论是战败者还是战胜者,都在经历心理上的煎熬,血与火,能让人更深层次的去思考。 思考战争,思考人生。 就这么安静的近半个时辰,战场被打扫的差不多了,杨怀仁这才起身准备下船,吴监军也默默地跟着他站起身来,然后跟了上去。 黄公公病了,无论如何都不肯下船,杨怀仁能懂为什么,也不用强迫他要怎么样,或许黄公公这样的表现,才显得他更像是个正常人。 黑牛哥哥更懂得战场上的尸体应该如何处理,特别是交趾这样的气候条件下,必须把那些尸体和血肉尽快焚烧并掩埋掉。 否则林莽的各种野兽和毒虫都会窜出来,把那些尸体当做食物,然后散播传染人的瘟病。 河岸上土地松软,将士们挖了一个巨大的埋骨坑,不管是人的还是马的尸体血肉都被扔到里边,洒上些火油,点燃了烧了,最后在掩埋起来。 河滩上的无边血迹其实也不用怎么处理,将士们踩踏过后,血迹已经不那么明显了。 除了远处大坑里熊熊燃烧的大火和一股难闻的焦臭味道,似乎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宋军成功登陆,然后立即在沿河二里的平地上安营扎寨。 之所以没有着急进攻,也是杨怀仁给麾下的将士们一个调整和休息的时间。 比起体力上的调整和休息,他们的心理上,也需要调整。 中午的时候,杨怀仁安排火头营烹制了丰盛的食物,但奇怪的是,一向无肉不欢的将士们,似乎更喜欢青菜豆腐。 火头营的营官气急败坏的大骂军汉们不知好歹,大帅安排了这么丰盛的饭食,他们竟然无动于衷。 杨怀仁走到他身后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停下来,将士们这时候正在进行蜕变和进化。 只有经历了这一切,他们才能渐渐成长成真正英勇无畏的战神。 正文 第1497章:固执的李振图 因顽阿尼拼命的抽着胯下的马儿,急速的往交趾禁军大营里狂奔。 其实不过六七里的距离,用不了多少时间,他便可以逃回去的。 李振图本来正在点兵,一万名交趾禁军原准备跟在因顽阿尼的骑军出动后立即出发的。 在李振图心里,因顽阿尼是一员悍将,是软弱的宋军将领所不能比的。 在宋军刚刚抵达立足未稳之际,用骑兵进行突袭,一定会赚到大便宜。 交趾朝堂上的文官们不喜欢因顽阿尼,但在李振图心里,对因顽阿尼倒并没有什么偏见。 出身奴隶这种事,对军人来说并不算什么,中南半岛上小国众多、部族林立,不断的争斗中,自然会出现无数的俘虏,也便出现了无数的奴隶。 这些奴隶之中,也不乏像因顽阿尼这样的人,他们通过自己的本事和努力,也变成了值得人尊敬的人。 只不过李振图作为李乾德的皇叔,还不想让因顽阿尼把击溃宋军的功劳全部戴在他自己一个人身上。 所以他要亲自带兵出战,也不断的催促着麾下的将校和将士们赶紧列队,准备出发。 但当他们列队完毕正准备出发的那一刻,却忽然听到远处的河边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声,连脚下的大地也跟着巨响颤抖起来。 交趾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管是列队准备出发的将士们,还是城内的百姓们,甚至是交趾皇宫中的李乾德,都感受到了这种震动,忽然间变得大惊失色。 只是愣了不一会儿工夫,大营塔楼上的刚上便大声喊叫起来,“河岸边起火了!” 李振图心中大惊,他也不确定是因顽阿尼的偷袭得手了,还是宋军抵挡住了交趾骑兵的突袭。 至于巨大的声响和脚下大地的震撼,他更搞不懂是什么原因,但仅仅凭着因顽阿尼的五千骑兵,是搞不出这么大动静来的。 李振图心里也感觉事情似乎有点不妙,他忙下令让塔楼上的哨兵尽力把河岸边的情况看清楚,然后再报。 又过了一会儿,哨兵只说河岸边烟火滚滚,实在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李振图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又不知道为何心中忽然地惴惴不安。 但一万交趾大军已经整队完毕,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总不能前方战场出现了他摸不清的状况,就踟蹰不前。 况且军令如山,他既然下了军令,就没有朝令夕改的道理,何况现在将士们也心里犯嘀咕,这时候不出兵的话,反而会动摇大军的士气。 于是李振图下令,一万交趾大军准备出击! 李振图带着十几员交趾猛将策马而出,正准备下令出击,忽然看见上百骑交趾骑兵跑了回来。 他们的身上有的还照着火,有的冒着烟,有的脸上还带着血,几乎所有人都狼狈不堪,一看便知是从前方战场上逃回来的。 不仅如此,逃回来的交趾骑兵个个神色恍惚,嘴里大叫着什么“宋军会法术”或者“天神下凡”的疯言疯语,便让李振图更搞不懂了。 很快他看见了因顽阿尼,他的样子同样狼狈不堪,本来就黝黑的皮肤似是又抹了许多锅底灰,只露出两个大眼和白色的牙齿来。 他的兜鍪已经不见了,头发也被火燎去了不少,与刚才出发时威风凛凛的样子简直天差地别。 因顽阿尼跑回交趾步军的大阵里,直接冲向了李振图。 他策马跑到李振图面前不远,才赶忙跳下马来,跪地抱拳道,“大将军,大事不好,宋军真的会引天雷之术,我们骑兵的血肉之躯根本无法阻挡! 末将劝大将军赶紧率军退入升龙城中,再做计议!” 因顽阿尼在军中一向以胆大威猛著称,连他都这么说宋军,吓得李振图身后诸将也心中大骇,纷纷露出惊恐之色。 而附近的交趾禁军将士听了因顽阿尼的话,一想五千交趾精锐骑兵转瞬之间便大败而归,而且只逃回来两百多人,心中更是惊恐万分。 骑兵大败的流言很快在军阵中传开,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骑兵大败的消息,对宋军的恐惧犹如瘟疫一般在交趾禁军军阵和大营里扩散开来。 两军交战,最忌讳的便是在刚刚开战的时候,自己先没了士气。 李振图望着因顽阿尼心中大怒,扬起手中马鞭一鞭子抽过去,狠狠抽在因顽阿尼的背上。 李振图怒道,“因顽阿尼,陛下对你恩重如山,你既然阵前临阵脱逃,你可知罪?!” 因顽阿尼自然知道他作为前锋首战失利,对交趾大军的士气有什么样的影响,也明白李振图说的话意味着什么。 但刚才的一幕让他心中十分清楚一个事实,以交趾禁军的实力,根本无法和如天神下凡般的强悍宋军相匹敌。 若是李振图带着着一万交趾禁军去进攻宋军,下场一定比他的骑军还要惨! 骑军起码还能逃回来一些人,但一万步军上去可就下不来了,在天雷和火海里,这些步军将士根本逃无可逃,只能是白白葬送了性命。 因顽阿尼咬着牙道,“末将自然知道末将首战失利,自是罪该万死,但请大将军听末将一句话,赶紧让大军撤如城中! 宋军虽然强悍,但要想攻下升龙城高大坚固的城郭,也需要几天的时间。 只要咱们固守不出,等到援军到来,还可以前后夹击打退了宋军,保住陛下安危。 但如果大将军执意要正面和宋军交锋,怕是有去无回,白白损失了禁军将士们的性命啊!” “放屁!” 李振图大怒,又是一鞭子抽了过去,这次直接抽在了因顽阿尼的脸上,抽出一道血道子来。 “因顽阿尼,你少在这里壮别人威风,灭自己的士气,你当本大帅没跟宋军交战过吗?” 李振图转头对身后的众将说道,“当年老夫跟先帝东征西讨,也不是没打败过宋军!他们只不过比咱们长得稍微高一些罢了,还不是得生娘养的血肉之躯? 见了血他们也会怕,真刀真枪的比试,他们也不一定是咱们交趾人的对手! 众将听令,大军出击,建功立业,就在当下!” 正文 第1498章:天神下凡!(上) 因顽阿尼看着将士们即将出发,他无论如何也不肯眼睁睁看着一万交趾禁军上去送命。 情急之下,他竟忽然起身窜到李振图马前,拽住李振图牵马的手臂大呼,“大将军,万万不可啊! 正面交锋,咱们的禁军绝不是宋军的敌手,大将军这样带着将士们上去,是让他们去送死啊!” 李振图大怒,一把甩开因顽阿尼,“混账!来人啊,把逃将因顽阿尼……拿下!” 他本来想说砍了因顽阿尼的,但后来一想因顽阿尼是李德政的家臣,在李德政心中的地位和普通的将领还不同。 所以他要是阵前把因顽阿尼斩了,虽然他有这样的权力,但却担心事后被李德政记恨,于是忽然改了口。 几个亲兵举着粗麻绳子冲上来,把因顽阿尼按倒在地,三五下便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因顽阿尼心中气愤,但军中自然是军令如山,他还想再去劝李振图,却又被一团布塞满了嘴巴,快要把舌头都顶到喉咙里去了,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振图阴着脸道,“因顽阿尼,你首战失利已是大罪,阵前脱逃更是罪不容诛,念在你是陛下的脸面上,本帅就不阵前把你斩首示众了。 你自回陛下面前去听候发落吧。” 说完李振图摆了摆手,示意亲兵把因顽阿尼押回宫中,等候李德政的发落。 事罢,李振图从新下令,擂鼓进兵。 士气这东西,有时候很玄,但对战局的影响却真的很大,而且确实是一二衰再而竭的。 交趾禁军一开始的时候,士气还是很旺盛的,虽然对这支敢只身深入交趾境内的宋军还有些疑虑,但他们心中对宋军的印象,也还停留在大宋岭南厢军的形象上。 后来看到因顽阿尼这样的猛将竟然眨眼间便大败而归,一战便损失了四千余骑,心里也免不了打鼓。 李振图说宋军也是爹生娘养的血肉之躯的时候,他们从新又鼓舞了士气,都觉得大将军说的不错,大家都是血肉之躯,谁能比谁差多少呢? 可因顽阿尼又这么一折腾,口口声声说他们去对阵宋军是白白送死,一下又让他们心惊胆战了。 现在虽然跟着李振图和诸将列阵出发,但每个士兵的心里是很复杂的,谁也搞不清楚宋军到底是天神下凡还是血肉之躯了。 …… 宋军这边,杨怀仁下船,刚刚让火头营埋锅造好了饭,正在将士们吃饭的时候,忽然前方斥候回报,约一万人的交趾禁军从大营中列队出发,正向河边进发。 杨怀仁点点头,瞅了瞅远处还在焚烧的焚尸坑,搞不懂交趾禁军的大将军是怎么想的。 按道理刚才一队五千人的交趾骑兵精锐大败而归,逃回去的骑兵把之前的战斗场面一说,交趾禁军应该全军骇然、士气大挫才对。 但现在他们竟然又派出了一万禁军来进攻,这是什么道理啊? 焚尸坑里烈火熊熊,一根又粗又高的烟柱升腾而起,随着东风往西飘去。 杨怀仁心说宋军在下风口都被熏得不行,害的将士们吃不下饭去,上风口的交趾禁军那边,难道闻不见味吗? 他摇了摇头,唤过天霸弟弟来吩咐道,“天霸,交趾禁军又来了一万禁军准备进攻,大都是步军,你带领炮营去应对一下吧。” 天霸弟弟二话不说,诺了一声回头便走。 回到他所在的军中,点了炮营将士五百,以及护卫炮营的步兵、弓手各五百人,只带了一千五百人便出营去营外的平地上列阵迎敌。 其余将士见状也不奇怪,依旧吃饭的吃饭,休息的休息,并没有起身去帮忙的打算。 因为众将士看到炮营拖着二十几门火炮出营的时候,便知道这种仗不可能输的,在平坦广阔的地面上,火炮的威力可以发挥到极致。 别说来了一万交趾禁军,在炮弹足够的情况下,就是再来十万,那也是白瞎。 只是有些没机会出战的将士心中有些遗憾,现在军功计算的方法改变了,集体军功比个人军功更被重视。 而只要出战,便是一定有一些军功的,没轮到他们出战,所以便没机会捞这份功劳,只有叹气的份儿。 天霸弟弟领了一千五百人出战,很快便摆好了阵势,只有他一个人骑在一批高大的黑马之上,加上他本来就高大威猛的身材,显得威风凛凛。 盏茶的工夫,交趾禁军的大阵便行至视野之内,天霸弟弟瞅了瞅,交趾禁军还算不错,起码阵势列的倒也算整齐。 只是看到他们的衣甲和武器,天霸弟弟差点笑出声来。 比起宋军的制式刀具、长枪、陌刀或弓弩来,交趾禁军的武器都似乎小了一号,而且质地上也没法跟宋军的武器相比。 交趾冶铁和锻造的技术水平虽然在中南半岛算是最好的了,可根本没法跟大宋相比。 他们的武器,虽然比其他中南半岛的小国的什么竹枪竹弓的要好,也是用铁制作的,但刀做的跟铁片子似的,甲也大都是皮甲和藤甲。 天霸弟弟一身光明铠,站在太阳底下煜煜生辉,还真是有中天神下凡的威武劲头。 杨怀仁和吴监军自然要督战,不过也不用亲自上战场上去。 杨怀仁吩咐亲兵在出战的宋军军阵后不远的一处高处地面的土丘上摆了几把椅子和茶几,便在土丘上喝着茶观战。 吴监军刚才督导了将士们挖坑以及烧尸,现在对于尸体啊,其他血里呼啦的东西已经稍稍有了些抵抗性,所以也不再感觉胸腹中恶心难受了,陪在杨怀仁身边喝茶观战。 交趾禁军自然也看见了宋军的阵列,众将士看到宋军大概只派出来一千五百人出营列阵迎敌,心中感到很是疑惑。 历史上以多胜少的战役也有很多,但用一千五百人对阵一万人的战斗,这种人数上的差异还是太大了。 可这种人数上的优势并没有给予交趾禁军将士们多大的士气和自信心,反倒因为宋军的这种胆略,让他们心里越来越没底。 当他们远远看到一个无比高大威猛的宋军将军,身上散发着耀眼的光辉骑马立在宋军阵前之时,心里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天神下凡! 正文 第1499章:天神下凡!(中) 李振图同样看到了,虽然远远的看不清宋军将军的面容,但是那名宋将的身材却高大得让他大吃一惊。 在他印象里,如此高大强壮之人,后续只有北方的游牧才偶尔有一些,宋朝都不见得能有多少。 在他们交趾甚至整个中南半岛以及南洋群岛里,这么高大的人根本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像因顽阿尼这种身高的人,在交趾国已经数一数二的,何况他还不是交趾人,而眼前的宋军将领却比因顽阿尼还高出一头,这没法不让他惊叹。 再看宋军的阵势,其实看起来也一般,只是宋军的平均身高比交趾人也要高出一头多,显得格外强悍罢了。 李振图和交趾士卒一样,对于宋军只派出来一千五百人来对阵交趾禁军一万人之事,感到十分的不解。 李振图心中算计,就算面前这支宋军和以往他见识过的宋朝岭南的厢军不同,是什么大宋的禁军之类的精锐军队。 但说宋朝禁军将士能一个打两个交趾士兵,甚至能以一当三他都能相信,可以一当六甚至以一当七?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交趾人虽然矮小瘦弱了一些,但这些交趾禁军在他的操练之下,团队作战的合作能力还是很强的。 他们两三个人互相配合,几乎是百战百胜的存在,李振图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宋军只用一千五百人,便可以打败他的一万交趾禁军精锐。 气氛越来越紧张,交趾军中开始弥漫着血腥气,将士们自然知道,这些血腥气是从哪里来的。 刚才五千交趾骑兵转眼间损耗殆尽,现在闻到的应该是他们的尸体的气味了。 李振图遥望宋军临时的大营东边,有一处冒着滚滚浓烟,浓烟飘散过来,很快便闻到了一种焦臭的气味。 他自然明白这是焚烧尸体才有的味道,李振图心里忽然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传来。 近五千交趾精锐骑兵,加上他们座下的大食马,就这么被烧掉了,换成了谁都要心疼不已。 不过这也激发了李振图心中的恨意,他再一次大声呼喝道,“英勇无敌的将士们,为骑兵兄弟们报仇雪恨!” 交趾禁军士兵也跟着大喊了一声,只是气势上已经大不如刚刚出发的时候了。 谁都知道,这次和宋军作战,跟以往欺负那些林莽部族的野人是不同的,这一仗他们人生中遇到的最硬的一场仗,即便是心中有些害怕,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李振图骑在马上,同样看到了宋军军阵后边的一处土丘之上,坐着几个人,他们竟然正在悠然的喝茶。 李振图睁大了眼睛极力远眺,看到他们中坐在最中间的一个,身着细鳞软铠,头戴束发金冠,翘着二郎腿最是淡定悠闲的,应该是宋军的主帅了。 虽然看不清他面容如何,但从身材上看,此人又完全不像是个军汉,倒像是宋朝那种斯斯文文的书生。 李振图猜不透了,心说宋人以文抑武,用文官作为军队主帅的事情本就是个笑话,但看看宋军阵列严明威风凛凛的,倒是从侧面说明这个文人主帅,不是那么没用。 眼看两军阵列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二里地的范围,只需要让一万将士行进至只有一里地的范围内,李振图便可以下令大军冲刺。 他觉得,玩军阵的话他可能不如宋军的将领那么熟稔,但以交趾禁军的数量优势,根本不需要什么军阵,全军出击上去冲杀,自然能把只有一千五百人的宋军冲的七零八落。 于此同时,天霸弟弟坐在马上,摇晃着脑袋活动着筋骨,指了指交趾军阵问道,“这个距离,火炮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吗?” 炮营的营官答道,“回禀陈将军,咱们的火炮最远的极限杀伤距离,可以达到二里地那么远。 现在咱们属于顺风,是可以开炮杀敌了,不过要想把火炮的威力发挥到最大,现在开炮就太早了。 交趾的军阵拉的很长,现在开炮是能攻击到他们的前半部分军阵,但后半部分的士卒,恐怕在被炮击之后就会逃跑了。” 天霸弟弟点头,“嗯嗯,那就再等会儿,等交趾军阵距离咱们只有一里地的时候再开炮,老子被大帅赋予重任,绝不能让交趾小矬子们跑掉一人!” 炮营营官得令,正准备派出令旗兵去炮阵中提醒一声,让他们稳住,看令旗才开炮的时候,天霸弟弟拦了他一下,“本将亲自去说。” 说罢他策马从阵中一跃而出,然后在宋军阵前跑起来梭巡了一圈,大喝着对将士们道,“兄弟们,等我命令,把交趾人放进来再打,莫要放走了一个小矬子!” 天霸弟弟威风凛凛,见他在阵前游荡大喝,将士们也士气大振,跟着呼喝起来,“将军放心,吾等保证不放走一个交趾小矬子!” 天霸弟弟的行为,看在交趾禁军将士们眼里就更是威武霸气了,阳光下一名身上闪耀耀眼光芒的将军在阵前奔跑大喝着,那架势还真是让人心生惧意。 李振图只能继续用各种言语鼓舞着交趾禁军的将士们,也不知许下了多少赏赐,才让将士们没有退缩。 但在交趾将士们心中,赏赐什么的虽然重要,但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心头上那些对强悍的宋军的惧意。 交趾大军行至距离宋军阵列大约一里地的距离之时,李振图下令全军出击! 交趾禁军将士们在这种情况下也别无选择了,前头就是刀山火海,也要奋力冲刺。 忽然之间大军里爆发出一阵“冲啊”“杀啊”的叫喊声,将士们高举手中武器,拼命的冲杀了起来。 天霸弟弟见状却不以为然,对炮营的营官点了点头,“给老子轰他姥姥的!” 炮营营官得令,立即高举令旗站出军阵摇摆了起来,只见宋军步兵从军阵的前方忽然启动移动到后方,露出一排火炮来。 炮弹的引信已经被点燃,宋军将士们则把耳朵里塞好软塞,躲到一边。 转瞬之后,一阵连续的“轰隆隆”的巨响,二十几门大炮几乎同时从炮口里喷出火舌…… 正文 第1500章:天神下凡!(下) 眨眼间的工夫,炮弹便划过天空落入交趾禁军冲杀的阵中,接着便是一片又一片的爆炸云雾腾空而起。 剧烈的爆炸力把矮小的交趾人直接掀上了天空,等落下来的时候,早已经四分五裂,没了人形。 无数血肉和残肢断臂从空中纷纷落下,没有被炸到的交趾禁军将士也沐浴在了一阵血与火的倾盆暴雨之中。 他们眼里只剩下从天而降的火焰,还有一片血红色,仿佛所有的场景都是隔着一条红色的布条看一般。 李振图懵了,不过他也立即知道刚才在大营里的时候,听到的河岸传来的一阵阵巨响是怎么回事了。 混乱里他望向了宋军的阵地,只看见一排列队整齐的宋军高高举起手来,然后又放下,稍后不久便有一团火焰在他们面前喷出来。 他们并没有收到任何波及,但转瞬之后,那团火焰便在交趾军阵中炸开,爆炸的两丈范围之内,几乎任何物体都被撕裂成了碎片。 五丈之内的人也会被爆炸产生的气浪卷起来摔倒在地,如天雷一般的巨响会把士兵的眼睛和耳朵震得流出血来。 不仅如此,爆炸之后火焰并没有立即熄灭,而是有无数的火星子火点子飞到人身上,沾上士兵的衣甲便立即燃烧起来。 李振图眼看着面前的一个穿着藤甲的士兵不断的拍打身上的火焰,可那团火却无论如何都拍不灭,反而在他的拍打之下扩散到全身,最终把他活活烧死。 现在他知道因顽阿尼说的话不是危言耸听了,宋军会法术,而且是非常厉害的法术。 这种法术可不是那些民间和尚道士的小把戏,而是真的引来了天雷和天火,摧毁了一切。 交趾禁军的血肉之躯,根本不是这种力量的对手,别说要去进攻宋军了,在这样的力量之下,连逃命都是一个极大的难题。 李振图忽然就后悔了,悔不该不停因顽阿尼的劝阻,鲁莽地带着一万交趾将士就这么白白枉送了性命。 身处这样的血与火的炼狱之中,真的给人的精神一种极大的打击,连李振图这种自觉身经百战的交趾名将,也感到了内心最深处里的震撼。 凄惨的叫声不断响起,几轮炮击之后,交趾的军阵便不复存在了,密集的站位反倒让火炮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 之前炮击交趾骑兵,每一发炮弹虽然也杀伤了不少人,但比起眼前炮击密集军阵中的步军来,那效果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往往一枚炮弹落下来,爆炸之后,原本百人的阵列就不见了,炮弹落点的周围几乎没有活人。 四周的人要么被炸的傻了一般原地发愣,要么惊惧的四散奔逃,至于之前李振图给他们所下的进攻宋军的军令,已经没有人在乎了。 这样的惨烈场面之下,再蠢的人也知道双方的力量差距实在是太悬殊了,用血肉之躯和天神之力般的力量作战,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交趾禁军前阵最是惨烈,后阵因为落入的炮弹少一些,还有不少人活着,但见了前阵的同僚们凄惨的经历,后阵里的士卒也都吓呆了,唯一能做出来的反应,就是转身逃命。 杨怀仁看了这个场面叹了一口气,“结束了。” 吴监军点点头,没说话,起身对杨怀仁施了礼便转身离开。 杨怀仁也准备走的,不过他忽然发现天霸弟弟下令停止了炮击,率领五百步军要出阵,看那架势他是要冲进敌阵中厮杀。 杨怀仁大惊,立即吩咐一个亲兵,“快去,把陈将军拦下来!” 亲兵得令,赶紧跑着去牵了一匹马,飞一样冲了出去。 不过还是晚了,兴奋异常的天霸弟弟还是大喊大叫着带着他手下的五百步军冲进了交趾军的残阵。 李振图见宋军的天火天雷停了下来,准备立即重整军阵,组织将士们有序的撤退。 但抬眼之间,忽然看见一束耀眼的光芒从宋军军阵中杀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百名宋军步兵,几百步的距离并不远,眨眼间那名身材巨大的宋军将军便杀到了交趾人面前。 李振图试图重整军阵的想法显然是徒劳,交趾禁军早已经失去了理智,谁也管不了了,只能顾得上逃命。 天霸弟弟看着逃跑的交趾人,嘴里还不断叫喊着,“众将士听命,莫要走脱了任何一个小矬子!” 其实他身后的步军再怎么奔跑,也没法追的上骑着骏马的天霸弟弟,别人才跑了还不到一半,天霸弟弟已经一骑杀进了交趾人的军阵。 天霸弟弟使用两柄大铜锤,每个足有八十斤重,长四尺四。这样的铜锤是杨怀仁很早之前就专门为他打造的。 八十斤的重量,普通的成年男子也就刚刚能奋力用双手勉强提起来而已,可这么重的铜锤在天生神力的天霸弟弟手里,却像长在了他手臂上一般运用自如。 他挥舞着铜锤,见人便一锤挥过去,根本也感受不到什么阻挡,但铜锤挥舞过的路线上,任何的物体都被铜锤砸了个稀巴烂。 甚至有一个交趾小兵把天霸弟弟的铜锤整个人砸飞起来,身子都被砸透了,五脏六腑从破开的背后飞了出来。 这一幕简直太骇人了,交趾禁军平时都是欺负欺负林莽野人而已,哪里见过如天神下凡一般的威猛大将? 李振图更是吓得差点把自己舌头给咬下来,他只能看见两柄铜锤挥舞过的地方,几乎寸草不生,转眼间便有几十个来不及逃跑的交趾士兵被砸成了肉泥。 天霸弟弟如入无人之境,很快便杀得兴起,他骑着马从后边追这交趾逃兵一通乱砸,很快便在交趾人群中杀出一条真正的血路来。 军阵里不断有人被砸飞,也不断的有血肉从他身边飞溅起来。 交趾人看傻了,骇的屎尿齐流,很多人都一边拼命逃跑还一边从裤管里漏着黄汤子。 天霸弟弟马快,很快便冲过了交趾人的军阵,反倒跑在了交趾人的前边。 他超出交趾禁军军阵上百步,又跳转马头回过身来,一手高举已经被染成了血红色的铜锤大喝一声,“矬蛋莫跑,谁敢跟老子一战?!” 正文 第1501章:比比张飞 交趾人矮小,正是被当时北方的宋人和其他国家的人所嘲笑的地方。 被叫做矬子,也是交趾人最气愤和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可惜他们身材的矮小是不争的事实,而且眼前的宋军猛将简直太可怕了,他一声怒吼,吓得所有往升龙城方向逃跑的交趾禁军都停了下来。 即便天霸弟弟一身光明铠已经沾满了血污和碎肉,在阳光下已经不再那么闪耀,可正是他一身的血污,更让交趾人感到恐怖。 那个闪耀着天光的天神全身沾满了血渍,俨然又化身地狱里走出来的催命阎罗。 天霸弟弟一声怒喝,哪里敢有人站出来和他应战?看到他手上巨大的铜锤还在滴着血,就足以让交趾人吓得浑身颤抖了。 李振图心叫不好,眼下前有拦路虎,后有追杀兵,他向前也不是,回头后退也不是,一时间里竟没有了任何办法。 身后的宋军步军虽然是跑步,可他们之间的距离原本也不足二里地,如果他们停在原地不敢动弹,用不了多久宋军就会追上来。 到时候再想逃跑,似乎变得更是难上加难。 李振图毕竟是交趾最高军事统帅,还是有些本事的。他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忽然开口对手下的逃兵大喊道,“将士们,不要怕,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即便他高大了些,但也只有一个人!咱们一起上,他还能杀得光我们一万将士?!” 这话说的就没道理,一万交趾禁军,刚才被炸死烧死的就占了一大半,剩下的还有一两千受了伤跑不了的,只能留在原地等死。 而剩下胳膊腿都全乎的还能往回逃跑的也就一千来人,这数字可能不准确,但有些东西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一万人的军队和一千人的军队往那一站,那视觉效果能一样吗? 再说这种时候了,李振图还想着能鼓舞交趾禁军的士气,让他们去英勇作战,这显然太不现实了。 或许一开始出营的时候,交趾将士们还能多少有点胆量,可经历了刚才炼狱一般的遭遇之后,每个人心里都胆怯了,心里想的也只有逃命,这时候还有谁能站出来去作战? 交趾士兵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李振图嘴里说出来的,那就是军令,按道理不应该不遵从。 可眼下的局面,你让人怎么遵从? 几十步外的那个宋军猛将一身血污,连原本一身耀眼的光明铠都没了色彩,整个人都像是被血洗了一般,除了睁开的双眼,还有说话时露出来的一嘴白牙,整个人仿佛血肉堆起来的一般恐怖。 那一对巨型的大铜锤也沾满了血肉,一划拉都甩着血沫子,换了个普通百姓看见这场景,估计早就吓死了。 交趾士兵们只是吓得屙屎屙尿,还没有被吓破了胆,已经算是了不起的了。 就这样,李振图还让他们跟这个地狱阎罗一般的人物拼命?开特码的什么宇宙玩笑?! 最关键的是,连李振图咋呼完了,他自己、还有他的亲兵都没冲出去,这是怎么回事? 聪明的自然明白了,李振图这是让他们去送死啊,而李振图好趁乱逃回去,而他们只不过是他的替死鬼罢了。 想到这里,就更没有人敢出去作战了。 天霸弟弟见交趾人一个个吓得抖似筛糠,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心中觉得好笑,拿火炮对付这帮交趾小矬子们,简直就是浪费弹药。 别说一万人,就是交趾五万禁军全来了,他觉得他只要五千武德军精锐,就能把交趾禁军全部横扫了。 天霸弟弟“哇呀呀”大叫起来,叫声里似乎还带着些蔑视交趾禁军的笑意。 叫完他又大喝了一声,“交趾矬将矬兵,哪个敢出来跟老子一战?!” 这次声音更洪亮了,吼声过后,正巧起了一阵风,本来炎热的天气里,竟让所有的交趾禁军士卒感到一阵彻骨凉意,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站在前排的交趾士卒顿感心肝脾肺肾都拉稀了,捂着胸口胆怯地开始后退,竟然有十几个交趾兵一口老血喷了出来,瘫倒在地上。 这更让人觉得恐怖了,宋军猛将一声怒喝,便喝死了几个交趾士兵,其他人也感受到了那声吼叫所带来的身体和心理上的压力,心脏的跳动都更加急促了。 天霸弟弟见状,其实心里乐坏了,他以前闲着无聊,总喜欢缠着杨怀仁给他讲些有趣的故事。 杨怀仁闲来无聊,也胡说八道一些好玩的故事,总之天上地下,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说的也不系统不连贯,但每个故事说出来倒是让天霸弟弟他们听的入了迷。 比如什么孙悟空如何偷桃又如何大闹天宫啊,猪八戒偷看嫦娥洗澡又去高老庄抢媳妇啊,唐僧唠唠叨叨又特喜欢研究妖是不是妖特妈生的啊,总是逗得大家乐呵呵的。 还有张飞大闹长坂坡一声喝死夏侯杰,喝得桥断水倒流的故事,天霸弟弟就深有研究。 不过研究归研究,仁哥儿常说一句话,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天霸弟弟就觉得这话有理,也时刻记在了心上。 但这种机会平时也没机会没地方去试啊,于是这个疑惑一直憋在心底,知道今天,天霸弟弟可算找到了机会。 所以炮击了几轮之后,他便耐不住性子自己冲杀了出去,还刻意一路狂奔抛在了交趾逃兵前头,就是为了用实践来证明他和张飞两个,到底谁更厉害一些。 刚才他第一声怒吼,便把一千多交趾逃兵喝止在了原地,他便感觉他比张飞要猛一些了。 张飞当年有帮手做疑兵之计,才喝住了几十人而已,他只身深入敌后,没有任何帮手,便喝止住了一千人,从数量上似乎他就赢了。 不过天霸弟弟后来一想,不对啊,人家张飞喝止的那是追兵,他今天喝止的是逃兵,心气是不同的,所以这个数量优势貌似又做不得数了。 所以他又大喝了第二声,这次的情况让他开心了起来。 当年张飞只不过喝死了一个夏侯杰而已,他这一声狮子吼过去,起码喝死了十几个交趾兵,这会总该做得数了吧? 正文 第1502章:学学关羽 天霸弟弟一声怒喝吓死了十几个交趾兵,听起来很夸张,其实也并不是一点儿科学道理没有。 人的心脏承受能力总是有个限度的,特别是在交趾兵已经被火炮炸了几轮之后,心理上早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面对一生中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天雷神威,交趾禁军就算是交趾最精锐的军队,心理上也支撑不住。 就像现代人如果经历了用和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也会感到恐惧。实际上,很可能只是人类对科学的认知还没到那种层次罢了。 所以与其说那些被一声怒吼喝吓死的交趾兵是被天霸弟弟弄死的,不如说在这之前,火炮的爆炸威力给他做好了铺垫。 不少逃跑的交趾兵虽然没有被炸死,但保不齐他们的心肝脾肺肾,没有在爆炸的冲击波影响下受到了内伤。 眼睛耳朵都流着血的交趾兵就不在少数,十几个受内伤严重的交趾兵再被天霸弟弟的凶残样子和龙吟虎啸般的怒喝一吓,内出血而死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其他交趾禁军将士们可没有这么多科学的解释,在他们眼里,那些交趾兵就是被面前的阎罗王一样的宋军猛将给喝死的。 这时候身后追击过来的宋军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了,看起来好像转眼之间就能杀将过来。 李振图心中大急,他确实不在乎手下这些交趾兵的性命,他在乎的,只有他自己。 他上前一步冲天霸弟弟抱了抱拳,“将军果然厉害,一声怒喝竟然喝死十几名交趾败兵,大有当年张翼德长坂桥喝死夏侯杰之勇。” 天霸弟弟笑道,“本来以为你还是个有文化的交趾小矬子,没想到你也是个不学无术之辈啊,人家叫张飞,飞鸿的飞! 你说的什么张一德又是谁?张飞他哥哥?他父母给他起名字忒也省劲,一德二德的,不好听。” 李振图头顶冒汗,又不敢揭穿了事实下了天霸弟弟的面子,只得继续拍马屁道,“叫我看啊,将军之威猛,蜀汉五虎上将也有所不及。” 天霸弟弟知道五虎上将,那里边每一个人可都是蜀汉骁勇善战的猛将,是戏文里的名人。 面前的交趾小矬子将领这么称赞他,倒是让他很开心,“那是自然。” 李振图见宋军猛将有些得意,便接着说道,“将军可知关羽关二爷?那可是五虎上将中的头一员猛将。” 天霸弟弟道,“当然知道,过五关斩六将,护送嫂嫂找哥哥的嘛,后来还成了财神呢。” 李振图有点懵逼,关羽关二爷啥时候成了财神了?不过他也不敢反驳什么。 而天霸弟弟对于关羽的认知,那也是从杨怀仁那里听来的,最钦佩的便是关二爷挂印封金的义气,过五关斩六将的威猛。 至于后来财神的事情,那是后世不少做生意的人拜关二爷,让杨怀仁无心之间随口给说了出来。 天霸弟弟不知道咋回事啊,还以为上天为了嘉奖关二爷的义气,才给封了个神仙职位呢。 李振图拿出关羽关二爷来说事,是有目的的,他看出来宋朝将军对五虎上将的崇敬和喜爱,所以便心生一计,企图逃过一劫。 他说道,“将军可知,关羽关二爷最是义薄云天,遥想当年华容道他义释曹操,那是何等大度? 今日将军有张三爷的威猛,也必定有关二爷的气量,不如将军也学学关二爷,放过在下一马。 在下回到升龙城,必定会帮助天军劝说交趾郡王认清时务,出城向将军投降。 而且将来将军进城之后,在下必定会竭尽全力的报答将军义释之大恩大德,必定给将军置下终生用之不尽的金银财宝。” 天霸弟弟看着是个粗人,可心眼一点儿也不少,李振图这种情况下让他学关羽关二爷放他一条生路,这里边什么事不难明白。 所谓劝说李德政投降啊,还有什么赠予他用之不尽的金银财宝之类的承诺,那都是空话和屁话,谁要信了才是真正的傻瓜。 再说天霸弟弟心里早有计较,对于李振图的承诺,他根本也不屑一顾。 “矬子将军是吧?你逗老子开心呢?用之不尽的金银财宝,你特码有吗?就算你有,还能有我哥哥多? 我哥哥富可敌国,你那点金银财宝,在老子眼里还不够看的! 劝说李德政投降?你是谁啊?你能做的了交趾郡王李德政的主?难道你……姓王?不对啊,没听说过李德政有便宜老爸啊? 再说老子还用你劝他投降?他要投降了老子去哪里赚军功去?” 天霸弟弟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大声对所有交趾禁军喊道,“对了,你们都听好了,一会儿你们之中谁要是真的命大走了狗屎运能逃回升龙城的,记得帮老子给李德政传句话。 就说老子说了,拜托他一件事,让他可千万别投降,最好像个带把儿的爷们一样,千千万万可别怂,跟老子决战到底!” 这下李振图不懂了,按照常理,不战而屈人之兵,不是汉家兵法里边的最高境界吗? 要是李德政能投降,宋军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升龙城,对他们来说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但这话听在交趾禁军将士们的耳朵里,就是太威武霸气了,人家有实力,根本不怕打仗,所以敢说这种话。 而且从前边两次和宋军交战的情况来看,宋军是真的会引天雷勾地火之类的法术的,这么大本事,就算进攻升龙城,好像也根本耗费不了多少兵力。 何况当将军的,自然是要争军功的,将来回朝得到宋朝皇帝赏赐,封侯拜将荫庇子孙的好事,谁又不想要呢? 这时候宋军步军约拉越近了,眼看就冲到了交趾禁军的身后,不少交趾兵也转过身去,准备做最后的抵抗。 可宋军冲杀到离他们不足百步距离的时候,却从宋军身后冲出一骑来,貌似对宋军下了什么军令,宋军便列阵战立,却不再向前冲杀了。 那一骑直冲着交趾人的队列里奔来,手上却做着闪开的手势,交趾兵也心中非常不解。 不过既然这一骑阻止了宋军继续追杀他们,他们便自觉的让出一条道路了,让他冲了过去…… 正文 第1503章:将军饶命 宋军骑将从交趾兵让出的通道中飞驰而过,的确没有杀人,看上去他也一样的威风凛凛,只不过却只像个传信的小校。 柯小川穿过人群,径直来到天霸弟弟面前,小声说道,“天霸,大帅派我来捉你回去!” 天霸弟弟瞪大了眼睛,“你说的什么?捉我回去?你确定大帅说的是捉?” 柯小川点头。 天霸弟弟愣了一下,然后忽然笑道,“别闹,我知道我擅自冲出来和原先的计划不同,可你也看到了,交趾小矬子不堪一击的。 我一个人就把他们一千多人给吓住了,一点儿危险都没有,我知道大帅怕我只身冲入敌阵会有危险,但现在这不没事嘛。” 见天霸依旧大大咧咧,何小川板起脸来,“天霸,你当我晃点你呢?大帅的确说的是捉你回去! 而且,这一千多交趾败兵,也要放他们走,让他们回去。” “什么?!” 天霸弟弟没法相信这种事,质疑道,“小川哥,你脑袋糊涂了吧?还是……那个交趾将军许了你什么好处,求你放他一马,然后他给你什么金银财宝和美女啊?” 柯小川也瞪起眼睛来,“天霸,你胡说什么呢?谁和交趾小矬子将军有交易了?你当我什么人?!” 天霸弟弟见何小川生气,想起他曾经拼死追击西夏大将野利图里的事情来,也觉得柯小川不可能为了点钱财就跟交趾小矬子暗通款曲。 但他所说的杨怀仁给他的命令,也太匪夷所思了,眼下把这千把交趾逃兵抓回去或者直接宰了,那是手拿把攥的事情,如何要放他们回去呢? 这完全没有道理啊! 难不成让他们回去,再装备起来继续和宋军作战吗?天霸弟弟怎么想都想不通。 柯小川见他不动弹,竟拿手中枪杆甩了他一杆子,接着怒喝道,“天霸,我现在是传的大帅的命令,你当军中还有戏言?” 天霸弟弟微微皱眉,“可这命令……到底是为什么啊?” 柯小川骂道,“你问我,我问谁去?你不懂,我就更不懂了,反正大帅是这么吩咐的,我也必须照办,你若是违抗军令,应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说罢便要调转马头回去,天霸弟弟拦住了他,“小川哥,放过矬子兵可以,可矬子将军的话,难道也放过? 留下他,说不定还能跟交趾人谈谈条件,将来攻城的时候,总是个人质在咱们手里吧?” 柯小川想了想,杨怀仁给他下令的时候,确实只说让他把天霸弟弟捉回来,然后放走这些交趾逃兵,但却没提交趾将军的事情。 天霸弟弟说的话也有道理,放虎归山,难免会成为祸患,小兵放了就放了,将军的话,总不能这么白白便宜了他吧? 再说看起来那个骑在马上交趾将军貌似身份很高,不像是一般的将领,说不定是交趾禁军的大将军之类的人物。 捉他回去,说不定能问出点什么东西来,将来攻打升龙城的时候,说不定还能用的上。 于是柯小川点点头,“嗯,按你说的办,矬子将军咱俩抓回去,其他人,放他们走!” 天霸弟弟还不至于傻到因为杨怀仁把他当亲兄弟一般看待就违抗军令,捉了矬子将军回去也算没白瞎他这一趟追过来。 交趾兵正疑惑两个宋军将领在嘀咕些什么话的时候,天霸弟弟又冲他们大喝道,“交趾矬子们,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子决定放你们一马,让你们回家。 不过你们给老子听好了,回去之后你们要好好跟你们的矬子郡王说道说道,让他赶紧出城来投降,要不然的话,下次你们再落在老子手里,老子把你们全都砸成肉泥!” 交趾兵本来吓得哆哆嗦嗦,但听到后边便如临大赦一般,可谁也没法相信阎罗王似的宋朝将军就这么放了他们,依旧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李振图可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心中大喜,只要能逃回去,他才不管李乾德或者其他人死活,带着自己的家眷和家产先离开升龙城再说。 他现在是明白了,别说五万交趾禁军,或者再来五万交趾军队,甭管是多少人,在会法术的宋军和如催命阎罗一般的宋将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 可他刚要打马逃窜,忽然胯下马儿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整个马头都被砸的没了形状,马脑子马血溅了他一身。 原来是天霸弟弟见李振图试图逃走,手上大铜锤直接甩了过来,正砸在李振图所骑的马的脑袋上。 交趾人吓得纷纷后退,何小川喊道,“主将留下,我们大帅还有话要问他,其余人等,便各自散去吧!” 依旧没有人动。 李振图听了这话心叫不好,放过小兵不放过主帅,这也是战争中常见的事情。 有时候打仗就是为了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有时候却必须留下俘虏来当奴隶使唤,或者就是为了奴隶才打仗的,人全死了,打仗是图个啥呢? 简单我了杀戮的战争,实际是很少见的,总有利益牵扯着,甚至带动了战争的发生或结束。 李振图大急,这要是做了宋军的俘虏,他还能有活路? 于是他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对手下交趾兵呼号着,“兄弟们,和宋人拼了!” 他手下的亲兵也跟着他呼喝着,试图然交趾残兵能从新拿起武器和宋人拼命。 但交趾兵根本没理会他们的,纷纷扔了手上武器,脱了衣甲向两位宋将示意他们没了威胁,然后从他们侧面远远地绕着往回跑。 几个人开始逃跑之后,其他交趾兵也有样学样,纷纷丢盔弃甲,然后绕道逃跑,跟放了羊似的。 李振图和他的亲兵还在大声喝骂着他们,但却没有任何的效果,只能看着交趾兵脱了衣服,甚至有脱的一干二净的,就那么光着屁股甩着小鸟往回跑。 等他们转回头来的时候,柯小川打了一声唿哨,那些站定的宋军步兵便围了上来。 李振图知道完了,他已经被手下的交趾禁军无情抛弃,他心里大骂着这帮人没骨头,可见天霸弟弟骑着马缓缓向他走过来,却立即跪了下去,嘴里求饶道,“将军饶命啊!” 正文 第1504章:将军饶命(中) 眼看就要进入十一月了,大宋的北方或许已经大雪纷飞,而交趾依旧酷热难耐。 按照之前杨怀仁备战时的了解,交趾到了冬天虽然依旧炎热,但比起夏天那那种闷热来,冬天应该算是凉爽的。 但杨怀仁依旧没有感到丝毫的凉意,这或许就是生存习惯的不同了。 在四季分明的环境里习惯了,到了十一月,身体也会有生物钟控制着,主动的去做好抵御寒冷的准备。 可本应该是寒冷的季节里忽然又来到炎热的环境里,人的身体就明显不适应了。 武德军的将士们从今天一大清早来到升龙城外,就一直在战斗,虽然也没有什么冲杀似的大运动量,但体力消耗依旧很大。 加上中午很多人都因为那些血腥气闹的没吃好饭,所以下午的时候杨怀仁便逼着将士们加餐。 解暑降温的绿豆汤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在饮食上杨怀仁一向很讲究,武德军里也早养成了不喝生水的习惯。 绿豆汤加入一些解暑解乏的中草药一直熬制,再加入少许糖和干果,酸酸甜甜的倒也很好喝。 饭不好下咽,用地瓜干这种小吃似的食物来补充一些能量和体力,将士们是比较喜欢的。 外头的战事杨怀仁其实不担心,他明显高估了交趾人的实力了,也低估了火器在古代战争中的威力。 也许是因为初次把火器运用到真正的战场当中,所以敌人没有任何防备,更没有任何应对的方法,所以显得毫无招架之力。 为了奉行杨怀仁的军令,天霸弟弟还真是被柯小川捉回来的,象征性的一条绳子绑在天霸弟弟的左手上,绳子另一端握在柯小川手里。 而天霸弟弟的右手,则腾出空来提溜了一个人,而且不是正儿八经提溜着衣领子提溜着,而是让李振图大翻个,被拽着脚倒过来提溜回来的。 三人来到刚刚搭建起来的中军大帐,一进门,吴监军看见天霸弟弟一身血肉模糊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 杨怀仁看着天霸弟弟那副地狱杀神似的模样也直皱眉头,再看看何小川所谓“捉”回来天霸弟弟的那副样子,只剩下摇头的份儿了。 这明显是形式主义啊,一条细麻绳,还只绑了一只手,这算是捉回来的? 不过吴监军在一边吐的稀里哗啦,正好也没人多说什么,杨怀仁也不想跟他们来计较。 只是军令如山,有些事当着吴监军面前也不能太敷衍,于是杨怀仁佯作一副怒容,指着天霸弟弟骂道,“陈天霸,你无视军纪,擅自出击,你可知罪?” 天霸弟弟早看出来杨怀仁是故作生气,便飞着眉头点头道,“知道知道,我有错,我有罪。” 吴监军听着语气跟闹着玩似的,扭过头来白了他一眼,结果还是觉得他一身血污实在h是恶心,又趴下去接着吐。 杨怀仁笑着起身过去拍了拍吴监军的后背让他吐舒服点,拧着脑袋给天霸弟弟使了个眼色,“一会儿你去军法处领十杀威棒,你可服气?” 天霸弟弟更乐了,“服气服气,绝对服气。” 他心说军法处那里都是他原来带过的兵,杀威棒怕是根本打不到他屁股上,别说十棍了,八十棍也跟挠痒痒没区别。 杨怀仁摇摇头,早知道结果就是这样,不过反正也是做给监军看的,意思意思就行。 他看到天霸弟弟手上还反吊着一个人,这才问道,“你手上抓着的是谁?” 天霸弟弟哦了一声,“呵呵,是刚才来进攻的交趾禁军的一个将军,看样子这个小矬子好像在交趾地位不低,所以我觉得应该抓回来让哥哥好好盘问盘问。” 杨怀仁再去看李振图,发现这小子早就晕了,也不知是不是被天霸弟弟他们打晕的,还是一路被他们这么反着拖拉回来,被甩晕的。 吴监军听了他们抓回一个交趾将军来,倒是有点兴趣了,终于不吐了,或者说早已经吐得肠胃里空空如也了,这才抬起身子来,扭头去看那个交趾人。 吴监军毕竟有点年纪了,这么折腾法确实也有点受不了,杨怀仁亲自端了一杯茶水给他让他漱漱口。 同时对一个亲兵摆摆手,让他端一盆水进来让天霸弟弟先简单洗把脸,要不然过会儿吴监军看着他,还得干呕。 天霸弟弟也知道自己现在根本没法看了,也没让亲兵去端水,把晕厥过去的李振图往地上随手一扔,自己跑出了大帐去。 没多久之后便又回来了,身上一身铠甲也脱了,脸上头上也洗了个差不多,就是脚上鞋没换,走路还是带着一溜血里呼啦的脚印子。 吴监军吐得脸上煞白煞白的,眼圈里却通红,看见天霸弟弟洗去了一身血污,这才感觉舒服了点。 再去看地上的李振图,他说道,“从此人身上穿的衣料来看,他不仅仅是交趾禁军中的一位将军,很可能还是一位交趾的贵族。” 杨怀仁也看出来了,自从他来了交趾这么多天,见过的交趾人都是穿粗麻,要么什么也不穿只戴一块兜裆布的,就见过一个人穿绸缎衣服,那就是李乾顺。 而这个被天霸弟弟提溜回来的交趾将军,外边的衣甲虽然被脱了,但里边的绸子内衫还在,只看这身衣服,就不是普通交趾人穿得起,或者说有资格穿的。 柯小川见大帅和监军都想找这个交趾将军问话,可交趾矬子将军却躺在地上装死,他叫道,“矬子将军,赶紧起来,我们大帅有话要问你。” 李振图躺在地上,坚决不睁眼,就是打定了主意装死。 柯小川见叫不起他来,直接气呼呼地上去一手拽着他头发,另一只手几个大耳瓜子毫不留情面地抽了上去。 一边抽还一边骂,“你个矬子,我们大帅问你话是你的造化,你倒还装起死来了,信不信老子大耳瓜子抽的你妈妈都不认得?” 吴监军是个讲究人,虐待俘虏这种事自然有点看不过去,不过这时候李振图也实在装不下去了,脸蛋子被抽得火辣辣的疼。 他赶忙睁开眼,哭丧着求饶,“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正文 第1505章:将军饶命(下) 吴监军本来觉得柯小川当中扇李振图大耳刮子是很失礼的一件事,但听见李振图大叫将军饶命的时候,忽然又对眼前的交趾人充满了厌恶。 在他心里,文人,或者说有点地位的人,都应该知礼知义,能贫贱不能移,能威武不能屈才对。 这当然就有点迂腐了,不过这会儿鄙视李振图,到不算是坏事。 何小川也很鄙夷李振图,这小子刚才还装比呢,这会儿又先装死,后裝怂了。 李振图捂着流血的嘴角,扭头看了看杨怀仁和吴监军,竟不知羞耻的笑了笑。 他也明白面前的两位是什么人了,主位上的自然是这支宋军的主帅,下首位坐着的是位文官,以他刚才看见满身血污的将军还吐了的表现来看,这就是宋朝朝廷排到军中的监军。 李振图知道宋人很讲究礼数,便拍打了一下身上的泥土,站起来恭敬地给杨怀仁和吴蔚行了礼。 “交趾国苟漏王李振图,见过宋军主帅和监军了。” 李振图忽然说话这么客气,行礼也行的有模有样的,倒是惹得杨怀仁心里很想笑。 吴监军倒是挺吃他这一套,也叉手还礼,还自报家门,也顺便介绍了一下杨怀仁。 李振图一听杨怀仁不仅仅是宋军主帅,还是位宋朝的王爷,又重新跟郑重其事的行了一遍礼,不过依旧是叉手礼。 或许是李振图看见杨怀仁的样子也不像是个粗鲁的军汉,更觉得他像是个文人,所以觉得文人之间是不需要行大礼的。 杨怀仁倒也没什么,一旁的天霸弟弟看不过去了,从李振图身后猛地一脚把他踹翻在地,“谁给你的脸,敢站着跟我们大帅说话?” 李振图这会儿竟不怎么害怕了,站起身来还瞪了天霸弟弟一眼,“怎么?贵军主帅是王爷,在下也是王爷,说起来只有你们两个,好像身份地位上,这种场合是没什么资格说话的吧?” 天霸弟弟更气了,冲上来作势要打,吴监军咳嗽了一声,那意思除了阻拦之外,也觉得天霸弟弟这时候还要打人,似乎丢了宋人的脸面。 在他心里,宋人在这些蛮夷面前,自然是高人一等的,但这种高人一等却不是表现在武力上。 而是用大宋的礼仪,来显示天朝上国的高大上。 天霸弟弟还是不好违拗了监军的意思的,只得收了手,气呼呼地站到了一边。 杨怀仁不动声色的站起来,走到李振图面前,还掏出一块手巾来递给他,示意他擦一擦嘴上的血渍。 李振图见杨怀仁这么给面子,更加坚定了他现在很安全的信心,他甚至还窃喜,宋人真是迂腐,文人管武人,处处都讲究礼仪,迂腐的真实可怕。 不过这种事对他现在的处境来说,却是非常有利的,有了杨怀仁这位大帅和另一位监军的保护,那些中下层的粗鲁军汉起码不敢再继续打他。 李振图得意地瞅了一眼天霸弟弟和柯小川,还带着些许鄙夷之色。 不料他刚擦完了嘴角的血迹,杨怀仁冲着他面门不偏不倚的一拳打了过来,一时间里李振图感觉他本来就扁平的鼻子都被打回了脸里去,两行鼻血哗哗流个不停。 吴监军也被吓了一跳,瞠目结舌地看着杨怀仁,又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发了一声,“这……” 杨怀仁对吴监军厉色道,“吴大人,你对人讲礼仪,可你会对猪狗牛羊讲礼仪吗?” 吴监军被问得愣住了,嘴巴里依旧是“这,这”,仿佛不会说别的词了一般。 杨怀仁回过头来,给一旁有些惊喜的天霸弟弟和柯小川使了个眼色,他们俩也很快会意,把接连后退的李振图拦住,一人一边,扣着他的肩膀推到了杨怀仁面前。 杨怀仁撸起袖子来,举起拳头来,还张嘴往上边哈了一口气,才在李振图眼前晃了晃,问道,“那个什么漏王之鱼是吧,谁给你的勇气在本帅的大帐里还这么得意的?砂煲大的拳头你见过吗?” 说着又是一拳打了过去,正打在李振图的左眼上,李振图眼冒金星,眼泪立即崩了出来,和鼻血混成了一块,稀里哗啦流的倒是痛快。 不等他开口求饶,杨怀仁继续大骂,“是谁给你的胆量见了本帅也不下跪的?” 说话的同时又是一拳捶在了李振图的右眼上。 李振图顿感脑袋瓜子被这三拳打的稀里糊涂跟熬了浆糊似的,但心里却有些着急了。 他忽然大叫道,“我是交趾苟漏王,你你你,你凭什么打我?!” 杨怀仁哈哈大笑,“老子打你,还需要请示你一下啊是咋的?老子就想问问你农夫三拳甜不甜!” 说着又是一拳打过去,正闷在李振图说话的嘴上,两颗门牙给他打崩了下来。 李振图正好一句话没说出来,正好吸气准备继续说呢,不了那两颗被打掉的门牙崩进了喉咙里。 他根本也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两颗门牙顺着喉咙往下掉,竟被他直接咽进了肚子里。 整个场面搞得杨怀仁更想乐了,“我勒个去,打掉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本帅还的好好感谢感谢你演示给本帅看呢。” 说着又一拳打了过去,李振图鼻子里酸甜苦辣咸一勺烩,不可谓不热闹,脑子里嗡地一声,这次是真的晕了过去。 杨怀仁见他脑袋耷拉着没反应了,这才收手,拿起手巾擦了擦拳头,坐回到了自己的主位上。 吴监军看完这一幕,呆住了,嘴里连“这这”地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愣愣地望着杨怀仁,又抬手去指被打晕了的李振图。 憋了好半天,才终于憋出一句话来,“王爷,这人可是交趾郡王的亲叔叔,你二话不说就这么打了他,不合适吧?” 杨怀仁不以为然,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水,嗤鼻一笑道,“不合适?刚才他要是死在战场上了,吴大人觉得合不合适? 天霸和小川他们没直接宰了他,而好似把这矬子将军抓回来,就是他天大的造化了,可这小子还敢在老子面前充大爷,你觉得合适吗?” 正文 第1506章:势 吴监军被问的无言以对,他瞅着晕倒在地的李振图,总觉得这样做不妥。 “王爷,你说的是有道理,但我们大宋是天朝上国,礼仪之邦,应该把我们礼仪展示给这帮蛮夷看,让他们崇敬我们,才是教化之道。 像你一样用简单粗暴的武力,你觉得他们会心服口服吗?大军来了,他们可以俯首称臣,但大军不可能永远留在交趾。 将来大军离开,交趾又会和以前一样,所以说武力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 “行了行了!” 杨怀仁打断了他,“吴大人,你说的道理,我也懂。但对受教之民,你这么做自然没有错,可对这些交趾人,还有许多游牧民族或者林莽部族,教化不一定有用。 他们的部族延续了百年千年,自然有一套自己的习俗和文化,你也别管这样的东西算不算是真正的文化。 可这些人,还就认这个。我们汉人的文明水平较高,你那一套自然行得通,可这些人没有系统的文明和文化传承,甚至很多还生活在原始文明的状态之中。 对于这样的人,你用高大上的文化和礼仪去教化他们,就好比对牛弹琴了。 或者这么说,你是在对着恶狼谈善良,这是没有用的,恶狼在乎的根本就是食物,甚至把你都看做了他的一顿大餐。 你还跟他讲道理讲礼仪,不觉得很可笑吗? 在他们的生存法则里,只有强者才能真正让他们折服,让他们服从,指望教化他们让他们收到礼法和道德的约束,这太特码扯淡了。” 吴监军被杨怀仁一番话给憋得满脸通红,或者说,他也意识到杨怀仁是变相的骂他迂腐了。 他转念一想也是,交趾人要是受教化,也不至于不断的侵扰大宋岭南的国土了,在实际的利益面前,教化和礼仪显得非常脆弱,甚至不名一文。 这才是人类最根本的人性。 吴监军软了,低着头不再反驳。 杨怀仁心里知道,今天的事情,按照吴监军的执拗脾气,虽然不管,却也一定会如实上报给朝廷中的那班大佬们知道。 杨怀仁倒也不担心这个,朝堂上的大佬们看上去道貌岸然,或许也有些文人迂腐顽固的弱点。 但实际上能走到一人之下玩之上那种位置的人,会是善良之辈吗?不可能的。 如果没有点雷霆手段,或者心狠手辣的心思,是走不到那种地位的。 他们虽然嘴上说着和吴监军一样的一套东西,但杨怀仁所说的道理,他们更加清楚,甚至会非常认可。 因为让他们走到今天的地位的,就是强者论,在官场上他们不知踩扁了多少竞争对手才能成为高高在上的相公,他们就是文官中的强者。 仁慈?礼教?道德?呵呵,忽悠老百姓罢了,你当真你就输了。 天下乌鸦一般黑,谁也别拿自己当纯洁的白鸽,灰不拉几的还当谁是色盲啊是咋的? 柯小川蹲下去又扇了李振图几个大耳瓜子,见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才确定这老小子是真晕了。 杨怀仁摆摆手,示意亲兵把李振图带下去治伤,然后严格看管起来,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但将来这小子说不定就能排上用场。 李振图被拖出去,天霸弟弟还不肯走,欲言又止的似是有话要说。 杨怀仁瞅了一眼兀自发呆的吴监军,对天霸弟弟道,“有话就说,你磨磨唧唧干啥?” 天霸弟弟一脸不服气,“哥哥,呃……大帅,刚才末将明明可以宰了那些交趾逃兵,你为何要末将放了他们?” 杨怀仁问,“你不明白?” 天霸弟弟想了想,摇了摇头。杨怀仁再去看柯小川,柯小川也摊手表示不解。 杨怀仁道,“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道理,你们应该明白啊?” 天霸弟弟道,“打都打了,又不是打不过,为什么要不战而屈人之兵?一帮矬子逃兵,投降了又有何用? 何况大帅放他们回去,他们穿上衣甲,拿起武器,又是咱们的对手。” 何小川道,“是啊是啊,平地上打仗的话,咱们自然不怕那些矬子兵,但若是攻城的话,咱们的火器也不一定就能不损一兵一卒把升龙城给攻下来。 末将看了,升龙城真的城高强厚,易守难攻,就算咱们的火炮能把城墙攻破了,城内的街巷也要一点一点的打。 到时候咱们人少,交趾矬子兵人多,咱们又不熟悉城内的环境,很可能会损失惨重的。 大帅不是常说,不损一兵一卒的取胜,才是真正的取胜吗?” 杨怀仁点点头,平时对他们的教育还是起到作用了,他们现在也不再不计后果的只知道冲杀了,这是好现象。 不过有些事他们还是没想明白,虽然说武力是战争中最重要的东西,但战争从来都不是以武力来决定最后的结果的。 唐宗汉武时期,中原王朝是打了很多痛快的大胜仗,但杀敌一千自损百八的胜利,拼的是人命,胜的越多,死的就越多。 用子民的人命来换取的胜利,杨怀仁觉得算不得是胜利,起码也只是惨胜。 而那个时期不断的战争同样搞得国家空虚,民不聊生,就更加的得不偿失。 战争中拼的也不仅仅是勇气那么简单,古今中外的兵法里,也都有类似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东西,讲的是一种势,大势所趋的势。 比起交趾郡王李德政的政权来说,大宋的政权是强势的;比起交趾的兵马来说,有火器支撑的武德军是强势的。 但这些势还不够,不足以让交趾人屈服或者听话,只有让他们内心里感到恐惧,才会真正的屈服和听话。 而这种势,才是压倒他们内心最后的防线的那种东西。 让交趾逃兵逃回升龙城去,就是让他们把这种势带回去,然后让它在交趾禁军之中也好,在整个升龙城的交趾百姓中也好,像瘟疫一样的扩散开。 交趾人对宋人的印象,就会在一个非常短的时间段内发生巨大的改变。 而李德政和他的父辈们在几十年里努力教化民众的那些关于宋人的东西,就会在新的势的驱离下,变得虚无,然后烟消云散。 正文 第1507章:升龙城的秘密武器 杨怀仁试着把自己的理论解释给天霸和小川听,但他们听了依旧糊里糊涂。 不过他们倒也不求甚解,有些事他们懂了,会开心,不懂,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等他们走后,吴监军道,“李振图的事情,下官认为王爷是对的,不过这不代表下官就认可王爷的做法,这件事,下官一定会如实向陛下和枢密院汇报的。” 杨怀仁早想到了这些,所以根本也不在意,只是吴监军说话软了下来,貌似还有别的事情要说。 杨怀仁主动提起刚才说的势的事情,“我这么做,吴监军应该能懂吧?” 吴监军点头,“或许懂,或许不懂。” 杨怀仁是懂他的意思了,有些事,就像一开始杨怀仁提醒吴监军说的一样,吴蔚作为监军,他只管好后勤工作和战后的事物就好了。 军务上的事情,像杨怀仁要如何打仗,如何处理俘虏,吴监军是有自己的想法,但事实已经证明了杨怀仁有自己的一套,也不会听他的,所以他装糊涂。 只是这个糊涂装的太明显,也是吴大人故意的。 在战场上放走逃兵,说好听的是兵法运用,但也可能换一种说法,就是纵敌了。 这还要看将来的结果如何,如果结果是好的,那么就是杨怀仁熟练运用兵法如何如何,然后大胜交趾。 反之,就是杨怀仁不懂军务,私自放走逃兵,造成了战事的失利了。 对于这一点,杨怀仁有信心,既不会因为目前的大胜而忘乎所以,自然也不回妄自菲薄。 经历了这些,特别是两次和交趾精锐军队的正面交锋,他对交趾的军事实力其实已经心中有数了。 尽管升龙城也不一定那么好攻下来,或者说像他想象的那样尽量不费一兵一卒攻下来,但杨怀仁也只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然后期待最好的结果。 今天将士们都累了,特别是内心,会很疲惫,所以杨怀仁只是吩咐将士们打扫了战场,分少了尸体,便筑起了河边的营寨,让将士们尽量休息。 他有把握交趾人不会再冒然进攻,所以连营哨也安排的很少,就是尽可能的让将士们休息调整。 …… 早在因顽阿尼率五千交趾骑兵进攻宋军,试图阻止宋军登陆的时候,交趾皇宫中的李德政就开始坐立不安。 等听到城外传来的阵阵巨响,吓得他心肝儿乱颤,只是当着交趾众臣面前,他只能尽量掩饰他的慌乱,强作出一副镇定的样子来。 升龙城中已经有点乱了,宋军大军攻到升龙城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传的街知巷闻。 普通的老百姓心中畏惧,可也无处可逃,因为升龙城早已经四门紧闭,除了禁军之外,已经没有人能够进出。 城里不少有钱人开始收拾细软,带着自己的财宝准备从西门出城逃跑,西门内挤满了人和各色的驴马车子。 守门的交趾城门兵排成了两排阻挡这些有钱人携带家眷和财物出城,话说的还很好听,交趾军一定会大胜宋军的,他们根本没有理由害怕,更没有必要出城逃走。 有钱人有一点和老百姓不同,他们比老百姓更惜命,不管城外战局如何,他们其实不怎么关心,他们关心的,也只有他们的性命和财物。 不少交趾商人,或者从国外来的商人都是背景深厚的,在交趾或者其他周边国家,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对于交趾城门兵不让他们出城,他们非常的气氛。 一开始还只是塞了些银子之类的好处给城门袛侯,放在平时,这是很平常的手段,也从来没有不好使过。 但今天似乎不同,城门袛侯根本也不敢接这种钱,他们知道李德政下了死命令了,没有他的手谕,谁也不能出城。 这让有钱人们很是惊愕,打仗的时候,有钱人其实也是一种资源,不论是他们的财富也好,或者是他们的人脉也好,在无数的战争中都曾经起到过至关重要的作用。 如果战事不大或者不要紧的话,当权者是不会限制他们的自由的,既然眼下李德政不放他们走,那就说明问题严重了。 李德政把他们留在城内,也许就是把他们当做了一种筹码。 一辆不太显眼的马车车厢里,两名宋人商人模样的男子对坐而视,脸色都有些着急。 圆脸小胡子道,“宋军现在在城外大胜,怕王爷会掉以轻心,轻视了升龙城的防御能力。” 另一个方脸虬须汉子道,“我也这么想,可现在咱们出不了城,没法把咱们探听到的机要消息送出去啊! 而且咱们假扮的是宋人商人,以咱们的身份,本来就更加危险,现在说不定就有人盯着咱们呢!” “那怎么办?拼命冲出去?” 大胡子想了想,“不可,凭你我二人的武艺,根本不可能强行冲出去,反倒暴露了我们的行藏。” 小胡子急道,“可有些消息,如果今天不送出城去,明日一早大军攻城,怕是要白白死了不少弟兄们!” “别急,咱们再想办法,先回去!” …… 交趾皇宫。 因顽阿尼跪在李德政面前,赤衣果的上身披着一身的荆棘。 李德政脸面上自然有些过不去,他力排众议委任了因顽阿尼骑军将军的要职,但在今天的一战里,因顽阿尼却有负众望,大败而回。 最要紧的是,不光白白死了近五千名交趾精锐骑兵,连最最重要的马匹也几乎损耗干净了,这个打击对李德政来说才是最大的。 李德政还是要挽回因顽阿尼的面子,更是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这才问道,“城外的宋军,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厉害?!” 因顽阿尼不敢撒谎,也顾不得自己的脸面了,只得点头承认道,“回禀陛下,宋军,宋军……真的会法术。 吾等肉体凡胎,在宋军的法术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 李德政心中更慌乱了,他怒道,“照你这么说,升龙城是守不住了?难道真的要朕出城向宋军投降不成?” 因顽阿尼咬牙道,“陛下,除非……” 正文 第1508章:升龙城的秘密武器(中) 因顽阿尼一开口,交趾众臣就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了。 就在刚才,他们心里也不是没想过,如果宋军真的要攻打升龙城的话,可以把当年的那个恶魔放出来。 李德政脸色很难看,要动用那个恶魔,也只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换了任何一个别的人,都不行! “因顽阿尼,你胡说什么?!” 因顽阿尼见李德政动怒,把头埋下去不敢再出声。 宰相陈翔出班道,“陛下,不到万不得已,是决不可动用那个恶魔啊。” 其余众臣也出班附和,“陛下三思啊,恶魔一出,天地色变,升龙城百年基业恐怕将毁于一旦啊!” 李德政摆摆手,诸位爱卿不用担心,朕心中有数。 陈翔等文臣见李德政心中早有了主意,这才稍稍放心,狠狠瞪了一眼因顽阿尼,缓缓退了回去。 李德政借口头疼,才宣布退朝,只唤了因顽阿尼陪着他去偏殿休息。 宋军大兵压境,退朝也不是真的退朝,更确切的说是一种暂停休息,陈翔等一班朝中大臣也只是退回办公的外殿,随时等候李德政传唤。 偏殿里,因顽阿尼把宋军如何轻易打败了他所带领的交趾骑军说了一遍,李德政听罢更是大惊失色。 起先他也以为阮丹那个怂货是找借推脱他失利的责任罢了,但现在听因顽阿尼也这么说,他才真正百分百相信了宋军会法术的事实。 可这样一来,李德政也更心慌了,宋军会法术,交趾骑军都不是对手,甚至都没跟宋军照上面,就崩溃大败。 照这么说的话,交趾五万禁军也根本不可能在城外抵挡住宋军的进攻。 因顽阿尼再把李振图不停劝告,执意要进攻宋军的事情一说,李德政心中更加慌乱了。 交趾禁军五万精锐,他本以为完全可以抵挡住宋军的进攻,甚至有机会反攻宋军,把宋军打出交趾去。 但现在来看,他太大意了,不仅仅是他,几乎所有的交趾武将都轻视了宋军的实力。 他们这些年在交趾周边国家几乎战无不胜,所能接触到的宋军却只是岭南厢军那种大宋最烂的军队。 这让交趾整个从武将到士兵的心中,都有一种自大的性格,对宋军也产生了轻敌的思想。 现在李德政可以确定宋军这次派来的军队是一支非常精锐的军队了。 李德政问,“你可知道宋军是那一路军马?主将是谁?” 因顽阿尼道,“臣见宋军战船上挂着的旗帜,这支宋朝军队应该是武德军,帅旗上一个大大的杨字,但具体是谁,臣就无从得知了。” 李德政陷入了思考之中,他心说这么强悍的宋军竟然还不是禁军?武德军是哪里的军队,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这也不怪他,还是古代信息传递和交通不发达的原因,交趾国内虽然定期都能得到大宋的一些重要信息,但也是有一定的延时的。 比如宋朝发生的比较大的事件,对外或者内部的战乱了,国家政策的改变了,国内重要职位的人事变动啦,基本交趾这边都能知道。 只是他们知道消息的时间,要比大宋国内要晚,长的时候一两年,最短也要三四个月后才能知道。 像去年年初大宋和西夏开战并取得大胜的消息,就是过了大约半年,才传到交趾境内的。 其余不是那么紧要的消息,晚个一年半载的李德政这边才知道都是正常现象。 但武德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李德政还真是没想明白。 李德政把宰相陈翔唤来,让他回忆一下,大宋武德军是什么时候建立的,这姓杨的宋朝主帅,又是何人。 陈翔自然知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的道理,目前看来,是人家知道交趾的大部分事情,但交趾这边,朝廷上下对这支宋军的事情却显得一无所知,这就太被动了。 陈翔号称当朝的百事通,而且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他回忆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武德军建军不过一年多,是去年宋朝皇帝才改编出来的一支藩军。 听说武德军成分相对复杂,里边有原来的禁军,也有边军,更有很多江南地方上的厢军,甚至还有招安回来的海盗和山贼等等。 按照正常的理解,由一些其他军队的弃将弃卒,加上招安来的山贼海盗组成的军队,应该没有多少战斗力才对。 但阮丹那样的软蛋也就算了,连因顽阿尼如此猛将都不是这支宋军的对手,让李德政和陈翔都想不明白,他们是如何变强的? 至于这支宋军竟然还会法术的事情,他们就更想不明白了,难不成军中还养了不少高僧老道不成?这太匪夷所思了。 当陈翔回忆起杨姓的主帅时,忽然瞪大了眼睛,双唇哆嗦着喃喃道,“是了,是他了,也只有他了……” 李德政忙问,“宰相嘴里说的他,到底是谁?” 陈翔道,“陛下,你可还记得几年前宋朝东京城里,出了一个小厨神吗?” 李德政凝眉努力回忆了一下,“记得,叫……杨怀仁,是个厨子,做菜可能好一点,被宋朝的嘉王称赞了一句少年厨神之类的。” 陈翔道,“对,就是他!他后来因为用厨艺不知立下了什么功劳,竟然被宋朝皇帝破格赐爵,这个陛下也应该知道。” 李德政点头,“是,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那个杨……怀仁,不过是个皇帝眼前那种溜须拍马以技娱人的弄臣罢了,除了会做菜之外,也不可能有什么本事的……” 李德政说着突然愣了一下,忽然紧张起来,“爱卿是说,这次来的武德军的主帅,就是那个弄臣?这,这怎么可能?!” 陈翔重重点头,“就是他!他以前给人的印象,确实是个不学无术的弄臣,放着仕途不走,以一个读书人的身份去当厨子,几乎被所有读书人所不齿。 但还有一个关于这个杨怀仁的传说,以前咱们也没太在意,直当那是他为了谋取功名利禄所编造出来的谎话罢了。 可以眼下的事情再回过头来去看,那些在宋朝流行的传言,说不定是真的,而且,似乎也能解释宋军为什么会法术了!” 正文 第1509章:升龙城的秘密武器(下) 李德政狐疑道,“爱卿的意思,是说这个杨怀仁从他那个神仙师父那里学到的不只是厨艺,还有别的东西?” 陈翔点了点头,“陛下所说不错,老臣认为,既然是神仙,不可能本事仅仅是做几个菜那么简单,会点法术是很平常的。 就算是灶王爷,不也得会飞,才能上天入地吗? 所以啊,杨怀仁跟着他的神仙师父,主要是学了厨艺,但保不齐也学了点法术。 就说阮将军和因顽阿尼将军见识过的,宋军最常用的天雷和地火之术,想想好像跟厨房里的事情也脱不了干系。” 因顽阿尼忽然想起来什么,忙赞成道,“宰相大人说的不错,末将回想了一下,宋军释放出来的火焰,是根本扑不灭的。 末将亲眼所见,一个属下骑兵身上着了火,那火焰不是常见的黄色,而是白色的,煞白煞白的。 那个骑兵拍打身上的白火,但却越是拍打越是扩散到了他的全身。 当时我们是在河边,只见他为了求活,从马上跳下来,跳入了河水之中,可令人惊讶的是,那些白色的火焰遇到水竟然也没有立即熄灭。 而是在水中又燃烧了一段时间,把那名士卒完全烧死了,才缓缓熄灭,陛下,宰相大人,你们想想,这世上有什么火是见了水还不灭的?这太难以想象了。” 李德政和陈翔听得非常惊骇,遇到水都不熄灭的白色火焰,这完全超出了他们对世界的认知。 这么说来,因顽阿尼的惨败,根本不是他的原因了,或者说,不能说他太蠢或太弱,而是对手太强,他用人间的力量去对抗神仙的法术,是如何也不可能获胜的。 陈翔道,“是了,就是这种火焰,汉人的古老典籍里是有记载的,遇水不灭,这是来自天上的火焰。 而这种火焰,是不可能存在于人间的,也只有杨怀仁的那位神仙师父,才懂如何点燃并驱使这种天火。 杨怀仁学了来,或许本来是用于在厨房里烹制特殊的食材才使用的,但后来被他传授给了他手下的将士。 所以原本一支东拼西凑的大宋军队会变成了一支如天兵天将的厉害军队。陛下,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李德政重重地捶了一下几案,指着东边大骂道,“杨怀仁这个杀千刀的,竟然敢把天上的神力使用到人间,他就不怕遭天谴吗?” 陈翔也深有感触,“陛下说的对,像他这样的人,破坏了天地之间的平衡,是早晚要遭天谴的! 但是,如今陛下要面临的,可是一直会法术的宋军,只是依靠咱们的肉体凡胎,恐怕是抵挡不住宋军的进攻。” 因顽阿尼瞅着李德政,又想提之前在朝堂上提过的那件事,可想起刚才李德政的反应,话到嘴边了,又让他强行咽了回去。 这时殿外有禁军斥候来报,说李振图带领一万交趾禁军出击宋军,但只是一炷香的时间,交趾禁军大败,伤亡将士近九千,主帅李振图被俘,只有一千余残兵逃了回来。 因顽阿尼早想到了这个结果,陈翔却感到很心疼,李振图乃交趾皇叔,又是国之名将,兵马大元帅,连他都不能把宋军怎么样,可见宋军的法术是多么的强大。 近九千名交趾禁军将士在一炷香的时间里就这么惨死了,李振图本人也不幸被俘,谁都没想到,战事才一开始,交趾就已经陷入了最被动的困境。 李德政更是大惊失色,一口老血从口中喷了出来,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似的,瘫倒在他的龙椅上。 陈翔看到因顽阿尼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知道他又想提那件事了。 在刚才,陈翔和其他众臣一样,是绝对要反对这件事的,但现在不同了,知道了宋军的来历,主帅又是谁,宋军又为什么会法术之后,陈翔忽然意识到交趾面临的可能是灭顶之灾。 如果是这样,那么把恶魔放出来,虽然会对自身也有极大的反噬作用,但面对天兵天将一般的宋军,也只有那个恶魔能制止他们的进攻了。 陈翔咬了咬牙,神色坚毅,“陛下,那个恶魔,或许是时候请出来了。” 李德政其实早就想过用那个办法了,但是又觉得那样会破坏了他多年来为自己打造的仁君的形象,才一直在犹豫。 但这会儿他根本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只要一想象宋军打进升龙城后,升龙城内会变成火海炼狱,他就有种魂飞魄散的感觉。 他这个交趾郡王宋军是绝对不会留的,面对死亡,李德政只能叹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陈翔知道李德政做出这样的决定很不容易,也知道把恶魔放出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可眼下的局面,交趾要想获胜,升龙城要想守住,也只有把最后的秘密武器拿出来了。 他对因顽阿尼道,“因顽阿尼将军,苟漏王身陷敌营,这件事也只能交给你去处理。” 因顽阿尼认真地跪下来,抱拳道,“宰相大人请吩咐,因顽阿尼这条命是陛下给的,今天就还给陛下。” 接着他转向李德政,把脑袋扣在地上砰砰响,连磕了三下,额头上已经渗出血来,才哭诉道,“只求陛下念在末将服侍多年的份上,能保住末将的子嗣。” 李德政想起多年来因顽阿尼在他身边誓死守护的种种来,也激动地流下泪来,“你放心,你的妻儿,朕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儿子会封侯的。” 说罢李德政把腰间一个荷包摘下来,从里边取出一块金镶玉的令牌来,让内侍接过去交到因顽阿尼手里。 整个过程表情庄重,但却没有再多嘱咐一句话。 因顽阿尼恭敬地接过令牌来,感觉好似身负千斤重担似的,又对李德政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转身大步走了出去,倒是有些英雄一去不复返的气概。 陈翔捋着胡须望着因顽阿尼离去的背影,心中还是忍不住自问道,把瘟疫放出来的决定,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呢? 正文 第1510章:圈养的恶魔(上) 黄昏时分,一队交趾骑兵从皇宫中鱼贯而出,直奔升龙城南门。 南门内路北深巷之中,有一座大宅,大宅矗立在这片升龙城内少有的禁地之内,已经有一段日子了,甚至城中的百姓,都不知道这座大宅里究竟住着什么人。 只知道大宅所在的坊子里,是禁止寻常百姓进入的,就连大宅周边,也没有任何像样的建筑,甚至百步距离之外的其他坊子里,也禁止百姓建造两层以上的建筑。 大宅很神秘,有人说这里是交趾禁军秘密的所在,所以禁止老百姓进入,也有人说是很久之前这里闹过鬼,所以官府才圈起来,防止大宅中的鬼魅出来害人。 当然,这都是猜测,关于大宅的话题在城中,也不断地被一些好奇者在茶余饭后谈论起来,但始终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于是便成了一个神秘的所在。 百姓们说的久了,也并没有什么确切的答案,也就渐渐懒得去说了。 风神卫去年进入升龙城的时候,这座大宅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但神秘的大宅戒备森严,他们也没法潜入查探,所以也没有搞清楚大宅里究竟有什么,只是像其他城内百姓一样,把这里称作了鬼宅。 鬼宅一直都在,风神卫查探不出什么,也只能放在一边,重点去搜寻其他有关升龙城城防的消息。 但就在不久之前,鬼宅这里有了些异动,从新引起了风神卫的注意。 大约一个月前,升龙府的一批死囚,被送进了鬼宅,就再也没出来。 大胡子和小胡子两人觉得这件事太诡异,才买通了一个押送死囚进入鬼宅的交趾京兆府大牢的一位牢卒,得到了一些让人意外的消息。 从牢卒口中得知,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升龙城府衙每年都会把一部分死囚送到鬼宅之中,至于他们进了鬼宅之后便再也没出来是何原因,牢卒也不太清楚了。 不过牢卒想起从牢卒前辈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又说了一个信息,说鬼宅了很可能住着一个恶魔,他们每年都往鬼宅里送死囚,其实就是用那些死囚去喂养那个恶魔。 这条消息是花了大胡子二十两金子才买回来的,牢卒知道有人肯花这么多钱买他几句话,也猜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拿了金子之后,便辞职出城回老家了。 …… 大胡子叫宋轶仁,小胡子叫严贵,原本是岭南的内卫,后来内卫改编后依旧在岭南一带活动。 去年杨怀仁计划征伐交趾之时,就寻找熟悉交趾的风神卫,最终找到了他们俩。 杨怀仁还根据他们的名字给他们取了代号,宋轶仁叫异人,严贵叫烟鬼,给他们升了官,让他们带领手下十多人扮作宋朝商人,进入升龙城做密探和内应。 杨怀仁所知道的关于交趾和升龙城的消息,都是异人和烟鬼不定期送出来的。 虽然作为宋人很难打探到交趾国内最机密的消息,但二人还是尽力刺探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为杨怀仁率领武德军进攻交趾提供了很多的帮助。 只是如今升龙城全城禁严,他们再想把消息送出来,已经是非常困难了。 对于鬼宅的怪事,异人和烟鬼也不是没讨论过,一开始他们也不觉得鬼宅和大军进攻升龙城会有很大的关系。 但最近发生的关于鬼宅的事情,让他们重新又去审视之前的判断,而且他们越来越觉得,鬼宅里大有文章,说不定会是大军进攻升龙城一战成败的关键。 从牢卒的话去判断,二人禁不住疑惑,鬼宅里住着一个恶魔?那这个恶魔是什么样的?为何要用死囚去喂养? 妖怪之类的东西,他们是不相信的,世上关于妖怪的传言或者异闻倒是不少,但真正的妖怪,却是谁也没见过的。 从这一点来看,那些传闻中的妖怪,只不过是老百姓编造出来的怪谈,自己吓唬自己罢了。 那会不会是某种恐怖的野兽? 异人一提出来这个观点,烟鬼就摇头觉得不可能,如果是什么奇形怪状的专门吃人的凶猛怪兽,就算是要喂养,也不可能一年喂养一次,再说那十几二十来个的死囚,也不够怪兽吃的。 二人觉得太过诡异,只能从平时升龙城内的老百姓之间传扬的关于鬼宅的故事里寻找答案。 有句话说得好,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老百姓们编造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里,也未必就没有什么值得挑拣出来的有用信息。 在无数的传闻之中抽丝剥茧之后,异人和烟鬼觉得有几条消息,应该是比较值得相信的。 比如一位年迈的交趾建筑工匠经常酒后吹嘘,说当年他进入过鬼宅,在鬼宅里还挖了一个深达三百尺的深坑。 三百尺有点夸张了,不过老工匠的话说的很笃定,或许只是在深坑的深度上夸大其词,但事情确实是真的发生过的。 最近的一个月时间里,风神卫也派人在进入鬼宅的毕竟街巷里暗中盯梢,从进出鬼宅的运送物资的车辆里,看到了那些诡异的货物时,也可以作为判断的基础。 比如鬼宅里需求量最大的,是生石灰和麻布卷,还有大量的木炭。 这三样东西其实都不算很特别,也都是普通老百姓寻常生活中经常用到的东西,但这三样东西凑在一起,让异人和烟鬼大惊失色的同时,也意识到了点什么。 大量的生石灰、麻布卷和木炭,是在防疫疫情的时候才会凑到一起,并大量被使用的东西。 这让他们俩得出一个结论来,鬼宅里并不是住着什么恶魔或者鬼魅,而是鬼宅本身,就是一个隔离疫情的秘密所在。 根据他们对疫病的了解,感染了疫病的人几乎没有什么有效的治疗方式,而且感染疫病死亡的人的衣服和生活用品,会在一年甚至多年内还能继续传染疫病。 只有通过焚烧并深坑掩埋,并用大量生石灰覆盖的方式,才能杜绝疫病继续的传播。 而鬼宅里却每年都被送进去一批死囚,让异人和烟鬼更加吃惊了,他们得出来的判断让他们自己也吓了一跳—— 难道交趾人秘密养了某种疫病? 正文 第1511章:圈养的恶魔(中) 异人和烟鬼只能这么猜测,但却没有任何可以印证他们这种猜测的证据。 当得到因顽阿尼带着人进入鬼宅的消息的那一刻,他们便更加紧张了。 如果他们的猜测是真的,那么鬼宅里的东西还真是个恶魔,不仅仅对城外的武德军和杨怀仁,对升龙城内的百姓,甚至是交趾的所有百姓来说,都是一个吃人的恶魔。 但如果他们猜错了,在宋军已经大兵压境的情况下,交趾一位重要的将领匆匆忙忙去了鬼宅里,那么鬼宅里的东西也一定是会对宋军造成很大的威胁的。 异人和烟鬼心情很紧张,他们必须在明日一早之前,弄清楚鬼宅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还要把消息送出去,送到杨怀仁手里去。 不管鬼宅里是什么,对宋军来说都是危险的。 异人和烟鬼匆忙之中只能想到一个办法,至于可行不可行,也只能拼运气了。 …… 升龙城城西,普度寺。 这座寺庙是升龙城内最大的寺庙,佛教在交趾虽然还不到国教的地位,但李氏皇族中很多人都信仰佛教,特别是皇族中的女人,对佛教都有一种虔诚的敬仰。 普度寺的住持圆法大师年过八旬,眉毛和胡子都白了,而且还特别长,眉毛可以挂在耳朵上,一条长须挂在胸前,像极了人们膜拜的那些神佛。 圆法大师也是宋人,四十多年前从洛阳白马寺出发云游天下,走到交趾国时,正值交趾国内乱时期。 李太宗李德政崩,李日尊身为太子继位为交趾郡王,也就是后来的李圣宗。 但当时因为李太宗死的突然,所以太宗的几个儿子都想继位,尽管李日尊是太子,但其他几个皇子手握重兵,并不承认李自尊的继承地位。 后来就爆发了内战,后来李日尊还是获胜了,顺利继位成为交趾郡王。 当时圆法大师宣扬佛法,刚好到了交趾境内,见交趾战乱不断,民不聊生,便决定留下来,用佛法来教育民众,劝人向善。 李自尊身感圆法大师的佛法让当时人心惶惶的交趾迅速平静下来,百姓从新安居乐业,国家趋于稳定。 于是下令在交趾境内广建佛教寺庙,其中升龙城内最大的一座寺庙普度寺,就是专门为圆法大师所建。 圆法大师也决定留在交趾,用佛法普度众生。 除此之外,从此以后在交趾做生意或者生活的宋人,也以圆法大师作为他们的领袖,遇到事情,或者和交趾人产生矛盾的时候,也往往请圆法大师出面调解。 圆法大师在交趾声望极盛,连李氏皇族也对他非常恭敬,所以很多事往往他一出面,都能顺利解决。 异人和烟鬼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想到了圆法大师,只想着他们解决不了的事情,或许圆法大师能有办法和智慧来解决面前的难题。 圆法大师接见了他们,得知他们的来意之后,也是惊得瞠目结舌。在这个年代,瘟疫意味着什么,根本不用异人和烟鬼他们多说。 圆法大师一开始还是不相信李乾德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用瘟疫攻击宋军,的确可以把宋军击溃甚至全歼。 但与此同时,瘟疫对交趾百姓的伤害也是巨大的,如果疫情扩散,不光是升龙城,就连整个交趾的百姓,都极可能会陷入一场巨大的灾难之中。 异人和烟鬼见圆法大师只是有些惊讶,却貌似不太相信他们说的话。 情急之下,他们也只能把他们的身份告知圆法大师,然后把他们如何探听来的关于鬼宅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圆法大师并不在乎他们的身份,或许在他眼里,是众生平等的。 他回忆了一下,神龙城中确实有这么一处神秘的所在,不过之前他只是认为那是交趾朝廷或者李氏皇族的什么秘密所在,藏着一些不可见人的秘密罢了。 但如果真的如异人和烟鬼所说,那座鬼宅里被李乾德养着一个吃人的恶魔,现在为了抵御宋军的进攻,他决定要放出这头恶魔来了,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圆法大师想起他刚到交趾的时候,交趾内乱正在慢慢平息,但大灾之后有大疫,这几乎是这个年代必然出现的现象。 这年头人的医学和防疫知识有限,战乱之中连命都保不住了,谁还会想到防疫的事情? 所以在当时,战后就是发生过疫病传播的事情的,后来的三十多年时间里,因为天灾,交趾境内也发生过两次疫病。 不过因为疫情并不算广泛,没有大规模爆发,尽管死了不少人,但也都慢慢控制住了。 如果李日尊或者李乾德当时有心保留了一些疫区内感染疫病的病人的衣物或者生活用具,并秘密保存起来当做一种秘密武器来使用,似乎也是合理的。 历史上这么干的人还有很多,李乾德不是第一个,自然也不是最后一个。 当一国之君的,特别是想李乾德这种小国的国君,为了保证自己的统治地位不被其他势力或者大国所轻易改变,是会无所不用其极的。 保留疫病的种子,并圈养起来,每年用一些死囚去保持疫病的活性,这似乎能说得通。 圆法大师活了一辈子,用佛法教化交趾国民,实际上也是为李乾德的统治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但今天如果李乾德真的为了自己的统治地位,把升龙城,甚至整个交趾百姓的生死存亡于不顾,那这种罪行可比以往他发动战争,欺负甚至屠杀周边小国或者部族的百姓严重多了。 战争自然有罪,可用疫病最为战争武器,这是反人类的罪行,必然被所有人所不齿。 一想到疫情在交趾爆发后生灵涂炭的场景,八十多岁的圆法大师再也矜持不了了,眉毛胡子都气得飞了起来,脊背上也冒出了潺潺的冷汗。 圆法大师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强行念叨着佛经让自己震惊下来,他问道,“你们真的看见因顽阿尼带人进了鬼宅了?” 异人和烟鬼同时点头,“亲眼所见,绝无虚言。” 圆法大师心说绝不能让李乾德把这个恶魔放出来,他长叹一口气,“你们跟我来……” 正文 第1512章:圈养的恶魔(下) 日头已经渐渐西下,葱郁的密林上漂浮着一抹淡淡的红色,升龙城外,冬日里的夕阳景色依旧非常温馨。 城外的宋军大营已经建造完成,一杆杨字大旗高高竖立起来,在轻柔的晚风中飘扬。 城内,街道上有些苍凉,除了偶尔奔驰而过的交趾禁军士兵之外,没有一个百姓走过。 李乾德已经下令交趾禁军进城了,让他们继续留在城外的营寨之中,万一会法术的宋军发起夜袭,这四万人恐怕又要折损在东门外。 东门内的瓮城并不大,无法容下四万名禁军和一万名骑兵,将士们无奈只能涌入城内的街道里,瞬间就把升龙城东城附近的街巷占满了。 偶尔有百姓通过门缝眯着眼睛望出来,瞅见门外禁军一脸肃杀的模样,只得悻悻地躲回家里,对这帮人能否守住升龙城感到忧心忡忡。 不多时,一个老和尚领着两队僧人走上了街道,缓缓向皇宫的方向步行。 街上的禁军本想阻拦盘问,可圆法大师在升龙城内地位超然,即便有戒严令,但他们也只能给和尚们放行。 天空开始发灰的时候,宫城里也挂上了灯笼,圆法大师也走到了宫门外,向宫门守卫说明了来意。 宫门袛侯不敢怠慢,赶忙转身跑着去通报。 李乾德听说圆法大师在宫门外求见,忽然便有了些心虚之意。 或许他心里明白,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可以瞒得了别人,但对已经八十多岁的圆法大师来说,什么都逃不过这位得道高僧的眼睛。 李乾德只得派人把圆法大师请进来,其他的和尚只能留在宫门外站立等候。 大胡子和小胡子这会儿都已经剃了光头,站在僧人的队伍里,嘴巴也学着别人的样子一动一动的,似是念着祈福的经文。 小胡子悄声问道,“你说圆法大师能说的动李乾德吗?” 大胡子闷哼了一声,似是有些笑意,“如果想说动已经站在悬崖边上的李乾德放弃动用那个恶魔的想法,恐怕不能。 但如果说让李乾德可以让城内的僧人出城,这大概能行。” 圆法大师见了李乾德,自然要先劝说他放弃使用疫病作为武器,“陛下仁慈,如果真的把那个恶魔放出来,恐怕伤害的不是进攻升龙城的宋军,连交趾百姓也要生灵涂炭啊。” 李乾德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大师说的不错,朕受教了。只是宋军兵临城下,如果朕不能抵御宋军的进攻,将来宋军杀进城内,升龙城内的百姓还有活路?” 圆法大师道,“宋军侵犯交趾,必然事出有因,或许只是一个误会呢?不如由小僧做中,让陛下和宋军主帅见面何谈,消除误会,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李乾德苦笑,“大师有所不知,城外宋军主帅,乃是宋朝南方王杨怀仁,此人早年跟随山中仙人学艺。 除了学会了一身的厨艺之外,还偷学了一些人间本就不该存在的法术。 先前朕也不想和宋军正面交锋,只是派出了五千骑兵去迎敌,想在宋军登陆河岸之前就将宋军击退,让他们放弃进攻升龙城的打算。 事后便像大师说的一样,找个机会和杨怀仁和谈,消弭误解,保护交趾百万百姓。 可惜杨怀仁残暴,率领手下宋军妖兵大施法术,引来天雷地火将交趾骑军将士撕碎,然后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圆法大师大可以去东门城门楼上察看,如今东门外已经是尸横遍野的人间炼狱了。 大师想想,这种残暴之人,如今又占尽了优势,他会愿意坐下来和谈?” 圆法大师合十道,“罪过,罪过啊。” 李乾德道,“大师若是出城,怕是见不到杨怀仁本人,就会被他手下残暴至极的兽兵无情杀害!” 圆法大师虽然没看见城外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但在他心里,战争本来就是残忍的,战场本来也是一个屠戮场,厮杀之后,化作了人间炼狱也并不稀奇。 至于杨怀仁是个什么人,圆法大师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可他在交趾也有所耳闻,并不是像李乾德说的那样,是个暴戾无度的大恶人。 他心里清楚,李乾顺把自己说的那么惨,把对手杨怀仁说的那么残忍,目的便是把自己要放出恶魔来的打算修饰成一种合理防卫的样子,这便是为自己接下来的行为找借口了。 圆法大师劝道,“小僧还是劝陛下三思而后行,恶魔放出来,就没法再控制了,计算能击退了宋军,可难免让升龙城内的无辜百姓受到损失,甚至整个交趾的苍生,都会被恶魔所吞噬。” 李乾德道,“大师请放心,朕既然敢留着恶魔,就是有控制它的能力和手段,所以才敢把他放出来。 它也只能在城外肆虐,让它击溃了宋军之后,朕自然有办法再把它降服,这个恶魔朕关押了十几年了,都没有出现任何差错,大师不必担忧。” 圆法大师很无奈,人总是过分相信了自己的能力,像李乾德这种地位的人,就更是自大的无视了恶魔的力量。 他深知李乾德主意已定,他再多说下去也只能是白费口舌,于是圆法大师道,“如果陛下执意要这么做,小僧也只能帮陛下乞求佛祖保佑了。 只是还有一件事,请陛下恩准。城内的僧人,要提前做好防疫的准备,小僧出宫之后便去带领普度寺和东林寺的僧人准备好应对,请陛下允许吾等僧人出城。” 李乾德一想,明天如果用疫病进攻宋军,必然会导致一些后续的反噬的问题,所以早做准备也是应该。 既然圆法大师自己提出来了,让城内的数百僧人去做这件事,也正和她的心意,和尚们不是整天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嘛,这种事让他们去做好了,也省的他在损失一些人手。 “大师慈悲为怀,朕再次替交趾百万百姓谢过了。” 李乾德说的好像他多么高大的似的,开口闭口都那交趾百姓说事,圆法大师却心如明镜。 对李乾德这种人来说,百姓是可以牺牲的,重要的是他的交趾王位。 从他圈养恶魔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没把百姓放在心里了。 正文 第1513章:危机前夕(上) 圆法大师走出交趾皇宫,对门外等待的僧人点了点头。 异人和烟鬼心中大喜,圆法大师终于得到了让僧人出宫的手谕,和他们之前预想的差不多。 李乾德已经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是绝没有可能放弃使用疫病的,但圆法大师出面,还是让李乾德答应了让僧人出城准备防疫的事情。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一队交趾殿前侍卫打着宫灯在前头引路,送圆法大师回到普度寺,派人分别召集了城内佛教寺庙的住持会面。 之后便很快聚集了几百名身穿各色衣袍的僧人,有的背着药箱,有的带着食物,列好了队伍准备在殿前侍卫的引领下从西门出城。 明日宋军会进攻,到时候因顽阿尼会安排好用疫病反击宋军的事宜。 有升龙城高墙的高墙阻挡,戒严之下,疫病还不会轻易传回升龙城内来,但城外的乡间百姓可就很难说了。 一大批和尚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到西门,殿前侍卫交出李乾德的亲笔手谕,西门的守门袛侯才打开城门,放和尚们出城。 放和尚出城之后,西门又重重地关上了。 圆法大师看着这么多佛家弟子,不知道他们这次出城,还有没有命再活着回来。 打扮成了和尚的异人和烟鬼没打算多做停留,出城之后便打算跟圆法大师告别。 临别之际,圆法大师叫住他们,嘱咐了几句话,“麻烦两位施主见了大宋王爷之后告诉他一声,天道轮回。 何况李乾德也是汉人的后嗣,天下苍生本是一家,无所谓汉人和交趾人之分,在佛祖眼里,人只分善恶。” 异人点点头,倒不会认为这是圆法大师警告大帅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只是觉得到了这种时候,圆法大师仍然没有放弃最后止战的努力。 至于大师说的李乾德其实也是汉人后嗣的事情,他们也早就知道,这在交趾也并不是秘密。 李太祖李公蕴祖籍河、北深州饶阳,他出身显赫,祖父李崧曾官拜后晋宰相。 后汉时因为得罪当朝权臣,被诬陷致死,后来李崧的子孙为了避祸,迁居福、建晋江安海,并建立李家庄。 这次举家迁徙改变了李家全家人的命运,因为李崧的惨死,他的儿子李淳安毅然弃官从商。 因为受到当时福、建沿海多海上贸易的影响,李淳安建立起一支海上的商队,放舶真腊、暹罗、交趾诸地。 后来因为国内局势混乱,李淳安不得不携带家眷又一次迁徙到了交趾居住,其中就包括他的二儿子李公蕴。 李公蕴自幼聪慧,史书记载他“善武功,能属文”,也就是说,李公蕴是个文武兼备的少年人才。 当时交趾人读书人很少,有才华的人全国也寥寥无几,而李公蕴的才华在当时的交趾就显得非常耀眼。 后来他放弃继承父亲的家族产业,走上了仕途,在黎朝时任职左亲卫殿前指挥使,并被黎朝皇帝赐姓黎。 后来黎朝发生了争夺皇权的宫廷政变,整个黎朝也陷入一片混乱。 李公蕴此时积极联络个方面的势力,利用家财和自己的权谋,培养了属于自己的一支秘密的力量。 黎朝卧朝帝过世时,黎朝太子只有九岁,卧朝帝的两个兄弟为了争夺皇位在地方上起兵造反。 李公蕴当时可以说是朝中最大的权臣,他学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最终击败了造反的势力,而后又逼迫黎朝幼帝禅位。 宋真宗大中祥符三年时,李公蕴篡位成为交趾皇帝,并迁都升龙府,同时向宋真宗上表,乞求交趾郡王的封号。 真宗觉得李公蕴也是汉人,便准许了他的请求,这也意味着李公蕴正式建立的李朝得到承认。 李乾德便是李公蕴的曾孙了,虽然血脉传承中,交趾李氏皇族为了更好的统治交趾人,也跟交趾地方贵族通婚,导致李乾德的血统不纯。 但他的身高和样貌,依旧完全是一个汉人的样子,和交趾人又极大的不同。 圆法大师说这番话,便是让异人和烟鬼告诉杨怀仁,李乾德其实和咱们一样都是汉人子孙,没有必要同胞相残,或者说不论发生什么事,也不要做出斩尽杀绝的事情来。 圆法大师自然有他慈悲为怀的一面,但对杨怀仁来说,确实没有理由放过李乾德的,不管他有没有做出利用疫病攻击宋军的事情来。 杨怀仁要占领交趾,并把交趾重新纳入大宋的版图中来,而不是让交趾成为一个附属国,那么李乾德就必须得死。 而李乾德犯下了这么一件反人类的罪行,也正好给了杨怀仁宰了他的理由。 异人和烟鬼和圆法大师告别,然后快速扭头绕城向东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与此同时,升龙城内的鬼宅里,因顽阿尼从他的族兵中挑选了百名死士,正在鬼宅的大院中训话。 这些乌蛮人都是在因顽阿尼起势之后,数年内从交趾的人贩子手中买回来的本族人。 之所以用他们来完成这样有去无回的送死任务,一来是因为交趾人见识了宋军的厉害,恐怕没有胆量冒死冲向宋军大营。 二来是因为他用同族兄弟来做,更能得到李乾德的信任,如果事成,因顽阿尼也有了更充分的理由,让李乾德同意他在交趾建立一支由乌蛮勇士组成的军队。 为了这个想法,也是为了让更多的乌蛮族同胞能逃出乌蛮王的暴戾统治,也能从交趾人手里解救更多的乌蛮人奴隶,因顽阿尼决定牺牲这些同胞。 话其实不用说很多,也不用做什么战前动员,这些乌蛮人本来在交趾就是奴隶,被因顽阿尼解救之后,也想着能立下功绩,为他们的父母妻子,还有子孙后代搏一个光明的未来。 一个领头的乌蛮壮汉站出来,“将军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在所不辞。 只求将军在我们死后,能给我们的父母妻儿一个好出身,不要让他们世代为奴!” 因顽阿尼也是奴隶出身,自然理解他们的想法,“诸位族兄请放心,你们死后,我发誓善待你们的家人!” 正文 第1514章:危机前夕(下) 半夜,月朗星稀。 异人和烟鬼趁着月色绕过了升龙城,然后向宋军大营疾行。 土地上发出阵阵焦臭的味道,虽然知道这是宋军大胜后留下的印记,还那种刺鼻的味道还是让他们觉得非常恶心。 被炸死的交趾人都已经被焚烧掩埋了,但味道还是透过了土壤散发了出来,整个升龙城东门外的地面上,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离的宋军大营越近,味道反而越来越小了,异人嗅出来是一种药草的味道,想来大帅为了防止焦臭味影响宋军休息,在大营四周燃烧了一种特别的药草。 远远地能看见宋军大营的哨塔了,异人和烟鬼也加紧了脚步,只是忽然从草丛里冒出两个人来,手中硬弩已经对准了他们。 或许因为他们剃了头发,又穿了土黄色的僧衣,宋军斥候才没有立即射击,而是等着他们走近了,才跳出来擒获了他们。 大营里的将士们大都已经睡下了,只有负责放哨的哨兵和斥候仍旧在大营四周暗中巡逻。 今天的两场仗宋军都取得了大胜,除了一些轻伤之外,武德军的将士们也没有什么损失,但杨怀仁知道,惨烈的战争场面给每一个人心理上的震撼,是无法用正常的伤痛等级来理解的。 杨怀仁入夜时绕着大营走了一圈,安抚将士们的心灵创伤,实际上他自己也在反思,把超出了时代的火药武器运用到这个时代,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 但后来转念一想,事情向来都是有两面性的,如果还想以前那样把火药当做一个魔鬼压制起来,未来西方列强终究会用最猛烈的炮火敲开中国的国门。 与其这样,不如在家门前先安好了火炮等着他们,客人来了自然开门相迎,如果是来装比的,那就火炮伺候。 回到营帐里躺在行军床上好久,可还是难以入睡,心里总有一种想法,似乎这次进攻交趾也太顺利了,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点样子的阻碍,这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交趾作为中南半岛上的强国,难道真的就这么弱吗?杨怀仁也搞不清楚。 或许是因为交趾的对手都太弱了,所以才显得他们强,但他麾下的武德军更强,加上火器的运用,所以才显得交趾不堪一击罢了。 但他越是这么找理由,却越是觉得哪里不对,要是升龙城里的李乾德连点像样的保住自己皇位的东西都没有,那他这个交趾皇帝还真是白当了。 就在这时,帐外值守的亲兵来报,说在大营外抓了两个和尚,因为和尚是汉人,说了些奇怪的话,所以斥候觉得事有蹊跷,便押了回来。 “和尚?” 杨怀仁有点诧异,心说不会是哪里来的交趾高僧,半夜里心血来潮忽然来宋军大营里劝说他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吧? 杨怀仁笑了笑,重新披上外衣便让人把那俩和尚带过来。 和尚被斥候抓住之后,也是怕宋军里有奸细,没敢直接亮出身份,只说有生死存亡的要事要面见大帅,这才被带进了大营。 等他们见了杨怀仁身边的亲卫,这才亮出风神卫的秘密身份牌子来。 杨怀仁的亲卫里很多都是原来金菊堂的人手,所以是知道那种牌子是意味着什么的。 只是他们从未见过异人和烟鬼,只凭两块牌子,也不敢确定他们就是风神卫的人。 杨怀仁自然也不会认得风神卫中的每一个番子,当初选出异人和烟鬼去交趾执行任务的,也不可能是杨怀仁本人。 但杨怀仁见了牌子,便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因为这两面牌子是去年为了派人打探交趾境内的信息才特制的,和以往的风神卫的身份牌还有所不同。 确认了身份,异人和烟鬼便把他们打探到的事情详细的汇报给了杨怀仁,包括李乾德圈养疫病,他们又是如何通过圆法大师才混出城来的。 杨怀仁听罢大惊,在他的印象里,古代的战争里,利用疫病作为武器的战例也有不少,而且横贯中外。 比如隋唐时期,屡次对高丽进行过东征,但数次都已失败告终。 当时不论是是隋朝还是唐朝的军队,都是高丽军队人数的数倍,战力也更加强悍,但却连小小的高丽都打不下来,甚至打不过鸭绿江,瘟疫在军中的流行就是最主要的原因。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能证明是高丽人利用了瘟疫来组织隋唐军队的进攻,但在辽东和高丽半岛,平时没有瘟疫爆发,但每每隋唐军队来进攻便忽然爆发瘟疫,原因自是不言自明。 在世界史上,也有类似的记载。 公元前430年,伯罗奔尼撒人入侵古希腊的阿提卡,而后逼近希腊首都雅典。 为了防止雅典被野蛮的伯罗奔尼撒人蹂躏,希腊人把得疫病而死的死人的尸体堆积在雅典城外,以阻挡伯罗奔尼撒人的进攻。 当时的瘟疫对任何军队都像死神一样的可怕,伯罗奔尼撒人也担心死神在大军中肆虐,只得放弃了入侵雅典的打算,匆忙撤兵。 公元570年,非洲东岸的阿比西尼亚皇帝派驻阿拉伯也门的总督阿卜杜拉,他狂热的信仰基督教,于是对古代阿拉伯地区发动了一场以“大象之战”而闻名世界史的远征阿拉伯的战争。 阿卜杜拉率兵入侵阿拉伯圣地麦加,数次战斗中都占尽了优势,就在他要毁灭圣城麦加的时候,感染天花的反抗者冲入阿卜杜拉的大军之中,让他的士兵感染了天花病毒。 瘟疫迅速在大军中蔓延,阿卜杜拉不得不放弃了原本必胜的战争,仓皇逃走。 这样的战争例子太多太多了,在被逼急了的时候,人类是会做出如此反人类的恶劣行为的。 虽然在上边提到的例子里,守卫者利用瘟疫反击都获得了胜利,守护住了家园或者当朝者的统治,但瘟疫的流行不仅仅击退了入侵者,但也给自己人造成了难以磨灭的伤害。 所谓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也毫不为过。 杨怀仁越想越是觉得后脊梁发凉,若果李乾德真的把那个恶魔放出来进攻宋军,宋军要如何应对? 正文 第1515章:瘟疫的种类 杨怀仁虽然知道瘟疫很可怕,但他也不懂疫病究竟是这么回事。 后世的记忆里,瘟疫的种类也太多了,预防和防疫的手段也因为疫病差异而有所不同。 李乾德所圈养的疫病,应该是早年间曾经在交趾境内爆发过的某种瘟疫,但究竟是天花、鼠疫、霍乱、传染性出血热或者只是流行性感冒,亦或是其他什么不知名的疫病,还真没处猜去。 不论是那一种,都非常可怕,也别小瞧了流行性感冒,这年代这种疾病被称作时疫,也是相当可怕的。 这年头的医疗条件实在太有限,除了大城大县,某些小县或者乡间,所谓的郎中也大都是些半盆水的蹩脚医生,平时应付些伤风感冒跑肚拉稀的还行,真遇上时疫,他们是真没有办法个能力应对的。 而时疫在最初传染的时候,如果能有像样的郎中医治病患,并指导地方官府控制疫情蔓延,造成的危害其实也不会很大。 但能做到这一点的郎中还真不多,在现代可能只是用强效抗生素就能只好的流行性感冒,在古代是真能病死人的,而且还是死不少人那样的可怕。 所以对古人提起时疫,那都是谈虎色变的存在,就更不用说像鼠疫、天花或者霍乱那种可怕的瘟疫了。 杨怀仁派人去请了了玄参过来,玄参现在名为副将,实际上主管大军的后勤医疗方面的事务。 这次武德军进交趾,总共就死了两个人,在战斗中受伤的将士也绝不超过百个,但这并不代表玄参和他带领的医护队就很轻松。 外伤少了,但来到交趾后水土不服的将士们还是不少的,最大的表现就是吃不下饭,然后跑肚拉稀,发低热。 将士们吃不下饭,杨怀仁便尽量吩咐火头军做最丰盛的饭食,将士们每一顿都有菜有肉,也必须要汤,也只有让将士们吃饱饭,吃好饭,才能英勇作战,才能抵御水土不服所带来的身体不适。 跑肚拉稀是没法避免的,尽管军中一直都根据吉婆人的指导挑选最优质的水源,而且一再三令五申禁止饮用生水,但消化系统的不适还是折磨了很多将士们。 包括发低热,其实都是因为气候的突然转变,给将士们带来的生理反应。 玄参判断将士们拉稀并不是发痢疾,让杨怀仁放心不少,玄参也连同其他医馆配置了中药汤剂配发给将士们饮用,大军到升龙城外之时,这种状况已经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玄参来到杨怀仁的大帐,见杨怀仁面色阴沉,便知道他有心事。 杨怀仁让异人和烟鬼把他们知道的情况给玄参交代了一遍,玄参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长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不是他胆小的腿软,而是在这个时代,听到瘟疫二字,是真的要吓出病来的,稍微幻想一下瘟疫在武德军中蔓延,还真是能吓死人。 玄参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才问道,“你们可知道李乾德圈养的疫病,究竟是什么种类的瘟疫?” 异人和烟鬼苦着脸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他们只是探子,也不懂这个。 玄参很着急,瞅了一眼杨怀仁道,“大帅如何打算的?暂时撤军?” 杨怀仁心中也没有确切的答案,撤军如果能完全躲过疫病的攻击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下令大军回到船上,撤回格金河河口。 可这怎么可能呢?李乾德能把这个恶魔放出来,那就是下了拼命的决心了,不弄死些宋军,别说对那些死去的交趾禁军了,就是对他自己,都没法交代。 李乾德会如何利用疫病,杨怀仁一想便知道了,因顽阿尼带人去了鬼宅,那些人必定都是些死士啊。 只要他们接触了那些带有瘟疫细菌或病毒的衣物,必然要感染疫病,之后肯定是冲出城来冲击宋军大营。 对于不怕死的人来说,想指望火炮或者手榴弹就把他们所有人都拦在大营之外,好像不太可能。 这还是明着的,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偷偷绕道混进来呢?为了施行疫病的进攻,他们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的。 防不胜防,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杨怀仁道,“跑没有用,那些死士知道自己是必死的,所以这种人会特别疯狂,也特别的冷静。 我们越是跑,他们越是紧咬着我们不肯撒嘴,我觉得最好的办法,还是正面打,把他们聚集到一起消灭掉,然后立即焚烧和掩埋,直接阻断了疫病的传播源头。” 玄参想了想,觉得杨怀仁说的有道理,现在撤退,对大军的士气也不利。 “大帅,末将能做的,也只有提早准备好防疫的药物和其他物资了。因为还不清楚这个疫病究竟是什么种类,所以末将也没有把握能不能医治。” 杨怀仁点点头,“你尽量做就是了,还有,在大营外准备一个隔离区,明日出战的将士,不管有没有感染,都必须经过一段时间的隔离才行。” 玄参看出来杨怀仁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也不再多说什么,告退去做他的准备工作了。 杨怀仁赞许了来报信的异人和烟鬼,然后让人带他们下去休息,他要立即组织一支敢死队,来应对明日的危机。 异人和烟鬼在离开之间,忽然想到了圆法大师的话,心中犹豫了一番,还是把那些话说给了杨怀仁知道。 杨怀仁笑笑,圆法大师是得道高僧,可是也太迂腐了些,如果一句“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就能阻止了战争,那这世上也就没有战争了。 至于李乾德的祖上也是汉人,大家流着同样的血脉的话,杨怀仁简直就当是耳旁风。 并不是他冷漠或者残忍,而是他觉得当李公蕴在交趾建立李氏王朝的时候,他就放弃了他的汉人血脉。 从李公蕴到李乾德的四代交趾郡王,也从来没把宋人当做他们的同胞来看待,大宋南方受到的侵扰,大都是来自交趾。 当交趾李氏皇族把宋人当做物品来买卖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跟中国的汉人划清了界限了。 圆法大师现在拿同样的血脉来说事,只能让杨怀仁觉得他迂腐的可笑。 正文 第1516章:圆法大师的劝谏 而且在未来,包括东南亚在内,全世界的华人多了去了,从很早以前的春秋战国时期就有汉人迁徙到国外的记载。 而宋代只不过是一个汉人外迁的普通阶段而已,到了以后的明清,因为战乱等原因迁居海外的华人不计其数。 这些迁徙到海外的华人里,绝大多数还知道寻根问祖,是认同自己的血脉和民族的。 但也有一些人,明明是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的中国人,却做着伤害中华民族的事情,也从来没把自己当做中国人,甚至歧视中国人。 这种杠精、美精或者日精,不知道留着他们有什么用,还要跟他们讲仁慈?开什么国际玩笑! 不论是人与人还是国与国的关系,不管历史原因多么复杂,只要敌人整天算计着怎么弄死你,那你还能想着和敌人和平共处?特码的脑残! 干吗拿自己的胸口往人家的刀口上撞? 人也好,民族也好,国家也好,都要自强,只有自强才能生生不息,而对敌人,就不用姑息,不需要仁慈,不要有任何的心理压力。 特别是在这个年代,根本就不用讲道理,讲道德,拳头和刀子就是道理,你能活着,而且活的越来越好才是道德。 杨怀仁心说,李乾德都打算拿瘟疫来要我们的命了,老子还有空跟他讲仁慈讲血脉?老子恨不得亲手剁了他个比养的喂狗! 杨怀仁连夜选出了一支敢死队,这些以他的亲兵为主,也选了一些最精干的将士,他们最大的特点,就是家中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即便死了,家中父母也有人照顾。 另一方面,他们也大都是曾经的有罪之人,像李朝仁和他的特别行动队,就都是一帮贼配军或者强盗海盗什么组成的。 他们也有家,即便立下一些普通的军功,回去可以摘了罪囚的帽子,可也洗涮不净曾经是罪囚的身份。 但一次巨大的军功,足以让原来对他们指指点点的人们从新敬仰他们,忘记他们的过去,把他们当做大英雄。 李朝仁听了杨怀仁的话,一点儿也没有犹豫的意思,痛快的加入了敢死队,并对手下的弟兄们说道,“是人是鬼就在明日一战,不论生死,也要为父母妻儿搏一个好名声,好前景。” 众人听了这话,都很坦然,更有曾经是强盗的汉子站出来笑道,“若不是进了武德军,老子早就死了,如今本应该是一个死人。 但今日还有拿一条贱命换儿子一个好前程的,老子觉得特码的赚翻了!” 面对这些勇敢又可爱的人,杨怀仁不自觉地鼻子一酸,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子时刚过,大营里便热闹的起来,所有人都起床,听了那个消息之后虽然有些恐惧,但短暂的恐惧之后,也都镇定下来,起身一起坐着明日生死之战的准备。 杨怀仁也想好了一个最好的应对之策,也许这不一定是最好的应对之策,但短暂的时间里,能想到这样的办法,也是他能做到的极致了。 黑牛哥哥带着几百人连夜从周围的矮山上采石烧石灰,熬的大家眼圈通红,才准备了杨怀仁所说的需求量的石灰。 忙碌了一宿,第二天天光微亮的时候,武德军上下都非常疲惫,但为了活下去,谁也没有在意这些。 清晨的河边有一层薄雾,杨怀仁走出大营的时候,发现大营门口站了一个人,是个白眉毛白胡子的瘦和尚。 看和尚的样子和年纪,宋军这边的将士们也猜到他是谁了。 圆法大师纠结了一夜,还是决定亲自造访,有些话或许只有当面说,才更能显示他的诚意。 或许因为他是个老和尚,大营外负责警戒的斥候也知道是他帮忙风神卫把消息送出升龙城的,所以根本也没拦他。 知道他要面见大帅,就让他在营门外等候。 杨怀仁走出来,根本也没自报姓名身份,圆法大师一眼便从他眉眼和气质里,猜到了他就是宋军的主将杨怀仁。 杨怀仁主动上前见礼,圆法大师合手回礼之后便开口劝谏,“王爷,你应该带领你的将士们趁夜撤退的。 也许你带兵撤走了,交趾郡王就不会放出那么可怕的恶魔了。” 杨怀仁笑了笑,“大师真这么觉得?以您的智慧,应该想到李乾德会用什么方法把你口中那个恶魔放到我们这里来了。 他这么做,伤害的不仅仅是我们,还有他的子民,甚至包括他自己,您要劝,应该去劝他,不应该来劝我。” 圆法大师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交趾郡王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自然有天道轮回来折磨他,但王爷是宋人,所率领的是王道之师,如何像他一样不通情理呢?” 杨怀仁答,“大师也不用奉承我,我从来不觉得我做的事情多么正义,只是为了大宋,为了宋人的利益,我才选择这么做的。 昨日死了那么多交趾人,我自然知道我罪孽深重,像您说的一样,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不论上天或者什么神佛要算账,那就把账算到我一个人头上好了,我根本也不在乎!” 圆法大师一个劲的摇头叹息,他也没想到面前斯斯文文的杨怀仁比李乾德还光棍,看样子是打算跟李乾德拼命了,根本没有任何要撤军的打算。 但他还是继续说道,“王爷来交趾,无非是为了皇帝开疆拓土,问罪之类的借口,是在站不住脚的。” “那是自然。”杨怀仁笑答,一点儿也没有隐瞒真实目的的意思。 圆法大师又道,“既然如此,王爷该知道善动兵戈,也只能暂时占领交趾的土地,却不会得到交趾百姓的心。 王爷为了达到目的,不如用王道教化,辅以佛法引导,只有让交趾百姓对大宋,对您心中充满敬佩之意,王爷打下来的土地,才真正能成为大宋的疆土,并万年传承。” 杨怀仁知道圆法大师说的道理是对的,但可他的想法却从根本上就南辕北辙了。 他大笑一声,“大师此言差矣,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得到交趾人的敬仰和拥护,我只要他们怕我就好了! 现在他们还不怕,那我就打到他们怕!” 正文 第1517章:贫僧无礼了 圆法大师错愕,他没想到杨怀仁和他想象里完全不一样,眼前的年轻人根本不像读过书的读书人,什么仁义道德在他面前一点儿用都没有,他只认可力量。 圆法大师问道,“王爷为何如此执迷不悟?难道非要拿宋军上万将士们的性命来冒险吗?” 杨怀仁道,“我做事向来喜欢冒险,不过也不是冒没有把握的险,我有九成的把握里的的把疫病放出来,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所以我从来就没想过逃走。 这世上很多事,不是大师说几句佛法就能说得清道理的,有些罪孽,也不是大师诵几篇经文就能消除的。 就说昨日在这片土地上死了上万的交趾人,就算我现在剃度出家,念一辈子经恐怕也超度不了一万条亡魂。 你也不用这么看着我,我向来都没把我自己当好人,既然我领着大军来到交趾了,自然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要想让交趾,还有其他大宋以南的小国或者部族再也不是大宋的威胁,我只有让所有反抗的力量毁灭。 昨天杀了一万多人他们交趾人仍然不肯投降负隅顽抗,还想用疫病这种恶毒的法子来对付我,来杀死我麾下的将士们,我更不能让他们活。 大师,战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这才是现实,您那些美好的愿望,恐怕也只能停留在愿望的阶段了,您还是请回吧。” 圆法大师越来越看不懂杨怀仁了,原本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很和善,绝对没有他刚才说的那番话里那么残忍暴戾。 但为何忽然间说出这样的话来,让他这位高僧也一时想不明白了。 其实说了那些话,虽然不能说是违心的,但杨怀仁之前还真没想的这么激烈。 在知道了李乾德要用瘟疫来进攻宋军的那一刻,他才变得激动起来,然后心思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就像他说的一样,战争从来都是事关生死,无关道德的,别人要弄死你,你还有心讲道德吗? 不可能的!只要把要弄死你的人先弄死,你才能安心,在这个年代里,在这个特殊的时刻,这才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这时候从升龙城的方向传来一阵闷长的号角声,这种超长的长号响起,代表着李乾德出宫亲自督战了,是号召交趾将士们英勇奋战的一种信号。 杨怀仁知道,这是李乾德要亲自看着恶魔席卷宋军,然后大获全胜。 因顽阿尼和他的族人们,也早就做好了准备,昨夜那上百名死士就进入了鬼宅中深处的地牢之中,把那些带着疫病的衣物穿在了身上。 经过了一夜的接触,他们大多数人都已经感染了疫病,就是趁着他们还没有发病无法作战的时候,把他们今早的放出来,冲击宋军的大营,以达到让宋军中爆发瘟疫的目的。 因为鬼宅离的南门很近,所以那些感染了疫病的死士便从南门出城,然后绕道走回东门来,正面冲击宋军。 李乾德既然圈养了疫病,自然有一套防疫的措施。 因顽阿尼也是个十分小心谨慎之人,那些感染疫病的死士都被蜷缩着身子装在一个大皮口袋里,然后封了口装入一个密封的大箱子里。 大箱子由交趾禁军用马车押送着出南门,然后带到东门来。 李乾德便是准备在东门的城门楼上看着这帮死士去执行这趟有去无回的必死任务。 事前东门也短暂的打开,交趾兵把上百匹最好的大食马放出来拴在城门外,马背上早给死士们准备好了衣甲和武器。 一切都准备就绪,这才请李乾德出宫。 号角声传遍了升龙城的每一个角落,交趾百姓知道这是他们的皇帝要亲自出战了,这让他们对李乾德更加景仰,也更加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 宋军大营前,圆法大师脸色很难看,听到号角声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恶魔已经被放出来了,人间很可能会被这个恶魔肆虐成一片炼狱。 “王爷,你现在撤军,或许还来得及。” 杨怀仁叹了一口气,“大师,我明白你的心思,也佩服你的勇气,只是这一次,不管是我还是李乾德,我们都退无可退,只有决一死战!” 圆法大师竟点了点头,忽然道,“那就请王爷原谅贫僧无礼了……” 话音未落,圆法大师忽然抬手一指戳了过来,迅速的戳了杨怀仁两肩的肩窝一下。 杨怀仁从来也没想到圆法大师竟然有这么高深的武功,之前也毫无防备,就这么被他点了穴道。 一刹那里,杨怀仁感觉浑身的力气被抽空了一般,身体的肌肉忽然间变的僵硬起来,再想躲闪,可不论胳膊还是双腿都使不上力气,只能晃晃悠悠任凭身体向前倒了下去。 圆法大师顺势伏身把杨怀仁扛在了肩上,杨怀仁下意识地问道,“大师你要做什么?” 他也没想到他身体都不听指挥了,可嘴巴却还能说话,但圆法大师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扛起他来转身就向升龙城的方向狂奔! 杨怀仁身后的亲兵大惊,他们也没想到一个枯瘦年迈的老和尚竟然有这么大能耐,等他们从惊骇中反应过来,老和尚早扛着杨怀仁跑出去几十步了。 不远处的天霸弟弟气得牙齿都快咬碎了,赶紧牵过一匹马来跨上去追赶,杨怀仁的其余亲兵见状也知道光凭两条腿,他们肯定追不上老和尚,也赶忙回身牵马去追赶。 老和尚在前边一个劲的跑,而且越跑越快,杨怀仁在他肩上感觉好似要飞起来了似的,低头瞧仔细了,才发觉老和尚轻功了得,奔跑起来根本脚不沾地,竟然是踩着草飞奔。 天霸弟弟和几十个亲兵在后边策马急追,可不论怎么追,都感觉和老和尚保持着几十步的距离,却怎么也追不上。 几个亲兵急的掏出手弩来准备去射击老和尚的双腿,虽然他们平时都是箭法超群之辈,不敢说百发百中,也起码有百发九十九中的本事。 但天霸弟弟担心他们在策马疾奔之下,心中担忧大帅的心思慌乱之中,很可能射不中老和尚,反而射中了老和尚背上的杨怀仁,赶忙大喝一声制止了他们…… 正文 第1518章:别追了,回去! 圆法大师似乎知道他扛着杨怀仁这么跑,追击他的士兵也不会对他怎么样,于是跑的也越来越自如。 杨怀仁心中大急,看圆法大师这意思,是要把他抓去送给李乾德,好让李乾德以他为人质,逼迫武德军撤军。 杨怀仁倒是有信心就算他落到了李乾德手里,李乾德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但这样一来他的整个计划就全毁了,进攻交趾反而成了一桩赔本买卖。 他一想到赔钱又丢脸,便对老和尚破口大骂,可老和尚跟跑着入了定似的,眼神古井无波,无论杨怀仁怎么骂他,他都仿佛没听见一般。 杨怀仁骂了一会儿也骂累了,而且见这么骂他也不顶事,于是又换了一种方式。 “圆法大师,你抓我的目的我已经猜到了,但你真觉得把我送给李乾德,这场战争就会停止吗?” 圆法大师还是没搭理他。 杨怀仁心中越来越急,这会儿功夫圆法大师已经跑离了宋军大营二里地的距离,以这个速度,用不了多久技能跑到升龙城东门外。 而最让杨怀仁担心的,是他在宋军大营三里外的地方设置了防止感染了疫病的交趾死士进攻的陷阱,万一被老和尚不小心触发了,他们俩都得死在这里。 老和尚就算武功再高强,在火药炸弹面前,也只不过是一把老骨头而已,杨怀仁便更只是一块鲜肉,他觉得他要是死在自己设计的陷阱里,那可是真亏大发了。 更可怕的,是陷阱被触发之后,也一定让那些死士发现了,如果他们绕开了这片陷阱区域去进攻宋军,身后的武德军可就遭了秧了。 可现在杨怀仁面对的情况是,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办法让老和尚停下脚步。 骂他他不听,说好听的他也当杨怀仁放屁,老和尚现在内心铁疙瘩一块,什么都无法阻止他把杨怀仁交给李乾德当人质的打算。 眼看就要到陷阱区域了,老和尚身后的天霸弟弟和亲兵们还在拼命追,大营里也又奔出来上百骑,也追赶了上来,这让杨怀仁快急疯了。 他顾不得自己了,大声喝骂道,“天霸!不要追了!带人回去!” 天霸弟弟追红了眼,哪里肯听? 杨怀仁见他们还在紧追不舍,急得心脏都快爆炸了,要是触发了陷阱,死的可不是他们几十个人那么简单,说不定要害死武德军几千上万号弟兄们。 杨怀仁又一次扯着嗓子死命地大喊,“回去!统统回去!这是军令!违令者定斩不饶!” 天霸弟弟一边追着,一边也对上了杨怀仁愤恨的眼神,那一刹那,天霸弟弟终于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了。 想起前方的陷阱,他深知一旦被他们触发之后,对他们,对他们身后的整个武德军一万多将士意味着什么。 可就这么让老和尚扛着杨怀仁逃走了,这让他怎么甘心? 杨怀仁也从天霸弟弟的眼神里看出来他不肯罢休,他又用尽了全部力气大吼了一遍,“统统会去!天霸,你是要违抗军令吗?你当我不舍得斩了你?!” 这一声更是撕心裂肺,天霸弟弟眼看着杨怀仁的嘴里喷出了血来。 眼看着他们就要逼近昨夜准备好的陷阱之处了,天霸弟弟瞧见踩着草飞奔的老和尚跑了过去并没有出发陷阱,这才忽然勒住马,也挡住了其他追上来的亲兵。 他望着老和尚的背影渐渐远去,看着杨怀仁见他们停止追击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天霸弟弟哭红了眼睛,咬着牙甩出一句,“回去!” 一个亲兵怒道,“将军,可大帅他……” 天霸弟弟一鞭子抽了过去,“你特良的听不见这是大帅的军令吗?!” 亲兵无语。 黑牛哥哥和小七他们也追了过来,天霸弟弟拦住他们,把刚才杨怀仁下的军令重述了一遍。 几个人面面相觑,其实心里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杨怀仁牺牲了他自己,也要保住这些陷阱,为的就是保住武德军将士们的性命。 另一方面,天霸弟弟他们心中也隐隐察觉到了老和尚抓走杨怀仁的目的,无非是想用这种特殊的方法来让双方停战罢了。 他们觉得杨怀仁落到李乾德手里虽然不光彩,但暂时应该还没有生命之忧,所以他们还有时间,在先化解了李乾德的疫病进攻之后,在想方设法营救杨怀仁。 这个消息传回宋军大营,武德军将士们个个同仇敌忾,也感动大帅为了他们不惜牺牲自己的大义,对杨怀仁勇气和仗义的人格更加崇敬了。 杨怀仁的做法也给了那些随军的监军和负责后勤补给的掌柜的们以极大的震撼。 另一边,圆法大和尚似乎也察觉到后边的追兵已经不再追赶了,他八十多岁的高龄,就算武功再高,扛着杨怀仁发动轻功飞奔了那么久,也有些体力不支,于是放慢了速度缓行。 老和尚很瘦,身上也没多少肉,特别是肩背上,那就跟骨头架子似的,杨怀仁被扛着他背上,身上被硌得也不轻。 杨怀仁舔了舔刚才故意咬破的嘴唇,声音早已沙哑,“大师,后边已经没人追了,不如你放我下来,你也好休息一下,调理下气息。” 圆法大师确实有些气息不畅了,他也不知道杨怀仁是如何知道的,不过事实如此,他也不得不停下脚步,把杨怀仁放下来。 他很多年没有施展自己的武功了,在普度寺里或许还有几个僧人知道他会武功的事情,但升龙城内,不论是李乾德还是寻常交趾百姓,却都不知道他还是个武功高手。 刚才忽然发功,又跑了四里多地的距离,他也的确体力不支了,想想既然宋军已经停止了追击,升龙城的东门也就在眼前,他停下来休息一刻工夫,也好继续前行。 杨怀仁被点了穴道,自然还不能动弹,老和尚让他躺在地上,自己便在一旁盘腿打坐,运气调理气息。 正在老和尚运功之时,忽然感觉脑袋上被什么砸了一下,立即让他头晕目眩,这会儿内功运转也忽然一乱,整个人仿佛走火入魔了一般胸口膨胀,浑身却再也使不出力气…… 正文 第1519章:逃脱 圆法大师毫无防备挨了这么一下,气血不通,立时便晕倒了过去,就在他闭上眼睛之前的那一刻,他看见了杨怀仁那种笑嘻嘻的脸。 杨怀仁从地上爬起来,活动了一下酥麻的筋骨,这才对躺在地上的老和尚说道,“大师,你会武功,没想到我也有内功吧? 虽然用内功来打架我不会,但冲开穴道,好像还不难。” 杨怀仁心里其实还有点后怕,也庆幸他这几年来一直都在修习廉希宗传授给他的内功心法。 虽然他一直没弄明白修炼出来的内功要如何用来打架或者着干点别的事。 除了能让他跑步的时候感觉非常轻松,以及干那种涉嫌不可描述的男女之事时,他感到精力充沛之外,其他地方还真没派上过用场。 但就在刚才他被圆法大师点住之后,他便感觉丹田里忽然聚集了一股气息,似乎知道杨怀仁现在被人点了穴了,便开始向身体四周游走。 这股气息非常强劲,不管遇到了什么阻滞,都在努力不断的试图冲开。 杨怀仁也不清楚身体里的这股气息的力量能不能冲开被点住的穴道,但既然有机会逃脱,他便尽量一试,于是也开始运气吐纳。 就在他阻止天霸弟弟他们继续追击的时候,他便感觉血脉被阻滞的地方不断地被这股气冲击着,大有很快就会冲开阻滞,让血脉重新顺畅的趋势。 所以当他发觉圆法大师气息不稳,体力透支的时候,他才假装好心,试着劝说老和尚休息一会儿,调理气息。 老和尚也没想到杨怀仁会有内功,这种内功和他们习武的高手修炼的内功还有所不同,所以他一直就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样。 刚才他确实太累了,毕竟岁月不饶人,若是让他年轻个二三十岁,他就是扛着杨怀仁跑上二十里地都绝不会觉得累。 就在他打坐调理内息之时,杨怀仁也感觉到体内那股气息终于冲开了被点住的穴道,虽然四肢还是有些酸麻之感,但其实已经可以活动自如了。 他只是装作不能动弹,等待着一个时机。 当他看到老和尚脑袋瓜子盯上开始冒白烟的时候,猜想一定是圆法大师运功到了最紧要的时刻。 于是他偷偷用右手摸索着草地里的一块银饼子大小的石头,趁着老和尚没在意他的一瞬间,把胳膊快速地抡圆了砸了老和尚的后脑瓜子上。 见老和尚晕倒了,杨怀仁说完了话转身就往回跑,只是跑了几步,他又停了下来,回头瞅了一眼躺在草地上的圆法大师,心中似是有些不忍。 如果他把圆法大师留在这里,恐怕他是不能活了,过一会儿那些交趾死士冲出来必定要经过这里。 他们才不会管老和尚死活,但是老和尚却很可能被它们传染上疫病,是会死人的。 在杨怀仁心里,其实并没有恨圆法大师偷袭他,然后还打算把它交到李乾德手里去。 杨怀仁觉得,老和尚不管是用了什么手段,在他内心里还是善良的,他只不过是不想看到升龙城生灵涂炭,所以才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来止战。 而且他这么做,倒也不能说他是个汉奸,胳膊肘往外拐什么的,对一个得道高僧来说,在他心里其实国家和民族的差异,其实没什么区别。 他只是虔诚地信仰着他的佛祖,在他这人心里,只有宗教与宗教的区别,信仰与信仰的区别,神仙与神仙,以及神仙和凡人的区别罢了。 而凡人和凡人之间唯一的区别,那就是凡人又没有信仰,以及凡人信仰的区别。 宋人和交趾人,杨怀仁或者李乾德,在他心里是没有什么区别的,看到双方开战,他知道必然要死不少人,这其中除了战士之外,还有许多无辜的平明百姓。 他觉得放任不管于心不忍,所以才想尽办法用他的方式来止战。 从道德的高度上了讲,他是高尚的,杨怀仁的内心里甚至还有点敬佩圆法大师这种人。 所以他想想把老和尚扔在这里不管,他又觉得于心不忍了。 于是他回头,把晕厥过去的圆法大师背在肩上,又开始往回跑。 杨怀仁虽然不会轻功,但跑步的能力还不错,速度上自然比不了圆法大师,但逃回去还是可以的。 这时候李乾德正在升龙城东门城楼上,看着因顽阿尼选出来的那些死士,用刀子从皮袋字里边把袋子割破,像是孵蛋一样爬了出来。 他们出来之后便穿上了皮甲,拿起了武器,然后望向了城楼上的李乾德和因顽阿尼。 李乾德本来还想说些激昂的话语再激励他们一下的,但看到他们眼神里那种木然,便放弃了原来的打算。 是啊,这时候还要说什么呢?明摆着就是让人家去死,难道还要鼓励一番,实在没有多少意义。 死士们也早就知道了他们的命运,心里只想着用他们的生命为他们的家人换取更好的生活而已。 尽管之前早就做了决定,也感染了疫病的病菌了,自然不会再改变心意,但真正要面临死亡了,从一个正常人类的内心角度出发,他们还是感到一些无奈和悲戚。 城门上一个交趾哨兵好像远远地看见些什么,他使劲一会儿挤眼一会儿瞪眼的,终于看清了远处草地上发生的事情。 他心中很好奇,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当他把他所看到的报告给李乾德之后,李乾德自言自语道,“白胡子老和尚?还有一个外表俊朗的宋人?这……” 转瞬之后,李乾德忽然瞪大了眼睛,他想到白胡子老和尚是谁了,也猜到老和尚和那个外表俊朗的宋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升龙城的东门外了。 他忽然对身旁的因顽阿尼急道,“快,让死士们现在就出发!把那个宋人捉回来!” 因顽阿尼虽然搞不懂为何李乾德这么着急让他的族人们现在就发起进攻,但他从来也不曾违拗过李乾德,所以给城下的那些乌蛮死士们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乌蛮死士们在一个头领的带领下,拜别了因顽阿尼,便神色决然的跨上马,向宋军大营的方向狂奔而去…… 正文 第1520章:陷阱(上) 前头老和尚扛着杨怀仁疾奔,现在他们俩换了个个儿,变成了杨怀仁背着老和尚疾奔。 杨怀仁跑着跑着,隐隐听到背后有马蹄声响起,扭头看时,发现身后远远地飘起来一团尘土云雾,便知道那些死士已经发起了进攻了。 杨怀仁心中大急,赶紧加紧了脚步往回跑。 好在天霸弟弟他们停止追击后,并没有立即回去,而是留在原地商议接下来该如何营救杨怀仁。 玄参说大帅如今落入敌手,暂时还不会有事,所以他们应该先抵御住李乾德的疫病进攻,也只有先稳住局面,才能从长计议。 众人也都认可这个说法,他们心中都很着急,但杨怀仁刚才不让他们追,其实也是这样的意思。 天霸弟弟望着升龙城的方向发愁,心里怎么都不是个味儿,总觉得没有保护好仁哥儿,他应该负主要责任。 但他眼前远远的出现了两个人,天霸弟弟心中吃惊,定睛一看,他差点欢喜地跳了起来。 他指着前方让大家赶紧看,“大家快看,是大帅,他回来了!呃……只是为何忽然变成了他背着贼和尚往回跑了?” 众人皆是心中欢喜,黑牛哥哥忽然大叫一声,“不好!大帅身后有追兵!大家赶紧做好战斗准备,先把大帅从陷阱区域接过来!” 这边人能看见杨怀仁了,那些乌蛮死士同样也远远的望见了前边的两个人。 他们虽然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但既然李乾德说要把那个年轻的宋人捉回去,他们照办就是了,至于年轻宋人背上还有个老和尚,他们才不管他死活。 乌蛮死士头目叫道,“捉住那个宋人,这小子看上去应该是个重要人物!” 其他乌蛮死士怪叫着猛烈冲锋,他们和杨怀仁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杨怀仁就是再能跑,他两条腿也没法跑得过四条腿的,眼看就要跑进他自己设置的陷阱区域,他内心里更是紧张。 这些陷阱是他设计的,并让手下将士连夜设置好了的。 其中最关键有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一片雷区,大概有近百步的宽度,而另一部分在雷区靠近宋军大营的一侧,则是一个长条形的大坑。 原本杨怀仁的计划是引诱那些死士进入雷区,先让用手榴弹改装成的临时地雷先把他们炸一轮,然后在他们阵列混乱,视线不清楚的时候,冲进前边的壕坑之中。 布置好的地雷其实也不是高爆弹,而是混合安置了闪光弹和燃烧弹。 用高爆弹的话,杨怀仁担心猛烈地爆炸把那些感染了疫病的死士炸的四分五裂,然后飞的到处都是,反而不好处理。 而闪光弹和燃烧弹的目的,则在于控制。闪光弹的火药中因为添加了镁粉,在爆炸是镁粉受热会剧烈燃烧,产生强烈的闪光。 这种闪光会极大的刺激人的视觉神经,甚至会让人的大脑进入短暂的晕厥状态,起码也会闪伤了人的眼睛,让人失去视力,从而在慌乱的乱窜之中跌入后边的深坑之中。 而燃烧弹的目的也有些类似,燃烧的白磷会极大的刺激人或者马,让马疯狂起来,也是为了让他们乱奔之下跌入深坑。 长条状的深坑设置在最平坦,也最适合战马奔跑的一块地面上,可以说是横贯在那些死士骑马进攻的时候的必经之路上。 上边架上细灌木树枝,在铺上一层鲜草叶,不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有怪异。 深坑长十几丈宽和深度都接近一丈,慌乱之下的马也好,人也好,都不太容易直接跨过去,而如果他们掉了进去,也不容易爬出来逃跑。 深坑里倒入了大量火油,就是等着绝大多数死士掉进坑里之后,直接放火烧。 猛火油也就是粗提炼的石油,虽然纯度和后世的汽油之类的没法比,但这种猛火油的燃烧同样很旺盛,而且燃烧速度极快,可以产生极高的温度,足以杀死巨大多数的疫病病菌。 地雷的位置排列和密度虽然是杨怀仁设计的,但他并没有亲自去埋雷,所以对于具体的位置,他其实也不太确定。 这种时候,最安全的方法应该是绕道走,但如果杨怀仁那么做了,恐怕那些追击他的乌蛮死士也会跟着他绕道,之前准备好应对疫病进攻的陷阱可就白瞎了。 所以杨怀仁心中也没太做太多的取舍,只能闷着头冲入了陷阱之中,他只能凭记忆在陷阱里走位,至于能不能避过那些地雷,也只能凭运气了。 杨怀仁一路闪转腾挪,跑出来一个之字形的路线,身后几百步外便是那些追上来的乌蛮死士了。 他们越追越近,内心里也是越来越兴奋,早就忘了他们这次是必死的进攻,反倒觉得宋人这样子逃跑很有趣。 他们心中觉得好笑,宋人之所以这么逃跑,应该是害怕他们用弓箭射击或者长矛投掷了。 但他们这次只带了近战的武器,根本也没装备远程武器,所以他们心中不自觉的嘲笑宋人胆子太小。 不知该说杨怀仁太幸运,还是武德军中的将士执行力太高,将士们埋雷埋得简直太好了,不论是位置还是密度上,都完全按照杨怀仁的设计,并没有出现什么太大的偏差。 所以杨怀仁很庆幸,当他背着老和尚跑到长坑边的时候,竟没有触发任何地雷。 黑牛哥哥赶紧冲上去,把手上马槊从长坑另一边递过来,杨怀仁拽紧了背上的老和尚攀着马槊,黑牛哥哥猛地一用力,便把他们俩从长坑那边挑了回来。 天霸弟弟还在埋怨着,“哥哥,老秃驴下黑手害你,你怎么还救他?” 杨怀仁也没空跟他解释,“快,你们带着老和尚快撤,我和特别行动队来应付那些死士的进攻。” 看着他们还在发愣,杨怀仁一点儿情面不给,大怒道,“发什么呆呢!?赶紧服从命令!” 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他们知道在军队里杨怀仁一向是严肃认真的,既然之前已经制定了应对的计划,各人也都有各人的任务,所以他们也只能带领手下赶紧撤退。 杨怀仁这才大喝一声,“李朝仁何在?速速准备迎敌!” 正文 第1521章:陷阱(中) 李朝仁赶紧冲到杨怀仁面前,“属下在!禀报大帅,属下和特别行动队早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杨怀仁急匆匆回头望了一眼追过来的乌蛮死士,嘴巴连环炮似的吩咐道,“李朝仁,你记得,一会儿咱们的目的不是在坑外炸死那些死士,你明白吗?” 李朝仁忙点头,杨怀仁接着吩咐,“咱们先扯到长坑外四五十步的距离,待会儿乌蛮死士触发了地雷的机关,不论是闪光弹还是燃烧弹,爆炸的影响范围都太大了。 咱们离的太近,极有可能也会受到伤害!一会儿往后撤开的时候,你吩咐将士们,有偏离了原先的运动轨迹的乌蛮死士,不要在坑外炸死他们! 但一定要用手榴弹在他们两侧形成一些压迫力,逼迫他们只能顺着路线往前冲,确保他们会全部跌进大坑里去!” 李朝仁笑道,“大帅,您瞧好吧,保证不让他们逃脱了一个!” 李朝仁所率领的特别行动队里的将士,本来就是从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一些有特殊的技能的士兵。 他们之中就有专门负责定点投掷手榴弹的好手,这些好手不仅能把手榴弹投掷的非常远,而且非常精准,甚至能在七八十步的距离内,把手榴弹投掷目标的误差不超过三尺。 而这次执行特殊任务的还有些是杨怀仁的亲兵,这些人也是原先通远军和内卫中挑选出来的精英组成,加上管秋漓这种强人,控制那些乌蛮死士按照杨怀仁预想的路线行动,并不算太难。 眼看着乌蛮死士已经冲到了离他们只有一百多步的距离,也已经进入了陷阱的区域之中。 杨怀仁率领特别行动队的将士们匍匐下身子去缓缓后退,乌蛮死士见状也不明所以,仍旧只顾着向前猛冲。 忽然,一声闷响响起,不知是那个乌蛮死士触发到了地雷,一颗闪光弹从草丛下的土地里弹出来炸开,一道强雷的闪光在死士们中间爆发。 乌蛮死士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也搞不懂究竟怎么回事,只是忽然感觉眼睛受到了强光极大的刺激,眼前瞬间一片白色,脑袋瓜里也嗡嗡作响,顿时有了些晕眩之感。 离得闪光弹近的人已经完全睁不开眼了,只能任由胯下也受到了强光刺激的马儿驮着他们继续向前狂奔。 离的远一些的缓了一缓,眼前也出现了重影,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这让他们心中十分害怕,纷纷睁大了眼睛,试图看清楚前方的道路。 但随着他们大多数人都冲入了陷阱的范围之内,不断的有陷阱机关被触发,一瞬间里从草丛里弹出来一片闪光弹和燃烧弹爆炸。 爆炸的威力虽然还伤不到人和马,但一阵有一阵的强烈闪光,让所有的乌蛮死士都睁不开眼了,就好像被闪瞎了双眼似的。 他们下意识里,也只能紧紧抱着胯下马儿,可马儿的屁股上被燃烧弹炸出来的一团又一团的白磷粘上,就在吗屁股和身上燃烧起来。 疼得那些马儿更是发了狂似的一路狂奔。 这时候杨怀仁和特别行动队的将士们也差不多退到了安全距离,李朝仁大声叫喊着让将士们趴下,把脸朝下埋在胳膊里紧闭双眼趴在地上,等待爆炸声停止了才开始执行下边的任务。 这时候这些将士们这近一年来的艰苦训练成果就显现出来了,将士们真正做到了令行禁止,没有人好奇心作祟去看乌蛮死士的惨状,整齐的趴了一地的人。 升龙城东门城门楼上,当乌蛮死士策马冲出去之后,不论李乾德还是因顽阿尼,或者其他随行来观战的交趾重臣,心中都很紧张。 李乾德着急下令乌蛮死士立刻出击的那一刻,他们便也明白了,方才哨兵看见的两个人,白胡子白眉毛的老和尚无非是普度寺的圆法大师。 而那个样貌俊朗的宋人,就应该是宋军的主帅杨怀仁了。 他们俩为什么出现在升龙城外二里地的地方,他们也不用搞清楚,但他们却知道这是圆法大师抓了杨怀仁来,准别用这种方式帮助李乾德逼迫宋军撤军了。 可惜后来听哨兵说那个年轻的宋人又袭击了老和尚,之后便背着老和尚往回跑了。 他们心中也是非常焦急,如果能把杨怀仁抓回来,那自然是最好的,不用打仗,更不用使用疫病反击这种危险的法子来逼迫宋军撤走,那就是最大的胜利。 但事有所变,包括李乾德在内的所有人,都把心吊到了嗓子眼上。 李乾德其实想的很简单,抓住杨怀仁做人质当然最好,可如果抓不住,直接弄死他,或者让他感染了疫病,也是个比较好的结果。 不管如何,宋军丢了主帅,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进攻升龙城了。 可惜一切都没有像李乾德想象的那么顺利,等杨怀仁和百余名乌蛮死士奔出去二里地之外,他们便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忽然间远远的爆发出刺眼的强光来,让李乾德也是大惊失色,这样的强光,似乎比刚刚从东方升起的太阳还要耀眼。 他心里忽然感到非常恐惧,之前听了无数次,甚至都确定了宋军会法术的事情,但那都只是听说罢了。 现在他站在城门上亲眼看见那些亮光,李乾德这才意识到宋军的法术是多么可怕…… 陷阱阵之中,乌蛮死士虽然各个勇猛,甚至强悍到了不畏死的地步,但在闪光弹和燃烧弹不断炸开的攻击之下,他们还是乱了套。 特别是他们胯下的大食马,同样被闪的或是被烧的辨不清方向,只能一个劲儿的向前猛冲。 转眼间,爆炸声似乎停了,杨怀仁猜想应该是他们跑过了那片雷区,已经跑到了大坑边上,于是才把头抬了起来,察看那些死士是不是都能掉进那些大坑里去。 马儿疯狂起来,还真是不受人控制,在看不清道路的情况下,排头的死士首先掉进了大坑之中。 后边的马儿也看不清前边发生了什么,只是疯狂向前疾奔,于是百余名乌蛮死士排着队下饺子似的,都落了大坑之中。 正文 第1522章:陷阱(下) 偶有有几匹受了惊吓而四处乱窜的马儿,开始偏离的原先的方向,开始向两侧乱跑。 李朝仁立即率领手下特别行动队的将士,按照预先制定好的方略向他们两侧投掷手榴弹,巨大的爆炸声和震荡波逼的马儿又重新跑回来原来的方向上来。 不一会儿工夫,所有的感染了疫病的乌蛮死士便如计划中一样,全部落入了大坑之中。 他们骑着马跌进了大坑,有些人直接撞在大坑的坑壁上撞晕了过去,甚至直接就撞死了。 有一些死士则是因为先掉进大坑里去的,刚挣扎着爬起身来,却被后来又掉进大坑的人和马砸了回去给砸死了。 光是因为落入了陷阱坑里,就导致近一半乌蛮死士已经死亡。 而那些活着的,眼睛依旧看不清东西,但身体的感觉却告诉他们,他们这是掉进了陷阱里了。 众死士心中非常慌乱,努力想睁开眼睛去弄清楚他们落在了什么地方,张开双手四处摸索着,嘴里也大声呼唤着同伴。 但这时他们却闻见一股非常刺鼻的气味,仔细闻闻,他们发现这种味道是从脚下踩着的一些泥水里发出来的。 这就是杨怀仁事先吩咐宋军将士们倒进去的猛火油了。 杨怀仁立即大声招呼着其他特别行动队的将士们不要靠近大坑,他起身唤了一个亲兵过来,从他腰间抽了两枚燃烧弹出来。 “你们都不要动,等我去放火。” 说罢杨怀仁自己冲了上去,身后的将士们心中感动,面对疫病,大帅亲自去放火就是身先士卒,以身作则的表现了。 在古代,军人的认知和后世的现代战争是完全不同的。 后世的现代军队讲究指挥和作战的分离,在现代火器的影响下,指挥员的战略战术作用被放大了。 所以在一场战斗或者战役中,指挥员的调度和指挥能力,在决定战事胜败的方面,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一线指战员的个人军事能力反而被弱化了。 指挥员的能力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战斗的胜负,所以如果让指挥员上阵去作战,是极其危险的行为,甚至会成为战败的决定性失误。 但在古时候行军打仗,将军要想带好兵,就必须在军队中建立威信,而建立威信的方式无非有两种,一是不克扣将士们的粮饷,二便是身先士卒了。 当兵吃粮当兵吃粮,很多人当兵就是为了吃上口饱饭,要是上边的军官或者将军克扣了他们的粮饷,让他们饭都吃不饱,他们当兵的意义又可在呢? 对一个克扣自己粮饷的将军,谁又会发自内心的佩服他,崇敬他,上了战场会之后又会听他的指挥,追随他左右呢? 另一点,平时或许还好,若是当了战场上,将军如果不上阵作战,不冲锋在前起到带头作用,将士们是很难有士气的。 所以古时候更强调一线作战的将军和将士们的个人武艺以及作战水平。 计谋之类的东西,虽然也有很大的用处,但实际上绝大多数战争,都是基本的军事实力强弱决定了胜负的,利用计谋取胜的战例虽然出名,却只是少数。 所以将军参与实际战斗,一支军队的战力就强,反之,将军都不冲锋,将士们就更心里没底了。 杨怀仁作为大帅,和下边的将军校尉还是有所区别的,将士们也知道大帅并不是个武人,和那些武艺精湛的将军们不是一类人。 一直以来,除了在清平关上,杨怀仁还真没怎么亲自上过战场作战,更多的则是用他的小聪明小智慧小点子,来帮助大军在战斗中取得一定的优势。 所以杨怀仁平时只是站在后方观战,将士们心中也没什么好说的,何况因为他现在的地位超然,将士们也不想他出什么意外。 但今天杨怀仁的表现有些不同,将士们都知道疫病的厉害,有时候即便是离感染疫病的人还有一段距离,都会被传染上的。 当他们看到杨怀仁奋不顾身地独自冲上去之时,难免心中感动了,虽然他们不一定懂得舍己为人这个成语,但这一刻心里的感觉,却就是这样的。 杨怀仁这么做也不是他鲁莽,他自然知道有些事不得不做的道理,但就算要拼命,他也要顾忌家中的母亲妻儿,还有那么多指望着他吃饭的人们。 所以他的行为,其实都是在他的判断力觉得问题不大,他才会下决心去做。 就在爆炸声停止,乌蛮死士纷纷落入大坑之中之时,杨怀仁趴在地上抬头仔细瞅了一眼那些乌蛮死士,想通过他后世的见识,来判断一下他们感染的疫病,到底是什么类型的。 他看见的是,那些乌蛮死士似乎身体并无大碍,骑马冲锋的时候也是非常勇猛顽强的。 毕竟他们接触了疫病只有一夜的工夫,还不至于在很短的时间内让体内的疫病病症爆发出来。 不过他还是得到了不少重要的信息,几个乌蛮人明显有流鼻水和嗓子不舒服的症状,脸色也有些发白。 杨怀仁看着他们一个个甩着鼻子水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同时也觉得很庆幸。 因为他没听说过得了霍乱啊鼠疫啊天花啊之类的严重的瘟疫的感染者,在一天之内会有喉咙发炎和流鼻子水的症状的。 而有这种症状的,还在一夜之间就能让人发病的,似乎只有流行性感冒和病毒性感冒了。 当然,这种传染性很强的感冒,在这个年代也是几乎很难治愈的,死于时疫的人也非常多,所以古人把时疫和瘟疫是同等看待的。 但杨怀仁就心中有数了,在后世,起码这两种严重的感冒,是有特效药来治疗的,而且他后世也曾接种过类似的疫苗。 感冒病毒自古有之,也会时不时的爆发,然后不断的变异和进化,变得让人类越来越难以治疗。 杨怀仁觉得他早先接种过的疫苗,连后世进化之后的感冒病毒都能抵抗,这年代还没有进化的那么厉害的感冒病毒,应该对他的身体没什么威胁。 所以他身先士卒冲上去,其实并没有什么危险,反而防止了其他将士们感染时疫的情况发生。 正文 第1523章:隔离(上) 除了长跑厉害一点之外,杨怀仁也没有将士们的军事素质,可以把手榴弹投掷的很远,所以他只能尽量靠近大坑。 大约在距离大坑近三十步远的时候,杨怀仁觉得他有信心把燃烧弹扔进去,这才掏出燃烧弹来,瞄准好了投掷了出去。 燃烧弹其实不用非得准确的投掷进大坑里,只要在大坑上方或者附近爆炸,那些应为爆炸而飞溅起来的燃烧的白磷,自然会落入大坑里,引燃了猛火油。 不过杨怀仁还是扔的很准,两枚燃烧弹都扔进了大坑之中。 大坑里的乌蛮死士都在四处乱撞,要么撞在坑壁上,要么相互撞在一起,每个人都大声嚎叫着。 燃烧弹扔进来,爆炸后立即引燃了猛火油,“嘭”地一声,熊熊烈火冲向天空,卷着浓黑色的烟雾把长坑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熔炉。 杨怀仁离的长坑只有二十多步的距离,可还是感受到了火焰的炽热和阵阵热浪刮过了脸庞。 他起身赶紧往后退,身后传来更加凄惨的嘶吼声,似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嚎叫一般刺耳。 杨怀仁知道他刚才做的事情太残忍,一百多条性命,就这么焚毁了,变成了焦土,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看到这一幕,听到那些惨叫之声,也忍不住心生怜悯。 可杨怀仁努力告诉自己,他必须这么做,若是让那些死士把恶魔放到宋军大营里里来,将来会有更多的自己人死去。 有时候杨怀仁也忍不住想着,或许人生本来就没有过多的选择,人类原始的人性里,早就注定了面对死亡的时候,人类总是选择牺牲别人,成全自己。 但他的心情还是非常不好,也许战争本身还让他觉得这是人类发展必须经历的过程,但当战争变化到用瘟疫来攻击敌人,甚至不惜出卖自己人的时候,味道就变了。 因为出卖自己人的同时,也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或许在李乾德和因顽阿尼心里,他们同样是没有选择的。 为了保住在交趾的统治地位,李乾德不得不用这种反人类的方法;为了保住难得的自由,为了族人的后代获得更好的生活,因顽阿尼也不得不牺牲自己的兄弟和朋友。 杨怀仁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坦然面对这一切的,但他做了这些事,他的心也越来越决然。 从他出生在中国,成为一个中国人,不论他有没有重生或者转世,为了国家和民族奉献自己的一切,或许就是他的宿命。 回来的时候,杨怀仁呼喝着让大家离他远一点,保持最少二十步的距离。 然后吩咐人在宋军大营外单独设置一个小型的营寨或者简单用篱笆围一个小院子,他要自行隔离。 以他对流行性感冒的了解,病毒绝对没有蛰伏超过三天时间再发作的道理,所以他决定把自己隔离三天,确定他没事。 尽管他判断李乾德全用的疫病是后世的流行性感冒的可能性很大,但他同时也觉得还是小心为妙。 他没事,不代表接触他的人就没事。 后世人经历了那么多疾病之后,不管是遗传基因里所带着的也好,还是出生后通过接种各种疫苗让身体所产生的也好,身体内的对抗各种疾病的抗原还是非常丰富的。 但古人则不然,也许看上去是一个身强力壮的大汉,或许一场严重的伤寒,就会要了他的性命。 所以杨怀仁可不敢拿他的兄弟们和手下将士们的性命来冒险。 将士们自然知道杨怀仁要隔离自己是为了什么,他们心中更加感动,也更加敬重他们的大帅了。 杨怀仁对这一点是很开心的,他并不是因为虚荣心而希望将士们对他充满敬仰之情,而是内心里因为这样而产生一种自豪感和成就感。 舍己为人,总是有一种精神上的快感,是平时很难体会到的。 当然,他还是有很大的信心他会没事的,对他来说大不了不过是一场感冒而已,算不了什么。 大营里的将士们已经出来了大半,倒不是观赏火坑里的熊熊大火,明明就是来欣赏杨怀仁的英雄气概的,起码,他自己是这么想的。 杨怀仁挥着手向大家示意后退回营,要不然他们站在原地,杨怀仁也没法往回走,万一李乾德还有什么后手的攻击手段,他便要做炮灰了。 画面忽然变得有点壮观,也不知怎么回事,杨怀仁的事迹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将士们都知道了杨怀仁的英勇行为。 他们心里没法不想,大帅地位这么高,很多要拼命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去做,只要他开口,有的是人愿意为他卖命。 但他舍不得将士们的性命,宁愿自己冒着感染疫病的危险,也不愿意让他们牺牲。 也不知是哪个,竟绷不住哇呀一声激动的哭了出来,他这么一哭不要紧,全军上下也都跟着抹眼泪。 杨怀仁就这么催促着众人赶紧后退,而众将士则热泪盈眶地边后退边看看他们的大帅。 二里地的距离,杨怀仁赶羊似的赶了半个时辰才把大家赶了回去,然后吩咐亲兵给他先准备一套桌椅茶水,然后让他们离的远远的,他就在营外悠闲的喝起茶来。 天霸弟弟最是动情,不顾杨怀仁反对,就要冲过来,杨怀仁赶紧示意他停下,天霸弟弟带着哭腔道,“哥哥,小弟我不要你一个人冒险! 咱们是兄弟,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你让我过去,你要是染上了疫病,我陪着你一起死!” 天霸这么一说,黑牛哥哥他们几个也感动地不要不要的,纷纷冲了过来,“是啊,要死咱们一起死,就算到了阴曹地府,见了阎王老子咱们兄弟也不怕!” 杨怀仁被黑牛哥哥给逗乐了,他豪放大笑道,“好!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展演罗!” 霸气完了,杨怀仁才笑道,“我说哥几个,阎罗王咱们几个是不怕,可谁说我要死了? 我要自我隔离,只是出于安全第一的考虑罢了,谁说我就一定感染了疫病了? 你们赶紧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三天后老子隔离完了,还要你们帮着我捉住李乾德这孙子呢!” 正文 第1523章:隔离(下) 李乾德并没有什么后续的进攻手段,他认为这种大招都使出来,根本不需要他再准备什么,宋军必定会吓得抱头鼠窜。 可惜事与愿违,李乾德和交趾的文臣武将们看到远处燃起的熊熊大火,然后宋军安然无恙地缓缓退了回去,便知道进攻失败了。 瘟疫怕什么?怕火。 这是古人都知道的一个事实,宋军用地火把那百余名乌蛮死士就这么烧死了,化解了危机的同时,也狠狠地给了李乾德一个响亮的耳光。 李乾德虽然极其不愿意相信,但他这次确实是失败了,他还在琢磨,这次完美的疫病进攻计划为什么没有成功。 想来想去也没搞懂,百余名死士啊,难道就没有一人冲过宋军设置的陷阱,冲入宋军阵中去? 哪怕只有一人,也就足够了,只要能在宋军中种下疫病的种子,疫病就会像潮水一样迅速在宋军中蔓延。 可现实却是宋军撤走的时候明明是井然有序的,并没有任何慌乱,这就说明那些乌蛮死士,都没有冲破那道火墙。 后来李乾德也渐渐想明白了一些事,宋军用法术在乌蛮死士中炸开刺眼的光芒,在死士们睁不开眼的恍惚之间,被全部骗入了陷阱中,然后被宋军一把火烧光了。 交趾众臣大概也是这么判断的,他们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宋军的计策和陷阱都设置的和巧妙,在作战中执行力也非常强,这些都让他们不得不重新审视宋军的真实战斗力,并心生刮目相看的想法。 还有,如果刚才哨兵看到的老和尚是圆法大师,他背着的年轻宋人就是宋军的主帅杨怀仁,那么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事情发生了这么大的反转呢? 或许他们也应该重新审视一下原先他们对杨怀仁的判断,他不仅仅是一个柔弱书生和务不正业厨子。 他能在危机时刻做出自救,并指挥手下将士完成对乌蛮死士的阻截,足以说明他的个人能力不容小觑了。 见大家脸色都不太好看,人人眉宇间都充满了忧郁之色,李乾德知道,这时候必须给众臣一些信心,否则他的统治基础也就开始摇晃不稳了。 他说道,“诸位爱卿不必担忧,虽然貌似宋军阻挡了乌蛮死士的进攻,但很难说他们就没有感染上疫病。 朕敢说,明日一早,宋军中疫病蔓延的消息就会传来! 而且两日之后,交趾各路大军就会赶到升龙城来勤王,到时候朕亲自披挂上阵,率领数十万交趾大军,以雷霆之势大破宋军,活捉宋军主帅杨怀仁回来问罪!” …… 武德军将士们效率很高,半个时辰之后,就按照杨怀仁的吩咐,在宋军大营外不远的河边,又起了一座小型的营寨。 杨怀仁也没有穿营而过,而是绕道大营来到河边的隔离小营地,自己住了进去。 他的兄弟们和军中主要将领都不肯离开,围在他的小营寨外围,表示对大帅的担心。 杨怀仁劝了好久,才让他们明白他没事,一切都是为了安全起见的必要程序,这才让他们稍稍放下心来。 黑牛哥哥他们觉得,既然李乾德这么狠,大军也不用再给他保留任何颜面,应该立即进攻升龙城,捉李乾德回来,然后活剐了这王八蛋。 杨怀仁摇头表示不同意,他现在也只能远远的隔着三四十步的距离和手下将军们交流,重回通讯基本靠吼的年代。 他说,“现在还不行,起码不是最合适的时机,而且我觉得,现在也根本不用硬攻升龙城了,既然有现成的好办法,就不必用硬攻的方式,白白损失手下的将士们。” 众将没听懂,问道,“大帅何意?可是有锦囊妙计?” 杨怀仁先前被圆法老和尚掳走的时候,嗓子已经喊哑了,这会儿要靠吼的方式跟众将交流,说不了几句话就感觉喉咙很疼。 于是他喊人准备了笔墨纸砚,装入了一个包袱里投掷进来,他自己去河边取水来亲自磨墨,把他的计策用大字写了下来,然后让众将看。 安全起见,纸张也并不交给他们,让他们远远的看,看完便被杨怀仁揉成一团烧掉了。 吴监军看懂了杨怀仁的意思,立即便领着众将去执行了,吐的昏天黑地的黄公公留在杨怀仁的营外,说是为了表达对杨怀仁的敬意,他要亲自伺候着。 杨怀仁心里想笑,我这是隔离,你要伺候我,我不会拒绝,那你倒是进来啊,站着八丈远,你伺候的着谁啊? 杨怀仁叹气,不过也不会跟一个太监去计较,黄公公作为皇帝身边的内侍,能说出这种形式主义的话来,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何况在这种时候,人家黄公公身体也不适,还能冒着感染疫病的奉献留下来陪着他说话,也是尽到了极大的人情了。 当然,杨怀仁现在说话很困难,也懒得和他啰嗦什么。 不过黄公公能留在皇帝身边那么久,也是个心思活泛,会讨人喜欢的人。 杨怀仁不想耗嗓子,黄公公也心知肚明,他便主动说话,说了些宫里太监们之间的趣事,谁谁伺候皇上的时候出了糗啦,谁谁又因为惹了皇上生气挨了板子了等等。 这倒是让杨怀仁听得兴趣盎然,原来宫里不光是后宫里的娘娘们喜欢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就连这些公公宫女们之间,业余生活竟也如此热闹。 只是杨怀仁想起公公们之前那种友达以上的涉嫌不可描述的个人感情,他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再看看黄公公因为之前犯恶心吐得蜡黄的脸色,杨怀仁心里就偷着乐,搞不懂这老小子为什么给皇帝擦屁股倒黄汤子就当是香的,闻见了尸体的焦臭味就吐得昏天黑地。 这道理还真没处说去。 黄公公说的累了的时候,圆法大师出现在杨怀仁的营寨外,大光脑袋上缠了一圈绷带,脸色极其愧疚。 黄公公很识趣的撤了,杨怀仁笑着问道,“大师你什么时候醒的?头还疼不疼?本帅在这里先给大师道个歉……” 正文 第1525章:心战(上) 杨怀仁越是说的如此释然,圆法大师的脸面上便越是羞愧,杨怀仁为了逃脱打他头在后,他先偷袭杨怀仁,还打算把杨怀仁交给李乾德在先。 而在圆法大师身后,还追来了几十个士兵,他们手里举着手弩,看样子圆法大师再敢向杨怀仁靠近,他们就要扣动扳机射杀老和尚。 杨怀仁一眼便看出来了,他把老和尚背回来之后,大概是天霸弟弟对老和尚有意见,虽然按照杨怀仁的吩咐给老和尚治伤,但却要把他捆绑看押起来。 但凭老和尚刚才展示出来的武艺,一般的绳子和看守还真困不住他,而他醒来第一件事,也是来向杨怀仁表示歉意。 杨怀仁对那些将士摆摆手,“你们退下吧,大师不会再偷袭我了,他是个要脸的人。” 士兵们想了想,确实如此,老和尚再坏,还不至于杀人,如果他要逃跑,凭他的武功恐怕他们也追不上他,而且也早被他所害了。 既然大帅也觉得老和尚不会伤人了,他们也便把举起的手弩从新收了起来,只是还是不肯就此离去,站的远远的站着以作戒备。 老和尚听到杨怀仁的话,虽然听起来是耻笑他不要脸玩偷袭,但实际上一个心胸狭窄的人,是不会面色轻松,和他开这种玩笑的。 圆法大师摇头笑笑,“王爷是个心胸豁达之人,倒是贫僧刚才的做法,有失光明正大了。” 说罢圆法大师便打开了隔离区域的一道矮篱笆,走向了杨怀仁。 外头值哨的士兵吓了一跳,心说老和尚知道是隔离区域,还敢这么大胆走进去,是不要命了吗? 不过杨怀仁是明白此时老和尚的心境的,他肯定也知道他晕倒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了,这是特地用这种方式来赎罪。 那意思也表达的很明白,杨怀仁可能感染了疫病,所以要自我隔离起来防止传染给军中将士。 既然如此,老和尚便觉得他应该进来陪着杨怀仁,要感染疫病就一起感染,要死就一起死,也算是用他的生命来涤清了他对杨怀仁犯下的罪孽。 有这种心境的人,杨怀仁起码从内心里还是比较尊敬的,所以也不阻拦,因为你阻拦他,就让他失去了赎罪的机会,也代表你还没有原谅他。 杨怀仁也没怪罪过老和尚,所以笑盈盈地摆了一个茶杯在小几的另一头,用眼神示意老和尚坐下来喝茶。 老和尚也明白了杨怀仁的意思,心中敢到很是欣慰,便放松了心情坐了过来,两人便坐在河岸边望着喝水饮茶。 老和尚喝了一口茶,然后便打坐闭目诵经,小声叽里咕噜也不知念了什么经文,让杨怀仁很好奇。 他笑道,“大师还真是虔诚,读书人修身养性讲究一日三省吾身,大师品茶之余还记得诵经礼佛,本帅心中着实佩服。” 老和尚睁开眼,面无表情道,“贫僧诵经,是为了那百余个被王爷活活烧死的乌蛮人超度亡魂。” 杨怀仁心中的愧疚早就过去了,所以这会儿也很轻松,“那就多谢大师了。” 老和尚问道,“既然李乾德用疫病攻击王爷大军的计谋不成,想必王爷一定打算迅速进攻升龙城,好把李乾德捉回来泄愤吧?” 杨怀仁点头,老和尚又道,“升龙城内数万百姓,怕是又要经历一场炼狱似的劫难,王爷可知道,你这么做,或许你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可将来,你午夜梦回,就不会惊醒吗?” 杨怀仁摇头,接着笑了笑,还是不做声。 老和尚叹气,“百余条人命,或许我还可以帮助王爷超度了他们,缓解王爷的罪孽,可成千上万条人命,贫僧也做不到了,唉…… 恐怕升龙城城破之时,便是贫僧殉难之日,到时候请王爷念在贫僧的面上,少杀几个百姓,也算贫僧没有枉死。” 杨怀仁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大师啊大师,你当我是什么人?难道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吗?” 圆法大师无语,但看向杨怀仁的眼神里却就是这个意思。 杨怀仁也学着老和尚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唉……看来我的形象还真是差得很,在东京城的时候,百姓把我当做贪财好色之徒,文人们把我当做不学无术的浪荡子。 朝堂上的众臣虽然敬重我的地位,但他们大多数人心中却只是把我当做一个弄臣。 西夏人把我当做一个魔鬼,契丹人把我当做仇敌,来了交趾了,交趾人又要把我当做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了,呵呵,有趣,有趣啊……” 老和尚看杨怀仁的眼色更加奇怪了,好像杨怀仁发了疯一般。 杨怀仁笑罢,不屑道,“外人怎么看我,我也从来不去计较,看不上我的人多了去了,他们又算老几? 在家作为一个儿子,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我只要我的家人疼我爱我就够了,在外有兄弟们肯为我两肋插刀,有数万将士敬仰我,我还祈求别的什么干吗? 人生从来都不是活给别人看的,我自己高兴,自己痛快就好了,大师说对不对?” 圆法大师点头,“王爷如此超然,此生倒是快活。” 杨怀仁忽然凝视着老和尚道,“大师如何看我,其实我也从来没在乎过,不过大师要止战的意思,我懂。” 老和尚道,“既然王爷懂,那请王爷攻打升龙城的时候,万万莫要伤害城中无辜的生灵。” 杨怀仁认真道,“我只能答应大师,没有反抗,就没有杀戮,包括平明百姓,也包括升龙城中的那四万交趾禁军。” “王爷此话当真?” 圆法大师面露喜色,“那王爷便真是活佛下凡了。” 杨怀仁觉得老和尚挺有意思的,连拍马屁都不会拍,活佛下凡对杨怀仁这种人来说还真没有多少吸引力,当佛当神的还有诸多规矩呢,哪有他现在快活自在? 不过老和尚转念一想,让老百姓不抵抗或许还好说,可那四万交趾禁军也不抵抗,这又要如何做到? 杨怀仁笑着帮老和尚释疑,“谁说打仗就要硬碰硬了?这回我要跟李乾德玩心战!” 正文 第1526章:心战(中) 圆法大师疑惑道,“心战?不知王爷可否见教?” 杨怀仁微微一笑,却不作答。 老和尚似乎明白了杨怀仁担心他把计谋泄露了出去的心思,说道,“如果王爷的计谋能够少造杀孽,贫僧不仅守口如瓶,就算是帮助王爷去实现这个计谋又如何?” 杨怀仁要的就是这话,他知道老和尚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他也不在乎交趾是不是李乾德当家,他在乎的就是双方开战的同时,能少死人,是一种对世间生灵最基本的怜悯。 杨怀仁觉得他认识的和尚里,还真没有那种非常聪慧的人,悟能和尚痴心武学,比起参禅来,他对武艺的研究才算深刻。 而面前的圆法大师,虽然也算得上是得道高僧,但却也没有超凡的智慧,更像是一个苦行僧,用自己的实践来践行他对佛祖的虔诚信奉。 他心中无时无刻不念着仁义道德,也切身去做了,只不过可惜的是,四十岁前他研究经书,四十岁后又苦行天下,却只懂得用一种对自己的精神很身体野蛮对待的方式证明自己的虔诚。 自己的命他可以不在乎,别人的命他却要极力的挽回,这种人是值得人敬佩的,但却也太迂腐,说白了就是太傻。 其实杨怀仁也并不是个生性残忍的人,他所表现出来的残忍,完全都是形势所逼,为了自己身边的人,他不得不用残忍的方式来保护而已。 他笑着问道,“大师,你说如果升龙城内的百姓知道了李乾德圈养了疫病,还把疫病放出来的消息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圆法大师愣住了,嗫喏道,“如此一来,怕是交趾郡王李乾德会尽失人心。” 杨怀仁点头,在这个年代,百姓对统治者的态度其实很简单,统治者在乎民心民意,让他们能吃饱穿暖,没有人揭竿起义或者造反。 百姓就希望过上简单快乐的日子而已,统治者只要能给他们创造这样的社会,是没有人闲的没事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造反的。 但反过来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也是真知灼见。 如果统治者不把老百姓放在心上了,把老百姓当狗屁,是他们的性命如草芥,百姓活不下去了,也只能迫于无奈站出来反抗。 杨怀仁昨夜从异人和烟鬼那里听到李乾德准备用疫病进攻宋军的时候,除了惊讶和担忧之余,脑子里也飞快的把未来的应对之策想了一遍,最终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跟李乾德玩心理战。 你不是不把你自己的子民放在心上嘛,那我来替你对你的子民好,让交趾百姓看看,他们的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宋人又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宋军毕竟是外来人,要赢得民心,也不可能像想象里那么简单,很多事情,还需要必要的助益。 比如眼前的圆法大师,就是杨怀仁最大的助益,这或许也是杨怀仁冒死把圆法大师背回来的重要原因之一。 交趾虽然宗教众多,林莽中的部族也各自有各自的信仰和神灵,但大多数交趾人,还是十分笃信佛教的。 交趾国内佛寺众多,李日尊在位时期就曾经大力扶持佛教,在交趾曾建有东林寺和西林寺两座国寺,交趾百姓也十分喜欢宣扬仁善的佛教教义。 所以杨怀仁觉得,有些事他们宋人去做,可能没有什么很大的效果,或者起效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这是不现实的。 但这些事如果交给圆法大师和那些和尚们去做,或许就事半功倍了。 杨怀仁需要圆法大师来帮他这个忙,起码把升龙城内外的僧人都发动起来,帮杨怀仁来做事。 可这种事不好直接去要求圆法大师,需要稍稍用点小心思,让圆法大师主动站出来去做才好。 于是杨怀仁假意说道,“李乾德用这么恶毒的法子来对付我,企图害死一万余宋军将士,按道理,本帅一怒之下应该大发雷霆,然后用比他还恶毒的法子来对付他。” 杨怀仁特意瞅了一眼老和尚的神色,“比如……不用烧了那些感染疫病的乌蛮死士,而是收集他们的尸体,然后造投石车,把那些尸体再投回升龙城里去!” “万万不可!” 圆法大师惊出一身冷汗,虽然他知道那些乌蛮死士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焦土了,但一想到杨怀仁说的那样的场景,他还是心有余悸。 杨怀仁心中暗喜,接着佯作一副有所感悟的样子来道,“不过大师的行为,也潜移默化的让我受到了教化,我也渐渐开始觉得,要是那么做的话,可就是造了大孽了。 升龙城内数万交趾百姓,要是全部死在疫病的手里,升龙城变成一座死城,那真是太残忍了。” 圆法大师长出一口气,忽然对着杨怀仁纳首拜了拜,“贫僧代交趾百姓感谢王爷的大恩大德。” 杨怀仁赶忙把老和尚扶起来,“大师是得道高僧,如此大礼我还受不起。” 老和尚起身道,“所以王爷打算把李乾德的所作所为告知城中百姓,达到孤立李乾德的目的?” 杨怀仁缓缓点头,“这是其一。” 他抬手划拉了一圈示意了一下,“大师,您想啊,方才那些乌蛮死士从升龙城南门出城,绕道来到东门,然后向我大营发起进攻。 这一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若是这个过程中把疫病传染给了附近的什么动物,比如老鼠,然后老鼠打地洞进了城中百姓家中。 谁敢保证就不会感染百姓,城内就没有爆发疫病的可能呢?” 杨怀仁自然知道如今跨物种传播的疫病极其少,最常见的疫病也不是这样传播的,即便是通过蚊虫老鼠传播的疫病,也大都是把它们当做中介罢了。 可老和尚不一定懂这些啊,杨怀仁编造出这种危言耸听的事情来,就是刻意吓唬圆法大师了。 老和尚果然又惊得眉毛都飞了起来,哀求道,“这可如何是好?王爷可有应对之策?” 杨怀仁道,“大师莫急,这种可能也不是很大,当然,咱们还是要做到完全的准备和应对才行。” 正文 第1527章:心战(下) 圆法大师神情肃穆,“王爷要怎么做?贫僧若是能帮得上忙的,请王爷尽管吩咐便是。” 杨怀仁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虽然感觉上好像忽悠了这位得到高僧似的,但他这么做毕竟还是为了那些无辜百姓,这让他倒没有什么心理压力了。 杨怀仁假装认真思考了一下,才开口道,“城内呢,目前来看风险还不算很大,老鼠就算要打洞,一两天的也进不了城内去。 但是城外的庄户人家,可就说不准了,那些野田鼠兔子什么的四处乱窜,现在说不定就有几只已经跑到老百姓家中去了。” “啊?这可如何是好?”老和尚大惊。 杨怀仁接着道,“不过本帅听说圆法大师已经召集了数百名各个寺庙的僧人,出城去帮助城外的百姓准备防疫了。” 圆法大师点点头,“是啊,今日一早出城的,想来如今这些佛门弟子应该已经散步到升龙城周边的村镇之中,开始指导百姓做防疫的准备了。” 杨怀仁道,“很好,有准备总比没有准备的好,佛门弟子舍己为人,践行佛家仁善之道,本帅心中佩服。 不过疫病这东西,有时候是防不胜防的,不是说你做了准备,就不会被感染甚至传播。 何况佛门弟子中懂医术的僧人应该不多,怕是在防疫上,专业上还是不太够。” 圆法大师叹气,“王爷说的不错,别说我们佛门弟子了,就是整个交趾的医疗水平,和大宋相比差的也很远,尤其缺少好郎中。” 杨怀仁趁机说道,“本帅这次奉皇命出征交趾,担心军中将士们不服水土,怕他们感染热疫,倒是带来不少懂得歧黄之术之人。 如果要帮助百姓防疫,他们倒是可以起到一个很好的作用。” 圆法大师大喜,要是宋军中有很多郎中的话,确实对于目前的防疫能大有裨益。 不过杨怀仁忽然微微皱眉,摇了摇头道,“可惜他们都是宋人,眼下宋军正兵临升龙城城下,怕是那些交趾百姓对我们宋人心有成见,不会相信大宋军中那些郎中的。” 圆法大师急道,“这一点王爷大可不必担心,交趾百姓诚心礼佛,就算信不过宋人,也不会信不过我们这些僧人。 只要王爷肯让军中的郎中帮忙防治疫病爆发,我们佛门弟子自然会尽量帮忙,说服那些百姓相信宋人郎中。 只要他们明白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好,贫僧相信百姓的心都是肉长的,是能明白一切的。” “好,太好了!” 杨怀仁忍不住拍手叫好,“如若如此,那三日之后,军中近百名医官便由大师带领着,去升龙城周边各村各镇,和其余高僧一起帮助百姓进行防疫工作。” 圆法大师本想问为何不现在就做,忽然想起自己也已经被隔离了,这才懊恼万分。 不过他还是说道,“王爷,三日之后就太迟了,不如贫僧把自己的僧牒拿出来为证,然后再修书一封,让军中郎中带着去找贫僧的师弟圆醒,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去做。” “好!” 杨怀仁似乎和圆法大师很有默契似的,立即清掉桌上茶壶茶杯,给老和尚铺上了纸张备好了毛笔,然后亲自给他研墨。 老和尚也忽然意气风发似的,撸起袖子来唰唰唰在纸上笔走龙蛇,一封千字书信盏茶的工夫就写好了(比圈哥码字可快多了,嘿嘿,对不起,我又皮了)。 不过事情要办也得明日一早才能办,写好的书信和圆法大师的僧牒需要挂在空旷处晾一会儿,杨怀仁还特地燃起了一把火在旁边热烤一晚,才敢保证这两样东西的安全。 杨怀仁同时也对手下诸将安排一番,两方配合,跟李乾德玩一场争夺民心的战役。 夜里,杨怀仁特意让火头军准备了一些斋菜,他在隔离小营寨中和圆法大师野餐。 虽然和一个古板迂腐的老和尚一起吃饭非常没劲,但也总比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要好上一些。 老和尚讲一些先辈对百姓救苦救难的故事来感化杨怀仁,试图让他继续受到佛法教化,渐渐放下杀戮之心。 而杨怀仁则跟老和尚聊起他的家人孩子,还有一些厨艺上的趣事,这一餐两人倒是吃的其乐融融。 第二天一早,玄参带领军中近百名医官取了圆法大师的僧牒和亲笔书信,让已经扮作了僧人的风神卫异人和烟鬼带路,去寻那些散步在升龙城周边的和尚去了。 玄参是个聪明的,根本也不需要杨怀仁开口交代什么,他便已经明白这次的任务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了。 城外防疫的必要性其实本来就不大,做一做也没什么坏处罢了,而重要的,自然是收归民心,让李乾德失去民心,此消彼长之下,李乾德自然会失势。 另一方面,黑牛哥哥得到杨怀仁的授意,发动军中识书认字的文书和兵士,开始抄录传单。 吴监军和黄公公知道此事的重要性,也顾不上自己的身份了,也率领各自随从加入到抄写传单的人之中。 大半天的工夫,就足足写了四万多近五万份传单。 与此同时,柯小川带领本营将士,在河边砍伐树木,制作投石机,因为要投掷的不是石块,所以也不用大型的攻城用的投石机,制造中小型的便可,所以半天内便造好了五十架投石机。 天霸弟弟还在说,军中的大炮,把爆炸的火药炸弹换成那些攒成一块的传单,直接打进升龙城中去就行。 这话说出来却挨了吴监军一顿骂,用大炮把传单打进升龙城里,听起来似乎更简单便捷。 可大炮的威力实在太大了,攒成球的传单毕竟是纸张的,强度不够,怕是一炮打出去,传单没有落入升龙城内,一出炮膛就炸开了花。 吴监军为了身先士卒抄录传单抄的一双老手都哆嗦的跟得了帕金森似的了,天霸弟弟那这些传单不当回事,他自然气不打一处来。 天霸弟弟一想也是,文人的劳动成果,可不敢不当回事。 不过后来他又出了另一个主意,倒是让吴监军十分欢喜。 传单要打入城内,也怕到时候攒在一起的传单到时候散不开,一来容易砸死人,二来也不会扩散的太大。 天霸弟弟也不知怎么鼓捣的,说在上边加装一个机关,外边用光滑的皮袋把传单装起来,设置好机关破开的时间。 在用投石机向升龙城内投掷传单的时候,也引燃机关,当传单差不多投掷到升龙城内的天空中时,算好时间让机关炸开。 爆炸控制的好,既不会炸烂了那些传单,又刚好能把皮袋束口处炸开,让传单爆发出来,随风在升龙城中飘散。 正文 第1528章:升龙城乱了(上) 李乾德的疫病进攻失败之后,他整个人都颓废了下来。 交趾禁军和宋军正面交锋肯定是打不过的,这一点李乾德也好,因顽阿尼也好,似乎一点儿也不怀疑。 而疫病进攻虽然有违人性和道德,但当初这是李乾德心里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把宋军逼退的办法。 但现在看来,宋军早有应对之策,就算再来一次,宋军也不会怕了。 最让李乾德伤心难过的是,城中禁严三天后,城内的气氛就不太对了,那些商贾们三番五次要求打开城门让他们逃离,百姓们中间也出现了准备逃亡的趋势。 前天大批和尚出城,百姓们看在眼里,却还没搞清楚这是为什么,只是觉得不太公平,为什么和尚就可以出城,他们就不可以? 后来朝堂上那些朝臣也开始为自己准备后路了,市面上开始出现了一些暗地里的交易,无非是把土地房产,变成更容易携带的黄金白银的买卖。 这就很明显了,盛世的古玩乱世的黄金,这种情况出现,就说明升龙城要乱了,不论百姓还是官员都变得人人自危,变卖财产换取黄金,就是为了跑路做准备。 当然也有不要命的商人,见那些房产地产的价钱只有平时的一半甚至更少,于是开始不要命的敛财。 或许他们觉得,宋朝皇帝不喜欢现在的交趾郡王,大不了换一个交趾郡王罢了,打仗也不会让那些房产或者地产的有什么太大的损失。 他们现在低价收购归来,过几年局势安定下来之后再转手一卖,那可是传世的财富,这年头什么都不靠谱,有钱才最靠谱。 而不管是富人还是穷人,都开始在家里搜集口袋屯粮,多年来不曾涨过的粮价,也一天一个样,哦不,应该说一个时辰一个样,上午还只是涨了五成,到下午就翻了几倍了。 这在升龙城都是从来不曾发生过的场面,交趾盛产大米,不算那些林莽部族的野人,交趾百姓可是从来没缺过粮食的。 在大宋,能做粮食生意的那可都是高门大户,像黄百万这样的米商,那都是一方巨富的存在。 可在交趾,粮食从来没缺过,所以米商也都是小商小户而已,真正的有钱人,是不稀得做粮食生意的。 但现在粮食生意却成了热门,平素里那些不被人重视的米商们,现在忽然间有了地位,那些平时瞧不上他们的大商人们,现在也低头哈腰地求着他们能转让一些粮食。 商人逐利这是共性,好不容易等来了赚大钱的机会,米商们也不是傻的,所以仅仅两天过后,升龙城内的粮价便飙上了天,比三天前的价格高出了几十甚至近百倍。 这便让城中百姓心中越来越慌,因为平时粮食多的吃不了,所以他们也没有存粮的习惯,现在连大米都买不起了,才让他们感受到了一种紧迫感。 李乾德不是没出台过抑制粮价上涨的措施,但原来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所以那些多少年前的措施漏洞百出,米商们有的是法子变相涨价,让那些措施起不到任何作用。 见李乾德发愁,因顽阿尼狠狠地说道,“陛下,那些奸商不听话,不如杀几个,这样他们就老实了。” 李乾德摇头,“杀人?现在在城中杀人,怕是城外的宋军最愿意看到的,要想守住升龙城不失,只有发动全城所有能发动的力量。 就算宋军破城,想占领升龙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现在杀了自己人,他们就不会坚定地站在朕这一边了。” “但……他们是奸商啊!” 李乾德叹气,“现在的局面,只有告诉城内的百姓们,宋军不会呆的太久,他们要攻城,也并不是件容易事,只要全城上下一心,宋军怕是攻下城来,也要损失巨大。 我们现在唯一的优势就在于人多,明天或许就有援军赶来了,宋军如果贸然攻城,咱们自然可以前后夹击他们。 就算正面交锋打不过,但咱们可以消耗他们,哪怕是十个耗一个,宋军也耗不过咱们,最终胜利的还是咱们!” 宰相陈翔听了这话非常担忧,李乾德这是打算跟宋军玩人海战术了,正面打不过,就拼人多。 虽然听起来有点惨烈,但陈翔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也只能任由李乾德这么做。 只是按日子算,离的升龙城最近的几个州县的军队,如今应该已经赶到了升龙城外才对,可几拨求救的信使派出去了,却没有一个人回来。 这又让陈翔很是担心,虽然李乾德和他几个兄弟也曾经有些嫌隙,但那种嫌隙也不过是家门内的家事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特别是在国事面前,他们也应该懂得孰轻孰重,何况宋军是外敌,如果升龙城有失,动摇的是交趾的国本,是他们李氏皇族的根基,对他们也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陈翔觉得那些亲王和地方上的将领一定会带领各自手下的人马急匆匆赶来勤王的,今天还没有看到,或许明天就应该到了。 …… 升龙城北门外十里的官道上,一骑火急火燎飞驰而过,但跑着跑着,马儿忽然一个趔趄,把马上的交趾信使给甩出去了两丈远。 还没等他爬起来,官道两旁的几个草丛里,便有几支黑芒“咻”地一声射了出来,信使都来不及反应,箭矢已经射中了他的胸口,整个箭矢有一半都没入了他的胸口之中。 他捂着胸口想努力拔出箭矢,可手还没有抬起来,一口老血从他口中喷出,他痛苦地仰面倒了下去。 这时候草丛里冒出一个人头来,左右瞅了瞅见路上再没有别人,才对着旁边的草丛挥了挥手。 旁边的草丛里突然间窜出几个宋军斥候来,快速地跑到官道上,把摔折了腿的马儿和倒地死亡的信使拖走。 接着另外几个人快速地把路面清理了一下,路面上的陷阱从新掩盖好,血迹用土埋了起来,这才又迅速消失在路边的草丛里。 小七从属下手里接过从信使的褡裢里搜出来的信件看了一眼,点头笑道,“李乾顺这小子还真是听话啊,哈哈……” 正文 第1529章:升龙城乱了(中) 很快,杨怀仁也到了小七截获的各路送往升龙城的密件。 杨怀仁计算过,除去九真和日南两郡不算,交趾郡境内,满打满算还有十万出头的交趾军队。 如果他们都赶到升龙城来救驾勤王,对一万多人的武德军来说,还真是个大麻烦。 不是担心打不过,是担心应接不暇的战斗中,武德军的将士们难免会打盹,也就会有人员上的损失。 当初杨怀仁带武德军出来的时候,是想着尽量不要死人,能把他们什么样带出来的,然后什么样再带回大宋去,让他们和家人团聚。 当然这显然不可能,出征打仗,又怎么可能不死人? 就算武德军里装备了超出了时代的火药武器,也只能说占据了巨大优势罢了,想一个人不死,那就太理想化了。 开战至今,武德军还真没什么大的损失,总共就牺牲了两个将士,受伤的也不超过百人,且大都是水土不服造成的消化系统不适,或是战斗中不小心所受的轻微烧伤。 杨怀仁当然不能过于自大,毕竟前边的几场野战相对还算容易,和将来的攻城战也绝对不是一码事。 如果当初没有离间李乾顺,让他去做说客说服李乾德其他几个兄弟不要出兵,怕是如今宋军已经是腹背受敌了。 其实要是正大光明的摆开战阵和这些交趾军队交锋的话,以见识过了的交趾禁军的战斗力来说,杨怀仁本也不用怕他们。 但他害怕的是交趾人被逼急了狗急跳墙,使出各种匪夷所思的战术来,那就让武德军防不胜防了。 毕竟这里是人家的地盘,谁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样的恶毒方式来对付宋军? 就说最极端的方式,在宋军的水源格金河里大量下毒,就够宋军喝一壶的。 尽管会害死不少河岸边的交趾百姓,可李乾德连疫病都使出来了,谁敢说他的兄弟们,就不会这么做? 好在从小七哥哥截获的信件里来看,李乾顺还真是生了一张巧嘴,也不知道他怎么跟他的几个兄弟说的,他们竟没有一个人立即出兵赶来升龙城勤王。 或许是他们原本就像李乾顺一样,看不过李乾德当交趾郡王了,也或许是他们各怀鬼胎,想着保存自己的力量,还有其他的打算。 杨怀仁也不会天真觉得他们会轻易顺从,这年头生在皇帝家的孩子,心眼都多着呢,可得小心提防着他们,包括李乾顺在内。 李乾顺的想法倒还算是比较好猜的,杨怀仁允诺了未来的交趾郡王给他,他现在才这么卖力。 黑山族长在这里边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他们吉婆人联络的那些林莽部族,杨怀仁还是比较信得过。 对他们来说,能走出林莽拥有富饶的土地哺养族人扩大族群,甚至可以拥有宋人的身份,这种天大的好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所以他们一定会跟着杨怀仁走,不遗余力的支持杨怀仁征伐升龙城。 或许其他各地的交趾贵族也察觉到了那些林莽中的野人有所异动,所以才不敢冒然把兵带出来救驾,而是先保住自己的家园再图后事。 杨怀仁觉得让他们互相牵制着,也算是个不错的局面。 四万多份传单足够了,于是杨怀仁派柯小川带人把那些传单打到升龙城内去。 柯小川带着炮营和两千甲士佯作攻城,吓得守门的交趾禁军不轻,转眼间升龙城内鼓钟齐鸣,这就是说宋军开始攻城了。 升龙城里立即大乱,连那些排着队抢着买米的人也一哄而散,买不着米或者根本就没钱买米的穷人,听到钟鼓声响起,竟骇得聚集起来冲击了一处米店。 上百个泥腿子苦命人冲进米店,和米店的看家护院打作一团,而米店的伙计和护院们也惜命,哪里敢和一帮疯了似的穷苦百姓拼命? 也不知怎的,想想自家人也要吃米生存,他们竟也纷纷倒戈,抢走了不少自家东家的粮食。 升龙府府衙的衙差倒是及时赶到,可他们根本不敢阻拦一帮杀红了眼的百姓,等着百姓们打砸抢的差不多跑远了,才似模似样的站出来管事,气得米商老板只能干瞪眼。 李乾德知道了这件事,其实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首先想到的还是城内大仓里的粮食,一边派人去守城,一边让因顽阿尼带领骑军进驻城北大仓。 李乾德心里清楚,老百姓现在敢抢米商的粮食,要是形势再严峻一些,他们就敢暴动去抢朝廷的北大仓。 而北大仓一旦出事,四万禁军就没了口粮,没粮吃的军汉们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不用想也能猜到,一定比百姓更加疯狂。 一旦城中禁军哗变,他这个交趾皇帝可算真的是当到头了。 李乾德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但这样却寒了那些商贾和平民百姓的心。 交趾禁军大多数聚集在东门的瓮城和周围城墙之上,远远地望见宋军步步逼近,心中也越来越慌。 尽管这次来攻城的宋军拢共也不超过三千人,但那逃回来的一千败军早就把宋军会法术的事情在禁军中传扬开来。 也许是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他们把宋军描述得比魔鬼还可怕,说他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抬手引天雷,跺脚勾地火,一个个的比天兵天将还猛。 在古代听了这种事,本来是当志异怪谈来听的,但不少禁军将士也是远远看见过宋军作战时引天雷勾地火的场面,所以大家心中都已经认为那些败兵所言非虚,面前的宋军真的是一支来自地狱的军队。 交趾禁军在胆战心惊之下,就谈不上什么战斗力了,何况他们的主帅如今还在宋军手中生死未卜。 也有传言说,当日宋军阎罗将军放过了千余败军将士,却单独把李振图捉回去,是阎王爷觉得李振图是皇族,皇族的肉比普通人的肉好吃,所以李振图早就被油炸了当炸肉吃了。 虽然这传言有点不靠谱,但慌乱之下的交趾禁军将士也失去了正常的判断能力,类似的传言还有很多,也自然有不少人信以为真。 宋朝的禁军安逸惯了,交趾的禁军其实也安逸的过分,以往不愁吃不愁穿的像养猪一样的养着,这样的禁军可没有多少誓死守城的勇气。 现在还能站在城上,也是做做样子罢了,不少人心里想着可不能让家里老婆孩子当孤儿寡母,那个傻子愿意,就让他们去拼命好了。 但过了好一会儿,他们忽然发现宋军在升龙城外几百步的地方便停止了前进,然后听到几声闷响。 紧接着,他们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们头上飞了过去,回头一瞧,城内竟下起来纷纷白雪…… 正文 第1530章:升龙城乱了(下) 隔离小营里,杨怀仁和圆法大师也没啥事可做,只能瞎聊天。 传单的事情圆法大师已经知道了,他笑道,“王爷这法子是如何想出来的?谁能料到天朝大军出征,还带了那么多纸张?” 杨怀仁答道,“这点主意嘛,其实算不得什么。” 杨怀仁心里说,这点子其实一点儿也不新鲜,古代不是没人用过,后世的人是天天用,大街上发小广告的有的是。 他接着道,“至于纸张嘛,大军出征,也需要有录事参军记录军中事务,我这个主帅的一言一行,可是都要记录在案,将来要送到朝廷里让那些相公们知道的。 这些都不算,平时军中消息传递,也不可能只是传令兵带个话那么简单,很多正式的命令,也是需要有书面的文书来下达的。 不过这一次抄录传单,大营里的纸张估计也用的差不多了,能抄出四万多近五万份传单来,已经是极限了。 当然还有一点,那个……我出恭的时候,纸张也是大有用处的,呵呵……” 圆法大师笑着摇摇头,“王爷自然要讲究一些。只是贫僧没想到宋军中能识文弄字的军士还真是不少。” 杨怀仁道,“没大师想的那么多,但能当上校尉以上的军官,不识字的话也不像话啊。但他们识字归识字,写一篇征讨李乾德的檄文,自然也没那本事。 就连本帅算上,肚子里也没有那么多墨水,这种事自然是交给吴监军来做,老倌儿以前虽然在兵部任职,却是个能写出华丽文章的文采风流之人。” 老和尚点头,不过随即疑惑道,“但王爷这么做,还有个弊端。” “哦?”杨怀仁问道,“大师请指教。” 老和尚道,“虽然说交趾也在使用天朝的汉字,但交趾人中识字的人并不多,且还大都是李乾德朝中的大臣和幕僚,王爷发的传单虽是不少,可百姓不识字,如何知道传单里的内容?” 杨怀仁笑了,“大师多虑了,呵呵。其实这种事,不需要升龙城中的交趾寻常百姓里有多少识字的。” 老和尚更疑惑了,“王爷这么说,又是为何?” 杨害人解释道,“传单只不过是一个开端,并不具备太大的扩散的作用,想要传单上的内容扩散到全城,靠的自然是悠悠众口。 只要有几个识的汉字的百姓捡了去,传单上所说的事情自然会通过老百姓的嘴巴迅速在城中传播。 我相信用不了三天,不!两天就足够了,升龙城内的绝大多数老百姓,都会知道李乾德做了什么事。” …… 天霸弟弟的主意不错,军中的工匠手艺也不错,设计打造出来的传单炮弹如预想的一样,能炸开,却又不会损坏了传单。 武德军炮营的将士们现在都有点技术控的意思,他们计算好了引线的长度和燃烧速度,再计算传单炮弹打到升龙城内的时间,几乎没有什么差错。 传单炮弹打入升龙城的空中开始下落的时候,小型的爆炸把炮弹外的机关炸烂,皮袋中的传单便爆发出来,随着风飞扬着飘落在城中的各处。 因为纸张有限,加上封装进炮弹内的需要,传单的大小也控制的很好,大一点的差不多三十二开,小一点的只有六十四开。 这么大小的传单纷纷扬扬落下,远远看过去,倒真的像是升龙城内飘起了雪花一般。 守城的交趾禁军没搞懂宋军这是在搞什么,出动了大概三千人佯攻,但连升龙城东门外一里地的距离都没到,站了一会儿便又转身回去了。 而之后城内便飘起了雪花。 城中的百姓看着天上炸开了花,就更是好奇了,有的说这是宋军的秘密武器,也搞不清会对他们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吓得只得躲入了家中不敢出来。 但大多数百姓还是看清楚了从空中落下来的是一些纸片片,抓住一块,发现这些纸片片上还有汉字,但却搞不清上边究竟写了什么东西。 从李日尊在位时交趾李朝就开始兴建府学大力教育国中交趾人读书识字,这会儿倒是起了不小的作用。 一些在学堂里读书的孩子捡起了那些传单,然后念给自己的父母或者邻里听。 传单的内容主要便是细数李乾德的罪行了,也不知道吴监军是写的如何激愤,竟写出了三十多条李乾德的罪行。 烂七八糟的罪行,比如什么不尊重天朝皇帝啊,欺负周边小国和部族啊之类的,其实交趾百姓也不在乎。 但是当他们听到李乾德在升龙城中圈养疫病,并已经放出来打算和宋军玉石俱焚的时候,一个个的都急眼了。 疫病这俩字在这个年代听到谁的耳朵里都感觉很可怕,不少百姓知道了这个事实之后,竟吓得腿都软了。 继续听下去,才稍稍安心,李乾德的疫病并没有立即扩散出来,而是被宋朝来的将军给消灭掉了,他们也弄明白了普度寺里的和尚们为何出了城。 只是越是细想这种事,越是不能让他们安心,也越是觉得心中烦闷和气愤。 李乾德让百十个自己人去送死,这太不人道了,尽管那些人是乌蛮人,曾经是奴隶,但李乾德这么做,明显也没把城内的百姓的死活放在心里。 联想起最近李乾德的一些举措来,百姓们便越来越感到心寒,渐渐对他们的皇帝失去了信任。 而在城外,听说已经有些村庄有爆发疫病的兆头,和尚们和宋军中的郎中正在积极帮助交趾百姓防疫。 这就让百姓们更难以接受了,李乾德把自己的子民不当回事,反倒是和尚们和宋人在积极的防止疫病传播,在拯救老百姓。 这么一想,本来对来进攻的宋军非常痛恨的感觉反倒消弭了大半,转而对李乾德有了极大的不满。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义愤填膺的升龙城内百姓很快走上街头,和邻里街坊的交流他们知道的信息,连杨怀仁说的两天的时间都没用,只是半天的时间,传单上的内容就传遍了升龙城的大街小巷。 而升龙城,也立即乱了套了。 正文 第1531章:哗变 流言的传播速度,绝对比瘟疫传播的还快,宋军上午对着升龙城打了炮,到下午升龙城里几乎所有人都有一种似是被强奸了的感觉。 “李乾德太特码不是东西了!” 这就是老百姓最后得出来的结论。 只不过流言在传播过程中,总会有一些变异或者说进化,本来说的是李乾德圈养了疫病,并利用百余死士感染疫病进攻宋军的。 可到下午的时候,不知怎么就传成了城外已经瘟疫横行了,城内也有人已经感染,怕是用不了多久,瘟疫就会传染到自己个儿头上来。 这把全城的百姓给吓坏了,大多数人紧闭门窗,大热天里把自己包成了一个粽子躲在床底下不敢出来。 胆子大点的呢,便开始冲出家门四处打劫了。 首先被打劫的是粮店和药铺子,瘟疫一旦在城内扩散,要想保住命,自然要有粮食和药品。 粮食还好说,大家凡是见了能吃的都抢,药铺子里就热闹了,大家依旧见了药就抢,可惜抢到手里的东西,也搞不清是能治啥病。 于是一帮人望着自己抢回来的叫不出名堂的各色草药发呆,后来还是横下心来往家里藏。 心里琢磨着这些东西终归是药,是药就是治病的,本着死马当活驴医的二百五心态,总觉得自己是受到上天或者某位神灵卷管的,可以依靠这些药材活命。 李乾德根本也反应不过来,开始他还打算派出一队禁军搜集老百姓捡到的传单销毁的,并且很坚定的告诉老百姓们,说宋军这叫心理战术,传单上说的事情完全都是瞎扯淡。 但老百姓可没那么容易好糊弄,宋军不宋军的他们已经不在乎了,他们在乎的只有现在能活命。 鬼宅的事情在传单里都被提及了,这一件神秘而又困扰了老百姓许多年的疑问,终于在今天有了答案,不由得他们不相信。 所以说哪里有忽悠哪里就有反抗,总是有人在性命攸关的事情上变得无所顾忌胆大包天,官府或者官兵的劝说,他们就都狗放屁一样的看待。 甚至还有些胆子大的起了个坏头,其他老百姓也有样学样,反正李乾德的信誉已经毁的渣渣都不剩了,老百姓也绝对不会把他现在的皇命当回事。 有些升龙府府衙的公人被百姓拿着笤帚和镐柄给揍了一顿,掏出刀子来百姓们都不怕,反而招致了更多的百姓加入到攻击他们的阵营当中来。 城内的局面也从混乱渐渐发酵,而后很快变成了疯狂。 很多还是没有抢到粮食和药材的百姓,开始把目光投向了北大仓,即便北大仓里有禁军把守着,这可这会儿老百姓的心态,已经彻底乱了,大有变成暴民的趋势。 而暴民的心态,是不会因为北大仓有军队把守就会畏惧的了。 更可怕的,是流言在禁军中造成的影响,那就不是军心涣散那么简单的了。 他们也有家有口的,这种情况下,总是要担心家里的老婆孩子的,别人家的男人都在为自家抢粮食抢药材出力气,他们还在军中为李乾德卖命,这种事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特别是很多人是亲眼见过前日那些死士是如何从皮袋里钻出来,如何甩着鼻涕骑上马去进攻宋军的。 所以越是往下想,越是觉得事情可能就像流言里说的一样,局面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疫病已经蔓延到了城里来。 这一刻他们的内心就复杂了,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也到了他们为自己和家人考虑的时候了,于是不知是哪一个带的头,团聚在东门的禁军也开始乱了起来。 李振图不在,本来他们就有种群龙无首的感觉,在某一营开始出现哗变之后,整个禁军也跟着沸腾了起来。 不管是为了保命还是为了保住家人的命,禁军将士们开始逃离,一开始只有几十个人,后来人数越来越多,这招来了军中的一些军官开始杀逃兵。 本来这么做是正常不过之事,目的也是为了稳住军中的局面,但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结果却是彻底激怒了将士们,一场前所未有的哗变爆发了。 交趾禁军将士冲上去乱刀砍死了那些阻拦他们离营的军官,带着武器逃离了大营。 虽然并没有一个指挥的头领,但这时候大家心里似乎想到了一块去,这时候空着手回家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不如先去北大仓背上足够的粮食再说。 数万禁军忽然冲向了北大仓,因顽阿尼带领三千守军本来应付一些乱民还是不在话下的,但当他们看到禁军杀气腾腾冲过来的时候,守军的心思也乱了。 因顽阿尼还在尽力呼喝着手下将士们,希望他们稳住局势,北大仓乃是交趾国的国仓,必然是守卫森严,易守难攻的。 只要他能稳住手下将士,三千人也不是抵御不了那些毫无章法的暴民和乱兵的冲击。 可惜现在没有多少人能稳住心态了,北大仓内的军兵们也有私心,这时候不是冲到大门和围墙上去防御,而是纷纷跑去了各处仓房里抢东西。 因顽阿尼独自带着自己的亲兵想把大门守下来,就显得螳臂当车了,数万人包围了北大仓,喝骂和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因顽阿尼盛怒之下开始下令想仓外的暴民和乱兵射箭,这更让本就疯狂的人们变得更加狂暴了,上千人拥挤着冲破了北大仓的仓门。 尽管有不少人在拥挤之中被撞倒被踩踏,可谁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唯一还能剩下的理智,便是仓库里的粮食。 惨剧就这么发生了,北大仓偌大的仓库被抢劫一空,抢到了粮食的人迅速的散去,抢不到粮食的人开始抢身边的人的东西,一场混战开始了。 因顽阿尼身高体壮,也算是个猛将,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在混乱之中被乱兵砍倒在地,然后被无情地被踩踏成了一滩烂肉。 他手下的那些亲兵也难逃悲惨的命运,或是被砍死或者是被踩死,像其他数千人一样,在这场暴乱中失去了生命,成为历史长流中的一粒砂砾。 随波逐流,却也掀不起多少浪花,或许只有一丝丝的涟漪,便消失不见。 也不知是谁,望着空荡荡的北大仓,还有一地被惨死的尸体,绝望之中一把火引燃了北大仓。 虽然已经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可烧了,但木质或者竹质的仓房还是燃起了熊熊大火。 宫中的李乾德被传单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当北大仓的方向起火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样瘫倒在地上。 嘴里只说出一句话来,“完了,一切都完了……” 正文 第1532章:明日进城 升龙城内的情况被宋军斥候汇报了回来。 杨怀仁听罢有些得意,连着拍手称赞,圆法大师叹气道,“北大仓焚毁,不知道多少人命丧于此,这也说明升龙城内已经彻底乱了,李乾德完了,真的完了,唉……” 杨怀仁点点头表示非常满意这次心战的效果,对斥候问道,“既然升龙城内的情况都能打探到了,是不是说升龙城的城门已经不再禁严了?” 斥候答道,“禀大帅,倒不是说升龙城的城门不再禁严了,而是李乾德的所谓皇命,在他的皇宫之外已经完全没有了作用。 如今升龙城的四方城门的守将守兵都跑光了,根本也没有人把守,大门虽然还关着,其实老百姓若是想逃出来,自行打开城门也就是了。 我们的消息,是七将军带人进入城内打探回来的,以前城墙上有交趾禁军把守,根本不好混进去,但现在不同了,城墙上一个守军都没有。” 杨怀仁想了一下,“看来流言肯定升级了,而且变的很可怕,要不然怎么连一个逃走的人也没有? 异人和烟鬼送回来的消息里,之前还是不少人想出城逃跑的,特别是那些其他国家来交趾做生意的商人们最怕留在城内被殃及池鱼。 可现在没有人把守城门了,反而没有人逃走了,说明城内的百姓,认为城内虽然乱了,但起码还比城外安全。” 圆法大师道,“大概是场内的百姓认为城外已经瘟疫蔓延了吧,所以这时候出城逃走更不安全,不如躲藏在家中。 要是这样的话,城内怕是要越来越乱,请王爷赶紧出兵进城,控制局势,不然城中数万百姓,难逃灭顶之灾!” 按道理,升龙城内越是乱,对杨怀仁于是有利,这种时候不如让城内继续乱下去,最后让那些暴民或者乱兵帮忙砍了李乾德的脑袋才最省事。 不过他也明白圆法大师的意思,城内的局面一天一个样,只能越来越恶劣,但暂时暴民和乱兵其实不一定去冲击李乾德的宫殿。 宫殿内还有李乾德的近卫,他们对李乾德的忠心程度可不是那些禁军可比的,何况皇宫近卫本来就是皇族中的年轻男子,守卫李乾德,也是守护他们自身家族的利益。 皇宫里应该有不少金银财宝,但粮食药材之类的东西,却应该不算多。 那些暴民不会轻易冒险去冲击皇宫,从成本和利益的方面考虑,那样做也实在不划算。 那么城内的局势会如何发展也就不难猜到了。 交趾人没有屯粮的习惯,因为平时粮食打的多,从来都是浪费的多,却从未曾有缺粮的时候出现。 以往就算交趾出现了自然灾害粮食减产的时候,交趾人也大可以起抢夺隔壁占城的粮食。 城内发生暴乱之后,又流传这瘟疫爆发的流言,城内的人,家里有粮食或者抢到了粮食药材的人家,一定是闭门不出了。 而那些没抢到粮食和药材,又没有屯粮的人家,恐怕就要冒险做一些别的事情了,还有那些乱做一团的禁军也会如此。 他们之中有些人家就在城内,但更多的人并不是本地人,他们在升龙城内没有家,为了生存,他们会抢占老百姓的房子躲避瘟疫。 万一他们也没有足够的粮食或药材的话,皇宫他们又不会轻易去动,那么之后抢劫城内的其他百姓。 一旦有人抢劫成功,那么其他人就会有样学样,这样一来,城内就完全没有了法律和道德的约束,完全变成一片杀戮场。 而最终倒霉的,必然是那些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人家。 杨怀仁本来是不想管这些事的,等城内他们打杀的差不多的时候,他带兵进城去清场就好了,还省了他不少事,也可以让武德军的将士们少冒一些险。 但事前他答应过圆法大师不伤害城内放弃抵抗的百姓,或许这种时候在圆法大师心中,这个承诺就变成了保护城内的无辜百姓了。 圆法大师对他的要求,也是站在道德和人性的角度上出发的,这让杨怀仁的内心感到无法拒绝。 到头来他想明白了一件事,即便那些百姓不是汉人,但杨怀仁还是心软了,毕竟反抗宋军的军人是一回事,无辜的百姓是没有罪的。 眼下离他们自行隔离也过去了两天,两人都没有任何病发的意思,说明他们也没有感染时疫,也就不用再继续隔离下去了。 看着老和尚焦急等待的神情,杨怀仁想了想,说道,“大师莫急,本帅自然记得当初答应过大师什么。 本来咱们应该隔离最少三天的,不过看情况咱们都没有感染疫病,所以明日一早,便接触了你我二人的隔离,也请大师随我一起带领大军进城。” 圆法大师终于长出一口气,看看天色,确实也不早了,杨怀仁作为一军之帅,也要为他手下的将士负责,总没有夜里进城的道理。 明天一早他们俩提前解除隔离并一起进城,已经是杨怀仁大发慈悲了。 “王爷宅心仁厚,此后贫僧一定在普度寺为王爷设下长生位,终日诵经为王爷祈求佛祖保佑。” 杨怀仁笑道,“那就多谢大师了。不过还有一件事,本帅必须安排属下今天去做。” 老和尚重新面露难色,也有些担心,不知道杨怀仁要做什么。 杨怀仁见他为难的样子,本也没想瞒着他,便唤过一个亲兵来交代一番,让他们去执行新的命令。 老和尚在一旁听完杨怀仁的吩咐,看向杨怀仁的眼神都变得怪异起来,有点搞不懂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这样的鬼点子都能想出来,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杨怀仁对此只是笑了笑,“大师见笑了,这倒不是本帅胡闹,而是心战既然开始了,就一战到底。 而且如今升龙城内的老百姓也再没有可能去敬仰李乾德了,那就让他们敬仰我吧,哈哈……” 宋军大营里忙活了起来,也不知是庆祝什么事情,竟然开始大肆杀猪宰羊,而且陈将军开始在军中召集个头矮的将士们,也不知道这又是要干什么。 正文 第1533章:行尸走肉(上) 黄昏的时候,升龙城的西城门打开了,一队商贾驱车快速的出城,身后还跟着百余名城内的百姓。 看样子,他们应该是在城内实在活不下去了,才不得不冒险出城逃走的。 就在他们刚跑出城门几十步的时候,忽然发现美丽的夕阳景色里,有十几个普通交趾百姓模样的人跟疯了似的朝他们跑来。 商贾和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从那些交趾农民的神色里,看到了无尽的恐惧。 或许是因为从他们所处的方位,看那些从西边跑过来的交趾农民,因为夕阳的缘故有些逆光,耀的他们有些睁不开眼。 但当他们眯着宴请看清楚眼前的场面之时,一半人当即便尿了裤子,另一半人疯了似的扭头便往城内跑。 场面太恐怖了,那些向他们跑来的交趾农民身后,还追着一群人,不,应该说是死人! 那些人全身焦黑,像是被烧过了一般,而诶嘴里鼻子里和眼睛里都流着血,还有一些直接就没有脑袋,但却用一种怪异的跑步姿势在追着那些交趾农民。 说这些东西是死人,或者也不太恰当,他们的身体僵硬,准确的说应该是一种类似志怪小说里说的那种僵尸一样的东西。 有个交趾农民跑的太急,脚下拌蒜摔倒了,可没等他爬起来继续逃跑,后边的僵尸已经追了上来,把他按在地上,然后……用一口血牙狠狠地咬了下去! 一声凄惨的叫声,却引得周围的僵尸也赶过来一起咬他,草丛太深了,看不清那个农民到底怎么样了,但很快他的惨叫声便停止了。 而那些僵尸就那么围着他,活生生吃了他,当僵尸抬起头来的时候,他们的嘴上脸上全都是血肉,眼神却又向他们望了过来。 那种眼神真的太恐怖了,完全没有生命的迹象,只有一种对人类血肉的渴望。 “哇啊,怪物啊……” “尸变,尸变了!” “僵尸吃人了!被瘟疫害死的人变僵尸吃人了……” 商贾也好,百姓也好,一边尿着一边扭头往回跑,因为他们看见那几十个交趾农民都被那些僵尸追上了,发出了一片哀嚎和救命的声音。 但谁还顾得上那些陌生人? 商贾连自己的家产也顾不上了,其他人也纷纷扔了手里的包袱逃命,逃回了升龙城内,几个胆大的才想起来要回头把城门重新关上。 再回到城墙上往城外看,只能看见一群黑乎乎的僵尸在城外远远的地方吃人。 一群人冷静了一下,还是不相信他们看到的一切,瘟疫流行他们或许没经历过,但也是听说过的。 被瘟疫传染的人,据说会变得非常难看,脸上长麻子,全身变黑变紫倒是听说过,不过那些人很快就会死去,却不会变成了僵尸咬人。 可刚才他们看到的一切,都太真实了,虽然距离比较远,但那一幕他们终生都不会忘记。 商人是个见过世面的,他镇定下来之后,兀自嘀咕着,“难不成这次的瘟疫很厉害,感染的人会变成吃人的僵尸?这,这,这,也太可怕了。 可惜了我大半辈子积攒的家业,都留在城外了,我我我,我咋那么倒霉啊?!” 商人看见了一个胆大的汉子,忽然疯了似的站起来拽住了汉子的手,“这位英雄,我早就看出来你是个胆子大的。 不如你再出城一趟,把那辆马车牵回来,只要你能把车上东西带回城里来,我分你两成?” 汉子瞪大了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特码有病吧?让老子去送死?” 商人狠了狠心,“要不,分你三成?不不不,咱俩对半分,那可是你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财啊!” 汉子还是烦躁地甩开了他,“我怕这钱我有命赚没命花!你爱找谁找谁去,老子要先去换条裤子先!” 商人这才发现,面前那个看上去胆大的汉子,其实早就尿湿了裤子了,只是比起其他人来,没有立即腿软罢了。 过了一会儿,这群人才缓过劲来,忙往城内自己家里走,惊恐之下,遇见人便说瘟疫真的在城外爆发了。 而且这次的瘟疫和以往的瘟疫不一样,感染瘟疫的人会变成一种像死尸复活了一样的怪物,看见人就咬,看样子就是吃人! 听了故事的人知道他们是一群准备出城逃跑的人,看看他们身上也没有什么财物,才没有打劫他们的心思。 不过他们说的事情,真的太难让人相信了,感染了瘟疫的人会变成僵尸一样的怪物吃人?你当是说鬼故事呢?! 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些人因为好奇纷纷聚集到了城墙上,远远地望向城外,果然看到了一群行动怪异的人。 因为距离太远,又是逆光眺望,他们也看的不是很真切,但当他们渐渐适应了眼睛大致看清了那些人的时候,每个人的心里都三观尽毁,他们真的看到了僵尸! 以现在的局势来看,能让人变成这种僵尸的情况只有一个,那就是流言里那些乌蛮死士真的感染到了别人,或许是宋军,或许是乡间的交趾人。 这些感染的人冰法之后,便变成了这些怪物! 而且他们也确实看到了那些怪物在吃人,吃的一脸的血,偶尔还有几声活人的惨叫声隐约传来,吓得他们不得不相信了这一切,真的发生了。 这些人唯一想到的,便是赶紧回城,回到自己家或者一个他们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希望这些怪物不要走进城里来。 甚至幻想着,或许他们在城外吃那些交趾农民吃饱了,就不会进城吃他们了。 这时候城外,一个扮成了交趾人的矮个子宋军,躺在草丛里一脸嫌弃骂着那个骑在他身上的“僵尸”,“老杜,你还别说,你抹糊成这个样子还真是吓人。 就算老子知道你是假扮的怪物,可你这个样子骑着老子,老子还真是差点吓尿了。” 大个子老杜伏下身子装作咬他,却从怀里掏出来些猪血往嘴巴上抹,“张二麻子,你少特码跟老子老子老子的,老子才是老子,你特码比老子小几岁呢,还敢自称老子?” 正文 第1534章:行尸走肉(中) 名叫老杜的老兵没好气地骂道,“你以为扮怪物好玩啊,要不是大帅下的令,你以为老子这么爱干净的人,愿意抹糊一身黑锅灰,现在还要往嘴上抹猪血啊? 这东西多么臭的慌啊,要不你试试?” 张二麻子笑道,“嘿嘿!大帅才多大年纪,不照样当了王爷,当了大帅?所以说啊,有志不在年高,你懂不懂? 只要有本事,老子就是老子,老杜,你不服气啊是咋的? 你还嫌猪血臭,哪会炖猪血豆腐的时候,不都是你抢的最多?你看你把臭猪血都抹到我身上了……” 老杜起身显摆了一下嘴上的鲜血,远远望见城头上围观的城内百姓越来越多,故意做出一副很可怕的咀嚼人肉的样子。 等他在伏下身来,才忍不住偷笑了出来,“哈哈,太特码好玩了,老子一抬头,就吓得那些交趾小矬子们脸色都变傻了。 对了麻子,你说大帅教咱们用这种法子吓唬他们,还安排了后边的事情,跟唱大戏似的,这是为什么啊?” 张二麻子挠了挠头,其实他也还没想明白,只是杨怀仁教了他们什么,他们便照做罢了。 不过二麻子爱面子,他觉得老杜在军中比他资格老,连老杜都不懂的事情,他要是懂的话,似乎比老杜要高明一点儿似的。 他故作深奥地说道,“这还不简单?这叫不战便抢了人家的大饼,你懂吗?” 老杜扣着脑门子寻思了一会儿,忽然眼前一亮,“你特女良的,跟老子面前还装学问人呢? 啥叫不战便抢了人家的大饼?大帅说的那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好不好? 你小子这是最近老吃白米饭吃腻歪了,想念家乡的大饼了吧?哈哈……” 张二麻子听到大饼,确实联想到了北方的家乡的招牌肉饼来,想想确实像老杜说的一样,这几个月来一直吃米饭,还真是有点想念老家的美食,不自觉地就流了一道哈喇子。 “我能不想吗?出海以来,船上光是吃米饭了,到了交趾,也都是米饭……” 老杜敲了敲他的脑门子,“你个臭小子,以前吃糠咽菜的时候你也没这些熊毛病,大帅来了之后让你吃上白花花的大米饭了,天天还换着花样做菜吃,你倒还挑嘴了?! 叫我说啊,你这种不知好歹的大傻子兵啊,就得赶出咱们武德军去,让你回原来的厢军去,看看你还挑不挑嘴!” 张二麻子一想离开武德军,立即就吓傻了,“别啊,这话可千万别告诉别人,要是让大帅听了,还以为我嫌弃武德军呢。 能进武德军,我张二麻子祖上冒了狼烟了,可不敢走,这天底下上哪去找大帅这么好的大帅去?” 老杜笑道,“你小子还算有良心,这次饶了你,下次你再乱说,看老子不撕烂你的臭嘴。” 像老杜和张二麻子一样的宋军将士,是天霸弟弟从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个头高的扮僵尸,个头矮的自然要扮被僵尸吃的交趾人。 当然也不是全看个头,最重要的还是演技,天霸弟弟说得好,演技好才是根本,大帅都时常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呢。 天霸弟弟对于这个点子,心中是十分喜欢的,要不是他个头太高大,他都要亲自上阵,扮演一个无敌僵尸将军。 这时候他远远地躲在灌木丛里,看着手下将士们的表现,点点头表示了认可,“这帮老兵油子们,演技还是过的去的。” 夜幕降临的时候,扮演僵尸和僵尸口粮的人才全部撤走,换了一批口技比较好的将士们,远远地躲在升龙城外周围的草丛里,不时的发出一些鬼叫一样的声音。 而升龙城内却人心惶惶,那些傍晚的时候看到了城外僵尸吃人画面的人很快又把他们看到的事情到处去说。 这种事太可怕了,也太匪夷所思,所以一开始其他人还是不太相信的,感染瘟疫的人会变成吃人的僵尸?这怎么可能嘛。 不过众口铄金啊,大家都这么说,还说是他们亲眼所见,有不少人是拿了祖宗十八辈来做保证的,才让更多的人开始相信他们看到的一切,准备明天一早,也去城墙上瞧瞧。 交趾皇宫,大门紧闭。 升龙城现在乱糟糟的,但皇宫内还算局面稳定,只不过李乾德已经失去了对这座城市的控制力。 当他在百姓中的威望降到了最低点,他下的命令,城里已经没有人听了,如果不是宫城里的人的命运和他息息相关,怕是这些人也早如鸟兽散了。 交趾兵马大总管李振图如今被俘生死未卜,李乾德最信任的骑军将领因顽阿尼已经在北大仓惨死,所有的一切都让李振图感到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他依然是交趾皇帝,可惜一个在百姓心中没有了威望的交趾皇帝,一个没有了兵马的光杆司令,他自己都觉得他连个屁都不是。 朝堂上额大臣早就跑了一大半,人家也有各自的家人家业,这种乱世里自然还要为自家考虑。 留下的大臣里自然也有些对李乾德忠心耿耿的,但其实多数也是当初耽误了出宫,现在出不去了,只能留在李乾德身边而已。 宰相陈翔算是个忠臣,尽管派出去催促的信使没有一个回来的,他也依旧还在盼望着交趾其他地方上的军队能尽快赶来勤王。 李乾德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哀叹道,“患难见真情啊,生在帝王家最是无情无义的道理,朕现在终于懂了。” 陈翔还想安慰一下李乾德,“陛下,说不定只是宋军分兵去阻拦他们而已,臣估计明天一早……最迟明天下午,就应该有援军到了。” 李乾德很欣慰事到如今还有陈翔这样的忠臣留下来安慰他,但他已经不对援军抱很大希望了。 这时交趾殿前侍卫中派出去刺探消息的人回来了,火急火燎地冲进宫殿,一脸惊恐地大叫道,“陛下,完了完了,城外瘟疫爆发!” 李乾德本来听到侍卫喊他完了完了脸色很难看,但听到后边说城外瘟疫爆发的时候,忽然又转忧为喜。 城外如果真的瘟疫爆发了,是不是说,围城的宋军也不得不逃走了? 正文 第1535章:行尸走肉(下) 李乾德还不敢确定,于是让侍卫把他看到的一切详细交代了一番。 听罢,李乾德琢磨了一下,心中大喜。 尽管他明明看见了那些乌蛮死士被宋军用一些强光法术和火焰法术给阻拦并截杀了,并没有冲到宋军大营里去。 但这可是疫病啊,说不定去阻拦的宋军离得太近,被感染上了呢? 还有,这些死士出城之后,也曾经在城外呆过一段时间,也有可能期间接触了其他的交趾人,他们又传给了城外的交趾农民也说不定。 在他心里,本来目前的局势已经让他绝望了,但现在看来,侍卫说那些浑身僵尸浑身发黑像是被烧过了一样,说不定就是那些被烧死了的乌蛮死士。 他们死而不僵,反倒变成了什么可怕的僵尸,继续传染了疫病,而且既然能感染到城外的交趾人,也必定能感染那些宋军。 若是这样的话,宋军恐怕也在城外待不住了,不管杨怀仁多么厉害,宋军又有多么厉害的法术,可在可怕的瘟疫面前,这些都毫无用武之地。 宋军为了活下来,也只能后撤,甚至为了不被传染整军人都命丧黄泉,他们会直接逃离交趾,逃回大宋去。 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做,李乾德心里其实早就有准备。 瘟疫爆发了,交趾百姓肯定也会死不少人,但李乾德根本不怕,城外的人死完了,瘟疫也就停止了。 而城内这些背叛了他的百姓和禁军,他自然有办法摆平,作为交趾统治者,他有的是手段来平息这一切,挽回自己的声望。 对这些人,自然是连哄带骗,这是他拿手的,乖乖听话的人,李乾德自然也会让他们继续做他们的屁民,而那些不听话的,自然要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宰相陈翔可就没有李乾德那种变态似的庆幸了,听到瘟疫爆发的消息,他第一个反应便是要重新派人把守升龙城的城门,至少不能让城外感染疫病的人逃到城里来。 李乾德其实不太关心这个,他笑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根本不用朕出马,那些百姓自然会主动闭紧城门,他们更怕死。” 陈翔也知道目前李乾德可以调用的人不多,宫中的侍卫也不敢冒然派出去,不然皇宫的守卫就薄弱了。 不过陈翔还是进言道,“启禀陛下,不如让老臣出宫,亲自去面见那些禁军,听说他们依旧聚集在一起。 老臣劝说他们重新为陛下效命,并说陛下许诺不会怪罪他们之前的罪行,陛下看如何?” 李乾德想了想,这样自然是好,于是答应了下来。 陈翔这么做可以说是为了李氏皇族鞠躬尽瘁了,第二天一早他带着一队皇宫侍卫出宫,准备去寻找那些依然聚集在一起的禁军。 不料到了探子说的地方,发现那些禁军已经不在了,后来到街面上打听,发现街上的百姓也很少,前两天街上混乱的局面并没有出现,这让陈翔心中满是疑窦。 后来见城中许多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的百姓都在向东门方向跑,陈翔令侍卫拦下一人问过之后才明白,原来是今天清晨,东门外有宋军过来对着城墙上看僵尸的城内百姓喊话。 宋军说城内百姓不用害怕,宋朝皇帝就是听说了李乾德私自圈养疫病,觉得这是对交趾百姓非常危险和不人道的做法,所以才派了天朝武德军大帅杨怀仁前来向李乾德问罪,与交趾平民百姓无关。 之前宋军和交趾军交战杀了一些交趾军队,也是不情愿出手而已,宋军来到交趾之后,从未残害过任何平民百姓。 而且既然杨大帅敢来,就知道了瘟疫的可怕,也有了应对之策。 目前宋军中的医官和由普度寺高僧圆法大师带领的僧人正在城外帮助交趾百姓积极防疫,已经控制了疫病的散播。 所以请城内百姓不用害怕,日上三竿之时,大帅自然会当着城中百姓的面前来降服那些行尸,彻底控制疫病的蔓延。 不光是东门,升龙城的城墙上但凡是有人的地方,都有大嗓门的宋军抱着一个圆筒状的东西再喊话。 城内百姓看看远处四处乱撞似乎在找人吃的样子非常恐怖可怕的僵尸,再琢磨了一下宋军喊的话,觉得人家说的好像有道理。 是李乾德不仁,人家宋朝皇帝才派人来找他问罪,李乾德不但不知悔改,反而派出不知情的军队和天朝大军作战。 可天朝大军哪里是那些交趾禁军随便能大败的?几次三番的惨败,已经说明了这个事实。 后来李乾德为了保住他的皇位,竟然不顾百姓的安危,把那么可怕的怪物给放了出来,这才害的升龙城内大乱,和人家宋军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反倒是人家宋军和那些得道高僧一起,帮助交趾百姓防治疫病,这是什么行为,这是天朝上国的博大胸怀和人道主义精神啊。 宋军主帅还要亲自施法降服那些恐怖的僵尸,这会儿杨怀仁在交趾百姓心中的形象忽然变得不再是大反派了。 人家不远万里就是来对交趾百姓救苦救难的,倒像是菩萨一般的伟大了,很多百姓心中都为了之前误会了宋军和杨怀仁而感到懊悔,同时也越来越生李乾德的气。 陈翔来到东门的时候,也听说了这一切,他心中觉得好笑,杨怀仁还有这种本事?他是不相信的。 不过他看到城外那些游荡的恶鬼一般的僵尸的时候,还真是吓了一跳,心说这世上还真有这种可怕的东西啊。 只是这些东西真的是感染了疫病的人变的?陈翔有点搞不清楚了,他只能等待着到了午时的时候,也瞧一瞧杨怀仁到底想干什么。 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城城内的百姓,大家也壮起胆子来,从家中走出来,聚集到了东门两侧的城墙上。 当然能上城墙的人也不多,都是一些禁军的将士们,大多数百姓只能躲在城墙下头听城墙上的人的反应,然后听他们把看到的事情传话下来罢了。 正文 第1536章:聚集僵尸 陈翔在侍卫的簇拥和保护下挤上了墙头,或许是因为他换了便装,所以其他人也没认出来他就是交趾宰相,只当是哪家高门大户人家的老爷。 远处那些身体焦黑的僵尸还在游荡,而且数量似乎比昨天又多了一些,还有一些原本是交趾农民模样的人,也变成了僵尸。 城内的人看见这一切,心中更加担忧了,昨天还有人看见那些农民是大活人的,可自从他们被僵尸咬了之后,也变成了僵尸。 这种事,想想就可怕,甚至有人觉得,宁愿死,也不要变成这种可怕的怪物。 天边飘来了一大片乌云,把整个升龙城都笼罩在一片阴暗之中,这样的天色让城内的交趾人感觉心情更加压抑了,好像末日即将来临一般。 临近正午了,天色依旧黯淡无光,远远的天空里偶尔有闪电出现,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大家都开始担心,在这样的天气里,宋军的主帅杨怀仁还会不会如约而至,在他们面前降服这些怪物。 忽然从南北两侧传来一阵锣声,两边各有一队宋军骑兵,敲着锣慢慢骑行。 城墙上的人没搞懂这是做什么,当他们看见那些骑兵身后跟着一帮僵尸晃晃悠悠追着他们跑的时候才明白,这是宋军用锣声吸引那些怪物的注意力,把他们从其他地方吸引到了东门外来。 这样的举动虽然很危险,但却让他们变得更加有信心了。 为什么把所有的僵尸聚集起来,目的还不是为了聚到一起一举消灭?看来这应该是宋军为他们的大帅杨怀仁过会儿的施法做准备了。 城墙上的老百姓们议论纷纷,心中也不免对那些冒着被僵尸吃掉的危险去吸引僵尸的宋军将士们有了一种最真挚的钦佩之情。 僵尸虽然样子很可怕,但他们似乎有点蠢,听到锣声,或者是因为看到了活人,他们便疯了一样拖着沉重的步子在后边一个劲儿的追。 但两条腿的如何能追上四条腿的?所以吸引僵尸的宋军将士还算比较安全。 很快,僵尸越聚越多,从一百多个,聚集成了几百个的僵尸群,为了让他们不乱跑,宋军还把许多扇猪肉扔进了僵尸群中,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成扇的猪肉被扔进了僵尸群里,僵尸们放弃了追逐人的打算,围着那些猪肉啃食了起来,还不时的抬起头来咀嚼一会儿,吃的满脸满身都是血。 这下升龙城的百姓们算是见识了僵尸是怎么回事了,每个人都幻想着,若是把那些猪肉换成了人,那可就真太可怕了,被这种怪物吃了,可真是最惨的死法。 看到这种场景,总免不了幻想自己成了那些最倒霉的人,想到几十张嘴从自己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肉来吃掉,谁都忍不住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尽管场面有点可怕和恶心,但围观的交趾兵和百姓们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切,似乎很难把目光从这些可怕的事情上转移开。 僵尸群里,老杜对张二麻子说道,“二麻子,你现在也知道往嘴上抹猪血是多么恶心的一件事情了吧?” 张二麻子不敢做出太多的表情,只是微微点头,“老杜你快别说了,今天怕是吃不下饭去了。 只希望大帅赶紧来,咱们也好把这场戏演完,虽然我知道这是演戏给交趾人看,可我自己把自己给演恶心了。” 旁边的一位营官低着头小声喝骂道,“别说话了,好好演你的戏!” 老杜和张二麻子赶紧闭嘴,不过瞧瞧天色,老杜心中也非常担心,这阴云密布的,看样子要下雨,而且这场雨应该不小。 但如果这时候下雨了,大帅安排的整场大戏可就要穿帮了。 他们之所以能扮僵尸来吓唬升龙城内的百姓,利用的无非有两点,一是百姓们对疫病和未知怪物感到恐怖和害怕的心理。 二是他们不敢出城,扮演僵尸的宋军将士们也一直和他们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既能让百姓看见自己感到害怕,又不会看仔细了产生怀疑。 宋军中没有特别擅长化装改扮之人,更没有充足的化妆材料,他们假扮成僵尸所用的主要材料,也是一些黑灰和猪血而已。 只要动作到位,离得远了还真不好分辨出什么来,但如果离得近了,让那些交趾人看仔细了,恐怕会让他们产生怀疑。 而他们的装扮,最害怕的就是水了,一旦待会儿倾盆大雨落下来,他们的妆容很难保持在脸上和身上。 雨水冲刷掉那些黑灰和猪血,怕是要漏了馅儿了,到时候大帅的计策不成不说,反而让交趾人知道了杨怀仁这是装神弄鬼的吓唬他们。 到时候他们不再害怕了,团结起来守城,宋军再攻城怕是要损失不少弟兄们。 杨怀仁自然也知道这一点,看看天色,杨怀仁有种对着老天骂娘的冲动。 所以他决定,也不用等到正午时分了,赶紧在一场大雨落下来之前,把这场戏给演完了,也为攻打升龙城这场大戏来一个完美的谢幕。 杨怀仁和圆法大师今早也解除了自我隔离,杨怀仁回到中军大帐后立即做了详细的安排,可以说除了天气的因素之外,每一个细节他都考虑周到。 接着他立即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纯白色的道袍,把头发用一条白色的发带束起来,连鞋子都是纯白色的。 连老和尚见了杨怀仁这一身打扮也忍不住叹道,“王爷一身白衣,还真是有些仙人的风貌。” 杨怀仁笑道,“俗话说的好,人要俏一身孝,我这一身打扮,就算不承认我是仙人的徒弟都不行了,哈哈……” 说罢亲兵把一匹白马牵了过来。 这匹白马还真是通体雪白,一根杂毛都没有,而且身材健硕,整个一流线型非常漂亮。 说起来这匹白马还是黄百万送给杨怀仁的,当初杨怀仁也没觉得他带领大军出海带一匹白马会有什么用,而且他一个大帅,也不是靠外表来震慑别人的。 但现在看来,这匹白马还真是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正文 第1537章:消灭僵尸 天色越来越暗了,明明是正午本应该最明亮的时候,但天阴沉得却像黑夜一般。 城头上每个人越来越焦急,翘首以盼宋军大帅杨怀仁会如何降服那些恐怖的僵尸。 就在大家急的抓耳挠腮无所适从的时候,远远的望见宋军大营的方向奔出一骑来。 黑暗里那一骑很的太亮眼了,马上的青年英姿飒爽,表情淡然,一身白色的长跑随着白马的奔腾而逆风飘荡着,显得缥缈神秘又威风凛凛。 城头上的交趾人被这一幕震撼到了,仿佛天地之间只有这一骑白马和那马上的英俊青年一般。 不知多少见到了这一幕的青年女子为之倾倒,在交趾国,她们可从来没见过如此俊逸潇洒的男人。 就连交趾男子,也忍不住赞叹天朝汉人的俊美飘逸,就好像他们来自遥远的天国,地上绝对没有如此英伟之人一般。 周围的宋军里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在交趾人心理罪脆弱的时候,他们也受到了极大的感染,也跟着高呼雀跃起来。 也许这一刻里马上的人不再是宋军的主帅,或者说这一刻里他们已经不在乎他是宋人还是交趾人,他们只知道,这是一个来拯救他们于水火的人。 也或许,他是神? 管不了了,每个人都莫名的激动起来,心里只有一件事,救星来了! 马上的杨怀仁自然知道他这一刻帅气无比,为了让他光辉的形象在交趾人中深入人心,他甚至没有用马鞍,这样显得更加神秘一些。 只是没有了马鞍,马儿跑得又飞快,就需要他双腿夹的紧一些以免在告诉奔跑中从马上坠下。 但这样一来,两条大腿内侧皮肤可就遭了秧,这才几里地的距离,很快就磨得生疼了。 杨怀仁心中暗骂自己,为了帅气付出了如此的代价,但尽管如此,他仍然保持着一种淡然肃穆的的表情。 终于到了僵尸群所在的地方了,杨怀仁也长出了一口气,草丛里的柯小川在他跑过的时候,给他做了一个哦了的手势,这还是杨怀仁教给他们的。 杨怀仁微微点头示意知道了,那些扮演了僵尸的将士们也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演了。 他策马跑过之后,柯小川立即下令,那些藏在草丛中的宋军立即燃烧了烟花弹。 这可是真的烟花弹,和军中所用的火药炸弹可不是一码事,昨夜连夜赶制了这些烟花弹,也是为了今天的表演准备的。 而在升龙城的城墙上,围观的交趾人看到的便是杨怀仁策马奔向僵尸群,表情依旧坦然如常,没有任何的畏惧之意。 接着他从腰间抽出一柄白色权杖来,高高指向了天空,紧接着从他身后忽然有几十束白色的光芒腾空而起,场面十分壮观,惹得围观的交趾人发出一片赞叹惊讶之声。 那些白色的光芒仿佛追在马上青年的身后一般,然后渐渐超过,最后在那些僵尸群的上方天空忽然炸开,一道光芒变成了几十上百道,几十束便变成了成千上万道的光点,从天空落了下来。 画面太美了,也太匪夷所思,交趾人哪里见过这么壮美的画面? 阴暗的天空忽然间被无数道光芒重新点亮,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星光点点。 而那些僵尸,也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那些落下来的光点,接着愣住,然后发出来痛苦的嘶鸣。 这声音十分的恐怖,却又带着一些节奏,听在人的耳朵里直击内心伸出,像是来自地狱,又像是来自天边的靡靡梵音。 但随着那些光点落下,那些僵尸似乎非常痛苦的倒了下去,当杨怀仁从他们中间奔驰而过,僵尸也全部倒毙了。 围观的交趾人不明白杨怀仁这是释放了什么样的法术,但这些光芒法术似乎很有效,僵尸的确倒下了,看样子也没有太多的挣扎,然后便不再动弹了。 杨怀仁并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奔驰,直到来到升龙城东门的城墙下,对着交趾百姓缓缓施礼,表情给人的感觉非常的温暖。 只是他没有多说什么,然后转身就走,也没有要进城的意思。 百姓们很诧异,也渐渐开始相信了那些流言,人家宋军来交趾从来都不是来发动战争的,只是知道李乾德那个混蛋圈养了可怕的恶魔,特地来帮助交趾百姓消灭这些恶魔罢了。 如今城门根本也没有任何交趾守卫把守,人家宋军是可以轻松破门而入的。 但人家并没有,而是一心想着为交趾百姓消灭那些可怕的僵尸和瘟疫,人家的目的很单纯,是李乾德那个混蛋蒙骗的大家。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们更加笃定了他们心中所想。 杨怀仁回到宋军面前,又开是指挥他们消除隐患,几百名宋军把刚才僵尸群所在的地方围了起来,然后撒了一些什么东西。 之后他们用火把把泼洒的东西点燃,那片地方立即燃烧起来一片圆形的火焰,而且连火焰都冒着白色的光芒。 得了瘟疫而死的人要焚烧之后再深埋,还要覆盖上石灰,这是防疫的常识,普通的交趾百姓也了解这些。 所以他们看到这一幕,便知道人家宋军是在做这些防疫工作了,而等他们做完之后,仍旧没有进城的意思,而是整队撤走了。 这又给了交趾人非常大的心理震撼,不少人感动的流出了泪来,心说宋军真是好人啊,消灭了僵尸和疫病之后,人家这是准备走了。 不但没要任何的好处,甚至都没留下名字,这叫什么,这就叫事后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啊。 这种高大的人格更是让所有交趾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就在宋军撤走的时候,本来眼看就要落下暴雨的阴云忽然变淡了,隐隐的雷声也渐渐停了下来。 从天边吹来些许轻柔的风,那些乌云也渐渐随着清风缓缓散去,阳光重新透过了云层泼洒下来。 湛蓝的天空,碧绿的草地,郁郁葱葱的树林,仿佛都被水洗过一般干净明亮。 远处的熊熊火焰仍旧在燃烧,但大家的心情也好似乌云散去重见光明一般的美好起来。 正文 第1538章:人性的救赎(上) 杨怀仁率军往宋军大营的方向撤退。 那些扮演僵尸的将士们,也早在放火之前,杨怀仁吸引了交趾人的注意力的时候,退出了原来的区域,擦拭了脸上的黑灰和猪血,换上原来的军服混进了大军中撤走了。 火焰燃烧了很长时间,到最后方圆几十仗的一大片地方变成了一片白地,而在交趾人严重,便是那些将士被天火烧的骨头都不剩了。 他们望着宋军离去的背影,似是若有所思,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敬佩之意,同时也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 人总是这样的,在乱世中可以变得无比野蛮也毫无怜悯之心,但事情过后,便忽然有了羞愧之意,道德在他们心中是分不同的时机的。 这两三天里,城内发生了很多让人感到羞耻的事情,为了自己的生存,欺负,甚至是残害了别人。 在那时候他们那么做,也是出于一种自保的本能,为了自己能生存下去,不得不做了一些恶劣的事情。 但现在僵尸和瘟疫似乎已经被杨怀仁消灭了,事情必然将慢慢平定下来,那些做过了坏事的人,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灵魂,开始算计着如何带着洗刷不掉的罪孽继续活下去。 从有底线到没有底线,再从没有底线到有底线,其实就在一念之间。 可惜做了坏事的人,事后的愧疚的心理是避免不了的,这同样是人类的本能,也是人类不同于兽类的根本区别之一。 所以他们需要被救赎,或者用宗教信仰的方式来向神佛乞求原谅,或者用改过自新的方式完成一场自我救赎。 而自我救赎的方法似乎很简单,摆在这些交趾人面前的路也没有太多的选择,他们只能用尽所有去感激拯救了他们生命的杨怀仁,然后把怨气撒在这场人性灾难的始作俑者身上。 杨怀仁似乎很早就隐隐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没有选择立即进城,或许在他心里,他同样需要一场自我救赎。 何况城摆在那里,跑不了的,与其自己主动进去,不如用一种更特殊的方式来的更有成就感。 回到大营的时候,不光是他手下的那帮弟兄们,包括两位监军和老和尚在内,都对杨怀仁没有进城的做法表示疑惑。 黄公公虽然不好说的太明显,但他语气里却带着些埋怨的意思,“大帅,既然事情发展到了这样的境地,为何不趁着这么好的机会进城呢? 大帅不耗费一兵一卒,便夺取了交趾首府升龙城,这放到哪里可都是大功一件啊。” 吴监军道,“功劳倒在其次,大帅深谋远虑,这次拿下升龙城,即便放到战争史上来说,都是一次经典战役了。” 天霸弟弟有些着急,“是啊是啊,末将第一次听两位监军说话这么好听。” 吴监军和黄公公白了他一眼,天霸弟弟犹自不以为意,“哥哥现在进城,去交趾皇宫捉了李乾德那小子出来,当众斩了他的脑袋,全交趾都没人会说什么。 谁敢说个不字,兄弟我手上的大锤把他捶成肉饼!甚至,他们会为哥哥的壮举弹冠相庆呢!” 杨怀仁笑道,“天霸,你越来越有文化了,还知道弹冠相庆了,哈哈……” 天霸弟弟完全没有不好意思,跟着哈哈大笑,“那是那是,平时在哥哥身边,自然也学了不少东西哩。” 杨怀仁点点头表示赞赏,接着对大家说道,“进城的事,其实不着急,大家再等等,不用我们主动进城,待会儿自然会有人来请咱们进城,大家都各自去做准备吧。” 有人主动请宋军进城?众人挠着脑袋,有点没跟上杨怀仁的思路。 杨怀仁笑而不语,想了一下之后又道,“这会儿消息应该传到交趾皇宫里了,李乾德这小子会想明白一切的,他也该跑路了。” 黑牛哥哥忙站出来道,“要是如此,不如我这便带人去堵他,万不能让这小子逃脱了。” 杨怀仁笑道,“哥哥莫急,城里有小七哥哥盯着他,他跑不了的,只是他不方便出面捉拿李乾德…… 不如这样,哥哥和天霸、小川一起,各带三百人去南北西三门外隐秘守着,不论他从哪一门逃走,都能截住他。” 三人站出来应了一声,抱拳领命之后便各自去点选人马了。 杨怀仁又吩咐道,“一会儿进城的人也不宜过多,三千人在城外以防万一,我只带另外三千人进城就足够了。 大营里由水军留下把守,这种情况下将士们会放松的,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粗心大意。 徐泾和史云,大营的防御任务交给你们二人,万不能让咱们的战船出任何的意外!” 杨怀仁说得很严肃,徐泾和史云不敢怠慢,出班应诺之后,也抱拳施礼退下去做准备了。 吴监军和黄公公搞不懂杨怀仁还在等什么,只是见他安排得非常细致,并没有什么疏漏之处,也不再说什么。 见杨怀仁也有些累了,他们这才退出大帐,让杨怀仁休息一会儿,也按照杨怀仁吩咐的,去准备进城的事宜。 等他们走后,杨怀仁这才换下裤子,找出创药来在自己大腿内侧被磨秃噜皮的地方上药。 样子虽然有点难堪,但杨怀仁觉得一切都值了,只是也有了一个经验,在不用马鞍的情况下骑马,可不能再穿轻薄的衣服了,一定要穿上一条马裆。 换了衣服上了药,杨怀仁这次啊舒舒服服四仰八叉地躺在大帐里的软毯上休息。 不多时候,他忽而听见一个人走进来的声音,杨怀仁看也不看,闭着眼睛开口问道,“大师可是来告辞的?” 老和尚愣了一下,接着摇着头微笑道,“王爷好听力啊。” 杨怀仁道,“不是我听力好,是这时候还能瞒过我的亲卫走进大帐的人,也只有大师你了。” 老和尚点点头,“没让王爷的近卫通传,还请王爷见谅。只是王爷为何又知道贫僧是来告辞的?” 杨怀仁还是躺着不起来,“换了我是大师,事情到了这种时候,也没有留在宋军大营里的必要了。 您应该是打算回城做一些准备了,防止我说话不算话,坏了自己的名声不要紧,也坏了大师的名声。” 正文 第1539章:人性的救赎(下) 圆法大师笑道,“声名全是身外物,功名利禄皆粪土。贫僧不敢说超出三界内,但内心也早已不再凡尘中。 贫僧此来确实想问王爷一句话,王爷曾经跟贫僧说过的话,应该也还做的数吧?” 杨怀仁这才坐起来,十分认真地盯着老和尚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还是那句话,没有反抗就没有杀戮! 宋军绝对不会在升龙城内多造杀孽,不光是百姓和僧人,就连那些曾经和宋军为敌的交趾禁军,只要他们现在不反抗了,也不用担心我会报复他们。” 老和尚内心听了这话很是欣慰,合十施礼道,“王爷功德无量。” 杨怀仁摆摆手,“还是大师功德高一些。本来我没打算用这些计谋骗交趾人敬仰我的。 宋军有绝对的实力,所以我原本只是打算强攻升龙城,用最快,也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拿下升龙城来。 而那样做,也会达到我原来的面对,那就是让交趾人怕我就好了,听到我杨怀仁的大名,大人会浑身发抖,孩子夜不敢啼,想想还挺爽的。 但后来也多亏李乾德,用了泯灭人性的法子来反击宋军,才让我重新审视战局,才有了后边的心战。 也多亏了大师,在我盛怒之下,能让我的心境重新平静下来,虽然大师的一些做法和想法我并不认同,但从人格的角度讲,我个人内心里是十分敬重大师的。 也正是大师的行为和思想感染了我,让我做出了另外的选择,现在看来,这个选择是对的,结果也非常好。 所以说是大师救了城中的百姓,不仅如此,大师也救了我这个坏人。” 圆法大师静静地听完杨怀仁一席话,也深有感触,虽然这一切和他之前预想的不太一样,但像杨怀仁说的一样,眼下的结果是好的。 宋军未损失一兵一卒便拿下了升龙城,城内的无辜老百姓也不会继续受到战争的直接伤害,老和尚最初的目的也达到了。 他之所以要现在就回城,也是希望在这种情况下,用佛法来感化众生,为那些在混乱之中做过违背良心之事的百姓进行一场人性上的救赎。 现在听杨怀仁也这么说,老和尚更是感到心灵上受到了洗涤一般的明亮畅快。 人在智慧上有自知之明其实不难,但在人性上能自知,并自我反省,最后完成自我救赎,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 世上伪装成道德君子的伪君子多了去了,内心善良的坏人却不多,两者比起来,老和尚也觉得杨怀仁这种坏人,其实比很多君子要高尚的多。 老和尚虽然自认超脱凡尘,但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他明白像李乾德和杨怀仁这样的人,做出一些超出道德的事情是情理之中的。 李乾德用疫病来攻击宋军,虽然他知道这样做会害死很多交趾的百姓,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借口自然是为王者的决绝和杀伐果断。 杨怀仁率军征伐交趾,用所谓的法术眨眼间让交趾反抗军如沐火雨炼狱,看似毫无怜悯之心,也是他不得不做之事,更是杀伐果断。 而两者之间又有所不同,为了目的为了生存杀伐果断是人类历史发展中的必然现象和必然选择。 但完全泯灭了人性的杀伐果断,就没有好结果了。 圆法大师感慰杨怀仁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坚守人性的最后一片净土,让他不由自主地深深躬身行了一礼,这才退出大帐走了。 杨怀仁重新躺了回去,望着大帐的穹顶,喃喃自语道,“不管是为了我的孩子们积福还是为了晚上不做噩梦,也许,就这样吧……” 圆法大师回城之后,自然会有一番动作,城内的交趾百姓在最需要救赎的时刻能有这么一位得道高僧在,他们也感到很安慰。 一个时辰之后,升龙城东门缓缓打开,许多交趾军民从大门内鱼贯而出,大家都默默地,没有人说话,只是安静有序地向宋军大营的方向走去。 数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停在宋军大营外,几位大概是百姓和禁军选出来的代表,继续走向了宋军大营门口。 这几位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或者老兵,老人手里牵了一头羊,老兵手里双手端着一支矛的矛头。 宋军守卫一看便明白了他们这是遵循汉人礼制来表达投降的意思,所以并没有拔出武器戒备。 几人上前行礼,说明他们是来想天朝王爷杨怀仁道谢,并请天朝大军入城的,守卫便引了他们来到中军大帐前。 杨怀仁听罢亲卫的通报,自信满意地笑了笑,派人请了两位监军过来,让大军列队迎候,这才穿戴整齐出帐。 奉羊献矛,这是中国古代表示投降的一种礼仪,杨怀仁虽然不是很懂为什么这样做,但也从书上看过。 倒是比较有学问的吴监军见了交趾百姓和军人这种架势,激动地胡子都颤抖了起来。 “没想到交趾也有如此懂礼之人!” 吴监军说道,“《史记·宋微子世家》所载,‘周武王纣克殷,微子乃持其祭器,造于军门,肉袒面缚,左牵羊,右把茅,膝行而前以告。于是武王乃释微子,复其位如故。’ 虽然交趾郡王李乾德没有亲自来投降,但城内百姓这么做,老夫觉得比李乾德来还要让人感动。” 杨怀仁从没见过吴监军这样激动过,心里又觉得好笑,又不知道接下来他该怎么做,怕当着这多人面前失了宋朝王爷的礼数。 吴监军见杨怀仁发愣,这才意识到杨怀仁不懂这么多,忙伏在杨怀仁耳边悄悄嘱咐了些什么。 杨怀仁这才不时地点点头,然后清了清嗓子,“交趾百姓军兵趋大势识大体,本帅自当保尔等秋毫无伤。” 接着他先后接过交趾老人手中所牵的羊和老兵所端着的矛头来,交给了身旁的亲卫恭敬接着。 然后肃穆道,“宋军诸将士听令,大军进城,不得伤害城中无辜百姓和投降军兵,凡违令者,以军法论处!” 交趾人听罢放松了下来,跪拜杨怀仁表示谢意。 杨怀仁扶起他们后大手一挥,“大军携手升龙城军民进城!” 正文 第1540章:占领升龙城 夕阳里杨怀仁率领三千大宋将士进城,城中百姓虽然没有他想象里那种弹冠相庆的热烈,倒也算是热情欢迎。 或许是因为交趾人也没有人戴帽子,或许是因为他们心里还有些小心事。 进城之后,目标自然是交趾皇宫,如今城内唯一还有可能反对宋军的,也就是李乾德和他剩余的党羽了。 只是很明显的,他的党羽越来越少,交趾朝中大臣见大势已去,纷纷打开宫门,迎候杨怀仁,实际上李乾德早已经不知所踪了。 杨怀仁倒不担心李乾德会跑掉,升龙城东边是格金河,河边就是宋军大营,李乾德再胆大,也不至于迎着宋军逃走。 至于他去了南西北哪个方向,也不打紧,杨怀仁早就为他布下天罗地网,他走不了多远的。 城内所有的府衙也都投降了,这时候没有人会不顾家人的安危坚持支持李乾德,或者说根本不用杨怀仁出手,那些交趾百姓就会把他们淹没掉。 唯独宰相陈翔没有表态,也没有跟着李乾德逃走,也并没有来迎接进城的杨怀仁,而是回到自己家里,闭门不出了。 杨怀仁倒是欣赏陈翔这种性格,所以也不会刻意去跟他计较,对原来的交趾朝廷官员说了一通安抚的话语,让他们各司其职,首先要做的是把城内的局面稳定下来。 三天的混乱,给这座中南半岛最大的城市带来了巨大的伤害,人的心从乱到散经历了一个非常激烈的过程,但要让人心重新平静下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好在杨怀仁的传说,还有他降服僵尸的事情是众人亲眼所见的,城内的交趾人对他有同时敬仰和畏惧的感觉,这样起码他们不会继续疯狂下去。 百姓嘛,总是喜欢安定的生活的,只是比起生活状态的安定,心灵的安定更难一些。 这便显现出圆法大师提早回城的觉悟来了。 普度寺和东林寺重新开门了,其实混乱的时候,也极少有人会打寺庙的主意,僧人们关闭大门显得多此一举。 作为佛门,在城内混乱的时候没有敞开大门接济那些生活困苦的百姓,似乎显得有点说不过去。 圆法大师回到普度寺之后便训斥了他的师弟关闭庙门的做法,之后立即敞开大门迎接世人,并且拿出寺庙里的存粮来接济那些穷苦的百姓。 接济百姓其实还是次要的,老和尚的真实目的是赶紧利用他们佛门对百姓的影响力,尽早的让百姓解除内心的罪孽感完成心灵救赎,然后继续生活下去。 至于他们曾经犯下的罪孽,杨怀仁也没有任何追究的意思,罪不罚众的道理,在这种情况下就行得通。 既然人人在这几天里都做过违背良心和法纪的事情,总不至于把城中的百姓全都抓起来论罪,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何况杨怀仁也早答应了圆法大师,他允诺中的不伤害,或许就有不追究的意思了。 也不得不说老和尚很有先见之明,佛门在交趾的影响力,也必定会提升到一个让杨怀仁都不得不敬重的地步。 老和尚保护了城中的百姓,同时也保护了他自己和佛门,更让佛门教化在交趾发扬光大了。 宋军的任务是收拾残局,街面上的死人有一些,巷子里的犄角旮旯里,总有这几天里因为争夺粮食或者其他物资而被杀死的可怜人。 这还不算什么,北大仓里数千具死状恐怖的尸体才是大问题,在这样的天气里,尸体放的太长了,可真要出大事了。 还有那座鬼宅,杨怀仁也专门派人去处理,鬼宅周边五十步的所有建筑清空,然后一把火把鬼宅烧了个精光。 大火燃烧了三天三夜,之后再用生石灰掩埋,再从城外运来泥土把鬼宅原来的地方覆盖,不久之后这里便多出一处高两三丈的土丘小山来。 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城内的百姓能放心的继续生活,当然,这都是后话。 占领一座城市,从来都不是攻破了城门打进来那么简单,打下来也占领,然后成为自己的城市绝对是不同的事情。 打下来是最容易的,占领得住是其次,让这座城市成为自己的城市,才是最难的。 事情太多,让杨怀仁从进城一直安排到月亮升起来,还是没有解决完。 杨怀仁这下矛盾了,寻思着要是吴监军在就好了,老大人对这种事在行,不像他只懂得一些大方向上的道理,具体实施起来,他就没多少行政和治理方面的经验了。 但也幸亏吴监军留在大营里处理其他事务,要不然交趾皇宫里很多好东西,杨怀仁也不好占为己有了。 这么说有点奇怪,所谓的占为己有,也不是杨怀仁自私的把所有东西都划拉到自己怀里来。 而是这么多宝贝,换成了钱可以做很多事,朝廷对武德军的抠门就不用细说了,杨怀仁觉得武德军要想发展壮大,成为大宋军队的榜样和范例,还需要持续的投资。 强大的军队,从来都不是吹出来的,也不仅仅是训练,之后再通过实战来检验训练的效果和这支军队的实力的。 也就是是说,一支铁军,除了是练出来的,打出来的,还是用钱砸出来的。 后世国家和国家之间搞军备竞赛,原先杨怀仁是不太理解的,花了亿万的钱打造了许多装备,十几二十年没在战场上使用便又更新换代了,听起来有点浪费。 但现在杨怀仁明白了,落后或者穷弱就要挨打,这真是个已经有无数的历史实例证明了的道理。 要是没有足够的钱,武德军也没有这么好的武器,没有这么好的战船,将士们更不可能吃的这么好穿的这么好,什么都没有再去提战斗力,似乎就不合适了。 所以要强军,砸钱是个必然的过程,和训练,和实战打磨其实是一回事。 武德军战斗力强是不假,但打造这样的军队所耗费的财帛也不是那些一般的厢军能比的,甚至比禁军的花销都多出不少。 正文 第1541章:不肯走的宫妃 要是没有足够的钱,大宋也不会出现更多的像武德军这样的强军了,其实杨怀仁想象里像武德军这样的军队也不需要太多。 有这么二十万精锐之师,估计跟本就不怕什么契丹、蒙古或者女真,收复燕云十六州,也差不多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所以要强军,就需要大量的投资,而投资,便需要大量的财富来支撑了。 杨怀仁自家有的是钱,可这钱花到武德军身上,那就离掉脑袋不远了,所以要为武德军找钱,这钱还得和他没多少关系。 本来军功是一部分,但总不能拿将士们个人的奖赏来养整个大军,这对将士们来说是不公道的。 所以杨怀仁进了宫,专门留下一千最信得过的将士,让他们在交趾皇宫里寻找李乾德的宝库。 交趾朝廷的府库杨怀仁倒是看过了,也算是富足,不过这些钱不好拿走,升龙城里几万双眼睛盯着呢,不能刚刚得了人心又自己散了人心。 而且这些钱还要留下来作为将来开发交趾的资金基础,所以杨怀仁也没想动,从来都不是专门装清高给那些交趾官员和百姓看的。 实际上占领了升龙城,就意味着占领了交趾了,李乾德最精锐的交趾军队都完全不是武德军的对手,其余地方军队,就更没法看了。 至于李乾顺他们,杨怀仁自然有办法让他们自取灭亡。 而宋军和杨怀仁的光辉事迹传遍交趾之后,相信大多数人能改变对宋军和杨怀仁的看法。 加上佛门的帮助,还有那么多林莽部族的野人坚定的支持,杨怀仁觉得征伐交趾的战争其实这会儿已经临近结束了。 即便有几个头铁的家伙不服,那就让他打过来,杨怀仁和武德军接着就是,不客气的讲,在如今的武德军眼里,那些军队不过是些臭鱼虾烂鸟蛋而已。 李乾德是跑了,跑的还应该很急,大概只是换了百姓的衣衫带着最近的亲卫混出城去的,人数不多,所以也带不走太多的宝贝。 但李氏皇族这么多年来积攒的宝贝,其中的绝大多数应该是藏在这宫中的,杨怀仁要做的就是在吴监军和黄公公之前,找到宝藏,先截留下一大部分。 李乾德的后宫里女人不少,宋军进宫之后,这些女人们就知道她们的丈夫早就扔下她们自己跑路了。 虽然以前没经历过,但她们应该想得到宋军进宫后她们会是什么样的下场,所以为了活下去,她们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杨怀仁带人进后宫的时候,便看见几个依旧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宫中女子,拽着几个宋军的校尉搔首弄姿,大有在此一战的意思。 杨怀仁是不知该什么好了,是说这些女人太开放呢还是太那啥了?虽然天黑了,可毕竟是室外,这么做真的好吗? 如果她们平常也这样,杨怀仁就更搞不懂了,李乾德明明不能生孩子,还弄了这么多女人在宫里,这是做给谁看呢?也难怪这些形形色色的女人如此饥渴了。 宋军军法严明,那些校尉们还不敢做些出格的事情,又不好伤害这些可怜的女人,见杨怀仁来了,这才红着脸肃穆站定,任由那些女人在他们身上上下其手。 杨怀仁笑骂道,“你们啊,不是本帅说你们,平时也是个顶个的好汉,怎么遇见几个交趾美女就慌了神了?” 几个女人扭头一看,不论从杨怀仁的穿着还是刚才说话的语气上,立即便知道这是位大人物了。 于是转移了目标,开始勾引杨怀仁,甚至有个胆子大的女人直接要扯开衣服靠了上来。 杨怀仁斜了她一眼,“不怕死就靠过来吧。” 女人停住了,眼睛在眼眶里乱转,却很快又摆出一副娇媚样子来,“这位将军,奴家可不是交趾女人,奴家可是和将军一样,是高贵的汉人哩。” 杨怀仁示意身后的管秋漓把灯笼端到前边来,让他看清楚了那个女人的面容,这才发现她还真不是个纯种的交趾人。 不过她也算不上纯种的汉人,早就听说交趾贵族为了改变自身身材矮小的基因,都喜欢跟汉人生孩子。 而面前这位什么妃子,应该就是这种混合产品了,身高明显比交趾女人高,样貌也算不错,只是和汉人又有明显的不同。 杨怀仁明白她们这么做,无非也是为了活命,于是说道,“你们收拾一些贴身的衣服首饰走吧,我们宋人不乱杀人。” 杨怀仁本以为这样做给了她们活路了,也不用她们为了活下去而向宋军献出自己,她们会开开心心回宫收拾东西离开的。 不料话音刚落,那个宫妃竟笑道,“将军打算就这么打发了奴家吗?” 杨怀仁很好奇她为什么不走,还说这样的话,用一种吃惊的表情看着这个女人。 宫妃解释道,“不瞒将军,您看着我们这些女人是李乾德的妃子,却也因为我们的身份,我们出了宫,还有活路吗? 我们之中,有些人是交趾贵族的女儿家,放在以前,那是家人和各路亲戚都想方设法巴结着的。 但现在不同了,李乾德完了,我们的身份就很尴尬了。 出了宫虽然可以回家,但我们曾经的身份,却很难再别别的男人接受了,即便在家里,也不受兄弟姐妹待见。 难道让我们再去接受别人的冷嘲热讽和残羹冷饭吗? 更何况我们不少姐妹,还有宫中的宫女,并不是出自富贵人家,她们出了宫又能去哪里? 她们从小就进宫了,除了取悦宫里唯一的那个男人,她们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生活技能,也已经完全没法适应宫外的生活了。 出了宫她们唯一能做的是什么,想必将军也想到了,难道您真的愿意看到我们出宫后去青楼里去卖笑求生吗?” 杨怀仁没想到面前的宫妃倒豆子似的说了那么多道理,不过想想也是,她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 但杨怀仁也发现这个女人能说出这些话来,肯定不一般,于是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他笑着问道,“你弟弟回来后,应该把在吉婆岛遇到的事情都说给你听了吧?” 正文 第1542章:不肯走的宫妃(下) 宫妃听罢少惊,但立即又恢复了妖媚的神色,“王爷果然聪敏过人,阮氏佩服。” 杨怀仁看着眼前的宫妃,心说既然大家都看出来对方的真实身份了,你特码还一个劲儿的冲我抛媚眼是几个意思? 阮贵妃道,“不知王爷是如何瞧出奴家是交趾郡王的贵妃的?” 杨怀仁笑道,“宫中女人的地位,最简单的可以从他的穿着和穿戴的首饰瞧出来,尽管你换了一身一般宫嫔的服饰,可你头上的首饰,可是让本帅大开眼界。 就说这支簪子上的南珠,就怪压的头慌吧?” 阮贵妃掩嘴笑笑,也弄明白她是如何被识破了身份的了。 宋军进宫,李乾德跑路了,宫里的妃嫔却没顾得上,这些女人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她们觉得要想从宋军手中保住性命或者逃脱,只有依靠自身的姿色,换取一个最好的机会。 阮贵妃自知以她的身份,很可能也被宋军所记恨,他们没捉住李乾德,大概会抓了她去当替罪羊泄愤。 于是她换了别人的衣服,也扮作了另一个宫中不太起眼的宫妃,打算蒙混过关。 但女人对自己收藏的名贵首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往日里李乾德赏赐给她们的金银财宝这时候是很难随身带走的,但那些首饰,却可以戴在头上身上带出去。 万一遇上危险,这些名贵的首饰也可以拿出来防身保命。 可正是因为这些首饰,杨怀仁看出了端倪,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南珠戴在头上,这女人可绝对不一般。 阮贵妃道,“是啊,这么大的南珠还真不常见,只是这样大小的南珠,在交趾宫中还有一些,王爷又是如何断定了奴家姓阮呢?” 杨怀仁抬手指了指阮贵妃的脖颈,吓得她退开了半步,这让杨怀仁有点哭笑不得,这阮贵妃一边极力搔首弄姿得便是要勾引他了。 但当他抬手的时候,这个女人又认为杨怀仁对她动手动脚,反而像受了惊一样退缩了,这样前后矛盾的举动,还真是好笑。 杨怀仁一脸嫌弃道,“行了,别演了,本帅说过不会伤害女人,就一定会说话算话的。 不是本帅吹牛,本帅家里娇妻如云,任凭你挑出哪个来,也不是你们这些庸脂俗粉能比的!” 说一个女人不如别的女人漂亮,而且还当着女人面前说,这本来是被女人很忌讳的事情,后世不知多少直男踩了这个雷被炸的外焦里嫩。 但这样的情形下杨怀仁说出这样的话来,反而让气氛变得轻松了。 阮贵妃盈盈福了一礼,“王爷风流倜傥,奴家在交趾也早就有所耳闻。” 杨怀仁也笑了笑,“应该是嘲笑本帅风流不羁,是个浪荡子吧?哈哈…… 我刚才想说,你们交趾贵族有个和我们宋朝的豪族世家有个相同的习惯,贵族家中的子弟子女,身上总会带着一些家族标记。 比如你脖颈上这块小小的刺青,便是你们交趾阮氏的家族徽记了。李乾德的后宫里有资格带南珠簪子的又出自阮氏的宫妃,也只有你阮贵妃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让杨怀仁没想到的是,阮贵妃又摆出了那副狐媚子的样子,连说话的声音都跟嘴里含了二两蜜似的甜腻。 “王爷,奴家还要多谢您饶了奴家和奴家的兄弟的性命哩,只是不知该如何报答王爷了。” 杨怀仁还真没空和这个女人在这里啰嗦,板起脸来道,“你走吧,我可以派几个人护送你出宫。 你们家高门大户的,也曾经从你这里得了不少的好处,总不会薄待了你的。” 可阮贵妃还是不肯走,甚至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博同情。 “王爷此言差矣,今时不同往日,奴家若是这时候回家,怕是再无之前的风光,家父或许也不会少了奴家的一日两餐,但奴家不愿意那么活下去。” 她赖着不肯走,这便让杨怀仁有点烦了,他心说皇宫之后会暂时作为宋军的驻地,怎么可能留下这么多女人在后宫里? 他瞅着阮贵妃,搞不懂这个女人究竟要做什么。 阮贵妃似乎胸有成竹,她贴近了杨怀仁悄声问道,“奴家知道王爷夜里带兵在皇宫里四处搜寻,是在找什么。” 杨怀仁瞪大了眼睛,心说难不成阮氏知道李乾德的秘密宝库所在?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很有可能,李乾德的秘密宝库,应该只有他最贴心的最亲近的人才知道,阮氏作为李乾德的爱妃,如果知道一些线索,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阮氏能这么跟他绕圈子,还可以留下来跟他说这些话,加上前边那些尴尬的行为,杨怀仁判断,这是阮贵妃对他有所求了。 至于她想要什么,杨怀仁也大致心中有数,像她这样的女人,在乎的无非是权利、地位和财富。 如今李乾德完蛋,她阮贵妃的地位是保不住了,没了贵妃的身份,她也不可能再有之前的权力,那么剩下的,也只有财富了。 有了钱,起码她这一辈子不愁吃穿,可以继续奢靡地生活下去。 要是换了以前,分她一些财富,杨怀仁是不在乎的,但现在不同,这些钱是用来发展武德军的,甚至将来整个大宋的军队建设,都会起到非常大的作用。 杨怀仁可不想一个无关的女人来和他分钱。 “你想跟本帅分这些财富?呵呵,阮氏啊,你想多了。交趾皇宫并不大,本帅也有的是人,就算拆了所有的宫殿本帅也一点儿不在乎。 而且我相信,我让人把交趾皇宫掘地三尺,就不信找不出李乾德隐藏财富的地方来!” 本以为这样可以让阮贵妃放下姿态,老实把宝库的所在说出来,但没想到这个女人还真不好对付。 她笑道,“王爷啊王爷,你对奴家怎么这么凶呢?奴家自然相信,凭王爷的本事,李乾德的宝库早晚都会被王爷找出来的。 但掘地三尺这种事,要耗费的人力且先不算,但终归不是三五日就能做到的事情。 可奴家也懂得一个道理,现在让王爷找出来,这些钱就是王爷的,可几日之后再被王爷找出来,恐怕这些钱就得是天朝皇帝陛下的了吧?” 正文 第1543章:荒废的院落 杨怀仁笑了,可心里想的却是,比起李乾德的残忍,阮贵妃的精明更加可怕。 她能看穿杨怀仁夜里急匆匆寻找李乾德的宝藏的原因,这个人就不简单。 不过杨怀仁倒没有惊慌,而是笑着调侃道,“阮氏啊,有时候聪明不见得便都是好事,就算我说过两次放你走,但你知道的太多,就不怕我反悔了要杀了你灭口吗?” 阮氏笑得比杨怀仁还畅快,似乎没有感受到任何威胁似的。 “王爷说笑了,从王爷以前的种种,还有来到交趾后的种种,奴家猜想,王爷是个有底线的人,所以不会那么容易杀了奴家。 但奴家为了下半辈子还能锦衣玉食不必看人脸色生活,这次是如何也要拼一把的,所以若是哪里得罪了王爷了,还请王爷多多包涵小女子。” 明明是撕破了脸皮赤条条的讲话,可越是这么说,却越是让杨怀仁感觉放心了。 这样的女人精明,也直接,所以说她能在李乾德的后宫里享受独宠,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傲人姿色那么简单的。 但这个时代女人有女人的局限性,女人再有能力,也要依附于男人而活,才能活出精彩的人生来。 可对阮贵妃来说,眼下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李乾德倒下去了,她再没有展现她精明的地方了,为了能更好的活下去,她能依靠的只有财富。 如果没有财富,不管她多么精明能干,作为一个女人,在这个时代里也只能如浮萍一般随波漂流。 不过杨怀仁倒是有点欣赏她的胆色了,起码她表现出来的精明和胆识都很直接,没有绕弯子,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表达的也很清晰。 于是杨怀仁又不担心她事后会多说什么了,精明如斯的女人,总有办法守口如瓶的。 杨怀仁又抬起手来,摆在阮贵妃面前,然后笑着望着她。 阮氏很快明白这是他们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立即抬手和杨怀仁击掌,接着也恢复了正常的神色也语气,“王爷请放心,我一个小女子,要的东西其实不多。” 杨怀仁相信,如果他想困住阮氏,那太简单了,所以也从来没担心过她会有什么心机。 接着他给亲兵使了个眼色,亲兵立即带走了其他女人。 杨怀仁这才认真道,“李乾德把东西藏在什么地方,现在你该说了吧?” 阮氏舔了舔嘴唇,目光有些狡黠,“其实……奴家也不清楚具体的位置……” 杨怀仁目光忽然变得冷峻,被一个女人这么耍的话,就不是男人的面子问题了。 阮氏也感觉到了杀气,很快接着说,“不过奴家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而这些奇怪的事情,或许指向了李乾德的秘密宝藏所在。” 杨怀仁有点拿这种女人没办法,或许是她骨子里都带着的一种魅惑男人的力量,让她不自觉地去魅惑身边的男子。 她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但对杨怀仁来说,就觉得她总是这一套欲拒还迎的法子,还真是搞得任何正常的男人欲罢不能。 幸好杨怀仁现在经历的女人,特别是美女多了,他几个老婆又个顶个的是绝色美人,他对阮氏没有任何兴趣。 要不然换了个别的普通的男人,还真是要陷进她构筑的美色陷阱里去了。 “别玩了,你这一套对我没用,赶紧说吧。” 阮氏有点不开心,她从来都不相信这世上还有男人不吃她这一套,这让她有点怀疑自己的魅力了。 只是她也明白,杨怀仁这种人,是不会对她有什么想法的,以他的身份,在美女如林的大宋,是想要什么样的美女都不难的,也确实很难看上她这个二手货。 阮氏平静了一下心情,收起了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回忆了一下才缓缓说道,“以前李乾德每隔几天,就会行动神秘,甚至会消失整整半天的时间。 我以前还觉得他是和宫里哪个狐媚子悄悄勾搭上了,才不让我知道他的行藏。 但后来我才明白,他消失的那段时间里,不是去找了别的妃嫔快活,而是去和他的宝贝团聚去了。” 杨怀仁道,“大概是这样吧,那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阮氏长叹一口气,有些嗔怪地瞥了一眼杨怀仁,“你们男人啊,财色权势,还真是一样都少不了,特别是成功的男人,就一定想着把世上最宝贝的女人和财富收入囊中。 具体的位置,应该只有他,还有他那些最贴身的内侍才知道,不过在这皇宫里,大体的位置,奴家也能说个差不离。” 说着她笑了笑,“不如王爷带人跟我来。” 杨怀仁心里也叹气,阮氏从小养成的魅惑男人的毛病,可真是渗透到骨子里去了,说改都改不了的那种。 阮氏前头带路,杨怀仁带着亲兵跟上,同时也吩咐其他宋军将士不必再四处寻找了,而是安排他们圈禁其他宫中的妃嫔、宫女和内侍,让他们回到自己的住所。 明天天一亮,就安排这些人出宫,允许他们携带一些贴身的财物离开皇宫,至于他们将来如何生活,杨怀仁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阮氏带着众人在皇宫里兜兜转转,就在杨怀仁开始觉得她在带着大家游花园的时候,阮氏在一处不太起眼的宫院前停住了脚步。 “王爷,如果奴家没有猜错,应该是这里了,这座院子在宫中很不起眼,也好似荒废了多年似的,但王爷请看,院门上却上了三道锁,而且锁是新的,这边说明这里经常有人进出。” 杨怀仁凑上去察看了一番,确实如她所说的一样,三道大锁锁住了厚实的宫门,锁孔上还保留着最近才被打开过的划痕。 “打开大门!” 杨怀仁下了令,几个亲兵上前察看了一下之后,觉得宫门很厚,三道锁也很结实,用攻城锤之类的器械自然还是可以轻松撞开,不过眼下身边可没有那些东西。 杨怀仁见状,吩咐大家退开,然后喝令道,“来人啊,给我把门炸开!” 正文 第1544章:荒废的院落(下) 众人推开,几个亲兵把阮贵妃拉到一边,然后一个亲兵掏出一枚手榴弹扔向了宫院的大门。 一声巨响过后,高大厚实的院门早已经炸没了影,一大片碎木屑碎石屑散落在方圆而是步的范围内。 再去看那院门的位置,不仅仅是院门没了,连两边的宫墙都炸出一个巨大的豁口来。 又有几个亲兵上来清理出一条道路,阮氏没看到爆炸的一幕,但却听到了爆炸声,看到了爆炸后的破壁残垣。 她惊得花容失色,看看那段残墙,再扭头瞅了瞅杨怀仁,阮氏现在才相信宫里流传的杨怀仁和他率领的宋军会法术的事实。 她内心里感到非常恐惧,怎么都想不到看上去潇洒俊郎的杨怀仁,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她已经双腿发软了,在这么强大的未知力量面前,她就算再精明,也免不了心生畏惧。 再想到李乾德和他的交趾禁军,想想就觉得可笑,他们如何能是杨怀仁的对手? 连厚实的宫门和坚固的宫墙都在一瞬间里被轰得粉碎,若是换成了人承受了这样的法术,恐怕不粉身碎骨都不可能了。 也难怪李乾德的禁军面对宋军完全不是对手,而他自己也要落荒而逃了。 杨怀仁对她说道,“阮氏,前边带路。” 阮氏这下不敢再摆弄她那些魅惑男人的表情了,唯唯诺诺地点点头,然后尽力地拖着酥麻的双腿走在了前边。 其实她也是第一次走进这座交趾皇宫中的隐秘院落,以前宫里人提起这里,都是非常忌讳的。 在她看来,或许这里就是宫中所谓冷宫的存在,宫里犯了错的宫妃,会被李乾德打发到这里来与世隔绝,然后孤独终老。 所以对她这样的妃子来说,这座院落就是一个禁地,同样是一个禁忌的所在。 但阮氏是聪明的,她暗中派手底下信任的仆子打探过,却从未见过除了李乾德之外的什么人进出过这里,更没有往院子里送食物的情况出现过。 这样的信息给了她另外的判断,这座看上去好似荒废的深宫密院,根本就不是什么冷宫,而是李乾德暗中藏匿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的所在。 以前作为李乾德的爱妃,她还对院子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好奇心是有的,但绝没有一探究竟的欲、望。 当李乾德抛弃整个后宫私逃之后,阮氏便有了新的想法,首先便是要在这样的混乱中活下去,接下来,便是要好好的舒舒服服的活下去。 要达到这个目的,要么有权,要么有钱。 想要有权,那么勾引杨怀仁,成为他的女人,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可惜不论他如何搔首弄姿,杨怀仁对她没有任何的兴趣,或许像人家说的一样,人家家里的女人比她漂亮多了,人家也根本看不上他这个二手货。 那么剩下的机会,也只有为自己的后半生赚取充足的财富了。 宋军在交趾皇宫里四处乱翻好似寻找什么的时候,阮氏便想到他们在找什么了,男人若是不好色,那肯定是贪财的。 阮氏想了想便不难明白,杨怀仁率军不远万里来征讨李乾德,这么费劲劳神的,要是不私下里攫取一些好处,似乎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然后阮氏便做了一个决定,利用自己掌握的信息,来跟杨怀仁做个交易,换取她下半生所需的财富。 李乾德要私藏宝贝,绝对不会藏到宫外,一定是藏在他身边的某个地方,而皇宫中一座荒废的神秘院落,似乎非常符合这一点。 众人随着阮氏走进院落,在宫灯的照耀之下,众人也看清了院落里的情况,这里没有任何的宫殿,甚至任何的房屋建筑都没有。 二十丈长宽四四方方的一个大院子里,除了正中间一潭水池,周围全都是荒草,只在院落的另外三面,种了一些枝叶繁茂的树木。 整体上给人的感觉,这座院子好像是一个单独的花园,只是很长时间没有人来过这里,也缺少必要的打理,所以显得非常荒废罢了。 但是这样的场景让杨怀仁感觉很诡异。 按道理,就算是宫中的后花园,也没必要用高墙圈起来的道理,四周在种上遮挡了视线的树木,这严重影响了人在花园中的视野,似乎跟花园放松心情的用途不太符合。 而花园里没有花,只有杂草,周围地势也相对平坦,更没有诸如凉亭石桌石椅等饰物,这便又让这座花园失去了不少雅趣。 花园的正中间一潭直径五丈有余的水池,水池里的水似乎还很干净,也没有任何观赏的鱼类。 水池中间有一座用各色怪石垒成的假山,看上去倒是很有艺术感,但假山矗立在院子正中间,显得很突兀。 特别是在夜里,假山的模样就更显得有些吓人,嶙峋的石骨上有不少大小不一的孔洞,在夜里好似上百只魔鬼的眼睛一般盯得人心里非常不舒服。 杨怀仁挥了挥手,几十个亲兵走出来排成一列,地毯式搜索般地把整个院落仔细勘察了一番。 亲兵回报说,这里给人的感觉总是怪怪的,但勘察过后,又没有发现什么很可疑的地方。 杨怀仁心想,如果这里真是一座普通的花园,那么李乾德的审美还真是有点重口味。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花园没有必要锁起来让它荒废成这个样子的道理,假山建造得这么诡异吓人,就是在宫中吓唬人,让人不敢轻易进来的。 如果李乾德的宝藏真的藏在这里,那么一定是藏在地下了,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到打开这座地下宝藏的入口之处。 大半夜里,要是这么盲目的寻找,似乎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恐怕找到明天太阳升起来,也很难找到。 假如拖得时间太长,真等到两位监军进城进宫之后,就算找到了地宫的入口也找到了宝藏,恐怕也没法暗中运走了。 杨怀仁想了想,又看向了阮贵妃,“阮氏,你能提供的帮助如果仅仅是帮本帅找到这座院子的话,那么你很难拿到你想要的东西的。 不如你再仔细想想,李乾德和这座荒废的院落之间,还有什么联系?” 正文 第1545章:李乾德的宝藏(上) 阮氏也看明白了,这里应该是李乾德藏匿宝贝的地方,只是这个地方不是在地面上的,而是在地下的某处。 她明白杨怀仁的话中意思,为了自己的未来着想,她也不得不尽量去回忆,李乾德每次消失的那段时间前后,有什么让她觉得奇怪的地方。 或许是刚才杨怀仁命人炸开宫门的时候让她受到了惊吓,现在她的心情还没有平静下来,慌乱之中她也很难从记忆里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和线索。 她很想说杨怀仁你手底下这么多人,之前也也要掘地三尺的,现在具体的地方都到了,你直接命人把整个院子翻过来都可以。 但这样显得她没有什么用处了,她现在在这里唯一的原因,就是在杨怀仁眼里她还是有点用处的,如果这点用处都没了,估计杨怀仁不会放过她的,特别是在她展示了她的精明之后。 何况把院子掘地三尺或者整个翻过来虽然都不难,但需要时间,这时候在杨怀仁心里时间就是最宝贵的。 阮氏抬头瞅瞅杨怀仁,发现他在盯着她看,这让阮氏更加紧张,她已经意识到了危机和一丝杀机的存在,她只能咬着牙继续拼命想。 到底是哪里?到底是哪里? 阮氏似乎回忆到一些事情,但眼下却只是感觉到了怪异,却没想出到底哪里让她有了这种感觉。 忽然间,她脱口而出道,“每次李乾德消失一两个时辰再出现的时候,身上似乎蹭上了一些绿色!” 杨怀仁凝眉想了一下,扭头瞅瞅院子里的杂草,“这不难理解,你看看这座院子里,到处都是这种近半人高的杂草,却并没有明显的道路。 人躺着杂草丛走过,难免会在裤子上沾上一些草的汁液,所以会蹭一腿的绿色,这只能证明李乾德来过这里,却不能指向具体的方位。” 阮氏听完,忽然又惊诧道,“不对!我记得不光是他的裤子上,连身上,特别是肩膀上都会沾上一些绿绿的东西!” “哦?” 杨怀仁感觉这个信息很重要,院子有杂草,但最高的也只有半人高,绿草的汁液沾到人的裤子上正常,但沾到肩膀上,这就很怪异了,总不能说李乾德是趴着走过这片草丛的吧? 一个亲卫忽然想到了什么,在一旁小声道,“大帅,这院子里能把绿色沾到肩膀上的地方,也只有那座假山了。” 杨怀仁如梦方醒,心说对啊,草丛太低,树木又太高,也只有那座假山的高度,才能让李乾德的肩膀上沾上绿色的东西。 假山在水池中间,因为潮湿的原因,加上的下半部分长了一层淡淡的绿色苔藓,而李乾德肩膀上沾上的绿色,大概就是来自这些苔藓。 众人走到院落中间的水池旁望着水池中的假山,假山距离水池的边沿大约有一丈半的距离,但却没有栈道可以走到假山旁边。 杨怀仁想了想,如果李乾德把宝藏藏在地宫中,那么入口应该在这座宫院里,从他肩膀上沾了绿色苔藓这条线索来看,那么要进地宫,一定要接触假山。 说不定地宫的入口设计了什么机关,而假山就是解开这道机关的关键了。 几个亲兵准备从水池淌水过去假山那边,杨怀仁觉得哪里不妥,立即抬手阻拦了他们。 “先试试这池水的深浅。” 杨怀仁把亲兵随身的长矛取过来,探入水中。 让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花园中的水池,一般也就一两尺深,方便观鱼,又不会有危险。 但水池中的水很清澈,也并没有任何鱼的迹象,杨怀仁拿着长矛往水池中试探深浅,知道把一根十二尺的长矛全部探入水中,竟没有探到水池的底部! 这也太蹊跷了,同时也证明了这潭池水也根本不是养鱼观赏用的,从一开始,它的建造就是为了掩盖这里是地宫入口的秘密。 杨怀仁笑着摇摇头,“看来就是这里了,不过要如何进入地宫,咱们还没搞明白。” 阮氏在一旁幽幽道,“难不成……地宫的入口是在水池的底部?那李乾德平时是如何进去的?” 杨怀仁道,“这里肯定又机关,打开机关,可能地宫的入口就会出现在我们面前,只是咱们没找到控制机关的关键所在罢了。” 阮氏指了指面前的假山,“是不是在假山那里?” 杨怀仁也这么怀疑,管秋漓见状二话不说腾空飞了过去,落在了假山的底座上。 众人把手中灯笼高高举起,让他趁着光亮在假山上摸索着寻找机关所在。 可他找了一圈,把假山上上下下都找遍了,甚至壮着胆子把手伸进假山的那些恐怖的孔洞里摸索了好久,也没找到可以移动的地方。 管秋漓失望地冲杨怀仁摇摇头,示意没找到机关,这让杨怀仁更奇怪了。 管秋漓身上,确实因为贴着假山而让衣服上沾了一些绿色的苔藓,应该和阮氏所说的李乾德身上沾上的绿色苔藓差不多。 但管秋漓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机关所在,这就很奇怪了。 杨怀仁闭上眼睛开始冥思,一切似乎都契合了他已知的线索,但却没有在假山上找到打开地宫入口的机关,这是为什么呢? 他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了黑漆漆的夜空,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对管秋漓说道,“你试试假山底座下边没入水中的部分,看看有没有机关。” 管秋漓也恍然大悟,机关和假山有关系,但不一定是能看见的假山露出水面的部分,底座下边还有很大的部分没入水中。 或许白天来的话,池水这么清澈应该能看到的,而现在是半夜,今天又没有月亮,天色也特别黑,所以大家都没有察觉到假山底座下边的部分有什么怪异罢了。 管秋漓蹲下身子,把手臂都探入水中,开始在假山底座下边摸索。 底座没入水中的部分也长满了水苔,管秋漓摸几下就摸了一手泥,他只得不停的在水中浣细自己的手臂,然后继续摸。 就在他摸另一面的时候,忽然摸到了什么,只见他用力按了什么东西一下,从假山的底座下面发出来一阵“吱嘎”声…… 正文 第1546章:李乾德的宝藏(中) 众人脸上纷纷露出喜色,可“吱嘎”声响了几下,却又停住了,而且之后也再没有其他的动静,杨怀仁脸上又重新换上疑惑之色。 他问道,“管秋漓,怎么回事?” 管秋漓微微皱眉,手上貌似又使了使劲,这才把手从水下边拿出来,“这里确实有个拉柄,应该是打开地宫大门的机关。 但刚才我已经把拉柄拉到头,再也没法拉动了。” 阮氏忽然道,“难道机关并非只有一处?” 杨怀仁比较认可这个猜测,“你说的对,可能有两处或者更多的机关,要一起拉动,机关同时起作用,才能把地宫的大门打开。” 众人也觉得很可能是这样,于是便开始在水池四周寻觅,也都把手伸入水中,在池壁上寻找类似拉柄的东西。 果然,不一会儿之后,又有人发现了池壁水下面的机关,亲兵们也没有等待,报告发现了机关之后,便立即把拉柄拉开了。 一时间里传来阵阵“吱嘎”声,每个人都开始狂喜,但奇怪的是,“吱嘎”声响过之后,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杨怀仁吸了一口气,心说这是怎么回事? 他重新观察大家发现的几处机关的位置,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包括假山在内,整个水池其实不是一个正圆形,而是更像一个八边形,这让杨怀仁想到了道家传统文化中的八卦。 假山也是山,而管秋漓刚才所触发的机关位置如果理解为八卦中的艮位,那么另外三处被亲兵发现的机关位置,便分别是八卦中的坎位、离位和兑位。 照这么说来,八卦中还少了乾坤震巽四个位置没有打开,那么接下来按照这四个对应的位置寻找,就应该能找到四处机关。 杨怀仁把自己的判断一说,然后立即命人在相应的位置重新排查,果然又找到了四处机关所在。 但当大家高兴地把乾坤震巽四处位置的机关全部打开后,也只是发出了一些“吱嘎”声,声音响过之后,还是没有进一步的变化了。 众人十分疑惑,重新望向了杨怀仁,在他们心里,这里也只有大帅有足够的智慧来解开这个谜题了。 杨怀仁也没工夫得意,但忽然间他想到一件事情,忽然变得愁眉苦脸起来。 阮氏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您想到了什么?不如说出来,让大家一起帮您参详参详。” 杨怀仁叹了一口气,“首先不得不说,这地宫的建造者很厉害,特别是在入口处所设的这处机关,真是让本帅大开眼界。 大家看看八处机关的位置,组合起来,正好是一张八卦图的形状。 这说明,八处机关我们也都找到了,但眼下八处机关都已经被打开,但地宫的入口却并没有显现出来,便说明我们打开八处机关的方法不对。” 管秋漓道,“机关其实很简单,只是一处隐秘的手柄而已,除了从一端用力拉到另一端,似乎也没有其他的开启方式了吧?” 杨怀仁摇头道,“我不是说的这个,而是说,咱们整个开启机关的方式还不对。 我现在想到了两种可能,但两种可能的结果却截然不同了。 第一种可能,这八处机关,需要咱们同时打开,让这些机关一齐被触发,才有可能打开地宫的入口。 这种可能是比较简单的一种,如果是这样,我感觉咱们还真是得谢天谢地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第一种开启方式和第二种开启方式相比,简直太简单了。 第二种可能,是八个机关,需要一定的顺序依次打开,只有顺序正确了,才能让地宫入口显现出来,中间哪怕有一个地方顺序不对,那都打开不开了。 这就麻烦了,八处机关,如果要按照顺序打开的话,有四万零三百二十种可能。 假设咱们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每个时辰可以尝试一百种顺序开启,那么要把这四万多种可能尝试一遍,需要至少整整二十八天的时间!” “啊?”众人惊呼。 杨怀仁苦笑道,“希望是第一种可能,如果是第二种可能的话,那就需要阮贵妃好好回忆回忆李乾德平时的生活中,有没有什么线索能指向八处机关开启的顺序了。” 阮氏也很吃惊,交趾人中痴迷道教传统的人可能有不少,但精通的人似乎不多了,而且还有这么一位能工巧匠,连她都不相信交趾人里能出来这么一位有大智慧的人。 她回忆了一下,才开口道,“好像李乾德身边还真有这么八个内侍,平时也不负责伺候他的起居饮食,但每次李乾德消失的那段时间里,这八个人好像也消失了。 这么说起来,倒是很有可能这八个内侍就是李乾德身边专门负责开启宝藏的八个人。” 这个信息其实也给不料杨怀仁任何的线索,同时开启八处机关确实需要八个人,但按顺序开启八处机关,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八个人。 现在他只能祈祷交趾工匠没有那么大本事,能设计出八处机关需要轮流按顺序开启的高级机关来。 众人心中听了杨怀仁的分析,心中也是惴惴不安,也都希望千万不要是第二种可能。 真要是开道地宫的大门都需要二十八天时间,万一下了地宫之后又是类似的重重机关,要开打李乾德的秘密宝藏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管秋漓和七个亲兵重新回到八处机关的地方,按照杨怀仁的吩咐,把开启机关的拉柄重新拉回了原位,然后在管秋漓的带领下,同时把八处机关拉开。 一阵“吱嘎吱嘎”的声音响过之后,忽然又进入了一阵寂静,就在众人纷纷表示失望的时候,紧接着从水下传来一阵“滋滋”声。 接着仿佛听到了某种铁索拉动什么的声响,这样的变化让众人精神一震,杨怀仁怕假山底座上的管秋漓和三名亲兵有危险,赶紧喊他们重新回到水池边上来。 他们刚离开假山,水池中的池水突然想烧开的沸水一般翻滚了起来,接着假山和底座开始缓缓向上升起…… 正文 第1547章:李乾德的宝藏(下) “滋滋”声很快变成了“哗哗”的流水声,看到假山缓缓从水中升起,杨怀仁明白了,机关被触发后,下边可能有什么东西推动假山和底座升起。 假山底座下边开始露出一条缝隙,池水开始流入假山底座下边的空间中。 随着池底的水流产生的涌动,带动了水池水面的水翻滚起来。 不一会儿工夫,池水的水平面竟下降了四五尺的距离,水下面一条石桥固定在假山的底座上,随着假山底座的缓缓上升,也渐渐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在石桥的另一端,也出现了一道石门,石门和门框之间几乎没有缝隙,水流不进去,想必这应该就是地宫的入口了。 假山和底座上升了四五尺,水面下降的四五尺,刚好露出来八尺有余的空间来。 众人兴奋起来,可杨怀仁刚要走上石桥,却别管秋漓拦住了。 “王爷且慢,下边如果真是一座地宫,连入口都设计得如此精妙,恐怕要到达李乾德藏匿宝物的地方,还要经过重重机关。 为了安全起见,不如让属下带领几个侍卫先行探路,待查探之后证明能安全通行,王爷再跟上来不迟。” 杨怀仁点点头,管秋漓的建议确实不错,李氏皇族在交趾也统治了近百年了,收藏宝贝的地方如果没有机关才见鬼了呢。 管秋漓要探路,也是因为他觉得他轻功不错,就算真触碰了诸如发射暗器的机关,他也有很大的机会躲开,而杨怀仁可就没这本事了。 所以杨怀仁也不会逞强,让管秋漓带着几个轻功还不错的亲兵前边探路。 管秋漓走到石门面前,见石门两侧各有一个烛台,稍微想了一下,便觉得这里出现烛台太蹊跷了。 石门是藏在水下的,门口安置两个烛台似乎没有道理,所以他判断烛台应该是打开石门的关键。 管秋漓和另一个亲兵一人一边,同时向两侧扭动烛台,当烛台被扭动了一百八十度之后,石门内传出一阵“嘎嘎”声,接着石门忽然向下退去,露出一条向下的阶梯甬道来。 也许现在是夜里吧,往地下走的一条甬道还真是有点可怕,打着灯笼也只能照亮下边二三尺的地方,再往下,便又看不清楚了。 管秋漓曾经闯荡过江湖,也在宫中呆了很多年,算是见过世面的,这时候他还算胆大,带头第一个顺着甬道往下走。 杨怀仁和其他人也跟了上去,不过和前边探路的管秋漓保持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另外,在外头的水池边,杨怀仁也留下了二十来个亲卫守护着,以防万一。 顺着狭窄的阶梯往下走,人的心里会莫名的出现一种恐惧感,想想甬道的石壁外边便是池水,万一石壁破了,池水涌进来,这么狭窄黑暗的环境中想逃跑都非常困难。 阶梯的高度似乎非常均匀,走起来还算舒服,只是一条螺旋状的梯道貌似深不见底似的。 其实这都是人的心理产生的不适感,杨怀仁下意识的数着阶梯让自己冷静,数了正好一百二十级阶梯的时候,总算走到了一片稍微宽阔的地方。 本来在下边的流水声,现在也出现在了头顶,杨怀仁大概算了一下,这里距离地面应该有十二到十五米的距离了。 下来的人多了,大家都把灯笼举起来,渐渐照亮了四周,也让杨怀仁看清楚了这里大概的情况。 这是一处一丈半见方,高约八尺的正方形地下暗室,四周、头顶和脚下都是巨大的石块筑成的石室。 石室的高度其实还可以,不过杨怀仁觉得这种石室还是为了交趾人的高度设计的,他站在这里还行,但换了黑牛哥哥或者天霸弟弟那种高度,估计就得缩着脖子收着腰了。 石室的前后方各有一条三尺多宽的甬道,管秋漓示意大家在此等候,他领着几个亲兵走进了一条甬道里。 阮氏毕竟是女人,带着这样的环境中很难不害怕,她不由自主的靠近了杨怀仁。 杨怀仁心中暗笑,每个人都有他的弱点,怕黑或许是女人共同的弱点,尽管阮氏很精明,也很聪明,也算有些胆量,但面对这样的处境,她还是身不由己的依靠了男人。 过了一小会儿,管秋漓回来了,脸色有些不好看,只说了一句,“这边是条死路。” “死路?”杨怀仁随口问了一句。 管秋漓本也没什么可对杨怀仁隐瞒的,解释道,“这边应该是一个供人暂时躲藏的地方,有一些生活用具,还有桌椅板凳什么的。 但再往里边走,是一个大厅,大厅里有很多石床,应该是供建造了这座地下宫殿的工匠们休息的地方。 可如今……如今里边堆积了一堆白骨,大概有一百多具吧,看样子他们应该死了几十年了。” 杨怀仁默默点了点头,一想便明白了,这座地下的密室应该是很早以前就建造的,大概能追溯到当初李公蕴把交趾国都迁到升龙城的时候了。 当初在升龙城建造交趾皇宫的时候,就应该同时建造了这处地下密室。 不得不说李公蕴为人很谨慎,他的皇权是从前朝黎氏皇族中篡夺来的,所以他为了自身的安全考虑,在交趾皇宫中建造了这座可以藏身的地下密室以防万一。 后来他的统治稳定下来之后,他便决定把这里变成藏匿家族宝藏的地方了。 而那些枯骨,应该就是最初建造了这里的那些工匠们,为了这个地下密室的秘密只停留在本家族中,其他知情人都被他残忍的杀害了,尸体也没有运出去,所以留在了这里。 照此说来,另一条甬道应该就是通下地下宝库的唯一道路了。 管秋漓喝了口水稍事休息了一下,也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查探另一条甬道。 刚才的事情确实让人很难过,杨怀仁也心中暗骂这帮当皇帝的没一个好东西,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管秋漓重新回来的时候,说这里应该没有什么害人的机关,起码他还没有遇到,另一条甬道走下去七八丈的距离后,是一间更大的石室,只是他没找到宝藏在哪里。 正文 第1548章:另一条秘密甬道 杨怀仁觉得哪里不太对,作为一个安全躲藏的地点和秘密宝库,难道这下边一点机关都没有?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不过管秋漓探查的应该很仔细,他并没有遇上什么危险,很可能是还没有触碰到关键的地方,或者那些机关因为年岁太长已经失效了。 尽管如此,杨怀仁还是叮嘱大家还是要万事小心,毕竟现在是在一处陌生的地方,而且还是在地下,还是小心为妙。 众人继续往里走,为了安全起见,也是为了照明的需要,几乎每隔一段距离,杨怀仁就留下一个人负责照明和把守。 很快来到管秋漓所说的那间密室,密室大约有三丈见方的大小,在地面上这么大的房子或许工程量还不算大。 但在地下打造这么一间密室,那工程量就可想而知了。 密室里四周依旧是人工切割的那种石砖砌成的石壁,石壁上也没有什么印记或者符号,石室四周有一些置物架,但上边并没有东西,只是积攒了厚厚的一层尘土。 看上去好像很久没有人来过这里了,置物架的存在倒是让这里像一个曾经储存了不少东西的地方,只是现在东西却都不见了。 阮氏有些失望,叹气道,“难道李乾德走的时候把他的宝贝都带走了?” 杨怀仁道,“不可能的,你觉得在紧急情况下,他还顾得上带走他的宝贝吗?何况就算要带走,也带不走很多,总不可能把这里搬空。 何况你来看看,这些置物架上积了很多的尘土,也根本不想存放过什么东西的样子。” 阮氏还是难掩失落之情,“可这又是为什么?我明明记得最近一年来,李乾德来过这里最少不下二十趟! 如果这里空空如也,他还来这里干什么?这些年李乾德东征西讨的,从邻国和那些野人手里抢了不少的宝贝的。 可那些宝贝在宫里出现过,却又不见了,不是藏在这里,还能藏在哪里?” 杨怀仁笑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你分析的也确实不错,但眼下已经走到头了,并没有发现什么宝藏,你问我为什么,我还要问你为什么呢!” 阮氏好像梦想破碎了一般,竟有些吱吱呜呜,像是要哭出来。 杨怀仁其实想到了为什么,也想过打发了这个女人之后再从新寻找的,但后来觉得整件事里阮氏也是帮了不少忙的,他实在也没有卸磨杀驴的必要。 前边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逗她玩罢了,没想到她竟然当了真,杨怀仁这才笑道,“行了,跟你开个玩笑。这间石室,其实并不是地宫的尽头。” 阮氏转悲为喜,“你说的是真的?” 杨怀仁道,“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管秋漓疑惑地说道,“王爷,属下刚才仔细查探过了,这件石室的四面墙后边都是实心的,并没有其他的道路继续走下去了。” 杨怀仁现实点了点头表示对管秋漓查探工作的认可,接着才说道,“我相信你,但是这里是地下,并不是地面上。 所以接下来的道路,并不一定在一个平面上,四周的墙壁没有了路走,不代表这里就是地宫的尽头。 如果这间地宫这么小,入口处也没有必要设计的那么复杂了。” 管秋漓恍然大悟,“王爷说的意思,这里是地下,除了前后左右四个方向,还有上下两面可以走?” 杨怀仁笑着点点头,“对!要是我来设计这样一座地宫藏匿我的宝贝的话,我也不会把整个地宫设计在一个平面上。 能上能下,让这座地宫变得立体起来,不是更容易隐藏吗? 除了地宫入口的设计精妙外,还有一个理由也让我不得不往这方面想,还记得你刚才查探的另一面吗? 你说另一边堆积了超过百具工匠的白骨,我觉得单从这一点来看,这座地宫也不可能这么小。” 管秋漓问,“不对啊,刚才王爷还说这么一间地下密室,开凿建造的工程量可能是同等面积的地面上的房屋的几倍甚至十倍呢! 若果盖一间房子需要十个人,开凿建造这么一间密室需要上百个工匠,这好像不算奇怪啊?” 杨怀仁道,“管秋漓,这就是经验主义错误了,没见过人家盖房子,也总能想象的出来吧? 在地面上盖房子,十个人可以从不到的角度去建造,但在地下开凿洞穴并建造装修,工作面却很少。 所以这种工程量的大,体现在工程难度和工程进度上,同样面积的房子假如需要三天盖一间,而在地下开凿地下密室,却需要几乎十倍的时间。 并不是说人多就能大幅加快工程进度的,因为是地下,能开工的工作面就这么大点地方,所以显得整个工程非常困难。 像这间石室的建造,或许只能容的下十到二十人同时开工,再多就容不下了。” 管秋漓道,“原来如此,照此说来,既然建造这座地宫用了百余名工匠,那么也就是说,同时开工的地方,不仅仅是这里还有对面两处这么简单了?” 杨怀仁笑道,“说的不错。我们前边走过来,或许是因为刚刚来到地下不论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有些不适应,所以勘察得还不够仔细。 所以现在要做的,一是大家分散开,重新勘察整间密室,除了墙壁之外,头顶和脚下也要勘察仔细,什么地方都可能存在另一套密道,引领我们去到另外的空间里去。” 几十名亲兵散开,重新开始勘察从阶梯到石室之间的这段甬道,除了四周的墙壁之外,也重新勘察头顶的天花板和脚下的地板。 功夫不如有心人,果然如杨怀仁猜测的一样,在最开始下来的那间小室里,在一处不引人主意的墙角处,又发现了一条往下走的密道。 杨怀仁既开心他能想到这一点,同时也佩服当初建造这里的那些工匠们,有可能是懂一些心理学的。 人在刚走过一条螺旋状下降的阶梯来到地下之后,心理上多少都有些慌乱或者畏惧的意思,所以在小室中只会注意到两条明显的甬道,却不会静下心来仔细查探其他的可能。 正文 第1549章:发现宝藏! 这一处角落还真是不太起眼,但走近了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一些端倪,只是刚才大家刚下来的时候,下意识的只会注意到两条明显的甬道,不会注意这里罢了。 杨怀仁再回头想想刚才,才发觉自己太蠢了,说别人只顾了四周没顾上看头顶和脚下,他不也是这样? 现在重新打量这间螺旋阶梯下的小室,其实还算干净,比起两边的甬道来,明显是有人打扫过的。 要是他刚下来的时候能发现这一点,或许两边幽深的甬道也根本不用冒险派人去查探了。 不过还好,冤枉路走的不是很远,终究回到了正确的道路上。 其实对于这种地下石室,杨怀仁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当初在大理的时候,也不是没在这种地方呆过。 只是地下石室里太压抑,给人的感觉往往有种难以言表的压迫感,所以犯些错误也不打紧,一笑了之好了。 正好一个亲兵小声骂道,“这交趾小矬子们要是长高点好了,长这么矬,连建个地宫都建的天花板这么矮……” 大家哄笑一声,开始继续探索,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也或许是渐渐习惯了目前的环境,原本紧张的心情也渐渐不见了。 墙角的上方并没有凸出来的东西,所以只能从脚下明显宽了一些的地砖缝隙开始撬动。 撬了几下,也不知是谁触碰到了什么,地砖“唰”地一下缩进了墙里,露出一条往下走的阶梯来。 越往下越是黑漆漆的,依旧是管秋漓走在前头探路,其他人才尾随着他的步伐往下走。 这一段阶梯是之字形的,来回三趟,大概往地下又走了两丈的深度,是一间和上层的小室差不多大小的石室。 不过这里和上边又有所不同,石壁上开始有一些灯架,管秋漓掏出火折子点着了一盏油灯,又吩咐另外几个亲兵点着了其他的壁灯。 按说在相对密闭的地下石室中点燃油灯,是会消耗掉大量氧气的,但杨怀仁发现油灯燃烧散发出来的烟气,似乎被一股轻风吹着似的,竟都往同一个方向飘。 顺着这些烟气,果然发现了胳膊粗细的空气流通的气道,气道似乎非常多,而且不仅仅是向上,还向四面延伸。 这提醒了杨怀仁,顺着气道的方向寻找,就一定有其他的石室,而这些石室,很可能就是地宫里藏匿财宝的地方。 地宫的设计还算不错,不过结构其实不算复杂,有了光亮,顺着气道走,果然在面前出现了一道石门。 管秋漓试着推了一下,但没能推动,正在他摸索石门四周寻找打开石门的机关的时候,不知道触碰了哪里,忽然从石门两侧的石壁上探出几个孔洞来。 每个孔洞都射出来一直短箭,目标便是站在石门前的人! 幸好管秋漓轻功不错,发现不对劲的那一刹那,他果断向后翻转,躲开了暗箭的袭击。 杨怀仁惊出了一身冷汗,不论是谁受了伤,这次探宝之旅的气氛可就完全破坏了。 杨怀仁赶紧让大家后撤一点离开石门附近,然后四处打量,正好遇上了阮氏的目光。 阮氏大概错误地理解了杨怀仁的目光,忙解释道,“我也是第一下来这里,绝对不知道石门前有伤人的暗箭。” 杨怀仁微微点头示意她镇定一点,其实他想到的是,既然现在找到这里应该就是李乾德藏匿宝藏的地方,有机关暗器防止入侵者是很正常的。 上边一层大概是生活区域,所以比较安全,下边藏了东西,所以一定是有机关的。 既然李乾德能带人进出,那说明在石门之前,一定有打开和关闭那些机关的地方。 李乾德进出的时候,肯定是先关闭了机关然后进出,等离开的时候再重新打开机关。 杨怀仁命令众人从走来的路上寻找,不出他所料,在距离石门二十步外,一个小兵发现了墙壁上一块石砖可以翻转。 翻转过来的石砖里边有一根手柄,拉开手柄之后,出现了一些“吱嘎吱嘎”的声音。 管秋漓觉得石门前的机关应该被关闭了,再一次去试的时候,果然没有暗器射出来,而且石门似乎也可以推动了。 石门被管秋漓用力推开,立即从石门内的一间暗室里反射出一片金银色的光芒,尽管油灯的光线不算很亮,但经过了金银的反射,那一刻的感觉依旧特别晃眼。 众人都兴奋了起来,石门内是一件三丈见方的石室,和上层那件石室大小相仿,同样有排列整齐的置物架。 但这间石室里的置物架上,却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金银锭! 管秋漓很小心,他先进去试探了一下没发现异常和其他的机关暗器之后,才让众人走进了这间石室。 杨怀仁长出了一口气,可算是找到地方了,他走到一个置物架前拿了一块金锭瞅了瞅,质地还算不错,和大宋的金锭纯度差不太多。 不过这些金银锭的样式却各有不同,有做成了饼子形状的,也有做成了小块的砖石形状的,甚至还有一些具有动物的造型。 想来这应该是交趾李氏皇族开国以来,从不同的国家或者部族手里抢来的金银。 这年代金银只能用于大宗交易,所以不同的国家或者部族,在得到了金银之后,会把它们熔炼,然后重新浇铸成他们喜欢的模样,有的还会打上具有个性的印记。 像大宋最主流的就是把金银做成饼子的样子,而且重量也有相应的标准,方便在大宗交易的时候使用。 而在中南半岛的某些国家和部族,则喜欢把金银浇铸成动物的形状,还有那些来自中东和南亚的海商,则各有各的记号和习惯。 杨怀仁大致看了一下,也颠了颠不同的金银锭的重量,根据置物架的数量,大致算了一下,仅仅是这一间密室中的金银,价值大概就能折合近百万贯钱。 让大家更开心的是,这件石室并不是地宫的尽头,往更深处走,还有石门,这说明可能还有好几间类似的石室。 杨怀仁也觉得李氏皇族不可能只藏了金银这种俗物,更多的,也许更值钱的宝贝说不定就在下一道石门后边! 正文 第1550章:绝世珍藏 大家似乎也找到了地宫的某些特点,在存放金银的石室纵向上,依次又分别各打开了了三道石门。 这些石门后边,也都是和第一件石室大小相仿的石室,而且石室里也存放了大量的金银。 照杨怀仁的计算,七间石室,假如每间石室存放的金银数量能折合百万贯的话,那这可就是其百万贯的金银。 这个数目已经非常巨大了,大宋每年的财政收入尽管有数千万贯,但朝廷的府库里却并没有那么多钱财。 税收基本收上来就花了个差不多,再加上很多财政收入都是以粮食等其他方式存在的,所以杨怀仁觉得,目前大宋的府库里大概也不会超过千万贯的现钱。 交趾只有大宋的一路大小,但却富得流油,朝廷的库存里就有三百万贯钱了,李氏皇族的私藏更多,眼下就找出来价值约七百万贯的金银。 而且这可都是实打实的金银,要是这些钱运回大宋,能做的事情可就太多了,流通市场上缺少金银的现状也能得到极大的缓解。 杨怀仁自觉是个有钱人,甚至富可敌国。但现在看来,他的富可敌国也只能和一些小国比比,和交趾还真是有点比不了。 别忘了他的钱也大都在账目上,也大都在生意上流通着,真正换成真金白银摆在面前看着的,其实也不多。 现在满目的黄金白银,给人的感觉还是真是有点振奋。 杨怀仁这个有钱人都如此,就更不用说那些将士们了,他们大呼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管秋漓更是不自觉的联想到了武德军的舰队,心里盘算着,要是这些钱全部用来打造成舰队,还能打造七支和目前的舰队规模差不多的舰队。 武德军要是有八支这样强大的舰队,几乎可以征服世界了! 阮氏也是很兴奋,但是她也有些疑惑,她曾经在交趾皇宫中见识过很多李乾德从其他国家劫掠回来,或者从西洋海商手里交易回来的奇珍异宝。 但那些奇珍异宝在李乾德身边露了相之后,却都不知所踪,她认为一定是李乾德把玩之后便藏匿起来了。 本来以为那些宝贝应该在这座地宫中的,但现在却并没有找到,这让她很怀疑,现在找到的地宫石室,难道就是全部找齐了吗? 她把这个疑惑告诉了杨怀仁,杨怀仁其实也想到了。 这世上有钱人存放财富,都有各自的讲究,但大多数人是不会单纯的把财富换成了金银藏起来的。 金银虽然比铜钱方便存放,但占地方也相当多,更好的办法是存放一些更小巧的,也更值钱更容易存放的宝贝。 比如各色的宝石、玛瑙、珍珠和古玩之类,这些东西占地不大却价值不菲,也比较容易藏匿,并不需要要太大的空间。 想到这里,杨怀仁让手下将士们先暂停庆祝,重新仔细查找,看看这七间石室里,是否还有暗门之类的。 将士们听罢更加高兴了,收拾了下心情赶紧分头去找,因为其他石室都是在第一间石室左右两个方向上,所以重点搜索的方向便是剩下的正对面。 将士们在石壁上摸索了一个遍,果然发现了一些蹊跷,一块和墙面整体结合不紧的石砖被抽出来后,又发现了一个机关。 管秋漓让众人退后,触动了机关之后立即翻腾着退开,不过这次并没有暗器射出来,石壁忽然陷进去三尺的距离。 他绕过这面墙走到黑乎乎的后边,点燃了一盏石壁上的油灯之后,兴奋的大叫了起来,“王爷,快看!” 杨怀仁和众人一起冲过去,绕过那面石壁之后,前边又是一间石室。 这间石室和其他的石室大小一样,但又完全不同,另外七间石室都有石砖砌成的石壁,而最后这一间,墙壁很粗糙,还保留着开凿时候的痕迹。 四面墙体的三面都是原来的地下石洞的样子,也说明这里应该是最后一间石室了。 石室里也并没有置物架,而是堆积了一地东西,上边用油布覆盖着,似乎并不太起眼。 但当管秋漓上前掀起一块油布之后,露出来的东西却让众人都惊呆了。 从地上开始摞起来大大小小的木质的箱子,箱子外便就散落着一些零散的珍珠,打开箱子之后,箱子里也全都是成箱的珍珠。 从箱子的形制上看,很多根本就不是这个年代的,有些箱子上有铭文或记号,大致辨别了一下,可以追溯到唐朝甚至汉朝。 杨怀仁想起交趾从汉朝时候就是中原王朝的领地了,那么这些珍珠,可能是从汉朝开始到现在,几百上千年来交趾存在过的财富。 单单是这一堆珍珠,就价值超过百万贯! 杨怀仁的心情激动不已,亲自去旁边揭开了另一块油布,下便盖着的是一堆佛像。 佛像的材质有玉质的,也有金的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它们造型各异,也是具有不同年代的特点。 其中最吸引人的是一尊高达三尺的玉佛,杨怀仁见了都忍不住大吃一惊,就算不说这是一尊玉佛,就是这么大一块上好的和田玉石,当世都是绝对不存在的。 而且玉佛的价值也根本没法估算,这是一件绝对世间罕有的宝贝。 杨怀仁命人小心地把所有覆盖着的油布全部打开,整间密室里的东西不论哪一件都让人惊叹的说不出话来。 鸽子蛋大小的蓝宝石,成堆的红宝石,一条腿那么大小的上等翡翠原石,每一样都光彩夺目,闪的人睁不开眼。 当宝石论堆的时候,杨怀仁都不知道该如何去计算它们的价值了。 不仅如此,杨怀仁还发现了密室深处,不光是简单的珍珠宝石,还有很多具有人文特色的珍奇古玩。 春秋战国时期的青铜器,经历了千余年的时光,竟然丝毫没有生锈的痕迹! 缘故时期的黑铁兵器,拿起来仔细观察,竟然依旧锋利无比,闪烁着令人畏惧的寒光。 最惊奇的是这里不仅仅有亚洲的珍宝,还有异国风情的古玩,一切都证明了这座地宫里存放的不仅仅是李氏皇族的宝藏,而是交趾千年来积攒的珍藏! 正文 第1551章:命中注定 作为一个有钱有势的人,杨怀仁对财富原本已经看得非常淡然了,但今天见到了如此的宝藏,还是忍不住流了点口水。 不过比起那些已经有点被吓傻了的将士们,杨怀仁还算是比较镇定的,连管秋漓这样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见识了宝藏之后都开始落泪了。 杨怀仁也搞不懂管秋漓是怎么了,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感慨,当人见到了超出了想象力的财宝之后,难免会有种幻觉,这辈子算是白活了。 平时奋斗也好,算计也好,知道或者不知道为了什么,直到现在才明白活着的意义似的。 不管灵魂多么高尚或者多么肮脏,在这种局面之下,反倒会因为极致的财富而变得心灵纯净起来,当然,这种纯净有点空虚。 阮氏两个眼珠子放了光,女人对财富的迷恋似乎比男人更加纯粹,她瞅见了一样她最喜欢的东西,抱在怀里稀罕了半天。 一旁的杨怀仁有点尴尬,因为阮氏抱着的是一条胳膊粗的象牙雕刻品,上边镶嵌着杨怀仁都叫不上名堂的七色宝石。 只是形状也太奇特了点,搞不清这件艺术品的作者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竟然把好端端的一支上好的象牙打造成了那话儿的模样。 那话儿上镶嵌了七彩宝石,这就更奇特了。 杨怀仁倒是听说过人类的祖先在某段特别的时期出现了一种生殖崇拜,什么东西都要打造成那话儿的样子才显得宝贵。 代表男性的有东方的桓表,西方的方尖塔,代表女性的有数不清的大肚子女人的造像,都是古代生殖崇拜的代表。 或许在上古时期,当人类首先有了智慧之后,最先想到的两件事便是生存和繁衍。 所以对于生命的诞生以及诞生的方式和用具,有了一种来自本性的崇拜和敬仰。 人类思想的进化过程,杨怀仁是十分尊重的,倒没有嘲笑这些东西的意思,但阮氏抱着那个象牙雕刻不撒手,还拿自己的脸子上面蹭来蹭去,就让人实在看不下去了。 杨怀仁知道他答应过阮氏要分给她一些财富,但这间密室中的宝贝,除了那些零散的珍珠和宝石之外,他还真没打算把这些人类文明的珍宝交给她的打算。 这里边有些东西,对人类的意义已经超出了财富的定义,是可以留给子孙后代当做国宝一样传承下去的。 所以这些东西必须带回大宋,带回原本就属于它们的地方珍藏起来。 而那些金银,现在就显得不那么珍贵了,杨怀仁倒是愿意让阮氏带走她能力范围内能带走的金银。 他走到阮氏身边道,“阮氏,我杨怀仁言而有信,不过这件东西你不能带走。” 阮氏这才从兴奋中把精神脱离出来,重新回到现实后,望着杨怀仁又有了一些畏惧之色。 杨怀仁笑道,“你也不用害怕,我没有杀人灭口的意思,你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说了你就会死。 我答应过给你不少好处,现在给你两个选择,门口的珍珠,你可以带走一箱,或者外边的金子,只要你拿得动,你可以尽量多的拿走。” 阮氏本就很精明,自然知道杨怀仁这话的意思,说白了就是金银随便拿,但密室里的珍宝却不能带走。 她重新看了看那件她最喜欢的象牙雕刻,有些留恋的摩挲着它,但最终还是缓缓把它放了回去。 扭头看看门口的珍珠堆和门外的金银,她很快做出了选择,“我要珍珠。” 这个账其实不难算,以阮氏的身材和力气,她要是拿黄金估计也就拿个五六百两,而拿一箱子珍珠,她可以带走的财富绝对可以超过两千两黄金。 杨怀仁点点头表示认可,也便不再管她了,而亲兵们现在很谨慎,也很小气,在他们心里,这里的财富是属于他们的大帅杨怀仁的,谁都不能轻易带走。 特别是管秋漓,他现在认为他就是杨怀仁的家将,自然要为了自己的主家着想。 虽然他自己也明白,这种时候不能破坏了杨怀仁的信用,但至于将来阮氏走出皇宫之后的事情,恐怕就没人能管得了了。 管秋漓紧紧盯着阮氏选珍珠,眼神里就有了一些杀意,他心里或许还有另外的念想,这些财富将来或许可以用到杨孝祖身上。 即便当初为了那个孩子可以安全的在世上活下去,不得已之下,他在孟皇后的授意下把孩子交给了杨怀仁抚养,并让他变成了杨怀仁的儿子杨孝祖。 但管秋漓也有另一种幻想,说不定将来这孩子的身份可以恢复呢? 到时候他可以从杨孝德重新变成赵煦唯一的儿子,然后顺理成章的继承大宋的皇位,孟皇后也可以为自己正名,她不是另一个生了狸猫祸患宫闱的妖女。 而真到了那种时候,或许光凭杨怀仁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让杨孝祖顺利恢复他原本的真实身份的,但有钱,用之不尽的钱,那情况却又不同了。 杨怀仁从管秋漓看阮氏的眼神里看到了杀意,但他却没有开口阻止他的意思,有些事或许从一开始寻找宝藏的时候就注定了。 他要守信,出自于对自我原则的维护,而管秋漓要杀人,也是为了杨怀仁的根本利益不受侵犯。 阮氏这种女人,谁知道她现在心里想了什么?假装知足带走一箱珍珠,但万一她出去还有其他的打算呢? 如果她能想到把今天寻找宝藏的事情透露给大宋的皇帝和朝廷就能钳制杨怀仁,而且她会得到应有的好处,不用想都知道,她会毫不犹豫地那么去做。 双方的约定是建立在某种基础上的,现在这种基础存在,那么约定就存在,将来基础不存在了,约定也就不存在了。 人与人,国与国之间,这种约定很多,不管当初双方订立约定的时候是多么信誓旦旦或者忠诚守信,到了和自己的利益不再符合的时候,打破约定的事情也成了自然而然。 约定有用的话,也就没有历史上那么多的战争了。 杨怀仁也明白这一点,只是这一刻,他不想那么做,或许这种事留给管秋漓,也是命中注定的…… 正文 第1552章:运出宝藏 做人很难。 在古代,条条框框的束缚之下,做人就显得更难。 而在古代做一个成功的身处高位的人,要考虑的事情便更多,所以做人便是难上加难。 杀人其实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或许第一次会有很多顾虑,但杀的人多了,也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特别是在杨怀仁这样的位置上,杀人就变得更加简单,很多时候他只是表达了某种目的和念想,便有人帮他杀人。 来交趾不足一月,已经死了数万人,尽管这些人并不一定是杨怀仁亲手所杀,但他们却都是因为杨怀仁当初所做的决策而死。 杀人的时候没有顾虑,可不代表杀了人之后就能心安理得,将来说不定哪一天午夜梦回,也会惊出一身凉汗。 杨怀仁觉得他还是有人性的,所以对于某些事,他即便看透了,也不能说破,然后尽量让自己不去想,不去分辨。 也许是当了爹,有了孩子的缘故,最冷峻的铁石心肠也会变得柔软,想的事情也简单,哪怕不为了自己,也要为自己的孩子们积德。 看着管秋漓看向阮氏眼神中的杀意,杨怀仁很想开口说句话的,比如“算了吧”,可到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内心里是挣扎的,但理性告诉他管秋漓才是对的,某些情况下一时的心软,很可能会酿成追悔莫及的大错。 管秋漓也瞥见了杨怀仁的眼色,作为一个曾经的杀手,他明白杨怀仁的心境,所以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管秋漓是个很简单的人,活了大半辈子,武功足够高,心思足够密,可从来都是为了别人而活。 几十年前或许是个行走江湖,劫富济贫的大盗,为了那些穷苦的百姓而活。 后来误入歧途成了内卫的杀手,为了他的师兄,还有他师兄在意的女人而活。 大半辈子就这么荒废了,还留下了不少身体上和心理上的创伤,到最后遇见了这世上第一个在意他的人,然后又决定为了那个女人而活。 杨怀仁依然记得管秋漓为了孟皇后的一句话而选择自杀的事情,他这么做在别人眼里很傻,但在他的世界里,这就叫做忠诚。 杨怀仁和胖和尚救了他之后,他为了活下去,又找了一个别的目标,开始为了那个孩子而活。 所以他虽然听杨怀仁的,也处处为了杨怀仁着想,但实际上还是为了他内心里的那种执着和忠诚。 想明白这一切,杨怀仁便知道阮氏是不可能活过明天了,这让他觉得很可笑,精明的女人没想明白一件事,与虎谋皮的人,向来都是做了老虎的晚餐。 杨怀仁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安排这么多的宝贝。 密室中的珍宝,必须拿出三分之一来交给皇帝。 杨怀仁率军灭了交趾,宰了李乾德,要是什么东西都不给皇帝带点回去,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或者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件事,就是用这些宝贝来讨好皇帝,同时也封住了那些朝堂大佬们的口。 另外三分之一,也就是那些人类文明的瑰宝,杨怀仁决定占为己有。 不是他贪,也不是他真的要占为己有那么简单,而是他觉得这些东西应该带回大宋,然后找一个隐秘的地方好好封存起来。 这些瑰宝之中有一部分原本就是中原文明的宝贝,不知什么时候和什么原因,才来到了交趾,现在杨怀仁把它们带回去,属于物归原主。 至于将来怎么安排,杨怀仁的打算是在中原找个秘密的地方,也建造这么一座地宫,把那些宝贝藏起来,然后让它们等待千年后的后代们慢慢发掘。 原本他也想过把这些宝贝送到宫里保存的,但后来想想,宫里看上去很安全,实则不然。 尽管现在历史的发展看起来,靖康之难似乎不会遵循原先的历史轨迹发生了,但历史还是哪个统治者的交替,总是伴随着战争和混乱,谁敢说把宝贝放到皇宫里就安全了? 中国历史上被付之一炬的皇宫还少吗?就更不用说后来外国侵略者做的那些事情了。 所以东西放在皇宫里是不安全的,杨怀仁考虑再三,还是觉得由他来藏匿这些宝贝更加保险。 最后的三分之一,留作将来发展大宋军事的财富基础来使用。 外头七间石室里的金银,早就有了归属,一半留给武德军作为军资,另一半按照当初战争投资的比例,当做红利分别交给风神卫假扮的投资者以及黄百万和白银海这些商人们。 要运走这些宝贝,似乎一天的时间是绝对不够的,而且要掩人耳目,就更加困难。 不管运走这些宝贝被吴监军他们看到还是被交趾百姓看到,那就不好处理了,现在的好局面可能都会发生很大的改变。 于是杨怀仁想了一个主意。 未来的三天,由管秋漓率领一千精锐将士负责秘密运送这些宝贝出城,然后运送到战舰上去。 吴监军和黄公公那边,只要把交给皇帝的那三分之一的宝贝让他们看到就好了,相信他们见了那些宝贝,足够让他们兴奋得顾不上别的事情了。 而升龙城中的百姓,杨怀仁的办法是未来三天开战一场大规模的防疫大行动。 一边张贴告示,一边让圆法大师和城中的僧人帮忙,在城内的大街小巷宣传疫病的根源还并没有清楚干净。 为了城中百姓的安危着想,三天内由圆法大师带头,宋军作为辅助,在全城范围内进行大防疫。 原来的交趾禁军给他们制定一块地方,其他城中百姓则留在家中不得外出,在家中清扫卫生,同时等待医官上门检测是否感染疫病。 而宋军则在城内的街道上进行大扫除,并喷洒药物和生石灰,以及其他防疫措施,以达到彻底消除疫病再次传播的情况发生。 而管秋漓则趁着这三天的时间,带人把东西运出皇宫和升龙城去。 安排好一切,杨怀仁看着这座隐秘的地宫,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交代了下管秋漓,在把所有东西运走之后,这座地宫的入口要填埋并破坏掉。 外头的宫院则彻底改造成一个真正的宫中花园。 正文 第1553章:战争就是打劫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吴监军和黄公公见了成箱的宝石和珍珠翡翠之后,并没有比将士们第一次见到这些财宝的时候好多少。 吴监军算是个清官,但不管他多么矜持,在巨大的财富面前,还是惊诧得语塞了。 而黄公公本来应该算是见过大世面的,在大宋皇宫里呆的久了,见得宝贝也应该不少,可东西摆在他面前,差点又让他吓尿了。 当然,这也不怪他,当了太监的男人没有了那话儿,平时走路都会时不时漏出几滴来。 吴监军还有些担心,把交趾皇宫中的财富带回大宋去,会不会不太好? 黄公公可不管这些道德上的问题,在他心里,这些都应该是大宋皇帝陛下的。 杨怀仁给了一个理由,让吴监军和黄公公能把东西带走的心安理得。 他说道,“如今交趾都是大宋的,交趾人也会慢慢变成大宋的子民,那么交趾皇宫里的东西,自然也是大宋的皇帝的!” 吴监军还在犹豫的时候,黄公公给杨怀仁点了一百个赞,虽然听起来霸道了点,但他听得很舒服,忍不住又漏了几滴尿出来。 反倒因为吴监军的犹豫不决让他十分不爽,“咱家觉得大帅说的有道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交趾本就应该是属于大宋的,交趾的人和东西,自然也是属于大宋的!” 其实不管吴监军怎么想,黄公公是绝对不会放弃这些宝贝的,他已经派人把东西往战舰上押运了,而且郑重其事,也搞得神神秘秘。 杨怀仁看得想笑,要是被他们知道更多的宝贝和金银早就被他偷偷运走了,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圆法大师虽然有些迂腐,但智力上其实一点儿也不亏,杨怀仁忽然搞防疫,听起来是为了保险起见,也是为了升龙城内的百姓好。 但他心里清楚的很,杨怀仁在偷偷做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后来老和尚也想到了什么,找到杨怀仁,说既然交趾以后会是大宋的国土,那交趾的财富,就应该留在交趾。 交趾以后向大宋皇帝缴纳税赋,那是应该的,但如果杨怀仁把交趾的财富统统带走的话,那就是抢劫了。 杨怀仁觉得老和尚的理论更好笑了,他本来就是来抢劫的,只是没想到财物抢劫完了,也把土地和民心顺手牵羊抢到了而已。 不过这话不能跟老和尚说,万一老和尚发飙,他还是很危险的,老和尚为了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做出点什么更激烈的事情来,也会给自己冠上舍生取义的名头。 杨怀仁摆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来,“大师你太小看我了?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来交趾,是真的有道伐无道,是为了交趾万民的福祉而来的。 虽然也因此死了不少人,但这都是不得不牺牲的代价,大师回忆一下,如果李乾德主动出城投降,还会有这么多事,还会死这么多人吗? 还有,交趾朝廷原来的府库里,本帅可是一文钱都没动过,不信你去府库的官员那里问问,我派人去动过一文钱吗?” 圆法大师还真信了,因为事实是杨怀仁表面上真的没从交趾的国库里拿走一文钱。 至于洗劫了皇宫,就更不存在了,从宫里放出来的宫女太监的,没有一个人说杨怀仁纵兵劫掠的。 老和尚以为自己想错了,冤枉了杨怀仁,竟还客气的认了错,然后尽力去帮杨怀仁办事去了。 对于骗了老和尚这点事,杨怀仁虽然觉得非常不要脸,但也不会往心里去,当初是老和尚先算计了他,他又不计前嫌救了老和尚的命。 而现在对他说一个善意的谎言,这个……就算他们之间扯平了。 主要是秘密宝藏的事情老和尚也肯定无从得知,所以这时候要脸,那就真是傻子了。 事情进行的很隐秘,管秋漓在这方面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也不知道和他以前是内卫有没有关系,说到杀人越货偷鸡摸狗,内卫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如果有,内卫也会宰了他。 现在没有内卫了,改叫了风神卫,大家待遇提高了,业务能力却没有丢,管秋漓就是最好的例子。 何况这并不是叫他杀人,偷偷带走一些宝贝而已,这事他干起来游刃有余,小菜一碟。 阮贵妃后来去了哪里,杨怀仁不知道,但那天她带走的那一箱子珍珠,杨怀仁又见了一次,是一个宋军小兵欢喜地抱着往战舰上搬的时候。 杨怀仁早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了,所以也不问,只是希望阮氏死的痛快一点,没有那么多哀怨。 武德军对杨怀仁的忠诚明显比对皇帝要高得多,这种事军中的将士们大概都清楚的,给皇帝的宝贝和截留的宝贝金银什么的都在往战船上运,可谁都知道怎么回事。 没有人去跟监军以及那些皇族子弟解释那么多,他们只认杨怀仁这个大帅,也只相信身边那些曾经并肩战斗过的兄弟们。 虽然具体情况那些军中的皇族子弟不太了解,但大帅截留了这次征伐交趾的所得之事,他们是心中有数的。 不过他们心里这也是正常情况,大帅带兵作战,将士们不远万里来到交趾,也是冒了生死的危险的。 总不能打了胜仗了,抢了财富回来,就全部要上缴朝廷和皇帝,武德军将来需要钱来养,将士们也需要奖赏来抚慰战争带来了的苦痛。 而且他们即便是皇族子弟,也必须遵守军中的规矩,若是谁敢多说什么,怕是小命要不保。 这么说显得武德军的将士们有点无法无天,但事实情况就是这样。 人都是自私的,将士们分得清是非,也看得清谁和他们才是利益共同体,不管谁来破坏,他们是真的会拼命的。 那些随军的商人们,一直以来也没觉得他们这次来交趾会像杨怀仁说的那样赚大钱。 单单是开辟了海上的商路,未来他们得到的利益,就足以抵消这次对武德军的投资了。 但当杨怀仁把他们那一份分红交给他们的时候,他们才知道一件事,这世上做什么买卖,都没有战争来钱快,因为战争,就是披着华丽外袍的打劫! 正文 第1554章:李乾德伏诛(上) 地宫中的宝贝是混合着清理出来的城内的各种垃圾和尸体一同运出城的,在这样的伪装之下,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升龙城内也大搞卫生防疫,玄参领着医官们,圆法大师领着一种僧人,几乎是挨家挨户检查老百姓家中的防疫工作做得怎么样。 偶尔遇上几个身体不适的,玄参和宋军医官也主动送医赠药,还打着杨怀仁的名头,这让宋军和杨怀仁在升龙城中的声望更是如日中天。 早先囚禁起来的交趾兵马大元帅李振图在得知升龙城失陷之后,就不再牛比哄哄了,一个劲的求饶,甚至愿意把家中的十几个老婆拿出来犒劳宋军。 杨怀仁本来还没想杀他的,暂时他还需要一个傀儡来稳定当前的局面,但因为李振图毫不犹豫的出卖了自己的家人老婆,让杨怀仁实在接受不了,也看不起他这样的男人。 于是决定斩了这个小子,然后抄了他的家,从他家中还搜出来价值二十几万贯的家产。 杨怀仁给他安了个搜刮交趾百姓民脂民膏的罪名,然后把抄家得到的钱作为防疫基金来用,更进一步证明了李氏皇族不是东西的同时,也更聚集了民心。 老百姓现在心里都恨毒了李氏皇族的人,反而对杨怀仁和宋军充满了感激。 这样的结果让杨怀仁很开心,花了不算多的钱能办这么大的事,可是省了他不少的力气,为大宋未来对交趾的统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而且将来李乾顺他们再想延续李氏皇族在交趾的统治地位,显然也已经不可能了。 杨怀仁也早就想好了对策,如何让李乾顺他们兄弟几个为了一个不可能交趾郡王地位争得头破血流。 李乾德被抓回来了,杨怀仁的大舅子兰若弼在这件事上立了大功。 据说李乾德很不要脸的扮作了太监,然后用几个长得和自己比较相像的太监扮作了自己,想借此蒙混过关。 李乾德看来是早有准备啊,这搞得那些在城外围堵李乾德的将军们一开始有些措手不及,竟抓回好几个李乾德来。 但最后还是让兰若弼抓住了真的李乾德,把这份功劳赚了下来。 兰若弼也是个自幼在富贵家庭里长大的,尽管没亲眼见过李乾德,但还是一眼就从一众逃亡的太监里找出了他来。 讲起这件事的时候杨怀仁很好奇,兰若弼话还没说便先笑岔了气,“哈哈,妹夫你听我说,可笑死我了。 本来我把守升龙城外向北的一条小道,结果抓住了十几个从皇宫里逃出来的太监,问他们李乾德在哪儿,他们异口同声的说那小子从另一条路逃跑的。 当时我也挺失望,不过后来是李乾德这小子自己漏了馅儿,真正当太监的都是蹲着疴尿的,唯独那小子站着尿,老子就是再蠢,也知道这是咋回事了,哈哈……” 杨怀仁笑着点点头,事情原来如此简单,是李乾德男人的自尊出卖了他。 李乾德被秘密押进城来,回到了他原来的皇宫里,杨怀仁坐在他的皇位上见他,重回就地让李乾德痛心不已。 他到没有大喊三声“交趾亡了”此类感慨的话,而是表现出一种曾经的王者的最后的尊严。 本来杨怀仁见了他这个样子,心里还觉得这小子还算有点骨气,但后来他说的那些话,让杨怀仁更加瞧不起他了。 李乾德或许一开始也没想到杨怀仁是非杀他不可了,还在叫嚣着什么将来交趾其他地方上的军队聚集之后,一定会杀回升龙城来。 这话给杨怀仁说笑了,“李乾德,你还做梦呢?这么多天了,你可见有任何你说的那些交趾军队中的一兵一卒出现过? 就算交趾真的还有十万军队,他们来到升龙城下又如何?本帅的武德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让这十万交趾军队去见阎王你信不信?” 李乾德心里是相信的,只是这种时候为了他的自尊心,他要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来罢了。 杨怀仁又道,“那些地方上的所谓藩王的军队这么多天都没有来勤王,你这么聪明难道这点事都想不明白? 他们原本就没打算来救你!告诉你吧,他们现在幻想着你死了之后,如何讨好本帅,然后得到交趾郡王的地位呢。” 李乾德的心理再坚强,听到这里也受不了了,他心里明白,杨怀仁说的是对的,也是事实。 如果他的兄弟们对他足够忠诚,现在早该出现在升龙城外了。 但事实是没有任何兵卒出现,没有任何人想着来勤王,而是像杨怀仁说的一样,他们都在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也盼着他早点死,好继承他的交趾郡王的地位。 想明白这一切,李乾德就蔫了,想到几天前他还意气风发,如今却众叛亲离,忍不住伤心落泪起来。 杨怀仁也没打算和他废话,直接说道,“行了行了,李乾德,你也少装可怜了,想必你应该明白,你是非死不可了吧? 说说吧,你想要个什么样的死法,本王倒是可以满足你最后一个愿望。” 李乾德瘫跪在地上,完全没了原来交趾皇帝的风采,只是在绝望之中,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里从新冒出了点希望的火焰。 他抬头说道,“天朝大宋的南方王殿下,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可以让你成为这天底下最富有的人,我只想用这个秘密换取你饶我一条性命!” 杨怀仁一听便知他在说什么了,眼下在身前的也都是自己人,他也并没有什么顾忌,于是摇了摇头笑道,“李乾德,你可是想说宫中那座荒废的花园院落的事情? 水池中的假山,八卦暗锁,深达五六丈的地下密室,七间石室里放满了金银,还有一间隐秘的密室里放满了交趾千年来积攒的宝贝?” 李乾德听到这里已经吓傻了,下意识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怀仁道,“你能问出这种没有营养的问题来,就说明你是一个十足的蠢货! 你放心吧,你的宝藏现在归我了,我会替你好好保管的,你可以放心的上路了!” 正文 第1555章:李乾德伏诛(中) 李乾德还是不敢相信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已经早被杨怀仁生生夺走了,到了这一刻,他才明白,他彻底完了,完全没有了任何死灰复燃的可能。 杨怀仁见他绝望地瘫倒下去,忽然对李乾德有种说不出来的感慨,像他这样的人,世上真的还有太多了。 想想以前为了做第二个武则天而运营了多年的高太后,还有用尽了心思想复国的柴致祖,还有阴谋篡位的耶律跋窝台,甚至连大宋的皇帝赵煦算上,其实他们都是一类人。 无非是为了得到权力,或者为了找回他们认为的原本就属于他们的权力之间的区别。 他们中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失败了,但成功和失败之间的差别,真的大吗? 命运的终结和开始,原本就是交织在一起,从来都不曾分割的。 杨怀仁似乎也在这一刻,明白了他内心里为什么没有那种对权力的渴望。 如果以前他也没有多大的概率成为一位皇帝的话,那么现在的话,这种概率起码大了不少。 比如他可以以交趾为根基,首先统一东南亚,然后继续北上或者西进,逐渐建立一个幅员辽阔的大中华帝国。 这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在他掌握了火器的运用之后,现在似乎并不那么遥远了。 这绝对不再是妄想! 从交趾的例子可以看到,在强大的火器面前,再多的冷兵器军队都不堪一击! 近千年后整个东南亚都沦为西方殖民者的殖民地,并不是一件不能理解的事情。 那些金发碧眼的西方人只不过是开着轮船,带着火枪和大炮,大概只用了数万人,便很快沿着海路扫灭了一切阻挡他们的力量。 强大的大食帝国完了,波斯帝国完了,天竺帝国也完了,上万的洋枪火炮都能差点让大清帝国也完蛋,就更不用说这些东南亚的小国了。 以武德军现在的战力,扫平东南亚几乎如同儿戏一般容易。 有了这样的基础,杨怀仁还可以作很多事,当中原王朝的统治者,也似乎不难。 但这真的是杨怀仁想要的吗? 对他何种崇尚自由自在的人来说,当皇帝真的太累了,而皇帝的子孙做的那些龌龊事,父子相残,兄弟相残,后宫里无数的皇家子孙被秘密杀害,这些让杨怀仁想想就觉得可怕。 所以他不想那样,一想到自己几个可爱的孩子将来会为了权力成为不共戴天的仇敌,杨怀仁便立即放弃了这个可笑的想法。 权力的斗争,从来都是残忍的,没有人性的,所以杨怀仁一直以来都非常忌惮,所以便不去触碰这些东西。 他只希望自己的孩子们将来能继承家业,当一个快快乐乐的商人就好,活的简单自在,也没有太多的束缚。 对眼前的李乾德,杨怀仁也有了安排。 “李乾德,既然你不选择死法,那本帅可就帮你选了,当然,你现在对我来说还有点用,用你的死来为了大宋在交趾新的统治奠基,也算是你为交趾百姓做了最后的贡献。” 说罢杨怀仁给手下亲兵摆了摆手,几个亲兵冲上去,把李乾德押起来,试图掰开他的嘴巴往他嘴里塞些什么药物。 李乾德这才惊醒过来,以为是杨怀仁要毒死他,出于本能的反应,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去挣扎和摆脱。 可他一个人,如何抗衡的了数个大汉的力量?那些药物,还是被他们塞进了李乾德的嘴巴里。 李乾德还想扣着自己的嘴巴把那些药丸吐出来,却被几个大汉死死捂住了嘴巴。 不大会儿工夫,药便已经被他咽了下去,很快,便开始起作用了。 李乾德疯了,想开口大骂杨怀仁,可无论他如何长大了嘴巴,却发现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发出一些凄惨又嘶哑的“呀呀”声。 李乾德感觉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这才明白杨怀仁命人给他喂的是哑药。 杨怀仁看着他脸上紧张、害怕和疑惑的表情不断变幻,笑着说道,“别怕,我没打算现在就杀你,刚才喂给你的,确实只是哑药而已。” 杨怀仁心说当初老丈母娘给了他那本药经,他虽然看过,但还很没怎么用过上边所记叙的那些江湖方子。 现在想起来了,才专门配置了一副哑药给李乾德,好在方子虽然是秘密,但其中所需要的药物并不算特殊,皇宫里的御膳房里都能找到,配制起来并不算复杂。 李乾德搞不懂杨怀仁为什么给他吃哑药,扯着嗓子想问,可还是只能“吱吱呀呀”的,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 不过杨怀仁也明白他的意思,起身道,“李乾德,别害怕,我真没打算亲自杀你,明天你就知道了,在交趾,有很多人想亲眼看着,甚至亲手要了你的小命。” 说罢杨怀仁甩甩手走了,几个亲兵把李乾德押进了皇宫中的监牢中看管…… 管秋漓办事很效率,地宫中的宝贝,杨怀仁给了他三天时间运走,可他只用了不到两天便完成了这个任务。 既然事情办完了,升龙城也不用搞那么多事情掩人耳目了,防疫工作也只用了两天就弄完,当百姓们从新走上街头的时候,发现城内主要街道上贴满了告示。 告示上说这次灾难的罪魁祸首李乾德已经被抓回来了,明天上午进行公审,让交趾百姓来决定如何处置李乾德。 杨怀仁这样做,一方面显示了他对交趾百姓的尊重,或者说这是一种假意的民主。 这样做有点偷学了西方近代思潮的影响,当贫苦大众把残暴的统治者推翻的时候,那些反抗者并不会私下里秘密杀掉那些暴君,而是用一种公审的方式。 目的在于凝聚人心,同时也建立了新的统治方式在平民大众中的接受程度。 英国的查理一世,法国的路易十六,沙俄的尼古拉二世,这些人可都是大名鼎鼎的欧洲封建君主,无一例外的被百姓公审处死了。 这么说来,杨怀仁把李乾德用这种方式让百姓决定他的命运,算是给了李乾德很大的面子和荣光。 被当做暴君来让百姓处死,必然会被写进历史,虽然不是名垂千史,遗臭万年也算是青史留名了。 正文 第1556章:李乾德伏诛(下) 第二天清晨的第一束阳光爬过城墙照进升龙城的时候,皇宫大门缓缓打开,一队宋军士兵排着整齐的队伍鱼贯而出。 他们后边是一辆囚车,在两匹健马的拖拉下缓缓前行。 囚车上的囚笼里困了的人正是李乾德,因为囚笼是连夜赶制的,所以方方正正,并没有特别打造一个头枷。 宋兵用一副普通的枷锁,从囚笼的外边夹住了李乾德的脖子,让他的样子显得格外的好笑。 李乾德在交趾算是比较高的男子了,可囚笼打造的明显有点大,这让李乾德的脑袋被枷锁卡在囚笼外边,而他必须踮着脚才能站住。 他双手尽力地想抓住两侧的木栅想让自己舒服一些,可惜巧的是囚笼的宽度又正好让他指尖能触碰到,却又很难握的住。 于是他只能双手无助地在囚笼里乱抓,却抓不到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 还真不是杨怀仁刻意命令手下将士打造了这样的囚笼来折磨李乾德,是将士们习惯了宋朝的囚笼的尺寸,没有考虑到李乾德的身形而已。 也不知李乾德昨夜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折磨,仅仅是一夜之间,只有三十三岁的他,满头黑发已经变得斑白沧桑。 倒没有让他蓬头垢面,狱卒照例给他梳了头,还用一根竹筷子给他箍了头发,身上的外衣自然已经扒了去,只让他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衣。 囚车队伍绕过了宫城外的护城河,便出现了大量早早出门聚集起来的城中百姓。 以为营官站出来宣布,今日在西门外校场上公审李乾德,如何处置他,全部由交趾百姓自行决定。 百姓们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这让李乾德很委屈,明明几天前他还是交趾的国君,他不明白为何这时候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而是向着一帮外来侵略者。 老百姓心思很简单,在他们心中并没有外来侵略者这样的概念,他们心里清楚谁对他们怎么样,是谁差点害死他们,又是谁拯救了他们于危难之际。 或者还有一个原因,每个人的内心里其实都是脆弱的,在发生了混乱的那几天了,谁都为了生存做过许多违背了良心的事情。 有的是抢劫了别人,有的人见死不救,有的人甚至直接杀了人。 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们自然有自己的理由,那就是为了自己和家人能在混乱中活下去。 但事后再回忆起来的时候,难免会觉得自己给自己的理由,都有点站不住脚,人在疯狂的时候,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做过的事情,总要感到愧疚的。 这才是人的本能,尽管现在杨怀仁进城后只字未提追究责任的话让他们可以安心放下那些事,然后重新回归正常的生活。 可发生的事情,就是发生了,能在别人面前装作若无其事,却很难继续欺骗自己。 圆法大师进城后重开寺庙,这几天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去寺庙里忏悔,想从佛祖这里寻求帮助,来摆脱夜里梦魇的困扰。 圆法大师自然明白怎么回事,但他作为一个虔诚的侍奉佛祖的僧人,同时也是佛祖派遣到人间的使者,他要做的便是用佛法来减轻大家的罪恶感。 但仅仅是向佛祖祷告祈求原谅,是远远不够的,他们需要发泄,发泄内心的暴戾情绪,然后找一个替罪羊,才能让他们感到好受一些。 杨怀仁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决定公审李乾德,因为让李乾德来做这个替罪羊,是目前当仁不让的最佳人选。 宋军是他犯下了对天朝不敬的错误而招来的,瘟疫的恶魔是他圈养的,也是他放出来的,升龙城的混乱也是他一手酿成的。 所以这时候拿李乾德出来让百姓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怒,或许能解开他们的心结,让他们完成一场自我救赎。 囚车沿着升龙城的金光大道缓缓前行,道路两边十步一哨,早站好了宋军维持秩序的士兵。 百姓们也早已经沿路等候,只能这李乾德走过面前的时候,能把心中最恶毒的话语像泼水一样泼在这个替罪羊身上。 一开始是谩骂,到后来百姓们渐渐发觉动口不动手,不是自己的处事风格,于是不知从谁开始,手里有什么便往李乾德身上投掷什么。 影视剧里投掷鸡蛋菜叶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因为食物是用来吃的,而且鸡蛋也确实很昂贵,白白丢掉拿来砸人,太可惜了。 真实的场面比较残暴,端着马桶泼屎尿的,还有直接从脚下拣了石头往李乾德身上砸的。 宋军只是远远离开了囚车一段距离,却并不阻拦愤怒的百姓们,而有的人原先还有点顾忌,后来见宋军都不管,也加入到那些愤怒的人中来。 李乾德更委屈了,转眼间他身上已经被泼满了屎尿,整个囚车里都臭不可闻。 这还算好的,更糟的是他被卡在囚车里不能躲闪,拳头大的石块砸在脑袋上,立即流了血出来。 血和屎尿混合在一起从他身上流下,或许还掺杂了他不少泪水。 只是他想叫屈,却只发出些“啊呀啊呀”的嘶吼声,却让百姓们认为这是他在挑衅,愤怒的情绪更加暴涨,接着他们扔向囚车的东西更多,也更大了起来。 唯独可怜了两匹拉着囚车的健马,也被殃及池鱼,被泼了一身的屎尿,屁股也被石头砸的生疼,连连发出嘶鸣声。 无数的人在宣泄着自己内心里的情绪,囚车也没有走到西门,甚至连从宫门到西门一半的路途都没走完,李乾德已经不动弹了。 宋军士兵见状,本想制止了百姓们,圆法大师也早想到了李乾德的结局,早派了一队僧人来给李乾德收尸。 老和尚认为,李乾德自然是罪有应得,但念在他曾经是交趾郡王的份上,应该给他留一个全尸入葬。 但愤怒的百姓根本也没给僧人们机会,囚车停住的那一刻,便有很多还没来得及发泄的人群冲向了囚车,砸烂了囚笼,践踏了李乾德的尸首。 一代交趾郡王就这么死了,最后变成了一滩和屎尿混合在一起的渍物…… 正文 第1557章:四大家族(上) 就在此时,李乾顺带着他的几位皇兄,还有交趾其他地方的贵族已经来到了升龙城外,准备向杨怀仁和宋军投诚。 这样的选择或许不是出于他们的本意,但在宋军会法术、并且三天之内未损一兵一卒便拿下升龙城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他们也畏惧宋军的实力。 加上黑山基本联络到了所有交趾和交趾周边林莽中的部族首领,在黑山把杨怀仁的条件说出来之后,他们几乎无一例外的做出了对他们自身利益最佳的选择,那就是归顺大宋。 不得不说,让他们的部族摆脱了李乾德的控制和欺压,并且从林莽中走出来,给他们土地让他们的族群过上更好的生活,所有的条件都让他们无法拒绝。 当这些林莽中被视为野人的部族为了同样的目标联合起来之后,那些交趾地方上的皇族和贵族,也没有了其他选择的余地。 只是做出这些不得已的选择,让他们有点不敢进城,特别是今天发生在李乾德身上的事情,让他们更加畏惧了杨怀仁。 杨怀仁对此只是笑笑,然后带兵出城去接见这些人。 他们之中,有像李乾顺一样李氏皇族的人,也有盘踞在交趾某个区域几十甚至上百年的传统世族势力的代表。 像交趾几个大贵族黎氏,丁氏和黄氏等等,他们虽然手上只有几千顶多上万的兵马,但他们在地方上的势力却根深蒂固,并不是表面上的军队实力那么简单的。 就连李乾德在位的时候,也要顾及这些地方贵族势力,分封给他们土地,然后一定程度上给了他们很大的自主权。 杨怀仁要想彻底的把交趾重新纳入中国的版图,势必要得到这些地方贵族的支持。 其实在杨怀仁心里,摆在他面前的选择有很多,要么说服这些地方贵族乖乖接受现实,要么就用实力消灭这些阻挡在他面前的反抗力量。 李乾顺在这件事上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当然他是为了杨怀仁给他的承诺,让他继承李乾顺的交趾郡王的地位。 但现在事情变化的太快,连李乾顺自己,也有些担心他和杨怀仁之间的协定,现在还作不作数了。 只是他现在也只能相信杨怀仁会遵守约定,真的会向大宋皇帝上书,乞求一张圣旨下来。 所以李乾顺这段日子拜访了他的几位皇弟还有那些地方上的贵族,并劝说他们来面见杨怀仁。 李乾德知道大家都不敢盲目进升龙城,所以派人来告诉杨怀仁这个消息之后,便在升龙城北十里的一片地势平坦的地方搭起了临时的帐篷,举办这次接见仪式。 他们上午派人送了信进城,得到的是李乾德被百姓活活砸死的消息,而杨怀仁也答应了他们的见面要求,却要晚一些过来。 时间已经过了正午,众人开始变得有些焦躁不安。 众人都聚在一起喝着茶水,但大家各怀鬼胎,却只是相互见了礼,并没有过多的交谈。 黄氏的族长黄萩五十出头,但心性却比较急躁,一直没等到杨怀仁出现,他开始变得有些不安。 他耐不住性子起身来回走动,不时地瞅瞅帐外的大路,摊摊手道,“这杨怀仁怎么还不来?不会是故意不来给咱们一个下马威吧?” 黎氏的族长黎文英是位只有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比起黄萩的粗鲁,他显得非常斯文和安静。 他端着茶水静静地啜着,抬眼瞄了一眼焦躁的黄萩,对他显得有些不屑。 黎氏本来是交趾的皇室,后来被李氏篡位夺权之后,才降格成为贵族。 虽然原先皇族那一脉断了香火,但因为黎氏宗族人数众多,李氏皇族也不敢轻易动他们,而是给了黎氏封号和土地,让他们偏安一隅,不要惹事。 黎氏宗族也算安分守己,而且崇尚汉人的文化,家中子弟也大都读过书,算是书香世家。 丁氏家族,其实并不是只有丁氏一个姓,而是丁氏和范氏合并成的一个大族。 丁氏和范氏原本也都是交趾的大族,后来家族渐渐有些衰落,比起其他贵族来显得都有点弱势了。 为了加强本族在交趾的地位,两家近几十年来一直通过联姻的方式混合,于是便有了如今的丁范氏。 丁氏宗族族长早亡,如今的族长丁焕福只有二十出头,因为在众人中他年纪最轻,丁范氏又是相对弱势的宗族,所以丁焕福处事非常谨慎小心,不愿发表太多意见,明显就是墙头草了。 李乾顺的三弟李乾礼见黄萩焦躁不安,有些无礼地斥责了一句,“黄萩你急个什么?难道你有特别的事情找杨怀仁单独说不成?” 黄萩以前对李氏皇族还算毕恭毕敬,如今升龙城失陷,连李乾德都去见了阎王了,在他心里实际上李氏皇族的统治权力已经不在了,所以他也不再忌惮李乾礼。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就我着急?难道你们不着急吗?” 李乾礼见黄萩对他无礼,心中不忿,立即起身要与他理论。 李乾顺心中也是非常烦闷,还担心着他的将来,毕竟就算杨怀仁守信要把交趾郡王的头衔让他来继承,但他将来要想统治交趾,也离不开其他几大家族的支持。 见二人意欲争吵,赶紧把他三弟劝了下来,“今日交趾四大家族齐聚于此,为的是和天朝大宋的南方王杨怀仁商讨交趾的未来。 我也知道杨怀仁迟迟不来大家心中烦躁,但万事不能着急,切不能自乱了阵脚。 大家还是耐心等一等,杨怀仁既然说要来,那就一定会出现的。” 丁焕福脸上堆着一脸假笑,“是啊是啊,曲阳王说的不错,大家还是等等吧,等等吧。” 黎文英心中记恨李氏皇族百年前篡夺了他们黎氏的皇位,这时候出言讥讽道,“李乾德死的真是惨啊。 听送信的说,他被宋军关在囚笼里游街示众,竟被交趾百姓活活用屎尿和石头给砸死了,哎呀呀,真是可怜,可怜啊。” 李乾顺听罢心中不悦,这是明显说他们李氏皇族的几位兄弟见死不救,躲在一旁看笑话了。 正文 第1558章:四大家族(下) 但李乾顺现在只能隐忍,他心里明白,如今的情况是交趾四大家族李氏、黎氏、黄氏和丁范氏聚集在此商讨交趾的未来。 他们李氏原本是皇族,也一定是四大家族中势力最强的一家,他们决定了什么,是不会给另外三家商讨的余地的,只会命令他们服从。 但眼下不同了,代表交趾统治的李乾德和升龙城已经失陷,他们李氏想要延续本族在交趾的统治,绝对也不能不顾及三大家族的意思。 从眼前的情况来看,丁范氏的嫡系族长太年轻,丁范氏也是四大家族中势力相对最小的一家,丁焕福明显是一个墙头草,他也一直顺着李乾顺的意识说话行事,所以不足为虑。 黄氏呢,整个家族都崇尚武力,也是出了李氏之外的另外三家中军事实力最强的一家。 但黄氏从族长到族中子弟大都是粗人,没什么太有智慧的人出现,在李乾顺眼里,黄氏这边只需要给他们足够的利益和好处,也不是没法谈的拢。 而最后一家黎氏,和他们李氏之前关系看上去相处融洽,但两家怎么都逃不开近百年前李氏取代黎氏成为交趾皇族的这道坎。 在李乾德倒台的情况下,很难说黎氏不会有复国的想法,而且黎氏这些年里大力鼓励族中子弟学习汉人文化,很可能更容易受汉人皇帝的接受。 李乾顺则觉得黎氏崇文抑武,确实是学习了中原汉人的有点,但也给自身带来了很多不利的地方。 假设黎氏真的有意和他争夺交趾郡王之位,李乾顺也不怕,黎氏势力在四大家族中只能排行第三,特别是军事实力不行,在这一点上似乎很难和他相提并论。 所以思来想去,李乾顺还是觉得他们李氏皇族还会是交趾的皇族,加上杨怀仁和他之间早先就有约定,所以李乾顺觉得他还是最有希望继承交趾郡王之位的那个人。 对于黎文英的讥讽,他倒表现出来了一种大度,甚至反驳道,“这世上从来都是有道伐无道,你们黎氏不是号称书香世家嘛,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我皇兄李乾德近年来干了许多无道之事,他受到了天谴,便是印证了这一点了,相信这一点,大家都应该没有意见吧? 天朝派南方王杨怀仁率领大军来问罪李乾德,李乾德竟不知悔改,还负隅顽抗,最后闹的这么个凄惨下场,那是他自寻死路。 但李乾德是李乾德,他不能代表我们李氏皇族的其他人,我们之所以不去救他,也是出于大义灭亲的考虑。 怎么,黎文英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黎文英心中很是憋闷,李乾顺开头一句有道伐无道,便一语双关的把当初李氏取代他们黎氏成为交趾统治者的事情也包括进去了。 他若是现在反驳了李乾顺,怕是李乾顺会拿他是针对杨怀仁奉天朝皇帝旨意问罪李乾德来说事,反倒陷他于不忠不义的境地。 交趾虽然实际上已经脱离中原王朝的统治多年,但名义上还是要忠于大宋皇帝的。 见黎文英不说话只能生闷气,李乾顺倒是气顺了不少。 但他也没得意多久,黄萩却在一旁笑道,“曲阳王说的也对,不过这天底下呢,还有一个道理,那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 你和你皇兄李乾德是一个爹生得吧?他是无道,那你算什么?” 李乾顺心中大怒,可也不敢当面和黄萩撕破了脸皮,阴阴地说了一句,“龙里凤里,也难免出一个半个的不孝子孙,这有什么稀奇的? 只怕是本来就非龙非凤的,披上龙皮凤羽,也终究成不了真龙真凤,是条蛇就该老实盘着,是只野鸡,就别幻想着攀上枝头变凤凰。” 黄萩是个粗人,一开始并没有听懂这话的意思,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正气呼呼地要对李乾德问难的时候,帐外卫兵来报,大宋南方王杨怀仁已出现在二里外的大路上。 众人同时站起身来,竟异口同声问道,“他带来了多少人马?” 说罢几人面面相觑,又一脸嫌弃的躲开各自的目光。 卫兵想了一下道,“只看见大宋王爷带了五六十骑,至于身后远处,小人看不清楚,无法判断,但听地面的动静,他们应该是就来了这么多人。” 众人沉思了一下,心说杨怀仁这种人,应该不会只带了五六十骑就赶来赴会吧?若真是这样,那人家的胆略还真是牛比大了。 古代军中斥候有一种基本技能,那就是伏在地上听地面上从远处传来的动静,来判断对方到底来了多少人马。 这可以叫做听声辩数吧,如果斥候这么判断,说明杨怀仁确实带来的人不多。 聚会地点离升龙城虽然只有十多里地,但如果他们真的打算阴谋对杨怀仁不利,怕是宋军再厉害,也不能立即赶来救援。 当然,交趾四大家族现在想的是各自将来在交趾的利益和地位,也没打算对杨怀仁不利,或者说,他们还没有那个胆子。 但在杨怀仁心里,还是要做到万无一失的,就算他不考虑这些,吴监军也好,他身边的弟兄们也好,也都会抢先一步帮他想到这些。 实际上原本在聚会地点附近,就有原先宋军的一部分斥候在此地刺探是否有交趾援军来升龙城勤王。 后来李乾顺等四大家族的代表人物出现在此后,他们也早就汇报了情况给杨怀仁,并退出一定距离做好了防卫。 杨怀仁在来赴会之前,也商讨出了一套办法,来试探这次交趾四大家族约他会面,是不是准备了别的计划对他不利…… 李乾顺收拾了一下心情,重新让自己平静下来,才对另外几位说道,“咱们就不要争吵了,既然杨怀仁已经来了,事情会如何发展,自然会有一个说法。 不如请几位随本王一起出帐,去大路上迎接杨怀仁,不要被他说我们不知礼仪,或者轻视了他,反倒给他留下一个交趾四大家族非常失礼的印象。” 对这话众人倒是赞成,于是纷纷移步,来到大路上恭候杨怀仁的到来…… 正文 第1559章:坐山引虎斗(一) 杨怀仁远远地便瞧见了迎接他的交趾人队伍,首先认出来李乾顺,其他几个虽然他不认识,但从他们的着装上来看,应该便是那些交趾贵族了。 他骑马来到李乾顺面前,李乾顺赶紧带众人上前一步,合手行礼,双方打过了招呼,便又介绍了另外几位家族族长给杨怀仁认识。 杨怀仁也下马一一跟他们见礼,寒暄期间谈笑风生,风度翩翩,这给四大家族的首领们留下了一个杨怀仁特别斯文柔弱的印象。 黎文英非常喜欢杨怀仁的语气和态度,觉得他们都是文人,文人之间将来交流起来,也比那几个粗人或者假装文人的李乾顺要顺畅许多。 丁焕福依旧唯唯诺诺,拍了几个马屁,杨怀仁自然也不会太轻视他,自然而然的接着便是。 黄萩心中非常疑惑,他倒知道大宋有文人领了帅位掌军的习惯,但眼前这个年轻人也生得太年少太俊逸了,完全没有传说中的威武霸气。 他甚至怀疑,可能杨怀仁只不过是这次来交趾的宋军中的一个傀儡,是绝对没有本事之用了三天时间便不费一兵一卒攻下升龙城的。 而大宋军中真正掌握权力的人其实另有其人,杨怀仁只不过是摆在明面儿上的一个王爷罢了。 杨怀仁早也看出来黄萩是怎么看待他的,如今他心智成熟,也不会因为一时被人瞧不上眼便生气发作,甚至对黄萩更加和颜悦色。 李乾顺是个明白人,他也早就见识了杨怀仁的手段,知道这人看着斯文,其实聪明的很,也厉害的很。 他故意不点醒了黄萩,也有种想着等会儿看黄萩笑话的坏心眼。 杨怀仁道,“大家既然是来聚会商讨交趾的未来,那么这次会面就不适合有太多的甲士出现才好。” 说罢他回身对随他而来的六十名随从下令,“十人随本帅去参会,其余人等,原地等候!” 众将士大喝一声,“属下遵命!” 人数虽然不多,但喝命声非常洪亮,在空旷的林荫道路中可以传的很远,惊得四大家族身后的几个交趾随从竟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或许这就叫不怒自威了,淡淡的一道军令,杨怀仁麾下将士也令行禁止,立即下马立在原地,不再向前一步。 黄萩有些惊讶,心说看人不应该只看外表,有的人你看着柔弱,但其实很可能强大到你不敢企及。 不过他也只是半信半疑而已,或许杨怀仁这一套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带几个嗓门大的宋军士兵,也是故意显摆他虚假的威严而已。 杨怀仁这么做,也并不是他自大,单单带了十名亲卫就敢去赴会,而是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而且他身边留下的十人之中,除了与他形影不离的护卫管秋漓之外,还有天霸弟弟、柯小川、林冲和卢进义四人,他们换了普通亲卫的衣衫,扮作了杨怀仁身边的普通小兵。 天霸弟弟两米的身高也确实是能唬人,李氏皇族本身就是汉人血统,身高在他们之中还算是比较高的。 而另外三大家族的族长和随从,虽然也混入了一些汉人血脉,但他们的交趾血统还是主流,所以身高和寻常的交趾人类似,明显比汉人矮了一头。 包括李氏皇族在内的四大家族,这次来面见杨怀仁,为了个人安全起见,也为了相互之间不要猜疑,所以来之前约定好了大家各自带领百名甲士随身保护。 如今见杨怀仁在离聚会的大帐五百步的地方让五十名甲士停住,只带了十名亲卫前往,便觉得人家杨怀仁在礼仪方面还是胆略方面,都已经高出了他们一头。 很多时候要震慑对手,不一定非要用武力,个人魅力和勇气这种东西,说起来的时候可能有点带着玄意的东西存在。 但实际上,这种东西真的很管用,三国时候单刀赴会的关二爷,长板坡上一夫当关并喝死夏侯杰的张三爷; 还有万军从中护送阿斗左突右冲单骑闯关无人可挡的赵子龙,以及后来独坐城楼弹琴吓退了司马懿的诸葛武侯,这些利用的都是这种玄的东西。 而且只带了十名亲卫赴会,也是杨怀仁向这些交趾贵族表明了他的诚意,可以让他们放下心来。 众人随着杨怀仁亦步亦趋,谈着些闲事来到聚会的大帐处,这里是路边的一片平坦的空地,四周都是茂密的树林。 四大家族的侍卫都聚集在北边二百步外的地方,也算是他们向杨怀仁表达他们的诚意。 杨怀仁走到大帐前,忽然停住脚步,指着天空说道,“此时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不如咱们在帐外空地上置下酒菜,便喝边谈,岂不快哉?” 李乾顺和另外几位贵族首领对视了一眼,觉得这不算什么,虽然如今是冬季,可在交趾根本也没有真正的冬天。 这种时节虽然雨水少了,也少了许多潮热闷热的感觉,但依旧非常炎热。 他们能适应,杨怀仁这种来自大宋北方的人可能不太适应,在帐外露天处边喝边聊,倒也是正常之事。 李乾顺见众人都不说话,便命手下侍者把掌中的桌椅搬了出来,就在大帐前的一处露天的地面上摆开,密林间偶尔吹出些带着泥土芬芳的清风来,着实让众人心情舒缓不少。 杨怀仁被请到上座落座,十名亲兵也一直随在他身后,不说任何话,也面无表情,如一尊尊石佛一般的镇定自若。 黄萩忍不住夸赞道,“王爷的亲兵个个高大威猛,训练有素,黄某佩服!” 杨怀仁笑着回礼道,“这位黄兄客气了,不过是几个卫兵而已,也没啥大本事,唯多长了几寸没用的个子而已。 因为带着他们出来架势上确实好看,本帅又是个贪恋颜面之人,所以啊,黄兄见笑,见笑了。” 杨怀仁说的谦逊,他身后的十名侍卫依旧不苟言笑,跟面瘫一般,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好似根本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话似的。 正文 第1560章:坐山引虎斗(二) 黄萩看他们呆若木鸡,心中暗笑,或许真的如杨怀仁说的一样,这几个侍卫不过几个傻大个子而已。 他们徒长了一副好皮囊,而大宋的贵族纨绔们确实也有积聚一些样貌雄伟或俊俏的小生在身边充场面的习惯。 而要说到本事嘛,黄萩觉得上天是公平的,越是好看的人越是没本事,像他这样丑的才是经天纬地之才。 黎文英这边见黄萩又冒出点自大的样子,心中很是不悦,觉得粗鲁的黄萩失礼于人前。 他倒是很欣赏杨怀仁的风度翩翩,总觉得他们之间才能有真的共同语言。 丁焕福则陪着笑脸依旧没有主见,一个劲的“王爷谦虚,王爷谦虚了……” 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杨怀仁从他们各自的表现力也大致判断出来他们都是什么性情,为他接下来的计划做好了准备。 聚会上的餐饮都是李乾顺准备的,虽然为了迎合杨怀仁,特地令厨子做了些汉人喜欢的特色菜式,但因为厨子水平不够,所以做出来的效果明显有点不伦不类。 杨怀仁这趟本来也不是来品尝美食的,所以每道菜他只是象征性的尝了一口,便不再动筷,这样的举动在其他人看来,便是有些傲慢了。 李乾顺自然更关心他将来在交趾的地位,于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把这次会面的重点提了出来,“王爷打算如何处置交趾郡王之位?” 杨怀仁笑笑,“如今残暴的李乾德伏诛,在本王看来,这对交趾上下,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认可,包括李乾顺和李乾礼在内。 杨怀仁接着道,“照道理说来,本王这次率军来交趾问罪李乾德,可谓不辱我天朝陛下的旨意。 只是将来交趾如何,那就要看各位的意思了。各位都是交趾最有头有脸的人物,李氏、黎氏、黄氏和丁氏,也是当家交趾的四大家族。 本王以为,本王在回京复命之前,一定要从你们当中选出一位最适合掌管交趾事务的人来,此人不仅能力出众,而且人品也要让所有人心服口服才行。 本王回京之后,会把这个人选上报我天朝陛下斟酌,如若陛下没有意见,那此人便是将来新的交趾郡王了。” 杨怀仁说了很多,却只字未提和李乾顺之前的约定,这让李乾顺心中不悦。 见其他几大家族的首领非常赞成杨怀仁的说法,李乾顺心中担忧,忙说道,“我们李氏皇族掌权交趾已近百年。 虽然期间也出过像李乾德一样的暴君之辈,但总体来说,我们历史皇族掌权交趾一来,交趾都得到了极大的发展。 百姓安居乐业,与相邻国家也相处和睦,除了李乾德之外,历代郡王也对天朝大宋礼敬有加,一向面北臣之。 所以在下以为,李乾德的错误,不能强加到我们李氏皇族头上来,我们家族中的其他人,并没有错。 且为了交趾的稳定大局着想,李氏皇族应该继续掌权交趾。” 李乾顺说完,黄萩和黎文英都皱起了眉头,丁焕福沉默不语装哑巴,低着头去吃菜一言不发。 杨怀仁自然看出来他们几人各怀鬼胎,却不戳破,而是假作一副思考的样子来,接着说道,“李乾顺在宋军征伐李乾德的事情里,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按说是有功劳的。 李氏皇族掌权交趾郡王之位已历经四代,确实是把交趾管理的井井有条,除了暴君李乾德之外,其他几位都能算的上仁义之君,对我天朝的供奉也从来未少过。 按照礼法,父终子继也是人伦正道,只可惜李乾德并没有儿子继承,那再往下说,兄终弟及,也不是不可以啊。” 李乾顺心中大喜,心说杨怀仁还算有良心,也算是守信,他正要站起来谦虚一番然后接受的时候,黎文英开口道,“王爷,本人觉得此事不妥。” 李乾顺大惊,他心里也曾经想过会有人反对,但他想的是黄萩这种莽汉会跳出来和他斤斤计较,却没料到是一向温文尔雅的黎文英。 黎文英有些轻佻地斜睨了一眼李乾顺,接着嗤笑一声,“交趾百年前还姓黎呢,这有怎么说? 我们黎氏诗书传家,族中能文善墨,懂治国兴邦之人众多,反观李氏皇族,李乾德暴戾,性情无常,其余李氏宗族也尽是纨绔无能之辈! 怕是王爷把李氏宗族其他人推荐给了天朝陛下,将来交趾可能会再次混乱不堪,说不定几年后,又要多出一个新的李乾德来。 到时候天朝陛下不悦,还要劳烦王爷您带兵再来交趾跑一趟,您说这是何苦呢?” 李乾顺气得跳起来,指着黎文英大骂,“黎文英,你说谁是纨绔无能之辈?!” 黎文英却不动怒,而是笑眯眯地对杨怀仁道,“王爷,您也看到了,此人胸无沟壑,不容的别人发表意见,说动怒就动怒,毫无气度,和他长兄李乾德又有和区别?” 李乾顺顿感怒火中烧,恨不得冲过去把黎文英生吃活嚼了才过瘾,但当着杨怀仁面前,他也深知他越是暴跳如雷,越是印证了黎文英的观点。 杨怀仁装作非常为难,好似心中左右摇摆,通过精湛的演技把一个人内心的纠结表现的淋漓尽致。 黎文英见杨怀仁心中动摇,便更加开心,琢磨着他若是能替黎氏祖宗在这里报了当初李氏篡位黎氏的深仇大恨,也是出了一口百年的恶气。 而且他极其崇拜汉人“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思想,幻想着如果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硬生生把交趾郡王之位从李氏皇族手中抢回来,那他可真是要名垂青史了。 黄萩其实搞不太懂李乾顺和黎文英所说的那些大道理,但他也看得出来李乾顺和黎文英今日必定是针尖对麦芒,水火不相容了。 他心中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若是能让李乾顺和黎文英两人争个你死我活,头破血流,他倒是可以从中牟利,说不定交趾郡王的名头,最终会落到他的头上。 正文 第1561章:坐山引虎斗(三) 丁焕福摆出一脸痛苦,好似不希望他们争吵,在一旁一个劲地劝说,“二位莫要争吵,大家都是自己人,这是何苦呢,万一闹的不可开交动了手,那局面就无法挽回了。” 杨怀仁在一旁看着四大家族为了争夺交趾郡王之位丑态尽显,心中觉得又可笑又可悲,不过他的目的便是要坐山观虎斗。 而且不仅仅是要观,还要引,引的他们拼命斗,最好斗个你死我活才有趣。 李乾顺和黎文英表现的比较直接,毫不掩饰他们对交趾郡王之位的渴望。 李乾顺想通过“兄终弟及”的礼法,顺理成章的继承交趾郡王之位,黎文英便站出来极力阻挠,还摆出以文治国的事情来向杨怀仁证明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黄萩假装没事人一般当了吃瓜围观群众,这完全不符合他平常急性子的暴躁性格,其实内心里恨不得他们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才开心。 杨怀仁早就看出来黄萩有夺位之心,只是此人没有什么具体的谋划,属于任着性子来,走到哪算哪的那种莽撞人。 倒是原来不太起眼的丁焕福让杨怀仁有些警惕,丁焕福在他们几人之中最年轻,表现的也最没有主见,像根墙头草一般。 但他说话行事都有些诡谲,刚才那句话貌似是他在极力劝架,也表达了不想打架动手的想法。 可这种场面下,他也是这样说,越是把事情摊开了摆在了桌面上,无异于引着,或者说用一种语言的压迫力逼着李乾顺和黎文英决裂了。 杨怀仁不动声色,也假装看戏,同时暗中仔细观察丁焕福,他觉得这个人看着年轻又柔弱,其实心机很重,说不定他们几人中最有谋划的就是他,只是他掩饰的很好罢了。 杨怀仁其实早就预料到了当下的情况,必然会有人不服李乾顺顺利继承王位的,只是他没想到事情还复杂的。 除了他在坐山引虎斗之外,竟还有一个人,这样一来,他更要小心了,越是有心机的人,也越是能隐忍,不到最后一刻,他都不会暴露出他真正的谋划来。 李乾顺倒是很想和黎文英动手,只是他还是强忍住了,想到既然杨怀仁还在意他们之间的约定,便寄望于杨怀仁能坚定的站在他这一边。 他深吸一口气道,“既然黎氏不服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如请天朝王爷来决定,眼下谁最有资格来继承交趾郡王之位。” 杨怀仁心知这是李乾顺把烫手的山药扔给他了,也表明了想让他给李乾顺撑腰的意思。 杨怀仁心说这个锅我可不背,又不好直接说出来,只好假作一副为难的样子,蹙眉道,“这可如何是好? 本王来之前,早想好了一件事,那就是本王和宋军迟早要离开交趾,交趾自然还是要交趾人自己来管理才是。 所以本王爷以为,本王来之前,你们就应该早就商议好了由谁来继承交趾郡王之位,本王只需要把这个人选上书大宋皇帝陛下知道便是了。 没料到诸位竟然意见不合,这可如何是好?” 李乾顺听这意思是不想支持他了,心中有些恼怒,可有不敢发作,只得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痴痴地望着杨怀仁。 杨怀仁悄悄给他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莫急,又道,“不如这样,在几位候选人之间,进行一场匿名的选举。” 黎文英率先反应过来,选举的话,对李乾顺最是不利,其他三家都不可能支持李乾顺的。 李乾顺心中也有些紧张起来,很怀疑杨怀仁给他那个眼神到底是和什么意思,难道不是让它放心吗? 黄萩一脸狐疑,“选举?” 杨怀仁点头应道,“对,选举,本王觉得这样最是公平。办法也很简单,你们五人各自写一个名字交给本王,谁的得票多,谁就成为交趾郡王的最终候选人。” 黎文英问,“五人?” 杨怀仁面色淡然道,“对啊,你们三位,加上李乾顺和李乾礼兄弟,正好五人,本王办事向来公道。 虽然你们是四大家族,但从个人威望和势力来看,应该由五人都资格投票的。” 五名候选人同时哑然。 杨怀仁忽然把李乾礼也拉进来参与到选举中来,让他们都非常吃惊,李乾礼的心情最是激动。 本来是四大家族竞争交趾郡王的继承权,应该是有四位继承人人选才对,但杨怀仁忽然又把李乾礼拉了进来,让他们都迷糊了。 虽然杨怀仁的理由也很充分,论实力的话,李乾礼一点也不比其他四位弱多少,甚至比丁氏都还强一些。 只不过之前他们认为李乾礼一定是站在李乾顺一边的,他也只是李乾顺的助手,并没有把他当做一个候选人来看。 李乾礼也并不是个聪明人,属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类型,他这趟来也是代表他其他几位弟兄罢了。 表面上他是支持李乾顺的,可这也是在他不想交趾郡王的封号旁落他族的情况下,谁敢说他就没有点私心? 现在局面不同了,杨怀仁把他也加入到了候选人之列,这时候李乾礼很难不去想,假如由他来继承交趾郡王之位,不也是没让交趾的统治权落入外姓之手吗? 李乾顺也明白了杨怀仁的意思,他想的是他和李乾礼向来交好,一直以来李乾礼也是唯他马首是瞻,只要他三弟李乾礼投了他,那么他就最少有两票。 而另外三族心思各异,不可能把票投给外人,甚至丁家那一票,说不定会因为丁焕福没有主张,慑于他的威吓之下也选择投给他。 到时候他在选举中胜出,便可以理所当然的成为新的交趾郡王,外人再有什么意见,恐怕就是不给杨怀仁面子了。 换个角度看,这确实是杨怀仁暗中帮了他一把了。 另外三人心中各有算计,但谁都不相信这种选举会真的选出一个大家能更认可的继承人来。 黄萩自知黄氏和其他三家一直没有什么亲密的联系,所以这种匿名投票对他最是不利。 他站起来不屑道,“我觉得这种选举太不合理!” 正文 第1562章:坐山引虎斗(四) 不知是他嗓门大,还是黄萩本来就说话很有底气,这一句话竟惊得附近树林里几只鸟飞了起来。 另外几人目瞪口呆地看向了黄萩,同时也暗暗瞧向了杨怀仁,不知道黄萩公然反对他的提议,他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反应。 更让他们担心的是,来聚会之前,四家商量好了每个家族只带不超过百人的随从过来,其余兵马必须留在五里地之外。 这也是因为他们不敢进升龙城去面见杨怀仁,又担心杨怀仁也不放心他们而不会出城来赴会,才商讨出的这么一个折中的法子。 黄萩一直以来都以脾气暴躁著称,以前李乾德在位的时候,黄萩虽然表面上服从,但也时常做出来一些不听号令的鲁莽之事。 李乾德因为不想黄氏家族闹事,也尽量不去惩戒黄萩,这让黄萩更是变得骄纵,但李乾顺这时候忽然冒出来一个可怕的念头来。 黄萩此人粗鲁,从来不喜欢讲究礼数,万一姓黄的不顾来之前大家的约定,偷偷安排了人手潜伏在丛林中呢? 刚才他那一嗓子,对杨怀仁似乎完全没有敬畏之意,而且从杨怀仁来之后,黄萩也是表现的最没有敬意的一位。 想到刚才树林中惊起的飞鸟,谁又敢断定这就是他的嗓门大吓到了林中鸟了,而不是黄萩私下里早在林中暗中埋伏了人马? 李乾顺细思极恐,万一黄萩这家伙准备来简单粗暴的,私自安排了人马劫持了他们和杨怀仁,然后逼迫他们推举他成为新的交趾君王,那又该怎么办? 黎文英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种鲁莽之事,黄萩是干的出来的。 但他却明白一点,就算黄萩真的暗中安排了人马,这时候把他们、还有杨怀仁全杀掉了,黄萩也不可能成为交趾郡王。 一个国家,或者一个大家族的意志,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个体而改变,哪怕这个人是一个类似于族长或者王爷这样的重要人物。 大宋绝对不允许有人用劫持并威逼的方式就承认了黄萩的统治地位,其他三大家族更不会因为黄萩的胁迫就对他屈膝叩拜,承认他是交趾郡王。 短暂的一阵紧张的沉默之后,杨怀仁却并不惊慌,而是依旧面带笑意,淡淡道,“我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其他办法也实在选不出未来交趾郡王的人选了。” 黄萩见其他三大家族竟没有人反驳他,只有杨怀仁犹在坚持,且语气似乎不那么坚定,他觉得他似乎占了上风。 而且他觉得杨怀仁的淡定,也只是故作镇定罢了,说不定他心里早就慌了。 黄萩故意加重了语气,甚至带着点霸气的味道说,“不好,我觉得这个办法不好!” 黄萩的行为和语气让其他人越来越担心,难道真的如他们想的一样,黄萩这王八蛋违背约定,私下里安排了埋伏的人马? 就在他们心思大乱之时,杨怀仁忽然板起脸来,斜眼看着一旁的丛林骂道,“林子里这是有什么鸟,叽叽喳喳真是讨厌!” 他话音未落,忽然有两名侍卫从他身后腾空而起,脚不沾地的飞向丛林! 只见他们双手挥舞着,同时在用手指弹着什么,紧接着便有几支林中的飞鸟从树冠上跌落了下来。 杨怀仁依旧淡然如故,其他八位侍卫依旧面若冰霜,毫无表情,但其他人看见这一幕,却惊得长大了嘴巴看痴呆了一般。 他们并没有看见那两名杨怀仁的侍卫手里有任何东西,只是凭空弹着手指,竟把林中树冠上叫着鸟儿给打下来了。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他们无不寻思,就算是有弓箭瞄准了去射,也只有经验丰富的猎人才能把林中机警的鸟儿射下来,而且还不是百发百中的。 而杨怀仁的两名普通侍卫,就那么轻轻松松把鸟打下来了,且之前冲过去的速度飞快,机会快要看不清他们的身影了,但他们看到的却是他们踩着草丛飞过去的! 黎文英心说,汉人有句话叫见微知著,现在用在杨怀仁身上好像非常恰当。 不能看杨怀仁的样子斯文儒雅,只需要看他身边的侍卫是什么样的武功,便能知道杨怀仁的厉害了,能驾驭如此能人的,一定比他们有更大的本事。 黄萩也看傻了,作为习武之人,他本来也自负自己武功超绝,或许还不敢自称天下第一,但他自负在交趾应该是独孤求败的,就算算上大宋,恐怕也找不出几个比他武功高的人来。 当然,这显然是他井底之蛙的土包子想法了,要说武艺,恐怕他顶多就是个大宋一般行走江湖的武人水平,杨怀仁麾下随意抓一个将校出来,他都不可能是对手。 丁焕福想到的是,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法术?应该是了。 那两名侍卫很可能是把发力凝聚在指尖,然后用力弹出去,法术能量自然会寻觅飞行方向上的活物然后自行攻击。 除了这个解释,丁焕福实在也想不出其他的解释了,这让他更加谨慎小心,不敢造次,同时也等着看黄萩的热闹。 杨怀仁见他们几个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绿的奇异表情,心中暗笑,卢进义和林冲跟了他们师叔祖大和尚学了点弹指神通的本事,果然在这里唬住这帮乡巴佬土包子们了。 其实他们跟悟能大师学艺的时间也不算长,顶多也就学到了大和尚的绝技弹指神通的一二成的功力罢了。 若是在战场上用来打人,这点功力恐怕都不一定能打死人,但打个鸟还是不成问题的。 卢进义和林冲重新飞奔回来,抱拳行礼向杨怀仁复命。 杨怀仁瞅了一眼黄萩,还是一脸不满意,幽幽道,“我怎么还觉得能听见有什么鸟吱呀怪叫啊? 本帅最讨厌听这种噪音,你们明白吗?” 杨怀仁这次语气加重了不少,虽然语气依然平静,却能听得出话语中的狠辣之意。 李乾顺等人也听到了林中的猿啼鸟鸣,这本来是大自然的声音,是非常悦耳的,而杨怀仁偏说是噪音,恐怕是故意指桑骂槐,借此来针对黄萩的一番话了。 正文 第1563章:坐山引虎斗(五) 卢进义和林冲又一次领命,回身再次冲入林莽,这次走进林中有点深,大概距离树林边缘有四五十步的距离,外头人能看到他们,但却看不太清晰。 只见他们又一次挥舞手臂,动作像是跳大神似的奇怪,但接下来忽然从林中爆发出一片连珠炮似的爆炸声,还有一股冲击波似的气流从林中传出来。 巨大的爆炸声和冲击波让众人都吓坏了,眼神直勾勾盯着树林里的动静。 很快树林里惊飞了一大片飞鸟,还有一群猿猴吱呀怪叫着逃窜而去,再看那片爆炸发生的林地,一片有一人粗的大树被拦腰炸断,碎木屑飞了一地,甚至飞到了林子外边来。 林中也忽然出现了一片方圆四五十步的空地,树叶和碎木屑覆盖了草地。 卢进义和林冲安然无恙地飞奔回来,再一次向杨怀仁复命。 杨怀仁淡定地瞅了一眼林中的惨状,做出一副满意状说道,“这下好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卢进义和林冲见杨怀仁满意了,这才重新回到侍卫的队列中站定,脸不红气不喘,好似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四大家族的首领们无不骇然,他们都想到一块儿去了,传闻中的宋军会法术,以前他们肯定是有点不信的,觉得那是某些胆小鼠辈为了掩饰自己的恐惧,从而编造出来的谎言罢了。 但现在他们亲眼所见,杨怀仁的两个侍卫冲进树林,也不知念了什么咒语,挥手施展了什么法术,果然引来了天雷! 这天雷的威力可不一般,那么粗壮的大树都给炸得稀碎,他们没法不去想象,若是这样的法术施展在人的身上,活人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他们现在也终于想通了原本在他们心中坚不可摧的升龙城,为何在短短几天之内,宋军连像样的进攻都没有,便轻易地就失陷了。 他们更明白,在强大的法术加成下,宋军根本就不再是人间的军队,面对这样的天兵天将,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是对手,只能如蝼蚁一般任人蹂躏。 再看向杨怀仁的时候,他们的眼神也变了,不管之前是不屑还是简单的尊敬,现在都变成一种发自心底的畏惧。 杨怀仁的脸上却依旧淡淡地笑着,也依旧和蔼可亲,他微笑着问道,“刚才黄兄说的什么? 方才被林中的鸟鸣猿啼给吵到了,本王没有听清楚,不如你再说一遍吧。” 黄萩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嘴巴哆哆嗦嗦张开,却不敢发出任何的动静来。 虽然他没有说话,但他的身体语言却欺骗不了别人。黄萩双腿好似没了骨头似的,跪倒在杨怀仁面前,身体抖似筛糠,把脑袋都深深埋进了土里。 杨怀仁装作没看见他吓坏了的样子,又道,“哦,原来你没说什么啊,那可能是本王听错了。” 接着他转向其他人,“你们几个也别愣着了,天黑之前本王还要赶回去吃饭,你们赶紧的吧,心里觉得谁最适合当心的交趾郡王,就写在纸条上递给本王,本王帮你们计票。” 几人唯唯诺诺,但应诺之声却细如蚊蝇,好似他们的声音再大一点,下场就会变成树林中的那些被打下来或者炸得粉身碎骨的鸟儿一般凄惨。 五人告退,在不远处分别取出纸笔开始写了起来,杨怀仁撇嘴轻笑一声,心说和老子斗,老子最喜欢虐你们了。 这一切都是杨怀仁在来之前就安排好了的。 他敢带这么点人来,不是他莽撞自大,而是他早有安排,除了原本在场外的斥候之外,这次带来的六十人也都是精锐的将士。 刚才的那场戏,也是早就写好了剧本的,卢进义和林冲自愧来到交趾以来一直没有什么个人功劳,这次杨怀仁出城赴约,他们主动请缨。 于是杨怀仁便给他们安排了不小的戏份,在丛林里打鸟也好,扔手榴弹也好,这都是戏。 不过这场戏除了威慑交趾四大家族之外,也是为了自身的安危考虑。 四大家族如今各怀鬼胎,很难说他们之中不会有人对杨怀仁不利,比如抓住杨怀仁为人质,通过胁迫他的方式获得交趾郡王的地位,这种事是很有可能发生的。 这里虽然是片空地,但四周却都是林莽,尽管宋军的斥候在退出这片林莽之前并没有发现四大家族有人安排兵马来埋伏,但谁又敢说他们就没有这样的应急打算呢? 所以杨怀仁安排卢进义和林冲去树林里表演一番,也是为了实地侦查树林,也用手榴弹爆炸的威慑力,喝止那些有可能潜伏的交趾勇士。 现在好了,效果非常好,不管以前林子里有没有谁的伏兵,在见识了“宋军法术”的威力之后,杨怀仁相信他们绝对没有胆子冲出来了。 这世上真正的死士其实很少,大家都是怕死的,在强大到不敢想象的力量面前,谁都会恐惧。 连四大家族的首领们都吓得腿软了,那些普通的交趾勇士,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杨怀仁这么做有点自毁形象,之前他在诸如黎文英眼里,还是一个斯文儒雅的文人。 但经过这场戏之后,估计杨怀仁的形象也变成了一个残暴之人,对树林中的小动物都这么残忍,对敌人可能就更没有人性了。 不过杨怀仁也不在乎这点形象了,只要升龙城的百姓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大的善人就够了,在什么黄氏、黎氏和丁氏他们眼里,还是变得比较可怕一点好。 让交趾的普通百姓敬仰,让交趾贵族敬畏害怕,这或许正达到了杨怀仁的目的。 盏茶的工夫之后,几人都把自己的纸条写好了并吹干,然后折好了放在一个精美的信奉里送了回来。 这么做倒是真的做到了匿名,起码杨怀仁是分不出他们的笔迹的。 之后他们重新退开,留下空间给杨怀仁计票。 杨怀仁一一拆开那些信封,打开纸张看了一遍,果然不出他所料,在这种时候,他们五人没有一个人是大公无私的。 并没有人真的去写对交趾最好的某个候选人,而是无一例外的写了自己的名字…… 正文 第1564章:坐山引虎斗(六) 杨怀仁重新召集他们回来坐下,接直接宣布了结果。 “我很失望,”杨怀仁一脸的严肃,“真的很失望!本来以为经过选举,可以选出一位大家认可的交趾郡王的继承人来。 可惜结果却太出人意外了,你们五人都把票投给了自己,所以现在的局面是,是你们五人都只有一票,平局!” 几人听到这个结果表情各异,李乾顺立即转头看向了他的三弟李乾礼,眼神里冒着火,似是在怪他说,我们是兄弟,你为什么不投给我? 李乾礼不自然地躲开了他二哥的目光,心里却不服气,为什么你能继承交趾郡王之位,我就不行?咱们可都是姓李的呢! 黄萩这边长出了一口气,他担心李乾顺和李乾礼蛇鼠一窝,如今竟然是兄弟相争,他倒乐得在旁边看热闹。 黎文英和丁焕福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大家都觉得自己才是最合适的继承人,自然不会把宝贵的一票大公无私的投给别人。 只是这种情况下,连一向低调行事的丁焕福也暴露了出来,黎文英轻视地瞥了他一眼,轻蔑之情溢于言表。 丁焕福却又装出一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似的,低下头去装弱小。 黎文英小声道,“王爷,您看这怎么办?” 杨怀仁假作苦恼状,心里却在偷笑,怎么办?凉拌!老子就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呢,越是扯不清楚,才越是好挑拨你们相互竞争,要能大打出手就最好不过了。 李乾顺忙站出来道,“王爷,不如这样,既然这次聚会是王爷和我们交趾四大家族共同商讨交趾的未来,按道理,王爷也应该加入到投票中来。” 李乾顺的意思很明显,这是想让杨怀仁履行他的诺言,支持他成为新的交趾郡王了。 其他几人也听出来了李乾顺的意思,心中非常不爽,可刚才见识了杨怀仁手下侍卫的威力之后,又不敢造次,只能苦着脸等待杨怀仁的决断。 杨怀仁也十分为难,要这么容易让你们吧问题解决了,这一趟他不就白来了么。 他佯作思索,摇了摇头道,“这可恐怕不妥吧?刚才本王刚刚说过,交趾的事情,自然是由你们交趾人自己来决定。 这也是我们天朝陛下的意思,交趾人治交趾嘛,我一个宋人不太好参与进来吧?” 李乾顺理解接话道,“在下觉得王爷投票没什么不妥的,交趾是天朝的臣属国,臣子的事情,宗主自然有发话的权力。 如今王爷代表的是天朝陛下,那自然有话语权,既然是这样,那王爷也该有投票的权利才对! 何况我们五人投票,也实在投不出个结果来,大家还是会都把票投给自己。 不如再举行一轮投票,规定这一轮不允许再把票投给自己,否则视为无效,这样一来,也更能显示出大家心目中谁才是真正的适合成为交趾之主的人。” 杨怀仁也没想到李乾顺这会儿竟变聪明了,竟然能想出这么个办法来。 杨怀仁加入到投票中来,且每个人都不能把票投给自己,那结果就很难出现五个人同时得一票的情况了,最少会有一个人得到两票。 李乾顺也计算的清楚,刚才的第一轮投票,他认为他三弟李乾礼是会投给他的,但结果是李乾礼也投给了自己。 那么如果不能给自己投票的话,李乾礼为了不让交趾皇权旁落到另外三族手里,必然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投给他。 而杨怀仁在他们五人中选择的话,出于当初诺言的份上,也会把票投给他,那结果就是他最少可以得到两票。 那么结果便是他直接胜出,成为交趾郡王的人选,或者最坏的局面,黎氏、黄氏和丁氏他们三人的投票中,会另外出现一个得到两票的人。 到时候李乾顺只需要继续提议,在剩下的得到两票的人当中继续第三轮投票就可以了。 第三轮投票里,杨怀仁和李乾礼是不会改票的,但另外三族的当家的却会改票,那结果明显是他占据了最大的优势的。 杨怀仁也想到了,李乾顺也是利用了另外三族之间的不和这个天然的缺陷,来巩固他胜出的概率。 不过杨怀仁也想到了另一点,既然他又能投票又能计票,那也就是说,他是能作弊的! 不管李乾顺你这会儿变得多么精明,逻辑多么厉害,最终的结果,还不是老子说什么是什么?! 何况杨怀仁隐隐觉得,另外的三族为了应对李乾顺的办法,说不定还有一种特殊的情况会出现…… 想到这里,杨怀仁点头道,“你这个法子不错,本王也参与到投票中来,那结果便很难再出现五人都得一票的局面了。” 见杨怀仁答应下来,李乾顺心中大喜,其他几人虽然面露疑色,但也不能不接受。 五人重新退开,各自去写选票,杨怀仁为了“公平”起见,也在他们写完送过来之前,首先写下了一个名字放在一边。 这一轮的投票,比上一轮的投票用的时间多了一些,大概是除了李乾顺之外的几人,很难选择他们要投给谁。 这是一个很艰难的博弈,不能投给自己,也不知道谁会投给自己。 在他们心中,最好的情况应该是好某个人达成某种默契,他们俩之间互相投票,那么就会各得一票。 假如再有一个人在不知情或者判断错误的情况下投给了他一票,那么他便会以两票的优势,大概率会胜出。 但他们四大家族之间,并不可能出现这种默契,就连李乾顺和李乾礼之间,也不敢有这种信任。 他们之间相互信任的基础,也是在他们都是李氏皇族,不愿意把交趾郡王职位拱手交给外姓的情况下,才达成了一种脆弱的平衡。 那么剩下最关键的,便是杨怀仁的选择了。 大家都明白李乾顺非要拉杨怀仁进来投票,是他认为杨怀仁会支持他当选,但他们心里也有了新的想法。 如果杨怀仁真的全力支持他,根本也不用搞这种选举了,以杨怀仁和宋军的威慑力,直接开口说让李乾顺继位不就行了吗? 正文 第1565章:坐山引虎斗(七) 既然杨怀仁没有选择直接推举李乾顺成为继承人,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交趾人治交趾,怎么听都怎么觉得这是一个借口而已。 黄萩或许还想不明白,手里拿着笔犹在苦苦思索,这一票投给谁对他才最有利。 而黎文英和丁焕福却想到了,他们忍不住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难道杨怀仁心中支持的,是另有其人? 既然当初杨怀仁能轻易给李乾顺一个承诺,说不定也给了别人这样的承诺。 只是在场的人里边,杨怀仁又会暗中支持谁?他们也搞不清楚了。 如果真是这样,杨怀仁心中早有人选的话,那么这次选举只不过是杨怀仁想好了,借这种方式来让其他人心服口服的把戏罢了。 而这时候如果他们投错了票,必然要得罪了杨怀仁,也得罪了未来的交趾郡王,这对他们家族在交趾将来的立足是非常不利的。 二人想的很多,连杨怀仁都没想到他们会想这么多,不过这样也好,他们于是相互猜疑,也就越是失去了彼此之间的信任。 杨怀仁盘算的则是,既然他现在已经拿下交趾政治和军事的中心升龙府了,他就已经掌握了交趾的命运。 只是交趾仍然有四大家族的势力存在,这让他对交趾的改造计划变得困难起来。 其实鲁莽一点,谁不服气,他带兵去打谁就好了,从军队的实力上来讲,这四大家族如今没有一家会是宋军的对手。 但那就太费劲了,把战火燃烧到整个交趾,对将来大宋对交趾的统治也没有任何好处,然而会让交趾认为宋人是侵略者。 而且宋军毕竟是初来乍到,四大家族和其他盘踞在交趾的势力,他们所拥有的城镇或许不如升龙城这么城高墙坚,但他们却可以在自己熟悉的林莽中和宋军玩游击战。 要是那样的话,对宋军就十分不利了,火器的威力会被削弱,军中的将士们也必有很大的损伤,就更不用说靡费的大量财帛来支持这场战争了。 既然可以用计谋来用一种省钱又省力的方式让交趾顺利重新纳入大宋的统治版图中来,那么杨怀仁就没有必要费力不讨好的去硬来。 作为一个买卖人,杨怀仁自然知道成本和收益之间,如何才能让他付出最少的代价,而得到最大的收益。 只要能挑拨这些地方家族或者其他势力相互斗争,打个你死我活,最后由杨怀仁出面来收拾残局就好了。 到时候杨怀仁和宋军从一个外来的侵略者变成了和平的缔造者,也更容易得到交趾百姓的认可和归顺。 所以今天他和四大家族的聚会,看起来似乎无关紧要,但却比之前他率兵攻打升龙城来的更加重要。 占领疆土,在宋军有了先进而逆天的火药武器之后其实不难,难的是统治占领的疆土,也就是得到民心。 只要能通过一些计谋和手段,让交趾的其他势力能相互争斗,彼此消耗各自的实力,才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意义所在。 杨怀仁写下一个名字其实不难,他随便怎么写都行,反正到时候公布的时候,他会根据对他最有利的情况来说,现在写了什么,不重要的。 而对于另外五人来说,这就有点困难了。 李乾顺和李乾礼之间,虽然没有言语上的交流,但貌似他们用眼神达成了某种协议,他们俩很可能选择了相互投票。 李乾顺很欣慰,他和李乾礼毕竟是一奶同胞,在最关键的时候,他相信李乾礼还是能分得清里外和轻重的。 他们俩不论谁,都不可能让李氏皇族对交趾的统治在他们手中结束。 而另外三族就很难达成默契了,谁都不想自己的一票变成废票,所以他们不能写下自己的名字。 可选一个别人,他们心中又十分不情愿,生怕自己的一票,把交趾郡王之位拱手让人。 他们本来也是没有多少野心的,他们虽然心中不服李乾德,但当时的情况下,他们也不敢造反。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可以让他们觊觎交趾郡王之位,他们又能如何轻易错过? 他们手中都拿着笔,因为思考的时间太长,笔尖的墨水都滴落在了纸上。 这确实太难了!他们三人之间很难达成默契,也没有最基本的信任,把票投给李乾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在他们心中,李乾顺还是有大概率得到了两票的,如果再投给他一票,那么他将毫无疑问的胜出,成为新的交趾郡王。 说他们只能在另外两人中选择,黎文英算是比较聪明的,可这时候他也纠结不清,计算不出结果会如何了。 投给黄萩,不好,黄萩会胡来的,说不定他会认为投给最没有本事的丁焕福,而丁焕福也有可能投给他认为最没有可能当选的黄萩。 所以黎文英这一票,就很难投下了,他本来想投给一个最不可能当选的人的,但转念一想,万一别人也这么想呢? 最终结局便会是大家都把票投给了那个他们认为最没本事的人,反倒让丁焕福这小子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杨怀仁见他们犹豫不决,无奈摇了摇头,老子玩你们了,你们还如此认真,老子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时间过去了很久了,杨怀仁不耐烦地说道,“诸位怎么样了?还没有想好吗?” 众人面面相觑,脸色十分难看,黎文英在逻辑循环里已经迷失了自我,都快疯了,一个劲的抓头顶,头发都薅下来不少。 黄萩的样子也是左右为难,看看黎文英,又看看丁焕福,甚至扭头看了一眼李乾礼。 不过在杨怀仁的催促之下,他还是蒙着头写下了一个他的直觉告诉的他的名字。 丁焕福见状,脸色阴翳,他自负很聪明,在别人面前装出一副胆小顺从的样子,只不过是他的保存实力的计策罢了。 本想着利用别人争权夺位的混乱好从中牟利的,但现在看来,想利用这一点的不仅仅是他,还有杨怀仁。 但他却不敢说破,这票又不敢不投…… 最后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如释重负似的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写下了一个名字…… 正文 第1566章:坐山引虎斗(八) 第二轮的投票被收集上来,虽然是匿名投票,但因为约定了这一轮不能把票投给自己,所以在收票的时候,杨怀仁都检验了一遍,确定他们没有投给自己。 而杨怀仁的票是早就写好了的,这也是他故意做样子给他们看,好似他心中早就有了人选一般。 当杨怀仁计票的时候,结果让他内心忍不住笑了,众人可谓算计的很深啊。 李乾顺和李乾礼的票不出所料,他们都相互把票投给了对方,也许是为了交趾郡王之位不至于旁落外姓吧,这次他们确实达成了某种默契。 而另外三位的投票,就值得人深思了,黎文英、黄萩和丁焕福,竟然不约而同的把票投给了杨怀仁! 杨怀仁都想不通他们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才冒着自己的票变为废票的考虑,投给了他。 或许是因为他们搞不懂杨怀仁到底暗中支持了谁,或者是一种纯粹的向杨怀仁示好的心态,也或者是他们实在没了别的选择。 在他们看来,杨怀仁这个来自宋朝的王爷,是绝对不会留在交趾的,他们都知道在宋人心中,交趾就是一块蛮荒之地。 所以把票投给杨怀仁,是因为他们抓住了一个漏洞,那就是有投票权的人便应该有被选举权。 这样做就是为了示好,甚至不怕他们的票变成了废票。 而且这样一来,就算他们的投票被公开了,也不怕得罪了四大家族其他的人,因为谁也不敢说把票投给杨怀仁就有错。 另一个角度来看待的话,那就是他们想到了李乾顺和李乾礼会相互投票,这样他们都只有一票,而他们的三票都在杨怀仁头上。 就算杨怀仁一会儿说投给他的票无效,那么也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来杨害人把票投给了谁,从而搞清楚杨怀仁究竟支持了谁。 如果结果是李乾顺得到了两票,从而胜出得到了交趾郡王之位,他们也不担心将来李乾顺会报复他们的家族。 但如果出现三人都是一票的情况,他们也会知道杨怀仁的心思了,既然第二轮还是平票,那么必然将进行第三轮投票。 到第三轮的时候,三大家族自然会跟着杨怀仁的意思投票了,到时不管李氏皇族的两位是不是会团结起来占据两票的优势,都无济于事了。 杨怀仁虽然没搞懂他们投票的时候是经历了怎么样的思想斗争和算计,但这样的结果反而不是他想看到的。 不管除了李氏之外的三大家族是各有打算还是准备做墙头草,杨怀仁都不觉得这样会引起四大家族之间的争斗。 于是他立即快速在脑袋里盘算了一下,想到了一个可以引起他们之间相互争斗的票型。 他装模作样地在计票,但脸色却随着计票结果的变化而变换着,从一开始的轻松变成了为难。 众人也怀着期待的心情望着杨怀仁,期待这计票的结果,但当他们看到杨怀仁的脸色变化时,许多疑虑渐渐浮上了心头。 杨怀仁为什么表现出一种为难的神色?难道票型出现了新的变化?或者是当选的那个候选人出乎他的意料? 每个人的心里都砰砰直跳,幻想着可能是自己意外胜出了,也担心胜出的那个人是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那个人。 杨怀仁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大家。 “下面本王来宣布第二轮的投票结果,首先要说一句,让本王参与到投票中来,本王已经非常为难了。 可结果是竟然有人给本王投了一票,是故意给本王难堪的吗?你们难道认为本王会放着一个天朝尊贵的南方王不要,留在交趾当什么交趾郡王吗?” 杨怀仁这么一说,李乾顺和李乾礼倒不觉得意外。 他们也想到了,另外的三大家族里,肯定有人因为内心纠结,不愿意除了自己之外的在场的任何人成为新的交趾郡王,所以才把票投给杨怀仁。 而那三个给杨怀仁投了票的人,就开始演上了,表情里表现出一种夸张的意外之情,看上去好像杨怀仁得到的这一票跟他们完全没有关系。 但内心里却在暗喜,杨怀仁的确没有留在交趾的可能,人家是大宋的王爷,实在没有理由留在交趾自降身份去当一个郡王。 让自己的一票变为实际意义上的废票,这样也起码没有让另外三大家族的人得利。 与此同时又变相的向杨怀仁示了好,即便他们暂时没有成为交趾郡王,将来如果杨怀仁记得他们这份心意,说不定将来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回报。 黎文英、黄萩和丁焕福,他们内心里都觉得只有他们自己是足够聪明的,把自己的票投给了杨怀仁,却不知道是杨怀仁用这一票来搅乱了他们三人的心思。 从他们三人的表情里,还真不容易看出来是谁给杨怀仁投了票,起码在李乾顺眼里,他们三人的惊讶表情都有些做作,这样反而让他没有了判断的依据。 杨怀仁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还有一人得到了一票,那就是黄氏家族的族长黄萩!” 听到这里,几人的表情立马不一样了,黄萩竟有些受宠若惊,接着便有些懊恼之色。 他心想这一票不太可能是李乾顺和李乾礼投的,因为黎文英想来看不上他是个粗人,搜易也不太可能是黎文英投的。 那么剩下的只有丁焕福和杨怀仁了,丁焕福可能慑于黄氏家族在交趾的武力,或者出于他认为黄萩最可能没有人支持的心态才偷了这一票。 但如果这一票是杨怀仁投的话,那黄萩就真的是受宠若惊了,表面上看杨怀仁刚才还变相地训斥了他。 但很可能实际上杨怀仁这是故意做样子给其他三族的人看,就是用这种方式来玩……汉人有句俗话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对,就是玩这个。 黄萩这下乐坏了,没想到他还有这种好命,如果他能得到杨怀仁的支持,加上他们黄氏家族自身的势力,黄萩根本不会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正文 第1567章:坐山引虎斗(九) 杨怀仁特意给了黄萩一票呢,其实是觉得姓黄的老小子在这些人里边最没有心机,也就是最傻。 故意说他有一票,就是让他瞎琢磨的。 人有时候会很固执的相信自己的判断,特别是黄萩这样的莽撞人。而且在他深信不疑的情况下,会选择做出许多不可理喻的行为来。 杨怀仁就是希望给黄萩这个最没脑子的人一种假象,让他认为自己还有希望得到交趾郡王之位,这样虚假的信心也会怂恿着他做出些莽撞的事情来。 而李乾顺、李乾礼、黎文英和丁焕福面对黄萩的这一票则陷入了迷惑不解之中。 不过他们认为,大概率是因为投票之人觉得黄萩当选的希望最小,所以在不能投票给自己的情况下,投一个最没戏的人,似乎也最没有什么影响。 事实也是这一票对选举的结果是没有任何影响的,可他们却没考虑到黄萩得到了这一票之后,对他的心理状态上却有很大的影响。 李乾礼肯定知道他和他二哥不可能给黄萩投票的,加上黄萩不能自己投给自己,所以这一票一定出现在黎文英、丁焕福和杨怀仁之手。 李乾顺心中算计的是,杨怀仁这样宣布结果,应该是从的票少的开始宣布了,那么很大概率他起码得到了两票。 这两票里,如果是杨怀仁和李乾礼给他投了票的话,那么他就可以安心了,只要杨怀仁肯履行他的诺言支持他成为交趾郡王,投票的事情其实他根本就不用在乎。 凭杨怀仁的实力,加上他本身的实力,他只要拉拢了李乾礼支持他,在其他三族不团结的情况下,他有足够的把握打压他们。 但如果他得到的另一票不是杨怀仁投的而是黎、黄、丁三人之中的一个投的,那问题就复杂了。 李乾顺想到了这里,逻辑思维便变得混乱了,而他内心里还是宁愿相信杨怀仁会支持他的,所以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接下来杨怀仁宣布道,“交趾曲阳王李乾德,得到了两票!” 李乾顺终于确定了自己得到了两票,也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得到了两票,让他已经处于不败之地了。 而且这两票里,他很确定黎文英、黄萩绝对不会把票给他,丁焕福还不好说,不过最大的可能,这一票是杨怀仁给他的,这也和他最初的判断相符合。 这样一来,李乾顺也放心了,只要杨怀仁肯履行诺言来支持他,他便有了至少九成的把握。 尽管他也知道按照杨怀仁宣布的方式来说,还有一个人得到了两票,他判断黎文英大有可能,但在他得到了杨怀仁的支持的情况下,他根本不用把黎文英放在心上。 另外三人的反应很奇怪,他们似乎想到了李乾顺会得到两票,但在他们的判断里,李乾顺得到的两票里,一票是李乾礼的,但另一票却不是杨怀仁的。 道理还是最初的那个道理,杨怀仁如果一心支持李乾顺的话,那么就没有必要这么麻烦在这里费劲玩什么投票的游戏了。 至于是谁,大家也认为最大的可能是丁焕福。丁焕福此人一向对李氏皇族唯唯诺诺,第一轮如果还有些私心的话,第二轮却因为担心害怕李乾顺报复,所以把票从新投给了李乾顺。 但是李乾礼、黎文英和丁焕福这时候却忽然发现,直到现在为止,他们也还没有完全输掉。 当前杨怀仁已经宣布了四票,那么剩下两票应该是在一个人头上,他们三人还都有希望成为这个和李乾顺打平了的人。 丁焕福最是惊喜,他明白他能得到两票最大的可能,便是有两个人觉得他是在场所有人里边最弱小的,也是最没有可能当选的,所以出于分票的目的,把票投给了他。 但有两个人这么想的话,反而让他捡了个便宜。 李乾礼和黎文英想的就不同了,他们想的是可能有人不想看到李乾顺一家独大,所以选了一个有实力可以和李乾顺抗衡的人出来,依此来制约李乾顺。 甚至有一种更让他们乐于见到的可能,是杨怀仁的一票,投在了他们头上。 杨怀仁从他们的表情里看到了他们的想法,这时候也没打算给他们太多的时间去思考,直接宣布了最后两票的归属。 “除了李乾顺之外,还有一个人得到了两票的认可,这个人便是……李乾礼!” 话音刚落,不论是李乾礼还是李乾顺和黎文英,都大吃一惊。 黎文英最后的希望化作了泡影,这让他非常郁闷,他竟然没有得到任何一票,这特码的也太让人寒心了。 李乾顺没想到是他的三弟李乾礼得到了两票,心中更是诧异的说不出话来。 换了是别人,他还可能认为是另外三大家族暗中达成了什么默契,这一点他还倒不是很担心。 但这个和他打成平手的是李乾礼,这就让他不是一般的烦心了。 他能想到的是,另外三大家族中有一个家族,本意其实不是想支持李乾礼的,而是为了抬举出李乾礼来和他抗争,让他们兄弟阋墙,他们好从中得利。 而最让他担心的,是李乾礼会错误的认为投给他票的这个家族会是发自内心的支持他,让他产生了这样的错觉之后,李乾礼的心思就容易活泛了。 第二轮的投票是不能投给自己的,李乾礼会不会盲目的认为,如果他自己的一票也支持自己,是不是自己就得到了两票? 就算除去李乾顺的那一票,还最少有另外的某个大家族暗地里是支持他的? 虽然结果是他和他二哥都得到了两票,交趾郡王之位也没有旁落外姓之手,但如果按照兄终弟及的规矩说的话,他也照样是李乾德的弟弟啊! 这个兄终弟及,可没说年长的兄弟有资格继位,年幼一些的就没有了资格啊! 既然大家都是皇子,也都没有嫡长子的地位,那么是不是不用按照长幼尊卑来按顺序继承,而是有能者居之呢? 李乾礼自然不会觉得他的能力就比李乾顺差,既然现在有人支持他,为什么他就不能成为新的交趾郡王呢? 正文 第1568章:坐山引虎斗(十) 李乾礼只要想到他和李乾顺比起来,多了一家交趾贵族的支持,就更觉得他比李乾顺更有理由成为新的交趾郡王。 众人都在相互盘算各自的选票的走向,以此来判断当前四大家族之间的关系,也在猜测杨怀仁的投票给了谁,从而判断最终权力的走向。 李乾顺和李乾礼都得到了两票,这一轮又没有选出交趾郡王的人选来。 大家也都以为,杨怀仁会要求大家进行第三轮投票。 且这一轮的要求或许就简单多了,把第二轮得到两票的人选单独列出来,让另外四人投票,采取非李乾顺既是李乾礼的方式。 如果是这样,便不难选出一个最终人选来,且也能更容易看出来究竟是谁投了谁的票。 但杨怀仁却忽然笑道,“尽管这一轮还没有选出一个唯一的中选之人来,但实际上在你们交趾四大家族当中,李氏皇族已经顺利当选,可以继续延续他们在交趾的统治地位。 且李乾顺和李乾礼是同胞兄弟,谁来担当交趾郡王,对我们来说,也并没有多少差异。 不如这件事就交给他们兄弟二人处理,不论协商出一个什么结果来,我们都表示认可,大家觉得如何?” 杨怀仁虽然说话的时候和颜悦色,其实隐隐露出来一点不耐烦的表情,好像告诉他们,我杨怀仁对你们交趾的事情根本就不关心。 只不过是皇命难违,才来了交趾而已,既然现在任务完成了,只要带一个名字回去给大宋皇帝就好了,其他的事情我没有必要瞎操心。 对于黎文英、黄萩和丁焕福来说,确实也没有了进行第三轮投票的必要,反正交趾郡王还是在历史皇族手里,没有他们的份。 万一进行了第三轮投票,如果他们判断错误,搞错了杨怀仁真正支持的人,反而落了一个得罪人的结果,所以从他们的角度讲,也不想进行第三轮投票。 李乾顺始终认为长幼有序,且他认为他占着一个杨怀仁支持的优势,绝对也不想继续进行投票,他根本没有冒险的必要。 李乾礼其实也不太想继续投票了,他算计的是他和李乾顺的两票里,其实外来的票只有两票,另外两票在第二轮投在了杨怀仁和黄萩头上。 如果进行非李乾顺既李乾礼的选择式投票,他也担心他可能得不到这两票。 杨怀仁见众人若有所思,且似乎认同了他的建议,便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给你们两天时间,两天后你们把商讨的结果送进升龙城来便是了。 本王没打算在交趾久留,处理完这件事,本王也打算回大宋了。” 说罢便试了一圈礼,跟众人告别。 杨怀仁的举动似乎有些突然,但大家也找不出理由来挽留他,便起身送杨怀仁离开。 等四大家族的首领送着杨怀仁上了马远远离去后,才相互打量着对方,表面上似乎认可了李氏皇族继续执政交趾,但实际上内心里却是不太服气的。 甚至三大家族都认为,这件事在两天后真正有了定论之前,其实还没有完,他们也不相信李乾礼会乖乖让出交趾郡王之位。 所以他们也想着赶紧回去做好一切准备,不管是有什么野心也好,还是做好了准备站队也罢,总不会就此认命。 …… 杨怀仁领着几个兄弟和众亲兵走远了,天霸弟弟他们才终于放下一脸冷峻之色,对于刚才的事情,他们其实也没太想明白。 天霸弟弟问道,“哥哥,最后一轮的投票,真正的结果是如何?” 杨怀仁心知这时候也没有外人了,说出来并没有什么,于是笑道,“第二轮投票,我自己肯定是没投。 李乾顺和李乾礼他们两个,为了交趾郡王之位不会旁落外姓人之手,也选择了很有默契的相互投票。” 这些都不难猜到,天霸弟弟道,“这个我也猜到了,我感兴趣的,是黄萩、黎文英和丁焕福他们三人是如何投的票。” 杨怀仁忽然哈哈大笑,从怀里掏出三张纸来交给了天霸弟弟,正是刚才第二轮三大家族的投票结果。 天霸弟弟接过来,展开字条一看,竟全都是杨怀仁的名字。 天霸弟弟挠头道,“他们三个到底算计的什么?就这么心甘情愿支持哥哥?” 杨怀仁道,“这个不难理解,第一轮无限制投票,他们都把票投给了自己,这就说明了他们的心思了。 在交趾四大贵族的心中,他们都想在李乾德的统治土崩瓦解之后,成为新的统治者。 但可惜四大家族里并没有一家独大的人,李氏皇族虽然势力最强,但他们最强的一支李乾德已经不在了,剩下的要想和联合在一起的三大家族抗争,似乎也不现实。 而三大家族也不可能摒弃前嫌联合在一起,这样的关系就复杂了。但这样对咱们是有利的,咱们这次就是要坐山引虎斗。 如果分别去联络他们,似乎很难不被别人发现,而且那样做也显得咱们要引他们内讧争斗的目的也太明显了,反而会让他们联合起来反抗。 但用这种公开的,且貌似公正的选举的方式,就让他们把本心里的东西显露出来了。 三家在第二轮投给我,就是不想任何一家胜出,且他们也看出来我并不是真心要支持李乾顺的。 而这个信号,他们如何解读,那就复杂了,起码这样可以给他们更多的信心,会取代李氏,成为交趾新的统治家族。 他们三人中,黄萩最没有心机,也最鲁莽,我特意说他有一票,就是想让他胡思乱想的,很可能他会忍不住内心的寂寞,首先出手。 黎文英和丁焕福算是有心机的,他们一票都没有,一开始会感到郁闷和失落,但这种失落感聚集到以后,自然会爆发出来。 而我特意让李乾顺和李乾礼都有两票,便是逼他们兄弟阋墙了。 李乾礼也有野心,但因为观念里他还有顾虑,毕竟在李氏皇族里按资排辈,他还要拍在李乾顺之后。 但他得到了两票,这会让他内心里的野心开始膨胀,而李乾顺也会开始把李乾礼当做他的威胁……” 正文 第1569章:坐山引虎斗(十一) 卢进义砸吧着嘴,“哥哥,李乾顺和李乾礼,他们真的会打起来吗?” 杨怀仁十分肯定的点点头,“我很肯定,我安排了第二轮的票型,其实就算计到了。 你们想啊,如果和李乾顺平票的是另外三大家族中的任何一位,李乾礼知道自己当交趾郡王没了希望,一定会全力支持他二哥的。 但现在这个人是他,他会这么大公无私的念及兄弟情义,让出交趾郡王的宝座来让李乾顺来坐吗? 他一定会有动作的,李乾顺想到应该也一样,为了得到交趾郡王的地位,他们俩会拉拢另外的三大家族。 而那三家族其实也各有打算,临时可能会选择站队,实际上会两不相帮,他们恨不得李乾顺和李乾礼彼此争斗消耗他们各自的实力。 到李氏消耗的差不多,不再是交趾第一大贵族的时候,另外的三家就会有想法了。 接下来他们明面儿上和暗地里都会有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和交易,这些就不用咱们去操心了,咱们只需要坐在一边,欣赏他们争斗便是了。” 卢进义又道,“哥哥的意思,是等他们四家斗完了,咱们再出手?” 杨怀仁很欣赏卢进义这一点,在大局观上,他总是能最先理解杨怀仁的想法。 “对,”杨怀仁笑道,“交趾四大家族,是盘踞在交趾百余年的强大势力,大宋要想把交趾彻底重新纳入疆域的版图中来,就不允许有这样的大家族势力存在。 不管是李氏,还是黎氏、黄氏和丁氏,都必须彻底铲除!” 天霸弟弟道,“那还不容易,武德军如今兵强马壮,战无不胜,将士们也士气旺盛,连升龙城都轻易打下来了,处理那几个家族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 杨怀仁摇摇头,“天霸,你想简单了。如果咱们出手,四大家族在同时受敌的情况下,很可能会促使他们凝聚在一起。 打我们自然不怕,也一定能打败他们,但要想彻底铲除四大家族在交趾的影响力,可就难了。 好比割草一般,割草其实不难,但割完了草还会再长。难的是把草连根拔起,彻底解除后顾之忧。 而且更重要的是,要想让交趾重新回归大宋,民心才是重中之重,打仗只能占领土地,却不能改变民心。 在交趾人心中,我们如今仍旧是外来者,如果我们冒然向四大家族或者其他交趾地方展开战事,便成了侵略者。 但我们设计让四大家族内斗,甚至引发交趾地方上的战乱,我们到那时候再出手,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我们宋军不再是战争的挑起者,而会是和平的缔造者。你再想想,如果是那样的话,百姓会向着谁? 交趾土地肥沃,农业上的税赋收入,几乎占了交趾朝廷财政收入的九成以上。 你知道交趾农民是如何缴税的吗?是二税一!也就是说,交趾百姓一般的收入都要缴税,这样的比例简直太严苛了,世间也罕见。 但即便如此,因为交趾的农民种粮食一年三熟,所以他们也不愁吃喝,渐渐地,也就习惯了这么苛责的税赋。 你想想,如果我们稍稍降低一些土地和粮食的税赋,百姓们的心又会向着谁? 就算到时候四大家族大乱斗,最终还能有一个胜出的人来,我们也不用理会什么交趾郡王不郡王的事情了。 单单是交趾民众的民心,就不允许他们当权!” 天霸弟弟似乎听懂了,随即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柯小川又问,“既然如此,那咱们需不需要继续再推他们一把?比如派个杀手作势刺杀李乾礼,逼他和李乾顺翻脸。” 杨怀仁想了想,“暂时先不用,给了他们两天时间,咱们先看看他们会有什么反应,所以这两天里,要派人暗中时刻盯着四大家族的动静。 最好是不用咱们出手,他们就能自己斗起来,如果他们一直观望的话,咱们在出手安排一场戏也不迟。” …… 杨怀仁走后,李乾顺和李乾礼内心最是复杂,和另外三人分开后,李乾顺单独对李乾礼道,“三弟,既然现在交趾郡王之位并没有旁落外姓人之手,也便是咱们先前的计划成功了。 二哥知道你一直都是支持二哥的对不对?” 李乾顺这么问,搞得李乾礼很为难,他既不好直接说支持,又不好说不支持。 说了支持便是要把交趾郡王之位拱手让出去了,但说不支持,又等于和李乾顺直接撕破了脸。 李乾顺见李乾礼为难,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他心中非常愤怒,却又不好直接发作出来,于是幽幽道,“三弟啊,你可还记得事前咱们约定的事情?” 李乾礼道,“自然记得。” 李乾顺佯作欣慰地笑了笑,“你记得就好,只要你支持二哥坐上交趾郡王之位,二哥登基后边封你为日南王,除了你现在的领地之外,日南郡也划为你的藩地,你看如何?” 李乾顺这么做明显是下了血本了,直接把交趾三郡中的一郡封赏给李乾礼,不可谓不大方。 但现在他这么说,让李乾礼心中觉得很可笑,他现在也有机会成为交趾郡王,为何放弃整个交趾,要一个最小的日南郡? 而且这样的安排,就是把他打发去日南郡了,日南郡在交趾的最南端,土地虽然也非常肥沃,但却变相的等于让他远离了交趾的权力核心。 之前李乾顺答应他的,可是他们兄弟二人共同治理交趾呢,现在忽然拿出日南王的名头来,似乎有点打发了他的意味。 甚至李乾礼隐隐觉得,李乾顺这是有点排挤他的味道了,将来李乾顺当了交趾郡王,开始可能会位置不稳,另外三大家族也会肆无忌惮的索要更多的权力和好处。 李乾顺应该是想的很远,早就打算好了假意答应他们的要求,等他坐稳了交趾郡王的地位之后,然后对另外三族发难。 李乾礼也不笨,他越往下想越是心惊胆颤,李乾顺并不是一个心胸宽广之人,收拾完了三大家族之后,他还会允许他李乾礼活在世上吗? 正文 第1570章:蟹焖饭 杨怀仁觉得其实他不用动,四大家族之间自然会主动动起来的,毕竟机会难得,并不是时常有人来把原来的统治者扳倒的。 升龙城里也渐渐平静了下来,百姓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在的结果,李乾德死了,百姓们心中的怨愤也有了合适的发泄。 接下来,自然便是重新回到原来的生活了。 百姓们之间,有时候也在判断交趾未来的走向,大致出现了两种不同的观点,一种是杨怀仁和宋军会离开,但在离开之前,会安排一位新的交趾郡王上位。 而另一种观点,则认为换了李乾顺或者其他什么人来当交趾郡王,交趾的局面还是换汤不换药,百姓们还是能活,但也活不了多么好。 所以他们觉得让交趾成为大宋的一部分,似乎对他们比较有利,史书就说,交趾原先是中原王朝的疆土的一部分。 两种观点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也造成了激烈的碰撞。 部分民族主义刚刚觉醒的交趾人认为,交趾还是保持现状最好,即便原先的李氏皇族也是来自中原的汉人家族。 但更多的百姓还是更新自身的利益,大宋号称天朝上国不是没有道理的,不管是灿烂的文化还是先进的科技水平,以及民众的生活水平,都被他们所羡慕。 杨怀仁本身又建立起了比较高的声望,似乎后者渐渐成了百姓们想法的主流。 杨怀仁很高兴看到这一点,只不过有些事,并不是想象里那么简单了当,让交趾重新回到中原皇朝的怀抱,也必然会受到一些阻力。 所以杨怀仁并不着急,有些事慢慢来,效果比粗暴的简单直接来的更好。 眼下要让交趾的民治重新回归平稳,需要许多官员,有些事大宋的官员似乎还不太好直接出面,而交趾朝廷里原先的一些官员,似乎更能胜任。 于是杨怀仁便做起了伯乐,挨家挨户去请原先交趾朝廷里的几位重要官员。 宋军入城的时候,这些人原本以为他们的官宦生涯已经结束了,宋朝都有的是安排不上实职的文官,哪里会用的上他们? 当杨怀仁的真身出现在他们家门前的时候,他们无不感到受宠若惊。 杨怀仁对这些文官还是很客气的,表明利害,请他们重新回到原来的职位上,保证交趾政治的平稳过渡。 能官复原职,对这些官员来说已经是非常幸运了,杨怀仁为了安抚他们,还给了他们更好的许诺,如果他们做得好,还会受到大宋皇帝的赐封或褒奖。 这更让他们感恩戴德了,以前的交趾,也只有交趾郡王才有资格得到大宋皇帝的赐封,现在他们也有了这种资格,是非常抬举他们了。 杨怀仁想的却是,用这种強枝弱干的方式来弱化交趾郡王的地位,从而彻底毁灭君主制在交趾的延续性。 大多数人重新穿上官袍重新回到朝廷的时候,却发现这帮人里边,还缺少一位主心骨似的人物。 杨怀仁首先便想到了交趾朝廷原来的宰相陈翔。 杨怀仁也曾经去拜访过陈翔,只是陈翔似乎有一种主死臣辱的顽固的自尊心,才闭门不出,没有见杨怀仁。 杨怀仁倒也不介意,反倒觉得越是有这种自尊心的人,越是靠得住,也越是有本事,而那些墙头草们,也就现在应急用一用罢了,可不能指望他们会对你忠心耿耿。 第二天早上,杨怀仁领着天霸弟弟和卢进义再一次去陈翔家拜访,结果又是吃了闭门羹。 这次陈翔家的门房给的理由是陈相公病了,不便见客。 杨怀仁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还说回宫后会命几位太医过来给陈翔瞧病。 可天霸弟弟却怒了,指着大门破口大骂,“陈翔老儿,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哥哥乃是天朝大宋南方王,你还端上架子了,给脸不要脸是不是?” 杨怀仁和卢进义忙把天霸弟弟劝住,天霸弟弟不服气道,“哥哥,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他一个亡国之臣,凭的什么这么牛气?” 杨怀仁笑道,“当年刘玄德还三顾茅庐才请出了诸葛亮呢,咱们这才第二趟来,你急什么?” 卢进义这时候也有点不服气了,“哥哥说的不对,诸葛亮是什么人?那是经天纬地之大才,陈翔若是有诸葛孔明十分之一的本事,恐怕升龙城也不会失陷的这么快了。” 杨怀仁很想给他们俩说抬举别人就等于抬举了自己道理,可想想他们来现在正在气头上,这么说他们不一定很快明白,于是换了一种方式。 “蟹焖饭好吃吧?可你们知道蟹焖饭好吃的秘诀在于什么吗?在于用了最普通最便宜,又没多少肉的水蟹。 正因为水蟹肉少,焖饭的时候更多的汁液才能渗透到米饭中去,反而用了贵价的好螃蟹,蟹焖饭反而没有多少味道了。” 天霸弟弟挠头道,“哥哥说的什么道理我没听懂,倒是提起蟹焖饭来,把我给说饿了。” 杨怀仁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理很简单,烹制一道美味,要因地制宜,因人制宜,因材制宜。 不是说用最贵价的材料,做出来的就一定是最好的美味,有些美味,它就是用便宜的不起眼的材料做出来才最好吃。 在交趾这里,我需要一个能稳定大局的人,这个人必须有足够的能力,也要最适合交趾的现状才行。 陈相公或许不是能力最好的那一个,但确实最合适的那一个。 他不愿意见我们,是因为他觉得他没有帮助李乾德守住城郭,所以心中有愧,这是一个为人臣子最基本的道德。 这样的人,难道不值得我们尊敬吗?反倒是那些见风使舵的人,我们不要太相信才是。” 天霸弟弟和卢进义表示受教了,只是对于陈翔两次都对杨怀仁的恭敬拜访闭门不见的事情,还是有些难以释怀。 杨怀仁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三人在陈府门前说话,似乎就是故意说给门里的人听的。 果然,杨怀仁他们安静下来之后,便听见门内的脚步声…… 正文 第1571章:拜访陈翔(上) 陈府内堂,陈翔正在练习书法,以此来平静心情修身养性。 门房把刚才在门内听到的杨怀仁说的话给他复述了一遍,陈翔猛地抬起头来诧异道,“他真是那么说的?” 门房点头,“老爷您也知道,小人别的不行,就记忆力还行,刚才说的话,都是出自杨怀仁之口,绝无半个字有错。” 陈翔点点头,自言自语道,“这个杨怀仁倒是像个有大智慧的。” 他缓缓放下手上的毛笔,看着书桌上自己刚刚写下的两行字,陷入了沉思。 内心踟蹰了很久,陈翔才叹道,“若是下一次他们再来,便请他们进来吧。” 门房没搞懂自家老爷的心思,便退了下去,回到正门前,却发现杨怀仁并没有走,而是在陈府门外,看着一帮总角小童唱着什么童谣嬉戏。 门房觉得奇怪,便重新回去回报了陈翔,陈翔也觉得是有蹊跷,便随着门房来到门前,从门缝里向外观察。 陈翔虽然贵为交趾宰相,生活却并不奢靡,陈府的院落也只是普普通通,和寻常富贵人家的院落规模无异,比其他朝中大员的府邸来可就差远了。 他家住的地方,虽不是闹市,却是和许多平民百姓做了邻居,门前刚好有一处不大的空地,往常也有许多邻里的孩童在此处玩耍。 陈翔好奇是什么吸引了杨怀仁驻足,却发现邻里街坊的孩子们在玩角色扮演,扮演的正是那一日杨怀仁手持权杖用光明杀死僵尸的一幕。 陈翔当日也在场,在城墙上看到了那奇迹般的一幕,虽然他内心里知道这一定是杨怀仁的把戏,但却搞不明白他是怎么做的。 但这一切在寻常百姓眼里,就是神迹了,也是杨怀仁给他们带走了灾难,带来了平和的生活。 孩童们从大人口中听了这个故事之后,从心底里崇拜了杨怀仁,于是玩耍时扮演杨怀仁的神迹,也就不算稀奇了。 孩童们也不认识杨怀仁,见有几个大人好奇地围观他们玩耍,便兴高采烈地向他们解释他们玩的是什么,接着便讲述着那一日的神迹,好像他们亲眼所见一般。 杨怀仁自然听得津津有味,心说孩子们叽叽喳喳讲述的内容,比他安排的那场大戏可精彩多了。 只是有些地方孩子们讲的也太过夸张了,简直把他当做了天神一般厉害,场面夸大到杨怀仁都不敢相信了,所以他又忍不住去出言纠正孩子们。 不料孩子们根本不买账,还信誓旦旦地说道,“你亲眼看见了嘛?别看我们还小,可我们确实亲眼见到了的。 那天白袍王爷骑着白色的飞马手持法杖从天而降,念了光明咒语,那些来自地狱的僵尸便被咒语给念死了。 这还不算最厉害的,那天本来乌云滚滚,遮天蔽日,像是末日来临一般,可白袍王爷来了之后,乌云立即就被吓跑了!” 杨怀仁忍不住给孩子们竖起了大拇指,心说你牛,你比我还能忽悠。 这一切被陈翔看在眼里,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杨怀仁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心机重重,或者多么喜欢玩权谋。 在孩子们眼里,他就是个普通的过路大叔,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从来不是什么天神,也不是什么王爷。 陈翔长出了一口气,心道这或许才是杨怀仁真正的模样吧,看着普通,却又非凡。 比起李乾德来,这样的人或许才更像是一个智者,把他放到哪里,他都能自然而然的融入进去,所以为什么说仁者无敌呢? 陈翔看来,杨怀仁或许玩了什么把戏,但人家的终极目的是不伤害升龙城的百姓的情况下拿下城池。 这便是仁的表现了,和李乾德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肆意放出可怕的恶魔的举动来,人家或许从一开始就赢了。 陈翔推开门走出来,走到杨怀仁身后的时候恭敬地行了礼,“草民陈翔,见过王爷。” 杨怀仁转过身来也有些诧异,刚才陈翔还对他闭门不见,现在才刚过了没多久,怎么就主动出来拜见了? 他自然知道门房会偷听了他们的谈话,然后回报给陈翔知道,但却没想到陈翔竟立即出门来见他了,也幸亏他没有立即回去。 杨怀仁还礼,“陈相公乃是交趾宰相,如何自称草民?” 陈翔惨然一笑,“亡国之臣,难道还不是草民吗?” 杨怀仁若有所思,陈翔抬手请道,“先前草民礼数有失,还望王爷见谅,请王爷到寒舍一聚,草民定当亲自为王爷斟茶道歉。” “道歉就不用了。”杨怀仁说着,也随着陈翔走进了陈府。 陈府不算很大,起码杨怀仁觉得,和陈翔的宰相地位是完全配不上的。 不过待客的前堂里倒是颇有宋人文人的味道,古旧的桌椅,简朴的装饰,墙上几幅字画并没有署名,想来应该是陈翔自己的作品。 杨怀仁不怎么懂字画,却知道陈翔这种人能把自己的墨宝挂起来,应该有种孤芳自赏的雅趣。 或许他的内心世界里,也是孤芳自赏的吧,交趾的文官可不比大宋的文官,大宋的文官就算喜欢内斗,却也保留着一种文人的骄傲和底线。 就像眼下,交趾郡王李乾德完了,交趾朝廷上的大多数官员考虑的还是自己的利益,杨怀仁为了稳定局面重新请他们出来当官,他们虽然表现的感恩戴德,确实欣然前往。 唯独陈翔独自在家闭门不出,对李乾德的死,有一种深深的愧疚之意。 或许这显得他有些愚忠,不过从一个文人的道德层面讲,他比那些墙头草们可高尚的多了。 像他这样的文人,交趾本就不多,也难怪陈翔会有一种孤独感。 他身为交趾宰相,自然会感激李乾德的知遇之恩,但在交趾的权力结构里,统治者大权在握,宰相更像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 陈翔身为宰辅却无法施展自身的能力和抱负,却又必须感激李乾德的知遇之恩,这就让他内心纠结了。 当杨怀仁无意间看到了书桌上好似刚刚写完的一幅字的时候,便更加确信了他对陈翔的判断。 正文 第1572章:拜访陈翔(中) 那幅字上写的是“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这句话出自范文正公的《岳阳楼记》,在大宋的文人中有极其高的评价和影响力,后来文官口中经常说的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便出自此处。 杨怀仁对这句话最深刻的印象,来自于初中语文课本里的文言文《岳阳楼记》,课后作业要求全文背诵,杨怀仁当时因为没能背熟而挨了不少四眼语文老师的训斥。 这句话的意思不难理解,表达的是一个有志之人忧国忧民的感慨。 陈翔也是个文人,虽然他在交趾当宰相,实际上他也是个宋人,年轻的时候也是在大宋中过举的。 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没有能顺利出仕,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交趾,又辗转经年成为交趾的宰相。 让杨怀仁奇怪的是,《岳阳楼记》里最出名的还并不是这句话,而是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陈翔作为一个文人,赋闲在家的时候写写书法不出奇,不过他写出来的东西,应该就是他现在的心境了。 先天下之忧而忧那句更多的是表达一种人生抱负,庙堂之高江湖之远这句表达的更多的是一种忧虑。 或许这就是陈翔此刻的心态了,杨怀仁想到了这里,便渐渐猜到了陈翔此时的心境,对邀请他重新出山帮忙稳定交趾的局面,有了更大的信心。 只不过这年代的文人嘛,都有一种别样的矜持,即便内心里是有想法的,却总不愿意主动说出口,偏偏要等着人家再三请求才装作勉强答应。 陈翔请杨怀仁等落座之后,也绝口不提杨怀仁的来意,既然杨怀仁注意到了那幅字,陈翔便闲谈起书法来。 杨怀仁可没心思跟他谈书法,就他那手字跟狗啃的似的,谈书法他也说不出什么高深的见地来。 天霸弟弟人直爽,对陈翔顾左右而言他非常不耐烦,见杨怀仁也无意谈论书法,焦躁道,“陈老倌儿,我哥哥这趟是来请你出山的,你是聪明人,不应该猜不出来吧?” 陈翔一脸诧异地望着天霸弟弟,却没有说话。 杨怀仁还没来得及拦住天霸弟弟大嘴巴乱说话,天霸弟弟却又瞪着眼斥道,“我哥哥亲自来请你出来当官,还自比三顾草庐请诸葛亮的典故,你可知道? 这可是把你比作诸葛亮了啊,这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了,你还不老老实实兜着,在这里卖的哪门子关子? 难不成真要我哥哥来三次不成?” “天霸,不得无礼。”杨怀仁喝止了天霸弟弟,又回身对陈翔赔礼。 陈翔并不生气,倒忽然笑了起来,“敢问王爷,这位便是传说中的‘地狱阎罗’将军吧?” 没等杨怀仁回答,天霸弟弟惊疑道,“啊?你认得我?” 陈翔道,“虽然老朽是第一次与将军见面,却是早已听过将军大名,将军一对千斤重锤无人可挡,如今交趾人谁人不知?” 天霸弟弟乐了,竟有些谦虚道,“呵呵,千斤重锤到不至于,一柄也就一百多斤而已。” 陈翔对杨怀仁赞道,“王爷手下猛将如云,老朽佩服。” 杨怀仁道,“陈相公谬赞了。” 陈翔接着问道,“王爷此次率军征伐交趾,果真是为了问罪李乾德吗?老朽怕不仅仅是如此吧?” 这话语机锋转的太快,问的杨怀仁有点措手不及。 陈翔接着道,“从王爷的表情里,老朽已经猜到了。王爷说的问罪是假,征服交趾是真吧?” 杨怀仁见陈翔说的如此直接,反倒觉得轻松了不少,也省了他多费口舌说些客套话了。 “陈相公慧眼如炬。” 陈翔见杨怀仁竟直接承认了,并无任何推脱之意,也是吃了一惊,这也让他非常佩服杨怀仁的坦荡。 他又道,“按道理说,交趾虽然远不如大宋,但在南洋也算是独树一帜的强国,之前老朽的印象里,宋军也绝没有王爷麾下的武德军的威猛。 王爷此举,可以说是胆略兼人啊。怕是天朝的陛下,也没想到王爷能获得如此的成功吧?” 杨怀仁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陈相公说的不错,说直白点,陛下就是让我来教训一下李乾德,让他乖乖听话的。 结果本王也没想到交趾军队竟如此不堪一击,李乾德又做出那些泯灭人性的事情来,逼的本王下了决断,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陈翔边叹气边微笑着,表情是说不出来的无奈和惋惜,“王爷过谦了,老朽所料不假,王爷从一开始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让交趾灭亡了。 这一点王爷还可以自己骗自己,可却骗不了老朽,也骗不了李乾德,从王爷来到升龙城外,李乾德就意识到宋军兵临城下,绝不是问罪那么简单了。 所以他不得不做出最后的一搏,也便有了那件令人不齿之事。 虽然这件事老朽也不赞成李乾德的做法,但老朽毕竟受李乾德知遇之恩,如今李乾德惨死,老朽要做忠臣,只能随他而去。 如今还苟延残喘在世,已经让老朽无颜见人了,只是因为老朽还担心一件事,所以才没有自裁罢了。” 杨怀仁相信陈翔说的话,古时候很多文人有一种至高之上的道德情操,主子死了,要跟着主子去殉葬的大有人在。 不过杨怀仁也明白陈翔之所以说自己苟延残喘的理由,于是说道,“陈相公怕我做出屠城之事,所以准备好了死间之计?” 杨怀仁也只是忽然猜到了什么,于是脱口而出,事后想想,这件事还真是挺可怕的。 陈翔一直很镇定,听到这句话才露出惊慌之色,凝视着杨怀仁的双眼道,“王爷果然聪明,竟然能想到这一层,难怪这么年轻便当上了大宋的王爷。 好在王爷宅心仁厚,拯救了升龙城内的百姓,同时也拯救了你自己。” 得到陈翔的肯定之后,杨怀仁此时背后已经渗出一身冷汗。 他心里明白,如果陈翔设计害他,说他征服交趾是为了造反,是有很多种途径把这种事传到大宋朝廷和皇帝耳朵里去的。 正文 第1573章:拜访陈翔(下) 杨怀仁可能想不出陈翔是用什么方法来用死间之计,但却相信陈翔真的会这么做,这年代的文人,论起斗争中的权谋来,可比杨怀仁强多了。 杨怀仁也毫不怀疑这个特殊年代的人的斗争欲、望。 大宋扬文抑武,但大宋确实历史上最喜欢争斗的一个时期,这里不仅仅是指的武人之间的武艺切磋,而是说整个社会风貌,都喜欢斗。 东京城里最受欢迎的运动无非是角抵和蹴鞠,角抵比较直接,两个赤身果体的大汉摔跤,这是一种斗。 蹴鞠是踢球,却又和后世的踢足球有很大的区别,虽然比赛场上也是分成两帮人,争夺一个皮球,然后以把球踢进风流眼的数目分出胜负。 但这年代的蹴鞠可没有那么严格的规则,赛场上比武的意义大于踢球的意义,与其说是看踢球,不如说是看踢人,这又是另一种斗。 民间的斗鸡斗犬斗蛐蛐就不多说了,几乎每天都有各色的比赛,就连表面斯文的文人之间,也喜欢各种各样的斗。 只不过文人之间的斗,并不是比拼体力和武艺,而是比拼各种他们认为雅的东西,比如斗诗词、斗茶之类的,各地文人定期举办的什么诗会茶会的,实际上也是一种斗。 连京城里的青楼勾栏都年年要斗一个花魁出来赚眼球,杨怀仁也是亲自参加过斗厨的。 杨怀仁也搞不懂宋人为何如此好斗,似乎什么事情都能拿出来斗一斗才能快活似的,大概风气如此吧,可表现在对外军事上,却又非常的隐忍。 最让杨怀仁痛心的是朝堂上的这种斗,几乎把一个经济和文化无比强盛的大宋斗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文官迫害异己,比武人可残忍多了,他们伤害的不是你的身体,而是你的思想和灵魂。 苏东坡这么有才华的人不是也因为一张仗义执言的大嘴巴被人迫害去了儋州钓鱼了吗? 现代人听起来或许觉得这不算什么处罚,甚至当偷闲度假一样看待,却无法明白一个志存高远之人,一身抱负无法施展是一种多么严重的精神折磨。 杨怀仁相信陈翔一定有办法能陷害他,不管大宋的朝廷和皇帝信不信他有反意,只要这种言论传出去,还传的有理有据,杨怀仁就完了。 或许杨怀仁不会被认定会造反,但却会受到极大的限制和贬斥,说不定会去陪苏东坡钓鱼去。 若是一开始让杨怀仁去过悠闲的日子,杨怀仁说不定会很开心,但现在他在实现梦想的路上走了一半再突然打碎了他的梦想,这就让他无法接受了。 人生在世,除了乐享人生之外,总有一些人生的价值需要实现,否则人的一生就是空虚的,人的灵魂被这种空虚时不时出来噬咬一下,那种痛苦是很难用言语来表达的。 杨怀仁也会害怕,也会担心家人,不过他还算镇定,既然陈翔现在没有那么做,就说明杨怀仁现在不仅仅是幸运,他做的一切也为了他自己留出了足够的余地和后路。 所以说人不论在什么时候,都要保持一点人性未泯的仁慈,这也许就是为自己留出来的后路。 杨怀仁转念一想,他自己担心自我的人生价值不能实现,那对陈翔这种人来说,道理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陈翔当初为什么来交趾?还不是因为在大宋中了举却不能出仕嘛!他的自我人生价值,同样需要有一个出口。 可杨怀仁知道交趾的宰相和大宋的宰相之间,那权力的区别可就大了去了。 在大宋,宰相拥有执政权,尽管决定权在皇帝手中,但宰相们总是有办法说服皇帝按照自己的执政准则和意愿去行事。 可以说,历史上的宋朝,是文人治国最强势的时期,也是宰相权力最大的时期,甚至可以拿近代的初级君主立宪制的政体相提并论了。 这也是人类文明史上一个巨大的进步,不过受限于时代性和思想意识的局限性,这种状态自然也有很多的弊端。 而在交趾,宰相的权力可就没有那么大了,权力依旧在君主手中牢牢把握,宰相更像是一个军师。 可以说,陈翔虽然得到了李乾德的器重,但却没有实现他的人生抱负和价值体现。 一边是道德上的忠诚,一边是自我人生价值的实现,陈翔此刻的心境应该是极其纠结的。 杨怀仁看出了这一点,自然也明白了该如何去劝说陈翔出山。 “陈相公,本王佩服你的才华,所以才亲自来上门造访,我的目的你也早就猜到了,我也不用隐瞒什么,只是有句话我想请教。” 陈翔见杨怀仁直言不讳,倒是很喜欢他们之间的谈话了,“王爷但说无妨。” 杨怀仁认真道,“在你心中,君重要,还是民重要?” 陈翔听到这个问题忽然有种寒毛直竖的感觉,这种大逆不道的问题从一个大宋王爷口中说出来,还真是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如果是密友之间单纯的理论讨论,他倒不介意,只是他和杨怀仁之间说这种话题,就有些奇怪了。 不过他这种状况,其实也不担心自己会被人抓住什么把柄了,想了想之后放松了心情道,“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这句话如果老朽理解的不错,应该是百信最重要,国家次之,君主相对不那么重要。” 杨怀仁立即接话道,“本王也这么觉得!本王还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得民心者的天下!这句话比亚圣的话更加直截了当。 得民心者,自然得国家,而国之君王,是谁当不见得多么重要。” 陈翔骇然,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种话会从杨怀仁嘴里说出来,眼神紧张而又茫然的望着杨怀仁,没有再接话。 杨怀仁坦然一笑,“所以不重要的角色,本王心中根本也无意。但民为贵,确实吾等忧国忧民之人不得不考虑的。 本王请陈相公重新出山做官治理交趾,不是为君,而是为了交趾的万民!也希望陈相公能为了交趾的万民,能答应我的请求!” 正文 第1574章:约法三章 陈翔怔在了原地,他也是出自书香门第,自幼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能一展心中抱负吗? 当初为了能实现他的治国理想,他背井离乡远赴交趾,本以为得到了李乾德的器重可以实现他的人生理想了。 但现实是他只不过是李乾德命令的执行者罢了,很少有机会根据他的心思来治理整个交趾。 士人虽然酸臭,虽然迂腐,但士人也是有为国为民的情怀的,陈翔也并不是一个贪恋权力或者贪慕虚名之人,他就是想打造一个他心中理想状态的幸福国家。 陈翔十分纠结,竟憋的面红耳赤。 一边是忠义,一边是理想,他真的很难做出抉择。 杨怀仁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他自然明白,其实杨怀仁是说出了他内心里不敢说出来的话的,仿佛这一辈子终于找到一个知音之人一般。 而这种话杨怀仁能在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对他说出口,要么是杨怀仁此人真的胸怀坦荡,要么是杨怀仁早有杀人灭口之心了。 或许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出山重新当官,帮助杨怀仁稳定局势,治理交趾。 要么是杨怀仁为了不让他把刚才的话传扬出去,而杀人灭口。 陈翔自负自己还是有骨气的,从来也没怕过被杨怀仁威胁,也不怕死,只是这种时候,他是真的猜不透杨怀仁了。 杨怀仁说话简单直接,其还也是学了陈翔,觉得陈翔就是这么个人,所以他越是直接,越是让陈翔能放下心中芥蒂。 反而如果他拐弯抹角的,倒是让陈翔疑心,绝不会按照他想的方式来了。 杨怀仁见陈翔依然犹豫不决,也摆出一副从来不想逼迫他做任何事的姿态来。 “陈相公可以考虑,不过只能给你一天时间,本王估摸着到明日,可能就不会呆在升龙城内了。” 陈翔惊讶道,“王爷要离开?” 杨怀仁自然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笑道,“暂时会因为有事要离开升龙城而已,但不会立即离开交趾。” 陈翔也立即明白了杨怀仁的意思,其实他心中也早就想到交趾大局已定,早已不可逆转,连升龙城都挡不住杨怀仁,交趾其他地方就更不在杨怀仁话下。 特别是地方上的贵族,各自为政,绝不可能是杨怀仁和宋军的对手。 见杨怀仁真的没有强求之意,施了礼便转身欲走,陈翔道,“王爷且慢,老朽可以答应你,暂时出来帮助王爷稳定交趾局面。” 杨怀仁微微一笑,转身道,“听陈相公的口气,是还有附加条件喽?” 陈翔道,“那是自然。” 陈翔的口气确实是认真的,但同时也有些义正言辞的意思,好像他现在和杨怀仁之间,并没有什么尊卑之分。 他出来帮杨怀仁的忙,是为了交趾的百姓,而绝不是为了贪恋权力想继续做官,所以他表现出来的神态,就是想表明他不会对杨怀仁卑躬屈膝。 杨怀仁倒是挺欣赏陈翔这一点的,老头虽然有点顽固,但也是个有原则之人,倒是那些油嘴滑舌没有原则的人最是让杨怀仁讨厌。 他也清了清嗓子认真道,“那陈相公有什么条件,尽管说来便是,只要是为了百姓好,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本王自然会答应你。” 陈翔不卑不亢地点点头,说道,“老朽自然不会让王爷为难,不过要老朽帮助王爷,请王爷与老朽效仿汉高祖入咸阳故事,约法三章!” 杨怀仁想也没想便应道,“陈相公说来听听。” 陈翔正襟甩袖,拱手施礼道,“第一条,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王爷军中自有军中规矩,虽然这里是交趾不是大宋,但也请王爷约束麾下将士,不得无故伤害交趾无辜百姓。” 杨怀仁笑道,“这是自然,宋军进城也已三日,陈相公虽然从未出门,却也应该知道城中情况,你可听说宋军滥杀无辜了? 这一条就算陈相公不说,本王也自然会约束宋军将士们,交趾将来也是大宋的地方,自然要守大宋的法度!” 陈翔虽然不愿意听到这些话,但杨怀仁说的是事实,他也没法改变了,只能接受。 他接着道,“第二条,老朽之前为交趾宰相,若是王爷请老朽出山,自然也应该给老朽一个交趾地方最高行政长官的官职。” 杨怀仁答道,“这是自然,既然本王请陈相公出来帮忙,自然是不会轻慢了陈相公。 将来交趾大概要改回交州路,交州节度使自然要由大宋朝廷任命,交州府知事一职,本王还以做主,让陈相公来担当。” 陈翔道,“王爷莫急,老朽的意思是说,将来交趾必定有原来交趾的官员,还有天朝朝廷派遣来的官员。 若是原来交趾的官员只是有职无权,受到派遣官员的制约,那这官老朽不当也罢。” 陈翔这是要权了,杨怀仁也早想到了这一点,“这一点陈相公可以放心,将来交州府衙自然会尊卑有序,各司其职,不会出现大宋官员排挤交趾官员的情况。” 陈翔还是不太放心,“这一点王爷如何保证?” 杨怀仁苦笑道,“陈相公不会让本王发个什么毒誓,说什么天打五雷轰之类的浑话吧?本王答应过别人的事情,向来都是说到做到的,陈相公放心便是。” 陈翔想了想,觉得杨怀仁这种地位的人也不会骗他一个老头子,这才继续说道,“暂且信你一回。 老朽也已经上了年纪,将近花甲之年,指不定那一天就要进棺材,所以老朽将来若是不想干了,可以随时辞官告老,王爷倒是绝不能阻挠老朽。” 杨怀仁心说这老头倒是会打算,第一条谈公,哥答应你,这没什么。第二条为权,哥也答应你,本来也没打算捆着你手脚让你当官,就是让你来发挥你的能力的。 第三条直接说来去自由了,这就太小人之心了,好似哥准备把你当拉磨的驴使唤,准备累死你似的,你值当的把哥们当地主老财看吗? 杨怀仁叹了口气,“我答应你,你想走的时候,可以随时走,本王绝不阻拦!” 正文 第1575章:好消息和坏消息 陈翔终于答应了杨怀仁的请求,这让杨怀仁安心不少,只要升龙城能渐渐稳定下来,征服整个交趾也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走出陈府,天霸弟弟犹在恼怒,“哥哥,这陈老倌儿真是毛病多多,给他官当,他还推三阻四,换了旁人,不知道多么欢天喜地。 只怕是他故意做样子给哥哥看,说不定他当了官之后,也是要开心的。” 杨怀仁笑道,“你说的对了一半,这还真不是陈翔毛病多,通过这次见面,我越来越发现他其实是个有本事的人。 只不过以前李乾德从未放权,让他把自身的能力施展出来罢了。 若是李乾德把守城之重任交给陈翔而不是任人唯亲,用了蠢货李振图和野人亲信因顽阿尼,恐怕咱们要进升龙城,还要多费一些心思。 不过你说的他真心想出来当官的事情,我觉得你还真是看准了。” 卢进义在旁边疑惑道,“哥哥说陈翔早就想出来帮助哥哥了?” 杨怀仁点点头,“他闭门不出,其实也是为了给自己曾经的忠诚一个祭奠罢了,你们以为他真的会为了一个交趾郡王去殉葬吗? 别忘了他是汉人,也曾经是我们宋人,他这种读书人,虽然有骨气,可也是自私的。 这里的这种自私,也不是指贪恋权柄或者贪慕虚荣,而是像任何其他人一样,有一种实现人生价值的渴望,表现在陈翔身上,就非常明显。 你们想想,咱们来拜访他,他一开始装病不出,如果是他真的内心里觉得对不住李乾德,他大可以永远都不出来。 就算他打算隐居做个山中老人,难道我还能真的冒着犯众怒的危险,去杀了他不成?他也根本不用担心这一点。 咱们还没走远呢,他便派人来喊咱们了,说明他还是沉不住气了。 一方面是他想得到他从来没有得到的权力来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和理想,一方面是为了他那种文人的脸面。 只是他听了门房传回去的话,觉得我这人太随意太淡定,心中又怕错过了机会,所以才派人又请了咱们回去,就凭这一点,他就比诸葛亮差远了。 后来正堂里的对话,你么仔细想想,他看上去是直言冒犯了我,实际上却处处给自己留着余地,这就是做姿态给我看了。 还装出一副试探我的样子来,觉得我年轻就像用这一套来糊弄我,还真是把我当那种无知纨绔了。 不过他看透了他心思,我就陪他玩玩好了,所以说出来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卢进义急问,“哥哥刚才那些话,以后可不敢在外人面前乱说了,被有心人听了去,怕是徒添烦恼。” 天霸弟弟道不以为意,“怕他个球,陈老倌儿要是敢往外说,小弟我一锤把他捶成了肉饼!” 杨怀仁拍着天霸的手臂示意他别莽撞,“放心好了,以前说不定他真有害我之心,如果我不来请他,说不定他真会设计些污蔑我造反的话呢。 不过一些话从我嘴里当着他面说出来,这反倒让他放松了心情,也不会再想着害我了。 你们想想,我说的那些话,是不是他憋在心里不敢说出来的话? 你们再想想,他这种人,和咱们大宋朝堂上某些人有什么区别?他会在乎龙椅上坐着的人是谁吗? 只要谁能给他机会去实现他的人生理想,他就会拥护谁,你们再想他和我的约法三章,为民,为权,为他自己留后路或者做姿态,他什么都想到了。” 卢进义摇头微笑道,“想想还真是,陈翔和咱们朝堂上那些相公们还真挺像的,心思缜密,不是吾等能轻易看穿的。” 天霸弟弟忙附和道,“是啊是啊,他们都是一个鸟样。” 杨怀仁道,“其实这没什么,只要他现在能帮上忙,咱们就得用他,不过一点儿制约也不给他,那就不可能了。 军权上他想都不用想,政务上其实也不用咱们操心,朝廷自然有约束地方官员权力的一套东西,不怕他胡来。 陈翔也是官场老油子了,很多事情他内心里有数,不用咱们去提醒。” 三人回到皇宫,黑牛哥哥早在大殿前迎候,看见杨怀仁回来,立即冲上来报喜,“大帅,好消息,好消息啊!” “哦?” 杨怀仁道,“哥哥莫急,慢慢说来。” 黑牛哥哥道,“李乾礼和李乾顺翻脸了,据说李乾顺回了西于城,李乾礼回了封溪城,这两处正是眼下两人的兵马所在之地。” 杨怀仁喜上眉梢,“确实是个好消息!那另外三家呢,是如何动静?” 黑牛哥哥道,“黎文英回北浒了,不知是退出了竞争还是另有所图;丁氏势力最弱,还没有动静,不过应该是等着看看局面变化然后再做选择。 黄萩从富寿带了五千人马来,虽然人数不如二李的人多,但听闻黄氏家族的军队能征善战,抵得过升龙城的禁军的军力,恐怕是准别要跟二李角力了。” 杨怀仁思考一番道,“让小七哥哥和斥候时刻盯着他们五人动静,若是有什么新的变化,随时回报。 另外,城内依旧保持三千人足矣,城外的一万人马,只留下两千人守卫码头和战舰,其余八千将士时刻做好出战准备。 最后,联络黑山,告诉他我要看看那些投诚的林莽部族对我有多么忠诚,别的不用多说,他们如果不是蠢人,应该能懂。” 黑牛哥哥领命,忽而变得有点为难,杨怀仁问道,“哥哥还有什么事要说?” 黑牛哥哥道,“之前入侵钦州的交趾军回来了,驻扎在东边的咸安城,他们听说升龙城已经失陷,李乾德已死,便派了人送了信来。” 杨怀仁从黑牛哥哥为难的神情里已经猜到这事定是个坏消息,“哥哥尽管说。” 黑牛哥哥道,“信上说他们的主将于静昶愿意投降宋军,但他有个条件,要大帅你保证不找他麻烦,还要任命他为咸安侯,然后他才肯放归从钦州抓回来的近千大宋妇孺。” 杨怀仁怒道,“这特码谁给他的勇气,还敢威胁老子了?!” 正文 第1576章:财迷 吴监军和黄公公这几天都在忙着把那些财富装船,在他们心里,杨怀仁打下了升龙城,李乾德也已经伏诛,这趟征伐交趾的任务就算已经完成了。 交趾国库里的价值几百万贯的金银杨怀仁不让动,说是留着将来稳定和发展交趾的,黄公公还曾经很是不乐意。 在黄公公心里,打了胜仗,抢了交趾的国库,就可以回家去领功了,还一再劝说杨怀仁赶紧退兵。 杨怀仁也没法跟一个太监去计较,总不能说些远大的理想给一个鼠目寸光的阉人听,他现在就是一个十足的财迷,只会看见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当杨怀仁从李乾德的皇宫里又搜刮出好多珍宝和价值约合七百多万贯的金银锭的时候,黄公公这才乐开了花。 黄公公在宫中侍奉皇帝多年都没见过这么多真金白银,就更不用说吴监军这种清流官员了。 两个人打了一路,终于在金钱面前找到了共同点,那就是赶紧把这些财富运回大宋去,省的这么多宝贝留在交趾会节外生枝。 杨怀仁还为武德军私藏了价值更多的财宝,怎么会不知道防止节外生枝的道理,不过事情还没办完,他决不允许今天取得的战争成果轻易化作了幻影。 交趾是一定要在他手里变成交州,重新回到大宋的版图的,所以他绝不会这么轻易就离开,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不过好的一面是两位监军领着各自的人也不再在乎监军的职责了,一个人守着一条装载了金银财宝的大船就不肯离开了。 武德军中的将士们对他们很是不满,因为他们总会用一种防贼似的目光瞅着大家。 这也不难理解,在他们心中,主帅领着军队在外头打了胜仗,是有资格瓜分战利品的。 而这批战利品还没来得及瓜分就被他们运到了大船上看守了起来,是因为这笔钱可不是平常打了胜仗得的那点小战利品,近千万贯的东西,若是让武德军就这么就地瓜分了,那还了得? 所以他们看得很紧,对将士们厌恶的眼神也早有防备,脸皮上贴了三层铁板似的,一点儿也不在乎将士们如何看待他们。 黄公公自然也会出来装模作样地劝慰将士们,说该赏赐你们的,等大帅率军班师回朝之后,陛下自然会赏赐下来,可现在这些东西是不能动的,谁动谁就触犯了王法。 将士们听得心里想笑,可又不好真的笑出声来,只能继续装生气。 如今武德军里大都是杨怀仁的“自己人”,杨怀仁这位大帅是什么秉性他们心中最是有底,要说天底下最厚待手下将士的主帅,杨怀仁如果敢排第二,也绝对没人敢排第一。 如果有,那一定会被武德军的将士们打死,或者用手榴弹炸死。 军中将士早就知道大帅早就为他们预留了一份赏赐,而且这一份也肯定比将来班师回朝后朝廷或者官家赏赐的多,没有人会去跟两位监军计较。 只是有些事大家心里知道就好,可不敢在两位监军面前漏了馅儿,谁要敢漏了馅儿,怕是会被其他同僚给打死。 这样其实对杨怀仁也好,吴监军和黄公公不整天盯着他,他也自在了不少,而且有人主动帮着他看守那些钱,他也乐得清闲。 不过于静昶的事情,杨怀仁还不敢擅自做主,毕竟牵扯了近千条大宋百姓的性命,他还是要跟两位监军商量着来,省的万一出了事,给他们留了什么把柄。 对于静昶绑架了大宋百姓还来提要求的事情,吴监军的意见很奇怪,他说大帅大可以与于静昶虚与委蛇,装作答应了他的请求,先救出那些被绑架回来的大宋百姓再说。 话是说的很轻巧,那事情做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且这明显是拿着杨怀仁的脸面不当事了。 杨怀仁听了脸上挂着笑,可心里却问候了吴监军家中妹子女儿一百八十遍,心说我认为我就够不要脸了,没想到一想铁面无私公正不阿的吴监军竟然比我还不要脸。 实际上吴监军表达出来的意思还是好的,那就是现在人家吴监军的首要任务是保证这么一大笔财富顺利运回大宋,送到朝廷和皇帝手里。 至于什么于静昶和那些大宋百姓,任由杨怀仁决断,爱这么做就怎么做,他不管了。 黄公公倒是做出一副爱民如子的样子,就是话说的让人不太好接受,“既然是大宋的子民,大帅当然应该尽量营救。 只是听说这次交趾人掳劫回来的大宋百姓都是西南边地的僚人,大帅要救人,也绝不都能助长了于静昶之流的嚣张气焰。 若是这么轻易答应了他的请求,那么将来交趾但凡有点本事的,还不都跑到咱们大宋去掳劫人口,然后来要爵位了?” 杨怀仁很想踹他一脚,然后说僚人就不是人了?你特码说的净是些脱裤子放响屁的废话。 于静昶这种人,自然不能真的给他什么侯爷当,也绝不能受他的胁迫,拿着大宋百姓的性命来胁迫,就更特码不能给他活路。 为了大宋的面子也好,为了杨怀仁自己的面子也罢,哪怕是为了杀鸡给猴看呢,也不能起这么一个坏头。 要让如今交趾的某些势力看看,威胁大宋,胁迫杨怀仁的人,都得死! 而且不仅仅要死,还要死的很难看。 本来找两位监军商量这件事,对杨怀仁来说也是形式大于实际意义的,既然两位监军都不管了,杨怀仁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也正好没了约束和顾忌。 自家兄弟躲起来开会,杨怀仁问道,“对于于静昶和他手下的军队,咱们有多少了解?” 黑牛哥哥答道,“根据目前的情报,于静昶所在的于家在交趾也是地方大族,也是早就掺杂了汉人血统的。 只不过和李黎黄丁四大家族比起来,他们于家就没那么大势力了,于静昶是咸安军主将,号称手下有三千带甲之士。 但实际上这三千人里,有一千人是吹出来的,还有近一千人根本没有什么作战能力,真正能作战的军人,也不过一千余人而已。” 正文 第1577章:请缨(上) 杨怀仁想了想,觉得黑牛哥哥的情报应该比较准确。 当初李乾德就吹牛比说交趾有八十万大军,这小子比当年曹操还能吹,曹操说自己八十万大军,起码人家是真有二三十万人的。 杨怀仁自从来了交趾,到现在打下升龙城,满打满算也就见到了五六万人的交趾军,别忘了升龙城可是交趾军事的重心所在。 假如估算下其他地方上的交趾军队,有个十万冒头也就不错了。 要真有那么多军队,不至于彭保带人去攻占九真郡胥浦城的时候,城里守军见了一千多宋军就直接投了降。 把交趾所有人口加起来也就百十万人,要是能有八十万军队,李乾德这小子早就上天了。 于静昶的家族势力要是有一万人的军队,他都可以跻身交趾四大家族了,所以吹出来的东西,都做不得数。 不过一千人左右的数目应该是有的,咸安城是交趾北部的要塞,千人的守军也合情合理。 只是只有一千人马的于静昶都敢跟杨怀仁谈条件,这就让杨怀仁心中极为不悦了,他心说要是交趾的阿猫阿狗都敢不把他放在眼里,都出来要爵位,那还了得? “打,一定要打!”杨怀仁怒了。 黑牛哥哥道,“打是一定要打的,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下,不太适合分兵,西边二李一黄马上就要开战,而且我猜测一打起来就要出现焦灼的局面。 咱们这时候应该静观其变,先把这件大事做好了,再腾出人手来处理于静昶那边的小事也不迟。” 杨怀仁点点头,黑牛哥哥确实说的在理,轻重缓急还是要分清的,不过要是放着那一千来人的大宋百姓就这么不管,他心里又不太好受。 天霸弟弟道,“哥哥心里又气又难过,肯定不会放任于静昶那边不管。两位哥哥,其实于静昶不过是个小鱼小虾罢了,根本也不用动用多少人马。 给小弟五百人,五天时间,小弟不光保证取来于静昶的脑袋回来给哥哥当球踢,还保证那些大宋百姓安全。” 杨怀仁又点头,天霸弟弟说的也有理,打咸安城,其实不需要多么大规模的人马出征。 天霸弟弟所说的五百人的数量,其实和杨怀仁所预计的人数差不多。 五百人的精锐宋军,去打一千人的九流交趾地方军,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而且分兵五百人的话,对目前升龙城这边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只不过杨怀仁也有担心,于静昶敢跟杨怀仁谈条件,除了他自大之外,也并不能说就毫无倚仗的东西。 比如从升龙城去咸安城就一条路,而且这条路在林莽之间,也并不宽阔,宋军人生地不熟,很容易遭到于静昶的伏击。 何况毕竟于静昶还有近千的大宋百姓作为人质,万一把这小子逼急了,他开始滥杀无辜,这就不好了。 杨怀仁不想天霸弟弟去做这件事,天霸弟弟武艺是够了,只不过他有时候犯糊涂,也太鲁莽,怕在奸诈的于静昶那里会吃了暗亏。 但他又不想让天霸弟弟伤心,只好说道,“天霸你不能去,你留下来,我还有别的地方要用你。” 天霸弟弟自然知道杨怀仁留他在身边,必定是另有大用处,所以应了一声,便坐了回去。 兰若弼站出来道,“大帅,不如让末将去,末将只要三百人就够了。” 杨怀仁见是大舅子站出来了,也不太想让他去,除了和他不想让天霸弟弟去有一样的理由之外,另一个理由是不想手下将校们会觉得他有所偏私,建功立业的事情都交给自家人去做了。 杨怀仁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你也不能去,我对你也有别的安排。” 众人不知道杨怀仁究竟想派谁去,都以为是他觉得不想现在分兵,所以也不敢站出来主动请缨了。 这时候史云忽然站起来道,“大帅,不如让末将前往,末将只带身边十名亲兵就足够了。” 众人讶异,徐泾道,“史副将,休得胡说,于静昶就是再弱,可怎么也是有千余人马,你只带十名亲卫,如何奈何得了他?” 史云知道徐泾这是以为他一时气盛,说了糊涂话了,笑了笑道,“大帅,末将不是吹牛,末将只需十人,保证砍下于静昶的人头,也保证绝不会让被掳劫的大宋百姓受到伤害。” 杨怀仁还有些犹豫,不过也似乎想到了史云的想法。 史云见杨怀仁没有立即下令,接着请求道,“大帅,末将追随大帅来到交趾,除了吉婆岛第一战中立下功劳之外,来到升龙城后并无什么说得出口的功劳。 大帅命末将看守码头,难不成是觉得我们水军只懂水战,不会陆战?” 杨怀仁笑道,“那倒不是,我怎么安排的人手,大家心中应该有数。绝没有厚此薄彼的状况出现过。” 众将自然都知道,自从军功制度改革以来,集体功劳自然是占大头的,个人功劳显得相对不那么突出了。 不过这是从论功行赏的角度讲,很多将领和校尉们,他们和普通的军卒想法还不一样。 普通军卒们,他们需求的是实打实的钱财,有了钱,可以买房买地,让父母家人有房子住,有地来供应生活,让老婆孩子能过上好日子。 但对将领和校尉们来说,其实看重的并不是大胜回朝之后会领多少钱财,他们对个人名望的需求似乎更加迫切。 杨怀仁一直以来都尽量平均安排大家的作战任务,就是出于这种考虑,让他的兄弟们和手下的将校们都能有功劳,好回去光宗耀祖。 就说史云这种,就是个很典型的例子。他家本来就是南方的将门,家中长辈兄弟几乎都是在大宋各地的水军中效力。 他们家也根本不缺钱不缺地,但因为大宋的水军也从来没有什么建立功勋的机会,最缺的便是战功。 特别是那种在对外战争里,能在皇帝面前拿得出手,让皇帝称赞并记得他们家族存在的功绩。 史云当初想方设法托关系走门路离开昌国军,宁愿自降官职来武德军水军,就是不想过安逸的日子,而想实现他的人生价值,同时为家族赢得荣耀。 正文 第1578章:请缨(中) 史云也自知情急之下说错了话,忙施礼道,“末将口拙,说错了话,还望大帅降罪。” 杨怀仁摆摆手,“都是自家兄弟,你也是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罢了,何罪之有?” 史云忙道,“多谢大帅。” 杨怀仁问,“史云,你说你打于静昶,只用亲兵十人,这是何意?你可千万不要因为咱们来到交趾之后屡战屡胜便轻敌大意。 这个于静昶,和李振图和因顽阿尼可不同。大家都会以为交趾的禁军一定是比地方上的军队要实力强的,实则不然。 就如咱们大宋的禁军和地方军队比较,禁军经费充足,自然在军器和甲胄上比地方军抢了不少。 但也要知道,一支军队,并不是说有好的军器和甲胄就一定强大,或许大多数情况下是说的通的,但也不是没有个例。 就像咱们武德军,虽然从禁军降格为武德军,但不照样比禁军要厉害?咱们一万人,对阵禁军两三万人应该是没问题吧?” 兰若弼道,“大帅说笑了,凭咱们武德军将士们的战斗力,就算没有火器,对上禁军的话,也应当有了以一敌三的能力。 若是加上火器,以一当十那都差不多。” 众将听了这话开怀笑了起来。 杨怀仁摇头,“众将莫笑,这话也就咱们自己说说,要是传出去,怕是被有心人误会了。” 众将觉得杨怀仁说的有理,这才收敛笑意。 其实杨怀仁是认同这个观点的,以目前的形势来看,武德军确实有这样的能力,只是他不想军中骄傲之风盛行,才尽量让大家保持清醒头脑罢了。 说起来武德军如今在火器的运用上已经富有经验,对阵没有火器的大宋禁军,还真是像大人欺负孩童一般。 只不过武德军中战马数量实在太少,三万多人的武德军,战马只有三千余,可精锐的骑兵是要保证一人两马的。 一人一马的骑兵,作战范围受到了极大的限制,战斗力也要折损近半去计算。 这次来交趾还真是得了交趾马军的近万大食马,杨怀仁自然不会把这些战马留在交趾,打算将其中最健壮的八千匹走陆路带回大宋。 唯一可惜的这些大食马里,公马多,母马少,且公马多是阉马。 大食商人十分精明,卖马多给阉马,就是为了将来继续做卖马的生意,只卖少量的有生育能力的种马,严格控制客户自行繁育马群能力。 杨怀仁想到的自然是为将来做打算,光有火器没有战马,遇上北方的铁骑,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优势,不过这都是以后面对的事情,此处略过不提。 眼下他担心的是,这趟征伐交趾的过程都太顺利了,将士们难免会产生骄躁和轻敌之心。 史云说只用十人就能打败于静昶,这让杨怀仁没法安心。 “史云,本帅告诉你,千万不能小瞧了于静昶的咸安军,虽然他们貌似人数不多,军器也不精。 但你想想,如果于静昶没有本事,李乾德会让他去受要塞咸安城?要知道咸安城扼守要道,可是连接交趾和大宋的门户所在。 于静昶所在的于家能守住咸安城几十年不失,还有精力不时的带人到咱们大宋打秋风,可见于静昶绝不是庸碌无为之辈。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有什么立身的本事,但咱们却一定不能小瞧了他。 于静昶知道了咱们宋军拿下了升龙城,竟然还敢跟本帅谈条件,一点儿没有卑躬屈膝之意,可见此人非常自负。” 徐泾道,“大帅,会不会是于静昶以前接触的都是西南的僚人和广南西路的地方厢军,所以对宋军没甚尊敬之意。 但咱们武德军可不是广南西路的那些厢军能比的,于静昶还如此傲慢,是不是也太轻敌了?” 杨怀仁道,“有这方面的因素,但本帅觉得于静昶一定也不是傻子,不然也不会来投诚。 只是他开口就要侯爵,也太张狂了些,之前本帅也是鲁莽了,光顾着心中的怒火了,却忘了这件事里,是一定有蹊跷的。 现在我想问问史云,既然你敢主动请缨,却只用十人,可是有什么妙计不成?” 史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妙计倒也不敢说,不过末将还真是有了一个想法,而且这个想法,还是受到了大帅的提点。” “哦?” 杨怀仁讶异,“本帅提点?你细细说来。” 史云道,“大帅刚才说对付李乾顺他们内斗,要联络黑山族长,让他去给那些林莽部族放话,让他们展示一下对大帅的诚意。 末将便想到,既然林莽部族能为我们所用,不如就物尽其用,能用他们来对付李乾顺他们,自然也能用他们来对付于静昶。 只要大帅在将来分地的时候,能明显展现出对那些有功的林莽部族的优待就可以了。” 杨怀仁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史云和黑山的关系不错,让他来当林莽部族和宋军之间的联络官最合适不过。 不过杨怀仁也是清醒的,那些林莽部族,并不是都都像吉婆人一样听话,他们现在肯投诚大宋,是为了改善目前的生活环境,是为了生存。 但毕竟他们来自林莽,文明程度不高,更没有什么礼义可讲,为人处世,更尊重最原始也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做什么事对他们有好处,他们便会趋之若鹜,要是没有好处,他们才不会搭理你。 就连黑山和吉婆人都算上,也是因为他们见识了吉婆岛水军一夜之间被宋军蹂躏的惨状才不敢造次,对宋军唯命是从。 要是宋军没有这么强大,他们还会乖乖听话吗?答案不敢说是肯定的,但也差不了太多。 这世界就是这样的,不论古今,只有你强大,才会有人崇拜,有人因为畏惧你的强大实力而畏惧你,听从你的调遣。 如果你是弱者,就只有当乖乖听话者的份。 现在也是因为杨怀仁给了那些林莽部族极大的好处,才能让他们纷纷来投诚罢了,这样的投诚,却是不能给予他们充分的信任的。 正文 第1579章:请缨(下) 利用他们中的一部分部族,杨怀仁觉得可以尝试,主要是也想试探一下这些林莽部族的实力如何。 但若是把肃清交趾地方上所有势力的任务交给他们,就不太现实了。 让他们在背后给那些交趾大族使使坏牵制一下还好,真当主力使唤,他们也确实没有那样的能力,要不然也不会一直以来受交趾人的欺负了。 还有一点也是杨怀仁要考虑的,杨怀仁一直本着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路数,一来是不想让手下的将士们做无谓的牺牲,二来是尽量隐藏武德军的实力。 杨怀仁也不想因为攻打一个小小的交趾,就把武德军所有的实力展现出来。 如今武德军的实力已经展现的很强势了,几位监军也看在眼里,这些将来都是要汇报给朝廷和皇帝知道的。 所以武德军越是强,杨怀仁于是担心他会被赵煦所忌惮,他并不是贪恋权柄,而是自己打造的这支强悍的军队,会被朝堂上那些大佬们拆解了。 如果武德军真的有比东京城的禁军还强大多倍的实力,枢密院的大佬们是绝对不会把这么厉害的军队放在杨怀仁手里的。 当初给龙武卫和虎贲卫降格,是出于皇帝心中的阴影,而调走诸如杨世虎等人的做法,实际上也是朝廷向杨怀仁表示了明显的意图了。 杨怀仁也只能盼着赵煦能继续把武德军当做大宋军队改造的一个典型来看待,而不是换了心思,开始把武德军的强大当做了对他皇位的威胁。 杨怀仁也早已不是那个莽撞的毛头小伙子,早就看穿了这一点,于是一直以来内心里都是纠结的。 一方面心想着要尽量把武德军培养成大宋最强的一支军队,另一方面又担忧皇帝忽然变卦,因为疑心而中断了这次军事的改革。 史云所处的位置,自然不会像杨怀仁一样去考虑问题,他只要看重一个点就好了,而杨怀仁却要看全了一个面才行。 何况杨怀仁当初让黑山给林莽部族传话,给他们承诺了诸多好处,也并没有打算真的让他们真正做到平等。 将来许多的部族从林莽中走出来,必然要和眼下的交趾农民形成争夺土地的局面,这必然形成了矛盾点。 部族与部族之间,有功劳也没功劳,所能得到的好处,分到的土地,自然也是不同的。 也正是因为有不同,也让他们之间有了差距,而有了差距,必然会引起部分部族的不满。 而有了不满的情绪,也就容易形成新的矛盾了。 不管是部族和交趾人的矛盾也好,还是他们之间的矛盾也好,杨怀仁都是刻意安排了这些矛盾点的存在的。 目的就在于让他们之间相互制衡,才能在让交趾变为交州的过程中,减少大宋统治交州的压力。 让交趾人和部族之间内耗,宋人出面调停,维持一种平衡,一方面让他们相互削弱,逐渐消耗多余的力量。 一方面大宋也不断教化这些人,慢慢形成真正意义上的统治。 当然,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一点杨怀仁还是清醒的,知道绝不能操之过急。 所以眼下对林莽部族的使用上,就要谨慎小心了,要用,但不能全用,而且要用的巧妙,让他们帮上忙,却一定要他们懂得分清主次。 杨怀仁考虑了一下,觉得这个办法还是要用,毕竟武德军的数量就这么多,必须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解决于静昶虽然势在必行,却不能因小失大,杨怀仁觉得有些话还需要单独跟史云讲明白,才能让他按照计划行事。 “史云,明日从你部点一百人,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不过本帅有句话可要事先给你讲明白,灭于静昶事小,救大宋的百姓事大,你可要分的清楚。” 史云心中大喜,忙喏道,“末将得令。请大帅放心,末将一定不负众望。” 杨怀仁点点头,接着对众将道,“将来一定还会有更多的交趾地方势力来投诚,咱们要尽量接纳,但绝不允许他们乱开条件,或者胁迫宋军。 这样一来,咱们的人手也就会显得不够了,那必然会利用当地的林莽部族去帮咱们解决问题。 对于林莽部族势力的使用上,也不能滥用,要谨慎小心,绝不能留后患。 军中将士,这几日里有骄躁之风气冒头的迹象,这并不是好事,希望诸位回营后各自约束手下将士。” 众人知道杨怀仁这些话说的认真,绝不敢不当回事,忙起身唱喏。 众将各自回营,杨怀仁才终于能喘口气休息一下。当大帅确实很威风,但要操心的事情也越来越多,这一个月来杨怀仁身后感悟。 之前武德军在驻地训练,杨怀仁还真是可以撒手不管,但现在真带兵出来打仗,他可就没有那么悠闲了。 …… 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杨怀仁原本还打算年前能回到大宋和家人团聚,过一个团圆年。 可现在看来,交趾的事情绝对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看似顺利,实则危机四伏,他现在还没到掉以轻心的时候。 每当每日躺下来休息的时候,闭上眼睛便会看到老婆孩子们的面孔,当了爹的人一定都有同样的感觉,离家在外,最想念的便是家中的孩子们。 孩子还小,但在这个年纪,却是一天一个样,杨怀仁这一出门,大概要几个月见不着他们,怕是回到家再见了他们,和现在想象里的样子又要不一样了。 大官最是调皮,加上二丫头这个女汉子,带的家里几个小的淘气的不成样子。 母亲最是疼爱几个孙子孙女,又不让韵儿她们几个严加管教,孩子们没了约束,就更是调皮捣蛋。 杨怀仁虽然觉得调皮捣蛋是孩子们的天性,但儿子也就算了,女儿要是也跟着她们的姑姑学着成了女汉子,杨怀仁就要担心将来她们不好找婆家了。 鬼姐还大着肚子,年后也该生产了,杨怀仁特希望将来的孩子能随他,长的像个汉人多一些才是好的。 万一随了母亲的蓝眼睛高鼻梁,怕是在大宋要遭多少白眼。 还有那些契丹仆子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赶走他们…… 正文 第1580章:五军大战(上) 交趾人打仗很有意思,这大概跟他们所处的自然环境有很大的关系。 北方草原上的游牧部族打仗,自然是在广阔的草原上骑兵对骑兵,也不讲究什么阵势或者战略,用一种最野蛮的方式厮杀,谁的骑兵更强谁便容易胜出。 到了中原,骑兵依然是最强悍的兵种,只不过因为中原战马少,骑兵实际上并不是作战的主力,而常常作为战略性的兵种来使用,比如突袭。 更多的,则是不同作用的步兵摆开阵势,比拼的除了单纯的武力之外,还有军略和战术。 兵将的数量还是起决定性的作用的,军略和战术只是一种有益的补充,在兵将数量差不多的情况下,谋略才会起到最关键的影响力。 汉人的军事文化里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其实这都是军略里的一部分,对战争局面和结果的影响也有所不同。 兵种上来说,也相对复杂,除了骑兵之外,近战的还有刀盾兵,长枪兵等等,远程攻击的有工程兵(投石)和弓弩兵等等。 多兵种的配合运用,在很早的兵书里就有大量的战例和理论性叙述。 在交趾和中南半岛以及附近的岛屿国家,他们也效仿中原的战争文化,对兵种进行了划分,也讲究军略和战术的应用。 只不过由于这年代这些地方大多数还是大片的原始密林,其实某些兵种的划分只是照葫芦画瓢的模仿罢了,实际应用上他们还很不擅长。 加上特定的气候条件,战争的规模是很难发展到很大的。 像李乾顺和李乾礼这样的皇族后嗣,早就形成了地方割据势力,尽管如此,他们的兵将数量也十分有限,能有一万人的军队就已经算是很强大的所在了。 而按照实际情况来说,一万人就算没有吹嘘的成分,真正的作战部队数量也要腰斩一半,更多的是不具备实战能力的军卒。 所以李乾顺、李乾礼和黄萩之间的混战,笼共也就一万多人,挤在一个并不大的环境里大乱斗。 李乾顺对李乾礼没有谦让他这个兄长很是不满,大骂李乾礼,终于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李乾礼自然不会有什么愧疚,回应说大家都是李氏皇族的子孙,谁都有资格去继承祖宗的权力。 黄萩的想法很简单,在他眼里只有二李对他形成了威胁,觉得只要能消灭了二李的势力,交趾境内便再也没有别的势力可以跟他叫板。 黎氏和丁氏在军队上能力不足,或者说原本就没打算掺和到这场争斗中来,他们更愿意坐山观虎斗,要么在特定的情况下异军突起,要么做随风倒的墙头草。 战斗的局面很是有意思,李乾顺还想着能先拉拢李乾礼,把外姓人黄萩给干掉,然后他们再决斗,这样一来,起码交趾郡王的头衔不会落到姓黄的手里。 但李乾礼假意合作,却在最紧要的时候背叛了他的二哥,反倒联合黄萩,对李乾顺反戈一击。 李乾礼自觉他很精明,他觉得争夺交趾郡王继承人的争斗里,李乾顺才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黄萩似乎并没有被他放在眼里。 只要把李乾顺的势力大幅削弱,他有足够的把握把鲁莽的黄萩干掉,在交趾便再没有人能威胁他的继承人地位。 战斗的场面从一开始就很惨烈,在格金河和红河之间,从封溪城到西于城的二十里的范围里,三军打作一团。 李乾顺因为腹背受敌,损失惨重,最先退出了战圈,打算回他的大本营重整旗鼓,可半路上却被忽然杀出来的丁焕福截杀,被砍下了脑袋送到了李乾礼手里。 李乾顺如何也想不到,原来对他最是恭敬的丁氏一族,在他失势的一瞬间便背叛了他。 丁焕福这样做也是向李乾礼示好,在他加入了李乾礼的阵营之后,黄萩也紧急联络了黎文英,竟说服了原来和他最是不对付的黎氏家族加入了他的阵营。 黎文英本也不想这样,但他不得不这么做,帮助黄萩,是因为他怕黄萩被李氏和丁氏两家联合剿灭之后,李丁联军转过头来就来对付他们黎氏。 四大家族全部都加入到这场争夺交趾郡王之位的大战中之后,战斗便进入了白热化,在不大的区域内,集中了交趾地方上最强大的军队。 他们从太阳升起杀到太阳西下,不知多少交趾军卒在大战中命丧黄泉。 在大战之地格金河下游观望的宋军,也发现格金河的河水都变成了淡淡的红色,可见战斗场面是多么惨烈。 小七每一日都带着宋军负责侦查刺探的斥候,从战场上带回来战况的消息,杨怀仁看着那些战报,心里很高兴。 看来四大家族是已经拼了命了,几乎把所有的家族军队都带了出来,开战也才不过三天,根据前方斥候的判断,已经有过万交趾军卒死于这场战争之中。 而受到影响的交趾百姓更是不计其数,原本格金河两岸的富庶土地,都因为战争而遭受到了破坏。 为了躲避战祸而背井离乡的交趾百姓以数万计,他们无处可去,只能向升龙城方向逃难。 杨怀仁为了应对数目庞大的难民潮,从宋军已经实际控制的格金河下游的一些城镇晋级调运粮食等物资。 陈翔带领交趾官员在升龙城外的平坦地面上搭起帐篷,垒砌灶台;圆法大师和玄参再次合作,组织起医疗队伍,大家协作配合,共同应对难民潮的到来。 难民来到升龙城外之后,一开始见宋军控制了升龙城,也得知李乾德早已经过世之后,还有些抵触情绪。 但后来从城内外的百姓口中得知事情的经过之后,又知道是杨怀仁组织起了营救难民的整个计划,便把宋军当做亲人一样看待了。 解决难民潮,确实耗费了大量的财帛和精力,不过杨怀仁不在乎这些,消费财帛本来就是交趾朝廷的国帑,而精力嘛,相比他即将得到的民心,就更不算事情了。 杨怀仁和宋军的声望也与日俱增,在军、政和宗教三方的努力下,并没有出现大批难民得不到帮助而大面积死亡的情况。 这便让交趾人对杨怀仁的崇敬渐渐变成了拥戴。 正文 第1581章:五军大战(中) 杨怀仁这边,大家也非常紧张,宋军将士们也早就做好了加入战团的准备。 不过杨怀仁还是非常冷静,他在中军大帐中做了一套沙盘,不断地和麾下将领在推演不同的局面和结局,然后才能做出最佳的决断。 从军队数量上看,李乾礼和丁焕福的联军似乎占据了上风,但从军队质量上看,黄萩和黎文英的联军似乎要强一些。 所以在李乾顺一军被歼灭的情况下,四军分列两个阵营,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实力上的平衡。 大战进行了四天之后,终于迎来了一天的休战,李丁联军和黄黎联军都向对方派出了使节,试图说服对方投降。 如果是一方占据了战争中的绝对优势,或许强势的一方这么做还有用,但在势均力敌之下,劝降就变成了一种挑衅和侮辱。 双方什么礼数和规矩也顾不上了,竟都斩了来使,约定明日一早继续拼命。 在他们休战的这一天里,杨怀仁也担心他们会停战,于是也向他们四方都派出了使节。 表面上,这些使节是劝说他们停战,说大家意见不合,可以坐下来谈的。 但实际上这些使节却暗中告诉四位主君,这场仗打完了,谁能成为胜出者,杨怀仁便把交趾郡王之位交给谁。 并拐弯抹角地告诉他们,他们如果希望杨怀仁支持他们,杨怀仁甚至可以派出宋军来帮助他们。 李乾礼和黄萩已经顾不上去考虑杨怀仁的意图了,但黎文英和丁焕福这种心机很深的人,却不能不去考虑杨怀仁的实际打算。 派去的使节其实是风神卫的人,他们更熟悉四大家族之间的关系和情况。 烟鬼对疑心重重的黎文英说道,“黎氏原本就是交趾皇族,我们大帅早先就觉得李氏对黎氏不公,阴谋篡夺了黎氏皇位,这种行为就是大逆不道。 如今交趾大乱,我们大帅觉得黎主君最是懂得我们大宋的礼仪和文化,如果让黎主君治理交趾,大宋和交趾之间一定能和睦相处。” 这些话对黎文英来说是很受用的,他们黎氏家族本来就崇尚宋朝文化,家中子弟也都修习宋朝礼仪,对杨怀仁这样的想法,他觉得不算出奇。 但他也有怀疑,便问道,“王爷若是从一开始就支持在下,如何当日投票选举之时,却没有为在下撑腰投票呢?” 烟鬼笑道,“黎主君有所不知,我们大帅其实不太关心交趾郡王由谁来当。李乾德已死,李乾顺作为李乾德最年长的弟弟,大帅本意是想尽量不找麻烦,便想让李乾顺来继承的。 但后来李乾顺这小子一点主见没有,也导致后来我们大帅面对四大家族,不想寒了其他人的心,才提出了选出新的交趾郡王的主意。 在选举的时候都那么明显的偏帮李乾顺了,他却还是没有胜出,可见李乾顺在交趾根本就不得民心。 我们大帅发觉这一点之后,便改变了看法,觉得要找一个最合适的交趾郡王的继承人出来,不应该看他们的家族势力,而应该看他们的人品和能力。 我们大帅就曾经当着我们的面前说过,李乾顺也死了,李乾礼竟然背叛兄长,可见此人心胸狭窄,心肠恶毒。 而黄萩乃一介武夫,把交趾交到他手里,怕是交趾要以武立国,将来必定会成为大宋的威胁和麻烦。 丁焕福呢,则太年轻,能力大有不足。只有黎主君你,不论年纪、在交趾的威望还有学识才华,在四大家族的首领里边,都是最出色的。 而且黎氏百年以前原本就是交趾皇族,所以让黎主君继承祖宗遗志,从新成为交趾郡王也是顺应天意的做法。” 黎文英心中大喜,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下,觉得按照杨怀仁的地位和智慧,确实会这么想。 他一个大宋文化氛围里的王爷,如何会看上黄萩这等粗俗之辈?丁焕福这种墙头草,就更不会入了杨怀仁的法眼。 原本打算让李氏的宗弟继位,确实是出于尽量省劲的想法,如今李乾顺已死,李乾礼背叛兄长,德行有失。 最后剩下的能让杨怀仁看得上眼的,恐怕也只有他知书达理的黎文英了。 黎文英一想到能光复黎氏皇族,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激动和感慨,便对烟鬼的话深信不疑。 他问道,“王爷若是愿意支持在下,不知王爷可有什么详细的计划?” 烟鬼佯作为难,“这个王爷只是有心支持黎主君,但具体计划嘛,现在四大家族争夺交趾郡王之位,王爷还真不好出动宋军干涉。” 黎文英很快明白了杨怀仁的担忧,他又问,“王爷是担心他冒然出动天军名不正言不顺吗? 还是担心我黎文英没法在这场大战之中胜出?” 烟鬼点点头道,“不瞒黎主君,这两方面的担忧,我们大帅都有一些。如果黎氏如今在大战中占据了主导地位,优势明显,恐怕我们王爷不会介意立即出兵,直接帮助黎主君消灭另外三家。 黎主君也不要心中埋怨我们王爷的担忧,打个比方,若是这场大战让李乾礼赢了,我们王爷又明显表达了对黎主君的支持,到时候我们大帅的脸面上就不好看了。 小人相信黎主君应该明白,我们大帅可以不在乎交趾人怎么看他,但大帅回到宋朝之后,怕是要被朝中其他人私底下耻笑啊。” 黎文英也认可了这些话,心说杨怀仁这种人爱惜脸面,也是理所应当,人家支持了他,却让另一个人胜出了,将来杨怀仁回到大宋之后确实会被一些文人耻笑他眼光太差。 黎文英道,“请使节回去告诉王爷,我黎文英绝对不会让王爷失望的,虽然比起军队实力来我不如黄萩和李乾礼,但要比起智慧来,他们俩在我眼里和那些荒蛮野人无异。 只要王爷肯出兵帮助,我一定会设计让黄萩和李乾礼相互交战损失惨重,到时候王爷再率宋军出面,便可以一举掌控局面了。” 烟鬼道,“小人一定把黎主君的话一个字不差的带到,三日后宋军一定会抵达战场,助黎主君重登大宝!” 正文 第1582章:五军大战(下) 黎文英兴奋之余,却不知杨怀仁总共暗中派出了四拨人,与四大家族的人都进行了会面。 杨怀仁的想法很直接,四大家族激战正酣,但大家打到一定时候,不论是体能上还是精神上,都会觉得疲劳。 而一旦停战,将士们是会得到一定程度上的休息,但对四大家族的首领来说,这种休息也给了他们重新冷静下来思考问题的机会。 不论是谁,就连最鲁莽无脑的黄萩在内,也会不自觉地产生一些念头,我们这么拼命,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得到交趾郡王之位吗?表面上看是如此的,但真正往深了想,他们肯定会发觉,四大家族这样打下去,是很难出现一个强势的胜利者的。 就算某一家最终取胜,但家族的实力也几乎被这场大混战消耗的差不多了,更严重的是他们这么内讧,受到伤害最大的还是交趾的无辜百姓。 百姓寒了心,哪怕他们最终拿到了交趾郡王的爵位,也失去了民心了。 杨怀仁绝不想看到事情这样发展下去,好比燃起一堆火,一开始烧的旺盛,烧一段时间之后,柴火烧完了,火焰也就渐渐熄灭了。 所以这种时候,杨怀仁要做的就是在这堆已经变小的火堆上,重新添加柴火,让火焰继续燃烧下去。 最终的结果,烧光的不仅仅是四大家族的有生力量,还有交趾人对他们的信心。 烟鬼对黎文英说的话,另外三家的首领也会听到,只不过方式不同罢了。 对黎文英,杨怀仁自然用他们黎氏崇敬大宋文化的理由,让黎文英相信杨怀仁已经转变了支持的对象,从最开始的李乾顺变成了他。 而对其他人,说法就不同了,比如李乾礼,自然是用兄终弟及的礼数。 告诉他如今李乾德和李乾顺已死,李氏皇族要想延续在交趾的统治地位,他的其他三个兄弟都太年轻不合适,只有他才是杨怀仁目前最看好的继承人人选。 对黄萩呢,则换另一种方式,让使者告诉他,说杨怀仁厌倦了,想赶在新年之前能回到大宋,所以希望最有军事才能的黄萩快刀斩乱麻,赶紧结束交趾没有君主的局面。 对丁焕福,则用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道理来打动他,尽管丁氏家族在四大家族中不算最强势的,但杨怀仁看出来丁焕福此人心机很重。 尽管他表面上总是对别人唯唯诺诺一副墙头草的模样,但丁焕福其实对交趾郡王之位的野心一点儿也不比别人少。 他之所以隐忍,是因为受限于家族势力,他不得不选择隐忍罢了,如果另外三大家族能在这场大战中损失惨重,他便有了好机会。 杨怀仁的离间计其实也不是多么高明,或者说二桃杀三士的法子很容易被人瞧出端倪来,但在权力面前,四大家族的首领都失去了应有的理智。 不敢说他们对杨怀仁派来的使者的话尽信无疑,但那些话也确实像一柄重锤直击人心,深深打动了他们。 面对权力的诱惑,面对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千载难逢的称谓交趾之主的机会,他们都选择了冒险。 到第六天的时候,战斗重新打响,四大家族从新缠斗在一起,而且因为有了更明确的目标,战况也重新回到一开始的时候那样的激烈。 杨怀仁见状成竹在胸,八千武德军精锐将士分成三军,由黑牛哥哥和柯小川各带两千人分局左右策应,杨怀仁亲自带领其余众将和四千将士居于中路,浩浩荡荡开赴战场。 四大家族这样的打法,人员损失非常严重,各家损兵折将,在六天时间里就已经超过半数。 第八天的时候,杨怀仁按照和四家的约定,抵达了战场外十多里的地方,而且毫不隐蔽,就是让四大家族都看到他率军来了。 只不过杨怀仁并没有冒然出手,而是派人给四家的首领带去了消息,表达的意思很简单,只说杨怀仁是支持你的,不过最终还是要看今日之战谁最终能获得明显的优势。 四大家族的首领心中也明白,不管杨怀仁口头上表达了支持谁的意愿,但他也一定会支持胜利者。 所以今日之战,即将是生死之战。 于是四大家族毫无隐藏,尽数派出各自最后的军队,准备和另外三大家族拼个你死我活。 从上午开始,战斗一打响就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拿着十分简陋的武器的交趾将士们,为了他们的家主能成为新的交趾统治者奋力拼杀。 杨怀仁远远地找了一处地势稍高的地方观战,看着那些只有简陋的片子刀和竹枪的交趾军卒拼杀在一起,心里觉得还真是有意思。 战斗进行到午后,丁焕福就溃败退出了战团,毕竟丁氏家族的军事力量不足,丁焕福和李乾礼的联盟也十分脆弱,李乾礼明显拿丁焕福当炮灰使。 丁焕福也不傻,让那些老弱病残去送了命,却保留了最强悍的军卒,佯败退出了战场。 另一边的黎文英部也退出了战场,也明显有保存实力,等到太阳落山前再奋力一击的打算。 而李乾礼和黄萩却不能败退了,他们担心他们中不论谁败退,在远处观望的杨怀仁会认为他们这你的败了,然后出动宋军帮助胜利者拿下最终的胜利。 双方的军卒死伤的很快,在丁焕福和黎文英退出战斗后不到一个时辰之内,李乾礼和黄萩的军队便快速的消耗,很快便几乎消耗殆尽。 就在此时,黎文英和丁焕福果然又重新加入到战团中来,李乾礼和黄萩这时才幡然悔悟,知道黎文英和丁焕福是打算抢夺最后的胜利了。 可惜他们明白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他们的主力军队已经打光了,两个人已经没剩下多少有生力量,除了几百亲兵之外,差不多已经是光杆司令了。 但李文英和丁焕福的人马真的不怎么样,双方对上之后,也没有迸发出更大的火花,半个时辰之后,两方也落了一个和李乾礼、黄萩差不多的结果。 正文 第1583章:四大家族的陨落 阳光的强度渐渐转淡的时候,杨怀仁也觉得到了为这场战争收尾的时候了。 他一声令下,三军齐出,八千名武德军将士踏着遍地交趾人的尸体进入了战场。 宋军的鼓声响起,并没有多么豪放的气势,但听在李乾礼、黎文英、黄萩、丁焕福,以及他们各自家族的军卒的耳朵里,便如死神的丧钟一般了。 这时候其实也没有人抱着宋军是来援助他们的想法了,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就算是最蠢的蠢蛋,也明白杨怀仁不可能去帮助他们任何一人。 宋军并没有着急的行进,却在加入战场的伊始,便控制了整个战场的局面。 一声爆炸声响起,紧接着是数不清的爆炸声陆续响起,让本来纷乱的战场立即又安静下来。 不论是来自哪个家族,每一个交趾人看到宋军的那一刻便彻底绝望了,宋军没有任何选择性的对任何留在战场上的人发起了进攻。 不管他们来自哪个家族,都面临着死亡! 宋军丝毫没有怜悯之意,冷酷的如凶猛的海浪一般,把任何阻挡他们前进的障碍物都冲击成了碎片。 李乾礼和黄萩本来还认为他们率先推出了战场,还有不小的机会逃脱的,但他们发现无论他们往哪个方向逃走,面前都涌现出来数不尽的宋军。 黎文英自然知道瓮中捉鳖这个成语,但却从来没想到被别人用瓮中捉鳖的方式围捕,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现在他知道了,作为鳖的绝望和挣扎,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丁焕福很想笑问苍天,他当初为什么要参与到争夺交趾郡王之位的争斗中来,若果他一直低调下去,一直忍辱负重的做人,或许他不会落到现在这样的下场。 一边是气势如虹,一边是残兵败将,半个时辰之后,本来就不算很广阔的战场上便没有了任何活着的交趾人。 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率军回报的时候,他们的座下马儿的脖颈下都各自挂着两个人头。 杨怀仁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挥了挥手,下令打扫战场,同时派人安抚战场周边没有逃离家园并躲藏起来的百姓。 交趾百姓本来还非常害怕威风凛凛的宋军,但当他们发现宋军出现在他们面前之后并不是要杀他们,而是来安抚他们的,甚至还把四大家族的军粮发给他们让他们读过难关的时候,便喜极而泣了。 经历了这一切,人的心理都是脆弱的,几乎每个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面对仁慈的宋军,他们心中的感激无以复加,想起为了各自的利益而引发了战争的四大家族,他们又恨之入骨。 战场周围的封溪城和西于城的百姓得到战争结束的消息之后,便派出地方上的乡绅出面,来请杨怀仁去他们的城中休息。 杨怀仁命大军兵分两路,他亲自带领四千将士进驻封溪城过夜,而另外一半人马由黑牛哥哥率领进驻西于城,他们得到了当地百姓一致的拥护。 尽管入城的时候已经入夜,但城内的百姓却纷纷涌上街头,对他们夹道欢迎,像欢迎自己的亲人一般的热烈。 宋军进城后,也保持了严格的纪律性,除了占据了原来四大家族的财产和领地之外,对普通百姓则秋毫无犯,更是得到了百姓们的交口称赞。 第二天早上,消息便被传了出去,交趾两河地方最富庶,也是城镇最密集的地方上,纷纷派人来投诚。 比起于静昶来,这些人并没有提出任何条件,甚至有人带来了四大家族中人的人头,来表示对杨怀仁的忠诚。 杨怀仁也亲自接见了他们,表示了对他们主动投诚的赞赏,除了会派人接手原来四大家族的产业和土地之外,许诺保证地方官员的职位不变,地方乡绅和百姓的利益,绝对不会受到侵害。 交趾四大家族彻底完了,根本不用杨怀仁或者宋军出马,自然有顺应时势的交趾人出面去做。 四大家族的首领全部伏诛,他们在各地的势力没有了武装力量的保护,家族中的子弟也只能携家带口的四处逃窜。 可惜整个交趾都没有了他们的栖身之所,甚至有人以捉拿他们,并把他们献给宋军为业。 短短数天的工夫,四大家族在交趾的势力便崩塌了,四大家族也从此覆灭。 杨怀仁落了个轻松,不过面对这些事情,他也有很深的感慨。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虽然有些残忍,但这就是人世间的现实。 肃清四大家族的残余势力,并没有消耗几天时间,十二月初杨怀仁重回升龙城,整个交趾已经尽数在宋军的控制之下。 一个曾经在中南半岛最强大的国家,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便彻底灭亡了。 普通的百姓其实并没有多少国家的概念,对他们来说,宋人并不是敌人,因为这世上没有敌人比自己人对他们还好的道理。 甚至整个交趾渐渐产生了一种思想和风气,大家都觉得他们能当天朝的子民,更加脸上有光。 杨怀仁和宋军是得民心的,升龙城外的难民也纷纷回到了家园,这么大批的难民竟然没有一个人饿死,这便证明了一切。 在这个过程中,其实也是有不少无辜的交趾人白白送了命的,不过那些人大都是四大家族的族人。 而动手的,也不不是宋军,而是其他被四大家族压迫了许久的其他交趾人,还有从林莽中走出来的部族。 杨怀仁还觉得这样的结果或许违背了当初他答应陈翔不伤害交趾百姓的诺言。 但陈翔似乎并没有重新归隐的打算,而是主动出面,带领着原先的交趾官员尽力帮助杨怀仁稳定局面,也正应了杨怀仁当初对他的判断。 杨怀仁也的确给了陈翔很大的自由度和权力,让他尽力施展他所有的本事,相比陈翔也是心中感激的,至于曾经的约法三章,或许当初就是他故作姿态而已。 原本陈翔对李乾德的感恩知遇的心情,也早就被他抛之脑后,现在在陈翔心里,杨怀仁才是那个真正发掘了千里马的伯乐。 正文 第1584章:赏赐(上) 于静昶死的很惨。 史云和黑山联络了许多咸安城周边的林莽部族,在某天夜里偷袭了咸安城。 凭借一帮部族兵,自然不可能打得过咸安军,不过史云采取了擒贼擒王的策略。 几个宋军和野人组成的突击队刺杀了于静昶,之后咸安军便投降了,并没有做出任何的抵抗。 或许那些交趾兵也早就明白,如今的交趾局面,所有人都在向杨怀仁和宋军投诚,抵抗就是死路一条。 于静昶的自大害死了他,其他人却没有多少忠诚愿意陪着他一起去死,而被他们掳劫回来的大宋百姓,也毫发无损的被解救了。 事情解决的很圆满,史云也得到了杨怀仁的称赞。 杨怀仁感觉上交趾的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于是他很想回到大宋,能在新年的时候和家人团聚。 但可惜的是,交趾虽然已经恢复了稳定,但实际上在某些看不见的地方,依旧暗流涌动。 这些看不见的势力没有蠢蠢欲动,也只是暂时慑于宋军的强悍罢了,如果宋军离开,怕是交趾立即又会进入混乱。 杨怀仁也明白这一点,但大宋的朝廷派人来治理交趾,把交趾真正变为交州,可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完成的事情。 就好比锅中的沸水,停了火之后,可能看上去已经不再翻滚了,但依然还没法喝,必须让它自然而然的冷却下来,才能真正舒舒服服的入口。 杨怀仁打下升龙城,征服了交趾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京城,皇帝和朝堂上倒是一片欢腾。 特别是赵煦,在他重掌皇权以来先后征服了西夏和交趾,让大宋持续的开疆拓土,这可是他的祖宗们都没有做到的。 赵煦就算再冷静,也难免要膨胀了,起码在他的心里,他已经在成为万古明君的道路上走了一半的距离。 外事上一片大好,只要内事上也取得很高的成就,他认为他会超过秦皇汉武和唐宗宋祖,成为古今第一帝王。 可惜他的改革,在杨怀仁眼中是很难取得成功的,短期内也许会有些好的起色,但长期来看,却因为改革本身的问题而无疾而终。 当然,现在的赵煦可看不到将来的事情,他对于杨怀仁打算把交趾重新划入大宋治下,改为交州的建议非常认可,也立即吩咐朝堂上的重臣着手此事。 文官们做事都有他们的一套路数,细致而缜密,不过就是有点拖沓。 在他们看来,要往交趾派驻军队和文官,确实能解决一些大宋本土的官员冗余的问题,也能让很多科举之后一直没有任命的进士进入仕途。 只是要协调做好这些,怎么也要年后了,而真正意义上让交趾成为交州,重新成为大宋朝廷的治下,最少需要半年时间。 对于程序上的问题,杨怀仁也不是不懂,但是他面对的问题就是他和武德军现在却不能离开交趾里,必须等到年后朝廷派来的官员和厢军接手,他才能安然离开。 这让杨怀仁十分恼火。 尽管他理解占领一个地方和统治一个地方绝不是一码事,但他还是因为他和兄弟们,已经武德军的将士们不能回家过年而感到懊恼。 将士们其实还好,大家打了胜仗,轻松占领了交趾,为国家开疆拓土的功劳,这在他们的人生里可都是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的。 他们能不能回家过年还不是要紧的,他们的功劳能不能立即得到皇帝和朝廷的赏赐,那才是他们看中的。 尤其是那些原来来自贼配军,还有被招安的将士们,就更在乎这种事。 赵煦也不是不明白这一点,黄泉把杨怀仁打劫了交趾皇宫的宝贝之事奏上去之后,赵煦大喜,金银加上那些珍珠宝石加起来价值近一千万贯,朝廷上的大佬们也喜出望外。 这些钱的分配上,赵煦也没有小气,自己收了二百多万贯的珍珠宝石进自己的内库,六百多万贯的金银划去了国库,对杨怀仁和武德军,给予了整整一百万贯的赏赐。 此外,军功的赏赐赵煦也好不吝啬,按照吴蔚上报的新的军功计算方式,也参照之前征西战争中对军中将士的封赏范例,也给了武德军上下类似的赏赐。 杨怀仁受封爵位第四级国公,号齐国公;检校官阶升第五阶太子太师,也就是少师;武阶升第四阶宣正大夫,且配享太庙。 这些勋、爵、官可谓都已经升到了一个很高的地步,随便拿出一个来,就足够在整个大宋让他声名显赫了。 在杨怀仁还这么年轻的情况下,有这么多的封号已经是很突出了,不过赵煦这次给了杨怀仁封赏,却并没有引起朝堂上那些大佬们的反对。 毕竟和以前比起来,杨怀仁这次可以是有拿得出手的实打实的军功,为大宋开疆拓土,可不是那些文官可以随意议论和反对的。 杨怀仁之前的南方王或者北方王的封号,实际上是赵煦和耶律跋窝台怄气的产物罢了,名义上那么叫,可实际上他并没有得到任何王爷的待遇。 就连朝堂上的官员们,也并没有把这个虚之又虚的王爷当回事,连太庙都进不去的王爷,那算不得真正的王爷。 不过这次的齐国公,可是真金白银的国公了,虽然不如王爷好听,但该有的待遇是全都有的,而且能进太庙,这可就是真正的至高无上的殊荣了。 这么多名头,杨怀仁其实还真没太在意,他心里是有数的,帽子太多了,戴在头上只能让他感觉太重太累,并没有多少实际的好处。 现在因为真正的郡公让他得到的这些,确实实实在在能得到国人的认可和崇敬的。 至于金钱方面的赏赐,赵煦和杨怀仁之间似乎还真有一种默契,赵煦不提,杨怀仁也不怪,他也从来没想要过金银上的赏赐。 其余武德军中将领、校尉和有功的将士们,也都得到了应有的赏赐,比如黑牛哥哥被擢升为第二十阶武经大夫,史云被论功升三十五阶武功郎等等。 这样的勋位赏赐,足够他们他们光宗耀祖了。 正文 第1585章:赏赐(中) 其实赵煦之所以没有特意赏赐杨怀仁真金白银,还有另一个考虑,武德军新的军功计算方式是注重集体的功劳的。 所以赵煦或许觉得,既然以集体的功劳为主,他赏赐了武德军这个集体,那么杨怀仁自然会从中分到一杯羹。 实际上是赵煦忽然很大方赏赐下来的一百万贯,杨怀仁不会从中拿一文钱。 在杨怀仁心里,他本身也不缺钱,甚至不时的贴补武德军,这点赏钱在被人眼里很多,可在他眼里也就那么回事而已。 再说赵煦能这么大方赏赐一百万贯,也是以之前征伐西夏胜利后的标准来的。 但不要忘了,西夏灭亡的时候,西夏的财富是被西夏的贵族们抢夺并带走了的,并没有给宋军留下多少东西。 而杨怀仁征服交趾,却把交趾皇宫中的财富悉数交给了朝廷和皇帝,并没有任何贪渎。 当然,在吴监军和黄公公这俩财迷兼笨蛋的监督下,皇帝和朝廷是看不见杨怀仁为武德军留下了什么样的财富的。 所以比起去年年初赵煦愁得没钱赏赐获胜的将士们而发愁的状况,这次的赵煦则轻松的多,也不用再用杨怀仁那种用新领土上的土地收入来赏赐将士们的办法。 一百万贯的赏赐,其中有五十万,赵煦暗示杨怀仁,用这笔钱来补贴当初武德军水军造船的费用。 这其实是赵煦爱惜自己脸面了,杨怀仁当初为了集资造船,可是麻烦了不少江南的商贾,其中最典型的,比如黄百万和白银海。 江南的商人能把生意做大做强,在京中都是有自己的靠山的,所以这种事根本就瞒不过他们的眼睛,赵煦也自然会知道这些。 只是当时因为刚刚打完了征西战争,不论是朝廷的国库还是赵煦的内库都相对空虚,根本拿不出多余的钱来给武德军造船。 所以赵煦理解杨怀仁以商养军的做法,却也会感到自己面子上是有些过不去的。 不得不说宋朝的皇帝对文人也好,对百姓也好,起码面子上是非常好的,不与民争利,是每个皇帝个朝廷上大臣的基本守则。 所以赵煦对杨怀仁的这种暗示,就是表达想让杨怀仁把当初从江南的商贾那里借贷的钱财补上的意思了。 杨怀仁可没有赵煦那么要面子,实际上从结果来看,他的主意不错,军队用商业化的手段来养活,比单纯的依靠朝廷那点钱来养活,是一定要滋润的多的。 将士们吃得好穿得好用得好,自然有了能力上的相应提升,武德军之所以有这么强的战斗力,是肯定离不开这么好的资金供应的。 还是那句老话,一支强大的军队,除了自身素质之外,它的强大也是用钱堆出来的。 武器都供应不上,将士们的一日三餐都得凑合,怎么可能成为一支强悍的军队?这世上是绝对没有不给马儿吃草,还非要马儿成为千里马的道理的。 杨怀仁自然不觉得颜面有失,不过赵煦的面子,他也必须照顾到,于是他召集了随军的那些商贾派来的掌柜的们,表达了皇帝的意思。 这把那些掌柜的们给吓坏了,他们还以为是杨怀仁故意试探他们或者是怎么样,对于那五十万贯钱,他们是说什么都不要。 杨怀仁想想也是,这帮商人这段日子其实也是和武德军的将士们吃住在一起的,他们自然知道武德军的厉害,哪里敢要这份钱? 再说了,跟着杨怀仁和武德军来到交趾的这帮商人,是一个比一个的精明,比起他们当初付出的那份钱来,如今早就得到了数倍甚至数十倍的回报。 交趾地处热带,蛇虫鼠蚁非常多,这本来是人类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要面临的最大的挑战,可这些东西在这帮精明的商人严重,却都是可以转变为财富的东西。 举几个最简单的例子,格金河里的鳄鱼,被这帮商人盯上了以后,就差点有要灭绝了的意思。 鳄鱼的确是种很可怕的动物,但鳄鱼也浑身都是宝。 鳄鱼的皮可以用来制作皮具,如今的大宋,猪皮羊皮并不罕见,牛皮也越来越不稀罕了。 经营皮货生意的商人,虽然也是比较赚钱,但普通皮货的成本和利润其实没什么秘密,算是比较透明的。 皮子从原材料到制作成各种皮具,最终卖出去变成现钱,利润率大概不到五成。 如果买卖做的大,有能从辽国带皮子的商队的大商家,因为辽国皮子比大宋便宜很多的原因,利润会更高,但也绝对不可能翻倍。 但鳄鱼皮就比较稀罕了,一张鳄鱼皮,从在交趾获取之后,到运回大宋加工并制作成皮具然后销售后转成现钱,利润率可是十倍起步! 杨怀仁和武德军忙着打仗的时候,这帮商人就在搜罗人手搞鳄鱼,杨怀仁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数目字,但他身边的亲兵告诉他的情况,应该至少有上万条鳄鱼被祸祸了。 除了鳄鱼皮,还有鳄鱼肉和鳄鱼骨,这都是可以加工制作成食材或者中药的,这些东西也很稀有,弄回大宋的利润同样不低。 商人们的精明还仅仅如此,就连鳄鱼的牙齿,也被他们全部拔下来,弄回去请一些雕刻匠人,制作成比较新奇的工艺品,在那些文人墨客们里也是很受欢迎的。 杨怀仁记得他们刚来的时候,格金河里真的有数不清的鳄鱼,可现在再看,河里安静多了,几乎都看不见鳄鱼了。 杨怀仁都不得不感慨,比起这帮商人们,他那点道行可真是不够用的。 除了鳄鱼之外,遭了秧的还有林莽中的蟒蛇。林莽部族的人最近都来到了升龙城,接受了杨怀仁的接见和安抚。 商人们主动找到了他们,骗他们说杨怀仁最喜欢林莽中的蟒蛇皮,这一说不要紧,蟒蛇们又遭了秧。 野人为了巴结杨怀仁,没日没夜的在林忙里抓蟒蛇,蟒蛇就搞不懂它们到底是得罪了谁还是走了哪门子霉运了,没多久工夫,蟒蛇又快在林莽中消失殆尽了。 正文 第1586章:赏赐(下) 除了鳄鱼和蟒蛇之外,还有很多东西被商人们变成了商品,弄回大宋就能赚钱。 比如交趾盛产大米,且当地的价格只有大宋的一半甚至更少,把大米运回大宋贩卖,同样有可观的利润。 只不过因为现在商人们忙着弄更赚钱的东西,才把大米放在一边,不过从长远来看,贩卖粮食也是一桩能稳定和长期赚钱的好生意。 商人们的眼光都很毒,从很多事情上都能看出来一般人看不出来的商机。 杨怀仁之前许诺了给林莽部族肥沃的土地,让他们从林莽中走出来,从野人变成农民,过上更加稳定和富足的日子。 但有个现实问题是,交趾并不是个很大的地方,差不多只有大宋的一个路那么大而已,而且三分之二的土地上都覆盖着原始的森林。 再除去一些沼泽地等没法利用的地方,目前剩下的可供人类生活的土地面积,也只是交趾面积的五分之一而已。 原本属于皇族和四大家族的产业和土地,杨怀仁的想法是把它们变成官田和军田,只能拿出一部分来分配给那些林莽部族。 但林莽部族的数量和人口规模都超出了杨怀仁的预计,二十多近三十万人都从林莽中走出来,要提供给他们足够养活自己的土地,杨怀仁就拿不出来了。 总不能去强占了普通交趾百姓的土地割让给林莽部族,这样恐怕会给将来大宋在交趾的治理带来更多的麻烦。 杨怀仁正因为这事发愁,商人们就给他出了一个点子,说人类从原始走向文明,就是从刀耕火种开始的。 既然如此,那么只需要砍伐林地,就能开垦出大面积的优质土地来。 一句话让杨怀仁茅塞顿开,他觉得这法子还真不错,倒是能解决他面对的那些问题,但后来转念一想,这特码是这帮商人们看上了那些木材吧? 不得不说人家精明,交趾有大量的森林资源,而且大多数都是几乎没有人类涉及的原始森林,有的古树几个人环抱着才能勉强抱过来。 这样的木材在大宋都不多见了,如果运回大宋去贩卖,这可是能赚一大笔钱的。 但随军来到交趾的商人们可没有足够的人力去砍伐森林,这是他们把那些野人当免费的劳动力来用了。 杨怀仁其实也没什么可犹豫的,他这趟来交趾本来就是抢劫的,他抢走了交趾皇宫里的金银财宝,人家商人就来抢劫别的东西,这也合情合理。 这件事跟林莽部族的首领们一说,他们竟非常惊喜,乐呵呵的答应了下来。 在他们心中,也早就有类似的想法,只不过以前李乾德不允许他们这么做罢了,现在杨怀仁主动提出来,他们不会在乎族人的那点劳动力。 只要让他们走出环境恶劣的林莽过上农耕生活,他们做什么都愿意。 既然如此,杨怀仁倒了落了个轻松,不过也跟商人们约法三章,将来不管是砍伐森林获取木材也好,还是捕获鳄鱼和蟒蛇也好,都不能用一种竭泽而渔的心态。 交趾以后会是交州,也是大宋的土地,所以没有把自己的土地变成荒漠的道理。 森林可以砍伐,鳄鱼蟒蛇也可以继续抓,但要有个合理的利用这些资源的章程。 森林过度的砍伐会导致水土流失,鳄鱼和蟒蛇的过度捕获会导致生态失衡,这都不是长久发展之道。 商人们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甚至他们心里有一种新的想法,认为这是杨怀仁把交趾当做了他自己的势力范围了,所以才有心保护。 他们也不用过多的商议,便决定了一些事,除了按照杨怀仁的建议,用更合理的方式来开采和利用这些资源以外,还准备把交趾商业上获利的一半交给杨怀仁。 杨怀仁一开始是想拒绝的,毕竟当初答应了人家,人家出钱帮忙打造舰队,将来在交趾的利润要归人家商人。 不过后来仔细一算,这帮商人这趟来交趾可是发了大财了,未来的利润和当初他们付出的那些钱财比起来简直九牛一毛,杨怀仁也就不再拒绝了。 就当大家合伙做买卖,杨怀仁是没有什么心理压力的。 皇帝给的一百万贯赏赐,杨怀仁决定一文不留的全部分给武德军的将士们,平均每个人能拿到三十多贯。 因为军功的计算方式,普通将士们可以拿到的赏赐差距肯定是有,但也不算大。 战斗中表现英勇的,负伤的自然要拿的多一点,杨怀仁又刻意让家中人口多条件差的多分一些,所以他们能拿到四十多贯钱。 少的呢,也能拿到二十多近三十贯,这样的分配大家也都没有意见,毕竟他们从来没拿过军功的赏赐,而且这个数目,也已经是非常大的一笔钱了。 要知道,在大宋,十贯钱可以买一亩上好的田地,三十贯钱可以在城里买一个小院子了,换了在农村,可以买地又买房了。 将士们有了这份钱,回去之后可以给家里人置下一份足够他们过上安逸生活的产业,所以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的光彩。 至于那些将领和校尉们,大多数都不差钱,杨怀仁也尽量为他们争取了一些其他方面的福利。 能升官的给他们升官,能讨到勋位的尽量给他们讨勋位,这些人升官晋勋,足够他们回去光宗耀祖了。 总体来说,这趟跟着杨怀仁来交趾的人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赏赐。 甚至有些将士们不在乎功劳的,把自己的功劳暗地里卖给了别人,来换取更多的现钱。 杨怀仁一开始不太理解,但后来也渐渐明白了,有些人就是不想当官,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赚多的钱给家里老婆孩子,让他们过上更好的日子就足够了。 所以杨怀仁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个人愿意,而且又不是作假冒功,军功的交易也只是利益互换而已,大家都各得其所,并没有什么可计较的。 而开垦的那些土地,也被林莽部族的人们当做了杨怀仁对他们的赏赐,对宋军和将来宋朝对交趾的统治,也就更拥护了。 正文 第1587章:独贵独富,君子耻之 交趾的风貌也因此发生了巨大大改变,原来的交趾人的利益没有受到损害,对于林莽部族走出林莽成为农民,他们也并没有太大的抵触。 不过像杨怀仁之前预料的一样,当原来的交趾人和部族野人毗邻而居之后,他们之间并没有很快融洽的相处在一起,而是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原先的交趾人必然会维护他们本来传统的生活习惯,而部族野人虽然会渐渐从原始丛林生活方式尽快向农耕生活方式转变,但也会保留他们古老的信仰和某些生活习俗。 文化背景、生活习俗以及饮食习惯方面的差距,必然让他们之间形成隔阂,虽然表面上两边相处还算平和,但这种平衡却是相对脆弱的。 一旦出现矛盾,平衡就会被打破,两方之间为了争夺各种资源的斗争必然会上演。 杨怀仁既然预料到了这一切,必然也想到了,当两边出现摩擦的时候,宋人和宋朝派来的官员,就必须出面去当和事佬了。 双方碍于面子也好,摄于宋军的威力也罢,肯定不会把事情闹大,但这样一来,便形成了双方之间的博弈,而宋人和宋官却自然而然的成了调和他们之间矛盾的润滑剂。 当宋官和宋人的作用渐渐放大的时候,必然会成为这片土地上的主宰。 而经过了许多年之后,三方才能逐渐形成一种文化和习惯上的融合,真正成为和平共处的大家庭。 另外,原来的交趾禁军,除了保持一定的数量维持必要的治安和防卫需要之外,大多数也被杨怀仁以解甲归田的方式让他们回家。 一方面可以丰富民间的劳动力,另一方面也能减少初期宋朝朝廷治理交趾的压力。 杨怀仁和武德军必然不会留在交趾很长时间,等杨怀仁和武德军走了之后,被朝廷派来的厢军战斗力可就没有那么强悍了。 杨怀仁和武德军的余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许还会在,至于几年后交趾被治理的如何,那就要看那些文官们是真有本事还是酸臭无用的文人了。 这不也不是杨怀仁该考虑的问题,他只能往好的方面去想而已。 年后才能回家,让武德军的将士们有些不快,军中的将军校尉们也尽量去开导将士们,让他们理解大帅杨怀仁其实也决定了不了这件事。 好在赏赐很快落到了将士们的口袋里,实打实的真金白银让将士们非常安慰。 杨怀仁是理解将士们的想法的,想回家和家人团聚,能一起过年是必然的,但更重要的,是大家都想把自己拼了命得到了赏赐赶紧带回去。 杨怀仁便拜托那些自由的商人们去做这件事,将士们的钱和家书让他们顺路带回大宋,并负责交到每个将士的家人手中。 这其实是件费力,却又讨好的事情。 商人们自然清楚他们能开拓商路,能在交趾获取丰富的商业资源并以此开战新的生意赚大钱,很大程度上要感谢杨怀仁和武德军的将士们。 所以对于这种费力的事情,他们竟没有拒绝,而且非常主动的向杨怀仁示好,说这些事都是他们该做的事情。 杨怀仁很欣慰,商人虽然被人瞧不起,甚至心里暗骂他们是奸商,但商人也并不是全都无奸不商。 他们眼中也不全都是最实际的经济效益,有些对他们有利的其他效益,他们也不是看不见的。 一来他们这么做可以讨好杨怀仁,二来他们虽然付出了运输和转交方面的成本,但同时也赢得了将士们的好感,对于将来在交趾的生意上,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杨怀仁的获利也是很客观的,甚至可以用无法估量来形容。 商贾们主动把交趾的生意的一半股权送给他,他自然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商人虽然有钱,但身份卑微,是上不了台面的,特别是面对有功名的文人和官府,他们依旧是非常弱势的一方。 在交趾赚这种钱,利润虽然丰厚,可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的,谁敢保证那一天皇帝或者朝廷上的大佬们看他们不爽了,要收回这些生意的经营权呢? 到时候商人根本没有跟朝廷斗的能力,甚至那些朝堂上的大佬们随口一句话,就能迫害的他们家破人亡,就更别说这点生意和赚钱了。 随意他们必须找到一棵大树,躲在大树底下才能在赚钱的道路上挡风避雨。 杨怀仁虽然是个名义上的王爷,可如今却是个实权的国公和大将军,皇帝的宠臣,这样的人物来给他们当靠山,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杨怀仁倒也不贪,虽然现在还没法计算这些交趾的生意每年能给他带来多少财富,但大致想一想数目应该不小。 礼记有云,“独贵独富,君子耻之”。 杨怀仁还是很懂得这个道理的,所以这份钱,他打算分成几份,可以说是不论是他自己,还是武德军上下,甚至连朝中某些推崇并支持武德军这种模式的大臣或者勋贵,他都要照顾到。 拉着更多的人跟他同坐一条船,船就不会那么容易翻,连天朝太祖都说团结就是力量,这道理绝对没错的。 大家抱团做生意,就是一种最基本最简单的利益链接,以前他这么做,现在他还是这么做。 就算某些大嘴巴非要给他扣个结党营私的帽子,估计也用不着他亲自出手,有的是出于利益链条中的人帮他堵住那些大嘴巴们。 而他要做的,也只是继续低调下去就好,立了大功却绝不恃功自傲,这才是大智若愚应该有的样子。 两位监军已经带着财富回去了,他们迫不及待的要把那些财富赶紧交到皇帝和朝廷手里。 杨怀仁是很乐意的,还亲自护送他们的船队离开,没了这些眼睛盯着他,他也感觉更自由自在一点。 回家过年的事情是不用想了,不过杨怀仁留在交趾也实在是闷得慌,陈翔遇上一些大事,还是总喜欢来请示他。 杨怀仁表现出了对他极大的信任,用人不疑嘛,既然放权,就没有再过多干涉的道理。 陈翔很感动,也认定了他终于遇上了一个真正的伯乐,对杨怀仁的忠诚,那就不用说了。 正文 第1588章:再见苏轼 虽然不能回家过年,不过杨怀仁觉得,他去看一看就在不远处的老朋友还是可以的。 留下武德军在升龙城外的营地和格金河河口的大营继续训练,杨怀仁只带了天霸弟弟和几十个亲兵乘船出海,到交趾对面的儋州去看望苏轼。 说起来两人也不过有几面之缘,不过不论在苏轼心里还是杨怀仁心里,两人之间是君子之交,也是忘年之交。 船在海上行了两日,便来到儋州西面的海上,距离儋州海岸还有十多里的时候,遇上几艘当地渔民的小渔船。 渔民是比较懂船的,看见武德军的战舰,一眼便知和普通的过路商船是不同的,便判断这是一艘战船。 或许在他们心里不相信大宋有如此崭新的新式战船吧,竟闹了些误会,渔民以为这是别国的战船,吓得掉头便跑,回到儋州又立即报告了官府。 苏轼这段日子正在因为某些事情发愁,听到渔民的报告更是忧上加忧,大惊之下立即命人收拾衣甲武器,赶往码头应对。 儋州地方偏僻,人口也不多,虽然名字叫州,却连大陆上一个下县还不如,除了二三十儋州府衙的衙役,也并没有军队。 苏轼不敢大意,立即命人集中了些民勇民壮,好不容易凑了百余人,手持各色武器来到儋州海岸边,准备抵御“外敌”的侵犯。 等杨怀仁的大船靠近,苏轼眯着眼睛望见了杨怀仁,这才长出一口气,命众人放下武器,赶紧焚香设案,迎接杨怀仁的到来。 儋州的港口不大,停不了大船,杨怀仁只能让大船行至海岸外二三里地的地方,然后带领天霸弟弟和十几名亲兵换乘平底小船登陆。 远远的杨怀仁也在岸边的人群里一眼看见了苏轼,只是让他吃惊的是,几年前他第一次见到苏轼的时候,苏轼还是个可爱的大胖子。 可这才几年工夫,苏轼已经瘦成了一道闪电,脸上和身上的赘肉都不见了,皱纹却更加明显,人也显得老了不少,早已没了当初的羽扇纶巾的风雅之感,更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庄户老汉。 脸色也干枯黢黑,长时间的暴晒让他整个人都换了另一个样子,海风也在他的脸上吹满了沧桑。 一身素色的长衫应该是还是以前体胖时候的旧衣裳,穿在如今瘦削的他身上,显得非常宽松,走起路来都觉得衣服在身上晃荡。 若不是他头上戴着他最具代表性的“子瞻帽”,估计杨怀仁还真的在人群中找一会儿。 杨怀仁终于见到了苏轼,虽然几年没见了,友人的容颜也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但他却有一种从心底自然而然升起的熟悉和亲切感。 小船缓缓向岸边靠近,还未停稳之时,杨怀仁早已按耐不住心中激动的心情,跳下船来向苏轼这边紧赶了过来。 苏轼忙领着手下官员和衙役给杨怀仁行礼,其余民壮和围观的百姓见儋州府尊都给来人行礼,猜测来人应该是个大人物,便也跟着跪了下去。 杨怀仁见状心中惶恐,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扶住了苏轼,“先生何故行此大礼?可折煞学生了!” 苏轼缓缓起身,“王爷乃是天使,下官自当循礼而行。” 苏轼这么跟他说话,让杨怀仁感慨颇深,以前的苏轼,曾经多么的放荡不羁,面对朝堂上的那般大佬都不曾卑躬屈膝过。 他那张出了名的大嘴巴,更是针砭时弊,从未怕过谁,虽然这给他带来了许多麻烦,也被朝中重臣排挤,被贬谪到了儋州这种极远之地。 但是,杨怀仁的印象里,东坡先生也没有因为被贬谪而自暴自弃,或者改变自己刚正不阿的风骨。 今日之事,应该是苏轼以为他是皇帝派来的钦差,才如此重视了。 杨怀仁想想心里有点难过,如此一位大才子大文豪,历史上都赫赫有名的文人雅士,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这没法不让他唏嘘感叹。 一个人,从一个大胖子瘦成这种样子,可以想象,他的精神和身体上是经历了多少折磨。 俗话说心广体胖,苏轼由胖变瘦,可见他被贬谪到儋州之后,一身本事无处施展,心中抱负无法实现,他的心情是多么的压抑了。 杨怀仁忽然有一种感同身受之感,竟不自觉的红了眼眶,“东坡先生,学生这次来并无皇命在身,是单纯来看望您的。 先生千万不要见外,想当年学生第一次见到先生的时候,学生只不过是一个小厨子,先生乃是国之重臣。 当时先生并没有丝毫瞧不起学生的意思,跟学生平辈论交,学生记在心里,时刻不敢忘怀。 如今学生虽然贵为齐国公,头上头衔一大堆,但学生在先生面前,还是当年那个怀仁小友。” 苏轼听完杨怀仁这番话,也受到的极大的感动,本来黯淡无光的双眸里忽然照射出微微的亮光,仿佛万丈深渊里射出来的光芒一般,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怀仁小友,你来看老夫来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把两个人都说的潸然泪下。 不过从苏轼的两行老泪里,杨怀仁看到的却并不是那种因为自身境遇的兀自神伤,更多的是一种老怀感慰。 在他被贬配儋州,仕途再无任何希望的情况下,还能有人记得他,能亲自来看望他,这样的情感,足以让一个老人感动了。 只是儋州地方偏僻,连朝廷的邸报都传送的比其他地方要晚上几个月,苏轼还不知道杨怀仁率武德军征伐交趾之事。 也并不知道杨怀仁已经拿下交趾,被皇帝赐封实权国公,还以为他是刚刚被皇帝一句轻巧话儿随口说的那个北方王呢。 杨怀仁把他来儋州的缘由大致说了一番,苏轼听罢大喜,“怀仁小友志向远大,为我朝开疆拓土,功不可没,不论什么样的爵位和封赏,也都受得。” 杨怀仁笑道,“先生过奖了,微寸之功,不足道耳。等哪天学生有幸能率十万甲士踏平北方,收回燕云,才是学生真正有功之时!” 正文 第1589章:黄花梨(上) 苏轼遣散了跟来的民壮还有围观的百姓,请杨怀仁去儋州府衙坐下来叙话。 杨怀仁一路走来,眼中看到的儋州风貌让他又惊讶又疑惑。 儋州并无城墙,地方也并不大,整个县城都被特殊的地形划分为好几块,儋州府衙便在最中间的一片地方。 儋州府衙可以说是杨怀仁见过的最简陋的官府衙门了,地方也并不算小,但给人的感觉就是太破,好像几十年都没有修缮过一般。 苏轼如今住在府衙后的一座小院中,生活不能说多么凄苦,但和衙门一样,就是有点破,让杨怀仁不自觉地感到有些心疼老先生。 按道理说,苏轼虽然被贬官外放,但实际上他的官俸和职田以及其他福利等,都是按照他翰林学士的等级供给的。 加上东坡先生以前积攒的家业,他应该还是比较有钱的,不至于穷困到如此地步。 但后来杨怀仁一想,东坡先生被贬儋州之后,自知仕途无望,也再没有回到中原的可能,便倾尽家财发展儋州。 他兴办教育,开设东坡书院,接济穷困的百姓,要是这么算的话,他那点俸禄和家产,估计也就不够花的了。 杨怀仁很想说他愿意拿出点钱来,支持东坡先生兴办教育等改善儋州地方民生之事,但又担心东坡先生清高不肯接受,便隐忍了下来。 另一方面,杨怀仁也觉得东坡先生这么做是非常高尚的,但方式似乎也不是太妥当,光指望他那点家产和俸禄,实在也办不了多少事情。 只有帮儋州找到一条致富的道路,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 苏轼带杨怀仁回家,命家中唯一的老奴烹茶待客,等茶水端上来,杨怀仁一眼便知这些茶只不过是市井里最普通的散茶,心中又是非常难过。 东坡先生在他记忆里是个大吃货,最是讲究吃食,不论是酒还是茶,他都非常有品位,是绝不会饮用此等散茶的。 可再想想他现在的境遇和生活方式,人都从一个大胖子瘦成一副枯骨样子了,恐怕他也是放弃了自己最讲究的生活习惯,过上了最简朴的日子。 两人说了些往事,杨怀仁也讲了些他在交趾的见闻,算是相谈甚欢,苏轼也惊讶于杨怀仁拿下交趾的种种计谋,不断大加赞赏。 只是杨怀仁却发觉苏轼似乎有些心事,便开口问道,“东坡先生,您最近可是受到什么烦心事困扰?” 苏轼知道杨怀仁是真心担心他,也是真心为他着想的,所以并没有任何隐瞒,把心中苦水一一倒了出来。 “怀仁小友,老夫可不是因为如今个人的境遇而忧愁,老夫自从来到儋州,便早就明白老夫这辈子都不用想再回到朝廷中枢了。 既然人生道路如此,与其郁郁寡欢自怨自艾,不如接受现实,好好在儋州当一个父母官,让儋州也能逐渐富裕起来,让儋州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 只是儋州地方基础薄弱,远离大陆,商业凋敝,农业生产也处处受限,老夫苦思百想,也没有想出一个能让儋州变好的办法。 老夫也只能出钱建了一座书院,教授儋州的年轻人读书习字,若是能为朝廷培养出一些可造之材,也没白白浪费了老夫的些许本事。” 杨怀仁点点头,“东坡先生俸禄本是不低的,把钱拿出来兴建书院,让儋州年轻学子免费读书,又时不时接济贫苦百姓,先生此举可谓高洁。 只是学生以为,先生此道,不足以改变儋州的贫困面貌,先生在或许还能勉强维持,但说句先生吧不爱听的,将来先生若不再了,换了别人来治理儋州,情况又会如何?” 苏轼陷入了沉思,这正是他最近所担心的事情,他已经年过六旬,也自知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连他这么在乎儋州发展的都没有能让儋州百姓富裕起来,将来换了别人,恐怕就更不可能做到了。 要知道,以往被贬谪到儋州来当官的,哪一个不是自暴自弃的,谁还有心关心民间疾苦? 苏轼其实也明白他现在的做法,也不过是授人以鱼,根本不会让儋州发生根本性的改变,他也想授人以渔,却苦无好办法而已。 东坡先生自然不在乎自己脸面,笑问道,“怀仁小友啊,老夫是技穷了,老夫却知道怀仁小友你最是懂得生财之道,不如你给老夫指点一二如何?” 杨怀仁也笑道,“我的先生啊,你们真是抱着金碗在要饭啊!” 苏轼一愣,“此话怎讲?” 杨怀仁敲了敲放茶水的小几,又指了指院子的大门,苏轼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瞅了瞅,可还是没搞清楚他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杨怀仁微笑着摇了摇头道,“先生啊,你看看您家里这些制作了家具和门板的木材,这可都是好东西啊!” 苏轼重新打量了一下,这才疑惑道,“你说的是这些花榈木?” 杨怀仁重重地点了点头,“对啊,本地人叫的花榈木,可是上好的木材呢!” 其实杨怀仁上岛之前,就在琢磨着,儋州地方产黄花梨,这在后世可是极其珍贵的木材,价格都是随随便便都能卖上天价的。 可他印象里在中原,文人和富贵人稀罕的多是紫檀木,鸡翅木等等,却少见黄花梨,杨怀仁便想到,大概是因为海、南岛地方偏远,海、南黄花梨还没有被世人所知,才没有流行起来罢了。 实际上早在唐朝就有记载,《本草拾遗》就有“榈木出安南及南海,用作床几,四紫檀而色赤,性坚好”的记述。 只是因为交通运输不便等原因,海、南黄花梨一直都没有被真正意义上的开发,所以也没有在中原广泛流行。 但黄花梨木的木性极为稳定,不管寒暑都不变形、不开裂、不弯曲,有一定的韧性,能制作各种异形家具,和中原流行的诸如紫檀等贵价木材却有相似的特点。 杨怀仁觉得,从古到今,人们还是识货的,只要有办法能把儋州的黄花梨砍伐、加工,并有运输途径运送回中原,那这个产业所能产生的经济价值,足够让儋州以及本地百姓致富了。 正文 第1590章:黄花梨(下) 其实杨怀仁一进城的时候就发现了,儋州的林木种类很多,可以说木材资源十分丰富。 而黄花梨,学名降香黄檀,也就是被当地人称作的花榈木,在这里非常常见,四处都有,而且看起来树木的年岁比较久,根本没有被大规模采伐的痕迹。 儋州城看着很穷困,但与之相反的,甚至是格格不入的,是满眼的用黄花梨木做成的各种东西。 杨怀仁亲眼看到,大街上很多人家的门板,就是用黄花梨做的,要知道,黄花梨木材质好,性质稳定,但生长速度缓慢。 正常来讲,一棵降香黄檀,平均每十年时间,直径才能长五厘米左右,百年的树木,大概也只有半米多宽。 而且不是所有的黄檀木都能长成黄花梨木,刨除了树皮的部分,它还有一层白皮的木质结构。 这些白皮的木质结构和普通的杨树材质差不多,是不值多少钱的,值钱的是芯材,也就是木材最中间的那部分。 而不是任何一棵黄檀都能有上好的芯材的,一棵直径半米多粗的百年黄檀,很可能芯材连十公分的宽度都没有,也有可能有超过四十公分的上好芯材,这都是说不定的。 杨怀仁看见家家户户都有近半米的上好芯材做的门板,真的差点哭出来,真的搞不懂儋州的百姓是穷困还是土豪了。 要是后世有一棵能做门板的黄花梨,不用想就知道能卖上一个令人咋舌的天价,一棵树在一线大城市换一套别墅,是一点儿都不夸张。 杨怀仁想想就冒汗,用上好的黄花梨做门板,甚至坐了最普通的板凳桌椅的,这还真是奢侈的不像话。 不过回过头来想想,这也不算奇怪,很多东西在被人发掘出它的价值来之前,它就是不名一文的,宝石玉石被当做宝贝之前,一样也只是被当做好看点的石头而已。 苏轼还是有些不相信,他又问,“你说的可是真的?这些百姓家里都有的最普通的花榈木,弄到中原之后真的能卖上价钱?” 杨怀仁道,“先生啊,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像眼下最流行的紫檀木和鸡翅木为什么被推崇,就因为这两种木材木质稳定,要么有沁人肺腑的香气,要么有精致美丽的花纹。 只要有了独树一帜的特色,加上稀有这一点,这些花榈木就不难卖上价钱。 学生刚才交趾那边过来,交趾那边也有不少的黄檀,但交趾的黄檀在品质上还没法和儋州的降香黄檀相比。 儋州这边的降香黄檀气味芬芳,木纹优美,在价钱上起码是交趾黄檀的数倍。” 苏轼有些犹豫,“据我所知,花榈木的确是比较稀有的,也只有在南海这边才有些分布,陆地上是不常见的。 只不过要让中原的文人和富人认识花榈木,并喜欢上花榈木,也是需要一个过程的,这个过程也许需要很长的时间,想来老夫可能看不到那一天了,唉……” 杨怀仁笑道,“先生不要悲伤,用不了那么多时间的,花榈木本来就是好东西,相信大家一定会喜欢。 至于这个过程嘛,咱们可以用很多营销的手段来加快,学生自信可以用一年,甚至更短的时间,让中原人能认识花榈木,并喜爱上它。 而价格因素是由很多事决定的,比如供需关系,只要能让花榈木的名头一炮打响,根本就不愁卖不上价钱。 先生可以放心,学生可以接手这份买卖,保证给出一个让儋州百姓十分欢喜的价钱来收购这里的花榈木。 当然,如果要让花榈木更上档次,花榈木这个名字就显得不太好了,不如我用说的那个名字,黄花梨,念起来又顺口又显得档次高。” 苏轼见杨怀仁肯出钱收购当地的花榈木,已经乐不可支,只要能帮儋州百姓改善生活,老先生想想就觉得很开心。 “名称的事情,老夫懂你说的道理,你想怎么改都可以。 不过有一点,虽然现在看起来花榈木的资源好似非常丰富,但实际上花榈木的成材时间非常漫长。 能用来制作家具的,起码都要五十年生的树木才可以,如果现在过度砍伐花榈木的话,恐怕这门生意没法长期做下去。” 杨怀仁不得不承认东坡先生眼光长远,这年头商人们看上某种买卖发财,都不会太多的去考虑未来。 大多都是有钱赚的生意,就使了一股子狠劲,把钱往多了赚,等生意做不下去了,便抛弃了再转去寻找新的生意。 就像前几日在交趾的时候,那些商人发现鳄鱼和蟒蛇的商机之后,就拼了命的抓捕鳄鱼和蟒蛇,根本不考虑未来的发展。 如果照他们的方式经营下去,估计两三年格金河里的鳄鱼就会被他们祸祸到灭绝,用不了十年,交趾的蟒蛇就能被抓干净。 所以杨怀仁才限制了他们的抓捕行为,一点点给他们灌输可持续发展的道理。 东坡先生是真心为了儋州地方上的老百姓着想的,所以他眼光放的很远,可以说是个高瞻远瞩的人。 一些事稍微想想就能明白,黄檀本身因为生长速度缓慢,所以才显得稀有。 如果一开始为了赚一大笔钱就大肆砍伐,短期内是可以赚一大笔钱,但长期来看,黄檀资源却会受到极大的破坏。 从长期的效益来看,这样做无异于杀鸡取卵,并不是长久之道。 杨怀仁赞成道,“先生说的不错,现在看起来好像花榈木很多,那是因为儋州百姓使用这些木材的量毕竟不大,所以显得资源丰富。 但如果要开发花榈木的经济价值,很可能用不了多少年,花榈木的资源就会被消耗尽的。 学生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要做黄花梨的生意,绝不能竭泽而渔,而是有计划的进行。 砍伐了多少,同时要补种多少,始终保证树种的栽培面积和优质树种的延续性。 与此同时,也不仅仅是让儋州百姓依靠卖木材来发家致富,而是让黄花梨的生意在儋州形成产业链,集采伐、加工以及手工制作为一体的发展方式。” 正文 第1591章:产业链 杨怀仁说的头头是道,但苏轼是个谨慎的人,若果他不懂,他绝对不会因为爱惜自己的脸面去装懂。 刚才那番话,他能听出话中的大致意思,却也有些词汇和经济学上的道理听不太明白。 “你说的产业……链,是个什么链?这个产业链又有什么好处?” 杨怀仁这才意识到刚才说的起劲,以至于忘记了现在是古代,很多词汇根本还没有产生,苏轼听不懂,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耐心解释道,“产业链呢,是一种经济发展的体系,学生给先生举个简单的例子,就比如说我开饭馆。 开饭馆呢,说简单点就是采购食材,然后通过厨艺把食材变成成熟的食物销售,通过提供烹饪服务,来赚取食物从原料到成菜之间的差价的过程。 这个差价,就是毛利润了,然后在这个基础上,扣除经营成本、人工成本,以及开设饭馆的硬件折旧的成本,最后得出来的就是净利润。 但餐饮业的链条呢,不仅仅是酒楼这一部分,其实还包含很多上游的食材生产的部分,比如种菜,以及养猪养鸡等。 食材生产呢,是通过生产食材赚取利润的经营过程,比如养一头猪,从买一头小猪开始,在小猪喂养成大猪并出栏的六个月内,会产生养猪的饲料和人工成本等成本。 而猪养大了之后卖出去变成钱,扣除成本就是养猪的利润。 把餐饮业和食材生产的各个行业串联起来,就是一条产业链了。 如果我开饭馆,没有形成产业链,而是全部依靠从外部采购食材,一方面食材的品质没法控制,而且成本也会相应的提高。 所以拥有产业链的好处在于可以掌控食材的品质,同时因为完整的产业链呢,可以极大程度的解约成本,也就是会产生更高的利润。 就像我家,我自家有庄园,可以养鸡养猪,种菜种地,相当于有了自己的食材生产基地,规模化的生产降低了平均单位食材的成本,又保证了食材的品质。 最重要的,便是把整个过程中产生的利润尽可能的控制在了我自己的手中。 而酒楼只不过是把这些食材变成最终成菜的终端罢了,整个过程产生的利润,比仅仅生产食材或者淡淡开酒楼的利润要高很多。” 苏轼似乎听明白了,“也能更合理的分配资源,同时也节省了成本。” 杨怀仁惊喜地点头道,“先生一点便知。把这个理论用到未来儋州的木材生意上呢,就更容易理解了。 儋州有大量的黄檀木资源,但如果儋州百姓仅仅是通过砍伐这些黄檀木,贩卖到中原去呢,肯定能产生不小的利润,但这个利润却不是最大的。 木材运输到中原看上去耗费大量运输成本,但这些黄花梨最高的增值却是在从木材生产成家具或者其他木质工艺品的时候。 但如果这些黄花梨能在儋州的时候,就从木材生产成相应的成品或者半成品,便相当于儋州本地把整个黄花梨生产和销售产业链里产生的更多的利润给留住了。 所以我认为,将来儋州要想在黄花梨生意上获得最大的收获,除了砍伐木材和初加工之外,也要培训本地百姓,进行木材的加工。 比如培养一部分百姓成为木工,再培养其他一部分百姓成为雕刻工匠,尽量让黄花梨在儋州本地就被生产成可以直接销售的成品。 不仅如此,在这个过程中,儋州官府也要尽量帮助百姓,把黄花梨产业链中其他部分的配套也完善起来。 比如运输,比如包装等等,只要儋州能形成一条完整的黄花梨产业链,将来这桩生意能带动的不仅仅是儋州当地的百姓,甚至连整个岛上的其他几个穷苦的州也带动起来。” 苏轼感叹,“这真是为岛上的贫苦百姓找了一条走向美好生活的好路子啊。” 老先生想了想,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但这样一来,怀仁小友如果来做黄花梨的生意,不是利润就更低了吗?” 杨怀仁坦然一笑,“东坡先生,学生不是自夸,这点生意,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我只要黄花梨制作的成品最后运送到中原和江南之后的销售利润就可以了。 我个人赚的钱已经够多了,家里生意也五花八门,连我自己都搞不清家里到底有多少生意了,每年赚的钱在我眼里只是一个简单粗暴的数字而已。” 苏轼抚须大笑,“哈哈,小友的几位娘子,也是体恤小友,你整天忙着为官家和朝廷办大事,她们不忍心再用家中生意来让你费心。” 杨怀仁不好意思的承认道,“先生说的是,我是个有福之人,家中娘子也好,身边的兄弟朋友也好,都能为我分担不少。” 苏轼感慨,“怀仁小友宅心仁厚,聪明绝顶,人品和学识都让老夫敬佩之至,天下之事,不光是用一句运气好就能解释的。” 杨怀仁被这句话夸得很是得意,心说用后世的话说,就是靠脸了呗?哈哈…… 苏轼明白杨怀仁说了那么多,不但帮儋州百姓找出了一条发家致富的光明大道,也是杨怀仁可以帮助了他个人。 他心中感激,却又不知如何去感谢他,只得笑道,“怀仁小友帮了老夫一个大忙,老夫都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了。” 杨怀仁本来这趟来儋州就是自己闷得无聊,所以才来儋州看望多年前的老朋友的,心里也从来没想过要苏轼如何谢他,助人为乐,本来就是一件非常有满足感的事情。 杨怀仁抖了抖眉毛,故作机灵状道,“东坡先生若是要谢我,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苏轼笑道,“哦?那好,怀仁小友尽管说来听听,只要老夫能做到的,老夫绝不推辞。” 其实苏轼也早就看透了杨怀仁,没等他开口,便接着道,“怀仁小友号称厨神,老夫也是这世间少有的爱吃之人。 若是怀仁小友不弃,便在儋州多停留几日,老夫带你品尝一下儋州的特色美食如何?” 杨怀仁起身施礼道,“哈哈,学生正有此意,那就多谢先生了。” 正文 第1592章:苏轼下厨(上) 儋州在宋朝时候还比较贫困,没有什么流动人口,所以商业还处于很初级的阶段,城内街面上几乎看不见什么比较大的商铺,整座城也只有一条商业街。 说是商业街,其实都还算不上,十几间小小的铺子,杂货铺米店布庄铁匠铺之类是有几家的,提供的商品也不算丰富。 除了一家提供熟食的小店,并没有任何形式的酒楼。 这也不奇怪,儋州百姓几乎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城里也没有什么富户人家,所以那些商铺除了提供给百姓必要的商品之外,很难出现以消费为目的的大型酒楼。 苏轼是主人,请杨怀仁吃饭也没法带着他去下馆子,家里又只有一位跟随他多年的老仆,所以东坡先生只能在自家自己下厨。 对杨怀仁来说,能吃到东坡先生亲自下厨做的食物,心里是十分高兴的,他心里也从来没怀疑过东坡先生的手艺。 这世上的吃货,基本上都是有自己的手艺的,要不然也成不了吃货,或者说,不会几道拿手菜的吃货,那都算不上是个合格的吃货。 东坡先生想了想,吩咐老仆去街面上买些时鲜的食材回来,老仆出去也没多久,便抱回来不少杨怀仁都不认识的东西。 苏轼请杨怀仁稍作,自己撸起袖子便去了厨房,杨怀仁也不跟老先生客气,即便不用他帮厨,他在一旁见识一下东坡先生的厨艺,也算是一种乐趣。 东坡先生也知道杨怀仁作为一个厨子,自然对厨艺之道和美食十分感兴趣,也不觉得杨怀仁自己进了厨房无礼,还笑着给他端了一把板凳坐。 苏轼的老仆叫苏福,看样子和东坡先生年岁差不多大,应是从孩童时期就是东坡先生的随身小书童,经过了近五十年的时间,依旧陪在东坡先生身边。 东坡先生老家在蜀地,也是地方上的大族,家中可以说是有些钱的,本来他身边的仆役也不少。 只是后来东坡先生屡次被贬官,这几年一直都是四处漂泊,东坡先生也觉得带着许多仆役不是很方便。 所以除了身边的苏福之外,都打发回了老家,这几年的日子过的简单,也有些清苦。 苏福不爱说话,但脸上却总是洋溢着一种坦然的笑容,对于主人的遭遇,他或许心中烦闷,但经过了这么多之后,也便如主人一般的看开了。 东坡先生亲自下厨,苏福便在一边帮厨,一主一仆忙活起来,配合的倒是十分默契,在杨怀仁眼里,竟有一种配合得天衣无缝的感觉。 东坡先生根据现有的食材决定了要做哪几样菜,苏福便利索得把所有食材按不同的菜式分好,或洗或涮,帮主人备菜。 第一道菜相对简单,三四条一尺余长的海黄鳝被洗净之后,被东坡先生切成了寸段。 黄鳝的表皮非常光滑,东坡先生却很熟练的用麻布片垫底,便固定了住了黄鳝,切的时候刀工或许没有专业厨子那般精湛,但却也非常实用。 东坡先生处理黄鳝的同时,苏福也已经淘好了米,刷干净的一只个头较大的砂锅,把米下到了砂锅中。 东坡先生用猪油小炒了一下海黄鳝,厨房里立即溢满了海黄鳝的香味。 杨怀仁也立即明白东坡先生这是要做一道海黄鳝焖饭了。 海黄鳝段被炒制焦黄,然后被倒入了砂锅之中,苏福立即稍稍摆放了一下炒好的海黄鳝段的位置,然后便盖上锅盖,把砂锅放到了已经起火的红泥火炉上。 在中国的南方沿海地区,很流行这种做法,一只砂锅里放上讨好的大米,然后把各种海产品放在米饭上,用焖的方式来烹制。 在近乎密封的砂锅中,不同的海产品的香味和鲜味都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存,而且食材在被焖蒸受热后,会产生很多的汁液。 这些香味浓厚的汁液会渗透到下层的米饭中去,而且味道会融入的特别深,所以吃起来都特别美味。 不仅如此,焖饭的做法,让米饭的上层是饭和海鲜,或者肉类的混合,中间的米饭相对软糯,而边缘的米饭则都被烘焙成了锅巴。 一道焖饭能吃出最少三种不同的口感,也是它吸引人的地方之一。 海黄鳝比起淡水的黄鳝来说,其实味道上是要差一些的,但好处在于海黄鳝体型较大,且汁水非常多,更适合用来做焖饭。 东坡先生先用猪油把海黄鳝炒制一下,便更让海黄鳝的味道变得浓郁,微微发干甚至有点发焦的海黄鳝段,在焖之后却更有味道。 这道菜既是菜也是主食,倒是方便了不少,用了小红泥火炉来焖,也是十分巧妙的。 这种小红泥火炉在大宋很常见,大多数都是文人们用来煮茶或者烹酒用的,火炉不大,炉膛里的火焰也不算大。 不过却不是说这种小火炉的火候就很弱,只要燃料合适,足以让小火炉的火候非常旺盛,即便是一个大砂锅,也能焖出美味成熟的米饭来。 海黄鳝焖饭在小火炉上慢慢焖着,苏福已经准备好了新鲜的弹涂鱼。 弹涂鱼的名字大家可能比较陌生,这种鱼还有一种大家熟悉的叫法,跳跳鱼。 中国的海岸线上,几乎都有弹涂鱼的分部,弹涂鱼实际上一种属于鲈形目的海洋鱼类,味道上和淡水的鲈鱼也有些相似。 鲈鱼的味道可以说是鱼类中比较突出的,由此可见弹涂鱼的味道是如何的了。 尽管弹涂鱼体型较小,体长一般只有三四寸长,体重不足一两重,但弹涂鱼身上的肉却非常多,且肉质紧实富有弹性,稍稍烹煮之后便软嫩细滑,口感非常好。 苏福买回来的弹涂鱼非常新鲜,应该是今天岸边的渔民起早捕获回来的。 说到弹涂鱼的捕获方式,也是非常有趣,弹涂鱼一般躲藏在海边的泥沙之中,只有在清晨和傍晚才出来觅食。 而聪明的渔民制作了特殊的鱼竿,便站在海边的泥中用旱钓的方式捕捉弹涂鱼。 听起来很简单,但这门手艺却是非常复杂的,只有少数熟练的渔民才能掌握钓弹涂鱼的技巧。 正文 第1593章:苏轼下厨(中) 寻常捕获弹涂鱼的方法有很多种,弹涂鱼一般会躲在一个泥窝里,不熟悉它们的生活习性的人,还真不容易找到。 而海边的渔民便不同了,退潮的时候,弹涂鱼便会到浅滩上来觅食,一般以被海浪推到浅滩上,或者退潮后留在浅滩上的一种底栖硅藻为食。 弹涂鱼是一种相对古老的鱼类,体型非常有趣。 它体型侧扁,背缘平直,腹缘呈现出一种浅弧形,尾柄则较高,身体及头部均被小圆鳞。 第一背鳍颇高,基部短,有五根鳍棘延长丝状;第二背鳍鳍条较低,倒后伸达尾鳍基,腹鳍短,胸鳍,尾鳍均为尖圆形。 体蓝褐色或灰棕色,体侧上部沿背鳍基部有六到七条灰黑色的横纹,体侧及头部散布许多亮蓝色小点。 腹部白色,第一背鳍深蓝色,第二背鳍蓝灰色,腹鳍浅黄色,尾鳍灰黑色。弹涂鱼虽然属于进化中比较缓慢的鱼类,但却是鱼类中的天才。 它们一生有很多时间都不在水里度过。它们喜欢居住的地方一般长满了红树林,它们很高兴爬到树干或树枝上去。 它们把腹鳍用作吸盘,用来抓住树木,用胸鳍向上爬行。弹涂鱼的鳃的周边长有小口,可以盛住一次呼吸的水,很像我们能屏住一次呼吸,所以能在涨潮时呆在水域外。 弹涂鱼可以利用胸鳍和尾鳍在水面上,沙滩和岩石上爬行或跳跃。 它可用内鳃腔、皮肤和尾部可做为呼吸辅助器。只要身体湿润,便能较长时间露出水面生活。 正是因为弹涂鱼特殊的食性和特殊的生活方式,让它们的肉质非常鲜美。 最简单的捕获弹涂鱼的方式就是直接在退潮后的浅滩上寻找它们栖息的洞穴,直接用手就能把它们从洞穴中抠出来捕获。 但这样的方式一是捕获量较少,二是在用手抓它们的时候,容易把他们弄死,会影响到食用的口感。 后来也有养殖的方式来获得这种奇妙的食材,不过最巧妙的方式,还是旱钓。 旱钓的用具是鱼竿和鱼钩,但和普通钓鱼用的鱼竿、鱼线和鱼钩却有很大的不同。 钓弹涂鱼的鱼竿不用太长,却一定要轻便有弹性;鱼线用普通的鱼线便可,不过却要特别长,钓鱼的高手甚至可以用五六十尺长的鱼线来钓鱼。 最特殊的应该算是鱼钩了,鱼钩上并不需要浮标,而是在一块长条形的铁条上,分别有三根鱼钩,且三根鱼钩是一种均匀分散的方式呈倒钩状。 精于钓弹涂鱼的渔民,要做到眼疾手快,他们鹰一样的眼睛能很快发现本身具有保护色的弹涂鱼。 然后甩起鱼竿,用最快的速度,把鱼钩甩在弹涂鱼身后的一段距离,甚至不被弹涂鱼所发现。 先让鱼钩、弹涂鱼和鱼竿保持一条直线,然后缓缓地往回拉动鱼钩,然后忽然的发力,就在一刹那间,迅速拽回鱼钩,让鱼钩快速的回行的时候,刺入弹涂鱼的鳃中。 鱼钩拉到弹涂鱼的一瞬间,改变拉动鱼竿的手法,让鱼钩彻底勾紧了弹涂鱼,并向上拉到半空中,并回到钓鱼者身边。 就这样,一条弹涂鱼便被钓到了,听起来很简单,但却十分讲究技巧和经验,钩鱼的时候也需要非常精准,有些高手拉钩的手法精妙,让这个过程变得非常快。 甚至普通人的肉眼都没有看清楚怎么回事,可谓达到了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速。 弹涂鱼的烹制其实很简单,并不需要多少调味料,只需要把弹涂鱼洗净,加一些盐,用清水煮出来就非常美味。 有些人有口味的需求,会添加不少调味料,比如辣椒等等,但实际的说,弹涂鱼的肉质清淡,只需要少许盐或者酱油就可以了,加入别的味道比较重的调味料反而让鱼肉的鲜味损失了。 苏轼的厨艺虽然不算专业的,但手法却很熟练,一道海黄鳝焖米饭和一道水煮弹涂鱼,虽然做法简单,但他却表现出极大的认真和乐趣。 不做饭的人或许不懂,享受美味是幸福的,而烹制美味的过程,同样是感受美味的一种,做菜的人拥有一种别样的快乐。 焖饭还在小火上焖着入味,弹涂鱼也在咕嘟咕嘟煮着,东坡先生又拿出一种杨怀仁不认识的食材来。 沙虫的名字听起来挺恐怖的,但实际上沙虫确实一种非常具有食趣的食材。 沙虫在南方海边有广泛的分布,营养价值甚至可以和著名的海参和鱼翅相媲美,甚至有点不客气的说,海参和鱼翅的味道很难被烹制出来,不是专业的厨师是做不好这些贵价食材的。 但沙虫便显得更草根,也更接地气了,即便不用很高的厨艺,用最简单的炒或者油煎,就能发挥出沙虫的鲜嫩脆爽的味道来。 苏轼跟杨怀仁开玩笑道,“怀仁小友,老夫请你吃沙虫,你不会不敢吃吧?” 杨怀仁笑答,“先生做的,必然是美味,学生自然会吃个干净。” 他是北方人,虽然没怎么接触过沙虫,却也知道沙虫的大名,以前也是接触过被晾干的沙虫干的。 在这里,苏轼用的是新鲜的沙虫,当地渔民把沙虫叫做沙肠子,是一种很家常的食材。 比起晾晒后的沙虫干,新鲜的沙虫虽然看起来有点吓人,有点像大号的蚯蚓,但长得丑不要紧,沙虫的味道却是极其鲜美,很多渔民甚至会鲜食。 东坡先生的做法是把新鲜的沙虫洗净去沙后,就用刚才干煸海黄鳝的油锅,用油煎的方式把沙虫煎制。 因为沙虫肉质很嫩,所以并不需要很长的时间,只需要翻炒几下,什么调味料都不用加,即可出锅食用。 不过新鲜的沙虫毕竟还有一些海腥味,东坡先生又切了几种当地的时鲜蔬菜的菜叶,再剁上一些葱碎,花花绿绿的加入到油煎沙虫里,稍事搅拌一下,菜才算做好。 杨怀仁越来越对东坡先生的厨艺感兴趣,这三样菜,都是儋州当地的特色食材所做的。 正文 第1594章:苏轼下厨(下) 东坡先生的做法虽然简单,但以他个吃货来讲,他之所以这么做,一定是经过的很多实践检验的,而且做法简单,也照样能发挥食材的鲜美味道。 眼下已经有了一道既是菜又是主食的海黄鳝焖米饭,一道弹涂鱼汤,一道油煎沙虫,两个人吃的话,已经非常丰富了。 可就在杨怀仁因为东坡先生做完了的时候,却发现苏福又准备了一种蛤蜊和一种他没见过的食材出来。 蛤蜊应该是一种文蛤,从外形上看,明显比花蛤要大一些,东坡先生介绍道,“前边三道菜是现准备的,这道红树林果炖车螺,是原本老夫就要食用的。” 杨怀仁这才明白,最后这道菜,才是东坡先生本来就要食用的一道菜,应该是当地比较普通的菜式。 这便让杨怀仁更有兴趣了,虽说前边三道菜已经比较有儋州的地方特色了,但说起来,这三道菜还不算是儋州百姓最寻常的饮食。 反而最后一道红树林果炖车螺,菜式这个季节寻常百姓能吃到的最简单的菜式。 也也不奇怪,在儋州,物资不可能像大陆上那么丰富,像炒菜用的油,也不是寻常百姓舍得天天都能吃的。 所以他们平常的饮食,大部分还是以水煮为主,这道菜听名字便知道两种主料是红树林果和车螺,都是当下儋州最常见的食材。 车螺是退潮后百姓们从海边的岩石是采挖的,红树林果是野生的被采集来的,两种食材简单的用水煮的方式,便能烹制出一道最简单的美食。 红树林果,肯能北方人都没见过,但在南方的海边,这是一种常见的在海边生长的植物。 红树林果又叫榄钱,学名叫做海榄,是红树林的一种,适宜生长在海边的沙地和浅滩上,是一种乔木。 因为根茎是白色的骨节状,所以又叫白骨壤,红树林果便是它的果实和种子了。 人类在面对不同的自然环境时,总会找出身边可以当做食材的植物,红树林果就是很有特色的一种食材。 在夏季,新采集的红树林果是不能直接食用的,除了味道非常苦涩之外,还含有一种致癌物质单宁酸。 听起来红树林果是有毒的,但聪明的人类很快便找到了食用它的办法。 红树林果被采集之后,会被清洗和剥皮,预先用水煮的方式处理之后,才成为一种可以食用的食物。 不仅如此,处理过的红树林果还具有清热、利尿、凉血和败火的药用价值,对于炎热地点的人来说,食用红树林果对身体非常有益。 单独的红树林果食用起来味道单调,一般会选择一些海产品和搭配烹制。 文蛤在当地被叫做车螺,味道微腥,富含蛋白质,单独烹制需要大量的配菜来除腥调味,后世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葱姜蒜加辣椒爆炒。 在儋州物质不是很丰富的情况下,车螺和红树林果搭配在一起,却巧妙的用两种食材的特性,造就了一道极具本地特色的美味。 红树林果可以极大程度吸收车螺的鲜香味道让自己变得更好吃,同时红树林果又可以帮助车螺去腥,从营养搭配上来说,两者也是绝配。 东坡先生这四道菜看似简单,却包含了他对杨怀仁的诚意,这已经是他在儋州能拿得出来的最好的招待客人的食物了。 对杨怀仁来说,他自然感受到了这一点,也感叹东坡先生的厨艺,简单而实用,却有包含了让人印象深刻的智慧。 正如他现在的处境,看似是人生的最低点,但他能乐观看待,并能乐在其中,这便是值得人钦佩之处了。 一老一少一边畅谈人生,一边享受美食,杨怀仁感受到了东坡先生心情大好,儋州百姓有了光明的未来,让老先生有一种人生无憾的感慨。 杨怀仁心中还是觉得东坡先生毕竟上了年纪了,这种时候他应该在一个舒适的环境中颐养天年,怡儿弄孙才对。 但就这么和家人分离,远在儋州,杨怀仁内心里总有些不忍。 他说道,“东坡先生,您受苦了。不如这次学生回京后,上书陛下,请陛下准许您能回到大陆,您也能和子女团聚。” 东坡先生摇头笑笑,“怀仁小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样一来,你又要背上更多的包袱了。 老夫为什么被贬谪到儋州来,老夫心中也有数,我这张大嘴巴,我是改变不了了。” 杨怀仁道,“先生仗义执言,并没有错,是那些心胸狭隘之人刻意排挤先生而已。” 苏轼笑了笑,“是也罢,非也罢,这都是过眼云烟了,其实咱们俩有些地方很像,心中对朝中的现状很是不满。 而这样的现状我们没有能力去改变它,内心里也只能觉得远离朝堂,或许才是能让我们心灵宁静的办法。 你别看我身在儋州,其实我的内心很快乐,每天能和最朴实的人生活在一起,我整个人都感觉轻松了不少。 或许物质生活上不是那么丰富,甚至有些困苦,但习惯了之后,我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要看到百姓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脸,我的内心也便渐渐淡然了。” “可是……” 东坡先生明白杨怀仁的意思,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说的话,“我明白你的想法,但真的不必了。 人生在世,要有所求,却不能强求。尽自己力所能及之力,何尝不是实现人生价值的一种方式呢? 如今你提出来一个可以帮助儋州百姓摆脱贫苦的方法,我内心里感激,也想替整个儋州的百姓来感激你。 儋州和儋州的百姓有了光明美好的未来,我心中很满足,甚至在我心里,已经出现了一幅美好的画面。 将来的儋州会渐渐热闹起来,百姓的生活好了,大家便更开心,我作为儋州的父母官,很想亲眼看着那一天真正出现在我面前。 至于回不回家,对我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心之所至,既是有家。” 杨怀仁叹了一口气,但还是为东坡先生感到高兴,人的境界是不同的,并不能用庸俗的眼光来看待。 既然东坡先生这么想,就随他的意吧。 正文 第1595章:大食船队(上) 接下来的一天,杨怀仁要做的是落实答应了东坡先生的关于在儋州开战黄花梨生意的事情。 首先要做的便是计划将来儋州码头的扩建,眼下现有的码头太简陋了,只能停靠一般的小型渔船和货船,超过一千料的船根本停泊不了。 这是限制将来黄花梨生意的一个瓶颈,只有交通顺畅了,儋州的黄花梨木材和产品才能顺利的运送到中原去。 其次呢,生意也要一步一步来,儋州的规划方面自然由东坡先生和儋州府衙来制定,但采伐数目的工作,就要抓紧开始了。 之后杨怀仁会委托那些随军商人,他们现在正在往回运送那些交趾商品,让他们下一次回来的时候,务必从江南一代招募一些手工精湛的木匠回来。 木匠会送到儋州,一方面抓紧时间展开培训,同时也开始建造木工工坊了。 最后便是资金问题。商人如今对杨怀仁非常尊重,之前谈好的在交趾的生意的利润,大家都抢着预付了一部分分红。 杨怀仁便打算从这部分资金里分出一些来,作为儋州经营黄花梨生意的启动资金。 制定好了计划,自然会有人去施行,杨怀仁也不必担心这个。 本来他打算在儋州多留几日的,可以好好和东坡先生说说话,不得不说,在杨怀仁心里,和东坡先生这样心底无私的人在一起,他的内心也变得淡泊了。 不过东坡先生在第三天便劝他赶紧回去了,理由是杨怀仁毕竟是武德军的主帅,就这么擅自离开大军独自来儋州看望朋友,似乎有些不妥。 杨怀仁也知道东坡先生说的有道理,虽然现在军中的监军因为护送财宝回京不再军中了,但杨怀仁这样的人,他的起居言行都特别引人注目。 万一他擅自离开大军去儋州看望苏轼的事情传了出去,总会有朝中的一些不怀好意的人胡乱去编排他。 杨怀仁也感受到了苏轼的心意,毕竟苏轼在朝中得罪的人太多了,不论是旧党还是新党,他两边不讨好,他怕杨怀仁和他走得太近,会无意间伤害到杨怀仁。 杨怀仁心里是不在乎这些的,何况凭他现在的地位,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能招惹的。 但苏轼还是劝他,万事小心为上,既然身在红尘中,就必须要睁大了眼睛活着。 杨怀仁无法拒绝东坡先生的好意,只得离开儋州。 这一天风和日丽,还真是个好日子,杨怀仁乘小船回到大船之上,回首遥望岸边和他挥手辞别的东坡先生,莫名其妙有一种淡淡的忧伤。 他十分清楚,他们这一别,估计就是永别了,倒不是那种生离死别的凄凉,但杨怀仁心里就是有些紧,那种淡淡的愁绪萦绕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或许这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道理吧,杨怀仁其实不是很喜欢大宋的文人,但唯独和东坡先生在一起,他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大宋的文人确实学富五车,也很有见解,知礼知义,单纯从学识的角度,或者风骨的角度来看,这些人是值得人尊敬的。 但是这个时代的文人骨子里那种优越感,让杨怀仁很不舒服,他们总是认定了一条他们认为的真理,然后就会追求到底,甚至不惜牺牲很多东西。 这种特殊时代背景下产生的文人的固执,不能说不好,但太多人都这样,就容易伤害到其他人,甚至伤害到整个民族和国家。 宋朝尊崇文人,确实造就了一个文化和科技大发展的辉煌时代,但任何事情做得太极致了,就会产生副作用。 民间的武人想要实现人生理想,苦于没有一个合适的出口,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出口,所以造成了宋朝成为历朝历代里绿林山贼最多的朝代。 一边是文人士子们文采风流,一边是武人肆意而活,特殊的文化背景下产生这样大的反差,其中原因却是值得人深思。 皇帝又都本着无为而治的治国理念,导致文人的权力被无限放大,当文人们不能团结一心的时候,就容易出乱子了。 杨怀仁的层次不算多么高,他也想不明白大宋发展到今天,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 所以他的想法就相对简单了许多,先保证自己和自己的家人能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然后能做一些对百姓,对国家和民族有益的事情,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他也就知足了。 就像东坡先生说的一样,这个时代里还能清醒的人也许都在追求这一点,人活着,必然要有人生追求。 但这种追求没有必要上升到使命感的地步,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能不忘初心,能守住自己的底线,也算是这辈子没白活了。 船渐行渐远,陆地也渐渐消失在杨怀仁的视野中,仰头看看广阔的海面,还有更广阔的蓝天,杨怀仁忽然觉得心中敞亮了不少。 顺风行了半日,桅杆上的岗哨忽然吹响了一声长啸之声,杨怀仁疑惑地走出船舱,看到大家都看向了南边。 他也遮着阳光向南方眺望,果然远远的看到了一支船队。 船上的水军禀报,根据他们的经验判断,正在靠近的船队并不是来自大宋,从船体和船帆的制式可以肯定,来的是一支大食人的船队。 杨怀仁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在海上遇见一支外国的船队,这不很正常吗? 但一位水军校尉给他解释道,“大帅有所不知,大食国如今正处于内乱时期,虽然皇帝还是大食人来做,但实际皇权已经掌握在了塞尔柱人苏丹手里。 塞尔柱人据说是突厥人的后裔,他们最是喜欢掠夺,所以如今的大食的商人,早已经没有了以前的诚实守信。 平时也倒还好,但若是在茫茫的海商遇上了其他落单的商船,他们只要觉得对方实力很弱,便会毫无顾忌的发起攻击,抢夺了商船和货物,杀光了船上的人。” 杨怀仁脸色立即便不好看了,水军校尉一眼猜透了杨怀仁的心情,接着说道,“大帅,末将明白,咱们是上好的战船,本不必怕这些亦商亦盗的大食人。 但大帅如今在船上,末将不敢拿大帅的安危冒险!” 正文 第1596章:大食船队(中) 杨怀仁冷静下来想一想,事情不一定都会向坏处发展,但却一定要做好应对的准备。 一支海上的商队而已,如今是海商最繁忙的季节,在海上遇见一支外国的船队一点都不稀奇,没必要非把人家全往坏处想。 大食的商人在当时还是很有影响力的,可以说是当时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组成部分。 而且在大宋商人心中,来自大食的商人一向是诚实守信的,在大宋买东西很豪爽,付钱也痛快,很少闹出什么商业上的纠纷。 整体来说,大家也都比较喜欢和大食商人做生意,不过水军校尉说的也有道理,商人在不同的时期,也会有不同的风格。 就比如倭国,原先在海上是没有那么多倭国的海盗的,因为倭国历史的原因,幕府势力兴起,倭国也进入了武士时代。 这决定了一部分失去势力的武士阶层和原先的海商,以及一部分贫困的渔民纠结在一起,渐渐形成了海盗势力,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倭寇了。 大食商人也会因为大食国内的证据变化,随着历史进程的不同和国内状况的不同发生变化。 大食商人之所以能在整个世界史上占据一定的位置,是因为他们通过商业来往的方式,成为东西方商业和文化交流的使者。 但在某个时期,比如现在,大食国内局势动荡不安,也会产生一些披着商人外衣的强盗。 很多原来的国内势力被新来的塞尔柱人势力所取代,为了生存,或者为了重新掌握权力,他们自然而然会通过掠夺其他人的方式来实现目的。 眼下杨怀仁虽然只有一艘船,而且这艘战船是武德军中的一艘小型的战船,叫做横山号。 可比起大食人的商船来说,还是大一些,也更坚固的,毕竟战船和商船对比,优势很明显。 武德军中的战船,一千料的船是按照一千二百料来打造的,而大食船队的商船大多在五百到八百料之间,杨怀仁依然拥有船只上的优势。 只不过大食船队有大大小小的船只近二十艘,杨怀仁就一艘船,略微显得寡不敌众罢了。 杨怀仁也没打算和远处的大食船队产生什么交集,本着大道通天各走一边的原则,下令战船继续按照原定计划航行。 既不用去和大食船队打招呼,也不用仓皇逃走,起码要看看大食船队的反应,之后再做应对,说不定人家就是一支普普通通的商队呢? 横山号继续正常速度航行,船桅上的岗哨也随时观察大食船队的动作,并立即把情况禀报给杨怀仁知道。 杨怀仁内心里是不怕的,水军校尉有点过于小心谨慎,也不能怪他,他也是关心大帅的安全而已。 一刻钟之后,岗哨来报,“大帅,大食船队距离我们越来越近,似乎已经偏离了他们原先的航道,看情况……应该是冲我们来的!” 杨怀仁的反应很平静,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一旁的天霸弟弟惊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大食船队真的要来打劫我们了?” 哨兵也不确定,眼下海上没有什么很好的通讯方式,虽然已经产生了旗语这种东西,但不同的国家,甚至不同的商队之间,这种简单的旗语并不是共通的。 正常情况下,海上的商队相遇了,首先会通过观察对方的船只或大帆样式来判断对方的大致国别和身份。 如果不是本国人或者认识的商队,大家一般会相互之间友好的保持一个相对的安全的距离,和平的交错而过。 所以如果对方主动向你靠近的话,这种动作会被认为是具有攻击性的举动。 在这个年代,这也是正常现象,在茫茫大海上,自古以来就没有适当的监管,是充满了各种凶险的,残忍和恶毒的事情,也是时有发生。 水军校尉忙道,“大帅,不如咱们加速离开吧,以衡山号的航速,一般的商船根本那就追不上咱们。” 杨怀仁摇了摇头,“不必。” 天霸弟弟见状对校尉训斥道,“你个怂货,咱们是什么人你给忘了?咱们是堂堂武德军,哪里有见了一支商队就逃窜的道理? 若是日后这件事被对方当做笑话一样四处讲,咱们的脸面不光在大宋了,说不定会丢到四海去!” 水军校尉很为难,在他心里,脸面不脸面的不重要,大帅杨怀仁的安全问题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万一杨怀仁有点什么意外,恐怕都不用朝廷怪罪,武德军上下一怒之下就得把他活撕了。 所以在他的心里,只要杨怀仁安然无恙,面子问题,那都不算是问题。 可面对天霸弟弟,他又不敢把心里真实的想法说的太直白,只得跪下来对杨怀仁抱拳道,“大帅,此事万万不可鲁莽行事!” 接着又转向了天霸弟弟,带着一种质问的口气道,“陈将军,若是大帅不在船上,末将不怕和大食船队打上一仗。 就算寡不敌众,末将败了,也绝不敢丢了大帅和武德军的颜面! 但现在的情况不同,大帅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万一大帅有什么闪失,末将怕末将担当不起!” 天霸弟弟被校尉的态度给吓着了,回头想想,人家说的也是个理,军人打仗是职责,武德军也不是那些草鸡军队,从来就没有人上了战场拉稀的道理。 可杨怀仁实在太重要了,是整个武德军的灵魂和主心骨,他的安全确实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天霸弟弟一想到杨怀仁出事,也担心对不起哥哥和家中的嫂嫂,可是按照他的性格呢,他又不想这么轻易的认怂,只得用求教的眼神望向了杨怀仁。 杨怀仁淡淡一笑,“本帅自然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为了咱们武德军好,但是有一点要知道,咱们的船到了海上,代表的不仅仅是咱们自己。 还代表着咱们的国家,代表着咱们的尊严。 有句话说得好,战船就是在海上移动的国土,是神圣不容侵犯的! 如果大食船队对咱们真的不怀好意,咱们就更不应该逃走,要让他们知道,想当海盗是吧?老子是海盗祖宗!” 正文 第1597章:大食船队(下) 杨怀仁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上,发现大食船队距离横山号已经不远了,用肉眼已经可以很清晰的辨认出大食船队的旗号。 水军校尉看清了对方的旗号之后,立即禀报道,“大帅,从对方的旗号来看,他们是来自大食的奥马尔家族的船队。 但据末将所知,奥马尔家族这几年在大食已经渐渐失势,他们家族的海上船队与我们大宋的贸易来往受到极大的影响,来大宋的频率已经降低了很多。 而起从这支船队的规模来看,他们虽然打的是奥马尔家族的旗号,但却不是奥马尔家族的人。” 天霸弟弟听得迷糊,“你说的那个什么马儿家族究竟怎么回事?照你的意思,是别人把他们家的船队劫了?” 水军校尉解释道,“陈将军,你领会错了,末将的意思是说,奥马尔家族的船队早就没有这么大了。 而对面的船队却依然有大大小小近二十艘商船,说明这支船队虽然还挂着奥马尔家族的旗号,却一定不是奥马尔家族的商人。 很可能是塞尔柱人贵族霸占了奥马尔家族的船队,不换旗号,是为了迷惑别人,实际上就是一群伪装成商人的强盗。” 杨怀仁早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吩咐道,“那你赶紧让大家做好战斗准备,不用怕强盗! 这里是咱们的地盘,咱们不抢劫他们就不错了,他们若是敢主动攻击,咱们正好可以打劫了他们。” 水军校尉听了这话有些无语,心说虽然横山号战船肯定比大食人的商船厉害,可惜横山号这次载杨怀仁出行并不是作战任务。 船上只保留了基本的操控船只的水军将士一百余人,作战的水军将士却没有,而除了杨怀仁身边的五六十名亲兵之外,几乎没有可以作战的力量了。 而大食船队如果不是以行商为目的的话,那船队里的武装力量肯定很多,从船队的规模判断,起码有两千人左右,甚至能有三千人。 如果大食船队真的是来打劫的,那么不到二百人对阵两三千人,这个数量差距实在太大,在海上也无处可躲,很容易陷入劣势无法扭转。 杨怀仁之所以心中一点儿不慌,除了对武德军的军事素质特别自信之外,从他对海战的了解来说,起码横山号不会吃亏。 横山号上没有携带火炮,但将士们却是配备了不少手榴弹的。 而眼下海上作战,没有诸如火炮之类的远程打击武器,大家还在使用冷兵器作战。 一般就是靠近了之后,冲上对方船只杀人放火,抢夺财物,方式还非常原始。 再说有天霸弟弟这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猛将在身边,杨怀仁就更不用担心了,天霸弟弟也早就适应了船上的生活,对平衡的掌握也不错,早已经能够在船上尽情施展自己的武艺。 出于最后的善意,杨怀仁还是吩咐旗兵向越来越靠近的大食船队打信号,询问他们靠近的意图。 旗兵打了好几遍之后,并没有得到大食船队的任何回复,杨怀仁便知道,这支大食船队,真的是一支海盗船队了。 杨怀仁自然知道,就算有手榴弹,但在海上用一艘船对阵对手近二十艘船,危险性还是很大的。 毕竟对方人多,是自己的十数倍,而且海盗嘛,可能发起狠来是很疯狂的,如果对手不计成本的要进攻衡山号,杨怀仁还真是有点危险。 所以杨怀仁仔细观察了对手的船队和船只,也渐渐认出了哪一艘船是他们的旗舰。 在他心里,擒贼擒王的道理,不光是在陆地上作战时管用,在海上作战,同样是管用的。 于是他召集了几个身边投弹最远,也投弹最准的亲兵吩咐,过一会儿如果大食船队发起进攻,他们几个的主要任务,就是炸毁对方的旗舰。 只要对方旗舰沉没,相信其他船只必然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到时候横山号凭借单个船只的质量优势,可以把对方各个击破。 水军将士们很多都经历过海战,自然知道独个的船只和对方成群的船只作战,船上最容易受到的攻击的便是风帆。 海盗很喜欢用火箭攻击目标船只的风帆,让船只失去活动能力,然后慢慢跟目标船只消耗,等到船上的人疲惫不堪之时,再发动最后的进攻。 横山号既然没打算跑,那么风帆必须要保护好,所以几支大桅杆上的风帆被收了起来。 这时候大食船队越来越近了,他们在旗舰的指挥下分成两队,意图从横山号两侧夹击过来,看到横山号收了风帆,必然也知道对方这是要拼命了。 杨怀仁已经看清了大食船只上的人,衣着光鲜一看就是主人样子的,大都是留着大胡子的阿拉伯白人,而船上干活的船工,却都是一些黑皮肤的黑人。 黑奴并不是西方的白种人去非洲劫掠人口才产生的,早在这个年代,就早有阿拉伯王朝从不远的非洲劫掠黑人成为他们的奴隶。 这些黑人很多都是一些原始部落的人类,他们之中很多人几乎就是出来放个羊,就被大食人打晕了劫掠回来的。 之后,大食人训练他们一些劳动技能,让他们工作,并渐渐让他们养育后代,就这样世世代代成了大食人的奴隶。 正经的大食商人也蓄养了大批的黑人奴隶,对于一些有能力的奴隶,比如船上的水手,对待他们还算是比较好的。 但杨怀仁还是觉得,大食人对黑奴还是很残忍的,而这些黑奴也不一定真的就那么忠于自己的主人,面对自由的诱惑,他相信这些努力说不定会临阵倒戈。 就在杨怀仁瞎琢磨的时候,忽然听见一艘离横山号不足二百步距离的大事船上传来一声大喝,“交出你们的船只、财宝和货物,我们会给你们一艘小船让你们离开!” 这句话是用熟练的汉话喊的,而且连续喊了好几遍,杨怀仁仔细瞅了瞅,是一个又高又瘦的黑人站在船头冲着横山号大喊,他身边还站了一个白人指挥着他…… 正文 第1598章:策反 杨怀仁有些惊讶,因为皮肤黑不好看清楚脸,所以不好判断那个喊话的黑人多大年纪了。 不过他一口汉话说的真是好,如果闭上眼睛听,根本听不出这是一个外国人说话。 想来这个黑人应该是早先就在奥马尔家族的船队里干活,来中国的次数很多了,加上不错的语言天赋,所以汉话说的特别好。 现在因为奥马尔家族的远洋商队被霸占,只得跟着新主人来做了海盗,当了一个翻译。 杨怀仁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要是将来有这门个人帮忙开展大宋和西洋的贸易,应该挺合适的,产生了拉拢他的心思。 于是他吩咐嗓门比较大的天霸弟弟回话道,“我们是大宋武德军水军,你们在我们的地盘上打劫,已经触怒了我们! 如果现在你们立即缴械投降,我们会给你们保留全尸,否则,让你们灰飞烟灭!” 天霸弟弟大大咧咧喊完,对面汉话的黑人尴尬了,不知道该不该把他的原话翻译给主人听。 大胡子主人见他为难,以为他没听懂,竟随手用小辫子抽了他的脊背一下,发出一声脆响,连离得远远的横山号上的杨怀仁都能听的很清晰。 这也印证了杨怀仁的猜测,黑人真的是奴隶,那些白人主子可以随意打骂他们。 黑人挨了打,身体蜷缩了一下,强忍着剧痛,不得不把天霸弟弟喊的话如实翻译给了他们听。 杨怀仁从那些白人脸上的表情看出来,他们听到对方是大宋的水军的时候,还有些惊讶,不过听到后边,却又放肆地大笑了起来。 对面那艘大食的船在整个船队里算是比较大的,杨怀仁觉得应该是这支船队的旗舰了,于是悄悄吩咐手下亲兵掏出手榴弹,做好了准备。 同时,又吩咐天霸弟弟喊了新的话给他们听。 天霸弟弟有些奇怪,不过还是按照杨怀仁的意思把话喊了出去,“对面的黑人朋友们,我们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给你们自由,成为正常生活的人!” 这话喊出去,会汉话的黑人立刻有点懵,不过杨怀仁也从他瞪大的眼神里察觉到了一些事情。 不仅如此,他还看到对方船上很多黑人,似乎都能听懂这句话,而且都有些惊讶的意思。 白人主子见黑人翻译又再发愣,没有及时把话翻译出来,抬手在他背上又抽了一鞭子。 黑人疼得咬着牙,杨怀仁从他一些细微的表情中猜测,对于刚才的话,黑人奴隶们虽然惊讶,却是不敢相信的。 但白人主子不把他们当人看,随手就抽打他们,根本就不拿他们当人看,这让他们心中渐渐胜出一些反抗的意思。 黑人翻译其实很聪明,为了不再挨打,他叽里咕噜给白人主子又说了一段,大胡子白人们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看来他应该没有把真正的意思翻译出来,而是又把天霸弟弟第一句话变换了另一种方式说出来,这才引得主人大笑不止。 不过当他抬头看过来,正好和杨怀仁的眼神对上的那一刻,杨怀仁能强烈的感受到他们不愿意被这么压迫的决心。 天霸弟弟似乎也明白杨怀仁的意思了,这是阵前策反啊,又根据杨怀仁的意思,用喊话的方式和对方交流起来。 黑人也很机灵,装作给白人主子翻译,但说的意思却大相径庭,实际上向杨怀仁这边表达了他们愿意倒戈的意思。 那些大胡子白人里没有任何人懂汉话,所以并没有发觉什么,一直都觉得对面的宋人太有意思了。 明明是被包围了,却还在嘴硬,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惹得他们捧腹大笑。 黑人翻译和他的同伴们,应该事担心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所以对宋人给出来的承诺,他们还是有些怀疑,怕宋人眼下自身都难保,根本没有足够的能力解救他们。 他甚至表示了友好,告诉杨怀仁,一会儿大食船队发起进攻的时候,他可以和他的黑人同胞们做戏,尽量放过杨怀仁和他的船。 杨怀仁心说这些黑人心肠确实好,愿意放走杨怀仁和他的船,已经是冒着很大的风险了,若是他们的主人明白怎么回事,怕是他们的性命都保不住。 不过杨怀仁却笑了,自言自语道,“人真的应该善良,因为善良不仅可以救自己的命,也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接着他让天霸弟弟再次喊话,让对面的黑人一会儿受到攻击的时候赶紧跳船。 天霸弟弟喊完之后,对面的黑人又有点懵,不过他们从杨怀仁坚定的眼神里似乎也看出来,对面的宋军不是和他们开玩笑。 大食船队整个围住了横山号,左右各有两艘船渐渐向横山号靠了上来,看样子立即就要发起攻击。 杨怀仁倒不慌不忙,让埋伏好的亲兵手持手榴弹,随时待命。 等到横山号左右两艘船靠上来,距离只有二三十步,是几个白人已经准备好了绳钩准备扔过来的时候,杨怀仁忽然冲着他们一声大喝,“跳船!” 黑人奴隶们有些犹豫,不过最后还是相信了杨怀仁,趁着白人主子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纷纷抱着船上的软木飞身跳到了大海里。 横山号上的将士见两侧大食船上的黑人跳了海,也立即行动起来,十几枚手榴弹准确无误的扔到了两侧的船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那些大胡子白人惊呆了,他们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船上干活的奴隶竟忽然不要命了,纷纷跳到了大海里。 而对面宋人的船上,却飞过来几个棒槌一样的东西,他们看的眼睛都直了,甚至心里又想发笑,难道宋人打算那棒槌砸死他们吗? 两侧的大食船上分别落下来七八枚手榴弹,就在大胡子白人们躲闪的同时,忽然间这些手榴弹同时炸开,巨大的爆炸力把他们的甲板都炸碎了。 甲板的木头全都变成了木屑漫天乱飞,连粗壮的桅杆都被拦腰炸断,跌落到了海水中。 而那些大胡子白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几片带着血的大布片子散落在船上被新炸出来的大坑里。 正文 第1599章:反抗 杨怀仁的想法很简单,大食船队的船和人再多,也无论不是超出这个时代的火药武器的对手,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害怕过。 或者内心里早就对大食人很蔑视,是谁给他们的勇气,让他们敢如此嚣张? 这可是在大宋的地盘上,就算杨怀仁只有一艘船,可毕竟是战船,船上人不多,可也都是武德军的能战之士。 一帮歪瓜裂枣的海盗,敢把正儿八经的大宋水军将士都不放在眼里,这也太没谱了。 对方人多,可人数上占据大多数的还是黑人奴隶,大胡子白人也就占三分之一左右。 不管这些大胡子白人是大食人还是塞尔柱人,真的有点嚣张的没边了,杨怀仁必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才行,怪兽不发威,你们还真当老子是皮皮虾了? 炸死几个歪果仁,杨怀仁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就算塞尔柱人不高兴又能如何?你远在万里之外,还能咬我啊? 别忘了你们的祖宗当初是如何被我们的祖先打跑了,屁滚尿流的离开了北方的草原的! 祖宗都不是对手,来几个龟孙子就能是对手了?开什么国际玩笑! 大食船队经历了突如其来的打击,也整个懵逼了,两艘大船虽然没有立刻沉没,但顷刻之间船甲板和露出来的舱室被炸成了碎片,也足够震撼人心了。 谁也搞不懂宋人使用了什么武器,他们是无法想象的,或许也像交趾人第一次见到了火药武器一样的想法——宋军这是会法术啊! 本来靠上横山号的两艘大食船上燃起了熊熊烈火,不少没来得及跳船的人被烧成了火人儿,惊慌乱叫中跳入了海水之中。 其他大食船只上的人也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怕里的宋人船只太近,也会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结果,船上的大胡子白人纷纷大声呵斥着黑人奴隶赶紧离开宋人船只。 黑人奴隶们这下明白了,宋人太强大了,人家这是得到了天神的护佑啊,大食人哪里是人家的对手? 忽然间又听见宋人对他们喊话,说只要他们奋起反击,宋人愿意帮助他们反抗,事后会给他们自由! 这下黑人奴隶们兴奋了起来,就像无限黑暗的深渊里终于看到了希望之火一般,不再听他们的主子使唤,而是忽然拿起了武器,反抗主人的压迫。 大胡子白人们也慌了,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一向对他们唯命是从的黑人奴隶竟然敢反抗他们了。 特别是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他们也慌张了起来,尽管黑人奴隶没有像样的武器,可他们毕竟人多。 如果他们真的能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还真的能防抗成功。 一个大胡子白人忽然想到什么,大声喊起来,“你们这帮肮脏的奴隶,竟然敢造反?!小心回去之后我们把你们的老婆和孩子都全部杀掉!” 若是换了个别的情况,黑人奴隶们还真是害怕被这样威胁,他们中成年的男子会跟着主子出来做活,其他的妇女、老人和儿童则留在大食做其他的事情。 他们之所以一直以来非常听话,甘愿受到大胡子白人的压迫,一方面是生来就是奴隶,没有足够的力量反抗。 另一方面,则是奴隶主采用的株连法则,一个奴隶不听话或者犯了事,他们的家人也会跟着遭殃。 奴隶不敢反抗,除了自身原因之外,也有为家人考虑的因素。 但这时候他们的白人主子说出这样的话来,不但没有让他们因为顾忌家人的安危而放下武器投降,反而让心中积压了长久的怒火爆发了出来。 奴隶确实是地位低下,可他们并不傻,稍微动动脑子想想便知道,如今正是他们得到自由的最佳机会,就算宋人的话不能全信,他们的结局也必定没法比现在更苦了。 白人主子说了那样威胁他们家人生命的话,更让他们打定了主意要反抗,而且会横下一条心,绝不会放走任何一个大胡子白人。 局势从一开始就进入了一边倒的局面,杨怀仁也下令手下亲兵和水军将士,从新升起大帆,操控横山号在大食船队中横冲直撞。 横山号虽然只比大食人的船只大了一点点,但船体结构强度可是大食的船只无法比拟的,几乎横山号撞上去,自身安然无恙,稳如泰山,而大食人的船只却如地震了一般。 同时宋军将士们也在船上用手弩和弓箭协助那些黑人奴隶们反抗,盏茶的工夫,宋军和黑人奴隶们便控制了局面。 黑人奴隶本来就人多,很轻易的占据了上风,而大胡子白人本来就人少,加上宋军用远程武器不断攻击他们,他们死的死,跳海的跳海,战斗开始没多久就结束了。 杨怀仁见局势已定,这才开始协助黑人奴隶把先前主动跳海的同伴们救了起来。 好在这些人常年在海上做活,水性都不错,并没有人因为跳海而死亡,只是有几个人受了点轻伤而已。 而那些落水的大胡子白人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水性不好的已经淹死,尸体飘在了海面上,即便有些水性好的,也被宋军补刀,做了海里的鱼食。 战斗结束,黑人奴隶控制了大食人的船队,横山号也成了这支新船队的旗舰。 除了最初靠近横山号被炸毁的两艘大食船之外,剩下的十几艘船都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 最初那个对横山号喊话的黑人奴隶,也被他的其他同伴救上船来,并推举为代表来到横山号上,面见宋军的将领。 杨怀仁并么有任何高高在上的意思,而是像接待朋友一样接见了这位黑人努力代表。 离的近了,杨怀仁才看清楚此人的样貌,他应该也就三十来岁,生得很朴实,脑袋上是卷曲的短发,一双大眼睛格外有神。 黑人翻译似乎非常了解大宋的风俗,也懂得宋人穿衣服的习惯,最初他一眼看见杨怀仁的时候,便看出来这个年轻的宋人不简单,一定是个大人物。 他恭敬地跪在了杨怀仁面前,用非常标准的东京官话问候道,“拜见大官人!” 正文 第1600章:哈默德的请求 杨怀仁觉得很有趣,会心一笑,示意他起来说话,“你起来说话,不要喊我什么大官人,咱们都是一样的。” 黑人翻译忽然变得非常感动,或许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种话,只是“咱们都是一样的”这一句,就足够打动他的内心了。 一旁的亲兵误会了其中意思,插话介绍道,“这是我们的大帅!” 杨怀仁忙摆手,“在这里,大家都是一样的,所谓的大帅,也只是个称谓罢了。” 杨怀仁越是这么说,越是表明了他的看法,意思是让黑人翻译放心,他和那些奴隶主不一样,在他眼里,是平等看待大家的。 黑人翻译很开心,开口自我介绍,“宋朝的大帅,我们是来自的大食的船队,我的名字叫做哈默德,是大食贵族奥马尔家族的力奴。” 杨怀仁点点头,心说他之前猜测的不错,哈默德是个奴隶,以前属于奥马尔家族,大概是个跟船经商的水手,因为来过很多次大宋,所以汉话说的非常好。 他也介绍自己道,“我叫杨怀仁,是宋朝的一位将军。” 哈默德一听对方是位宋朝的将军,似乎也和他之前想象的差不多,同时也知道杨怀仁的地位应该不低,所以尽管杨怀仁对他和客气,他还是又重新行了礼,“拜见将军阁下。” 杨怀仁不想和他在礼数上推扯,直接问道,“刚才那些大胡子白人是怎么回事?” 哈默德接着说,“回将军的话,这支船队原本属于大食的传统贵族奥马尔家族,但是近年来大食国羸弱不堪,北方的塞尔柱人入侵大食,抢夺了大食人的土地和奴隶。 别说奥马尔家族了,就连大食皇帝哈里发家族,如今也是名存实亡,名义上他们还是大食的国主,但实际的权力,却早已经被塞尔柱人苏丹掌握在手中。” 杨怀仁问,“就是说原先的大食国主哈里发家族如今已经成了塞尔柱人的傀儡了呗?” 哈默德点头,“将军说的不错,眼下整个大食都比较混乱,塞尔柱人的统治非常暴戾,大食的传统贵族也在反抗,但基本上已经没有多少势力了。 奥马尔家族虽然没有完全灭亡,但原来属于奥马尔的财产也基本都已经落入了塞尔柱人图兰的控制之中。 图兰抢占了奥马尔家族的商队,却并没有通过经商来赚钱的打算,而是把船队变成了半商半盗的特殊队伍,由他的一个叫做伊尔马的手下控制。 他们从大食也带出来不少宝石和香料等商品沿着海路运送到大宋等国家来贩卖,除此之外,若是路上遇上了落单的商船或者小型的船队,也会直接打劫。 然后他们会把经商和打劫回来的财物运回大食交给图兰,图兰会用这笔钱来扩充他的军队,进一步巩固他在大食的地位。 而我们作为力奴,是没有选择的,不管谁是我们的主人,我们都必须无条件的听从他们的命令,所以才有了侵犯将军的船只的事情。” 杨怀仁很理解他,也并没有任何怪罪他的意思,何况刚才他们也确实倒戈,在战胜塞尔柱人的时候出了不少力。 “没关系的,你们不是已经倒戈了嘛,我也从来没怪过你们。” 哈默德小心翼翼地问道,“杨将军,刚才你对我们说的那些话,还算数吗?” 杨怀仁笑道,“当然算数,只要你们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宣布给你们自由,包括你们船队剩下的船只,我也不要,你们可以乘船回去,解救你们的家人。” 杨怀仁说出了这些黑人奴隶的心中所想,哈默德很是感慨,也非常的激动。 不过他想了想,又跪在地上重重地给杨怀仁磕了三个头,“杨将军,我代表所有的力奴感谢您的仁慈。 只是我们希望,由您来做我们新的主人,我们不要自由,只要将军能帮助我们解救我们的家人,我们愿意做牛做马,来报答将军的恩德。” 哈默德忽然说这种话,杨怀仁都迷糊了,他心说对于奴隶来讲,难道自由不是他们的终极梦想吗? 不过转念一想,忽然也有点明白了他的意思,现在给他们自由,他们就是海上的浮萍,根本没有地方可去。 而最要紧的,是他们没有足够的力量拯救他们的家人和孩子,能随着船队出海的水手们,大都是青壮年男子,而他们的家人孩子却留在大食。 他们之中很多人从出生就是奴隶,根本没想过自由是什么感觉,虽然心中也渴望得到自由,但相比家人的生命来,他们宁愿放弃得到自由的机会。 杨怀仁能理解他们担忧家人的想法,可要他去大食解救他们的家人,这太难了。 从大宋到大食,一来一回最少要大半年时间,加上还要从凶残的塞尔柱人手里救出很多人,这都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做到的事情。 就算武德军的实力很强大,杨怀仁不担心他们打不过塞尔柱人,但无论时间还是效益上来讲,他实在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他虽然心中可怜这些奴隶,但大家毕竟萍水相逢,能解救他们,给他们自由,已经是杨怀仁能做的极限了,派兵去大食这么风险巨大的事情,他真的没有理由让自己的将士们冒险。 但一些话他又没法直接说,所以杨怀仁很为难。 看着哈默德乞求的目光,杨怀仁只能无奈道,“哈默德,真的很抱歉,大食太远了,我也不是圣人。” 哈默德也知道自己的要求真的太难做到了,杨怀仁能拯救他们,还准备把船留给他们,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他实在也不能再过分的乞求什么。 只是他心中抱着一丝希望,也不想这么轻易的放弃,所以一直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 而跟他过来的几个黑人,还有其他船上的黑人奴隶似乎知道哈默德是在做什么,忽然间也跟着他一起朝着杨怀仁的方向跪了下去磕起头来。 杨怀仁听着甲板被他们磕得“咚咚”响,便更加为难了,这可是一千多人同时哀求啊,他就算是铁石心肠,也很难继续拒绝下去。 正文 第1601章:明日再议 这件事太复杂了,杨怀仁不想在没有考虑清楚的情况下草率的下决定,不能因为一时的同情心爆发就做出不负责任的判断。 他对哈默德说道,“哈默德,我的朋友,我既然说过会给你们自由,就绝不会让你们继续做奴隶。 但是解救你们远在大食的家人的事情,我现在还没法做出决定,不如等我回去之后,和手下将领商讨之后,再把结果告诉你不迟。 现在你先跟我走,我不会让你们无处可去的。” 哈默德心里是理解杨怀仁的难处的,没有再继续为难杨怀仁,点点头答应了他跟他回去。 十几艘船跟着横山号回到了格金河口的武德军大营,这么一直船队到来差点让大营中的水军将士做好战斗戒备,要不是先看见了带头的横山号,还真容易误会了。 这时候交趾已经平静了下来,杨怀仁都没想到交趾人很快接受了现在的局面,对于交趾重新回归大宋版图一事,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满。 特别是广大百姓,其实不是太在意他们是交趾人还是宋人,甚至成为宋人,他们还非常高兴。 原因很简单,杨怀仁给出的许诺太吸引广大交趾农户了,交趾成为大宋的一部分之后,就要按照大宋的法律和规矩来,最吸引他们的便是大宋的农业税赋了。 大宋的农业税赋很低,而且相对灵活,根据不同的地域,农田的产出情况,税率从二十税一到十税一不等。 比起中国其他封建王朝来,宋朝可以说是最不依赖农业税的朝代,所以百姓的生活负担相对较少,也显得相对富足一些。 而交趾确实极度依赖农业税收的,几乎占百分之九十九还多,这就是文明发展在不同程度所造成的了。 将来交趾成为交州,商业的开发和其他行业的发展必然会出现飞跃式的发展,那么农业税收占本地官府财政收入的比例必然会降低。 减少农业税,也可以从侧面促进其他行业的发展,解放更多的生产力,充分消化把二十几万林莽部族改变成农耕生活后的人口压力。 杨怀仁初步的计划,是回到交趾还在唐朝版图时候的税率,改为五税一,以后再根据发展情况的不同,让交州的税率逐渐达到大宋江南十税一的水平上。 农业税降低了,农民的农业生产积极性也会加大,粮食产量必然会大幅提高,以前懒散的生活习惯也会逐渐改变。 陈翔带领的交州临时府衙,也运转得非常顺畅,陈翔果然是个有本事的人,即便达不到大宋朝堂上那些大佬们的能力,但作为一州之尊,还是游刃有余的。 交趾的情况非常好,杨怀仁也不必担心太多,升龙城只留下三千将士留守,其余将士们都回到了格金河口的大营里。 杨怀仁回营之后,也立即召集了众将领商议派人去大食解救那些黑人奴隶的家人的事情。 诸将的意见也差不多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那些黑人奴隶的事情,不是大帅和武德军的职责,加上出兵大食不能确定对大帅和武德军有什么实际的好处,所以不同意出兵。 而另一派认为,武德军现在很强大,别说去大食救人,就是征伐大食,原本也不在话下,听说大食人挺富有的,既然现在打劫完了交趾了,去打劫一下大食也不是不可以。 两派分析的事情很多,也给出了各自的理由,不过这件事似乎并不是事情的关键似的,两派也并没有争执起来,就当分析一件普通的事情一样,倒也算是平和。 杨怀仁其实心如明镜,没有利益的事情,别说手下的将领了,就算是他自己,内心里都在纠结。 让他做好事不是不可以,得不到相应的利益也没问题,但要看付出什么样的成本。 去招惹远在天边的塞尔柱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目的地实在太远了,让手下将士们远征,要付出的成本也太多,但得到的东西还不好说,这很难说服将士们去做这件事。 杨怀仁不想强迫手下将士,也不想强迫自己,只是每每想起哈默德和他的黑人同胞那充满哀求的眼神,又没办法轻易的把这件事就这么放手不管。 大家商讨了大半天,也是在没商议出一个结果来,杨怀仁倒也不着急立即就下决定,便让大家各自散去,明日再议。 他走出大帐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他决定去看望一下哈默德很他的同胞们,先安排好他们的生活,让他们先住下来再说。 跟随横山号回来的大食商船还剩下十六艘,有三艘船因为被横山号撞击需要维修之外,剩下的十三艘船都还不错。 大食人虽然造不出武德军里的大号战舰,但维护商船还是做的不错的,这些船现在可以说是没有主人的。 黑人奴隶不敢妄想,在他们心里,这些船现在是属于杨怀仁的,加上思想意识上的认知太过守旧,他们甚至觉得他们自己都是杨怀仁的财产。 因为古代世界的发展上,大宋这个时期,可以说是最领先的文明了,世界其他地方,很多还在半奴隶半封建社会中。 在大食和周边的国家,几乎所有贵族都蓄养奴隶,当发生战争,一个贵族吞并了另一个贵族,那奴隶的所有权也必将发生变更。 难怪这些黑人会觉得杨怀仁现在就是他们的主人了。 当他们跟着杨怀仁回到大营的时候,远远的望见武德军六千料的巨型战船,当时就吓傻了,他们不敢相信东方的天朝大宋会造出这么巨大的战舰,会有如此庞大的舰队。 入港之后,他们又看到了武德军的飒爽英姿,更是惊叹的说不出话来,更是毫无理由的把杨怀仁当做了他们至高无上的主人,绝口不提自由之事。 他们下了船,竟习惯似的自觉站成了队列,等待主人的吩咐。 负责安排他们的军中将士们见了这么多黑皮肤的人也很是好奇,给他们准备了食物和住处,但他们去不敢接受,拿出他们自己的又黑又硬的面包啃了起来。 正文 第1602章:奴隶的黑面包 黑人奴隶的黑面包,杨怀仁如此见多识广的人都没见过,他拿过一块来仔细看了看,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种黑面包,与其说是面包,不如说是黑面疙瘩,当干粮的话,确实能节省空间。 但黑面包的主料并不是面粉,而是麦麸和麸皮的混合物,放的时间长了,甚至发了霉、混了土,才呈现出一种黢黑的颜色。 大食的主要农作物是小麦,小麦在制作成面粉的过程中,最好的面瓤也就是面粉了,而小麦颗粒的外皮也就是麦麸,是制作面粉的副产物,而麸皮也就是包裹小麦颗粒的外壳了。 通俗的说,制作黑面包的面,应该是一种和中国贫苦百姓食用的杂合面类似的东西。 后世的杂合面,是一种粗粮制作的营养食品,含有大量的食物纤维,但解放前以及古代的时候,杂合面可不是用上好的粮食特制而成的。 而是因为老百姓吃不起上好的大米和白面,用其他粗粮,甚至包含一些小麦麸皮和稻谷壳研磨混合起来的粗制粉。 早时候的杂合面口感干涩,味道也很难吃,只有穷人为了充饥才会食用。 眼下黑人奴隶们食用的这些杂合面黑面包,质地应该更差,杨怀仁掰了一下,竟然没被掰开,差不多和石头一样坚硬。 杨怀仁用匕首把黑面包凿开,竟然能看清楚黑面包中的大颗粒,除了研磨不精致之外残留的麸皮大颗粒之外,还能看到一些砂砾。 这些黑人水手的饮食真的太差了,在船上当水手,干最重的活,却只能用这种黑面包充饥,想想就让人觉得心疼。 杨怀仁再仔细看,这才发现这些黑人都很瘦,健壮的并不多,大多数都能清楚的看到肋骨,杨怀仁不自觉地感到眼睛里有些湿润,赶忙扭过脸去抹了抹。 再回过头来,就有些生气了,粗暴地把面前几个黑人手里的黑面包抢夺过来狠狠摔到地上,大喝一声,“刚才本帅安排的谁负责他们的饮食起居?!” 一个满头大汗的队正慌慌张张跑过来,单膝跪地道,“禀报大帅,是属下。” 杨怀仁二话不说抬起一脚把这名队正踹翻在地,大骂道,“你把本帅的军令当耳旁风吗? 本帅之前说的好好安排他们,你就这么安排的?来人啊,带他去军法处,先领二十棍杀威棒再说!” 杨怀仁一向治军严格,队正心中委屈,却不敢违抗,只得跪地领罚,几个小兵冲上来,拉着队正便要去军法处。 黑人们吓了一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宋人的大帅为何忽然就发了这么大的火气,还以为是他们哪里做的不对,一个个吓得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那个带头的黑人翻译弄明白了怎么回事,忙冲出来拉住了押送对正的士兵,嘴里叫着,“不怪他,不怪他……” 可士兵们领了杨怀仁的军令,哪里敢停步,还是压着队正继续往前走,把哈默德拉住他们的手臂甩到一边。 哈默德急得快哭出来了,赶忙回过头来扑通一声跪在杨怀仁面前,求告道,“大帅,这件事真的不怪这位将军,都怪我们,都怪我们!” 杨怀仁赶忙伸手去扶他,缓和了口气道,“哈默德,你站起来说话。” 哈默德却死死跪着不肯起来,继续帮忙求饶,“尊敬的大帅,您听我说,这件事真的不能怪那位接待我们的将军! 我们下了船,他就给我们准备了好多白面的馒头,还熬了粥,还有一些我们没见过的菜。 我们心里感激,知道这是大帅对我们好,把我们当正常人一样看待,但我们真的不习惯吃这么好的食物。 何况我们随身携带的干粮还有不少,要是不吃掉就浪费了,所以我们才没有吃将军安排的食物,是打算先把我们随身带着的黑面包吃完再说。 这都是我们的错,那位将军也苦苦劝过我们,是我们不识好歹,才没有接受,那位将军也没有办法,真的是我们的错,和他没有关系啊? 大帅对我们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记在心中不敢忘怀,只是因为我们的错误,大帅处罚了那位将军,我们会非常愧疚的! 求求你了大帅,放过那位将军吧,不要惩罚他了!” 杨怀仁一想也是,他下的命令,在武德军中还真没人敢违抗,应该像哈默德说的一样,是他们还不适应这么好的食物,性格上又一向节俭,这才拿了自己的黑面包出来吃。 不过杨怀仁觉得,军令就是军令,没有朝令夕改的道理,何况那个队正确实没按照他的意思完成交给他的任务。 黑人不吃那些好食物,他就应该逼着他们去吃,还继续放任他们吃那些石头一样硬的黑面包,就是没有依照命令行事了,确实该罚。 杨怀仁道,“哈默德,你先起来,你说的事情,我了解了。不过治军之事,我有我的一套,你不用管。” 不过说罢还是唤了一名亲兵过来,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大致是说让他赶紧去军法处,让执刑的将士稍微轻一些,不要把队正打伤。 哈默德似乎也明白了杨怀仁的意思,知道他不应该干涉杨怀仁治军,在弄懂了杨怀仁已经从轻处置了那位队正之后,这才站起身来。 杨怀仁的做法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在他心里,那位队正确实没做好交给他的任务,也确实该罚。 但二十杀威棒,就有点重了,要是军法处的执刑将士知道这条命令是杨怀仁亲自下的,恐怕那位队正不被打残也得打的皮开肉绽,少说要十天半月下不了床。 所以杨怀仁还是派人去提醒了一下军法处的人,让他们轻点打,意思到了就好了,没必要把人打伤。 杨怀仁冲剩下的负责安排这些黑人的宋军将士们摆摆手,将士们便赶紧领着他们去吃饭。 黑人们经历了刚才的一幕,心中对杨怀仁自然感激,再看看那些苦着脸的宋军将士,害怕再害的他们受罚,这才不舍的把手里的黑面包扔到了地上。 正文 第1603章:不吃肉 黑人都很遵守秩序,并不需要要求他们如何去做,他们都能自觉的排成队伍,然后非常有序的领取食物。 其实从杨怀仁中午回到大营之后,已经过去了半天了,天色也渐渐黯淡了下来,不用想都知道,这些黑人一定是饿了一天了。 但他们见到美好的食物之后,依旧没有哄抢,这让杨怀仁很有感慨,或许可以理解为他们当了太久的奴隶,骨子里就有一种害怕不遵守秩序会被打的想法。 可杨怀仁却觉得,除了以前的习惯深入到他们的思想之中之外,他们身上也有一种难得的品质——黑人们之间是相互友爱的,他们之间没什么争抢。 而且杨怀仁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他们很自然的让年纪稍微大一些,身体虚弱一些的先去领取食物,而身体健壮一些的则排在了后边。 这样的习惯用中国人的方式解释,就是尊老爱幼,但实际上,他们这么做是一种生存的本能。 尽管他们之前的身份是奴隶,但他们懂得如何在残酷的生活条件和方式下,让种群的生命繁衍下去,健壮的人会自觉地保护虚弱的人。 就像野生动物群落中,强壮的个体会保护柔弱的个体,是一种最原始的生存本能。 再想起那些大胡子奴隶主来,这些黑人奴隶做人和做事的素质可要高太多了。 这也许印证了一点,一个人的素质,并不一定是受了多少良好的教育,有多少财富,或者有多么高的地位。 人的心地纯净,就是最高尚的素质。 杨怀仁的内心里却更加纠结了,如果告诉他们自己没有办法保证能去大食解救他们的家人,他们该如何面对? 难道真的让他们自己回去吗?恐怕他们和他们的家人都要面对死亡的危险。 杨怀仁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抉择,以前他也面对过很多抉择,但他总是有目的,有原则,然后根据自身的利益作出决断。 不管是为了国家民族也好,或者只是单纯为了家庭也好,他总是能有理有据,没有心理负担的做出选择。 但现在,他真的很难像以往一样做出选择了,一边是一群可爱也可怜的陌生人,一边是自己手下的将士们,他很想满足所有人,但现实却是他很难两全。 军中将士按照杨怀仁的吩咐早已经给上千的黑人们专门腾出大营中的一片空地,搭起了百余个帐篷。 虽然这样住还是有些挤,但眼下的条件下,能为他们做到的也实在不多。 黑人们领完了食物,也跟着宋军将士们走进了专属于他们的营地,就简单的坐在草地上吃起饭来。 杨怀仁又发现奇怪的一点,黑人们盛了米饭或拿了馒头,但他们取用的分量并不算多。 杨怀仁大致估计了一下,每个人平均取用的主食分量,连他这样的都吃不饱。 而在盛菜的时候,他们盛的就更少了,几乎就是一勺素菜,而且这一勺菜也舀的不多,有半勺都是菜汤。 至于旁边的一大锅土豆炖猪肉,他们更是只要了点菜汤,一块肉都没取。 杨怀仁一开始以为他们是因为没见过土豆,所以不敢吃,但连肉都一块不要,难道是他们从来都没吃过肉,不知道肉的味道好吃,所以才不动的? 杨怀仁走到哈默德身边,哈默德忙端着饭碗站起来行礼,杨怀仁微笑着按着他陪着他一起坐在地上。 “哈默德,你们怎么就取了这么点食物?还有那一锅炖肉,你们怎么一块肉都不要?是宋人的主食和菜式不符合你们的口味吗? 可别说你们不好意思,既然给你们吃,我就希望你们能把这些食物都吃光,你们这大半天来应该都没怎么吃过东西,难道你们不饿吗?” 哈默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尊敬的大帅,您太客气了。其实……” 见哈默德欲言又止,杨怀仁也搞不懂他们有什么为难的,便说道,“哈默德,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或者你们喜欢什么样的食物,我吩咐人帮你们准备。” 哈默德忙摆手道,“大帅,您误会了,不是那个意思,您给我们提供的食物,并不是不符合我们的口味,而是太好了,我们之中很多人都从来没吃过,所以不敢吃太多。” “哦……” 杨怀仁恍然大悟,“你们不要跟我客气,从现在开始,你们就不再是奴隶了,你们是自由的人,只是暂时先住在我这里,我也当客人一样招待你们罢了。 食物还在那里,我再吩咐伙头军去热一热,你们一定要吃饱了才好,千万不要想太多别的事情。” 哈默德的眼眶里又湿润了,放下手里的饭碗,又要给杨怀仁磕头。 杨怀仁赶紧拉住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或许他之前动不动就给主人磕头磕习惯了,现在还没法很快改过来。 哈默德抹着眼泪说道,“大帅,不是那样的,像米饭和大宋的白面包,这对我们来说都是最好的食物了。 这样上好的饭食,以前只有主人高兴的时候,才会赏赐一些他们吃剩下的给我们吃。 至于下饭的用油炒的菜,我们就更难吃到了,比如那一锅炖肉,我们之中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吃过猪肉。 一来是因为大食人和塞尔柱人的信仰和习惯里,都不吃猪肉,他们更多的食用羊肉和骆驼肉。 而所有的肉类,我们都很难吃到,我们的肚子,也消化不了油腻的肉类,如果我们现在吃了肉,恐怕晚上要肚子疼了。 所以并不是我们不想吃,而是现在真的没法吃,但我们心里都知道,大帅能非常大方的给我们做炖肉,是真的把我们当做人来看待了。 我们不能吃肉去成全大帅对我们的恩情,我们内心里也感到十分难受。” 杨怀仁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他如何都没想到他们吃的少,还有不动那些炖肉,是因为这种特殊又荒诞的原因。 可想想也是,人类的消化系统,是随着饮食的特性而主动去适应的。 他们从来都没吃过油腻的肉类,肠胃里根本就没有消化肉类的经验和必要的有益菌群,如果现在逼着他们去吃,反而会让他们的消化系统感到不适。 正文 第1604章:招募 这一点杨怀仁就不用勉强了,确实要根据黑人们的实际身体情况来给他们提供饮食。 一方面,他们的消化系统无法顺利笑话油腻的肉类,但另一方面,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出于一种营养不良的状态,又必须补充营养。 以前他们的饮食可以说太粗陋了,劣质的杂和面面包也只能维持他们最基本的身体所需罢了。 杨怀仁没打算立即改变他们的饮食习惯,而是循序渐进的,慢慢改造,既能让他们的肠胃快速适应营养丰富的食物,同时又能尽快强壮起来。 短期内,除了正常的碳水化合物和维生素的摄入之外,蛋白质的摄入也必须加进来,没法吃肉不要紧,可以从鸡蛋开始,或许也可以每顿都补充一碗骨头汤,让他们逐步适应。 黑人们吃饭很讲究,几乎把领取的食物都一点不剩的吃得干干净净,当杨怀仁看着他们吃饱后露出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满足的神色的时候,他也同样感到欣慰。 安排他们十人一个帐篷稍微挤一挤先休息,杨怀仁单独把哈默德叫了出来。 河口的夜景很美,大营中灯火点点,天空中满天星盏,有一些凉爽的风,吹的人非常惬意。 杨怀仁道,“哈默德,说实话我很想帮助你们解救家人,但以我目前的能力来讲,还办不到。 大食毕竟太远了,加上我们不熟悉情况,我很难让我手下的将士们去冒险。 不过我的意思并不是拒绝你,而是想让你知道,我一定会帮你们的,但这件事要从长计议,希望你能理解我。” 哈默德默默地点点头,“希望时间还来得及。” 杨怀仁明白他的意思,他们的船队从大食出发已经半年了,按照常例,从大食一路边经商边劫掠,这支船队在出发一年后基本就应该回去了。 如果超过一年时间,必然会引起塞尔柱人图兰的怀疑,若果事情拖得太久,图兰疑心之下,必然会伤害这些黑人的家人。 换句话说,给杨怀仁的时间其实不多,最多不超过九个月时间。 如果说武德军水军的舰队直接以大食为目标,在海上航行的时间大约是三个月,抛出这些时间,剩下的给杨怀仁准备的时间不到六个月。 可以说还有时间,但也剩下的不多。 杨怀仁想的是,可以把这一千人左右的黑人收为己用,可以当做大宋之外的一股势力,来协助自己做很多事情。 这些黑人现在是比较虚弱,但他们大多数人都是海上跑船的好手,一千人完全可以撑起一支庞大的海上船队了。 哈默德其实很聪明,他不可能一点都猜不透杨怀仁的想法,只要他们对杨怀仁的用处很大,杨怀仁才会尽力去帮助他们。 从这几天来和杨怀仁的接触来看,哈默德觉得杨怀仁是个好人,就算他们不要自由,把杨怀仁当做新的主人,他相信以杨怀仁的人品,也不会薄待他们。 所以现在自由对哈默德来说不是那么重要,或者说有限的自由,加上在大宋有杨怀仁这样的主人,他们的族群才能得到解救,才能生存下去。 哈默德道,“大帅,您救了我们,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我们所有人都愿意做您的仆从,不管您如何使唤我们,我们都会唯命是从。” 杨怀仁见哈默德不断重复主人这一点,也不好再装模作样了,坦诚地笑道,“哈默德,我还真有用得着你们的地方。 不过要事先说清楚,你们是自由的,我们的主仆关系,是一种在信任和互相尊重的基础上的雇佣关系。 我雇佣你们帮我做事,同时也给你们想要的生活,会保护你们,也会给你们发你们应该得到的薪酬,这样你们愿意接受吗?” 哈默德又要下跪,被杨怀仁一把抓住了,哈默德才又缓缓站直了身子道,“多谢主人,我们很愿意。” 杨怀仁道,“那就别喊主人了,我听着怪别扭的。” 哈默德不好意思了,“对,按照宋人的习惯,我应该说……感谢东家。” 杨怀仁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都是海上跑船的好手,我家将来会打造一支海上的商队,我希望你来作为这支商队的船把头。” 哈默德道,“这一点东家您可以放心,我们从生来就被扔到船上,学习各种跑船的知识,要是做别的我还不敢保证,但要说到跑船,我们肯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好,很好。” 杨怀仁道,“现在你们先留在武德军的大营中修养一些日子,先把身体养的强壮一些,将来我会把你们送到大宋的钦州去。 在那里,我有很多甘蔗田,还有一些糖厂,这支船队的主要任务,就是把钦州产的糖运送到北边的辽国去贩售。” 哈默德只是点头,他明白东家要做什么买卖全都是东家的事情,至于为什么专门做这门生意,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所以他只是顺从,从来不会质疑东家的做法。 他说,“原来的船队还有十六艘商船,虽然这些船只用的时间也不短了,但我们维护的都还很好,只要稍微修缮改造一下,就可以用来运糖。” 杨怀仁点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从钦州运糖去辽国卖,然后从辽国收购草药和毛皮会大宋卖,这生意包赚不赔的,呵呵。 不过有一点,事情要做的隐秘一些,名义上,这支船队却不能在我的名头下面,以免引起别人的怀疑,有些事我现在还没法给你讲的太明白,但将来,你这么聪明一定会项目明白的。” 哈默德自然不会去在意这一点,他现在已经对杨怀仁这个新主人死心塌地,除此之外,对他们来说也没有更好的结局了。 第二天再次升帐商议,杨怀仁直接告诉大家,这些黑人的家人,必须要救,给武德军水军四个月时间准备。 年后让水军将士们回一趟家,之后做足一些准备,大约三月份就出发,争取用大半年时间,去大食一个来回,把哈默德和他们的家人解救回来。 正文 第1605章:史云请战 既然杨怀仁做了决定,将领们也会毫无保留的遵从,不过杨怀仁不想强迫谁去执行去大食救人的任务,而是看看谁想主动请缨。 武德军中的水军将领其实不算多,彭保现在不在河口大营,只剩下徐泾和史云。 其实在杨怀仁心目中,彭保也不合适,并不是瞧不起彭保出身海盗,而是彭保的能力表现在作战上,救人之事,更多的则需要心思缜密和小心谨慎。 徐泾本来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在整个武德军中向来都是以谨慎出名,虽然不会有什么出彩的表现,但也从来不会犯什么大错,是最稳也是最可靠的将军。 但这时候史云忽然站了出来,“禀报大帅,徐将军作为武德军水军的主将,不适合离开大军去执行这次的任务。 彭副将远在胥浦城驻守,那么剩下的适合带领水军去大食执行这次救人任务的,也只有末将了。” 杨怀仁也发现徐泾脸色有些为难,他确实不想去大食,而且一去可能要耗费大半年的时间,他便更担心了。 而史云似乎一脸不在意的样子,杨怀仁想了想,一来是因为史云年轻,不像徐泾已经成了家总要考虑家人,所以史云做事更有魄力,不会瞻前顾后。 二来是因为他来到交趾之后接触了许多从林莽里走出来的部族野人,他深刻的体会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苦命人过着没有食物或者没有尊严的日子。 对这些苦命人的怜悯,让史云的性子也渐渐变了,从一个骄傲自大的将门子弟,渐渐变成了一位更懂得去关心别人的将领。 杨怀仁开玩笑道,“史云,你可要想清楚,这趟去大食救人的任务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但在朝廷那里得不到任何军功,还要耗费近一年的时间,你可想好了?” 史云笑答,“大帅放心,末将也是深思熟虑过的,绝不是一时意气用事。 这帮黑人虽然看着瘦不拉几的,但我发觉他们都是掌船的好手,将来一定可以为大帅所用。 而要让他们对大帅忠心不二,也能让大帅放心的使用他们,只有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才行,那么解救他们留在大食的家人也就是势在必行了。 这次救人的任务,我昨天就想过了很多,这次去大食并不去打仗,而是去救人,所以末将也转变了思路,从新的角度去看待这个任务,也有了一些想法。” “哦?” 这一点杨怀仁倒是没细想,“你说出来,大家一起帮你参谋参谋。” 史云想了想,缓缓说道,“第一条,既然是救人,就要做到行动迅速,绝不能恋战,救了人就立即撤退。” 杨怀仁点头道,“嗯嗯,说的不错,主题思想已经搞清楚了,目的就是救人,速战速决就是关键所在,你继续说下去。” 史云接着说道,“第二条,根据所要解救的人数,要出动足够战船,但将士却不需要带很多。 我大概估算了一下,有个一千人就够了,加上让那些黑人也跟着去,确定他们的家人都能被解救,那队伍的人数大致应该在两千人左右。” 杨怀仁笑道,“很好,和我想的一样,现在还用不上那些黑人船把式,带上他们,一来可以作为向导,二来可以让他们确认他们的家人都能被解救,让他们能放心。 目前水军暂时没有其他作战任务,我把半支舰队分给你,应该就够用了。” 史云忙摆摆手道,“禀大帅,用不了,六千料的旗舰太惹眼了,不方便隐藏,只需要带四艘中型的战舰就可以了,挤一挤可以载近万人。 黑人水手可以掌船,只要对他们稍加训练,也能具有一定的作战能力,这样一来,其他的一千名水军将士,就可以完全把精力放在作战上。 既然是速战速决,所以没必要发动大规模的突袭,只要用咱们的火药武器把敌人震慑住,能制造出时间来救人就可以了。 同时,为了时候不给大帅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我们的战舰也要做一些伪装,将士们的衣甲等也要伪装,要让塞尔柱人认不出我们是什么人,更不会想到我们是宋军。” 杨怀仁忍不住拍手称赞,史云平时看着大喇喇的,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候,竟然也如此心思缜密,连隐藏宋军身份的事情都想到了。 “你说的不错,毕竟咱们没有必要公开身份去树敌,能不让塞尔柱人高清宋军的身份最好不过了。” 史云道,“多谢大帅夸奖,救人之后,便立即撤退,离开大食回到大宋。因为们的战船不是商船,所以完全可以抵御更多的风浪。 所以完全不必走固定的商业航线,这样更能隐藏我们的身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任务完成,也绝不会暴露了我们是宋军的事实。 想来沿路的人也绝不会想到宋军的舰队能过柔福海去大食作战。” 杨怀仁很欣慰,不光是他渐渐变得成熟了,身边的兄弟们和手下的将领也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学的渐渐成熟了起来。 他问道,“你觉得什么时候出发最好?又需要什么样的准备,不论是物资还是人手方面,我都会尽力支持你。” 史云道,“现在其实正是远航的最佳时机,如果大帅允许,末将打算拿出半个月时间来准备,也让那些黑人能在这段日子里充分调养一下身体。 之后便可以直接出发去大食了。” 杨怀仁有些吃惊,“你是这么打算的?时间还很多,你也不用着急出发,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再出发也不迟。 再说了,这次征伐交趾,你功劳不小,朝廷给了你不少封赏,你不打算先回家一趟光宗耀祖吗?” 史云笑道,“大帅,末将一开始主动投入武德军,还真是为了争得军功好光耀门楣。 但现在已经有了军功,陛下和朝廷也给了足够的封赏了,末将兴奋了一阵之后,忽然发觉这些封赏也好,勋位也罢,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几天之后,也就不那么兴奋了,反而觉得大帅淡泊名利,才是真正值得末将敬佩的人。” 杨怀仁嗤鼻一笑,“你少拍马屁,也不怕我尥蹶子踹你!” 正文 第1606章:新城新港 史云道,“不过有一件事,还需要大帅做主。” 杨怀仁轻松道,“需要什么,你尽管提。” 史云道,“不是需要什么,而是末将想请示一下大帅,咱们的火药武器,是不是只能让咱们军中的将士使用?” 杨怀仁毫不犹豫地说道,“那是肯定的!这件事无关信任与否,火药武器是咱们武德军中的秘密武器,绝不能流传出去! 你带兵去大食,必须要带足够的火药武器以防万一,但你一定也要记住,火药武器的存储和使用,仅限于咱们自己的将士,这是原则问题。” 史云拜道,“知道了。” 杨怀仁想了想,“这次去大食,一定要带足粮食,或许去的时候用不了,但回来的时候,如果救的人太多,怕是要不够吃了。” 史云道,“大帅放心好了,这一点末将也想到了,我按带回来一万人算,如果这都不够的话,大不了回来的时候也沿路打劫便是了。 去的时候要悄悄的,回来的时候便不需要那么隐秘了,就算将来被塞尔柱人知道了,他们再来咱们大宋讨说法,也是几年之后了。 到时候谁还会在乎他们怎么想?再说大食政局混乱,恐怕塞尔柱人也没有工夫因为这种事来耗费精力。” 杨怀仁想想也是,将来塞尔柱人知道了自己吃了宋军的亏,也没有足够的能力来大宋讨要说法。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半个月时间内,这些黑人因为得到了良好的照顾,身体也渐渐变好了起来。 在史云的操练之下,他们也逐渐掌握了一些军事上的基本技能,到时候和宋军水军将士配合作战是不成问题的。 武德军中也给史云征西的舰队派发了足够的军事物资和粮食等等,半个月后的一天清晨,舰队从河口大营出发,前往大食。 杨怀仁原本预计他们起码要六七个月才能回来,但由于是从交趾出发,省了一些路程,加上一路上一帆风顺,武德军的战舰又非常迅速,史云只用了五个月便完成了任务凯旋归来。 这一趟他不仅解救了黑人的一些家眷,同时也救了很多其他的黑人奴隶,竟带回来近万人。 这些人太多了,没法在大宋给他们找到栖息之地,杨怀仁把交趾的整个吉婆岛安排给了他们。 近万的黑人奴隶还是非常能吃苦的,在吉婆岛开垦除了大片田地,盖起了房子,建立了聚居地。 原先的吉婆人早就来到了陆地上的新家,所以整个吉婆岛几乎都留给了新来的黑人。 吉婆岛离的钦州并不算远,黑人中的青壮年也成了杨怀仁的家仆。 杨怀仁利用截获回来的大食商船,又收购了一些大宋的商船组成了商船船队,让黑人们专门从事从钦州到辽国贩售糖霜的生意。 这可谓一举三得,黑人脱离了奴隶的身份过上了自由而美好的新生活,杨怀仁有了一支海上商队,而他向辽国贩售糖霜的计划也有了交通上的便利。 当然,这都是后话,简单几句带过。 史云出发之后又过了半月,便是新年了,杨怀仁和武德军的将士们在交趾一起过的年。 新的一年,交趾正式改为大宋的交州,朝廷对前段时间陈翔对交州的治理非常满意,委任他为第一任交州知州。 为了进一步拉拢陈翔,赵煦还亲自给陈翔在大宋的宗祠题字,让他可以重回家庙,这让陈翔感激不已,也对大宋朝廷完全忠诚。 除了陈翔以外,原来交趾的官员也都保留了原来的官职,另外也有数量差不多的大宋官员被派遣过来任职。 新年以后交州也开始按照新的税率来征税,这得到了广大交州百姓的拥护,他们感到做宋人比作交趾人幸福多了,便渐渐忘记了交趾,把自己当做宋人一样看待。 那些林莽部族从丛林里走出来,杨怀仁也按照当初的约定,给了他们宋人的身份,同样和原来的交趾人享受同等的待遇。 目前来看他们之间是相处和睦的,不过将来他们会爆发什么样的矛盾,自然会有交州官府来解决,这样也可以进一步巩固大宋的官府的重要作用。 商人们为了在交州的生意,自发集资扩大了升龙城外的河港,也计划在格金河河口原来的宋军大营的基础上建了一座城,为了表示对杨怀仁的恭敬,这座城被命名为怀仁城。 城外宽阔的海边也要建设起一座大型港口,同时可以用作商用也军用,将来这里也有一支大宋的水军长期驻扎,维护交州的治安和安全。 更重要的,怀仁城和河口港的建立,让大宋的海商在南海多了一个可以转口和补给的大型港口。 怀仁城可以因此而快速发展成一个大城市,也同时给大宋海商贸易提供了新的支点。 杨怀仁和最初随军的那些江南商人组成了商业上的联盟,占据了怀仁城和河口港的大部分资源,这些商人们也开辟了一条利益可观的海上商路。 扬州的黄白两家,以后或许不会再为谁是扬州首富而斗富了,他们要争夺的,可能是江南首富。 二月份,杨怀仁和武德军被朝廷从广南西路派来的厢军接替,他们也可以回家了。 武德军离开交州的时候,竟吸引了从交州各地来的数万百姓送行,连杨怀仁都没想到他在交州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不过后来杨怀仁想来好笑,这么多百姓来到这里,其实有陈翔宣传的作用在里边,与此同时,他们来的目的也不单单是给杨怀仁和武德军送行。 怀仁城要建,可口港要建,很多没有土地的交州人都是来此谋生的,他们携家带口,希望能在怀仁城的建设中出一份力,同时也能享受这座新城给他们带来的新生活。 杨害人倒也不会在意这一些,人家来送行,就是有心的,人家愿意拖家带口来建设怀仁城并把这里作为将来的家,愿意在这里奋斗,是一个好现象。 只要交州人对大宋、对杨怀仁越来越认可,那么在不远的将来,这世上才只剩下交州,谁也不会去怀念交趾了。 正文 第1607章:蔡卞迎接 或许是将士们归心似箭,舰队在海上航行了只十二天,就回到了大宋江阴港。 杨怀仁本来以为这趟回来的太快,都没来得及打招呼,应该不会有人来接他,可没料想吴监军拱簇着一位朝廷大员已经在码头上等候了。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杨怀仁这也算是班师回朝,虽然不用进京,但赵煦还是派了以为朝中大员来迎接他回来,也算是对他皇恩浩荡了。 规矩杨怀仁是懂的,这位朝廷大员代表的是皇帝,仪式上还是不能有失,杨怀仁本来轻衣轻裤的很舒服,不得已之下也只能重新穿上主帅的衣甲,陪着他们举办一场将军卸甲的仪式。 至于其他将领和将士,只需要几个主要将领,百名将士做代表就可以了,这一点倒是可以通融。 杨怀仁也没想折腾手下的将士们,点了黑牛哥哥、天霸弟弟、柯小川和徐泾作为将军代表,又点了百名亲兵随从他参加这场仪式。 仪式还是很隆重的,岑孝年比谁都会来事,不管杨怀仁嫌不嫌麻烦,这都是往他脸上贴金的事,当然不能太过寒酸。 武德军的旗舰入港,杨怀仁一身银光明铠走下船来,这才看清楚来的朝廷大员是谁,正是现任尚书右丞的蔡卞。 蔡卞大家可能不熟,但提起他哥哥蔡京可是没人不知道。 不过蔡卞和蔡京虽然是兄弟,但他们的官途却是大相径庭,就说当下,蔡京在新党上台后也曾经被贬。 但蔡京可是人精,出了名的墙头草随风倒,自然有办法钻营,也终于回到了京师,不过比起他弟弟蔡卞来,起码眼下的官位和朝中的地位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蔡卞是坚定的改革派,是王安石的女婿,早在王安石熙宁变法时期就坚定的站在王安石一边。 经历几度沉浮,如今新党当政,他作为新法的实践派,也得到皇帝的重用,如今官拜尚书右丞,可谓仅仅差一步,就要进入朝廷中枢的枢密院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杨怀仁和蔡卞没什么交集,不过也认得他,本着跟这些朝中大佬们保持不近不远的原则,杨怀仁还是装出一副遇到老熟人的样子,离的老远便跟蔡卞打招呼。 蔡卞年近五十,须发浓密,脸色红润,看来最近日子过得不错,见杨怀仁对他如此热情,自然也陪着笑脸上来行礼。 两人客套一番之后,蔡卞道,“下官先为王爷主持了卸甲仪式,之后再请王爷移步饮宴。” 蔡卞自称下官,也是遵循品秩的说法,他现任尚书右丞,宝文阁学士,这官职实际上就是宰相的下手,左丞为上,佐尚书令;右丞为下,掌管朝中钱粮调度。 照这么说的话,杨怀仁给皇帝和朝廷都带回来不少财帛,赵煦专门派了蔡卞来迎接杨怀仁,也就很合适了。 安品秩来说,蔡卞最高的职位是从二品,而杨怀仁的爵位是超品的,虚职太子太师开府仪同三司是从一品,实职右卫上将军是正二品。 任哪一个拿出来还比蔡卞高一头,所以在杨怀仁面前,蔡卞也只能自称下官。 杨怀仁其实有点不好意思,虽然他名头又多又高,但实际上他现在是外官,如何也不好在以为朝中炙手可热的大员面前装大。 只是因为像蔡卞这样的文人最是讲究礼仪的那一套,杨怀仁也只是做出些谦虚的样子来,却也不能去纠正他。 众人站定,蔡卞唱了一套迎接出征将军归来的古词,这才宣布“将军卸甲”。 杨怀仁大手一挥,口中大喝,“众将听令,卸甲!” 一众将士纷纷脱掉铠甲,自然有侍从官拖着托盘上来收了众将士甲胄,仪式这才算完事。 武德军的将士们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仪式一结束,不等蔡卞说什么,杨怀仁便下令众将回营,实际上是让大家赶紧回去了。 每个人也都给了一定假期,让他们回家看望家中父母和妻儿,顺便把得到的赏赐带回家去。 杨怀仁派人去家里报信,之后才和蔡卞在江阴当地官员的陪同下去饮宴。 饮宴之上,杨怀仁自然是主角,蔡卞也客气地让他讲述这次征伐交趾的过程,杨怀仁故意多吃了几杯酒,也大大咧咧地讲了许多有趣的故事。 期间蔡卞多次打听试探,那意思是想知道杨怀仁有没有回京的打算。 杨怀仁没搞懂他的意图,蔡卞是单纯好奇,还是普通的询问,亦或是从皇帝或者章惇等宰相那里带着任务来问的,还真有点让人琢磨不透。 不过杨怀仁知道一点,大多数人是不希望他回京的,他现在的地位又增高了不少,如果他回京,必然有人担心他会入朝,自然也就会争权夺利。 所以杨怀仁装作为难似的说道,“蔡大人,不瞒你说,我老婆的病还没治好呢,我这时候回京,我怎么能放心?” 这话一听就是假话了,不过这种假话听在蔡卞耳朵里,倒是很受用,似乎他有了这个答案,回去也好交差了。 即便别人都清楚,安国公主连孩子都怀了,眼看就要生了,还说她有病,似乎也太假了。 但杨怀仁越是这么说,反而越让人高兴,起码眼下不会被别人当做眼中钉肉中刺。 杨怀仁心里算计的确实另一层意思,他若是回京,武德军是带不上的,如今武德军已经撤卫改藩,是没有资格驻扎京师的。 若是杨怀仁回京,不管武德军主帅的位置会不会拱手让人,但武德军的实权却一定会旁落到别人手里,这跟他在大宋打造一支样板军队的计划就要中断了。 所以他如何都不会回京,留在江南这么好的地方多么自在啊,没必要回京城那么压抑的地方去受排挤。 回过头来说,正因为杨怀仁在外边,赵煦才觉得能发挥他更大的作用,也能方的下心,反而杨怀仁在京城,反倒容易被他疑神疑鬼了。 杨怀仁怎么想,都觉得他当初不站队,或许让他受到了些排挤,不过这样也给了他很大的自由和时间,让他可以去做他愿意做的事情。 正文 第1608章:蔡卞再试探 蔡卞能混到如此地位,说明他也不是等闲之人,绝没有可能因为杨怀仁一句话就觉得杨怀仁真的不想入朝。 在蔡卞心里,杨怀仁如果想要入朝,那简直太容易了,虽然以他的年纪和资历,还无法成为参知政事此类的大员,但他的身份是可以参与到重大国策的决策中来的。 一是因为杨怀仁是官家的宠臣,早在高太后垂帘听政的时候,官家就跟杨怀仁认识了,而且从官家对杨怀仁的提拔速度来看,两人的关系非常不一般,绝不能用普通的君臣关系来断定。 二是因为高太后倒台,官家重掌皇位的时候,杨怀仁也是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这种从龙之功,不论哪朝哪代,在皇帝心里的重要性都是不言而喻的。 三是因为朝中的相公们,也没法简单的用武将来定位杨怀仁。 如果杨怀仁只是单纯的武将,文官有的是办法能抽空他的权力,挪走他麾下的军队,让他成为光杆大帅。 一个没有兵权的大帅,地位再高又如何? 想当年仁宗朝时的大将狄青,在立下大功之后受到皇帝和朝廷的猜忌,最终不照样落了个郁郁而终的结局? 不过当年的狄青和如今的杨怀仁,情况还不同,杨怀仁虽然没参加科举,可却是陛下亲自赐予的进士出身,说起来还是以文入仕的。 即便他现在带兵,在很多人心中也并没有把他当做一个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武将看待。 因为大家都知道杨怀仁从骨子里也不是个武人,而且出于文官集团的面子,在最初的杨怀仁取得清平关大捷的时候,文官集团也把他打造成了文官领兵的成功范例。 当初文官集团在杨怀仁身上赚足了面子,现在再把它打入武官的行列,似乎就不太妥当了,文人爱面子,不可能出尔反尔。 文官对文官,就不能用崇文抑武的那一套东西来限制杨怀仁了,而用文官之间的那一套,却又不好抓到杨怀仁的把柄。 即便猜测陛下对杨怀仁还是有些顾忌的,但这种顾忌还提升不到不信任的地步。 而且如今陛下正是用杨怀仁的时候,杨怀仁也向来遵从陛下的意思行事,且不论给他什么任务,他从来都是超额完成,往往给陛下带来额外的惊喜。 这一切都让陛下心里觉得不能没有他,所以便更加重用他,这从这些年对他的恩宠便可见一斑。 四是因为朝中的大佬们,也有点看不懂杨怀仁的秉性,说他精明吧,他总是会犯一些错误,但这些错误都没法提升到违反纲常的地步。 反倒因为他不断的犯一些小错,让陛下更加觉得他没有什么异心,从而对他更加信任了。 有些朝中大佬觉得他们看的很透彻,杨怀仁之所以不断犯错,其实都是他故意的,他犯的错误虽然多,却从来没有什么大错,全是些容易被人一笑了之的小错。 在外人眼里杨怀仁身上缺点太多,却给人一种他是刺猬的感觉,浑身全是刺,但团起身子来,照样能四处滚,又捉不住他。 明明从他的性情里感觉这就是个市井里的小混混脾性,但他却从用自己特殊的方式做到了许多常人所做不到的大事。 所以越是这样的人,越是让一些看不惯他想对付他的人无从下嘴了。 蔡卞佯作对杨怀仁钦佩之至,笑道,“王爷经天纬地之才,不入朝辅佐陛下,匡扶社稷,真是浪费了大好年华了。” 杨怀仁心说这老倌儿还试探起来没完没了了,不过他也明白高处不胜寒的道理,到了他这种位置,不别人忌惮,真的很难。 俗话说不为人妒是庸才,可杨怀仁也从来没觉得他是什么英才,除了厨艺上他认为他敢说第二没人敢自称第一之外,其他方面,他还真跟混子差不多。 之所以能有如今的成就,除了身边不少有才华的人帮助他之外,他也感到他的运气真的很好,或许这就是主角光环在发挥作用吧。 杨怀仁也清楚,朝中的党争到了这种时候,最怕有新势力的加入搅乱了局势。 杨怀仁如果入朝的话,或许无法走上成为宰执之类的官员,但以他齐国公的身份,却很容易被朝中的勋戚推到风口浪尖。 如今朝中的势力,主要是文官集团,武将集团和勋戚集团三部分。 文官集团自然是主流力量,掌握了朝堂上的话语权,武将集团纯粹属于做样子的,基本就是上朝的时候往朝堂上一站,成年累月的不会站出来说一句话的,可以说形同摆设。 而勋戚集团,在大宋的组训里是不允许参政的,但毕竟这个集团中都是拥有爵位勋位的大家族,他们现实中的势力还是非常庞大。 特别是他们之中很多人本来就来自皇家或者和皇帝有着千丝万缕的血缘关系,皇帝对他们是非常信任的。 即便他们没有决策权,但在朝堂上,皇帝却很喜欢咨询他们的意见,往往也会采纳并推出来让文官集团评论。 也就是说,勋戚集团势力庞大,虽然不能参政,却可以议政,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的意见也会左右皇帝的心意。 这种影响力是绝不能小觑的,而勋戚集团的性质决定了他们的思想比较守旧,一帮依靠和皇家的亲戚关系或者祖辈开国功勋荫庇的人,自然更愿意保持现状,不愿意改变。 所以尽管不能把勋戚集团打入到旧党的范畴里,但实际上他们的思想,却是属于倾向于旧党的中间派。 杨怀仁的身份也好,还是和这些勋戚之间的微妙关系也好,很容易让人把他划入到勋戚集团的阵容之中。 如今勋戚集团中并没有太出头的人物,但如果杨怀仁入朝,必然会被他们拥护为代表他们利益的那个人。 加上杨怀仁和陛下之间的关系,杨怀仁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就显得十分有重量了。 而文管集团却没有合适的办法去对付他,不论是为了皇帝的颜面还是他背后勋戚集团的庞大力量,这些都是文官集团不得不考虑的。 正文 第1609章:我就是个门面 蔡卞对此不厌其烦,杨怀仁却不能表现出反感来,只能做出一副好像很有自知之明的样子来,“蔡大人,咱们二人之间,虽说也没有很深的交情,但正因为这样,咱们之间也不需要弄虚作假。 你真的觉得我有所谓的经天纬地之才吗?恐怕这话说出来,你自己都不太相信吧?” 蔡卞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接话。 杨怀仁笑道,“蔡大人,你也不用紧张,我这个人呢,其实很简单,官场上那一套,我懂得不多,也无心去搞懂。 因为我心里清楚,比起朝堂上那些相公们,我太年轻,也没有多少拿得出手的资历,更谈不上太多的人生阅历。 所以我在这个世上活,就没想过有多大的成就。但事情就是巧了,什么好事都让我遇上了,才让我拣了许多功劳。 实际上别人不清楚,你还能看不出来吗?清平关上我就是搬石头往城墙下边乱砸而已,要是真砸死了几个西夏人,说不定还真有点功劳。 可惜砸没砸死,那天城头上流矢如雨,我胆子小,也不敢露头往下头看啊,所以到现在我也不知道。 后来是实在没办法了,我才想了个留灶之计,当初也没想到西夏人能上当,谁知道他们那么傻,看见好吃的啥都忘了,这才有了清平关大捷。 您说说,我顶多就是给西夏人下了点毒,最终跟西夏人战斗的,还是通远军的英勇将士们,使他们悍不畏死,才能侥幸取胜的结局罢了。 可那时候我也没想邀功,是那些相公们非要把这个功劳按在我脑袋上,我不敢不接着啊。” 蔡卞自然知道怎么回事,嘴角微微一翘,“王爷过谦了,不论是时局也好,还是你说的幸运也罢,的确是王爷的妙计,才造就了清平关的大胜,这一点是不可否认的。” “话是这么说,”杨怀仁插嘴道,“可我的功劳再大,而已不至于得到陛下那样的洪恩,我只不过是被推出来接受这份功劳的那个人罢了。 后来的从龙之功,就更不算什么事了,陛下给了我旨意让我守住城门,我自然要拼死履职,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当时的龙武卫进城的。 东京城的城墙是什么样的不用我多说,就算只有我一个人,只要栓死城门,恐怕那些兵将也不敢贸然攻城。 结果是我挡住了城外禁军进城,竟起到了天大的作用,你说说,这种事我哪里能知道?” 蔡卞点头,他心里也不得不承认杨怀仁说的有道理,在那种特殊时刻,杨怀仁总是出现在最关键的位置上,这小子还真是幸运的没边了。 但回过头来想想,事情也绝对没有杨怀仁说出来的那么云淡风轻,在那种时候,他做出任何的选择都是事关生死的,能做出对的选择这一点就非常不容易。 至于一个人守住城门的说法,就明显是说笑了,而且当年的情况朝廷里的人也都知道,杨怀仁敢带着几个家将就杀禁军将军,这胆识也不是谁都有的。 这么想的话,蔡卞忽然觉得很有意思,觉得更看不懂杨怀仁了,好像他在很多事情上,总是能判断正确,然后做出对他有利的选择。 就说他冲突濮王府的事情,即便是现在想起来,若是换了任何一个人,也没有那样的胆子,杨怀仁的愣子之称,是做不得假的。 可现在想想,正是因为他愣的不要命,又坚定的站在皇帝的一边,才有了此后陛下对他过度的信任和恩宠。 要是这么算起来的话,这小子的眼光和心思,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了的,蔡卞内心里都自叹弗如。 蔡卞喃喃道,“王爷眼光独到,行事果决,非常人能比。” 杨怀仁笑道,“蔡大人说笑了,狗屎运而已,我哪里有什么眼光,就更谈不上果决了。 就说这次征伐交趾,我最初的时候就是觉得交趾可能宝贝不少,这么多好东西留给这帮交趾人真是太可惜了,本着发财的想法,这才有了交趾一行。 也正好赶上这两年交趾郡王李乾德对陛下多有不敬之意,正好让我钻了空子。” 关于官家要杨怀仁练出一支和当今的二十四卫禁军不同的军队的事情,蔡卞作为宰相章惇的左膀右臂,他还是十分清楚的。 武德军从撤卫改藩到征伐交趾,其实都是陛下刻意为之,这才是真正说得过去的理由。 杨怀仁随口说的那些理由呢,虽然听起来有点歪理的味道,但偏偏现在面对面听他这么说坦坦荡荡说出来,反倒给了蔡卞一种感觉,这小子还真是因为贪财,才有了征伐交趾之事。 其实事情既然是一举两得,得到了让大家都满意的结果,蔡卞也没必要戳穿杨怀仁。 他认真道,“交趾乃南洋强国,带甲二十万,王爷能以两万武德军一月之内征服交趾,为我大宋开疆拓土,此乃奇功一件。 就算放到历史中,也已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哎呀、呀呀呀……” 杨怀仁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冲蔡卞摆着手说道,“蔡大人可别这么说,我脸皮都没处放了。 这一趟呢,我也是挂个大帅之名,仗同样是将士们在打,我在后头就是个看热闹的。 之所以能拿下交趾,一是因为将士们勇猛,武德军上下一心,我也不懂军略,顶多是多给将士们跟朝廷要些钱粮,让将士们能吃好喝好而已。 二是因为武德军战船好,武器好,比交趾军高出好几个档次,这才有了交趾的大捷。 结果到最后,功劳却被大家安在我一个人头上,我真是无地自容了啊。” 蔡卞还不知道交趾之战的详情,也不好过多评论什么。 杨怀仁见时机差不多了,这才做出一副正经的样子来,“蔡大人啊,说了这么多,你也应该明白了。 好比盖一座房子,像您一样的人才是盖房子所需要的梁柱之材,我就是个门脸儿。 外人看不见梁柱,却只能看见房子的门脸儿,可支撑起这座房子屹立不倒的却绝不是我这样的门脸儿啊!” 正文 第1610章:熔炉 这世上的人,没有一个不爱听好话的,特别是被称赞的好话。 蔡卞当然也不会例外,虽然他如今贵为尚书右丞,是宰相的左膀右臂,他还有一位宰相老丈人,可他的仕途也并不平坦。 朝中新旧两党争来斗去,他的命运也随着局势的变化而沉浮,但在他的心里,他认为自己是才华横溢,且志向远大的。 被杨怀仁称作国家和朝廷的栋梁之材,不由得他内心里浮出一些自豪之意。 也许是借着心情好吧,蔡卞很快便理解了杨怀仁的意思,也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蔡卞可是正儿八经的金科进士出身,和杨怀仁官家赏赐的同进士出身可是不同的。 谁都知道,杨怀仁原本只是个小书生,而且还是是个不务正业的书生,放着科举不去参加,甘愿去当一个小厨子。 这样的人在蔡卞眼里,还真是上不了台面,若是说这样的人有什么才华,那就更不可能了。 蔡卞越来越觉得杨怀仁这人不错,起码有自知之明,而有自知之明,起码说明这个人不蠢。 不蠢加上逆天的运气,让杨怀仁有了如今的地位,蔡卞想想便觉得或许杨怀仁所说的一切,还真是他的心中所想。 人家本来在外边有身份有地位,还有钱有势的,不好好的享受和一切,干吗跑到朝堂上去丢人现眼? 人家是明智的,所以人家没有说谎。 蔡卞在杨怀仁面前第一次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杨怀仁看到蔡卞笑得跟吃了俩仨蜜枣儿似的,也放下了心来。 饮宴也只是个仪式,杨怀仁也跟蔡卞相谈甚欢,吃喝到最后,两个人的关系仿佛有一种多年的老友的感觉。 蔡卞的皇命已经完成,翌日便要回京,杨怀仁不好直接给他送礼,吩咐人给老蔡准备了些江南的土特产让他捎上,既不会让人说闲话,也尽到了地主之谊。 对于杨怀仁如何和朝中的大臣们打交道,他的兄弟们是从来不在意的,因为大家都清楚,杨怀仁越是和你客气,在他心里便越是和你疏远。 而他们兄弟之间,根本也不需要这一套。 吴监军也升了官,从兵部侍中升级成兵部侍郎,看起来只是官升一级,但实际上侍中和侍郎之间的差距,是很多文官一辈子都跨越不了的鸿沟。 侍中就是跑腿干活的,侍郎就是发号施令的了,吴监军也完成了他从朝中普通官员到朝中大员的人生跨越。 在蔡卞面前,吴监军是谨守文官之间的规矩的,上官说话,他绝不会插嘴,这和他在武德军中的架势可大不一样。 这或许就是官场的风气,对文官上官,他能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对武官嘛,不管你级别多么高,在文人眼里都低人一等。 送走了蔡卞,吴监军才如释重负似的,在杨怀仁面前变得轻松自在了许多。 杨怀仁只想着赶紧回家看看孩子们,所以只是简单恭喜了吴监军,便打算告辞。 不料吴监军拉住了杨怀仁,“该是下官恭喜王爷才对。” 杨怀仁笑道,“同喜,同喜。” 吴监军笑着摇头,“王爷误会了下官的意思了,下官不是恭喜王爷得了陛下的赏赐,而是恭喜王爷得到了陛下亲口的称赞。” “哦?” 杨怀仁撇了撇嘴,“陛下说什么了?” 吴监军道,“这次下官和黄公公提前回京,把王爷在交趾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陛下知道。 陛下听罢开怀大笑,只说了三个字,‘做得好’。” 杨怀仁立即明白了吴监军的意思,对于有功之臣,皇帝赏赐什么的都是正常的,但让皇帝亲口说出“做得好”三个字,确实极为难得。 他拱手施礼道,“还是多仰仗吴大人和黄阁领在陛下面前的美言。” 吴监军还礼,腰却躬的更深,“王爷言重了,应该是下官多谢王爷,正因为跟随王爷征伐交趾,才有了下官的高升。” 杨怀仁忽然感觉吴监军变了,他完成了仕途上的跨越,但人的性情,也忽然因为官职的提升渐渐发生了改变。 或许很多大宋的文人们,在十年寒窗的时候,是一个心境,到科举中第出仕为官,又换了一种心境。 而到他们仕途掀开了新的篇章,从一个普通官员升格成为朝中大员的时候,又有了新的心境。 一个人,从志向远大到谄媚圆滑,或许并不是这个过程中一点点体现出来的,而是在一个跨越之后,忽然改变了模样。 杨怀仁也渐渐意识到,也许事情从一开始就不怪这些人,而是怪官场的风气。 朝堂就是个熔炉,不管你原先是什么样的,到了朝堂里烈火一炼,都变成了同样的模样。 杨怀仁心中叹气,也觉得有点想笑,什么叫现实?这就是现实。 历史的车轮注定了要这么滚下去,谁都改变不了,里的故事或许很爽,但那也太yy了,也太浅薄。 阿基米德说给他一根撬棍,他可以撬动地球,话是很激励人心,但仔细想想,吹牛比谁都会,可这世上没有人能给你拿一根足够长也足够大的撬棍。 就算有,你能撬的动吗?屎壳郎子推地球,你真是想多了。 杨怀仁没有那么大理想,因为理想太大,最终都变成了无聊至极的空想,还不如做力所能及之事,大不了安安分分给老婆孩子挣一个平平安安的未来也就算了。 通俗的讲,星爷说人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其实做咸鱼也没什么不好,努力做最咸的那一条就好了啊。 吴监军这次来还有些公务要去武德军处理,然后便回回京出任兵部侍郎。 杨怀仁和他客套了几句,这才和兄弟们往杭州家中赶。 杨母只派了家中的管事来迎接杨怀仁,杨怀仁是一点儿也不介意,因为他知道,这会儿韵儿和鬼姐都快临盆了。 让两个大肚婆挺着大肚子出门,实在是不方便也不安全,就算是杨怀仁,也觉得她们来没有必要,纯粹瞎折腾。 两天的路程杨怀仁只赶了一天,气喘吁吁走进家门的时候才发现家里乱糟糟的,韵儿要生了…… 正文 第1611章:产房外的战争(上) 杨怀仁不是第一次当爹了,可遇到这样的情况,心中还是免不了紧张和兴奋。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后宅,母亲和几个老婆孩子都在韵儿门外焦急地等待。 母亲见儿子回来了,也不用多说什么激动的话,只是自然而然的抬起一只手来。 杨怀仁带着笑,同样自然的伏身下去给母亲磕头,母亲只说了一句“回来就好”,这才把儿子扶起来,右手在儿子的脸上摩挲着。 母亲淡淡道,“韵儿这是第二胎了,比起第一次来,有了不少经验,生孩子的过程应该比第一次稍稍轻松一些,你不用担心。” 杨怀仁点着头,小鱼儿早就抱住了他的腿,嘴里兴奋地扯着嗓子喊“爹爹”。 小鱼儿抱够了,还记得弟弟妹妹,把他们也拽过来,让他们和爹爹亲昵一下。 杨怀仁蹲下去一把把几个孩子都搂在了怀里,顺着他们胖乎乎的小脸蛋儿挨个亲了过去。 一向顽皮的大官这次很懂事,或许是因为母亲正在生孩子的缘故吧,他这个年纪似乎已经明白了这对母亲来说是一场冒险和磨难,所以出奇的乖巧。 他站在弟弟妹妹身后,竟恭恭敬敬地学着大人的样子给杨怀仁磕头施礼,嘴里也振振有词,“儿子恭迎父亲得胜而归。” 杨怀仁乐坏了,心说平时最淘气的大官如何变得这么斯文有礼了?笑着对他挥挥手,也把他搂进了怀里来。 五个孩子在杨怀仁的臂弯里拥挤着,脸上洋溢这幸福快乐的笑容,不时地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孩子们虽然还小,但劲儿似乎在这半年里增长了不少,竟推得杨怀仁没蹲住,向后仰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杨怀仁很开心,“你们什么时候长得劲儿,都把爹爹个推了个大屁股墩,哈哈……” 孩子们更开心了,簇拥上来继续扑在杨怀仁怀里,小虾米似乎对爹爹的鼻孔很感兴趣,伸着手指便往他鼻孔里塞。 肉乎乎的手指头挠的杨怀仁很痒痒,赶紧求饶道,“爹爹错了,不要给爹爹上刑啦,哈哈……” 杨母看着眼前的一幕,笑得前仰后合,兰若心赶紧上来把小虾米抱走,嘴里还嗔怪着,“你们看看,把你们爹爹的衣服都弄脏了。” 大官领着弟弟妹妹,很懂事的从杨怀仁的身上爬起来,几个小家伙一起用力,把杨怀仁给拽了起来。 杨怀仁这才有工夫去打量几个媳妇,莲儿身子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渐渐丰腴了一些,比起以前瘦瘦弱弱的样子,更有了妇人的味道。 玉儿的脸上有一些憔悴,想来她一个人带着两个顽皮的儿子,加上操劳镖局的事情,这段日子应该是很累的。 兰若心还是那么精致,完全没有生了孩子的女人那种微微的臃肿,看来她管的那些生意应该让她很舒心,现在她专心带孩子,心情很轻松。 鬼姐挺着个大肚子躲在后边,已经哭的梨花带雨了。 这也难怪,这是她第一次和杨怀仁分离这么长时间,这对于一个带着身子的女人来讲,对一个来自辽国却远离熟悉的家乡的公主来讲,确实太煎熬了。 更让她难受的,是他的辽国皇帝父亲派来的那些伺候她的仆子女使们,在杨家反客为主似的,一点没有当客人的思想觉悟。 辽国皇帝和大宋皇帝派来的人之间肯定又闹了许多不愉快,这都让鬼姐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天天被监视似的呆在家里,那些辽国的仆人又跋扈惯了,难免会让她家里其他姐妹产生一些不愉快。 丈夫又不在身边,她这段日子肯定有很多委屈和心里话要对杨怀仁讲。 杨怀仁走过去轻轻抱了她一下,轻轻地是因为不想碰到了她腹中的胎儿,但这一抱却抱了很久。 鬼姐本来还强忍着泪水不哭,但再一次被丈夫抱在怀里,她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委屈了,一双大蓝眼睛里立即噙满了泪水。 一个契丹老妈子见他们抱的时间太长,立即上来伸手去拉杨怀仁,嘴里还阴阴幽幽地说着,“王爷抱够了没有?若是不小心伤害了公主腹中的胎儿,奴婢们可没法向大辽圣皇帝陛下交代!” 杨怀仁早就受够了他们了,以前不想搭理他们,是因为不想让鬼姐为难,也不想一点儿小事搞得大宋皇帝那边失了颜面。 但这帮辽国皇宫里来的仆子女使也太过分了,连他这个主人都不放在眼里,似乎觉得他们还是在辽国,宋人在他们眼里不管是什么身份,都是卑贱的。 杨怀仁微笑着松开鬼姐,眼神温柔地望着她,“你不要为难。” 说罢直起身子来,忽然脸色变得冷峻起来,盯着那个契丹老妈子,眼神里充满了杀气。 契丹老妈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杨怀仁的可怕,竟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你,你要干什么?” 杨怀仁大喝一声,“我干你祖宗啊我干什么!”同时冷不丁一拳打了过去。 契丹老妈子没料到他忽然动手,根本也来不及躲避,被杨怀仁重重的一拳打在鼻梁上。 她“哇呀”一声大叫,脸上鼻涕眼泪鼻血四处乱飞,跌跌撞撞向后连退了三步,最后摔倒在地上。 这一拳打得确实很实在,契丹老妈子疼得“呜呜”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伸手指着杨怀仁质问道,“你为何打我?” 同时她也给身边的几个契丹女使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女使便向前逼了一步,似乎是要动手。 这些被耶律跋窝台派过来的契丹人可不是普通的仆子宫女,他们都是在契丹皇宫里受过特殊训练的,能伺候主人,同时也是主人的贴身保镖。 要是单独论个人武艺的话,即便是一个宫女,也足以单挑两三个普通的大汉。 杨家人自然也不是好惹的,铁香玉和兰若心早就把孩子推到一边,站到了杨怀仁身边摆开了架势。 杨母的脸色很难看,她内心里是很喜欢鬼姐的,但对于鬼姐身边的这些契丹人,她却非常反感。 这些人在杨家没有一点当仆子丫鬟的觉悟,也不跟家里其他人来往…… 正文 第1612章:产房外的战争(中) 也就是说,这帮辽人从一开始也没把杨怀仁当做一回事,表面上还有些尊敬,但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那么想的,指不定背地里说了他多少坏话。 对杨怀仁都如此,就更不用说杨家的其他人了。 杨怀仁在自己家里,还不可能被几个辽人给吓到,就算他们是耶律跋窝台派来的,可这里毕竟是大宋。 杨怀仁笑道,“你们几个是要做什么?是准备以下犯上吗?” 一个辽国女使见大家撕破了面皮,本来他们都不太讲究礼仪,现在更是一点儿面子也没打算给杨怀仁留。 他讥笑道,“在辽国,圣皇帝陛下是我们的主人,在宋朝,安国公主才是我们唯一的主人,你算什么东西?” 鬼姐脸色很难看,她明白这些人来自契丹皇宫,出了宫在契丹人的地方向来都是飞扬跋扈的,这也是契丹人骨子里带着的一种性情。 特别是面对他们瞧不上的,且一直都认为是软弱可欺的宋人,就更是表现出一种看不起的意味。 杨怀仁还是不生气,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但眼睛里却冒出来了更多的杀气。 “你们还真有意思,我虽然是宋人,却是你们辽国皇帝的金刀驸马,是你们安国公主的夫婿,也是你们皇帝陛下御封的南方王王爷。 你们是什么身份?敢对我不敬,还敢说不是以下犯上?” 女使想了想,她对不尊敬杨怀仁的理由根本就是因为他是宋人,如果这些名头放在一个契丹人身上,她们也绝对不敢做出刚才那样的举动。 但眼前的局面是她们不想服输,以至于丢了她们契丹人的颜面和自尊,于是她说道,“被我们圣皇帝陛下点名抓捕的王爷,算什么王爷? 你可要知道,若是你现在在大辽,恐怕早已经被我们圣皇帝陛下软禁起来了。” 杨怀仁摊了摊手,“照你们这么说,你们还有理了呗?” 契丹女使们以为她们得了道理占了上风,竟纷纷点头。 杨怀仁脸色忽然一沉,厉色道,“这样也好,既然你们皇帝陛下不把我放在眼里,那我也就没有把他当回事的必要了。 你么是辽国皇帝派来的,那就更不用把你们当人看了,一帮使唤仆子丫鬟的,竟然在我家里对我不敬,我想怎么处置你们便能怎么处置,你们信不信?” 女使见杨怀仁脸色阴沉,心中也是有些畏惧之意,只是为了面子,依然死鸭子嘴硬,“你敢?!小心我们大辽圣皇帝陛下找你问罪!” 杨怀仁骂道,“问你姥姥的罪啊?我是宋人,你们番邦皇帝问的着我的罪吗?你们搞搞清楚你们身在哪里,这里是大宋,不是你们辽国!” 辽国的女使忽然想起这是在大宋,真的有点怕了,向鬼姐投去了求助的目光,可鬼姐装作很累的样子,扭过头去不搭理她们。 杨怀仁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接着突然收了笑容,大喝道,“王府护卫何在?把这几个以下犯上的仆子女使给我抓起来!” 这里是后宅,除了杨怀仁也没有其他男子出入,但在几个入口处还是有家中的护卫把守的。 他们平时不会越矩走进内宅,但听到杨怀仁的命令,便立即有十几个在门外守卫的亲兵冲了进来。 他们手上也没有长武器,但每个人的手臂上却都有小型的手弩,可以迅速杀伤闯入杨府的贼人。 十几个亲兵一字儿排开,一片“啪嗒嗒”的声音响起,这便是他们打开了手弩的保险机括了,随时都会有弩箭射出来。 被杨府亲兵瞄准,辽国女使们这才真正害怕了起来,她们也知道杨府的亲兵可都是真正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一帮悍勇之军。 只要看看他们脸上那种无视一切的淡然,还有眼神里那种无畏的气势,便知道这帮人杀人是绝对不会眨眼的。 她们也意识到杨怀仁这次动了真格的了,绝没有和她们开玩笑的意思。 原本她们还以为杨怀仁只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才故意吓唬他们一下,即便亲自出手打了她们的一个头领老妈子,可绝不会想到真的会面临死亡的威胁。 她们是有些武艺的,欺负几个平常人还不在话下,但面对杨府的精干护卫,又是随身携带手弩这种杀伤性很强的武器护卫,她们瞬间便怂了。 杨怀仁盯着那个一直跟他针锋相对的女使笑问,“你现在还不信吗?不信也没关系,你动一下试试,看看会不会有弩箭射穿你的胸膛。” 辽国女使的嘴巴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但身体的动作却是十分实在的,她们纷纷弓着身子后退了几步,然后恭恭敬敬哆哆嗦嗦地跪了下去。 领头的女使伏下身子去朝杨怀仁拜了一拜,口气也恭敬了许多,“奴婢们知道错了,请王爷看在我们侍奉安国公主勤勤恳恳的份上,原谅我们之前的不敬之罪。” 见她们都老实了,鬼姐这才装模作样的劝了一句,“官人,她们就是欠管教,妾身下去会好好管教她们的,不如这次就饶恕她们一次吧。” 杨怀仁其实也明白,这帮辽国来的仆子女使,他不是不敢真杀了他们,但如果那样做的话,无疑会给他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不但耶律跋窝台那边会暴跳如雷,恐怕大宋朝廷和皇帝这边也会觉得杨怀仁太过粗暴了,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没必要在一些小事上和辽国皇帝交恶。 杨怀仁自然也知道他找回来面子,发泄了心中的不快之后,他的心情已经好了不少,也没有必要真的去伤害他们自找麻烦。 既然鬼姐这边非常懂事的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也就不端着了,他依然装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来道,“若不是看在安国公主的面子上,今天我必然要杀几个人,以解我心中烦闷! 你们既然知错,希望你们以后能克己守礼,做好自己的事情,少整天一副老子欠了你们几百两银子似的臭脸! 还有若是让我知道以后你们还是老样子,一点儿当仆子的觉悟没有,在府上瞧不起别人,小心老子到时候翻脸!” 正文 第1613章:产房外的战争(下) 辽国女使忙应和道,“王爷说的是,我们知错了,以后一定收敛脾气,好好侍奉王爷和公主。” 鬼姐脸上微微笑着,似乎她心中的郁闷也消散了不少,打发两个女使带着那个被打的妈子去瞧伤,这才打发了她们。 等她们都离开韵儿的院子之后,原本紧张的气氛才渐渐缓和下来,府上的护卫们也退了出去。 几个孩子平时只见到了父亲慈祥和蔼的一面,却从来没见过父亲发火的样子。 杨怀仁也知道,他现在是在韵儿的产房外边,忽然这么教训那些嚣张跋扈的辽国仆子女使的似乎也不太合适。 特别是当着自己几个孩子的面,还真有点担心他忽然发了脾气还打了人,会吓到那几个只有两三岁的娃娃们。 但杨怀仁没想到他的三个儿子两个女儿,竟没有一个害怕的,等那些人走出去,眼前都是自家人的时候,孩子们竟兴奋地冲了过来,又一次围着抱住了杨怀仁的大腿。 他们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大致是一些,“爹爹真厉害”,“我长大了也要像爹爹一样厉害”的话。 孩子们这么小的年纪,大概还搞不懂父亲为什么忽然发火,但家里的其他几个大人,却是能明白杨怀仁这么做是有深意的。 杨母一边摇头一边笑着道,“儿啊,刚才你忽然发火,也不怕吓着几个孩子,幸亏这几个孩子都是胆大的,不但没被吓到,还让他们更加崇拜你这个爹爹了。” 杨怀仁也跟着笑了起来,“母亲,还是您明白啊,不过家里这几个孩子,要是儿子将来能像我,我一定会很满意的。 但两个丫头可绝对不能像我,要不然将来一点儿女孩子样子都没有,怕是不好找婆家啊。” 几个老婆掩嘴笑了起来,几个孩子却听得一头雾水。 鬼姐挪过来,杨怀仁扶住了她让他尽量轻松一些,鬼姐微笑着谢过了官人,开口问道,“官人,你这样做真的能堵住朝堂上那些对您不待见的人的嘴巴吗?” 杨怀仁最喜欢鬼姐的不是她生得漂亮,而是她聪明,很多事情她都能看到更深层次的一面。 他点了点头道,“应该能行吧。其实我这么做,也是一举三得。 一来我这趟去交趾,又给大宋立下了不小的功劳,这本来是好事,可这世上的事情向来都是物极必反。 我还这么年轻,便拥有这么高的地位,得到了皇帝很大的赏赐,朝堂上一定有不少人嫉妒我得到了过多的皇恩眷顾,会打心底了防着我,甚至会想法设法的害我。 明面儿上他们还不敢怎么样,但保不住他们背地里给我使绊子啊。 虽然我不在京城了,但我还手握军权,皇帝不收回去是因为对我还十分信任,但这份信任能持续多久?谁也不知道。 那些看不上我的人要攻讦我,必须要有些说的过去的理由。 我在回来的路上就在想,他们若是弹劾我什么贪财或好色的罪名,恐怕官家早就听得耳朵里长茧子了,肯定不会真当做一回事,也一定会一笑了之。 那他们要想扳倒我,就只要陷害我谋反。但一直以来我的为人处世,向来都是简单粗暴的,京城里哪个不知道我杨大愣子的名声? 一直以来我对皇帝都非常忠诚,从来都是站在他的一头的,也为他立下了不少功劳,官家也因此对我非常信任。 如此一来,若是那些人没有像点样子的真凭实据,还真不好那这个理由来动我。 但我想来想去,他们唯一能攻讦我的理由,便是我私通辽国了。 如果我只是娶了一位辽国的公主的话,这话也就是说说,也没有什么像样的证据,别忘了我娶了你这个辽国公主的事情,可是让大宋百姓曾经扬眉吐气的。 可自从你怀有身孕之后,事情便变得有点复杂了,你父皇弄了百十个辽国皇宫里的仆子女使的来,他们在杨府呆的久了,难免要流传些闲话。 所以官家也立即派了自家皇宫里的内侍和宫女们,借着关心安国公主,派人来伺候你养胎的理由,把这些人送到杨府里来。 名义上他们是来帮忙的,也显示了官家对我的恩宠,但实际上咱们心里都有数,你父皇派人来监视我,官家也派人来看着我,同时也看着辽国来的人。 咱们家本来生活的简单轻松,自从这两帮子人来了之后,大家都好像受到了监视和束缚似的,轻松的日子也给过的累了。 最要紧的是,这样也给了那些对我不怀好意之人抓到了由头,如果他们从一些不经意的小事上做文章,说我私通辽国的话,就算官家还信任我,也抵不住众口悠悠啊。 算来算去,总是会对我不利的,起码也是个隐患。所以我便想到了,不管是演戏也好,其他什么方式也好,跟你父皇派来的这帮人闹的越是针锋相对,便越是对我有利。 你们信不信,这件事到不了明天,就会有两拨人送消息出去,一支会送往大辽,一支会送往京城。 我向来没跟辽国来的人有什么来往,加上这次的交恶,就算朝中还有人会继续盯着我等我犯错,但也起码能缓解一下我身上的压力。” 众人点点头,刚才杨怀仁忽然没来由的发火,她们就觉得不对劲了,现在听杨怀仁解释完,她们也终于明白了杨怀仁的心思所在。 杨怀仁笑道,“其实本来我离开家这小半年,在我外头对家里人特别是孩子们就思念成愁,心情也不算好,正苦于无处发泄呢。 既然这帮人偏偏要往枪头上撞,那就让他们撞一脸血好了,再者,经过了这件事,不管他们心里对我会不会真的恭敬,但相信他们以后也会收敛不少。 家里人也不用因为他们而心情不愉快,这不正是一举三得的好事嘛。” 说完这些,杨怀仁对鬼姐温柔道,“只是让鬼姐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真是委屈你了。” 鬼姐咯咯一笑,“我才不委屈呢,早就看不惯他们了,可我行动不便,也不想因为发火而影响了腹中胎儿才一直没教训他们。 这次官人替我做了这件事,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正文 第1614章:小燕儿 产房里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起,众人都喜笑颜开望向了门口。 房门被打开,稳婆笑得一脸褶子,出门对着杨母纳头便拜,“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少夫人又为杨家添了一个小千金!” 杨母如今可以说儿孙满堂,早已经不介意儿媳妇生得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她的孙儿,她都高兴。 她开心地说,“好好好,看赏!” 杨母身边的春儿早已经准备好了一串银钱,放在托盘里端过来交给跪在地上的稳婆,“多谢几位妈妈,这些是老夫人给你们的赏钱。” 稳婆看见一盘子银钱笑得更是合不拢嘴,又连连道贺,磕了几个头。 杨母先去看了一眼韵儿,表达了一位婆婆对她的感谢,道了句“受苦了”,看了看小孙女,确认她身体健康,这才笑呵呵地出来,让杨怀仁进去看望老婆。 杨怀仁进门便冲过去在韵儿浸满了汗水的额头上狠狠亲了一口,“韵儿啊,你辛苦了。” 何之韵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官人,心情也是大好,竟要起身坐起来。 杨怀仁忙轻轻把她按了回去,“你歇着。”而他自己则坐在床上把身体靠过去,轻轻地扶着韵儿的头靠在了他的怀里。 韵儿还有些气喘,她紧紧抓着杨怀仁的手,也不说别的,只说了一句“官人安然无恙的归来就好。” 其实他们俩成亲也没几年,但杨怀仁感觉和她之间却有种老夫老妻的意思,很多时候根本不用多说什么,一句话都暖的人心窝子舒服。 所以说还是家人好啊,她们不需要你做多么大的官,或者此生有多么大的成就,她们最大的希望,就是官人和孩子能平平安安,一家人能健健康康。 虽然不是第一次生孩子了,但杨怀仁看着韵儿一脸的汗水,知道她生孩子依然是很累的,于是帮她轻轻擦拭了脸上的汗珠,然后轻拍着她的肩膀,想让她睡一会儿。 韵儿也确实累了,在丈夫的怀里渐渐沉睡了过去。 杨怀仁等她睡着,才轻轻把她放在床上,三月里正是倒春寒的时候,怕她生产后身子弱着了凉,给她盖好了被子掖好了被角,才踮着脚退了出来。 小女儿已经被奶妈抱到了隔壁的房间,生下来她只是哭了几嗓子,便又贪睡了过去。 杨怀仁瞧了瞧小女儿的样子,和她母亲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忍不住脸上泛起了笑意。 杨母在旁边看着小孙女一样的眉开眼笑,“儿子,如今你已经三个儿子三个女儿了,趁着年轻你在努把力,争取生上十几个,不用怕娘抱不过来,哈哈……” 杨怀仁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了,本来也没想生这么多的,可身体好没办法,老婆们也争气,杨家将来人丁兴旺,不由得母亲不这么开心了。 不过要是像母亲说的生那么多,他还真是没想过,光想着多生养本也没错,不过孩子的教育和成长,他都要操心的。 将来孩子们长大后成为什么样的人,他心中非常介意,虽然嘴上说以后把孩子们养成纨绔子弟也就是了。 但在他心里,还是希望孩子们都能有各自的事业,不求多么辉煌,但求人生变得充实起来。 他看着孩子想了一下,对母亲道,“孩子就叫杨婉君吧,小名就叫小燕儿。” 再出来的时候,便是兰若心拉着他去吃饭了,自从他回到家,还真是粒米未进,这会儿也肯定饿了。 其余众人似是知道什么意思,掩嘴笑着各回各屋,杨怀仁也没什么可躲闪的,人之常伦嘛,没什么可害臊的。 半年没碰过女人了,对于他这个年纪的年轻男子来说,还真是有点憋得慌。 在兰若心屋里胡乱扒了几口饭,便要白日宣淫,若心嫁给杨怀仁这么久,也早就不在乎这些事情,自然是迎合着官人。 此处省略两万字…… 整整一下午在房间里腻歪,杨怀仁也不觉得累,似乎精力太过旺盛,晚饭后陪着大肚子鬼姐温存了一会儿,又去了铁香玉房里覆雨翻云。 而晚上,则是睡在莲儿房里,又是一夜春暖花开,此处又要省略几万字。 说来也巧,第二天早上,院子里的迎春花便真的开了,而且开的火红灿烂。 杨怀仁知道弟兄们离家这么久都是刚刚回家,今天肯定都起的很晚,所以打算隔天再去拜访几个兄弟们家中的长辈和嫂嫂。 江南的地方官也都是懂事的,三天之后,才登门拜访,杨怀仁也支应着他们,大多是些人际关系中必须有的客套。 他关心的其实还是江南三大内府衙门,小生子公公虽然名义上不是漕运衙门的最高长官,但他却掌握了实际上的最高权力。 这跟他的个人能力以及杨怀仁这个靠山是分不开的,漕运衙门在他的治下比之前赵献球时期还要好,朝廷很满意,便默认了袁老公公将来退休之后,由小生子接任首领太监的事情。 小生子公公如今意气风发,但他也没忘了他有现在的一起是托了谁的福,对杨怀仁毕恭毕敬,不敢又任何托大的意思。 岑孝年和童贯这边就更不用说了,原本就是在杨怀仁这棵大树底下乘凉的。 织造这一块杨怀仁管不着,他最关心的还是市舶司这边,岑孝年还是很有能力的,只不过以前把自己的聪明才智放在了和赵献球争斗上。 如今他没有了敌人,身边都是朋友,大宋整个海运上的政策也趋于越来越放开,市舶司的重要性和以前相比也不可同日而语。 特别是造船厂,新的一年虽然没有了给武德军打造战船的压力,但造船的订单已经排到了两年之后,而且造的船也有一大部分是战船。 或许是杨怀仁的新式战舰和新式水军在交趾的大胜给了朝廷很大的启发,朝廷如今也开始重视水军的建设。 北方的渤海军、江南的昌国军,岭南的归德军等水军在将来也都将装备一部分新式的战船。 尽管规模上还没法跟武德军相比,但即便增加三四艘新式战舰,在整体战斗力的提升上也是显而易见的。 正文 第1615章:有钱真好 朝廷在庆功,宫里的皇帝也在庆祝,忽然多出价值近千万两贯的金子银子来,自然大家都高兴。 正是变法层层推进的阶段,有了钱,朝廷自然好办事,而皇帝的内库里从新充盈了起来,皇帝也没事盘算着拿出钱来修葺一下宫里的殿宇,顺便改造一下花园什么的。 只是庆祝大宋又一次开疆拓土的时候,却少了当事人杨怀仁和武德军。 作为前武德军的监军,吴大人自然也是可以代表的,只不过朝堂上的重臣们其实对武德军不怎么感兴趣,他们感兴趣的还是钱。 钱真是个好东西啊,以前他们也是曾经视钱财如粪土的,可说一套做一套往往是他们这种人的常态。 在外人面前自然要做出一副清廉的样子来,但私底下谁又会跟钱过不去呢?哪个不想着家里这些“粪土”堆积如山呢? 尽管钱不是属于他们个人的,但他们平时做起事来,也时常因为朝廷总是捉襟见肘拿不出钱来,让他们处处受困。 如今不同了,这么大一笔进项可以让他们做好多事,每个人都在迎合着皇帝的变法思潮,然后以此步步高升。 黄公公升官了,从一个专职伺候皇帝大小解的公公变成了御膳房总管太监,这职业跨度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只是搞不懂他伺候皇帝吃饭的时候,皇帝会不会有什么违和的感觉。 这些且不去不管,人家黄公公算是个知恩图报之人,皇帝什么时候来了兴致问起杨怀仁在交趾之事,黄公公都一一作答。 当然,除了他吐得没个人样不提之外,其余的事情他总是捡好的说,连杨怀仁装神弄鬼玩行尸走肉那一套计策,从他嘴里讲出来,都有了些神话传说的味道。 赵煦倒是很喜欢听这些事,也不管行尸走肉是多么恶心,照样边吃边听,而且胃口还很好。 吴监军自然也明白他为何有了光明仕途,虽然他已经不在武德军了,但他和武德军以及杨怀仁的关系,他心里依旧明镜儿似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加上蔡卞对杨怀仁的一番解读,让朝堂上的那般大佬们对杨怀仁的戒心也消除了不少。 后来传来杨怀仁和安国公主交恶的消息,便更让皇帝和朝中重臣们放心了。 消息是如何传跑偏了的,杨怀仁反正是搞不清楚,不过既然目的达到了,他也不会在乎这些。 风神卫的规模扩大的很快,有了生意能自给自足之后,快速发展也就成了必然,原因嘛,自然还是因为有了钱。 钦州的糖霜生意进展不错,糖厂也开工了,每天都有大批的糖被生产出来,只等史云带着黑人和船队归来,便可以往辽国贩糖。 杨家其他的生意也都不错,家里有本事的管事一大群,杨怀仁早已经认不全了,这些事都是韵儿和莲儿她们几个打理着,早已不用杨怀仁操心。 后来杨怀仁想了想,如今他趁多少钱,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了,偶尔莲儿给他看一眼账本,他也懒得去看那一串早已失去了具体意义的数字。 钱多真好,这是实话。 杨怀仁不但自己家过上了好日子,也让朋友弟兄们过上了幸福的好生活,跟着他吃饭的庄户和生意人就更多了。 也许那句“国是千万家”的歌词唱的真的好,国就是千千万万个家组成的。 像杨家一样的家日子过的好了,钱多了,国也就富了,只是从富到强,还需要一些时间的积淀。 杨怀仁又闲了下来,被皇帝和朝廷遗忘的感觉,对他来说没有一丝丝的失落,反而感觉非常良好。 在家陪陪母亲,带带孩子,来了兴致便自由自在地做些没羞没臊的事情,小日子还真是神仙都羡慕。 偶尔杨怀仁也会一个人躲在一个清静的地方,就那么闭上眼睛静静的躺着,睁开眼是广袤的蓝天,闭上眼便是心中的梦想。 偶然他有了一个很惊讶的想法,大宋的社会经济发展真的太厉害了,竟让他有了一种资本主义社会的错觉。 想想六百年后西方资本主义萌芽才产生,东方的泱泱大国真的比他们要早很多。 只不过因为一场战乱打断了这个发展的历程,要不然中国早在几百年前就玩帝国主义了。 如今舰船的技术上大宋也是全球首位的,说不定日不落帝国会提前几百年诞生,当然这个名头也换了主人。 杨怀仁天南海北的想了很多,想的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大宋的纸币都已经诞生了,尽管现在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流通货币,但这个过程或许用不了一两百年。 再大胆设想一下,如果他再把他知道的后世西方资本主义那一套商业货币体系拿出来,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但想归想,一阵凉风吹过额头,杨怀仁也清醒了不少。 英国能圈地剪羊毛工业革命,是因为英国就那么大点,最关键的是原来的土地主可以摇身一变成为资本家。 可这一套在大宋却是行不通的,中国人文化里重农轻商的思想深入人心,即便如今的大宋商业发展产生的生产值早就远超了农业产值。 但这种和历朝历代格格不入的经济方式发展到极端,也会产生很大的负面影响。 实际情况也说明了一切,有钱人把财富用在了享乐上,却并没有把钱用在正地方。 文化科技是取得了极大的成就,可社会风气却没有本质上的变化,封建思想依旧根深蒂固。 土地主和商人之间缺乏有效的链接,起码圈地剪羊毛的事情在大宋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一个人口大国,最基本的还是粮食,所以土地在任何人眼里看的都非常重要。 问问那些商人们,即便是他们自己,也是在经商赚钱,然后在老家买地屯田。 杨怀仁忽然想开了,时代的发展必然有一定的规律性,也必然需要更多的现实基础,他梦想里的某些太超前的东西还不会轻易实现。 所以他也越来越淡然,有钱真好,简简单单就很好,新时代自然会来临,他不用着急。 正文 第1616章:再添新丁 转眼来到三月份,杨府再添喜事,鬼姐生了。 不知道是不是游牧民族的身体都比较泼辣,这一次喜得贵子的经验,让杨怀仁都感觉太突然。 突然的不是鬼姐生了孩子,而是鬼姐生孩子只用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 郎中给算的预产期还差几天,鬼姐挺着大肚子在杨怀仁的搀扶下正在花园里散步。 忽然间鬼姐觉得哪里不对劲,并不是感到难受或者痛苦的那种不对劲,杨怀仁往下边一看,才惊觉鬼姐的羊水破了! 尽管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些,可杨怀仁还是紧张的吱呀乱叫,抱起鬼姐就往回跑,鬼姐似乎没有什么感觉死的,一路上依旧含情脉脉地望着杨怀仁。 还说了一句,“官人,咱们的孩子终于要降生了,官人觉得他将来会不会成为一国之君啊?” 杨怀仁只顾着紧张了,哪里还顾得上她这么无厘头的问题,只当她是疼糊涂了,随口回道,“你觉得会那就会。” 慧姐竟嘻嘻笑了出来,眼神里有一种绝对的自信。 杨怀仁其实从来没在意过这些,很早以前鬼姐日思夜想着要给杨怀仁生孩子的时候,便整天说她的孩子,将来要培养他成为大辽的国主。 杨怀仁听着自然是很爽,但他却没有真把鬼姐的话当真,因为那时候鬼姐的样子真的有点花痴,说话也糊里糊涂的跟入了迷似的。 其实杨怀仁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耶律跋窝台没有儿子,他这个年纪当了辽国的皇帝,貌似也不太可能再生儿子了。 那么问题来了,耶律跋窝台死后,谁将继承辽国皇帝之位? 极大的可能,恐怕辽国又是一场混乱,有点势力的契丹贵族自然不会放弃成为契丹皇帝的机会。 杨怀仁起是愿意看到这样的发展趋势,如果辽国乱了,大宋正好可以有时间来改变和壮大。 但鬼姐的话要说纯粹白日做梦,也不尽然。 辽国很早之前也有女人当权的例子,当年的萧太后便曾经执掌辽国很多年,从根本上讲,契丹人更在意实力,若果一个女人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其他人自然也会拜服。 鬼姐有没有这样的实力,杨怀仁也说不好,但他相信的是,比起那些粗鲁的契丹人来,鬼姐起码在智慧上是有巨大的优势的。 如果鬼姐能继承耶律跋窝台的势力,她自然有机会成为辽国的掌权者,那么她的亲生儿子成为辽国皇帝,也就顺理成章了。 不过事情有可能,不代表就一定会那么发展。权力争斗中的每一件事,都是极其复杂的,正牌的太子在真正继位登基成为皇帝前的那一天,都是心惊胆战的。 加上耶律跋窝台本来就是个篡位者,所以杨怀仁觉得短短十几二十年的统治,耶律跋窝台似乎没有足够的本事让所有契丹贵族都对他服服帖帖。 连耶律洪基那么强势的皇帝在年迈之后都落得那样的下场,就更不用说能力还没法跟他相比的耶律跋窝台了。 鬼姐或许有些心思,但她毕竟是个女人,而且也太年轻,她想成就一番大事,似乎比男人来的更难。 所以到最后,杨怀仁内心里还是把鬼姐的那番话当做她一厢情愿的理想,而理想就是想自然谁都可以,但却不是谁都能实现理想的。 杨怀仁也就不太在意这样的话了,他觉得他的儿子能平平安安健康长大就挺好,不掺和那些权力的争斗则更好。 眼下鬼姐又说起来,杨怀仁心里只想着她要生了,要赶紧找稳婆,哪里会去细琢磨鬼姐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事情? 所以他的回答显得有点敷衍,好在鬼姐在这样的情况下也顾不上什么,既然官人说好,她就很开心。 杨怀仁跑的一头汗,又怕跑的太慢了耽误事情,又怕跑的太快了颠簸到鬼姐,跑的双腿都发软了才终于把人送进了房间。 家里人也很快陆续赶来,早就在家中准备好的几个稳婆也先后冲进了房间。 杨怀仁头上的汗水还没擦干净呢,便听见屋子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哇哇”的哭的很响亮,一听便是个男娃娃。 道贺的稳婆印证了这一点,“恭喜王爷再添新丁”的贺喜话儿说罢,杨家便又是一片欢声笑语之声。 “果然是个儿子啊!” 杨怀仁笑得很舒畅,不过笑完了再想起鬼姐之前的话来,忽然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杨怀仁内心又忍不住问自己,鬼姐说的那些话,不会是她真的那么打算的吧? 一种担忧莫名其妙的浮上了杨怀仁的心头,他走进去看鬼姐的时候,鬼姐竟一脸轻松,眨巴着两个蓝色的大眼珠子笑道,“没想到生孩子竟这么容易,感谢上天的恩赐。” 杨怀仁噗嗤一笑,“怎么,生孩子容易点还不好吗?难不成你想受罪不成?” 鬼姐嘴上那么说,可经历了什么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也许这次生产用的时间很短,但这个过程却一定是吃了不少苦的。 杨怀仁再想和她说话,鬼姐却已经带着笑意睡了过去,可能很的是太累了,她还打着可爱的小呼噜。 杨怀仁叹了口气,还是很心疼自己的老婆,亲自去帮她擦拭脸上的汗珠。 孩子抱出去给杨母看,杨母因为几个孙子孙女出生的时候都是母子平安,一个劲儿的感谢上天对杨家的眷顾。 搞笑的是,杨母先察看了孩子的小雀雀,这才忽然想起来什么大事似的,小心的扒开昏昏欲睡的孩子的眼皮,看看孩子眼珠子的颜色。 看完了杨母叹息一声,“唉,孩子随他、娘,将来倒是一定会生得很好看,可惜也继承了他、娘的蓝眼珠子。 幸好他生在咱们杨家,要不然将来长大了,外人要把他当做番邦蛮子一样的看待了。” 杨怀仁之前也没想过这些事,听目前这么一说,才意识到他跟鬼姐的孩子是个混血儿。 杨母为了孩子好养活,照例起了个乳名,叫做大羊,杨怀仁觉得还好,起码比狗蛋狗剩的要好。 他想了一下,也给孩子起了个大名,叫杨孝礼。 正文 第1617章:妹子的亲事(上) 鬼姐有了孩子,杨怀仁没用几年工夫总共有了四子三女,连他自己想起这件事,都觉得没想到。 回想起他最初只不过是一个小书生小厨子,现在却身份显贵妻妾成群,他有一种一切都是在做梦的感觉。 也不用狠狠掐自己一把来验证着是不是他在做梦,活生生的生活体会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不过孩子多了,眼下还好,一帮小孩子在他膝下围着他叽叽喳喳十分可爱,但用不了几年,小孩子就会长成大孩子,再过几年,大孩子就该长成少年人了。 于是杨怀仁又有些担心,最担心的莫过于孩子们的教育问题。 他是一个现代人,内心里是很想用后世的思想道德来教育孩子们的,可后来想想这样也不好。 毕竟孩子们生活在这个时代,就必须接受这个时代的风貌,太脱离这个时代了,生活的也不一定能顺利。 但让孩子们完全成为大宋的古人,杨怀仁的心里又是极不情愿的。 若是哪个孩子练武练成了武痴,或者读书读成了书呆子,或者变成了像朝堂上那些文官一样道貌岸然的家伙,那可就糟了。 男孩子还好说,终究还在杨家门里边,杨怀仁还能时时看着护着,可女孩子呢?总不能真的活在他这个老爸的羽翼之下一辈子不嫁吧? 妹子二丫头已经十四五了,杨母都已经开始琢磨着给二丫头找婆家了。 杨怀仁对这个妹子很是呵护,总觉得她这个大喇喇的性子要是嫁出去,怕是要被婆家嫌弃,而且这个年纪就开始找婆家,是不是也太早了。 杨母听了杨怀仁的话“咕咕咕”笑个不停,“儿啊,为娘在二丫头这个年纪上,就已经和你爹成亲了。 现在先帮她张罗着,找一户好人家先定上个亲,过一两年再把她送过门,一点儿也不早。” 杨怀仁想想也是,他娶老婆的时候,韵儿十八,莲儿十七,若心和鬼姐同样是十七八岁,只有玉儿是年过二十的。 找这么算的话,母亲现在便开始给二丫头张罗,在这个年代也根本不算早。 杨怀仁有点心疼妹子,明明脾气性格还是个没长大的大孩子,却眼瞅着就要嫁人了。 再一想到自己的三个女儿,杨怀仁更发愁,不养女儿的或许体会不到,真正有女儿的当爹的才能明白。 女儿是爹爹的小棉袄,嫁给别的男人,那就不是脱了棉袄感觉到冷那么简单了,那就跟扒了一层皮似的心疼。 都说养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也难怪婆媳关系是自古以来都非常复杂的一个命题。 而换做老爹和女儿,这个模式依旧存在,没听说有几个当爹的嫁女儿不心疼的,看见新女婿差不多跟见了仇人似的。 从身边把宝贝疙瘩娶走了,可不是仇人嘛。 杨怀仁越想越觉得可怕,一颗心跟被揪着似的难受。 可难受归难受,难道让女儿一辈子不嫁人不成?那照样是耽误了女儿的一生。 杨怀仁有点郁闷,想了好久才打定了一个主意,将来给女儿选夫婿,一定选老实巴交的,要不然***给他揪下来! 当然三个女儿的亲事现在说还太早,二丫头的亲事杨怀仁这个当哥的就要多上上心了。 母亲的意思呢,不需要对方非要当官或者多么有地位,更不需要对方家里多么有钱,但一定要斯文,懂得疼爱老婆的才行。 甚至话里透露出一个意思,要是能入赘的话,可以天天看着他们两口子是如何生活的,那就最好不过了。 杨怀仁心说母亲这是要招赘婿啊,这可就难了,这年头赘婿地位连有钱人家中的小妾都不如。 但凡是有点本事的男子,是绝对不会当赘婿的,他们把入赘这种事看的比有辱家门还要严重。 而愿意当赘婿的呢,则都是一些没本事的宁愿吃软饭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招回来,杨怀仁还不够心烦的。 他倒是有个想法,黄大银的兄长黄大金倒是有个儿子,如今到了十六岁的年纪,便被老爹送到了武德军里来当兵,如今跟在黄大银身边当护卫。 杨怀仁见过这个少年,和黄大银一样,人实诚,要说大本事嘛,那还谈不上,但好在杨怀仁对他知根知底。 孩子是个好孩子,人也忠诚,将来在武德军中培养一下,倒是也能成为个人才。 不过这话跟母亲一说,杨母便立即表示不同意,理由很简单,儿子如今是大将军,整天天南海北的不着家已经让她非常担心了。 如果将来找个女婿还是个军伍里吃饭的,恐怕她以后的日子都要在担惊受怕里过了。 杨怀仁也不好说什么,民间的民风上,确实不太愿意把女儿嫁给军汉,除非已经功成名就的。 当年杨怀仁在齐州老家给手下将士们征婚相亲,之所以来了十里八乡的老丈人们,那是因为庄户家的女儿没那么多讲究。 何况杨怀仁开的条件好,庄户人家觉得自家女儿嫁给杨怀仁的手下吃不了亏,这才有了后边的幸福生活。 可杨母所处的位置就不同了,杨家如今可是高门大户,杨怀仁还有个王爷的名头,也是有实权的大将军,他的妹子嫁给一个啥官职都没有的小兵,这似乎说不过去。 杨怀仁正发愁呢,二丫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面前,似乎她在门外就听见了屋里母亲和兄长再讨论她的亲事,一进门便大哭起来。 二丫头嘴里哭喊着“我不嫁人我不嫁人”,杨怀仁看了都觉得有点心疼,可母亲却一脸不在乎,甚至板起脸来喝骂着,“这种事是你一个丫头片子说了算的?” 二丫头干打雷不下雨,骗得过哥哥却骗不过母亲,见母亲根本不吃她这一套,立即便不哭了。 俩大眼珠子滴溜一转,又换了另一个点子,竟带着些骄傲的口吻道,“不用母亲和哥哥操心,我早就有心上人了!” 杨怀仁是一脸懵逼,同时也感到很惭愧,这段日子还真是忽略了这个妹子了,连妹子有了心上人他都一无所知。 他笑着问道,“是哪家的哥儿?” 二丫头机灵鬼似的灿然一笑,“不告诉你!” 正文 第1618章:妹子的亲事(中) 二丫头说完,也不理会母亲和哥哥一脸惊愕,做了个鬼脸便跑了出去。 杨母叹了一口气,“女儿大了不由娘了,你看看,她哪里还有一点大户人家里小娘子的模样?” 杨怀仁心里也怄火,不过他和母亲怄火的理由不太一样,他听见妹子忽然说有了心上人了,是又好奇又生气。 好奇是因为二丫头这年纪在他心里还是有点小,性情上更是没有一点大人样子,这么大点女孩子就敢说自己有了心上人了,杨怀仁确实有点生气。 不过回头想想,他一年时间里最少有半年不在家,在家的时候也只顾着老婆孩子了,妹子这边多少有些顾不上,这才让二丫头有些叛逆,说起来他觉得他这个当哥哥的也有些愧疚。 二丫头的性子很奇特,和这个年代的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完全不同。 倒不是杨怀仁对他这个妹子要求太高,杨怀仁还是了解他妹子是个什么样子的,不可能拿李清照那样的标准来要求二丫头。 但不讲究知书达理,起码也要文静贤淑吧?可这些优点在二丫头身上是绝对找不到的。 杨怀仁想到这里又感到羞愧了,二丫头的性格发展成这样,他有很大的责任。 二丫头小的时候,母亲对她管教严厉,杨怀仁至今记得母女二人离开齐州老家来东京城寻找他的时候那个样子。 那时候二丫头第一次来到京城,一副战战兢兢的胆小样子,谁见了都觉得可怜。 母亲去哪儿,她便用小手抓着母亲的衣角跟着去哪儿,抓的紧紧的不肯松手。 见了生人连话都不敢说,除了杨怀仁这个当哥哥的,她基本也没有什么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母亲对她的管教一向是严厉的,她也十分听话,从来不敢违拗母亲的意思,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或者受了委屈,也不会主动说,就是一个人躲起来哭。 后来是杨怀仁觉得妹子实在太胆小了,这才不断教育她要胆子大一些,平常母亲管教她的时候,杨怀仁也总是护着妹子。 也许是杨怀仁从来没有妹子,所以有了妹子以后便百般呵护,但这种呵护过了头,便变成了溺爱。 随着二丫头的成长,她却是胆子变大了起来,连臭蛋毛球两只老虎都成了她的玩伴和坐骑。 再后来到了杨家庄子里,二丫头就皮的没样了,整天骑着老虎满庄户里转悠,要不是到了饭点,母亲找都找不着她。 不管庄子里大孩子小孩子,见了二丫头都毕恭毕敬的,也让她成了个孩子头。 在这样的放任自流之下,二丫头的成长道路也就跑偏了,从一个女孩子渐渐成长了一位钢铁女汉子。 尽管之后认识了李清照丫头,好歹又注重了一些仪表方面的事情,但她在女汉子的道路上却是再也回不了头了。 来到杭州这一年多时间里,二丫头更没人管了,杨怀仁时常不在家,母亲也抓不着她,她便到处瞎转悠。 杭州城里什么地方好玩什么地方好吃,杨怀仁都不清楚,但二丫头却像本地人一样,门清儿。 听说杭州城里一些地痞混混都离开杭州城另谋出路了,不知道二丫头是怎么弄的。 据说是因为杨怀仁来了江南一路剿灭了不少山贼水匪的,二丫头也有样学样,带着家里的几个看家护院,把杭州城里的地痞混混给梳理了一遍。 很难想象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和智谋,又是如何把杭州城搞得和风轻抚秩序井然的。 杭州官府都差点给这丫头送块牌匾过来! 最终结果还是好的,杭州城里原本的一些地痞帮派几乎都消失了,能改过自新的成了二丫头的门下,不能改过自新的都逃走了。 杨怀仁如何都想不明白,二丫头这么大点丫头片子,能有这么大本事? 后来他才想明白,二丫头整天和几个嫂嫂在一起,从她们身上倒是学了不少本事。 看看杨怀仁的几个老婆,曾经的山贼头子、做买卖的精明商人、开镖局的江湖中人、京城大帮派的实际话事人,还有一位在权力斗争中成长起来的辽国公主。 这些女人任哪一个,都是不好惹的,二丫头从她们每个人身上学上个一两成的本事,应付杭州城里的地痞混混的是绰绰有余了。 杨怀仁越想越觉得有趣,家里几个老婆进了杨家大门之后,还都是克己守礼的,但她们内心里,也一定有闷的时候。 不好自己出家门去找点打发时间的事情做,便教育了二丫头去施行她们的点子。结果便是二丫头也涨了本事了。 可这样一来,杨怀仁也发愁啊,女人太有本事不是好事,特别是在如今的社会风气下,大家都崇上女子无才便是德,二丫头性情太强势了,反而不好找婆家了。 偏偏二丫头忽然说她有了心上人了,杨怀仁心里能不好奇吗?他心说是哪个不长眼的敢看上他的钢铁女汉子妹子? 当然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二丫头是自己的妹子,有人能看上她自然是好事,杨怀仁甚至不断的安慰自己,只要对方是正经人家的小哥儿,人善良也就够了,不需要他多么有才华。 只要妹子喜欢,她的人生道路还是要她自己走的,不论是当娘的还是他这个当哥哥的,也都不好因为自己的个人喜好而断送了二丫头的幸福生活。 想到这里,杨怀仁对母亲道,“母亲,不如儿子去问问二丫头,看看对方是谁,如果是好人家的哥儿,不如就随了她的意吧。” 杨母也并不是顽固不化的人,如今杨家是高门大户了,杨母虽然希望能给二丫头找个门当户对的婆家,但也不会过分强求。 作为女人,自然都是希望能和自己喜欢的男子成为夫妻,然后幸福生活一辈子的。 杨母虽然嫁给了杨父是个短命鬼,但在她心里,她对她能和喜欢的男人成亲并养育一双儿女,还是很满足的。 她叹了口气,“好吧,你去问问吧,但若是不靠谱的,你就给为娘把那个臭丫头绑回来!” 正文 第1619章:妹子的亲事(下) 杨怀仁追出来,刚刚走出院子,二丫头忽然从门口边跳出来,大叫一声,“哥,你咋才出来啊?!” 杨怀仁那个小心脏啊,心说这要不是自己的亲妹子,真想把她绑起来打一顿板子,连哥哥都这么吓唬,也不怕吓出个好歹来。 “你真是我的亲妹妹啊,你把我吓出毛病来,看你几个嫂子不把你活吃了!” 二丫头“嗤嗤”笑着,“哥,你胆子大着呢,听那些亲兵说,你这趟去交趾,在战场上可没少杀人。 杀人你都不怕了,害怕我藏在门后边跳出来吓唬你?!” 杨怀仁那个心酸啊,皱起眉头苦着脸道,“我说妹啊,你这是从哪个王八蛋那听来的?来来来,你给我把那小子找出来,看我不大耳刮子抽死他!” 这话说完,不远处跟着他的几个亲兵便忽然没了踪影,杨怀仁顿时想一脑袋撞在门板上。 二丫头笑得更厉害了,“哥哥,你不能怪他们,是我逼他们讲您在交趾的事情给我听的。” 杨怀仁直摇头,“别听那帮小子们瞎说,杀人的是他们,我就在后边看热闹而已。”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嘛,这个我懂。”二丫头一副骄傲的样子。 不过杨怀仁倒是因为从她嘴里说出这么斯文的话来感到很高兴,“我说小妹啊,你要是以后都能这么说话,我也就不为你操心了。” 二丫头虎着脸认真道,“那可不行,那样说话没有威慑力,别人以后就不怕我了!” 杨怀仁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你这叫啥话?你一个丫头家家的,要人家怕你作甚?” 二丫头不言语了,低着头数脚趾头,杨怀仁看见妹妹忽然乖巧了,也不好继续教训她,只好问道,“刚才当着咱娘的面,你说你有心上人了,哥哥问你,这人是谁?” 二丫头抬起头来,眼珠子滴溜溜转的倒是挺快,“哥,我在这里等你,就是想跟你商量这件事。” 杨怀仁忽然有点警惕,如果二丫头的心上人是个靠谱的家伙,估计也不用这么偷偷摸摸了,直接说出来的话,虽然女孩子这么主动在这个年代不算很合适,但也算是件好事。 但她偏偏不直接回答,又专门等着杨怀仁商量,看来这个人在二丫头心里,应该是觉得大概率不容易被母亲接受。 所以她在得知母亲和兄长在为她筹划亲事的时候,故意说出来她有心上人了,然后又刻意逃走,然后等着杨怀仁过来找她,才想办法先说服哥哥,然后让哥哥帮忙去说服母亲。 杨怀仁心情忽然有些紧张,有点着急地问道,“你告诉我是谁!” 二丫头见个这么紧张,也忽然变得紧张起来,舌头都不好使了,“这个……那个……这个人和我差不多大,而且和哥哥也很熟,人呢又像哥哥一样有本事,现在在东京城……” 杨怀仁心说这个人和我很熟,和二丫头年纪相仿,又人在东京城,这么说来,二丫头应该和这个人早就认识了,可能他们之间早就有暧昧。 直到她跟着自己来到杭州,也还能一直保持信件来往,在这个时代的道德认知下,他们之间这就是属于私定终身了啊。 杨怀仁开始琢磨,如果真有这么个男人的话,那他怎么没发现? 想到这里又觉得这不怪二丫头,还是怪自己整天忙活自己的事情,多少有点冷落了妹妹了,连她喜欢了某个男孩子他都一无所知。 再仔细想想,符合那几个条件的,人好像不多。若是年纪相仿,不论城里的街坊还是庄子里倒是有几个和二丫头差不多大的玩伴。 但二丫头又说和他一样有本事,这就不好说了,几个和二丫头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哪能看出来有没有本事? 忽然间杨怀仁一愣,一个人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可一想到这个人,杨怀仁突然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 他想来想去,二丫头说的这个人,不会是赵佶这小子吧? 青春期的孩子可能对有本事的理解不太一样,二丫头难道觉得哥哥是个王爷,赵佶这小子也是个王爷,所以觉得这小子有本事,这才吸引了她吧? 杨怀仁忽然脸色沉了下来,他心说这个人是谁都行,但绝对不能是赵佶! 按照原来的历史走向,赵佶在几年后会继位成为皇帝,也就是后来的宋徽宗。 宋徽宗那可是出了名的好色啊,也许现在赵佶年纪还不大,这方面还没开窍,但等他开窍之后,特别是他变成了徽宗之后,那可是真的后宫佳丽三千啊。 人家是皇帝,后宫里妃嫔多一点也可以理解,但这还不是问题的关键! 问题的关键是这小子即便有了后宫佳丽三千,还琢磨着在宫墙底下挖地洞,偷偷跑出去幽会青楼女子呢,这得多好色啊?! 要是二丫头嫁给他,虽然将来可能成为个皇妃甚至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但地位高是高了,可一辈子的幸福也就毁了了。 就二丫头这种直性子,若是到了斗争波谲云诡的后宫里,还不被人生吃活嚼了啊? 这可不行! 杨怀仁怒道,“你说的这个人不行!坚决不行!” 二丫头没料到哥哥竟然不同意,还否决的这么坚决,立即忍不住哭了起来,“哥,你还说你疼我呢,把我嫁给你徒弟你都不肯,你算什么好哥哥,呜呜呜……” “不行就是不行……啊?” 杨怀仁忽然懵了,“你说的谁?我徒弟?难道你说的是……羊乐天?” 二丫头抽泣着猛地点了点头,“乐天哥哥对我可好了,有什么好吃的都给我留着。” 杨怀仁蒙圈了,心说二丫头说的有本事,是说的厨艺? 二丫头继续哭诉着,“我担心我嫁出去,再也吃不到哥哥给我做的各种美味了,所以才想着找个像哥哥一样有本事的厨子当官人。 我想来想去,这天底下比哥哥厉害的厨子好像没有,不过厨艺最接近哥哥的,也只有哥哥的徒弟乐天哥哥了……” 杨怀仁忽然乐了,这才是亲妹子啊,这天底下还有什么话比她这一番话更好的赞美吗? 正文 第1620章:二丫头的顾虑 杨怀仁也长出了一口气,他之前是真的担心二丫头年纪还小,看人看事的视角不够成熟。 但现在弄明白她的心上人是羊乐天而不是赵佶之后,杨怀仁便放松了不少。 感情的事情,结婚的事情,也复杂,其实也简单。 复杂的是人与之间相处,感情从产生到紧密的过程,而简单的是双方的目的无非是为了追求幸福,希望找到另一半能在接下来的人生道路上有个伴儿。 杨怀仁欣慰的是二丫头和他对感情的理解并无太大差异,甚至二丫头理解起来更简单。 一是喜欢,二是喜欢他可以像哥哥一样,在将来的每一个日子里都能给她做好吃的东西吃。 或许这暴露了二丫头是个吃货本质,不过这样挺好的,人的欲、望简单了反而更容易得到幸福,也也活得轻松惬意一些。 杨怀仁问道,“你们俩……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杨怀仁的意思倒不是追究他们来早恋,而是心中好奇,虽然他们俩早就认识,但在杨怀仁记忆里,他们来之间好像也没有太亲密的事情。 二丫头忽然红了脸,“哥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杨怀仁笑坏了,“哈哈,丫头啊,你也有脸蛋儿红的跟猴屁股的时候?!” 二丫头气急败坏地一拳捶了过来,“哥——我才没有脸红!我们俩……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关系。 哥你也知道,我从小就喜欢吃好吃的东西,以前咱家没有条件,后来哥你开了酒楼,这不有了条件了嘛。 你平时忙,每次我嘴馋了,就去随园里找乐天哥哥,他每次都很认真的给我弄些好吃的东西吃。 一开始他做的不如哥哥做的好吃,我还经常埋怨他,但后来他很努力,渐渐做的也很好吃了,一点儿也不比哥哥做的差呢。 就这样,时间长了,我就觉得他是天底下除了哥哥之外对我最好的男子了。” 杨怀仁不知道是该哭该笑了,原来羊乐天厨艺进步的这么快,和背后还有二丫头的功劳呢。 “就因为这?!”杨怀仁还是有些疑惑。 二丫头重重点了点头,“对啊,那还能因为什么?” 杨怀仁道,“比如长相啊之类的。” “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吗?”二丫头说得倒是很有道理。 不过杨怀仁听着还有些不对劲,“你是说你哥我长得不好看喽?” “好看好看,”二丫头笑眯眯的,“我哥哥天底下长得最好看!当然,哥哥若是能帮我去母亲那里说几句好话,那就更好看了,可能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呢。” “少拍马屁!” 杨怀仁心里自然是有些暗爽,天下第一美男子这名头他不敢当,但被妹子说好看,还是让他心情愉悦。 “给你说好话自然不是问题,你是我妹子,乐天是我徒弟,你们俩要是能在一起,我心里也很乐意。 其实你不用太担心母亲,哥哥相信母亲会同意的,乐天是我的徒弟,和咱们家里的人都很熟,说是早就成了一家人其实也不过分。 咱娘一直也很喜欢乐天这孩子,平时也经常夸赞他人老实又懂事,不是吗? 再说了,咱娘一直想找个男子让他入赘咱们家,不过肯入赘的好男子可不是那么好找的。 可乐天就不同了,其实咱们也不用他入赘,你们俩成了亲,和他入赘了也差不多,反正你也不会离开家。” 二丫头嘟着嘴,“哥,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有一点你忘了,母亲要求高着呢,乐天哥哥没有功名,也不是当官的或者当将军的,我是怕母亲瞧不上他。” “哈!哈!哈!哈!” 杨怀仁笑得很肆意,“妹子,你在开玩笑吗?母亲如今心气高我自然知道,但她看不上别的人我信,看不上厨子,怎么可能呢? 你忘了你哥哥我是个干什么的了?我就是因为是个厨子,才有了今天的生活局面。 如果母亲连厨子都看不上了,这不是个极大的讽刺吗? 你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了,母亲是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好归宿,可好归宿的意思并不是要有功名或者有地位。 当娘的心情不难理解,其实很简单,只要你成了亲能过上舒心如意的好日子,她比什么都高兴。” 二丫头想想也是,这才重新露出点笑模样。 杨怀仁拍拍自己胸膛,“妹子你放心好了,这事包在我身上。我这就去帮你说。” 说完便要回母亲的院子,但杨怀仁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了,站在原地似是在思考什么。 二丫头赶了上来,一脸疑惑地问道,“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是哪里不对劲吗?” 杨怀仁嘴角微微上扬,“没事,只是为了增加带你成功率,我得带上几个人去。” 二丫头一头雾水,杨怀仁示意她等好消息,然后便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会儿工夫之后,杨怀仁便带着几个孩子来到了杨母的院子里。 杨母看见孩子们自然很开心,不管是孙儿还是孙女,他们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萌得杨母眉开眼笑。 见母亲心情很好,杨怀仁才说起二丫头和羊乐天的事情来。 杨母一听闺女和羊乐天早就有意思了,脸色忽然一沉,但抬头看看自己的儿子,脸色又渐渐转好了。 杨怀仁自然能明白母亲的心理路程,乍一个跟她说女儿喜欢一个厨子,她自然无法立即接受。 杨母虽然不是个势利之人,但毕竟杨家现在是高门大户,给唯一的女儿找婆家,自然也要讲究一些门当户对的。 可偏偏女儿不喜欢旁人,就喜欢一个小厨子,这确实离杨母最初的愿望相距甚远。 但杨母也并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杨家是怎么拥有的现在的地位,她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 所以对于厨子,她内心里还是有好感的,何况羊乐天并不是外人,她对这孩子十分了解,可谓知根知底。 若果把女儿交给一个这样老实又忠诚的人,她其实还很放心。 杨怀仁见状也赶紧把自己同意这门亲事的一套理由说了出来,母亲一想确实如此,两个人情同意和,将来生活在一起能幸福快乐,这才是她最在意的。 正文 第1621章:苍天眷顾 母亲认可了二丫头和羊乐天之间的事情,杨怀仁很开心。 把消息告诉二丫头,她便有些沉不住气,立即便要去给羊乐天写信。 杨怀仁拦住她,笑道,“你一个丫头家家的也不顾及自己的颜面,有些事是你能提的吗?就算你不介意,也要考虑一下你哥哥我的感受吧?” 二丫头琢磨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杨怀仁只能一个劲儿的摇头叹息,这丫头铁定是钢铁直女,没救了。 信自然应该是杨怀仁来写,也并不是写给羊乐天,而是写给王明远。 杨怀仁拜托王明远把事情告诉羊乐天的父亲,让他们选个好日子过来提亲,王明远同时也可以当这个大媒。 杨怀仁可以把妹子许配给徒儿,可该有的礼数却一样不能少,不论是处在师父还是大舅哥的面子上,这都是必须的。 二丫头这才明白哥哥什么意思,又是羞得满脸通红。 大官是杨怀仁最大的孩子,他在旁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奶声奶气地问道,“爹爹,姑姑是怎么了? 她的脸那么红,是生病了吗?” 二丫头更难为情了,一把抱过大官来,“姑姑没病,姑姑好着呢。” 杨怀仁却一点儿面子不给她,“你姑姑她发浪呢。” …… 若是普通来往于京城和杭州杭州的信件,一个来回大概需要近一个月的工夫,朝廷的邸报也起码要近二十天,最重要的消息,用八百里加急也要十天。 但杨家的信传的更快,风神卫的效率可不是朝廷的驿马可以比拟的,一个来回,只需要六七天的时间。 妹子的亲事,在杨怀仁心里自然是最重要的事情,四天不到的时间,就传到了京城。 王明远接到了信也是搞不懂,杨怀仁忽然给了他来了封信,究竟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等他看完了信,这才惊讶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随园的生意一直就很好,即便杨怀仁如今不在京城,也没法时不时的来随园掌勺,但随园里其他的几位厨子也早已经名声在外。 像羊乐天这种具有杨怀仁的徒弟身份的,更是被许多食客所推崇。 食客们的心思也很正常,厨神杨怀仁如今贵为王爷,若不是机缘巧合,他们是很难再有机会吃到杨怀仁的手艺了。 但杨怀仁的徒弟的了他的真传,能吃到出身的徒弟们的手艺,那也已经很难得了。 这里不得不提庖厨学院的功劳,已经有两批从厨艺学院毕业出师的厨子进入社会当中。 他们之中最优秀的自然被随园和聚园优先选拔了过来当厨子,其余的也成了京城乃至各大城市中著名酒楼的抢手货。 当下的厨艺界,但凡能和杨怀仁扯上点关系的,自然都是受欢迎的。 庖厨学院出来的年轻厨师们,虽然很多人只是听过杨怀仁上的几堂课,但他们也愿意把自己放在杨怀仁的徒弟的位置上。 一来从广义上来说的确如此,二来就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事情,谁又不乐意做呢? 当然,这些从厨艺学院出来的厨子,水平也的确比之前的厨子明显高出一头。 原本单一师道传承的方式,确实没法跟系统教育的方式教出来的厨子比,他们的厨艺水井也更具有系统性更全面。 羊乐天在随园干了几年大厨,也早已经不再是那个呆头呆脑的青葱少年。 随园的后厨在他的管理下井井有条,一切都按照杨怀仁在的时候的标准运行,从来不曾出过什么差错。 也正是因为羊乐天认真的态度这一点,让杨怀仁非常喜欢他这个徒儿。 羊父从辽国归来之后,并没有休息很久,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之后,便也加入了随园,成为一位厨师。 羊父的师父是北厨神,手艺自然不在话下,父子俩在工作中互相交流,促进的不仅仅是父子二人的感情,还有他们的厨艺。 羊乐天也早已不在埋怨那个“抢走”了他父亲的契丹女人,还主动提出来让他们成了亲,也省的被人说三道四。 王明远作为随园的大掌柜的,也在哪场只有自己人参加的婚礼上做了主婚人和媒人。 王明远作为杨怀仁的老丈人,自然愿意做亲家小姑子的媒人,只是连他也没搞清楚,羊乐天是什么时候和杨思甜走到一起的。 从看完了信的震惊之中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王明远便郑重其事的快步来到后厨,把正在教导一个新来的厨子煮牛肉汤的羊乐天拉到了一边。 羊父在忙活他手上的事情,发现掌柜的把儿子喊到一边,说了什么话之后便让儿子一脸通红,便觉得这是除了什么大事了,忙放下手里活计凑了过来。 见王明远表情严肃,羊父开口便道,“掌柜的,可是乐天惹了什么祸回来?要是这样,你可一定要告诉我,千万不能让他影响到王爷啊。” 羊乐天憋得说不出话来,王明远却忽然乐了,“可不是惹了事嘛,但这倒不算是祸,而是你儿子的福气! 至于影响没影响到王爷,那我可就说不好了,说不定王爷现在正在生气呢?” 王明远一句玩笑话,把父子二人都吓到了,羊乐天自然知道王明远的意思,立即愁眉苦脸的问道,“师父真的生我的气了?” 羊父更是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虽然心里生儿子的气,不过还是主动保护了儿子,“掌柜的,求你帮帮我,不论乐天犯了什么错,都怪我从来没好好管教他。 若是王爷真的怪罪起来,就让王爷怪我,可不要怪乐天啊。” 王明远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羊兄啊,你别紧张,不是坏事,而是好事。 王爷来信了,他知道了乐天和王爷的妹妹杨思甜之间的事情,这是催着你们羊家赶紧去王府提亲呢!” 羊父本来很担心,听完这番话忽然愣在原地,懵了。 他瞅瞅王明远,再扭头瞅瞅儿子,自言自语道,“乐天和王爷的妹子……提亲……” 王明远笑着摇头,直接把杨怀仁的信塞给了羊父,“你自己看吧!” 羊父双手哆哆嗦嗦接过信来看了一下,忽然喜极而泣,“苍天眷顾,苍天眷顾啊……” 正文 第1622章:羊乐天求亲(上) 五天后杨怀仁受到王明远的回信,信里说羊家父子打算准备好聘礼便趁着大运河开河,出发来杭州正式向杨家求亲。 杨怀仁看完点点头,很满意羊父的答复,只是觉得他们有点领回错了他的意思。 他要求礼数不能少,却不是礼物不能少。杨家嫁女自然要有三书六礼,可聘礼嘛,只要意思到了就好了,没必要整的太繁琐。 随园一开始是杨家主要的经济收入来源,后来渐渐退居其次,再后来便只占很小的一部分了。 杨怀仁也体恤起先跟着他开创随园的伙计们,这都是创业时期的伙伴啊,所以给他们的薪资早已经不是固定的,而是按照随园的收入情况按照一定比例给他们分红。 这种绩效工资的方式也极大的促进了随园里所有员工的工作积极性,这同样是随园开了这么久,一直生意兴隆的重要原因之一。 羊乐天虽然一直尊崇师父杨怀仁才是随园的大厨,但这几年来因为杨怀仁东奔西走,随园的后厨实际上一直都是羊乐天这位二厨把持着,所以他早已经是实际意义上的大厨。 像他和王明远这样的管理者,杨怀仁都是给他们很大比例的分红的,一开始羊乐天还遵循以前当学徒师父只管吃喝不发饷的习俗,不愿意拿这份钱。 后来杨怀仁连哄带逼的,才让他接受了这份分红。 其实也不怪羊乐天,因为随园的分红真的太多了,即便是一成,也足以和城里其他七十二名楼一年的利润相媲美。 一个厨子拿着一位东家一年赚的钱,难怪羊乐天不太敢拿。 到现在,他们俩的个人财富,在东京城里也早就算得上是富人了,本来他们完全可以再买个独立的院子自己住的。 但不知是不是这份钱他们不好意思花,所以也一直没有搬出最初盘的随园后边的那个大院子。 当时羊父回到大宋来当随园的时候,也是暂住在那里,后来羊父再娶的时候,羊乐天才单独给他们买了一个离随园不远的院子居住。 而且那座院子并不大,跟东京城里普通中产阶级百姓所住的院子差不多,羊父也觉得一家三口住一座院子已经是非常宽敞了。 羊父在知道儿子和王爷的妹妹的事情之后,一方面埋怨儿子不早说这件大好事,另一方面更是怪他没有早做准备。 大概是担心将来杨思甜嫁给羊乐天之后住不惯普通百姓的小院子,这才让羊乐天赶紧拿出积攒的钱来在随园附近又张罗了一个大一点的院子。 同时也花了不少钱从东京城里的各大绸布庄首饰行金银铺子等等采购了大量的货物,当做这次去江南想杨家提亲的聘礼。 一家人忙活起来,王明远和随园的伙计们自然也帮了不少忙,喜事嘛,大家也都为羊乐天感到开心。 临出发之前,羊家却忽然来了一位老道士。 羊父认出来这位道号笑天的老道曾经是师父北厨神的一位老友,年纪也有六十多岁了,羊父自然不敢怠慢。 只是因为去江南想杨家求亲的事情更加重要,这才向笑天老道说明缘由,希望他们求亲归来,再抽时间好好款待老道。 笑天老道人倒是随和,呵呵笑道,“贤侄不必跟贫道客气,令郎求亲乃是人生大事,对方又是位高权重的人物,自然不能因为老道而有所延误。 恰好老道也想结识厨神阁下,不如这趟便跟着贤侄一同下江南,只怕不要叨扰才好。” 羊父知道笑天老道和师父北厨神是多年好友,笑天老道也是个大吃货,知道他们羊家和杨怀仁有如此亲密关系,便想结识,也是情理之中。 羊父出于对师父的尊敬,也不好拒绝了笑天老道,想起笑天老道人还算稳重平和,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这才答应了下来。 用两天时间购买新院子和采买聘礼,第三天便从京城出发,走水路下江南。 随园里的厨师很多,也足以应付正常的生意运转,所以羊家父子离开一个月的时间,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王明远也想念女儿和外孙女了,也把手头上的事情交给了其他掌柜的帮忙照看着,也幸好随园人手足够,所以还可以带上十几个伙计,一路上可以帮忙搬搬抬抬。 随园的伙计们为了这十几个下江南见杨怀仁的机会可是争破了头,王明远也算是精明,把这个作为对随园里员工的一种奖励,点选了十几个平时最是勤快的伙计同行。 杨怀仁若是知道王明远能想出这种后世常用于激励伙计们努力工作的法子来,指不定要乐成什么样了。 所以说古人的智慧一点儿也不比后世的现代人差,只不过他们的眼光和思想受到了时代的局限罢了。 一行二十来个人,在王明远这位大媒的带领下,坐上了前往杭州的漕船。 如今正是春末夏初,还有些早已经不算冷的西北风,漕船借着风势一路走得顺畅无比。 王明远想着就要见到女儿和外孙女了,自然是一路欢喜,羊父和羊乐天心中其实更是欢喜,只是因为要求亲,心中又多少有些紧张。 笑天老道士倒还真是不给人添麻烦,一路上说说笑笑,倒是缓解了大家不少紧张的情绪。 一路顺风顺水,十天之后,一行人抵达杭州。 杨怀仁早接到他们的行程,早一步带人赶到城北漕运码头迎接岳父和徒儿一家的到来。 漕船渐渐靠岸,船上乘客早已经被烟雨江南的美丽画卷迷的神魂颠倒,当然,也有北方人不善坐船的意味在里边。 羊乐天早就伸长了脖子翘首眺望,远远的看见师父的时候,不知为何,眼睛立即便湿润了。 再望到了师父身后一袭淡红色轻纱的杨思甜,羊乐天更是激动的无法自已,站在船头竟蹦蹦跳跳的,用力地挥舞着双手。 羊父心里看见恩人杨怀仁也是非常开心,只是这会儿他心情也更紧张了,总是怕自己在杨怀仁面前失了分寸,这才极力控制着自己。 杨怀仁站在岸边也早看见船头上羊乐天的身影,也抬手跟他挥了挥…… 正文 第1623章:羊乐天求亲(中) 杨怀仁扭头瞅了一眼身后的二丫头,同样紧张的不行,其实她心里也在嘀咕,我这是怎么了,以前见到乐天哥哥的时候可是从来都没有感到紧张过。 二丫头极力想控制自己,可两只小手还是忍不住插在一起摩挲着,明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船上一直在跳跃着挥手的羊乐天,可发现哥哥在瞅她,却又作出一副非常镇定的样子。 杨怀仁撇嘴笑了笑,扭回头来幽幽道,“明明见了心上人心情很激动,却要极力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哥!” 二丫头还在辩解,“谁激动啦?我为什么要激动?” 杨怀仁头也不回地笑道,“你不激动你手心是什么汗?” 二丫头下意识的低头一看,手心里却是出了不少汗,她刚忙把双手背在身后,强词夺理道,“没出汗,谁手心出汗了? 我是……我是看到哥哥的笨徒弟站在船头瞎蹦跶,船头的栏杆也不高,他也不怕掉水里去! 掉水里去也就算了,还要找人下水去捞他,捞上来他也一定喝了一肚子水了,又要给他挤水,还要换衣服,这不都是找麻烦嘛……” 杨怀仁“噗嗤”一笑,“行了,别装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啰嗦过?” 二丫头这才发现她越说越错,越是被哥哥看了笑话,这才闭上嘴巴装哑巴。 船靠岸了,王明远和羊父先行走下来和杨怀仁见礼,后边跟着的羊乐天也高兴的冲了过来。 本来见到师父应该很亲切的,可这次不知怎么了,羊乐天忽然变得有些手足无措,却又不敢抬眼去看师父身后的杨思甜,最后也不知怎么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王明远看到羊乐天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羊父也知道儿子这是激动过头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杨怀仁开着玩笑,“徒儿你是怎么了,平时师父也没要你行大礼,今天这是……” 羊乐天憋得脸色通红,喊了声“见过师父,师父身体康健”,这才爬了起来。 杨怀仁扭头去看杨思甜,她倒是忽然变了淑女,给王明远和羊父欠身福了一礼,却装作没看见羊乐天似的,把眼神故意瞅到了另一边。 羊乐天好不尴尬,只得低着头使劲闹后脑勺子。 杨怀仁看见他,便想起自己当初和韵儿初次见面的时候那副猪哥样子来,这都是年轻人成长过程中必然经历的一幕,想想还真是挺有趣的。 求亲队伍也陆续把羊父带来的聘礼从船上抬了下来,杨怀仁看到那些礼物,便拉着岳父跟羊父埋怨起来。 “您这是太客气了!我说的礼数周全,是按照母亲的意思,不想嫁妹子嫁的太寒酸。 可是这个礼数周全却不是礼物周全的意思,你们带了这么多礼物来,可真是太见外了。” 羊父恭敬道,“王爷说的是,是我们觉得吧,王爷的妹子乃是府上的千金,从小金贵惯了,怕礼物少了被旁人笑话。” 杨怀仁自身不太计较辈分上事情,现在搞得有点复杂,羊乐天是他的徒儿,按说羊父和他是一辈。 但如果把二丫头许配给羊乐天,羊父便又成了他的亲家公,比他又高出一辈,宋人又讲究这些礼数啊称谓方面的事情,所以两人聊起天来都有些尴尬。 羊父把杨怀仁当做他的救命恩人,自然是不肯做大,但有些话又不好直接搬到台面上来说,所以回答起来也是多有不便。 王明远自是夹在中间,不过他当了这么长时间随园的大掌柜,自然是个会圆场的。 “羊老弟你可别怪王爷埋怨你,只有他把你当做自己人,才会这么啰里啰嗦的。” 羊父一想也是,杨怀仁是个什么身份?他又趁多少身家?这种事不用问也知道,他跟杨怀仁之间还真是天壤之别。 但杨怀仁见了他,并没有因为当初救过他们一家人的命而装大,更没有因为地位高而打官腔。 反而说话聊天,完全没有见外的意思,一番话虽然是埋怨,确实只有亲朋好友之间才有的谈话方式,就像平常唠家常一样,让人心窝窝里就觉得又舒服又亲切。 其实本来杨怀仁也没把他们当做外人,他接着老丈人的话道,“是啊,前辈别见怪,咱们之间的关系其实没有那么复杂。 乐天是我的徒儿,咱们本来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便不要那么讲究了,大家说话随意些便好。 将来乐天和思甜订了亲,咱们就是亲上加亲,就更不用客气了。” 杨怀仁话说完,几人相觑一笑,倒是更加亲近了,唯有羊乐天和二丫头听到定亲二字,跟中了魔法似的,脸皮红的比朱砂还红。 众人整理好行装,杨怀仁便派人把大家都带到车上去回家,羊父把笑天老道介绍给了杨怀仁。 杨怀仁知道笑天老道是羊父过世的师父北厨神先生的故交,也表现出非常恭敬的意思,知道人家这是来给羊家贺喜的,便顺着话而邀请老道到家中做客。 老道一脸笑眯眯的,倒是也不客气,恭维了几句杨怀仁厨艺的话,这才和他们并排前行。 杨怀仁见了老道,莫名其妙的竟有一种非常亲切的感觉,好像他们这并不是第一次见面,而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自在。 其实求亲的事情,也不过是杨怀仁为了母亲的面子着想,让羊父过来走一套形式罢了,只要他们来了,求亲实际是就是直接定亲,然后大家坐在一起增进一下感情而已。 一排马车到家的时候,杨怀仁热情邀请丈人、羊父和老道,以及跟随来的随园的伙计们进门。 但回头才发现,羊乐天和杨思甜躲在后边,偷偷的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的,个你做贼的似的搞笑。 他们俩能建立起单纯的感情,以前一定是无话不谈的,可现在要定亲了,却又一句话憋不出来了。 杨怀仁自然明白两个年轻人心中所想,青马竹马两小无猜是一回事,但到了真要定亲的时候,却不得不知乎止于礼了。 正文 第1624章:羊乐天求亲(下) 定亲其实也不需要太多仪式,一行人见了杨母,王明远出面保媒,羊父送上聘礼,杨母点过了头,事情就算定下来了。 至于剩下的三书六礼之事,时间还多得很,以后可以慢慢来,杨母自然是喜欢性情老实忠厚的羊乐天,至于原本要门当户对之事,也便不再放在心上了。 杨怀仁的意思其实很简单,现在虽然订了亲,但杨思甜毕竟年纪还小,他的意思是等杨思甜年满十七岁的时候,再让她过门。 说起来羊乐天比二丫头大两岁多不到三岁,等到杨思甜年过十七,羊乐天也年近二十了。 在这个时代,二十岁才成亲就显得比较晚了,不过羊父似乎明白杨怀仁的深意,羊乐天跟了师父这么长时间,也自然不会反对,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 杨怀仁瞅瞅羊乐天和二丫头,两个人至今都没说上一句话,看来两个年轻人当着父母长辈的面上,还真是害羞了。 杨怀仁知道羊乐天来一趟杭州不易,也待不了太久,所以正事谈完了,便让莲儿和二丫头一起,领着岳父王明远以及羊家父子二人出去春游。 西湖的春天非常清新美丽,此时也正是游湖的好时候。 杨怀仁这么安排,王明远父女俩也明白怎么回事,这是杨怀仁刻意给羊乐天和二丫头创造机会独处了。 所以春游也便自然而然的分成了两拨人。 众人出去之后,笑天老道却没有去游湖,这让杨怀仁很好奇。 不想慢待了羊父的长辈,杨怀仁主动找笑天老道询问,“真人不喜欢游湖?” 笑天老道淡淡笑了笑,“贫道多年来一直云游四海,山水美景见得多了,不觉得有太大的兴趣。” 杨怀仁似乎听出来点什么,笑问,“真人说笑了,真人云游天下,如果不喜欢山水美景,自然应该是喜欢各地的风土和特色美食的吧?” 笑天老道毫不避讳地点头,“王爷不愧是厨神,不光厨艺精湛,还会给吃货看相呢?哈哈……” 杨怀仁见老道性情倒是很开朗,也跟着笑了起来。 杨怀仁道,“那真人更不能错过游湖了啊,西湖物产丰饶,湖中的时鲜鱼虾制作的菜式,都是代表西湖特色的美食呢。 西湖南岸的文武楼中有两位姊妹厨娘,便深谙此道,龙井虾仁和西湖醋鱼,便是她们家的拿手好菜。” 笑天真人面露愁容,他摇了摇头叹气道,“唉,王爷事忙,有些事可能还不知道,那文武楼多年前贫道还真去光顾过。 当时宋大厨还在世,一道西湖醋鱼真是难得的美味,想当年也是吃得贫道乐不思蜀的,只是宋大厨百年之后,他的两个女儿不太争气。 贫道上一次再去光顾文武楼的时候,他们的招牌菜西湖醋鱼已经早没有之前的水准了。” 杨怀仁见老道提起此事,乐道,“真人有所不知,之前文武楼一分为二,宋大厨的两位女儿宋三姐和宋五妹各持一家。 当时因为他们姐妹之间的一些误会,才导致了西湖醋鱼这道菜,她们俩做的都不够正宗。 但后来在下去品尝过之后,给两位厨娘提了些意见,也撮合她们姐妹从归于好,如今她们俩做的西湖醋鱼,绝对已经达到之前她们父亲的水准了。” “哦?” 笑天老道人是真的很真实,听到这个好笑,立即露出了满脸的笑意,“王爷这话可不是晃点贫道?” 杨怀仁听出笑天老道开心之下竟露出了些齐鲁地方的口音,让他感到非常亲切。 “在下怎么会欺瞒真人?听口音真人和在下应该是老乡,不如在下做东,请真人去文武楼吃酒。” 笑天老道也一点儿不客气,连连笑答,“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那就多谢王爷盛情了。” 今日妹子和徒儿订了亲,杨怀仁也心情大妙,见阳光明媚,确是游湖的好天景,便领了笑天老道来到了文武楼。 春日里群芳斗艳,湖光十色,天蓝水澈,让人不由得心情舒畅,虽然已经是中午,可游湖的百姓却依然非常多。 特别是一些年轻男女们,站在堤上两侧,抚柳弄词,临湖斗歌,气氛甚是暧昧。 老道虽然是出家人,倒也没有觉得年轻男女之间秋波暗送有损风化,甚至来了兴致,也装模作样的吟诵了几句。 诗词好不好,杨怀仁也不是内行,自然不好枉加评断,只是想到妹子和徒儿在这样的年纪,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享受灿烂的纯真青春,真的让人心向往之。 杨怀仁今天是陪着老道出来游玩的,心里却想着另选一日天色好的时候,带着老婆孩子多出来西湖便走走逛逛。 二人来到文武楼,正巧遇见了莲儿领着父亲和羊父也再次用餐,因为没有外人,所以莲儿一个人也不必回避。 既然遇上了,大家便凑在一桌,也好一起吃酒聊天。 宋五妹自然认得王夏莲是杨怀仁的妻妾,尽管正是饭点,却单独给他们一行人开了一个楼上的雅间。 雅间坐南朝北,打开窗户便有暖风拂面,正好也正对着西湖,可以一边享受美食,一边观赏西湖明媚春日的湖光景色。 等杨怀仁和笑天老道也来到文武楼,宋五妹更是喜出望外,竟奔着出来迎接杨怀仁,见面便躬身行礼。 “妹子知道王爷忙于国事,可王爷好久不来,妹子还以为王爷忘了小店和我们姐妹呢。” 杨怀仁性情开朗,自然开得玩笑,他笑道,“五妹不必客气,更不用编排你几位嫂嫂,我可是自由的很,这不今天便带了人来光顾你家吗?” 让杨怀仁惊讶的是,宋五妹给他行了礼,接着也给笑天老道行礼,“真人同样是许久不来了,上次您埋怨我们兄妹荒废了父亲的手艺,这次您再来,可就不同了。 多亏王爷指点,我们姐妹二人已经找回了先父的拿手名菜西湖醋鱼的正宗做法,今日便请前辈品尝一下。” 杨怀仁只听说笑天老道之前来过文武楼,却不料他跟宋家姐妹之间竟如此熟稔,看来老道还是个有名的吃货啊。 正文 第1625章:酒肉和尚和酒肉道士 杨怀仁想想觉得有趣,悟能老和尚和笑天老道两个,还真是有不少相似之处。 老和尚在少林寺藏经阁扫地,估计干得也不怎么样,倒是闲的无聊偷学了不少藏经阁里的武功。 笑天老道有没有武功,杨怀仁以前还真没有办法知道,但如今的他也是修习了几年内功了。 虽然他个人没有什么武艺,但也能从旁人的呼吸吐纳里,来判断对方的内力如何。 老道六十来岁了,毫不见气喘体虚之状,反而呼吸均匀,每一口气都很深,可见他是有武功的,大概率应该还不低。 既然老道和他还是老乡,那么杨怀仁猜想了一下,好像除了泰山上的泰山派道士能修炼上乘的武功之外,他也不知道老家还有别家道观涉足江湖了。 但据说泰山派门规甚严,也有不少的清规戒律,可那些清规戒律却在笑天老道身上一点儿看不到,估计他跟悟能这个酒肉和尚一样,是个酒肉道士。 红花青叶白莲藕,儒释道本是一家,杨怀仁后世上学学的到的规范是儒家的那一套,这么说起来,他们三个凑到一起倒是挺有缘分。 三个人又都是吃货,同时也总是把脸上挂上傻乎乎的笑容,这么想的话,大概是上天派了他们三个不守规矩的人来祸祸儒释道三家的清誉的。 六人落座,和尚望着窗外满湖春色便喋喋不休起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禅意,道士便接着说了下去。 只是杨怀仁搞不明白嫩绿的柳条儿和高深的宗教禅意会有什么联系,心里只想骂娘。 王明远父女和羊父的样子,一看便是也没有听懂,三人又不好意思发问,只好做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应付着。 杨怀仁可没有他们那么好耐性,既然他们说了些大家听不懂的话,他觉得也要卖弄一下高深。 他忽然插进了和尚道士的谈话,“油土阿诺德,艾维凯尔油。” 老和尚和老道立即呆住了,倒是应了杨怀仁的蹩脚鸟语,大概是和尚道士要各自维护自家信仰的面子,又不好说听不懂杨怀仁说了什么。 见杨怀仁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竟同时拍手称赞道,“王爷高见,高见啊。” 杨怀仁差点憋出内伤来,骂人是呆子,我要杀了你们这种话,竟然被两位得道高人称赞是高见,这特码世上还有真理吗? 不过这样也好,省的两个人装大头蒜,不就是有组织嘛,有什么可拽的。 正好宋五妹也做好了几道拿手菜送了上来,三姐知道杨怀仁来了,也从对面赶过来和杨怀仁叙话。 宋家姐妹也不好打扰杨怀仁吃饭,只是寒暄了几句感谢的话,便退了出去。 老和尚和老道吃饭吃酒倒是不用让,杨怀仁回来落座,二人已经当自己是请客的主人,让了一下其他三位,便首先动筷尝上了。 王夏莲倒是知道老和尚是个什么秉性,自然不会介意,王明远和羊父想笑,可又不好意思,相互推让了一下,便也开始品尝。 老道试过了文武楼的几道特色菜式之后,频频点头,同时手上也不停下,一只手夹菜,一只手端着酒杯不肯放下,那动作和大和尚倒是有几分相似。 若不是两人一个胖一个瘦,一个大光脑袋一个一头斑白头发,杨怀仁真会认为他们是双胞胎兄弟。 大和尚和老道吃相不算雅,不过他们到了这种年纪,对世界和人性的认知早已经到了某种一般人够不着的程度,自然不会在乎这些身外琐事。 王明远和羊父和杨怀仁算是亲家,自然不好太过失礼,而莲儿是桌上唯一的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去夹菜。 杨怀仁早看出来莲儿的心思,知道她当着一帮男子有些为难。 但杨怀仁可是个疼老婆的人,他也不介意自己的颜面,一个劲儿的把桌上的菜式往莲儿千百年的碗里夹。 王明远看得乐呵呵的,知道女儿嫁了个好男子,心中自然乐开了花。 老道胡乱吃喝了一会儿,才砸吧着嘴道,“不错不错,上次来文武楼贫道也点了这几道菜。 可惜当时宋家姐妹明争暗斗的,心思不在厨艺上,龙井虾仁做的倒也算合格,可西湖醋鱼做的那就只能叫灾难了。 但这次再次品尝,宋五妹的这道西湖醋鱼果然在味道和口感上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客气的说,如今她的手艺,可能已经在她亡故的父亲之上了。” 和尚笑道,“那是自然,之前的事情道兄可能不知,我们家王爷上次来的时候,也是对她们的手艺大有意见。 后来想明白了其中缘由,知道是宋大厨为了撮合宋家姊妹二人的关系,才把西湖醋鱼这道宋家家传名菜的做法一分为二,分别教给了她们姐妹俩。 姐妹俩只知道西湖醋鱼的一半做法,用自己的理解去填补另一半做法,做出来的这道菜自然无法跟她们的父亲相比。 王爷想明白宋大厨的深意,便巧妙的帮助姐妹二人消除芥蒂,把西湖醋鱼的做法教给了她们。 等她们明白了西湖醋鱼的完整做法之后,这才知道父亲的良苦用心,自然不会继续争斗下去了。 如今文武楼的招牌比之宋大厨在世的时候,在杭州更加响亮,她们的生意也越做越好,虽然规模上还不算很大,但名声和地位在杭州酒楼里却已经是数一数二了。” 老道咬着筷子回忆了一下,忽然点头笑道,“还真是,赏赐贫道来的时候整座酒楼也才坐了三五人,今天再来,她们家已经是高朋满座了。 今日还能有可以欣赏西湖美景的楼上雅间可以供我们享受美食,还要多谢王爷的面子啊。” 杨怀仁道,“真人说笑了,不过刚才真人说的一番话,在下倒是觉得十分在理。 宋家姐妹如今的厨艺,比之我教授她们西湖醋鱼的时候,又高出了不少。 在下也没亲自品尝过宋大厨的手艺,不敢说宋家姐妹的手艺已经超过了她们的父亲,但以今日的厨艺水准,在杭州城内外,怕是已经没有对手了。” 正文 第1626章:庄公子 楼上雅间里和尚道士正说着话,楼下传来些不和谐的声音。 房间里几个人不约而同停止了谈话,试图听听外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到宋五妹的声音说,“庄公子,今天真是不巧了,楼上房间都坐满了,不如您到晚上再过来,小妹可以给您专门留一个雅间出来。” 听起来应该是因为今天客满,惹了某位姓庄的公子哥不高兴,宋五妹正在给人家赔礼道歉。 开酒楼的嘛,自然会经常遇上这种事,特别是生意不错的酒楼,总会有某一天生意特别好,实在没有办法招待客人了,所以要委婉的拒绝客人。 所以杨怀仁在京城里开了随园,也早就预料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所以不论是单间还是堂食,都用预定房间或者拿号入座的方式来招待客人。 这样的方式看起来似乎有点不近人情,但制度的意义便在于减少一些不必要的争执和麻烦,客人们习惯了随园的待客制度,也便渐渐遵循了这种制度。 文武楼现在买卖刚开始好起来,加上宋三姐和宋五妹在经营商经验不足,所以在遇到这种事的时候,只能一个劲儿的给没法安排进门招待的客人赔礼道歉了。 宋五妹话说的其实很和气,也并没有让那位庄公子失了体面。 只是那位庄公子似乎脾气有点不好,并没有理会宋五妹的婉言拒绝,竟在文武楼大门前闹起事来。 只听到一个有些霸道的声音说道,“宋厨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可是瞧不起我庄爷吗?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杭州城内外的酒楼都巴不得老子去光顾呢,哪有不让老子进的道理?” 杨怀仁不好起身起身到窗户边看楼下发生了什么,这位庄公子又是什么样子,只是听庄公子的口气,还有他自称“庄爷”上,倒是觉得这个人还真是有点霸道,也有点不要脸。 房间里六个人,杨怀仁和王夏莲算是主人,另外四位都算是杨家的客人,当着客人面前,杨怀仁也不便太出头。 老和尚和老道士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更不会像年轻人一样一点就着那么火气大了。 甚至他们也有一种心思,想看看宋五妹能不能处理好这件事,如何去巧妙的处理这件事。 如果她能处理的妥妥当当,那么作为宋大厨的朋友,笑天老道也能对宋家姐妹俩放心,如果她们处理不了,他在出面圆场也不迟。 宋五妹还真是不太会处理这种事,厨房里的事情她在行,招待客人的道行,她就不如她姐姐宋三姐了。 见妹妹难堪,宋三姐笑嘻嘻的陪着笑脸出来道,“吆,是庄公子啊,贵客,贵客呢。” 庄公子终于露出点笑模样,“是三姐啊,呵呵,好久不见,你可是又风骚了不少哩。 你这个妹妹啊,不是我说啊,真是不会做生意,刚才竟然跟我说文武楼客满了,让我晚上再来,哈哈,你说她是不是疯了? 老子是谁?老子来你们家文武楼光顾是你们的荣幸,是你们文武楼烧香拜佛才能求来的福气,现在却不让老子进去,是何道理?” 宋五妹为难道,“庄公子,不是小妹要拒绝你进门,而是今日真的客满,一张桌子都没有了,我们是在没法招待您。” 宋五妹已经足够客气了,也给了这位庄公子足够的面子,之前听他开口说姐姐风骚,五妹心中便有不忿了,现在还能这么客气,也是不想得罪客人,更不想让楼内的客人看了笑话。 庄公子脸色立即又冷了下来,指着宋五妹对宋三姐道,“你看见没,就这么个猪脑子,还想把生意做好了? 老子是什么身份?你家楼里的客人是什么身份,能跟老子比吗?” 宋三姐忙给妹妹圆场,“庄公子,是我妹妹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计较。” 庄公子并没有理会她,而是继续指着宋五妹教训道,“老子今天就教你们姐妹俩生意之道。 你们赶一桌客人,顶多赔点钱而已,但今天若是得罪了老子,怕是这文武楼也就开到今天为止了!” 宋五妹不管姐姐阻拦,立即反驳道,“庄公子说话好生没道理,您是贵客,可楼上的客人同样是贵客。 小妹也想好好招待庄公子,可惜楼上的雅间都是客人们事先预定的,要是让我赶人家走,不仅是得罪了客人,还失了我们文武楼的信誉。 至于楼下的客人,也是有个先来后到的,既然庄公子来的晚了,不如您晚一些再来也可以。” 宋三姐知道妹子心直口快,这样直愣愣的说话很容易得罪人,可她也没拦住,事已至此,也只能另想办法解决此事。 庄公子听完宋五妹的话竟愣住了,片刻之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竟然让老子等?你特码还真有意思!哈哈……” 等他笑完,这才阴冷着脸道,“是不是我说的话你还没明白啊?你家文武楼的生意是不想做下去了吧? 老子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这样吧,你现在去楼上把最好的雅间里的客人给老子赶走了,老子赏他们几贯钱便是。 今天老子请了几位贵客来你们文武楼吃酒,是抬举你们文武楼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不明白? 要是耽误了老子的重要事情,可别说老子事先没提醒你们姐妹来,将来老子翻了脸,一定让你们文武楼立即关门歇业,到时候可别跪着哭着来求老子!” 宋五妹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她也认得面前的庄公子,也是文武楼的一位老客,知道他是个有钱有背景的人,但是他具体是什么背景,却不太清楚。 宋三姐见事情不妙,赶忙拽住宋五妹,以防她继续开口得罪了庄公子,顺便也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悄悄话。 “五妹,别跟他抬杠,你可能有所不知,这位庄公子是杭州府方防御使司衙门里防御使庄士恒的儿子。 你可别得罪了他,虽说咱们做生意的归杭州府丞和司市管辖,但防御使司衙门负责本州治安,他若是以治安的理由来给咱们捣乱或添堵,恐怕咱们文武楼还真的开不下去了。” 正文 第1627章:庄公子(下) 宋五妹听罢心里有些害怕,她性子直,还真是怕文武楼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她们姐妹能和睦共处共同把爹爹的遗业发扬光大。 若是真的因为她今天一时的冒失害的文武楼无法经营下去,她不但对不起姐姐,更对不起已故的先父。 宋三姐毕竟年长一些,比妹妹冷静了不少,她又悄悄说了一句,“五妹你也不用太担心,你忘了咱家楼上吃饭的那位是什么身份了? 有他在楼上看着,庄家在杭州势力再大,也打不过楼上那位,如果姓庄的闹的真太过分了,相信楼上那位爷不会看着不管的。 只是咱们尽量不要给楼上那位找麻烦,如果能腾出一间雅间来,咱们尽量去做,实在做不到,那就听天由命好了。” 安抚好了妹妹,宋三姐这才笑着对庄公子道,“庄公子莫生气,莫生气嘛,我奴家这就上楼去帮公子腾一间上好的雅间出来。” 庄公子见宋家姐妹服了软,好似十分畅快,人也来了精神头似的,指着楼上杨怀仁所在的那间雅间道: “本公子就要那间最好的,其他的房间太小,景色也不好,爷爷瞧不上!你上去给他们说,让他们赶紧滚蛋,爷爷赏他们十贯钱!” 宋三姐本来以为大不了上去看看哪一间雅间的客人快吃完了又好说话的,给人家免了单然后请人家帮帮忙腾出一间雅间来,这件事便算是解决了。 可如何也没料到庄公子竟然点明了只要杨怀仁正在用的那间雅间,这下可为难了。 五妹好似还要说话,宋三姐却拦住了她,扭过脸来一个劲儿的给妹妹打眼色,那意思也很明白,姓庄的要作死,那就让他死好了。 宋五妹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觉得姐姐做的对,没必要提醒姓庄的傻蛋。 宋三姐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对庄公子道,“庄公子,这间雅间……正好也是有一位常客在,我们姐妹去说,恐怕多有不便。” 庄公子讥笑道,“不是我说你们啊,你们俩还真是不会做买卖,得罪一两个不相关的人,你们怕什么啊? 老子才是你们文武楼的大豪客,孰轻孰重你们还分不清楚? 再说了,老子出钱让你们赶人,你们怕什么?你问问浙杭州城里谁敢不给老子面子? 怕是你么你只要把老子的名头拿出来一摆,他们就得乖乖滚蛋,一个子儿都不敢拿老子的你们信不信?” 宋三姐心中其实很无奈,但庄公子牛比吹出去了,她自然没有帮他捡回来的道理,一个字都不说,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儿的装懦弱。 庄公子一脸不屑,冲后边挥了挥手,便有两个蛮横跟班模样的小厮叉着腰走进了文武楼。 街上来了几辆马车,马车的装饰有些华贵,和普通江南富人家里的马车还不太一样,想来应该是特别有钱的大富豪家里或者官宦人家的马车。 庄公子看见那几辆马车,对宋家姐妹吩咐了一句,“你俩也别愣着了,有什么好东西赶紧去准备,爷爷的贵客到了!” 说罢便怔了一下衣衫,向着驶过来的那几辆马车迎了上去。 宋家姐妹赶紧回来,一边安抚其他用餐的客人,一边准备上楼向杨怀仁回报一下情况,另外也想知道那俩小厮会是什么下场。 杨怀仁这趟出来只是带着和尚道士闲逛,主要目的是来文武楼吃酒,所以也没带什么贴身的随从。 不过杨府的护卫也不是闲着的,即便杨怀仁明面儿上的亲卫不带,他们也会专门派一帮人暗中守护在杨怀仁附近,以保护主人的安全。 雅间里的六个人,虽然知道杨怀仁的身份不会慌乱,但因为事出突然,王明远和羊父还是有些紧张。 倒是老和尚和老道士依旧跟没事人似的,见识了楼下的那一幕之后,依旧风轻云淡,竟相互敬着酒,继续吃他们的。 杨怀仁笑着摇了摇头,心说这吃货能到这种层次,那可是最强王者级别的吃货了。 只听见雅间外传来“腾腾腾”的上楼时候踩踏木板阶梯的声音,接着脚步声没了,传来微微的“呜呜”声,便再没了下文。 雅间里依旧安静如常只听见老和尚和老道士“啾啾”的啜酒声。 接着门外出现一个人影,杨怀仁说了声“进来”,房门便被推开,一个便装的汉子便走进来给杨怀仁行礼。 来人叫圆葱,原本的姓名连杨怀仁也不知道,二十大几还不到三十岁,原本是内卫中的高手,如今成了风神卫,专职负责保护杨怀仁的安全,今天正好轮到他当值,负责做暗卫。 圆葱这个名字还是杨怀仁给起的,比起风神卫里喜欢用动物来给自己起代号的习惯,显得有点另类,不过杨怀仁倒是喜欢给他起的这个代号,叫起来就自带喜感。 可圆葱兄可是个极其冷漠的人,起码表情上是以一成不变的一丝不苟,大概骨子里就是个当杀手的材料,如今虽然做了护卫,却改不了以前的习惯了。 杨怀仁问道,“说说吧,楼下那位十分霸道的庄公子,是怎么回事?” 圆葱伏地身子到杨怀仁身边,口气里一点儿感情都不带的缓缓答道,“回禀王爷,庄公子本名庄文斌,是杭州城内有名的纨绔。 他爹是杭州府防御使司的一把手,名叫庄士恒。 虽说两浙路的军权在指挥使手里,但防御使司手里关着两浙路商业往来的安全,还兼负责杭州城一部分治安。所以在杭州城以及周边,庄士恒也算是有些实权的人物。” 杨怀仁不屑地一笑,心说他还真知道杭州有位防御使是姓庄的,不过那也知不过是来杨家送礼的人里边,被杨怀仁见过一个名字罢了,具体人长得什么样,杨怀仁都没有什么印象了。 笑意思很明显,一个小小的杭州防御使,也不过是个从五品的武职官,在杨怀仁眼里还不如他手底下一个武德军的士兵重要。 手底下顶多有千把人,也不过是些看城门巡逻大街的混子兵,这种人在京城里屁都不是,在杭州勉强算是个人物罢了。 正文 第1628章:朝堂勾结后宫 圆葱从杨怀仁的表情里读懂了他的想法,接着说道,“不论是庄士恒还是楼下的庄文斌,王爷原本都不必太在意,一个杭州府的防御使,本也不算什么。 但王爷有所不知,庄家在杭州乃至江南都有很高的地位和势力,并不在于庄士恒一个人。” 杨怀仁似是听出了点意思,官场原本就是如此,就算是一个九品的芝麻绿豆官,说不定人家在朝中也有背景深厚的主子护着。 加上江南乃富庶之地,这里的富人、商贾和世家,为了自家的利益着想,也都喜欢和官场上的人建立联系。 这跟江南出的士子多也有很大的联系,比如很多士子,本身就是出自这些豪族世家的子弟。 有钱人拿出钱来供养族中子弟读书并参加科考,更拿出不少家资来资助这些金榜题名的子弟在官场经营。 目的无非是培养这些子弟在官场获得权力,然后让这些子弟回过头用手中的权力来保护家族在江南的利益或者生意顺利经营。 所以庄家在江南的势力,绝不能简单的用一个防御使来断定。 杨怀仁知道这方面的事情他不了解,但风神卫的人确实门清儿的,于是他问道,“那你说说,庄家究竟供养着何方神圣啊?” 圆葱答道,“庄家百年来都是江南一代著名的茶商,家族也十分庞大,族中混迹官场的人,实不再少数。 那十几位做官的里边,别看庄士恒这一脉也已经算是做的比较高的了,但庄家的背后靠山,却绝不是依靠十几个族中出仕的子弟这么简单。 属下的情报里说,江南大茶商庄家,和朝中某位大员来往甚密,而那位大员,如今正得到官家的赏识,更甚者,连后宫里某位当权的主儿有不寻常的利益关系。” 圆葱声音不大,但在雅间里,其他人也能听得见他说的什么。 莲儿听到这里便有些吃惊,她知道官人虽然已经位高权重,但却极其不喜欢和朝中的那些大佬们建立联系,最深恶痛绝的便是朝堂上的明争暗斗。 如果圆葱的消息没错的话,庄家的势力可不是表面上看见的那么简单了,背靠朝中某大员,还能跟后宫里某位受宠的妃子关系不一般。 那杨怀仁也是尽量不要掺和这件事为好,王夏莲又估计官人颜面,小声说道,“官人,妾身已经吃好了。 妾身见佛爷和道爷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不如我们趁着天色正好,继续去游湖吧?” 王明远自然听出来女儿的话中意思,虽然不明白莲儿为何会说这种话,但还是顺着女儿的意思道,“是啊,我也吃好了,咱们继续游湖?雷峰塔在此不远,咱们正好可以去逛逛。” 羊父自然没有意见,老和尚和老道士也放下手里的筷子和酒盏,微笑着点了点头。 杨怀仁微微一笑,心中是感激莲儿的温柔贴心和其余几位的理解的,不过越是这样,他越是不会就这么轻易离开。 并不是他来了脾气不肯认怂,在大宋混到这个份上,他也早不是那个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打架的毛头小子了。 而是实际上他在考虑圆葱刚才的话,似乎还没咂摸透其中的意味。 朝堂上的官员和后宫的妃嫔有紧密联系,这是历朝历代都很平常的事情。 前堂的大官们为了让自己的官场势力更具有层次感立体感,总是会想方设法的和后宫的里妃嫔建立联系,甚至想方设法把自己的女儿变成皇帝的妃嫔。 有时候朝堂上皇帝犯了执拗,大臣的话他暂时是听不进去的,但后宫里的枕边风就不同了,不见得每次都有效,但确实有很多成功的例子。 后宫里的娘娘贵人们,其实也愿意和前堂上的大员们建立利益联盟,大家也是为了各自的利益和目的在钻营罢了。 杨怀仁所知道的一例,便是章相公和刘贤妃的利益联合。 刘贤妃也就是刘清菁,是当下后宫里最受赵煦恩宠的宠妃。刘清菁出身卑微,宫外也没有什么家族势力。 所以她为了她在后宫中地位的稳固,自从得宠之后便极力试图和朝堂上的某位大员建立这种关系。 章惇在朝堂上为了打击异己,建立属于他的党羽把持朝廷话语权,自然也希望能在后宫里找到一位能给皇帝时不时吹耳旁风的宠妃。 二人一拍即合,用各自的方式获得利益,也为对方提供必要的保护。 章惇很多政见是很激烈的,甚至超出了赵煦的接受程度,一般一开始的时候,赵煦都不会立即同意章惇某些比较激进的政治建议。 但经过刘清菁在后宫帮助章惇劝说皇帝之后,不久之后章惇的政见都能得到皇帝的首肯。 于此同时,章惇也在前朝帮了刘清菁不少忙,比如刘清菁立妃一事,朝堂上很多老人都觉得刘清菁出身卑微,资历也不够,更没有为皇帝产下一男半女,所以极力反对。 是章惇站出来极力赞成,加上皇帝本身也有意抬举自己的宠妾,才有了刘贤妃的封号。 要知道,贤妃的称号可不是随便给的,在当时孟皇后被废后宫无主的情况下,刘贤妃便是实际意义上的皇后了。 杨怀仁用这个例子再来联系庄家,也想到了庄家是怎么在另一个朝堂和后宫紧密结合的例子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章惇的朝中势力已经足够大了,但他还不是一家独大。新党之间也产生了不少嫌隙,原本和章惇站在一条战线里的不少重臣,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随着大家对权力的热衷,新党内部也开始分成了不同的派系,章惇和刘贤妃有了联系,其他人自然也可以跟后宫中其他的被皇帝宠爱的妃嫔建立这种利益共同体。 杨怀仁忽然想起记忆中一件不太惹人注意的历史事件来,那便是绍圣年间的章惇和刑恕之间的权力争斗。 杨怀仁越想越觉得事情不会那么巧吧?刑恕在后宫中有赵煦的生母朱太妃这位靠山了,难道又安插了一为年轻貌美的女子入宫,和刘贤妃争宠? 而这件事和庄家,又会有什么样的联系? 正文 第1629章:唱反调(上) 其实不管庄家是不是和刑恕有联系,哪怕是任何一个其他人,他们的计划或者目的都没有成功。 杨怀仁想到这里,忽然笑了,不过他自己都分不清是真开心还是在苦笑。 庄家在朝中或者后宫里的代言人也好,靠山也罢,最终的结局都不太好。 杨怀仁知道历史是如何发展的,章惇和刘贤妃现在的势力是其他人无法撼动的,起码在哲宗在位的时候是这样的。 他们的利益联盟,或者说权力里的派系,曾经左右了皇帝的思想很长一段时间,也不是没有人向他们的位置发起过挑战,但却没有任何人成功过。 杨怀仁心喜的是如果是这样,那么庄家也就不足为惧了,甚至他主动出面打击一下庄家,对他现在的处境来说,只能是有利而无害。 但让他悲伤的是,历史已经因为他的存在而有了不小的改变了,但历史的惯性依旧强大,似乎并不是他一个凡人能够改变太多的。 这是一件细思极恐的事情,眼下连交趾都让杨怀仁都打下来了,可对大宋朝堂上权力格局,乃至整个大宋的变化,有是肯定的有的,但总体上好像又没有影响到整体的发展趋势。 杨怀仁有一些纠结的情绪,也有一些无奈。 一个人让历史轻易的改变了方向甚至加速前进的事情,只会出现在yy小说之中,现实总是用柔软的方式告诉你,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一个人对于一个世界,对于历史的来说,真的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也许用蚂蚁撼动大象的例子也很贴切。 蚂蚁可以举起超过自身体重好几倍的重物,但要想举起超过自身体重几万倍几十万倍的东西,那真是想多了。 不过人产生无奈的情绪也并不全是坏事,越是无奈到某种程度,便越是容易从无奈中高兴起来,然后做出些无所畏惧的事情来。 杨怀仁依旧是乐观的,无非是尽人事听天命嘛,他也早已经想通了。 其实那位庄公子,还真入不了他这尊大佛的法眼,就现在的局面来看,他才是一头大象,庄公子不过是一只蚂蚁罢了。 大象可以随意踩死一只蚂蚁,关键在于大象想不想。 杨怀仁觉得他好久没有惹事了,这似乎不太符合他爱管闲事的性格,加上他的名字也许好久没有被皇帝想起,是时候在皇帝面前秀一下存在感了。 倒是没有必要让当权的章相公和刘贤妃觉得他站在他们一边,哪怕是主动被人家当刀子使,起码他做出些莽撞事情来,不会被人家觉得有什么不妥。 大不了谈论起这件事来,随口说一句“杨怀仁就是个愣子,他就是这个样子的,不用理他”。 杨怀仁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当他看见庄公子迎接了什么贵客之后,便又笑了。 这次笑得真心实意,也极其畅快,因为他看见庄公子从三辆外表华贵的马车上接了三个番邦人下来。 一个契丹人,一个高丽人,还有一个是吐蕃番僧。 三个人虽然没有穿上他们各自民族的服饰,但从他们的样貌里很明显能判断出他们来自何处。 吐蕃番僧在杭州城里很常见,离杨怀仁家不远的地方,便有密宗佛寺,里边就住了不少的番邦和尚,从番邦过来的番僧也寄居于此。 番邦和尚同样念经礼佛,只不过和中原佛教比起来,他们的规矩和教义却有不小的差异。 从教理上看,藏传佛教大多争论中观和瑜伽行,即有宗和空宗;汉传佛教基本上是真空妙有的统一,大乘八宗基本上都是调和空有的观点。 还有在藏传佛教信众中,密咒(又称真言,如“嗡嘛呢呗咪吽”)是修习法门,相对而言,汉传佛教中常见的念诵“南无阿弥陀佛”的净土法门,在藏传佛教中比较少见。 但是无论是藏传,还是汉传,其终极目标是一样的,那便是佛陀所教导的,达到觉悟解脱的境地。 番邦和尚皮肤黑黢黢的,看上去也得有五十来岁了,一脸的络腮胡子很浓密,倒不显得他粗鲁,反而让他有种很博学的样子。 胸前挂了许多彩色的石头,最显眼便是一棵偌大的天珠,好似睁大了眼睛盯着你看一样。 契丹人三十来岁,虽然一身汉人商贾的打扮,甚至连头发都绑了汉人男子的样式,但双鬓光秃秃的,还是掩饰不了他真正的身份。 高丽人就简单的多,总是一顶小黑帽子盖在头上,矮个头小眯缝眼,服饰是汉朝时候的样式,只不过他们模仿的不伦不类,怎么看都有些好笑。 杨怀仁联系到庄家是茶商的身份,加上这三位番邦人士的服饰便不难判断出,这三个人应该是庄家的生意伙伴,他们是来买茶的大客户。 专门插一句,番邦和尚做商人来大宋买东西很常见,比起普通的吐蕃商人来,他们在吐蕃政教统一的历史环境下具有更高的地位和权力,做买卖也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而且他们出面所采购的东西,大概率是给吐蕃的寺庙或者贵族甚至王族来使用的。 杨怀仁想明白这些,忍不住摇了摇头,恶狠狠地骂道,“好你个庄家啊,老子千方百计往辽国卖糖呢,你倒好,专门跟老子唱反调啊。” 前边提过,契丹人的饮食习惯,虽然因为一部分契丹人改变成了农耕生活方式而有所改变,但他们整体食性还是以肉食为主。 事实是即便是游牧民族的人的消化系统,也不是那么擅长笑话难以消化的肉食。 包括契丹人在内的北方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平均寿命都比农耕文明的汉人短,甚至短很多,除了塞北的生活条件比较差意外,他们的饮食习惯便是最重要的原因了。 决定人类寿命的最重要的两个因素,一是遗传基因,二是生活以及饮食习惯。 科学已经证明人的寿命几乎跟人的消化系统寿命休戚相关,大概是因为消化系统是人的身体摄取能量的顶端。 一个人的消化系统衰老了或者不行了,生命也就快走到尽头了。 正文 第1630章:唱反调(下) 杨怀仁一边让大宋百姓的体质变强,一边想方设法的让契丹人的体制变弱,这便是除了直接战争之外最合适的同化他们的方法。 人就是这样,觉得自己打得过,自然会选择最简单粗暴的方式,那就是直接打。 当他觉得自己没有了什么优势的时候,是不会贸然拼命的,除了被洗了脑的人,大多数人还是爱惜自己的生命的。 这么说或许很多人不认可,但事实如此,无私高尚的人不是没有,但太少了,伟大永远是个别现象,而绝大多数,还是最平凡的普通人。 契丹人的历史也非常悠久了,他们现在是北方草原上的霸主,但也不过一百来年,他们也曾经被统治过,也曾经隐忍过。 所以道理对他们来说,或者对其他游牧民族,都是一样的,谁都渴望更好的生活,谁都渴望称霸草原,但称霸的只能有一个,其他人都得暂时趴着。 人的野心是没有止境的,和平永远是表面现象。契丹人觊觎大宋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没有最好的时机罢了。 大宋羸弱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自然会有人动手的,毕竟物产丰饶的大宋真的太吸引人了。 三十多年后女真人取代契丹人称霸草原便立即南下,其实也有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气候的变化。 每隔百年,地球总要迎来一个小冰河期,高纬度地区气候变冷,恶劣的生存环境让北方的游牧民族在生存需求的驱使下,不得不选择冒险进犯南方的汉人。 有时候杨怀仁会觉得,这是自然法则影响了人类的行为模式,说一千道一万,不能说谁有错,只能说这就是人类生存的本能。 不过作为汉人,作为宋人,杨怀仁希望用另一种方式来解决这个人类和自然之间的矛盾。 不一定非得杀个你死我活,不同民族或者肤色的人类,其实是可以共存的,关键也不一定是强者统治弱者,而是取得相互的尊重和共同的意识形态。 杨怀仁的方法,其实也是在搞平衡,让强壮的游牧民族稍稍虚弱,让汉人的体质稍稍好一些,大家没有了分明的强弱概念,或许更容易坐下来谈出一个共处的方式。 当然,杨怀仁的出发点还是偏向了自己的国家和民族的。 所以当他知道庄家卖茶叶给契丹人或者高丽人吐蕃人的时候,便觉得非常气愤了。 实际上这顿饭他们原本也吃的差不多了,换了一个平常的客人,说不定他真的会给人家让一个房间出来。 但面对横行霸道的庄公子,杨怀仁便觉得就算他们原本要走了,也绝不会让给庄公子什么。 对这种暗地里跟他唱反调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堵住他的嘴,杀死他的心。 杨怀仁通过窗户也看见了庄公子的模样,一身青色的绸布长衫,倒是个读书人的打扮,或许也是身负功名的。 他这样的豪族子弟,官宦子弟,不敢说东华门唱名,在地方考试中得个举人的功名应该不难。 只是他仪表斯文,可嘴脸实在惹人讨厌,特别是他对宋人一副高高在上,老子是大爷的嘴脸,在契丹人高丽人吐蕃人面前又是一副狗腿子的嘴脸,着实让杨怀仁觉得讨厌。 现在还没有崇洋媚外这个词,庄公子的内心里,或许单纯就是为了钱,江南的茶叶卖给宋人是一个价钱,可若是卖到辽国或其他外国,却是另一个价钱。 和辽国人做买卖可比和宋人做买卖相比,他也肯定赚的更多,茶叶在大宋都算是奢侈品,更不用说在辽国了。 杨怀仁见他们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文武楼,便挥挥手示意圆葱退下。 圆葱自然会意,点了点头便退出去从新隐藏了起来。 宋家姐妹不好说什么,只能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的,佯作去准备酒菜。 庄公子引着三个番邦人士上了楼,他才发现方才他派过来赶人的那连个跟班并没有站在雅间门前迎候。 庄公子心中暗骂一句这俩蠢货真的是不懂事,一点排场都没给摆出来,让他失了不少面子。 当他推开雅间的大门发现雅间里还有一桌人正在吃饭,并没有给他们腾地方的时候,便觉得颜面尽失了。 番僧一言不发,装模作样的念着什么经文,契丹人皱起了眉头,一脸狐疑的望着请客吃饭的庄公子。 高丽小眯缝眼看来是个喜欢挑事的,阴阴幽幽地调侃道,“庄公子请客吃酒,不会是记错了门,走错了房间吧?” 庄公子脸上跟着了火似的难看,可他还是故作镇定,呼唤道,“张三?张三!” 听起来应该是喊他的那俩跟班,现在自然没有人会回应他,杨怀仁笑着问道,“这位客官,你可是来找人的?我们这里没有家张三的,不如你换一间房间问问?” 杨怀仁言语有些轻佻,高丽人最先明白怎么回事了,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庄公子脸面上更难堪了,不过为了自己面子,也没有立即发火,而是用阴郁的眼神望着杨怀仁道,“这位兄台,这间雅间是本公子早就预定了的,是不是你们走错了?” 杨怀仁嗤鼻一笑,“公子此言差矣,据我所知,文武楼里的雅间的确是需要事先预定的,但却单单不包括这间最好的雅间。 听说只有文武楼最尊敬的客人,才能享用这间风景最好的雅间,不是对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开放的。” 庄公子脸色铁青,心说老子算是给你了面子也给了你机会了,你特码还不识抬举,今天老子不整死你,老子跟你姓! 他走到杨怀仁身边,按住杨怀仁的肩膀,手上故意使了些暗力,似乎有提醒杨怀仁的意思。 “这位兄台,我劝你说话最好客气点!阿猫阿狗?呵呵,你可知道本公子是谁?” 杨怀仁稍微一甩肩膀,便把他的手甩了出去,“你是谁?呵呵,杭州城里阿猫阿狗的多了去了,我哪里能全都认识?!” 庄公子被诳了一下,立即等着眼睛怒道,“你最好趁着老子好没发火之前,领着这些臭和尚烂道士的人滚蛋,否则的话……哼哼……” 正文 第1631章:等我喊人 庄公子气过头了,骂完了“臭和尚烂道士”,才想起来他今天请来的客人里也有一个和尚,只不过人家是个番邦来的和尚。 杭州城外名寺林立,有藏传佛教也有汉传佛教,甚至还有西域来的鬼模样的和尚。 尽管他们念的经有些不同,但大家拜的佛祖却是一样的,平时就算没有什么来往,大家也是客客气气,相互尊敬的。 忽然间在庄公子这里便成了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了,自然让被人骂了的或者无意间被扯上的和尚们有些不高兴。 悟能大和尚其实并不在意,本着狗咬你一口你也不能跟狗一般见识的基本原则,大和尚只是一笑了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倒是吐蕃番僧有些尴尬,一方面他来是跟庄家买茶的,虽然知道庄家和他们做买卖也是黑了心的赚他们的钱,但比起其他茶商来,庄家算是没那么黑的。 大胡子番僧不想和庄公子闹的不愉快,也不愿意平白无故的得罪了同门,于是讨了个巧替庄公子圆场道,“贫僧相信庄公子只是一时口误,并没有侮辱佛门的意思。” 庄公子也不傻,他是因为生杨怀仁的气,又见房里几个人模样打扮看起来也算是有钱人家的。 可偏偏很突兀的多出来一个衣衫不整的挺着大肚子的胖和尚,还有一个衣衫褴褛却兀自自在的花白胡子老道士,心中忽然不爽,才骂了出来。 其实骂完了也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了,幸好吐蕃番僧站出来帮他圆场,他也便当做刚才的一番话没有说过,打算单独指摘一下杨怀仁。 庄公子的想法很简单,杭州城里有钱人不少,但和他庄家比起来,那都不算啥。 可今天碰上的这个风流倜傥的小子,竟然比他还漂亮几分,偏又是占着房间不肯让给他的,他自然心中来气。 可没等他再开口,老道士忽然不乐意的“咳咳”了几声,他坐在座位上也不动弹,只是稍稍扭过头来,斜着眼睛瞄着庄公子。 “这位大胡子番邦和尚,你这话就不对了,照你这意思,这位庄公子没有羞辱佛门的意思,就是逮着我道门糟蹋呗? 老道我衣服是旧了些,可也说不上烂吧?你们这样口无遮拦,就不怕天尊生了气,降道天雷下来劈了你?” 大胡子番僧无话可说,他本也不想掺和这件事,便盯着自己个的鼻子不再言语。 庄公子见自己请来的贵客吃了瘪,忽然间觉得是他被人下了面子,霎时间里瞪着瞟着他的老道士,觉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 对杨怀仁来说,今天本来是个好日子,妹子许给了徒弟,是件让人很愉悦的事情,可惜偏偏遇上很个和他唱反调的,就算当着岳父和亲家的面上,他也不打算放过姓庄的傻小子了。 他站起来在庄公子胸口推了一把,把他推的后退了三步,有点不耐烦的说道,“你现在滚,说不定我还能把你羞辱我的客人的事情给忘掉。” 可杨怀仁也知道,他越是这么说,便越是当着几个番邦人士羞辱了庄公子,庄公子越是下不来台,是绝对不可能滚的。 果然,庄公子从小便嚣张惯了,从来都是他欺负别人,却从来没有人敢动他一指头。 他站直了身子指着杨怀仁骂道,“你小子有种,我爹都从来没打过我,你敢打我? 有本事你别走,等小爷我带了人来,看不打得你狗血淋头,跪地求饶!” 杨怀仁嗤鼻一笑,心说姓庄的其实不傻,他就带了俩蠢货跟班出来,见对方人多,也不好直接出手逞强,便要回家叫人。 杨怀仁越想越觉得有趣,姓庄的小子看样子和他差不多大,怎么说话行事的还这么孩子气? 孩子气还是说好听的,说不好听的,你装啥呢?你以为你姓庄就能随便装了吗? 怎么,还要老子放学后上天台等你不成? 狗鼻子里插大葱,装大象也不像啊,最后呛得流一脸鼻涕,你是饿了还是咋的? 杨怀仁道,“且慢!” 庄公子刚在和三位客人表示歉意,并希望他们等一会儿,听见杨怀仁说且慢,忽然间又乐了。 他回过头来笑道,“怎么,你终于怕了吗?” 杨怀仁笑得更欢畅,摆手作势扒拉他一下,示意他闪开,嘴上笑道,“庄公子,没跟你说话。” 话音刚落,雅间门外忽然站了一个人,他是什么时候站在了三个歪果仁之后,他们也没发觉。 圆葱抱拳问道,“主人请吩咐。” 杨怀仁道,“刚才抓的那俩厮货呢,让他们帮庄公子回家去喊人,庄公子可不能走。” 庄公子很讶异,不知道面前的年轻人是什么意思,可再回头,便看见了他的两个跟班。 那俩家伙被人用抹布捂了嘴巴,被两个大汉从隔壁的一间仓房里提溜了出来,人还迷糊着,好像别人用了迷药似的。 大汉把人提溜出来,把捂着他们嘴巴的抹布从他们嘴里揪了出来,连带出许多哈喇子来,样子十分恶心。 接着便抬手在他们脖颈上轻轻一按,两人便立即转醒了过来,睁开眼看见眼前站了好多人,也是有点迷糊。 等他们看清了自家主子就在眼前一脸诧异地望着他们,这才哭丧着脸道,“公子,公子!这帮人偷袭我们俩,望公子给我们报仇啊!” 庄公子想明白了为什么他俩上了楼便不见了人影,杨怀仁不等他多想什么,便吩咐道,“放开他们,让他们按照庄公子的意思赶紧回家喊人。 就告诉你们庄家,说庄公子在文武楼被人扣住了,来的人不够多,不够猛,人家可不肯放人!” 俩伙计听了这番话愣住了,原来自家公子也自身难保。 庄公子更是惊呆了,心说在杭州城还有人不认得他,敢跟他这么作对的。只可惜这个人有点不自量力,竟然敢扣住他,还敢让他的跟班回去喊人。 这会儿他脑子也不清楚了,只想着今天已经当着三位大客户的面前丢了很大的脸了,可不能把脸面给丢尽了。 他冲俩跟班摆摆手,“去吧,去喊人去,老子还不信了,这杭州城里说了算的啥时候改了姓了!” 正文 第1632章:小爷让你滚着出去(上) 小跟班带着他们主子的命令和威风跑了,才不管他们的主人表面霸道内心空虚。 杨怀仁坐回来继续吃酒,也不管庄公子和三个歪果仁在那而傻站着。 庄公子也觉得浑身不自在,哦,你坐着我站着,你吃着我看着,这不对啊! 以往都是小爷我当那个坐着吃着的人,什么时候掉了个个儿了? 可他想走,圆葱带着两个大汉站在他们身后拦着,他们还真走不了,想再找四个座位坐下来等着,可瞅了一眼整个雅间,也并没有多余的座椅。 三个番邦人士就显得非常尴尬了,他们心里的潜台词估计差不多,他们就是来大宋找了一家便宜贩茶的商人罢了,这件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大胡子番僧站立不动装作入了定,契丹商人搞不清什么状况,问道,“庄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若是今日庄公子不方便,咱们的生意可以改日再谈。” 高丽眯缝眼也察觉出事情不对了,顺势附和道,“是啊是啊,看来庄公子今天不太方便,不如咱们改日再聚。” 人家说这种客气话,实际上就是表明了不想掺和你们汉人之前好勇斗狠的事情,用不方便这样的字眼,也算是给足了庄公子面子了。 可庄公子却觉得若是今天让他请来的三位贵客就这么走了,他的面子上可是如何都过不去了。 文武楼最近生意很好,楼上其他雅间里的客人听到外边的动静,也纷纷出门察看情况。 大多数人都是认得庄公子的,知道他们庄家在杭州城比较有势力,他们招惹不起,便缩了回去,但却留出了门缝来偷瞧偷听外边的动静。 这便让庄公子更抹不开面子了,楼下还有不少客人,如果让人家知道他庄大公子出来吃饭,连个雅间都争不过人家,那他丢人可就丢大了。 他拦住了三位客户道,“几位不要着急,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只不过遇上了几个不长眼的家伙而已。 诸位稍待,待会儿便让所有人知道,我庄文斌不是好惹的,他们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太岁必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几位番邦人士还想劝劝庄公子,可庄公子貌似主意已决,也信心满满,根本听不进去他们说了什么话。 杨怀仁心说这样最好,今天老子就是要教训教训你这个跟老子唱反调的大傻子,还必须毁了你们庄家的茶叶生意。 老和尚老道士倒是一点儿心理压力没有,没心没肺的继续喝着酒吃着菜,期间还喊了宋家姐妹来添了一趟酒菜。 宋家姐妹一见这个架势,心情也是极其复杂的,一方面他们知道杨怀仁的身份肯定是吃不了亏的。 但另一方面他们也担心事情闹得太大,万一把姓庄的得罪狠了,将来庄大人时候找她们文武楼算账,倒霉的却还是她们。 杨怀仁也早看出来她们的心思,只是给了她们一个安心的笑容。 笑容很简单,不过宋家姐妹却很容易明白了这个笑里的意味,那就是让她们不要担心,我杨怀仁办事,从来不给便宜留后患。 一壶酒的工夫之后,文武楼门外的街面上来了一群人,有青衣小帽的家丁,也有五大三粗的护院,想来应该是庄府的人。 一帮人大概有四五十个,大摇大摆走在大街上,倒是有些浩浩荡荡的意思,而走在最前边的,便是刚才被捂了嘴巴打晕了的那俩小跟班了。 杨怀仁一直很淡定,庄公子听到外边界面上闹哄哄的,便知道是他的打手们来了,于是便来了极大的自信。 庄家的家丁和护院,和别的商人家里的家丁护院的还有很大的不同。 旁人家里的家丁,那就是干杂活的,而看家护院,也不过是从外头收罗的一些练武的小人物,平时给东家充充门面或者应付几个蟊贼还可以,实际也没有什么大本事。 但庄家的家丁和护院可就不同了,庄家累世茶商,不仅仅是在杭州府,即便在整个江南,都是有一定的名望的。 加上庄家近年来一直在支持族中子弟钻营官场,也培养出了一些出仕为官的子弟,庄公子他爹庄士恒便算是官职做的比较大,能回过头来保护庄家的一个。 尽管庄士恒杭州防御使的官职也只有五品,放到东京城里还真算不上什么大官,但他在杭州地方上,比防御使官职和实权还大的官,笼共也超不出一个巴掌来。 庄士恒作为武职的防御使,家里的护院大都来自军中,多是他私下里从军中招揽的一些有些本事的军卒,差不多算是庄士恒的亲兵。 要知道能给将军当亲兵的,那可绝不一般,起码都是精兵悍卒这种级别的。 另外庄文斌也觉得在杭州乃至两浙,能比他还牛比的人物没几个,而且都是他认识的,眼前这位为面生,看上去又好像是本地人,便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庄公子自信地对他的三位客户笑道,“刚才的事情,是本公子招呼不周了,不过现在呢,本公子打算好好补偿一下几位,比如请几位看一场好戏。” 大胡子番僧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契丹人和高丽人似乎听了这话很感兴趣,露出了很奇怪的笑意,看样子是真的打算看一场宋人窝里斗的好戏了。 庄公子一脸不屑的瞅了一眼圆葱和他的两个手下,然后回头对杨怀仁道,“小子,我的人来了,你等着跪地求饶吧! 不过嘛,呵呵,一切都应晚了,本公子不是没给过你机会,可惜你这人给你脸你却不要脸! 一会儿小爷我要你从这件雅间里滚着出去,然后滚到西湖里去,你滚的好看了,说不定小爷我能放你一马。 若是滚得不让小爷我满意,呵呵,那你就爬回来给小爷我滚到满意为止!” 杨怀仁放下手上酒盏,轻笑道,“哦?如此甚好!” 庄公子见他依旧嘴硬,咬着牙道,“好啊你小子,还真是硬气,小爷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你不是喜欢叫好嘛,那一会儿你滚得时候,特码的滚一圈叫一声好,少叫一声,小爷就让你从新滚!” 正文 第1633章:小爷让你滚着出去(下) 庄公子骂的倒是解气,起码今天他还没有这么痛快过,可他忽然发现他的人迟迟没有上楼来。 等他回头看楼梯口的时候,却忽然发现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三个人,竟变成了一个,另外两个人却不见了。 庄公子心说不会这小子见小爷带了人来,他也派人去喊人了吧? 不过想想他也不怕,在杭州城里拉人茬架这种事,庄文斌很自信,因为几乎没有人比他人还多,比他还拽。 只是始终不见自己的手下上楼来,庄文斌有些着急,也顾不上继续逞能了,绕开雅间中的桌子来到窗边,发现他的手下果然被刚才那两个汉子拦在了文武楼外边。 一路上来了这么多人,寻常的百姓或许也习以为常,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了,杭州城里的公子哥们,除了喜欢去勾栏妓馆里花天酒地,就是闲的蛋疼没事找人打群架了。 打群架的地点一般也是在杭州城外的西湖边上,就算有人报了官,等衙门里的公人衙差的感到城外,架也早打完了散场了。 衙役们更习惯了城内这帮纨绔子弟的臭德行,一般也只是出面劝架,抓人是不敢的,因为这些纨绔子弟的背景都比较深厚,他们小小的衙差还招惹不起。 过路的百姓见有热闹可看,也停下了脚步,躲在文武楼外面不远的地方瞅着这边的动静。 一些其他酒楼或者茶馆里的客人们,早就打开了窗户趴床沿上等着看戏,不得不说,中国人真的很喜欢看热闹。 庄公子的打手里,有一些只是些家丁,他们大概只是来壮声势的,真正动手的,是他们身后的一些壮汉们。 这些壮汉们很有特色,连杨怀仁都有些吃惊,原以为北方流行角抵,没想到江南这边也照样流行。 东京城里满街都能看见这样光着膀子,双臂纹了各色鬼怪猛兽,身上还抹了油的角抵手们,百姓们还给了他们一个极具特色的称呼,叫做花膀子。 角抵手们也分不同的等级,那些在角抵场上混出来名堂的,自然有钱有女人,而那些没有混出名堂来的,都找了有钱人跟着当了人家的打手好讨一口饭吃了。 杨怀仁心中窃笑,原来杭州也是如此,而且杭州城的花膀子们似乎更加讲究,纹身的图案也跟东京城里有所不同。 东京城里流行猛虎下山,一边一个吊睛白额打老虎纹在身上,虎头向下,似是立即就要跳跃起来饿虎扑食一般可怕。 杭州城里的花膀子喜欢纹麒麟,而且是头朝上的,一对麒麟在胸前对着嘶吼,倒是有另一种气势。 最好看的是这些花膀子们身上了抹了油,太阳底下显得亮晶晶的格外耀眼,连身上的纹身也跟着栩栩如生起来。 庄文斌的人马里便有这么几个花膀子,他们带头走上前来,后边跟了另外十几二十来个莽汉。 看样子像是个领头的冲阻挡了他们进门的两个汉人瞪了瞪眼,“你们俩怎么回事?敢拦在爷爷面前,可是活的不耐烦了么?” 庄文斌在楼上看见这一幕,扭头对杨怀仁道,“啧啧,小爷我都替你的手下感到寒心。 你这个不靠谱的主人下了令,他们自然要去楼下挡着小爷的人马,只可惜只有两个人,显得有些势单力薄。 这会儿退也不是,进不也是,你说说看,何苦为难那俩苦命的汉子呢?不如你老老实实给小爷滚一个看看,小爷也好可怜可怜你的手下。” 杨怀仁是真不想理他,搞不懂这小子哪里来的自信,他的人是少,可那都是杀人不见血的高手。 庄文斌的人是多,可那不过是一群街头流氓加看家护院的普通人罢了,就算庄家的看家护院里有些从军伍里退下来的人,可顶多也就是一帮城防小兵罢了,和杀手如何相比? 杨怀仁也懒得跟他废话,只说了一句,“一会儿之后你会更心寒。” 话音未落,楼下的花膀子已经动手了,带头的那个伸手试图一把推开拦路的两个大汉,可他手伸过去,却扑了空。 他忽然的很没有面子,便又反手去抓闪开身子的那个汉子,可那汉子向后轻巧的一跳,便又躲了过去。 花膀子一下便急了,摆开了角抵的架势,打算直接冲上来给对方一个抱摔。 可他刚往前冲了两步,双手还没够到人呢,便感觉胯下被人冷不丁撩了一脚,瞬间鸡飞蛋打,整个人都不好了。 花膀子捂着裤裆斗着鸡眼原地跪了下去,嘴巴哆哆嗦嗦挤出一句话来,“你特码的不懂规矩啊,上来就撩阴脚,也太毒了吧?” 看热闹的却被这一脚给逗得哄堂大笑,花膀子颜面尽失,立时便急了,大吼着让其他人上来给他报仇。 杨府的两位护卫不慌不忙,稍稍摆开了架势,面对冲上来的一群人,也不主动进攻,只是把守着文武楼的正门。 只要是有人冲上来准备进门的,便拳打脚踢把他们重新打了回去。 他们的动作非常快,动作也并不是多么华丽复杂,但却招招狠毒,招招要命,根本不考虑什么规矩,直接就往关键要害的部位招呼,力求一招制敌,更让敌人再也爬不起来。 庄文斌的人马吆喝着冲击了一下,便几乎全部都被踹飞了起来,然后跌落在门外,最后几个家丁模样的见那些花膀子和看家护院都不是两人的对手,便双腿哆嗦着不敢上了。 连看热闹的百姓都看明白了,两边的人数虽然差异极大,但人多的一方一看就是地痞混混之流的实力,而守住文武楼大门的两人,确实实打实的练家子。 甚至不仅仅是一般的练家子,从他们的招数都非常实用狠毒来看,便知道这两位绝对不是一般人。 庄文斌就算不懂武功是怎么回事,也不会傻到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和守门的两位汉子比起来,他的人手显然是些臭鱼烂虾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他再去看笑眯眯的杨怀仁的时候,便立即明白为什么刚才人家说过会儿你会更心寒了。 正文 第1634章:你不是要滚来吗? 庄文斌怎么能不心寒?他手下四五十号人,被人家两个人打的哭爹喊娘,他的心瞬间拔凉拔凉的。 他再蠢也能想明白一件事,打架这种事,不一定讲究人多,有时候几个真正能打的高手就足够了。 也不一定在打架的时候讲究架势或者气势,那些摆开架势非常好看的,往往都是花架子,平常欺负人玩弄点招数的,那顶多叫打闹。 而像守住文武楼大门的那俩精干的汉子,那才叫打架,因为人家出手一点儿都不花花,甚至动作也没什么好看的,但就是快、准、狠,基本上都是一招制敌。 庄公子这会儿不光心里拔凉拔凉的,想起身后还站着那个笑眯眯的年轻公子,背后脊梁都一阵阵的发寒——这是遇上硬茬了。 纸老虎最大的特点不是狂妄自大,而是在知道即将要吃亏的时候,知道要赶紧夹着尾巴逃走,即便面子上过不去,也不得不舍了面子留着性命。 庄公子心里有些慌,不过也还有些最后的把握,相信对方也许只是教训教训他,不是真的要伤害他。 毕竟庄公子觉得他的面子别人可以不给,但他老爹的面子,这杭州城里不论是谁,也总要给的,这还不算他们庄家在京城里的靠山。 他回头一脸鄙夷地说道,“都说文武楼的菜好吃,其实小爷觉得也不怎么样,今天还惹了一身晦气,算了算了,小爷我不在这里吃饭了,走走走,换地方。” 说罢好似是一个没事人似的便要拉着三个番邦客户准备离开。 圆葱见状向后挪了一步,正好堵住了他们走向楼梯口的道路,只是人的表情冷冰冰的,一句话也不说,眼神跟死人没有什么差别。 庄公子见走不了了,只得强撑出一副强硬的样子来对杨怀仁道,“这位兄台,你这是什么意思? 咱们之间或许有点误会,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不给我庄文斌面子,也要给我老爹防御使大人面子吧?” 防御使大人几个字庄文斌故意强调了一下,那意思很明显,可以说出他的身份来就是让杨怀仁明白,今天我是干不过你,不过我家在杭州城势力很大。 你今天放我一马,这叫做人留一线,将来好相见,说不定咱们还可以共同混杭州城的纨绔子弟圈子。 但若是你今天完全不给小爷面子,今天的事情小爷可就绝不会就此别过,将来真要硬碰硬,恐怕你不是我们庄家的对手。 要是换了别人,听到防御使大人这几个字的时候,估计还真就怂了,这年头也讲究民不与官斗,有钱人再有钱,也抵不过当官的手上的权力。 当官的随便出个什么坏点子,便有各种各样的办法折磨你,让你生意做不成,人也痛不欲生。 可惜庄公子完全没意识到一个问题,人家从头到尾对他都是极其鄙视的,也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如果这都想不明白对方是个比你更有权有势的,那就真的太蠢了。 杨怀仁其实也并不想揍庄文斌一顿出出气什么的,早就过了争强斗勇的年纪,也少了许多年轻人的轻浮心态。 只是这件事影响了他的大计划,所以他必须阻止庄家大批量的把茶叶卖给契丹人。 所以接着这个机会,庄公子是必定要倒霉的。 杨怀仁笑道,“你不是要滚来嘛,不如你滚一个我看看,说不定你滚的好看,滚得让我很满意,我且暂时不杀你。” 听到前边的话庄公子便知道这是人家不依不饶了,但听到后边从杨怀仁嘴里说出来“不杀你”几个字的时候,庄公子愣住了。 城里的纨绔喜欢争强好胜争风吃醋的,大家一会儿好一会儿闹的,也没什么,就算喜欢恃强凌弱欺负了一些无辜的人,也从来不会把人往死了整。 纨绔子弟也不过是找乐子罢了,打群架也是从来不闹出人命的,可今天不知道如何就冒出杀人二字来了,庄公子还有点不适应。 这下他心慌了。 打打闹闹是一回事,杀人是另一回事,特别是对方已经知道了他爹是杭州防御使这样的大官之后,还能云淡风轻的说出杀人这种事来,更说明了一件事。 对方视杀人这种好像很平淡,这跟普通人在对这件事的认知上有天壤之别,在庄公子的思想意识里,好像他从来没遇上过这种人。 所以他也真是怕了。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庄公子结结巴巴道,“我是防防防,防御使的儿子,你敢威威……威胁我?我家在京城里也是有靠山的,说出来吓吓……吓死你!” 事到如此,庄公子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连自家的秘密也这么简单的说了出来。 另外几位番邦商人见庄公子慌了神,心里也七上八下,搞不懂今天这是招惹了什么事,怎么就糊里糊涂发展到这一步了。 大胡子番僧还算镇定,毕竟他是宗教人士,总是有庇护之道的,何况今日之事和他没什么关系,他也不用太紧张。 契丹商人和高丽商人便稍微有些不淡定了,不过想想这件事和他们无关,他们在整件事里貌似就是个看热闹的,顶多算是站的比较靠前点的罢了。 所以不管两个宋人要闹出什么花样来,事情好像也跟他们无关,不管庄公子要吃什么亏,大不了将来没法跟庄家做生意罢了,江南的茶商也不仅仅是庄家一家。 三人的冷漠被杨怀仁看在眼里,他也能明白,商人嘛,总是趋利的,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嘴脸。 杨怀仁随口说出来的“不杀你”,也并不是真要把庄公子怎么样,或许在军营里呆久了,见识的死人太多了,便不自觉地有一种感觉,看待不相关的人命真的如草芥一般。 实际上杨怀仁还真没有杀人的意思,他和庄公子或者庄家之间,终归是内部矛盾,因为这种事要人性命,那也太毒了点了。 一句玩笑话把庄公子整拉稀了,杨怀仁也没料到,纸老虎真的一点骨头架子没有。 他转变了口气道,“既然你提起来了,不如让你的手下去请你爹来一趟吧。” 正文 第1635章:家丁报信 庄文斌懵逼了,人家不让他走,还要他叫人喊他爹来,他便是再蠢也应该明白,对面的年轻人明显没把他爹放在眼里啊。 五品的杭州府防御使,岂能是说叫就随便叫的? 可人家就是一支这么云淡风轻的,看着斯斯文文,却充满了气势。 这时候圆葱已经走下楼去,指着门外还能站着的庄府家丁道,“你们不想你们家公子出事,就赶紧滚归去喊你们家老爷过来。” 面对地上躺了一地哎呀哀嚎着的花膀子们,家丁似乎也知道自家公子这是遇上硬茬了,可为了庄家的颜面,还是死撑着叫嚣道,“好啊,你们等着,等我们家老爷带兵过来,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圆葱冷冷道,“你放心,我们不跑,你赶紧滚!” 家丁扭头便跑,一地的花膀子也连滚带爬地往回跑,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平时的威风,恨不得赶紧离开文武楼才好。 庄府家丁一路跑回城里,来到了防御使司衙门。 防御使庄士恒刚在偏房午睡了一会儿,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尽管防御使司其实没什么让他受劳累的事情,但他还算是兢兢业业做好了他的本行。 只是今天有些奇怪,庄士恒躺下之后,却无论如何都翻来覆去不能休息。 窗外的树上冒出了新叶,嫩绿的很清雅,本来让人很惬意的事情,可是偏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只鸟儿,站上了枝头吱吱呀呀叫个没完。 庄士恒也并不是个迷信的人,不在乎窗外叫着的鸟儿是喜鹊还是乌鸦,只是鸟儿的清脆叫声扰的他无法休憩一会儿,让他有些烦躁。 正在犹豫要不要爬起来去把窗外的鸟儿赶走的时候,庄府的家丁气喘吁吁地冲了过来,还没进门就大喊大叫着,“老爷坏了,老爷坏了……” 庄士恒听见这等话气得立即坐起身来,趿上鞋子走到中堂里骂道,“你乱叫什么?!什么叫老爷坏了!?” 家丁这才发现刚才的话喊岔了意思,也顾不得喘不上气来了,捂着胸口扯着风箱一般的嗓子慌忙道,“不是不是,呼呼……老爷,是坏了事了! 咱家……咱家公子在文武楼,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扣住了!” 庄士恒一听以为又是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在外边跟其他城里的纨绔子弟打打闹闹,便没好气的骂道,“这个不争气的混蛋! 他被打死了没?没打死就不要喊我去给她擦屁股,叫人家好好教训一顿,也没什么不好的,让他张长记性也好!” 家丁见老爷这么说,知道老爷误会了,忙解释道,“老爷,不是,这次是真的!咱家公子平时虽然喜欢和其他公子哥们打打闹闹,可从来没有被人欺负过呢。 这次不一样,咱家里公子养着的那些角抵好手,这次出马根本就连人家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便被人家打了回来。 而且……而且人家还放了话了,这次若是老爷不亲自出马,怕是人家要打死公子了!” 家丁添油加醋的这么一说,庄士恒才意识到事情似乎和平常的时候有些不一样。 虽然这个儿子不怎么给他争气,但基本上也没给他惹过什么大事,顶多是喜欢带着手下打打群架,吃吃花酒罢了。 可这次听家丁说的,好像儿子惹得事情和往常为了青楼勾栏的小姐儿争风吃醋动起手来还不一样。 因为庄文斌几乎很少有吃亏的时候,他手下养着的一些花膀子也好,什么所谓的武林高手也好,起码在杭州城的纨绔子弟圈里还是拿得出手的。 平常打架也从来没吃过亏,这次难道是真遇上事情了? 庄士恒一时也没想明白怎么回事,板着脸问道,“你说仔细些!” 家丁便把大致的过程讲述了一遍,说庄公子今日是接了家里老太爷的差事,去陪几位国外来买茶的大客户的。 那些大客户听说西湖边上的文武楼做的西湖菜最出名,庄公子便决定请他们到文武楼去吃酒。 只是因为事出突然,庄公子也没事先预定个雅间,因为争夺雅间的事情,这才和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公子哥怼上了。 本以为杭州城里没有人能比庄公子更有面子,却不料人家根本没把庄公子放在眼里,让庄公子吃了瘪。 庄公子在三位大客户面前掉了面子,这才从家里喊了人去找回面子来。 结果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对方只打发了两个样貌普通的汉子守住文武楼大门,他们四五十个花膀子啊护院家丁啊,就愣是没迈进文武楼的大门去。 而且更丢人的是,四五十个人被人家两个人给打的满地找牙。 庄士恒听到前边还在想,儿子能知道为家族生意出面接待国外来的大客户,可算是长这么大终于懂了一回事。 听到后边自家四五十个人被人家两个人打趴下了,庄士恒便当场呆住了。 自家里养的那些花膀子和看家护院是个什么水平,庄士恒自然心中有数,要说跟真正的高手比那还真就是一群臭鱼烂虾。 但在杭州城里来说,庄家养的这帮子武人,也算是能上得了台面撑得起庄家的颜面的了。 可就是这么四五十个人,竟然被两个人打的屁滚尿流,庄士恒也感到事情也太奇怪了。 庄士恒可不是他的纨绔儿子一般傻乎乎的,毕竟混迹官场多年,有些事情还是喜欢动脑子去想清楚的。 庄士恒摸着下巴上的一小撮胡子来回踱步,走了几趟便忽然想明白了,这杭州城里,敢不把他们庄家放在眼里的,不把他防御使大人当回事的,估计也只有那一家人了。 庄士恒心里那个气啊,心说这个蠢货儿子,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了一个最不能招惹的人?! 这个人在杭州很低调,甚至不少杭州百姓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可当官的谁不知道他? 他出去一趟,不论去了哪里,哪里就要尸横遍野,听说这次他去了一趟交趾,交趾国都给灭了,听说死了几十万交趾人,据说还都死的挺惨。 他们庄家若是招惹了这位阎王爷,他们还能有好吗? 正文 第1636章:闲人免进 庄士恒心说真的坏了事了,这次儿子惹回来的事情,可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庄士恒还是比较有城府的,他只要稍稍一想,便能想到杨怀仁这种人,绝对不可能仅仅是因为和他儿子庄文斌争夺一间雅间就把事情闹这么大的。 尽管杨怀仁如今也才二十几岁,可据庄士恒所知,杨怀仁能年纪轻轻混到现在的身份地位上,那是极其聪明之人。 虽然表面上看他不过是个小厨子,可他却做到了很多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只是从这些事来看,他就绝不是一般人。 那既然如此,杨怀仁这样的人为什么偏偏要跟他家公子过不去呢? 庄士恒忽然全身发凉,心说不会是姓杨的早就盯上了他们庄家,这次是故意找他儿子的茬,实际上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庄文斌也是二十冒头,可跟人家姓杨的比起来,庄士恒就只能摇头了,人比人得气死人啊,他儿子庄文斌若是能有人家杨怀仁两成的本事,恐怕他这个当老爹的都能乐得烧高香了。 庄士恒想到杨怀仁是个极其贪财之人,家中也是巨商,有各种各样的赚钱的买卖。 他开始怀疑,难不成是杨怀仁看上了茶叶的生意,所以想拿他们庄家开刀,然后想方设法强多了他们庄家的茶叶生意过去? 庄士恒越想越慌,额头上不禁冒出了涔涔汗珠,他要如何应对? 论家中势力还是财力,似乎他们庄家顶多在杭州本地算是有些影响力,可和杨怀仁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庄士恒也想过他们家在朝中的靠山,只是这里可不是京城,天高皇帝远的,他们家的朝中靠山似乎也远水救不了近火。 何况他听说杨怀仁此人行事从来都是不考虑后果的,如果他们庄家的生意被杨怀仁抢了去,他们家的朝中背景很可能觉得他们庄家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随手抛弃了他们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庄士恒的一身汗忽然变得冰冷,把他整个人都要冻住了一般。 他面前的家丁见自家老爷一阵热一阵冷的也蒙圈了,搞不懂老爷是怎么了,或者以为是老爷担心公子的安全,才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急道,“老爷,赶紧带兵去救人吧,万一去晚了,说不定咱家公子真的会被人家打死了!” 庄士恒被家丁打乱了思绪,忽然抬手一个大耳刮子扇了过去,把家丁扇了个满眼冒金星。 “带兵?你特码的还嫌公子死的不够快吗?!” 家丁被一巴掌扇的转了一个圈,结果更懵逼了,他也没想到老爷忽然间发了这么大的火,也只能哭丧着脸不敢言语,退到了一边。 庄士恒越想越气,只能先去文武楼看看情况,若只是儿子无知莽撞冲撞了杨怀仁,他倒还好办,大不了多拿些钱财出来送礼,争取妥善解决了此事。 若是人家是主动设计了这一切要找他们庄家麻烦的,那他也只能回家和家族中的长辈们从长计议了。 他看着家丁就来气,指着他大骂道,“公子之所以不求上进不务正业,就是你们这帮人给害的!” 说罢无奈地甩了甩衣袖,只带了两个常随便上了马车赶往文武楼。 家丁一直处于迷迷糊糊之中,心里还在纠结为什么老爷要去救公子为什么不带兵,见老爷的马车走了,这才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文武楼里,庄文斌和他的三位大客户面面相觑,同样搞不懂对面的青年究竟是什么身份,他有是谁。 不过从他的气场上看,好像人家很牛比,起码比庄文斌的老爹一个五品的杭州防御使要牛比的多。 莲儿和王明远以及羊父早就吃好了,他们心中也是有些好奇,坐在原位上等着看杨怀仁究竟要如何处理这件事。 老和尚和老道士依旧没心没肺的,见宋家姐妹又上了几道特色小菜,便又相互让这酒,不知为何又来了兴致,竟行起一套平常不太常用的酒令,不时地碰杯对饮。 杨怀仁也跟没事人一样,还时不时加入到他们的酒令之中,三个人吃喝的不亦乐乎。 文武楼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只能出不能进,门口的两个汉子依旧守着门口。 其实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好久了,大街上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游湖的人,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也驻足留下来等着看热闹。 文武楼里边的客人,有几个还有事情的吃晚饭便离开了,但更多的客人则是不肯离去,留在楼里等着看下一场热闹。 而有几个胆子比较大的,再想走进楼里看热闹的人,却被拦在外边,守门的两个护卫也不用多言语什么,只是那种冷峻的气质,就让人感到非常畏惧。 就在好多吃瓜群众等着看平时横行霸道的庄文斌今日会落个什么下场的时候,庄士恒的马车到了。 他来的路上就觉得场面有些不寻常,到了文武楼附近发现人比较拥挤的时候,他也想到这帮老百姓这是等着看他们庄家的热闹了。 他就这被人叫了来,自然是丢了面子的,可为了儿子,为了家族的利益,他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 车驱赶了拦路的人群停在了文武楼门外,庄士恒一身绯色官袍走下车来,便带着他的两个随从准备往文武楼里走。 庄士恒也没想到,门店站着的两个样貌普通的汉子不是文武楼的迎宾,而是守门的护卫,他想往里走,却被人家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直接给拦了下来。 护卫抬手拦了庄士恒一把,“闲人免进!” 庄士恒立即便明白了他之前猜想的事情八、九不离十了,他可是一身五品官员的绯色官袍,在这杭州城内外走动,哪里有人敢拦他的去路? 这两个寻常短打衣衫的汉子竟然敢拦他,简直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这说明人家的主人一定很牛比,人家见过的官员也多了去了,他一个小小五品武官,人家根本不甩你。 庄士恒后退一步,恭敬地行礼道,“在下杭州防御使庄士恒,特来求见王爷,劳烦二位上楼通报一声。” 正文 第1637章:您带的兵将呢? 守卫对庄士恒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就是庄士恒?” 被这么非常无礼的直呼其名,庄士恒心中很是不爽,可惜人家说话就是硬气,你根本一点儿办法没有。 他只好忍着心中不忿恭敬地回道,“下官便是庄士恒。” 这时圆葱已经走下来楼来,指着庄士恒道,“请庄大人上楼吧。” 守卫这才让开,让庄士恒进门,但庄士恒的两位亲随想跟着他进门,却别守卫拦在了外边。 庄士恒的亲随很生气,厉色道,“尔等甚是无礼,我们家大人乃是杭州防御使,是五品的地方大员,你们如何对我家大人如此无礼?” 守卫根本也不想过多解释,只是淡淡地看着那个说话的亲随,冷笑一声,接着伸出手指来勾了勾。 庄士恒的亲随不知他是何意,下意识地把耳朵凑了上去,守卫小声笑道,“区区五品芝麻绿豆小官,在我眼里还真不算什么。” 亲随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你这牛皮吹的太大了吧?你们两个下等粗人,胆敢在庄大人面前如此装大?!” 请说说着便要摆开架势似是要动手,庄士恒后悔来的路上走的太匆忙,也忘记跟自己的两个亲信交代什么,以致他们还不知道庄士恒这趟来见的是什么人。 庄士恒是武官,虽然自己武艺不怎么样,可还是懂的看人的,起码两名守卫的实力,他便能看出来一些。 想到儿子养在家里的那些花膀子,还有他手下的兵卒离开军中后充作的家中护院的那些人,四五十个竟然不是眼前这二位的对手,已经能很直接的判断他们俩的武艺究竟如何了得了。 他知道手下亲随是气不过别人对他不敬,可庄士恒也知道他的两位亲随肯定不是人家对手。 他急忙出言喝止了亲随动手,“你们俩在门外等待便是,不要多生事端。” 亲随见庄士恒都发话了,这才咬着牙“喏”了一声,退出几步,站在门外。 看热闹的人见杭州鼎鼎大名的防御使大人忽然变得如此平易近人,均是一脸惊讶,这时候再想想刚才的事情,便觉得楼上扣住了庄文斌的人物更不一般了。 庄士恒虽然折了面子,但还是陪着笑脸,请圆葱领他上楼,完全不去管文武楼内外那些看热闹的人。 圆葱对庄士恒的表现倒是很满意,领他走到转圜的地方,扭头小声说了一句,“庄大人莫怪,我的手下人平常就这么一副臭脸惯了。” 庄士恒尴尬的笑了笑,表示他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 不了圆葱接着说了一句话,让庄士恒立即不淡定了。 圆葱幽幽道,“这也不能怪他们,他们平时杀个五品官,也是从来都不问姓名的。” 庄士恒立即赶到腿有点软,方才守卫对他不敬,他也是只当那俩汉子是杨怀仁身边的亲兵,所以才仗着主人的势目中无人,对他们的身份其实也没多想什么。 但听了圆葱的话,庄士恒才忽然明白一件事,即便是杨怀仁身边的一个亲兵,那也不是普通人那么简单。 人家说的很明白了,杀个五品官都不用问姓名,圆葱这么旁敲侧击,表面上是替手下给庄士恒道歉。 可他想表达的意思却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更深的意思人家不用说的太明白,你姓庄的自己想。 庄士恒开始庆幸自己没有托大,刚才的隐忍说不定真的救了他一命。 再往下想,以庄士恒混迹官场多年的经验也立即想明白了,大宋对文人的尊崇,表现在皇帝从来不杀文官。 但皇帝不杀,不代表下边人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文官和文官之间,还为了各自的利益或者仕途互相倾轧呢。 就说杭州这种地方,上官为了自己的利益陷害或者直接暗杀一个下官,这种事也是有的。 何况他庄士恒还不是个文官,武官的品秩虽高,却处处比文官挨了半个头,就算平时,官员之间的礼节上就能看出来一二。 文官基本是把武官的品秩降一级去见礼的,武官要是和平级的文官用同级别的礼节相待,那就要被人说是失了礼了。 而且最让庄士恒害怕的,是杨怀仁从一开始下江南到后来领了旨意去征伐交趾,皇命貌似就没交回去。 倒不是杨怀仁没有主动上交这份权力,而是皇帝陛下故意不收回,至于皇帝有什么目的,是庄士恒这种级别的官员没法知道的。 可眼下杨怀仁虽然不主动去提这件事,可人家确实手上有很大的权力,杀个武官根本就不算是事儿。 要知道有权不用是一回事,但要用的时候,道理也一定是在人家那一边,你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庄士恒的心脏都忽然间被拧巴了一下似的,想起儿子这个蠢货惹回这么一位祖宗来,就气得想把他打个半死。 现在再去想他们庄家的生意,或者庄家在京中的靠山,似乎都屁用不顶了,人家手里有生杀大权,你说这些只能是作死。 庄士恒再去领会领他上楼的这位汉子的意思,便比较清晰了,一来人家是为了人家主子的颜面,提醒你不要失礼。 二来也算是好心提醒你一下,省的你到时候后悔了,连个钻地缝的机会都没有。 庄士恒冲圆葱抱拳行了一礼,悄声道,“多谢这位军爷提醒。” 圆葱微微点点头,也知道庄士恒能喊他军爷,便是知道了杨怀仁的身份了,也省了他不少力气。 二人上楼,庄文斌没看见刚才他爹进门的那一幕,还不知道外边以及楼梯上发生了什么。 看到他爹穿着官袍走上楼来,忽然又觉得他要翻身做主人了,赶忙冲上来给他爹见了礼,接着便指着雅间里坐着的杨怀仁骂道,“爹,您可终于来了,您可要给儿子做主啊!” 庄士恒见儿子还是没搞清楚状况,一个劲的给他使眼色让他闭嘴。 可庄文斌也不知道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都没看到他老爹的表情,一张嘴叭叭说个没完,“就是那小子,竟然羞辱你,这是没把咱们庄家放在眼里啊! 求爹帮儿子出了这口恶气啊,带兵来把这小子给灭了!咦?您带的兵将呢?” 正文 第1638章:庄士恒教子 庄士恒差点被他这个蠢货儿子气的吐血,他抬头瞅了一眼雅间里的情况,一眼便看见了一身常服的杨怀仁。 另外和杨怀仁同座落座的还有四男一女,庄士恒从他们自然坐着的姿态便判断出这一桌人大概是杨怀仁的家人和朋友。 这让庄士恒稍稍放心,看起来应该不是杨怀仁刻意去找他儿子的麻烦或者对他们庄家有什么企图。 大概应该是人家只是陪家人和朋友趁着今日天色不错出门游湖,恰好遇上了他那个蠢货儿子,才闹出了这么一出闹剧。 如果是这样,庄士恒倒不是那么担心了,说到底一切顶多只是个误会,错全在他那个嚣张跋扈惯了的傻儿子。 庄文斌见他爹望着屋里的眼神有点不太对,不过他实在是蠢的没想明白他爹为什么会这样,仍旧埋怨着他爹怎么不直接带兵来给他出头。 庄士恒心中有了数,回过头来便劈头盖脸地几个大耳刮子抽在了庄文斌脸上,楼上这会儿也安静,庄士恒抽儿子的“啪啪”声显得格外刺耳。 “你个不孝之子,我叫你不懂事!” 庄文斌没想到他爹会突然打他,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面前直接打脸,他一脸骇然地四处躲避,却发现他爹依旧不依不饶,一点儿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庄文斌傻眼了,从小到大,他都是家里甚至是祖父眼里的宝贝疙瘩,从小养尊处优的养着习惯了,他都不记得他爹对他动过几次手。 但今天老爹突然改了性子,毫不怜惜地对他大打出手,这让庄文斌一时之间非常难以接受,也搞不懂这究竟是怎么了。 大概是出于自尊心,亦或是因为他爹真的没有留手,一下下打的着实用力,很快庄文斌的脸便被抽出了血道子来,他也开始有了些反抗的意思。 庄文斌确实被抽懵了,脑子里被抽的一团团的飘着花花绿绿的云彩,也是真疼得他实在是受不了了,下意识的,他竟抬起手起来挡了一下。 庄士恒打儿子打的起劲,哪里料到儿子会抬胳膊挡? 他使足了力气的一巴掌打下去,手心正抽在儿子的胳膊肘子上,也许是因为他用力太大,整只手都被硌得生疼,手骨都好似被硌断了似的。 这让庄士恒更生气了,他捂着疼痛的右手,可最让他感到疼痛难耐的是他的内心。 他心说老子打你老子也心疼,只是现在这种局面,是你惹了不该惹的人,老子必须让人家先把一口恶气出了,老子过会儿才好帮你求情,让人家念在你已经受到了教训,才不会追究你地过错。 老子打你,其实是变相的保护你的一种手段,总好过让人家亲手教训你的话好,你可知道对面是年轻人是一位王爷? 别人你不知道,杨怀仁的大名你难道也不知道?他走到哪里杀人便杀到哪里,不知多少人遇到他之后便丢了性命,你还不知好歹去招惹他? 老子这是救你啊!你特码的还不知道好歹,竟然敢抬手挡了,害的老子手骨头都快断了! 庄文斌确实傻愣的可以,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他仍然没弄懂他爹为什么打他,即便因为抬手挡了一下伤害到了他爹,他却依旧意识不到他的错误。 他竟然趁势躲到一边,十分委屈地埋怨道,“爹,你打我做什么?是我被外人欺负了,你搞清楚了再发脾气好不好?!” 庄士恒心里那个寒啊,数九寒天也没有这么冷过。 右手疼得哆嗦个不停,可他偷偷斜眼睨了一眼杨怀仁,发现人还是不动声色喝着酒,这让他心里一阵阵的发毛。 他生怕杨怀仁依旧不满意,万一一开口说出来一些非常狠的话,他儿子可能就没救了,不仅如此,这件事甚至会影响到他的仕途甚至整个庄家的未来。 庄士恒心里无奈的叹气,他咬了咬牙,不管儿子的哀嚎和委屈,冲上去又开始拿脚踹,一脚一脚下去,都是用死了力气的。 他就是想用这样的态度向杨怀仁表明,他儿子是错了,可他也真教训了他的,希望杨怀仁能大人大量放过他儿子一次,不要计较今日他们之间发生的摩擦。 庄文斌彻底傻了,他也发现他老爹有点不对劲,心中甚至产生了某种怀疑,这个打我的中年人,真的是我亲爹吗? 庄士恒的戏不错,起码很真实,他对他亲生儿子下手下脚,那可都是一点儿都不惜力的,那是真往死了打啊。 就连一旁本来看着庄文斌挨打心里憋着笑的看客们,看到庄文斌被他老爹打的嘴里吐血、浑身青紫,都有点心生怜悯,于心不忍了。 在他们心里,庄文斌这种纨绔子弟是挺讨厌的,也确实招人恨,可说起来他也不过是小坏事做了不少,大坏事也真不见得他能做得出来。 庄文斌的坏,也只是嚣张跋扈的那种纨绔子弟的坏,和真正欺凌弱小的那些市井恶霸还是有些区别的。 庄士恒这个当爹的教训儿子虽然是应该的,可真像现在这样下了狠手往死里打,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家也在考虑,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庄文斌刚才嘴角被抽出血来,这会儿估计肋骨都被他爹踹断了几根,一开始他还有力气嚎叫,这会儿叫声已经变惨叫了。 庄文斌教子是没错,可真让他这么狠的打下去,怕是庄文斌不被他爹打死,也最少打个生活不能自理,这就是人间惨事了。 王夏莲见不得一个人被打的吐血,终于忍不住小声哀求着杨怀仁赶紧制止庄士恒,老和尚和老道士似乎也有了恻隐之心,开始说起了些让人心软的禅语。 杨怀仁摇了摇头,感慨家里人还是太善良了,见不得别人受欺负,哪怕这个人本身就是个小恶霸。 他起身道,“庄大人,差不多就行了,令郎真被你这么打死了,怕是本王暴戾的名声在杭州城也就坐实了。” 庄士恒听到身后杨怀仁发了话了,这才停手,心中也如释重负,这件事总算可以过去了,一场人前教子的大戏终于没有白演,至少没有给他们庄家带来更大的伤害。 正文 第1639章:都给跪了 不论是看热闹的看客还是离的最近的那三个番邦人士,听到杨怀仁自称本王的时候,全都吓了一跳。 不过他们瞬间也明白怎么回事了,即便他们不认得杨怀仁,也知道庄文斌这小子这是装比撞在铁板上了。 道理很浅显,你庄家在杭州再牛比哄哄,还能牛得过人家王爷? 这年头的老百姓对身份很高的人有一种发自心底的敬畏,东京城里或许还因为大官大佬们比较多,这种感觉可能还小一些。 可在杭州这种地方,别说一位王爷,即便是一位公爷或者侯爷就已经很唬人,也很让人畏惧了。 看热闹的人也是有眼力价的,也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忽然间纷纷选择了回避,瞬时传来一片关门关窗户的声音。 三位离的最近的番邦商人也意识到了什么,大胡子番僧赶忙转身对杨怀仁深深行了一礼。 契丹商人立即想到杨怀仁不仅是大宋的王爷,还是他们大辽的王爷和驸马爷。 他也不知道内情如何,却因为辽国等级制度的缘故,他意识到他一个商人比不上当兵的,而当兵的比不上当官的,当官的又比不上契丹贵族,最后贵族比不上契丹皇族。 他算了一圈,算出来的结果是他跟杨怀仁之间身份地位上的差距实在是太悬殊,这让他什么都不用考虑了,立即便跪了下去。 高丽商人呆了一下,见契丹商人已经跪了,他也不自觉地给跪了,毕竟高丽人比起契丹人来,他们自己个儿都明白他的地位就更低了。 大宋文人之间,不讲究行大礼,即便是一个普通的士子见了当朝宰相,也不过多行半个叉手礼而已。 只不过这规矩没法用在庄士恒身上,庄士恒虽然也通过读书得了个举人的功名,可他从来没有考中进士,是后来以武出仕的,这里边也有很多家族财力的支持。 年轻的时候混了一圈军职,中年才混出点样儿来,能做到一州一府的防御使这种闲职,可以说是当官已经当到头了。 除非朝中有人提携,恐怕是很难在更进一步了。 照官场的规矩,既然庄士恒以武入仕,那他就是武官,武官可是没有什么特权的,见了上官,起码要行单膝跪礼。 在杨怀仁面前,他也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资本,只得恭敬的跪拜了下去,嘴里还唱着“卑职参加王爷”。 躺在地上准备装死的庄文斌见老爹跪了下去,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忽然便想到对面那个年轻人是谁了。 若是换了个别的人,以庄文斌在杭州府纨绔界的大哥地位,大不了说一句闻名不如见面,冒充一回江湖人士就可以混过去了。 可他想起他刚才对杨怀仁说的那些话来,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自己把肠子掏出来捋一遍然后再放回去,争取让时间倒流半个时辰。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庄文斌还算是不傻,意识到他闯了大祸的时候,也不计较他爹刚才踹死狗一样把他踹了个半死了,而且发现他不用化妆,他已经是满脸的血。 也不知是如何突然间开了窍,庄文斌也不打算爬起来了,直接躺在地上翻着白眼装起了死人。 杨怀仁还是很有大家风范的,对几个跪着的人道,“诸位请起,本王今日只是携友游湖,诸位不用太过郑重其事。” 说罢便去虚扶了几个人一把,契丹人自然不敢站起来,高丽人见契丹人跪着不起,他也不好意思站起身来。 就跟传染病似的,庄士恒见别人还跪着,他也不好自己起来,于是也便跪着不起来。 杨怀仁心里苦笑,心里却笑骂他们几个人真是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再去看庄公子的时候,杨怀仁是真乐了,庄公子眯缝着眼向他这边偷瞧,也不怕高丽人误会了他模仿人家。 怎么说可恨之人必有可爱之处呢,杨怀仁就觉得庄公子其实没有那么坏,庄家既然是做茶叶生意的,人家卖茶也是正常的经营活动。 只是偏不巧他们偏偏要把茶叶卖给契丹人,正好无意间破坏了杨怀仁的计划,才给他招惹了这份事端。 所以杨怀仁也从来没打算要弄死他或者折腾他们庄家,不过修理一下他们还是会有的。 这种修理的目的也是一种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而已,因为杨怀仁觉得与其说庄公子是坏人或者恶人,不如说他是个蠢人,和一个蠢人,又能和他认真计较个什么呢? 杨怀仁对庄士恒道,“庄大人你起来吧,顺便把你儿子也扶起来,你们父子俩在本王面前装个什么劲?不是说你们姓庄,就装什么都像的。” 杨怀仁很想说你们装比都没装在点子上,装成个皮皮虾还指望老子按鲍鱼的价钱埋单不成? 庄士恒不敢违拗,赶忙起身去扶庄文斌,等他走到儿子身边才发现,儿子也没真的晕过去,是因为怕事,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装死罢了。 庄士恒还在生这个不肖之子的气,自然不可能真的去扶他,而是轻轻踢了踢庄公子的屁股,一脸嫌弃地道,“快起来给王爷磕头认错,你趴在地上装大王八呢?” 庄文斌一想也是,总不能一直趴在地上不动的,只是他也没站起来,而是佝偻着身子骂起来一点,转过身来冲着杨怀仁,便借着原来的动作趴伏了下去。 “小人不知您是王爷,刚才言语间多有得罪,往王爷大人大量,饶过小人一次。” 杨怀仁憋着笑意,没有搭理他。 静了一会儿,庄公子有些急了,心说难不成他不肯放过我不成? 于是他接着道,“小人罪该万死,父亲教训的是,如果王爷还没有满意,请父亲继续教训我一顿便是。” 庄士恒心说这小子啥时候学精了?还知道玩苦肉计了,于是他扯起前摆来准备继续踹他。 杨怀仁叹气,“你也起来吧,你觉得本王还有心思看你们唱戏吗?” 庄士恒和庄文斌父子听杨怀仁口气应该是不会把他们怎么样了,心中大喜,这才哎哎呀呀忍着浑身疼痛站了起来。 正文 第1640章:中人 杨怀仁对三位番邦人士道,“几位请起,本王所料没错,你们应该是来找庄家采购茶叶的吧?” 契丹人和高丽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是大胡子番僧点点头道,“王爷说的不错,本座来大宋,一是来摆放大宋的名刹古寺,交流佛法。 二来便是奉吐蕃国师之命,采购一万斤茶叶好带回去。” 杨怀仁点点头,觉得一万斤茶叶并不是一个大数目,差不多是一直商队所能携带的数目。 何况他和吐蕃诸部之间,一直有牦牛交易等贸易商的往来,而且大胡子番僧应该是来替吐蕃的宗教来采购茶叶的,这个也不好拒绝。 主要还是因为杨怀仁现在没有把吐蕃当做是大宋的威胁,如今吐蕃早已经不成一国,处于一种多方势力割据的局面。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也只有宗教信仰差不多了,所以杨怀仁觉得没有必要和藏传佛教势力闹僵。 或者说和他们搞好关系,其实对于现在以及将来和吐蕃人做生意上,还有不少的好处。 于是杨怀仁当了一回对缝儿的中人,扭头对庄士恒道,“你们庄家是江南有名的茶商世家,这位大师所需要的茶叶,你们可要认真对待。 不仅如此,还要给人家一个合理的价钱,派最好的商队帮人家送回去。” 庄士恒有点搞不懂杨怀仁这是在做什么了,之前庄公子对他不敬的事情,他好似点儿都没有在意,反倒给他们庄家拉起生意来了。 尽管不太理解,不过庄士恒觉得这样也好,从杨怀仁的口气来看,人家或许真的是大人大量,早已经把之前的不快放下了,这让庄士恒非常庆幸。 所以他没有拒绝的道理,而且本身大胡子番僧就是来找他们庄家采购茶叶的,既然杨怀仁开了口了,大不了他们庄家可以在价钱上给大胡子番僧做一些让步。 他们庄家不过是少赚一些而已,但因为这件事给了杨怀仁面子,将来说不定还能和他攀上关系,这就更好了。 庄士恒恭敬道,“既然王爷都这么说了,我可以代表我们庄家向王爷保证,一定会给大师一个最优惠的价格,并且会派最好的商队给大师把货物送回吐蕃去。” 杨怀仁笑道,“很好,那就多谢庄大人了。” 大胡子番僧其实也没搞懂怎么回事,怎么事情就发展成这样了?不但他采购茶叶的事情没有耽误,还平白无故得了优惠和另外的好处,他心里自然很开心。 虽然杨怀仁嘴上不明说,但大胡子番僧肯定是明白杨怀仁做的这些,是主动向他示好了。 大胡子是个聪明人,之前的事情没搞懂,但现在的事情他还是明白的,联想到杨怀仁家里和吐蕃逐步的生意往来,他便明白杨怀仁的目的了。 从商人的角度讲,杨怀仁和他们吐蕃宗教建立良好的关系,对双方都有好处,所以大胡子番僧便很自然的接受了杨怀仁的好意。 他谢过了杨怀仁之后,觉得杨怀仁似乎还有其他事情和庄大人或者其他人说,他留下来又不方便又没有必要,便开口告辞。 杨怀仁也派人把大胡子番僧恭送了出去。 仍旧跪在地上的契丹商人和高丽商人就变得尴尬了,他们同样是来找庄家采购茶叶的,可杨怀仁只促成了吐蕃番僧和庄家的生意,却对他们的事情不理不睬,这让他们很纳闷。 杨怀仁想的是,在大宋的地面上,他没有欺负两个番邦商人的必要,便也打发他们两人走,但只字未提他们购茶之事。 契丹商人和高丽商人虽然有点郁闷,但却不敢违拗杨怀仁,只得施礼告辞,契丹商人还一个劲儿的拍杨怀仁的马屁,希望它能给安国公主带个好。 杨怀仁敷衍了一下,这才打发他们离开。 剩下庄家父子俩的时候,杨怀仁让他们走进雅间,然后命人关上了房门,并派圆葱去楼下把看热闹的人群劝散了。 三个番邦人士离开的时候,百姓其实就觉得已经没什么热闹可看了,并没有什么打架的戏码再上演,打架等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也便各自散去。 杨怀仁望着一脸不解的庄士恒,笑道,“你们庄家在江南的名声不错嘛。” 庄士恒答道,“王爷过奖了,不过是累世贩茶罢了,算不上名声。” 杨怀仁口气很和缓,“庄大人莫见外,本王也是兴趣所致,所以打听一下罢了,并没有别的意思,你当是咱们闲聊便是了。” 庄士恒见杨怀仁确实是温文儒雅,丝毫没有计较先前的事情的意思,心中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以前他也是曾经到杨府送过礼,不过也只是从杨家管家口中听一句谢谢的话而已,凭他的官职和地位,还是见不到杨怀仁的,就更不用说和杨怀仁闲谈了。 可今天发生的事情本来是件不愉快的事情,现在却变成不打不相识了,庄士恒又有些庆幸,坏事变好事,没想到他那个不肖儿子的莽撞,竟然让他和杨怀仁攀上了关系。 如果他们之间能建立某种利益上的亲密关系,庄士恒甚至觉得他的仕途可能会一片光明。 庄士恒答道,“回王爷的话,我们庄家祖上,在吴越国时期就拥有茶山了,后来太祖皇帝统一天下,世道太平了,我们庄家也从简单的种茶渐渐开始走出来,成了茶商。 王爷肯定知道,茶以前都是奢侈品,若是乱世,贩茶生意也就很难做了,而如果是太平盛世,喝得起茶的人越来越多,贩茶的生意自然能做的越来越大。” 杨怀仁点头,这倒是真的,茶叶在古代确实很久一段时间里都是奢侈品,而且宋代以前的茶,还是不是指的现代的茶叶。 到了宋代,文化的发展,让茶文化有了新的高速发展,人们也从以前复杂的烹茶渐渐开始喜欢上简单的泡茶。 烹茶的味道很复杂,各种香料也很多,但泡茶相对简单,茶叶用开水一泡或者简单煮一下,味道清香淡雅,倒是和文人们喜欢的意境有一种异曲同工之妙。 以前只在江南一代流行的花茶和绿茶,也渐渐普及到全国了。 正文 第1641章:问茶 杨怀仁笑道,“你们庄家祖上,确实是会做生意的,从种茶的茶农发展到如今这么大的家业,这可是几辈人共同的功劳。” 庄士恒见杨怀仁对他们庄家大加赞赏,心中喜不自胜,忙接话道,“多谢王爷赞赏!正是因为有王爷这样的人让大宋国泰民安,我们庄家的生意才能蒸蒸日上。” 不得不说庄士恒是个会拍马屁的,不过杨怀仁可没工夫和他整这些没用的,他接着问道,“庄大人,你们庄家现在还是有不少茶山吗? 是不是都是自产自销?你们的茶山又主要种的的是什么茶?” 庄士恒心情已经非常放松,他从小成长在一个茶商大家族中,自然对这个非常了解,他有点变得侃侃而谈起来。 “回王爷话,我们庄家以前确实是自产自销的,家里有茶山,集栽培、种植、采茶和生产以及销售于一体。 不过后来随着生意越做越大,除了自家茶山自产的茶叶之外,也从其他茶农那里收购茶叶,我们庄家再加工之后贩卖。 两浙一带虽然茶山众多,可茶叶越来越能卖上价钱之后,很多商人也加入到种茶贩茶的生意中来。 我们庄家因为家族做茶叶生意的缘故,积累了不少销售的经验和渠道,所以对于一些没有充足的销售渠道的茶农来说,最好的赚钱方式也是把他们种植的茶叶卖给我们。 至于我们庄家所种植采购以及销售的茶叶种类嘛,那可就多了。 像西湖龙井、大佛龙井、开化龙顶、安吉白茶、武阳春雨以及松阳银猴等等,都有贩售。” 这些茶的种类,杨怀仁有些他听说过,有些没听说过,但一听便知道这些都是名茶。 只是有一点他有些疑惑,问道,“怎么龙井还分两种吗?” 庄士恒有些卖弄道,“王爷可能有所不知,龙井是茶种的分类,另外又根据产地的不同,又被划分成了更多的种类。 就说西湖龙井,也是有不同品质的严格划分的。龙井茶的历史始于唐末,兴于本朝。 太祖时候,灵隐下天竺香林洞的“香林茶”,上天竺白云峰产的“白云茶”和葛岭宝云山产的“宝云茶”已列为贡品。 其中因为龙井村的品质最优,便为此茶种命名为龙井茶。如今龙井茶以“狮”“龙”“云”“虎”四个字号划分。 “狮”字号龙井茶产地以狮子峰为中心,包括胡公庙、龙井村、棋盘山、上天竺等地。 这也便是龙井贡茶了,如今由朝廷管理这片茶区的龙井茶种植、采集、生产和进贡事宜,一般人已经喝不到这么上等的龙井贡茶了。 “龙”字号龙井茶产于翁家山、杨梅岭、满觉陇、白鹤峰一带;“云”字号产地为云栖、五云山、梅家坞、琅珰岭西等地;“虎”字号龙井茶产于虎跑、四眼井、赤山埠、三台山一带。” “龙”、“云”、“虎”三种龙井茶虽然不是贡茶,品质也是上佳,在我们庄家贩售的茶叶当中,也是上品的贵价货。 而大佛龙井产于新昌县,以竺道潜、昙光等为首的十八高僧在新昌品茗悟惮,开创般若修禅,形成了“佛茶之风”,是以得名大佛龙井。 世面上常见的龙井茶,大多是大佛龙井,而西湖龙井产量有限,所以在外地其实很难喝到。 我们庄家能产“云”字号西湖龙井,在新昌县也有自家的茶山,王爷若是也喜欢茶艺之道,下官稍后可以送些好茶去府上孝敬王爷。 王爷若是想品尝最上等的龙井贡茶,下官也不是没有办法……” 庄士恒笑得很暧昧,杨怀仁可不领他这个情,“那倒不用了,朱公公前几日刚去府上送了些今年的新茶过去,就不劳庄大人费心了。” 庄士恒一听便知道人家什么意思了,杭州茶监的朱公公也是个心思活泛的灵巧人,杨怀仁就住在龙井贡茶产区不远的地方,如今正好是采茶的季节,他总不会不不知道采了新茶要先孝敬这位王爷的。 不过庄士恒觉得也是好意,刚才的话倒也没有失言,他接着道,“那是那是,王爷身份尊贵,替官家先试茶,那也是因为身份尊贵。 不过下官还是得空亲自去府上送一些今年的新茶去,便是王爷拿出去赏赐军中将领士卒或者家中管事,也是极其体面的。” 庄士恒倒真是个会来事的,杨怀仁也明白他这种来自商人家族的官员,最是精通官场上这套钻营,口灿莲花对他们这种人来说那是再平常过的事情。 杨怀仁的目的可不在于此,他和庄士恒闲聊了这么多,一是出于个人兴趣了解一下,二是为了他阻止庄家乃至江南其他茶商把茶叶卖到辽国的事情。 他没有拒绝庄士恒的好意,“那就多谢庄大人了。” 庄士恒见杨怀仁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好意,感觉他和杨怀仁之间的关系也似乎亲密了些似的,心中更是难以自已的高兴了。 庄文斌在他爹身后捂着一身疼痛不敢说话,站的也恭恭敬敬,一开始觉得杨怀仁很可怕,后悔他鲁莽招惹了这么一个名声可怕的人物。 但听到他爹和杨怀仁的闲谈之后,忽然间觉得他爹才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本来一件坏事,让他爹圆成了好事。 不但没让人家杨怀仁继续生气,反而还慢慢地跟这么一位王爷建立起了某种亲密的关系,这让庄文斌对他爹更加心生敬佩之意。 庄士恒道,“下官家里既然是种茶贩茶的,孝敬王爷一些也是下官分内之事。” 杨怀仁被他拍马屁拍的都快吐了,这才说到了他的正事,“庄大人应该知道,本王其实也不是什么朝中的栋梁之才。 只是身边有些有才能的人帮衬着,才有了本王今日的地位,我看庄大人就是个人才嘛。” 庄士恒听到这里心脏都快乐炸了,杨怀仁这话很明显就是拉拢他了啊。 若是他们庄家又多了杨怀仁这么个靠山,那他们庄家也好,还是他个人的仕途也好,可就真的飞黄腾达了。 正文 第1642章:茶叶外销 庄士恒从新恭敬地施礼道,“下官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庄士恒的态度让杨怀仁很满意,既然人家已经表明态度了,杨怀仁也便接着说道,“庄大人若然人才。 本王对茶叶生意很感兴趣,不如庄大人给本王说说,你们庄家的茶叶生意怎么样?特别是外销这一块,每年能走多少货?” 庄士恒之前还担心杨怀仁若是对茶叶生意感兴趣,会设计他乃至夺了他们庄家的茶叶生意。 但现在看来,庄士恒觉得他之前是小人之心了。 杨怀仁毕竟来江南不久,大半时间他本人也并不在杭州呆着,就算是对茶叶生意有兴趣,也不会是像一般的江南的茶商一样,拥有种植、生产以及销售的全面渠道。 但杨怀仁实际上也是个生意人,自家开了京城里的一家著名的酒楼,另外和很多名楼都有合作关系。 开酒楼必然要采购不少茶叶的,特别是京城里那些列数七十二名楼的酒楼,每年光是采购上等的好茶,这就是一份非常大的买卖了。 另一方面,杨怀仁特意问起他们庄家茶叶外销这一块,那杨怀仁的目的就表现的更明显了。 商业上的消息,传递的向来都是很快的,以庄家在江南商人圈子里的地位,也不难及时得到整个大宋商圈里的一些关键消息。 杨怀仁首先是就是个商人,他还有另外许多特殊的身份,比如目前他娶了辽国的安国公主,是辽国的金刀驸马。 另外,西北边的一座新型的贸易型城市以极快的速度竖立起来,听说杨怀仁在这座新的商贸城市里就有很多边贸的买卖。 加上之前他就跟吐蕃不少部族有贸易往来,如今有打通了交趾的商路,建立一支海上的商队也不是很困难,显然他家的生意会越做越大。 之前他们家的生意,也主要是以和饮食相关的货物为主,比如新式蔬菜、牦牛以及海产品等各种食材,他若是对茶叶之类的饮品感兴趣,似乎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而杨怀仁要贩茶,也不会亲自参与到种植和生产当中来,更多的会是去做外销的生意,他有那么多关系和路子,没有道理不用。 庄士恒想明白了,杨怀仁对茶叶生意感兴趣,还特意问了他们庄家茶叶外销的情况,应该是有意和他们庄家合作了。 庄士恒想到这里已经有点心花怒放了,这对他来说,可谓一举两得。 他想巴结杨怀仁或者建立某种联系,光靠送点礼物或者单纯的拍马屁,这种关系或者联系永远是不牢靠的。 只有真正建立利益性质的联盟,他们才算是同坐一条船的紧密关系。 如果事情按照庄士恒的预料之中发展下去,庄士恒不仅会在仕途上得到杨怀仁的提携,同时他们庄家的茶叶生意也可以有了更强有力的庇护,也可以越做越大,很快就能跻身江南第一茶商的位置。 只要杨怀仁能让国内的许多酒楼以后采购庄家的茶叶,或者是杨怀仁提供外销渠道,从他们庄家大量批发茶叶,这都是极大的商机。 庄士恒道,“我们庄家的茶叶生意,主要还是以内销为主,外销也有,但所占比例不算大。 江南一带是茶叶主产区,大概占大宋茶叶产量的八成。福、建路的打小龙团虽然很出名,但龙凤团茶的产量一般,几乎没有在普通渠道流通的可能。 而我们庄家在江南茶商中,可谓数一数二,几乎占了江南茶叶生意的三成左右。” 杨怀仁因为要往辽国贩糖,特地派人查阅了大宋户部的纪录,还是了解一些数据的。 当时大宋每年的茶叶产量大约在四千万到五千万斤之间浮动,包括周边地区的泛江南区域,确实占据了产量的八成以上,也就是三千多万斤。 庄士恒说的他们庄家的产业年产量占三成,有点吹嘘的成分在里边,但两成应该还是有的,计算一下也就是大约六七百万斤。 杨怀仁又问,“庄大人,你们庄家产业外销的比例具体是多少,可否透露给本王?” 庄士恒道,“下官对王爷,本也没有任何可隐瞒之事,方才下官说外销占比例不多,大概不到两成。 其中的一成,主要的销售渠道还是通过海路,往南往西贩售,只不过我们庄家遵守规矩,没有海上的商队,所以所谓的外销,也是以批发的形式卖给海商,他们转卖到了海外。” 杨怀仁点点头,这和他预想的差不多。若是换了其他的小地方,商人能做到一个地方数一数二的,一般都有整套的生产和销售渠道。 但在江南这种地方就不同,因为商人太多了,所以没有哪一家可以真正做到全渠道,就算有人想站出来去做,也会受到其他商人联合起来排挤和抵制。 所以在江南一带便渐渐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但大家却都默许的规矩,你做什么行业,就专注于什么行业,生产和销售一般都会分开。 比如卖丝绸的不会去卖茶叶,卖茶叶的不会去搞海上商队,搞海上贸易的又不会去搞货物生产。 大家听起来似乎有点熟悉,这种商业模式其实是先进的,各行各业各司其职,和后世的商业发展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后世就算有一两家的貌似什么行业都涉及的,看上去好像产业很丰富的,其实他们也是有自己的主业。 涉及其他行业,一般是出于规模化运营上节省成本的需要,才建立必要的产业链。 但这种产业链的建立,也极少有全资控股的,大多是投资或者合作占股的形式来实现的,这也是后世产业布局的比较合理的形式。 杨怀仁又问,“那北边呢?辽国、以及高丽和倭国等等?” 庄士恒道,“倭国很奇怪,明明他们我国人对咱们大宋的文化比别的国家人都有一种崇敬和喜爱。 但因为他们倭国皇帝没有向咱们大宋皇帝陛下称臣纳贡,实际上朝廷是不允许私人和倭国的海上贸易往来的。 就算有,也是走私,大多数货物贩卖到倭国,应该是倭国商人通过高丽商人在高丽中转的。” 正文 第1643章:笨办法行不通 庄士恒继续道,“其实这个数量也不多,主要的贸易对象还是辽国商人。契丹人对于采购江南的丝绸和茶叶,出手很大方。 加上契丹商人在大宋都有自己的商队和货栈,所以一般把东西卖给他们,是最赚钱最省事的。 当然,同样的货物,在大宋和在辽国,那价钱可差的太大了,就像辽国的毛皮,在他们那里根本就不值多少钱。 但皮子运到大宋,即便成本也翻了一番,但处理之后做成皮衣皮具卖,还能有翻倍的利润。 咱们的茶叶丝绸,也是同样的道理,正是因为有的赚,最近这几年来江南采购丝绸和茶叶的契丹商人也越来越多。 王爷应该清楚,在咱们大宋,番邦来的商人多少都要受些歧视的,官府和我们商贾都不太待见,毕竟大都是些臣属国的商人,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也不算什么事。 只有契丹商人有些不同,毕竟他们打着兄弟之邦的名义,官府也不好太过管束他们以免被人冠上破坏宋辽关系的罪名。 所以契丹商人在咱们大宋,起码在官府的面上,还是受到不少优待的,他们也比其他国家来的商人更加有自由度。 但在老百姓眼里,和契丹人做生意的话,有时候也容易被戳脊梁骨。 所以大宋的商人为了自己的颜面,在和契丹人做生意的时候,同样的货品,卖给宋人和和卖给他们也绝对不是同样的价钱。 卖给契丹人,总是要加价的,这样也是为了减少老百姓的抱怨,做出一种姿态。 时间长了,这种情况也便形成了一种商人之间预定成俗的规矩,和契丹人做生意,是绝对要狮子大开口的。 但实际情况上呢,这些契丹商人还真是不缺钱,他们从辽国来的时候,带来了大量的毛皮和中草药。 这些东西卖了钱再转手买了咱们的丝绸和茶叶,最近几年笔墨纸砚啊,纸张和书籍啊,也成了他们采购的重要商品。 他们也是知道他们来和宋人商人做买卖,是要付出更多的成本的,可他们也不在乎,巨大的利润决定了他们可以如此大手大脚的开价。 就说我们庄家做茶叶生意,正因为契丹人开价比大宋的正常价钱还高出五成,所以我们庄家也一直把契丹商人当做大客户。 那另外的一成茶叶,基本上便是卖给了契丹商人了。” 杨怀仁细想了一下,被这个数字下了一跳,光是庄家每年卖到辽国的茶叶就有六七十万斤,整个大宋的话,这个数字还要翻几倍。 要知道原先可不是所有的契丹人都喝得起茶,但现在的数字表明,辽国每年所需要的茶叶数量逐年增长,而且增幅还很大,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杨怀仁认为,古代人平均寿命短,辽国人比大宋人平均寿命更短的原因,除了北方草原的生活环境比较寒冷之外,主要便是契丹人的食性所决定的。 契丹人在肉类摄取上比大宋要多的多,而肉类摄入多的人,必然会因为消化道消化肉类导致消化系统衰老的更快,也就导致了他们的寿命会比较短。 而茶叶会极大的减轻消化系统消化肉类的负担,也就是说,越来越多的契丹人喝茶,变相的提高了契丹人的体质和平均寿命。 从契丹人每年采购茶叶的数量逐年大幅增长来看,说明很多契丹人已经开始习惯了茶叶,也有了足够的财富来购买价格昂贵的茶叶。 正因为需求量大,所以如今来大宋采购茶叶的契丹商人也越来越多。 杨怀仁即便有地位,也有不小的权势,可要制止大宋的茶商卖茶给契丹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不是没想过,他自己出钱,把像庄家一样的茶商手里原本打算卖给契丹商人的茶叶买下来。 杨怀仁也知道采购这么一大批茶叶需要巨大的资金,但他为了他的计划,是愿意付出这些钱的。 杨家的生意现在渠道确实很广,采购了这批茶叶,不论是走陆路向西卖还是走水路往南卖,就算不赚钱,也不至于赔了钱。 虽然从商业角度上讲这么做费力不讨好,可对他来说,他也不会在乎赚这份钱。 问题是他如果这么做了,会引起大辽和大宋朝廷的关注,必然会引来更多的怀疑,这种事他可以和赵煦说,但却没法让所有人都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何况就算他这么做了,难道契丹人就没有别的渠道获取茶叶了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这个办法虽然直接,却有点笨,是行不通的。 如果结果是这样,杨怀仁把茶叶买下来的计划就算是落空了,但如果不这么做,他还有什么方法解决面临的难题呢? 杨怀仁陷入了沉思,他脑子里一堆糖,一堆茶,还有许多数不清的其他商品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晃得他有点迷糊。 但如何解决问题,他还是没想到某一个能实际见效,又不会给他带来后顾之忧的办法。 庄士恒见杨怀仁皱眉思索着什么,以为杨怀仁在盘算如何跟他们庄家合作以及计算分利,也不敢打扰他,只想着合作如果能达成的话,他将来可就一路官运亨通了。 庄文斌躲在他爹身后弓着身子站着,这种姿势站的久了必然会有腰酸背痛之感,或许是他也娇贵,感觉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便直了直身子。 杨怀仁看在眼里,忽然想到了点什么,他和气的笑着冲庄文斌问道,“庄公子,契丹商人这次来江南,可是你一直在陪着?” 庄士恒也愣了一下,虽然没搞懂杨怀仁为何忽然问起他儿子来,但他怕儿子再说错了话给他惹了祸,忙扭头去狠狠瞪了庄文斌一眼,示意他好好回答,万不要答错了话。 庄文斌看见他老爹的眼神便紧张了,不敢加入太多个人色彩,只得一五一十交代道,“刚才那位契丹商人叫萧拉忽儿,是前几日才到杭州的。 之前他们家和我们家的生意往来,都是他爹出面的,今年因为他爹冬天生了一场病,才让他接任了掌柜的,今年这是他第一次来大宋和我们庄家谈采购茶叶的事情。” 正文 第1644章:无意间的提示(上) 杨怀仁想起刚才那个契丹商人的样子来,是一身的大宋商人的打扮,甚至发型都学了宋人的样子。 若不是因为他非常熟悉契丹人的外貌特点,一般人还真不好一眼便能辨认出他不是宋人,而是一个契丹人。 杨怀仁问道,“庄公子,你方才说这是第一次那个萧拉忽儿来大宋和你们庄家洽谈采购茶叶之事?” 杨怀仁问的认真,庄文斌有点慌了,“是!呃……学生也不确定。” 不管用什么方法,庄文斌也算是有个举人的功名的,现在他把杨怀仁当做官场的大佬看待,所以自称学生,也是一种正常的谦逊的自称方式,本来是没有什么的。 只是庄士恒见儿子一会儿说是,一会儿又忽然不确定了,生怕杨怀仁会以为他儿子又乱说话了,急的他呵斥道,“王爷问你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支支吾吾做什么?” 杨怀仁笑了笑,“庄大人莫急,本王不是也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吗?” 接着他转向了庄公子,“庄公子你也不要急,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回答不迟。” 庄公子抬头看见他爹瞪着他的样子跟要生吃了他似的,心中很是害怕,可抬头看见杨怀仁的表情却是一脸和煦春风,这才缓了缓情绪。 他静下心来细细想了一下,才答道,“萧公子,就是那个萧拉忽儿,要说正式的作为他们萧家的掌柜的来江南和我们庄家谈生意,这的确是第一次。 不过学生见他貌似很熟悉咱们大宋的风物,感觉上好像他很喜欢咱们的生活方式和文化此类的东西。 照这么说来,要么是他在辽国的时候,就精心修习了大宋的不少书籍,要么是曾经在大宋游学过。 他们萧家跟我们庄家做茶叶生意,也有十几年了,早先因为父亲当了朝廷官员四处为官,最近两年才回到老家杭州为官。 而学生以前年纪也小,对家里的生意也不甚熟悉,所以萧拉忽儿他爹当年带没带他来大宋过,学生也不敢说的太死。” 杨怀仁想了想,庄公子说的也算是有道理,辽国近年来因为想模仿大宋的政治体制,加上本来懂治国的文人就少,所以极力在辽国宣传大宋的文化。 契丹人很多进入了农耕文明生活方式的百姓,也渐渐了解到没有文化是可怕的,所以也开始送家中的子弟学习文化。 这些事当年耶律洪基就极力推行,这几年辽国大量从大宋购买书籍就能可见一斑。 不论是购买的寻常的教材用的四书五经还是其他类型的书籍,都让一部分契丹人的文化水平有了不小的提升。 萧家如果是专门在辽国经营茶叶生意的,那么他们家必然要跟大宋的茶商有紧密的往来。 萧家老东家让儿子学习宋人的文化以及生活习惯,也就不难理解了。 杨怀仁倒不怕萧拉忽儿太过了解大宋而看透了他的计划,反而觉得这样挺好的,将来如果要和他打交道,也能能从一些事情上了解他的性格。 杨怀仁想了想,笑着说道,“原来如此,庄公子不确定也没有关系,不如你说一说,这几天你接待了这位萧拉忽儿,你从他身上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杨怀仁问出这样的话,打消了庄士恒心中的忧虑,他现在认为,杨怀仁很大可能和他行的一样,是真的做茶叶外销的生意了。 他之所以开始从儿子那里打听萧拉忽儿的事情,并不是针对他儿子,而是打算了解契丹商人的特点,好在以后往辽国贩茶的生意上,能做到对竞争对手的知己知彼。 庄文斌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也放松了心情,继续回忆了一下,才笑道,“萧拉忽儿这小子,要是学生判断不错的话,这小子在辽国的时候也是个会玩的纨绔子弟。 他来的时候,正是今年采茶开始的时候,因为茶叶还没有生产出来,所以他也没法看看今年的货色如何,于是我们家老太公便派学生出面陪他在杭州逛一逛玩一玩。 要说他做生意的本事,学生也没怎么见过,就算他真有本事,也不可能比他爹更会做生意。 但要说到会玩,这小子还真是惊到我了。这两日学生陪着他,还有那个同样来采购茶叶的高丽人去了不少地方,那个……” 庄文斌说着瞅了一眼他爹,庄士恒也知道他儿子说的地方是什么地方了,虽然有些丢脸,但为了讨好杨怀仁,他还是做出一副不要紧的样子来,“你说便是,你当你爹我不知道你们会哪儿耍吗?” 庄文斌这才不好意思笑着说,“学生领他们去了杭州著名的几家勾栏妓馆,本以为让他这个契丹来的土包子见识见识世面。 结果学生发现这小子比老子……比学生还会玩,那是各种花样层出不穷啊……” 庄士恒怕他说出什么太丢脸的事情来,忙装作咳嗽了几声。 庄文斌也发觉他说的有点过头了,便换了不那么轻浮的口气接着道,“总之,姓萧的小子很会玩,一看就不是好人。 不过为了我们庄家的生意嘛,学生也便忍了,昨天吃花酒的时候他说起杭州美食来,这才有了今日的事情。” 说到这里庄文斌尴尬了一下,杨怀仁却全然没在意,为了计划,他个人吃点口舌上的亏,并不觉的有什么,何况庄公子也被他爹海揍了一顿了。 “本王的意思,是让你说说细节,比如萧拉忽儿喜欢美食,他可说起过他的口味?” 庄文斌挠了挠头,“口味是怎么样,他还真没怎么说过,不过学生想起一件事来,还真是有趣。 昨日在醉花楼,我们吃的是花雕,咱们宋人吃黄酒,特别是当下春日的夜里还有些凉,便喜欢在黄酒里加了糖霜,然后上小火炉,一边煮一边吃。 这样吃酒香更浓郁,也能让身子暖和一些。 不料姓萧的小子忽然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似的,觉得黄酒加了糖霜果然更好吃了,而且暖身的功能让他很感兴趣。 也是便跟学生商量,这次他不光要买茶,还要多采购一些黄酒和糖霜回去……” 正文 第1645章:无意间的提示(中) 杨怀仁听到这里忽然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你说的什么?黄酒?糖霜?” 庄公子被杨怀仁的口气吓了一跳,忙躬着身子小心答道,“是,是啊,萧拉忽儿大概是喜欢黄酒加糖霜的味道,所以打算采购一些回辽国吧。” 杨怀仁意识到一件事,或许庄公子无意之间,给了他一个提示,这个提示刺激了杨怀仁,让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应对之策。 杨怀仁也觉得他的想法和做法实在是不够精细,只想到了把糖卖给契丹人,却想的太简单,也太粗糙了。 并不是说卖糖给契丹人很难,在这个年代,因为糖产量少,所以不论是在大宋还是辽国,各种形式的糖类,都是抢手的商品,甚至可以说是奢侈品。 现在也不像后世,百姓家里会常年备着白糖红糖或者砂糖,平时可以泡水喝,做菜也是做为一样重要的调味料来使用的。 这年头并不是所有老百姓都吃得起糖,像普通的庄户人家,不是过年过节的,是绝不会舍得买糖的。 就算买了,也是给哄孩子用的,大人即便喜欢甜味,也不会迷恋。 城里物质相对丰富,百姓也会买糖,不过那也不是制作食物的时候用的,只有有点钱的人,才会经常用到糖,做些点心之类的食物吃。 在大辽,糖就更金贵了,也许是因为辽国不产糖的缘故,糖这东西在契丹人的口味中,得到了极大的偏爱。 杨怀仁当初去辽国的时候,便发现了这一点,但凡是有点名头的酒楼,都喜欢把菜做的甜一些,各种点心就更是抢手货了。 契丹人就是好这口,大概是原来也吃不到,能吃到了之后,便更加喜爱。 杨怀仁打算往辽国大规模贩售糖类,也只是想着把糖的简单成品卖到辽国去,市场需求这一点他太过自信了,所以没考虑其他的问题。 很明显的,如果他只是一开始往辽国卖糖,别人眼里他还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商人,卖糖就是单纯为了赚钱而已。 但当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做到让大宋的糖都不如辽国多的时候,问题就出现了。 宋人会觉得他是个无利不图的奸商,甚至怀疑他卖国,辽国人也会对他起疑,就算这年头还没有完善的营养学知识体系,契丹人中的聪明人也会渐渐发现问题的。 所以杨怀仁渐渐意识到,这门生意,不能让他一个人做,应该拉来更多的人,和他一起去做,这样反而不容易把他的意图暴露出来了。 庄家这样的茶商,其实就是一个很好的潜在合作对象。 庄公子不经意间的话,着实提醒了杨怀仁,糖不一定非要简单直接的卖到辽国去,把糖加工成别的商品,同样能有和原本预想里一样的效果。 就说庄公子提到的黄酒,大家都知道,黄酒的味道大都有一些酸涩的余味,融合在酒香里或许是一种特别的风格。 可有很多人,不喜欢这种酸涩感,于是喜欢加入许多其他的味料,把黄酒的味道调整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味道上。 比如加糖,或者加一些香味料稍稍煮一下,简单的黄酒味道可以变化出无数种风味来。 萧拉忽儿喜欢加了糖的黄酒,这就说明了问题所在,他既然打算要采购一些黄酒和糖霜回辽国去,大概也是出于一种商业性的试探。 做商人的,对商机的把握,各自有各自的眼光和想法,如果加了糖的黄酒能在辽国得到更多的人的喜爱,那么这就是商机。 杨怀仁也觉得他往辽国贩卖糖的计划,也有了新的思路。 用糖来制作的食品,简直太多了,普通的点心饼干,甜果儿蜜饯儿,杨怀仁家特制的蛋糕,还有融入水果味道做成的糖块。 除了这些,还能用糖来制作各种各样的饮料,黄酒加糖就是一种,大宋各种各样的冰饮子,都可以制作成深层次的商品贩售到辽国去。 杨怀仁甚至想到了各种汽水,比如可乐,不过是加了气的焦糖水罢了。 不管古代还是现代,大多数人对焦糖水的味道还是很喜欢的,要不然后世可乐的生意也不会那么好。 但可乐这东西好喝是好喝,却并不是很健康的饮品,偶尔喝一些也没什么,但长期饮用,对人的身体伤害是非常大的。 后世有人曾经做过一个有趣的试验,如果在一个月的时间里,用可乐完全取代普通水来饮用,会发生什么? 杨怀仁记得他看过这么一篇文章,一个歪果仁真的这么做了,结果是相当惊人的。 一个健康到有六块腹肌的健壮男子,在把可乐当水喝的一个月后,六块腹肌不见了,整个人都变得十分沧桑。 去医院体检的出来的结果更是触目惊心,不仅仅是他的牙齿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整个身体机能都下降甚至水牢的特别快。 过量的糖分已经超出了他身体的代谢能力,便逐渐变成脂肪储存在体内,他一个月重了十几公斤。 不仅如此,他的各种脏器,都莫名其妙的受到了损害,本来一个健康的男人,把可乐当水喝了一个月后,肾也不好了,心血管开始出现淤积的脂肪,肠胃也产生了很多不适。 从这个实验已经能说明,长期过量摄入糖分,对人的身体伤害是多么的巨大。 就算正常的情况没有试验里那么极端,但人摄入糖分过多,最明显的肥胖还是不能避免的。 杨怀仁觉得可乐这个点子就不错,可乐其实并不难制作,焦糖水在冬天是可以熬热了饮用的,所以不怕寒冷的北方契丹人不喜欢。 而夏天,只要能想办法制造二氧化碳并压入焦糖水之中,便是可乐了,再找到合适的密封办法,一定能在辽国成为最新的流行商品。 这份儿生意也不愁没有合作伙伴,面前的庄家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庄家是卖茶的,既然黄酒加糖能搞出“糖酒”来,也可以专门搞出一种“糖茶”,如何把糖融入到茶叶当中,也不算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情。 而且把糖分散并融入到各种不同的产品之中再卖到辽国,杨怀仁的嫌疑也消除了。 正文 第1646章:无意间的提示(下) 杨怀仁开心道,“庄公子,本王得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提示!” 庄士恒和庄文斌都愣了,谁也没搞懂杨怀仁为什么忽然这么开心,还开口向庄文斌表示感谢。 不过庄文斌还是很欢喜的,尽管他自己也没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不过他觉得他能帮上杨怀仁,不但能让刚才他们之间的不快烟消云散,他也为他们庄家挣了不小的面子。 杨怀仁考虑了一下,对他们父子道,“庄大人,你们外销茶叶的生意,可愿意跟本王合作?” 庄士恒虽然做官,没有那么熟悉商场上的事情,但他知道如果和杨怀仁合作做生意,短期内他们庄家的经济效益上是会有一些损失的。 但从长远来看,不论是对他们庄家的生意上还是对他自己乃至其他庄家入仕为官的几位兄弟子侄来说,这都是天大的好事。 他们庄家能攀上杨怀仁这样的高枝,不论在江南还是整个大宋,他们的声誉只能更响亮,生意也只会越做越好。 他一刻都没有犹豫,便立刻答应了下来,“我们庄家能和王爷成为生意伙伴,是我们庄家的荣幸,下官代表庄家感谢王爷的抬举了。” 杨怀仁摆摆手,“哎,大家以后一起合作做生意,那就是生意伙伴,不存在谁抬举谁,庄大人真是太客气了。” 庄士恒和庄文斌心中喜不自胜,忙道“哪里哪里”。 杨怀仁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就不客气了,庄家一年的茶叶产量,大概应该有六七百万斤吧?” 庄士恒不太了解具体数字,忙给儿子使了个眼色。 庄文斌觉得自己今天可算是在老爹面前除了一回头,人也变得自信起来。 “回王爷的话,王爷所说的不错,我们庄家每年的茶叶产量,大约在六百万斤上下,其中上等的好茶约一百万斤,中档的茶叶三百万斤,另外还有普通的散茶二百万近左右。 外销茶叶的话,主要以上好和中等的茶叶为主,分别是三十万斤和七十余万斤,像刚才吐蕃番僧采购的一万斤茶叶,大致也是这么个比例。” 杨怀仁点点头,这跟他猜测的差不多,既然是外销,自然是以上等和中等的茶叶为主。 “这样,你们回去后和家中的主事商议一下,今年外销的茶叶出货量,还是按照一百万斤计算,就按照正常的价格卖给我。 但不要以我个人的名义,我会派一个专门的管事去跟你们商议具体的细节。” 庄士恒自然明白,当下的社会风气是瞧不起商人的,当官的别说经商了,就是家中亲戚有商人的,在官场上都要被人低看一眼的。 但好笑的是,其实当官的人里边,除了极少部分真正的清流之外,绝大多数是人还是喜欢钱的。 而要赚钱,指望存钱买地雇佣佃户种粮食那点收入,实在是少的可怜,所以很多官员私底下还是会选择去经商。 但当官的都爱惜自己的名声,所以经商的时候也不会明着去做,更不用自己的名头去做,而是打发家中的管事去运营和管理有关生意的一切事物。 杨怀仁这么说,庄士恒自然理解其中的用意,王府会派专门的管事来和庄家合作做生意,虽然不会明着提杨怀仁的名字,但实际上就是杨怀仁和庄家的合作,也相应的会得到该有的好处和便利。 庄士恒答道,“谨遵王爷吩咐。” 杨怀仁接着道,“如果再有番邦来的商人要采购茶叶,你们便说外销的茶叶已经卖光了,绝不能再从内销的茶叶里挤出来卖给这些人。” 庄士恒认为这句话的意思是杨怀仁要包揽茶叶外销的生意,不想别人和他竞争,于是也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杨怀仁笑道,“这样做呢,你们庄家一定是在效益上吃了亏的,不过你们可以放心,你们在这里损失的部分,本王会在其他地方给你们找回来的。 本王会告诉其他的生意伙伴,特别是经营酒楼和茶楼的一些合作伙伴,优先采购你们庄家的茶叶。 还有西边的边贸上,也会帮助你们庄家新开辟一条商路,让你们庄家每年的茶叶销量至少提高两成,你看怎么样?” 庄士恒欣喜若狂,如今的茶叶生意的整体格局,基本是固定的,江南的茶商之间也有约定成俗的规矩,各家每年产多少卖多少,基本的数字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庄家和杨怀仁合作,杨怀仁忽然插进来做了中间商赚差价,虽然在外销茶叶上他们庄家的利润有所减少,但如果能提高两成的产量和销量的话,整体利润上,他们庄家还是赚了的。 而且不仅仅是多赚了钱,产量和销量也就意味着市场占有率,他们庄家说不定会因此而跻身江南第一大茶商。 这种声望上的提升,可是那点利润所比不了的。 庄士恒谦虚道,“王爷见外了,能和王爷成为合作伙伴,我们庄家已经非常受宠若惊了,王爷还给了我们这么多的好处,下官代表庄家感谢王爷对庄家的照拂。” “好了好了,”杨怀仁道,“庄大人不必客气了,既然是合作,本来就是互惠互利的事情。 将来海路上的事情本王处理完了,海上的贸易这一块,本王也会给留给你们庄家一份,还有,至于你本人嘛,你放心好了,本王一定会记得你是个人才的。” 庄士恒乐得差点跳起来,知道这是杨怀仁把准备提拔他的事情明着说出来了,赶忙要行个大礼,“多谢王爷对学生的栽培!” 杨怀仁扶了他一下示意礼仪,心中却觉得好笑,庄大人一直自称下官,他儿子庄文斌自称学生,这都是以他们的身份上来说,和杨怀仁交往时候的正常称谓。 如今四十多岁的庄士恒也学他儿子自称学生了,那意义就不同了。 庄文斌自称学生是按照功名和地位上的等级,普遍意义上都可以这么自称。 而庄士恒忽然也自称学生,就不是这个意义了,而是他向杨怀仁表明心迹,那意思是打算投入杨怀仁门下的意思了。 正文 第1647章:月盈则亏 在古代做生意确实是这样,除非你有独门买卖,否则很难做到一家独大。 商人也许唯利是图,有时候会因为暴利而放弃道德乃至违反法律,但商人和商人之间形成的默契或者说规矩,那还是必须遵守的。 否则,同行们便会孤立你,其他人也不会和你做买卖。 就比如说茶商,大的茶商之所以能坐大,大都是因为祖上的财富积累,但你做到某种程度的时候,如果没有特别的机遇,便很难再往大处做了。 庄家是江南的大茶商,和他们庄家一样规模的应该还有一两个大户,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平衡,如果一家有难,或许其他两家还能帮忙。 但如果一家想摆脱另外两家想一家独大,那另外两家一定会联起手来对付那一家。 长时间以来,庄家的生意就已经遇到瓶颈了,只能维持一个相对固定的营业量也利润率,合理向外两家大茶商差不多的规模,谁也不会冒出头来。 这样的现象自古至今一直存在,说好听的呢,这也是一种商业上的规矩,一定程度上保证了某个行业发展相对稳定。 但从另一个角度去看,这样的模式其实也限制了商业的发展。 就说茶农,茶叶每年的产量,其实跟当年的气候,比如降雨和日照时间等因素有很大的关系,并不是每年的茶叶产量都是恒定的。 有时候生产的少了,茶商不会提高收购价格,却会提高成品茶叶的销售价格,有的年份产量大了,茶商是一定会极力压低收购价格的。 这就让茶农期盼风调雨顺,让他们能得到好年景,但好年景也只是保证今年的收入能达到往年正常年份的收入水平,但若是遇上灾年,那收入水平会立即下降的。 这是不是极大的影响到了茶农的生产积极性? 当茶农开拓了新的茶山的时候,他能从新的茶田得到的利益增长非常有限,导致所有的茶农几乎都在守成,不思进取。 同样的道理,这也是限制了茶叶在整个国家普及的一道枷锁。 商人的目的其实很简单,保证自身利益,如果茶叶越来越多,茶叶的价格便不能保证了,他们的利益会变成浮动的,这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 毕竟种粮和种茶不同,中国人对种粮有一种自古以来的固执,不论是什么行业出类拔萃的人,都会先买地作为家业,然后才另外思考发展的道路和方式。 但茶不一样,对文人士子和有钱人家来说,茶叶的价格浮动对他们影响不大,受影响的是普通的平民百姓。 茶叶涨价了,他们大不了少喝一些便是,怎么多不会严重影响到正常生活。 杨怀仁有心改变这种现状,只不过从经济发展规律的角度讲,强行把后世的经济理论或者经济发展方式运用到古代来,是不现实的。 就好比朝廷的变法,或许规矩制定的很有道理,但理论和现实是两码事,不同的地域也有不同的现实情况。 这便导致了朝廷的变法在顺利施行一年之后,从第二年开始就受到了严重的阻滞了。 杨怀仁想起后世新中国的改革,也是循序渐进并分步骤和阶段缓缓进行的,十年一个变化,四十年后国家的新面貌,也是在不断的摸索和修正中不断造就的。 所以杨怀仁意识到一些事,他或许看透了其中的弊端和本质,但却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彻底改变它。 他也只能尽量做一些他力所能及的事情,让事情尽量往好处发展,至于结果如何,不如留给后人评判吧。 至于庄家怎么想的,杨怀仁可管不着了,如果他们庄家把握整体发展方向的老太爷也像庄士恒或者庄文斌一样开始盲目自大了,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不管杨怀仁这个靠山多么强大,也强大不过社会和经济发展的正常规律。 纵观人类发展的历史,因为经济崩溃而导致国家毁灭民族灭亡的例子,还少吗? 人天生都是贪婪的,庄家如果开始动了心思了,杨怀仁大不了再找其他茶商合作就是了,可绝对不会给他们陪葬。 不过有些事还是变相提醒他们一下的好,既然现在他们已经建立了商业合作,多说一句话,杨怀仁也不损失什么。 “庄大人,本王不得不提醒你们一下,未来你们庄家对茶叶的需求也好,还是将来的销售也好,都会踏上一个新的台阶。 但你也要明白一件事,月盈则亏,水满则溢,适当的提高市场占有率是没问题的,但如果你们庄家打算一家独大,甚至排挤别的同行,这就事极必反了。” 庄士恒忽然被泼了一盆冷水,细想了一下,还真是这样,庄家做大没问题,但不能一家独大,毕竟庄家不具备垄断整个市场的能力,万一招致同行的报复,他们也无力招架。 他一副谦逊的样子道,“王爷提醒的是,学生回去后一定和家中老太爷细细商议此事,也愿意和其他同行分一杯羹。” 杨怀仁心说庄士恒不愧是商业大家族出来的,加上官场上多年的摸爬滚打,果然能一点就透,这也省了杨怀仁很多口舌。 “嗯,你不错。将来提高的销售量,你们完全可以分摊给其他茶商一部分,有钱大家一起赚,这才是发财之道。 这样,你回去帮本王联络一下其他几家大的茶商,他们的外销茶叶,本王也一并全包了,至于中间你们庄家赚取的差价,本王一概不问。” 杨怀仁话说的大气,可听在庄士恒耳朵里,这就是人家把事情点透了,他哪里还敢赚杨怀仁的差价? 意思在两边,不论是表达的还是接受的,其实都已经很清晰了,庄士恒也心知肚明,杨怀仁能混到今天的地位和家业,那也绝对不是个糊涂人。 在做生意一道上,庄士恒自知不如杨怀仁,所以他更不敢有什么隐瞒,因为特定的时候和特定的人谈生意,摆在桌面上比私下里动小心眼相比,前者更有光明的前景。 他认真道,“王爷放心,王爷交代的事情,学生一定做到,而且一定让王爷满意。” 正文 第1648章:兼听则明 庄士恒是个聪明人,该谦卑的时候谦卑,他绝对也不会吃亏。 庄文斌其实也不是很蠢,只是人还年轻,有些放荡不羁而已。 实际上圆葱跟杨怀仁提到的关于庄家的一些信息里,让杨怀仁看到了他能用上庄家父子的地方,所以对于之前庄文斌的无礼,他在没有那么在意。 换另一句话说,就是璞玉不与顽石语光。 杨怀仁虽然自己不这么觉得,可实际上他已经是个大人物了,没必要和一个毛头小子睚眦必报,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不值当的。 何况如果庄家能给他的重要计划里帮上大忙,这才是他最在意的。 庄氏家族非常庞大,这也是在商业圈子里的地位而言,若论官场权势,他们庄家还差的很远。 杨怀仁给他们一根树枝,庄家也没有理由不顺着往上爬,这就是利益相关了。 杨怀仁还知道庄家长房无嗣,如今庄家老太爷年迈,整个家族的生意,恐怕也主持不了几年了。 那么像庄士恒一样的偏房子弟,便要争夺庄家的大权了。 庄士恒本身是有优势的,在众多出仕为官的庄家子弟之中,他如今算是官职和地位相对最高的一位。 庄士恒除了庄文斌这个长子之外,另外还有三个幼子,可谓人丁兴旺,现在再加上杨怀仁的关系,庄士恒便有了最得天独厚的机会。 谁能说庄士恒就没考虑到这些呢? 答案是肯定的,升官对庄士恒的吸引力很大,但以庄士恒的自知之明,他应该清楚他有几斤几两。 从眼下五品官的品秩更进一步,他还是觉得他大有机会的,但要说升到更高的官位,甚至入京为官,他自己都不相信他有那样的能力。 钻营是一回事,会钻营也确实能给他带来一些好处,但不论哪个时代,真正能在官场上站在金字塔顶端的,还是最有本事的一群人。 所以庄士恒必须爱财,起码应该从庄家得到他应该得到的东西,现在有一个大好机会让他们这一房有机会继承庄家茶叶生意的大统,他肯定不会错过。 之前庄家老太爷肯把几个番邦来的大客户交给庄文斌来接待,从侧面已经说明庄家老太爷对庄士恒这一房还是很看重的,要不然也不会明着抬举一个纨绔子弟庄文斌。 只不过这样的待遇还不足以让庄士恒继承庄家家族当家人的地位。 现在情况便不同了,庄士恒能通过杨怀仁让庄家的茶叶生意更上一层楼,那么他在争夺庄家当家人的斗争中,便占据了最有利的位置。 庄文斌也清醒了许多,不管他爹以前教育他的东西他有没有听进去,听进去又有没有真正去理解,但今天经历了这些之后,他也有了一种忽然开窍了的感觉。 男人嘛,总是要有所追求的,而男人追求的东西也并不复杂,无非是财色权势。 庄公子以前只在意财色,现在才明白权势对他,以及对他们整个庄家的作者在哪里。 面前的杨怀仁其实和他是差不多的年纪,可人家现在是什么地位?人家的一句话又有多么重的分量? 以前蠢不明白,也没有心思去想,可现在他懂了,而且懂得很彻底。 庄公子其实还有些后怕,后怕如果杨怀仁骨子里如果不是个生意人,他们庄家又不是江南的大茶商,杨怀仁会不会给他机会。 说不定他现在已经被整治的没有人样了,丢掉小命都是有可能的,想起刚才他手下四五十人被人家两个人打的屁滚尿流满地找牙,想想就觉得自己太蠢了。 其实到现在,父子二人也没搞清楚杨怀仁为什么突然对茶叶生意来了兴趣,还偏偏只做外贸茶叶的生意。 庄士恒心中有个理由,可又不是那么太有说服力,但他知道有些事他这种层次的人没有必要去知道,更明白知道的越多不见得都是好事的道理。 所以他极力劝慰自己,有理由就好了,大人物的事情,从来都是不好理解的,所以他笃定了心思,一定要把杨怀仁交代的事情做好,其余什么原因和代价,他一律不想继续琢磨下去了。 杨怀仁也喜欢他们这样的性格,事情能做好了才是有用的人,想太多想太透彻的,反而容易被事情所反噬。 聪明反被聪明误,或许就是这么个意思。 庄士恒和庄文斌见事情有了结果,便告退了,杨怀仁站起身来,就算是用很高的礼遇送了他们。 再坐下来,莲儿、王明远和羊父也坐不住了,特别是王明远,他知道有些事女儿能看明白,他却看不明白,不明白对他来说其实是好事,所以也跟着女儿告退。 杨怀仁也知道有些事不需要让别人一起跟着他操心,也便让莲儿继续领着岳父和亲家公继续游湖。 圆葱领着两位侍卫把门从外边一关,雅间里只剩下杨怀仁、老和尚和老道士三人。 杨怀仁也早看出来老道士眼睛里的疑惑,拿起酒壶帮他斟了一盏酒,笑问道,“真人可是有什么问题要问我?” 笑天老道笑得很奇怪,不过他还是开口了,“听刚才的王爷的意思,是想用这种方法来收回燕云十六州吗?” 杨怀仁很佩服老道士,这种事一般人还真很难领会到事情的本质,老道士虽然没有全部猜到,也起码猜对了大方向。 杨怀仁并不觉得老道士知道了他的计划会怎么样,甚至冥冥之中他感觉凭老道士的智慧,他或许能提出一些不同,但对他来说是有益的意见来。 毕竟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很多事情他都是一个人在想,在尝试,至于能不能起到他预想中的效果,能不能得到一个让他满意饿结局,他也是不能保证的。 所以杨怀仁相信偏听则暗,兼听则明的道理,不论是老道士还是老和尚,他们从做人经验或者宗教思想的角度提出来的意见,杨怀仁也会去听,却思考。 然后用他们的话中有建设性的观点和意见,去修正他的计划和实施方式。 他尴尬的笑了笑,问道,“真人觉的呢?可行吗?” 正文 第1649章:老道士的质疑(上) 笑天老道砸吧着嘴巴,微微抬眼瞅了一眼杨怀仁。 杨怀仁迎着他的目光,笑得很坦荡。 笑天老道这才开口道,“食物的道理,贫道自负是个天底下难得的大吃货,却也自知不可能和王爷相比。 不过吃肉多的人容易胖,这个道理贫道还是懂的,至于糖有没有同样的效果,贫道说不好,王爷既然这么认为,贫道想来应该是不会错的。 只是贫道觉得王爷用这个方式来削弱辽国的话,有点太理想化了,似乎不太现实。” 杨怀仁点点头,在他心里,他的方法的确不是一个很快或者很容易见效的方法,而且将来做起来,也肯定会面临重重阻挠。 将来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效果能不能达到他的预期,他也说不准,对他而言,尝试总比不做的要强。 老道士觉得这个想法有点理想化,也不算是打击杨怀仁,这年代在正常人的眼光里,杨怀仁的方法确实太奇葩了。 没等他发问,老和尚先质疑道,“贫僧觉得可行啊,不信你看看我,我就是喜欢吃肉喝酒,口味上也喜欢偏甜的东西,所以现在这身子,哈哈哈哈……” 老道士也跟着笑了起来,“道理是没错的,但事情放在少部分人身上和放在一个巨大的整体上,是没办法说肯定能一样的。 你们看看我,我同样喜欢吃肉喝酒,同样喜欢偏甜的食物,而且贫道的饭量也一点儿不必年轻人差,可贫道怎么就没有胖呢? 这是不是说,每个人有不同的体质,这个道理并不是对所有人都奏效呢? 接着说辽国,贫道现在质疑王爷的特殊方式,还有其他的原因。就说着糖,在大宋都不是所有百姓都经常能吃得起的,到了辽国,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情况? 贫道这些年云游四方,也去过不少次辽国,从贫道亲眼见到的情况来看,辽国百姓的整体生活状况,比大宋还有不小的差距。 辽国百姓的贫富差距,比大宋的状况只能是更甚,加上辽国的糖价几乎是大宋的三倍甚至更高,普通百姓就更吃不起糖了。 就算王爷财雄势大,也不见得有能力给所有辽国百姓发糖白吃吧?你赔一个月可以,难道还能一直赔下去?这一点就不现实。” 杨怀仁本要开口,又被老和尚抢了话去,而且老和尚说的话也是他想说的话,仿佛老和尚变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一般。 “老道士,你这话就说的太过了,哪里有请所有辽国百姓吃糖的道理?这是你自己的想法,把你自己带到沟里去了。 其实完全不用那么做,契丹人喜欢甜味的东西,这是众所众知的事情,契丹人饮食习惯上就喜欢吃肉,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对比契丹人和宋人的体型,已经说名了问题,契丹人就是比宋人壮,但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契丹人里也容易胖。 因为他们长期生活在冬季寒冷的北方,为了在冬天抵御寒冷,契丹人一直以来都习惯了在秋季给牛羊,也给自己贴膘。 所以很多契丹人到了冬天体型都明显胖起来一些,经历了寒冬之后,因为身体抵御寒冷消耗的大量的能量,所以体型到春天又渐渐恢复了去年秋天的状态。 王爷的办法呢,在贫僧看来,就是让他们胖起来,然后就恢复不回来,一年胖一点,几年之后,契丹人的体型就没法看了。 咱们大宋的军队为什么打不过契丹人? 贫僧觉得并不是大宋的军人比契丹人差多少,差距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时战意,一是战马。 战意呢,也就是战斗的意志,大宋的军人长期生活在一种相对安逸的环境里,大家长期如此,养尊处优惯了,等再次面临战争,军人都胆怯了,害怕失去以前的安逸。 所以常常出现不战而退,望风而逃的局面。 宋人也并不是都那样懦弱和胆怯,而是因为懦弱和胆怯,像传染病一样,一群军卒,只要有人开始懦弱胆怯了,其他本来勇敢的人,也会受到影响。 有人开始逃跑了,其他人也瞬间没了原本还有一些的战意,也会跟着逃跑。 大宋带兵的人喜欢守城不喜欢主动出击,其实也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胆怯,而是这些当官的知道他们的手下将士里一定有懦弱的人。 他们分不清是谁,但却知道一旦主动出击,胆怯的士卒就会成为害群之马,导致出击的失败。 当官的不愿意看到失败,也不敢担当失败的责任,所以大家约定成俗一样形成了一个习惯,大家都不出击,都坚守城镇,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战意是可以培养的,像王爷麾下的武德军,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因为将士们经历了严格的训练,当他们面对战争的时候,已经有了临危不惧的本质。 当他们经历了真正的战争之后,这才发觉战争的可怕,没有他们想想的那么可怕,当所有将士都习惯了战争的气氛了,也就没有人再懦弱和胆怯了。 不过要让大宋的所有军人都变的不再懦弱,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就连王爷,也没有办法改变所有的现状。 第二便是战马了,契丹人战马多,几乎所有的成年男子都可以上马变成骑兵,而大宋的战马太少。 而且更严重的是,大宋的战马同样是懦弱的,马政的失策,导致大宋用了几十年养了数十万只会拉磨驮货,却不能被将士们骑乘的驮马。 眼下除了京城禁军里的三万匹战马和武德军中的一万匹战马,恐怕贫僧再也想不起来哪里还有大量的战马了。 对付辽国的铁骑,宋军就算步兵再多,在铁骑面前也没有多少抵抗力。 当然,现在的马政也渐渐在改变了,王爷有了自己的牧场,大宋的战马也越来越多。 而且王爷有了特殊的军器和战法,面对契丹铁骑,也不见得就完全处于劣势。 加上王爷现在对付契丹人的计策,说不定过几年再看看,契丹人已经肥的骑不了马,或者马儿已经驮不动肥胖的骑士驰骋了。” 正文 第1650章:老道士的质疑(中) 老和尚话不多,主要是爱吃美食爱喝酒,杨怀仁也没想到他今天说出了这些话来,表面上是向着他说话,实际上却表现了一个知音才有的理解。 杨怀仁道,“战意和战马,的确是咱们大宋军人和契丹铁骑之间的差距,不过以前这个差距很大,现在已经有了改观,开始渐渐向好的方向发展了。 就说我这次带兵去交趾吧,之前武德军已经训练了两三年了,有些才被招揽进武德军的原来江南各地厢军的将士,也训练了近一年的时间。 我不敢说通过对士卒的训练,就能完全改善他们以前松散和懦弱的面貌,但严格的军事化的训练,不但让他们体质变强了,也的确从某种方面,让他们的精神意志得到了加强。 让从没上过战场的人一点儿都不害怕,那显然是不可能的,训练能带给他们的,更多的是一种习惯,或者说一种本能的反应。 军士们现在能令行禁止,到了真正的战场上,就算见了敌人还是会产生一些害怕的心理,也不会出现所有人都慌乱逃跑的情况。 以我亲眼见到的情况来看,也许是交趾人没有契丹铁骑那么可怕,加上一些老兵在战场上对新兵的不断鼓励和呵斥,才稳住了大家的情绪。 到我们打了第一场胜仗之后,将士们见识过了真正的血肉战场,他们也就不害怕了。 我这么说还真不是为武德军说好听的,因为我本人也是这么走过来的。 当初在清平关上,我也害怕,甚至被西夏人擂鼓进军的巨大声势吓得浑身哆嗦,可当我意识到我站在城关上退无可退的时候,我便忽然没那么害怕了。 那时候的想法也很简单,该来的总是会来的,逃避也摆脱不了面临生死的命运,还要丢了自己的颜面,于是我才鼓起了勇气。 真正打起仗来,人也就不怕了,也并不是不怕,而是顾不上害怕了,当鲜血四处飞溅的时候,人的精神状态会变得疯狂,自己被砍了都不会觉得特别疼。 那时候脑子里唯一想到的只能是为了自己活下去,必须杀死敌人。 经历过第一次之后,再见到鲜血飞溅的场面,我反而不觉得害怕了,而且是一点儿害怕的意思都没有,好像整个人都麻木了一般。 武德军这次在交趾胜的太容易了,所以现在也不能保证他们将来就不会害怕,但我相信比起其他大宋的军人来,他们是历练过了的,也绝对是一支可战之师、能战之师。 目前大宋的局面,指望所有的上百万的军人都成为精锐之师也不现实,但越来越多的军人经历了战场的磨练,已经比以前有了不小的进步了。 起码以前那种遇见了契丹铁骑掉头便跑的情况,应该不会大面积出现了。 这种进步其实也很有限,但有,总比没有强,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相信情况还会继续好转,直到我们的军人真正像个军人样子了,那也就不怕契丹铁骑了。” 老和尚和老道士频频点头,表示认可杨怀仁的说法。 杨怀仁接着道,“要想在未来的战争中获胜,方法说出来其实不复杂,无非是强大自己,削弱敌人。 强大自己需要时间,也不见得一定能在面对契丹铁骑的时候就能战无不胜,所以同时做的,就是要削弱敌人。 辽国的情况,真人既然有所了解,就应该知道,如今的契丹军队也是一天不如一天,早就没了当初的风光。 在和平的日子里,大宋的军人享受惯了安逸的生活,契丹的军人同样也开始习惯没有仗打的日子。 现在的所谓契丹铁骑,大多数也是没有大规模战争的经验的,平时打草谷这种事,是算不上战争经验的。 当然,契丹的军队和我们大宋军队的情况还有所不同,相当一部分契丹军队并不是常备军队。 他们和平的时候同样骑马放牧,骑马的技术能力还是非常强的,这一点我们大宋的骑兵还没法相比。 所以在我看来,要扭转这种强弱局面,一方面要增加宋军战马的数量,通过训练让骑兵的战斗力增强。 另一方面,用先进的战法和武器,来消除原本的骑兵和步兵之间的差距。 这方面我再交趾试验过了新式的火器,效果还是不错的,交趾禁军中的万匹大食战马,正在陆续运回大宋来。” 老道士惊讶道,“好事啊,贫道听说大食马体型健硕擅长奔跑,一点儿也不比契丹马弱呢。” 杨怀仁笑道,“要是论体型的健壮和奔跑能力,大食马确实不错,不过大食马以前生活的环境和咱们大宋还有很大的不同。 不论大食还是交趾,都是相对炎热的气候,将来如果用这批大食马去北方作战,还要训练它们,逐渐让他们适应新的生存环境。 更让人开心的是,这批大食马里有不少数量,是没有阉割过的种马,通过这些种马,我们可以通过培育和杂交等方式,在短短数年内再增加不少的马匹。 这批马匹加上朝廷在西夏俘获的战马,在经过几年的培育和繁殖,不久的将来,大宋缺少战马的局面能够得到很大的改善。 到时候就算我们的战马数量依然没法跟契丹人相比,但应对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应该是足够了。” 老和尚端起酒杯来祝道,“嗯,这一点还真是值得庆祝,来,干了这杯酒!” 三人饮罢,老和尚又道,“不如你再给牛鼻子老道说说你是如何削弱敌人的。” 杨怀仁点点头,说道,“原本要削弱敌人,其实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我们动作太大,必然会引起辽国的察觉。 而动作太小,又起不到预期中的效果,这一点曾经让我头疼不已。 我从辽国回来之后,对在辽国的见闻深思熟虑之后,觉得契丹军队的实力虽然比之传说中的情况,并没有那么强大,但对比宋军来说,还是有很大的优势。 我也曾经想过很多办法,试图来削弱辽国的军事能力,比如用计谋让他们内讧……” 正文 第1651章:老道士的质疑(下) 说到这里杨怀仁摇了摇头,“可惜不算是很成功,还被人算计进去了。” 老道士还算比较了解最近辽国发生的事情,结合杨怀仁的情况,不自觉地笑了,“王爷的意思,是被安国公主给算计了?” 杨怀仁也笑了起来,“呵呵,是啊,本想着算计人家呢,结果被人家个算计了。不过从结果来看,虽然我的计划没有成功,但结果还是不错的。 其实根本不需要我特地去挑拨什么,辽国的皇族以及贵族勋戚之间,也并不是那么太平。 耶律洪基的死讯传出来,说是他得病去世的,可具体什么情况,老百姓不知道,一般人不敢深究,可怎么回事嘛,相信聪明人都应该猜到了。” 老道士叹道,“是啊,強枝弱干,必然会导致乾坤颠倒。耶律洪基子孙单薄,其他有势的皇族不觊觎契丹皇位,那才是真出了鬼了。 在贫道看来,耶律跋窝台继位称帝,看起来似乎没有经历太多的风浪,但实际上在辽国的内部,暗处已经是波涛汹涌了。” 杨怀仁点点头,“真人说的不错,耶律洪基是因为没有有才能的子嗣继承他的皇位,才导致了一场宫廷政变的发生。 可惜耶律跋窝台同样没有子嗣,唯独一个公主,还嫁到了大宋来,呵呵。” 老和尚接话道,“其实这样也好,耶律洪基虽然年迈,但还是非常强势的,如今耶律跋窝台也是很强势,可是他这种强势和耶律洪基在位时的强势有有所不同。 耶律跋窝台毕竟没有耶律洪基那样的雄才大略,单纯依靠暂时的武力,貌似是控制了辽国的局势。 但这种大权在握怎么看怎么都让人觉得是一种假象,要是深究起来,他这个皇帝之位可是得来的名不正言不顺的。 他继位不久,不论是依靠武力还是收买拉拢,暂时是控制了局面,可这种局面是不稳定的,暗中积聚的力量,总有一天要爆发出来的。 特别是耶律跋窝台同样没有儿子,贫僧估摸着,他也即将步耶律洪基的后尘,这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罢了。” 杨怀仁道,“这一切,对我们大宋来说,都是好事,一方面辽国新皇帝忙于应付国内事务,没有办法腾出手来对大宋有所企图。 这便给了大宋一段充足的时间来准备,如今禁军已经有了一定的作战经验,如果单纯是防御北方的进攻,加上武德军的存在,我们的能力也勉强足够了。 但要说到收复燕云十六州,那就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了,除非用五到十年时间做足充分的准备,练就百万雄师,否则收回燕云的事情,直接不用去考虑。 这种规模的战争,几乎关系到一个国家和民族的生死存亡,必须要考虑到百姓和国家整个经济的承受能力。 目前来看,大宋还负担不起这样的一场战争,朝廷在变法,我个人是不看好的,但大宋的整体经济发展还不错,有些问题,也不是关键问题。 如果能顺利积攒几年的钱粮,同时提升军队的战斗力,未来的某一天,收回燕云也不是不可能的。 当然,这也要看北方的局势,我们做好了准备,北方又出现了不错的时机,发动一场战争,也不是不可行的。” 老道士叹了口气,“只是到时候不管谁胜谁负,生灵涂炭是免不了了,遭受苦难的还是无辜的百姓。” 老和尚也闭上眼睛,默念道,“我佛慈悲。” 杨怀仁见话说到这份上了,老和尚和老道士应该也都能理解了他为什么要往辽国卖糖了。 “真人,既然说到这里了,您应该能明白我为什么要往辽国卖糖,同时也尽量限制辽国商人来大宋采购茶叶了吧?” 老道士先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理解归理解,但在贫道的视线里,还看不到王爷所期盼的那种成果。 或许王爷的办法可行,也或许不可行,王爷既然要这么做,贫道也不好多说什么。” 从话语里听,老道士其实已经有了些动摇,他起先对杨怀仁的这种特殊方式的质疑,也并没有嘲笑的意思。 只是在他的思想里,杨怀仁的方法实在没有什么历史可以借鉴,在没有实践来论证的情况下,杨怀仁的做法怎么看都像是做无用功。 人有想法是好的,只是当这种想法太夸张,太超出了一般人的认知范围,便很难被接受和认可了。 杨怀仁其实不需要什么辩解,老道士对他质疑,其实提出的很多理由,也让他更能从其他的角度去看待问题。 通过别人的意见,在实施计划的时候能不断修正,并查缺补漏,总是有益的。 “现在说结果,总是不好说的,连我自己也没有办法保证将来会怎么样,这个办法能产生效果,不管多大,自然都是好的。 就算我做了无用功,赔了钱没赚到好,也是我自己愿意的,也并不伤害任何人。 从我的角度看,敌人削弱一分,就等于我们自身强大了一分,此消彼长之下,对大宋总是有利的。” 老道士也不再争辩,他也早看出来杨怀仁是个打定了主意,就绝对不会轻易回头的人。 他甚至默默的认为,大宋或许就是太缺少像杨怀仁一样的人了,那些文人墨客们总是把头抬得很高来显示他们的爱国情操。 但爱国,并不是你写几句诗词表达表达你的意思,就能起到实际效果的,高尚的爱国情操也从里不是说说就行了的,从来也没听说过高声颂唱诗歌把国家颂唱强大了的。 而真正能踏踏实实静下心来做些实事的人,真的太少了。 朝堂上最有权柄的人还在忙着权力争斗,他们的才华一定是不小的,不然他们也熬不到那么高的地位。 但他们的才华都用在了不正确的地方,才导致了下边人有样学样,都学会了动嘴皮子工夫,都去钻营,都去以权谋私,而真正为国为民做了实事的人,已经不多了。 老道士觉得杨怀仁的方法好不好,其实不是关键的,关键的是他真的去做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正文 第1652章:猛虎与恶狼(上) 正因为如此,老道士对杨怀仁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喜爱,在他眼里,杨怀仁这样的权势和地位,完全可以不去管这些事。 或者像其他人一样,过些舒坦日子,人也会轻松不少,没有必要费劲心思去做这些事。 但杨怀仁的做法和想法,确实让老道士内心里钦佩不已,这世上有爱国情怀的人多了,但真正有情怀又有责任感的人,却很罕见了。 “王爷,并不是老道非要质疑你,而是有些事情,以老道的层次去看,真的不太能理解。 强军,那是为了战,王爷卖糖给辽国,又是为了不战。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确是兵家的上上之道,只是用谋用到这种地步的,贫道真的闻所未闻。” 杨怀仁是能理解老道士的视角的,时代的局限性,确实让人很难理解他的某些做法。 他笑道,“真人,这还不算最难理解的,我心中的想法里,最难理解的事情还有很多呢,你信吗?” 老道一脸诧异,接着微微一笑,“愿闻其详。” 杨怀仁一脸正经道,“如果我说我这么做,很大的可能并不是削弱了契丹人,而是拯救了契丹人,你信吗?” 老道士彻底迷糊了,连老和尚也惊呆了。 “此话怎讲?”老道士皱起了眉头,他发觉他越来越搞不懂杨怀仁了。 杨怀仁道,“宋人希望收回燕云十六州,这是辽国人都知道的事情;辽国人对大宋的大好江山虎视眈眈,同样也是宋人众所周知的事情。 可就在大家都觉得两虎相争的时候,其实两虎背后还隐藏着另外的恶狼。 恶狼或许不是猛虎的对手,但当猛虎孱弱的时候,或者猛虎打了盹儿了,恶狼就厉害了。” 老道士睁大了眼睛,疑惑道,“王爷所说的两只猛虎,形容的是大宋和辽国,这一点贫道还能听得明白,可猛虎身后的恶狼有是谁?它们真的存在吗?” 杨怀仁反问道,“难道不存在吗? 对大宋来说,原本交趾就是一头恶狼,而且不仅如此,原来的西夏,不就是一头恶狼? 还有如今隔海相望的倭国,说不定将来的某一天,就是一头无恶不作的大恶狼。” 老道士砸吧着嘴,“西夏,或许还算的上,不过这头狼已经被打死了,以老道看来,党项人是无论如何也翻不起什么浪花儿来了。 至于倭国嘛,呵呵,也许王爷真有的多虑了,倭国不过弹丸之地罢了,就算放开这一点不提,单单是汪洋大海,就阻隔了倭国成为恶狼的可能。” 杨怀仁不知道怎么反驳他,老道士提出来的理由,确实有他的道理,在这个年代的人看来,倭国太小了。 大家认为的小,不是说他们真正见识过倭国的风貌,知道倭国弱小,而是从他们自己的意识里,就没有把倭国放在眼里。 而且在这个时代,人们对海洋的宽广没有具体的概念,只是觉得大海一望无际,更没法想象从海上来的军队能有多少人,又有多么强大。 可对杨怀仁来说,他知道历史发生了什么,所以是站在更高的高度上看,所以才有了这么一番话。 他想了想,没法跟古代人说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国土的广阔与否,或许是判断一个国家大不大、强不强的标准之一,但绝不是唯一的标准。 国家的强大,而不仅仅是以军事力量来衡量的,标准很多,也很复杂,综合国力的概念,古人是不那么容易能理解的。 这一点杨怀仁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服老道士,只能改变方向,去说辽国的事情。 “真人,我只能说,这世上从来没有一个固定的标准去衡量一个人,或者一个国家。 我原来只是一个小厨子,几年时间过后,我已经是一位位高权重的王爷,变化和改变之快,难道不能说明问题吗? 这世上的强弱分明,是会随着时间的变化和历史的变革所改变的,现在的强者将来可能一文不名,现在弱者也可以变得无比强大,这都是说不准的。 交趾本来在宋人眼里,同样是个弹丸之国,也不过是个臣属国罢了,可在我率军征服交趾之前,交趾和大宋之间的摩擦,大宋哪一次赚到便宜了? 如果没有让交趾灭亡,让它重新成为大宋疆土的一部分,将来会怎么样,谁又能说得准呢? 所以未雨绸缪,总是不会错的。江湖上有句话,叫先下手为强,相信真人一定听说过,这句话说的也许粗鄙了一些,但道理是没错的。 比如辽国境内,许许多多的游牧部族,契丹人也一直很忌惮他们,一直都用一种高压政策压迫着他们,就是这种危机意识在作怪。 可正因为有这种危机意识,才让辽国的军事一直很强大,反观俺们大宋,就是因为危机意识太淡薄了,所以才导致不太重视武人,更不重视武备。 孟亚圣还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呢,这个道理,相信大师和真人不会反驳吧?” 老和尚和老道士虽然脸上还是有些疑惑,却也走心地点了点头。 杨怀仁接着解释,“我之所以说我要拯救契丹人,就是因为辽国背后的恶狼,已经蠢蠢欲动了。 目前看俩,对契丹人在北方草原的统治造成威胁的,一个是女真人,一个是蒙古人。” 老道士忽然插话道,“女真和蒙古?王爷是不是多虑了?蒙古人倒是不少,有几十万之众,只可惜蒙古部族众多,他们之间还在为了草场而不断争斗,怎么可能威胁强大的契丹人? 就更不用说女真人了,表面上女真人所生活的区域非常广阔,但不论白头山还是它东面的广阔区域,实际上都是蛮荒之地。 女真人的生活也极其艰苦,还在为了生存和大自然搏斗,他们的人数也不过区区十几二十万人,如何能成为千万契丹人背后的恶狼?” 杨怀仁笑道,“真人你还别不信,如今蒙古和女真或许看起来还很弱小,但用不了几十年的光景,他们会变得比契丹人更强大的。” 正文 第1563章:猛虎与恶狼(中) 笑天老道撇嘴一笑,“呵呵,王爷的假设还真是大胆啊,这一点嘛,贫道也是不能苟同。” 杨怀仁也不介意,老道士没说杨怀仁白天发大梦,已经是很客气了。 老和尚在一旁琢磨了一下,道,“王爷的想法也许听起来的确有些夸张,不过谁又敢说这样的观点不是暮鼓晨钟呢?” 杨怀仁知道老和尚在他家里住的久了,对他的一些观念还是有些理解和接受的,他对老和尚点点头,接着道,“暮鼓晨钟不敢说,但是我对我的看法,很有信心。” “也就是说你对蒙古人和女真人很有信心?你真的觉得他们能推翻契丹人的统治,成为北方草原上新的霸主?” 老道士也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杨怀仁很自信地答道,“是啊,我真的是这么想的。自古以来北方草原就纷争不断,从匈奴到突厥,再到现在的契丹,包括更早时候的一些部族,草原的霸主已经变换了许多次了。 当时的匈奴和突厥,难道不比现在的契丹强大吗?但最终的结果是他们都被后来者所取代了。 咱们今天不说他们为什么会忽然间被取代,只说一个盛极而衰的道理,相信大师和真人不会否定吧?” 老道士微微一笑,“世道轮转,不论在佛家还是道家的思想里,这都是有定数的,这个贫道自然不会否认。 只是眼下契丹的局面,王爷真觉得他们到了衰落的时候了吗?但贫道实在看不出女真人和蒙古人有取代契丹人的势头。” 杨怀仁道,“看不见的原因有两种,要么是离得太近,要么是离得太远。我们自然属于后者,而契丹人,便属于前者了。 我们在大宋,在当下讨论北方的事情,毕竟能得到的消息有限,时效性也不能保证。 而契丹人是因为过于自负,才没有把女真和蒙古放在心上。 蒙古虽然部族林立,纷争不断,但他们并不比契丹人弱,只是还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把整个蒙古部族统一起来而已。 统一的蒙古也有百万余众,而且他们同样是马背上的民族,下马放牧,上马成军,如何就奈何不了契丹人? 而女真人也有类似的情况,只不过比起蒙古来,他们的种群不够大,但他们如今已经有了一个有心一统女真部族的首领。” “王爷所说的,可是女真现在的首领完颜乌雅束?贫道听闻此人并无如此大的志向啊。”老道士还是不太相信杨怀仁的话。 杨怀仁笑道,“完颜乌雅束作为守成之人,倒是可以维持女真人的现状不会再坏了,但是要想同意女真各部,他还没有那个本事。 我说的,是他的二弟,完颜阿骨打。去年我出使辽国的时候,见过此人,还与此人有过几次接触。 在我看来,此人不光一身勇武之力,还有一颗让人无法看透的野心,加上他性格阴翳毒辣,正是帝王之才。” 老道士陷入了沉思,好似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关于完颜阿骨打,贫道倒是道听途说了一个小故事。 话说在阿骨打年少的时候,曾经到纥石烈部的活离罕家中赴宴,一众女真部族子弟在门外散步,往南望见一座高高的土山。 不知是谁提议,众人向土山射箭,谁能射到土山那里,大家便推举他为勇士。 一众年轻人纷纷拉弓搭箭,使出了各自的本事,可土山有点远,谁都射不到土山那里。 阿骨打最后上场,一箭射过了那土山,众人惊呼,派手下人量了一下箭到的地方,竟超过了三百二十步远! 贫道当初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只当是女真人为了吹嘘自家首领的次子,才编造了这么一段故事,或者说故事里吹嘘的成分太大了。 眼下听王爷说起此人来,再来看这个故事,似乎倒是有了八成可能是真的。 如果完颜阿骨打真的有如此天生神力,真的会隐忍,懂谋略的话,那他真是有可能成为一代枭雄。 只是他毕竟是次子,如今的女真首领是他兄长完颜乌雅束,他连本部的首领都谈不上,如何要一统女真诸部,并成为打首领呢?” 杨怀仁笑了笑,“真人请相信我,他一定会的,一个故事或许还说明不了太多的问题,如果真人真的见过此人,便能知道我说的话,绝对不是空谈。” 杨怀仁接着把他算计了女真人的事情,以及在大辽中京的时候他和完颜阿骨打之间的接触说了出来。 老道士忽然抚胸大笑,“王爷果然机智,没想到你们还有这样的交锋。” 杨怀仁也惭愧地笑了笑,“我之所以那么做,一来是挑起契丹人和女真人之间的矛盾,二来是想看看这个完颜阿骨打究竟有多少本事。 完颜阿骨打是女真贵族,我们能看到契丹人是如何压迫女真人的,他自然有更深刻的体会。 契丹人对女真人压迫的更甚,女真人的心里,就会越是想反抗,这是人类最原始的本能。 为了生存,女真人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反抗契丹人的统治,但一个女真部族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 他们试过之后,自然会明白只有所有的女真人团结起来,才真的有可能反抗契丹人的统治。 完颜阿骨打在知道是我故意算计了他们的时候,表面上表现出了对我的敌意,可我却发觉,在他骨子里,虽然他一样把我当做一个对手,可他并没有恨我。 原因是什么?因为在那件事之前,他同样想过要团结和统一女真各部,只是以他现在的地位、名望和能力,还不足以办成这件事。 我算计了女真人是,让女真人知道了团结在一起的意义,实际上也是帮助完颜阿骨打解决了统一女真诸部最难的第一步,集聚人心。 只有女真人的心开始往一起想了,才能有他们团结起来把劲往一处使的局面,以前部族之间的那点摩擦和隔阂,在生死存亡的危机面前,也就不算是什么事儿了。 照这么说来,我还是帮了完颜阿骨打一个大忙呢。” 正文 第1564章:猛虎与恶狼(下) 老道士哼了一下鼻子,“如果蒙古人或者女真人将来真的有那么大的力量,那王爷如今削弱契丹人的计策,是不是也有潜在的隐患? 将来若是降服了猛虎,却又来了群狼,对大宋不是同样没有任何好处?” 杨怀仁道,“这一点我也不是没考虑过,不过目前来看,群狼还不够强大,而猛虎却依然强悍。 只有削弱了猛虎,然后暗中资助群狼,我们大宋有了喘息发展不断壮大的时间,同样群狼也有了积聚力量的时间。 用不了几年时间,猛虎越来越孱弱了,群狼却越来越强大,到时候不用我们做什么,群狼自然不会甘愿继续被猛虎压在身下,他们会主动找机会跳出来反抗。 到时候,我们可以坐山观虎斗,虎狼相争,不仅仅是两败俱伤了,那时候我们大宋可以先收复燕云,断猛虎一臂。 然后停止资助群狼,让残缺的猛虎和饥饿的群狼去斗到两败俱伤,我们便可以那北方大片土地划归大宋治下。” 老道说道,“驱虎吞狼,驱狼伤虎,这计谋着实不错,只是看着不错的计划,实施起来应该没有那么容易吧? 就算到了时候真的出现他们两败俱伤的情况,要把北方数不尽的游牧民族化为宋人,这一点也不现实啊。 王爷还是太理想化了,塞外番夷,不可以宋人度之。就说交趾,交趾多年来行宋礼,学大宋的文化。 这样的民族教化起来,也相对容易一些,只用二三十年,他们便可以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宋人。 但塞外的野人便不同了,他们千百年来养成的野性,并不是一朝一夕的教化能轻易改变的。 千万不要到了时候教化不行,反倒被其反噬。贫道看来,大宋只要能收复燕云之地,然后重新修葺长城,有了天堑的保护,中原百姓可报数百年无虞。” 这一点杨怀仁也不得不感叹,不论老和尚还是老道士,对于“中国”的理解,还是太有局限性了。 在他们心中,只有中原的土地才是汉人的地方,塞外也好,吐蕃、西域或者难免的中南半岛,都是蛮夷化外之地。 这种地方在他们内心里是充满了嫌弃的情绪的,从来都没有把他当做汉人的地方。 直到后来元朝不断开疆拓土到夸张的程度,他们才有了新的观念,当然,元朝时候不断的征伐,蒙古王朝实际具有控制权的土地也并没有那么夸张。 老和尚的理解似乎有些不同,他说道,“王爷的意思,应该是想让中原王朝得到北方草原的控制权,从此一劳永逸,再也不用担心来自北方游牧的威胁。” 杨怀仁道,“大师说出了我心中的第一个层次的想法。总管汉人的历史,从炎黄时代,中原的炎黄子孙就要面对来自北方野人的侵扰了。 后来的汉唐虽然强大,也从来没有真正杜绝过来自北方的侵袭,从春秋时代开始,汉人就在北方不断的修筑长城。 可长城只是一道墙而已,能阻挡了一时,却阻挡不了一世,当北方游牧强大的时候,长城也从来没起到应有的作用。” 老和尚和老道士同时点头,老和尚问道,“那王爷更深层次的意思,又是想如何?” 杨怀仁认真道,“难道二位大师就没想过,我们汉人也好,北方的游牧也好,其实追根溯源,都是来自一支。 我们同样是黄皮肤黑头发的,虽然有民族之分,但在血缘上却没有根本的区别。 如果将来大宋可以平定北方,通过先占领土地的方法,然后不断同化那些北方的游牧蛮夷。 或许这个过程是艰难曲折的,但只要有人去做,不断的去做,谁又敢说不会出现民族的融合呢? 回顾历史,汉人的血统真的那么重要吗?汉族也并不是单一血脉传承的民族,在历史的发展中,汉族同样在不断的同化融合其他的民族。 看看西夏的例子,西夏的汉人并没有很强的血脉概念,他们和党项,以及其他西北的少数民族通婚,逐渐壮大了种群。 现在这些汉人重新纳入大宋的管辖之下,不论宋朝的百姓还是朝廷,就是把他们当做和我们一样的汉人来看待的,谁敢说他们就是纯正的汉人血脉了? 隋朝的皇族,还有唐朝的皇族,不同样是具有异族血统的吗?包括咱们大宋的皇帝,祖上也同样融入了异族的血液。 连皇帝都是这样,百姓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契丹人有千万之众,加上其他游牧民族,人数加在一起有更多,难道为了大宋北方边地安宁,要把这些人全部杀光吗? 这才是不现实的,我们民族的道德观念也绝不允许这种灭绝人性的大屠杀的出现。 回过头来再去想象原来的匈奴和突厥,他们早已经不见了,是真的被中原王朝征服屠杀了吗? 答案是否定的,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为了躲避战争,向西远逃了。 但更大的一部分人,逐渐融入了其他强大起来的游牧民族,同样也有不少人融进了我们汉族。 历史的发展也证明,这就是历史发展的规律,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也是这样。 纷争和融合,其实就是民族发展的必经之路。我们汉人为什么传承到现在依然种群强大? 除了自身的智慧和勤劳性格之外,包容,才是我们最强大的地方,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都在历史长河中渐渐融入到了我们当中。 我们也成为了同样的人,不再分彼此,也便没有了猛虎和恶狼,更没有了战争。” 这是杨怀仁第一次把心中的想法表达出来,老和尚和老道士听呆了,好像被雷劈了一般,从两人的眼神看,他们都不知听着杨怀仁的一番长篇大论,已经神游到哪里去了。 不管他们神游到远古还是未来,或许他们已经渐渐明白了杨怀仁所说的大道理,似乎以前一切的想法都不再那么重要了。 他们的心中只有震撼,也瞬间感觉对杨怀仁这年轻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正文 第1565章:两道奇怪的菜 老和尚和老道士石化了一般,一动也不动的望着杨怀仁。 杨怀仁也觉得他刚才一番话,是有点太激动了,把很多后世的道德理念拿到古代来说,或许真的太惊人了。 为了解除暂时的尴尬,他笑道,“小子一番高谈阔论,让大师和真人见笑了,扰了二位的雅兴,真是抱歉。” 老道士这才发现他手里举着的酒盏里撒了不少在他的衣服上,他也尴尬的放下酒盏,笑道,“贫道受教了。 王爷的思想宏伟大气,与儒释道三家中的和的思想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王爷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见识,贫道佩服,佩服啊。” 老和尚也凑话,“是啊,王爷的想法可谓为了天下苍生谋福祉,贫僧舔为佛门弟子,实在是惭愧。” 杨怀仁忙摆摆手道,“二位可别这样,小子只不过一时酒后之言,二位大师谦虚了。” 他想了想,忽然觉得如果老和尚和老道士把他的这番话传扬出去会引起更大的争论,甚至是动荡,会给他带来难以预料的影响,于是他又对老和尚和老道士施礼道: “小子的高谈阔论,还有许多不合时宜之处,还望大师和真人不要道与旁人听。” 老和尚和老道士自然知道杨怀仁话中的深意,也还了一礼道,“那是自然,王爷不必担心。” 杨怀仁这才从新露出小模样来,“既然如此,不如小子待会儿回家专门给两位做两道菜,请二位好好品尝品尝。” 话题说回到吃上来,老和尚和老道士也轻松了不少,老道士谢道,“王爷肯亲自下厨给贫道这等人吃,可是太抬举老道了。” 老和尚也点头表示谢意,杨怀仁笑道,“说起来二位都是小子的尊长,刚才的谈话,同样也对小子有很多帮助,小子亲自下厨向大师和真人表示感谢,那都是应该的。” 老和尚问道,“贫僧在王爷府上叨扰许久,随园里有的菜式,贫僧几乎都应吃遍了,不知这次王爷又准备了什么样的美食呢?” 杨怀仁想了想,微笑着说,“其实我能想到这两道菜,也是受了两位的启发,一道是酥鱼,算是我的家乡菜。 另一道名字我且先不说,如果我能做的出来,便请两位前辈品尝,若是我做不出来,当时候还要请两位不要掀起小子说了大话。” 老道士惊讶道,“哦?这天底下还有王爷做不出来的菜?这太奇怪了。” 杨怀仁道,“那让然了,厨艺和其他的技艺一样,同样是学无止境的,天下菜式数之不尽,小子不会做的菜那是多了去了。 就说刚才那两道菜,其实并不是我的拿手菜。只是想到某些事,似乎和这两道菜有些必然的联系,所以我才想到要做这两道菜试试。 而且,这两道菜听起来简单,其实制作和入味的过程相当复杂,小子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稍后我会命人准备材料,今天做一道酥鱼,但是今天却吃不上这道菜,等明日再做第二道。” “啊?” 老和尚和老道士听杨怀仁这么说,也惊讶了一下,老道士问道,“这天底下还有今日做了吃不上的菜?确实有点怪啊。” 老和尚也有些讶异,“对啊,还有,王爷说的第二道菜,用的什么材料那么稀奇,准备材料竟然也要准备一天?” 杨怀仁佯作很高深的样子,也是故意挑逗老和尚和老道士的胃口,“呵呵,等明日两位吃上这两道菜的时候便知道了。 今天嘛,哈哈,就让我先卖个关子。” …… 时间已经是过午,西湖边的游人依然络绎不绝,只不过不起上午的情景来,春日午后的和煦日光让大家都变得慵懒了一些。 人缓缓地在湖边青草地上徜徉,鸟儿伏在杨柳枝上打着瞌睡,也懒得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了,连湖中的小舟,也有一桨没一桨的荡着,似是随波逐流。 杨怀仁继续陪着老和尚和老道士游湖,同时也派人去帮他准备了那两道菜的材料。 回到家的时候,杨怀仁送两位老人回房休息,便来到了厨房。 莲儿领着父亲和羊父游湖早已经回来了,羊乐天见师父进了厨房,也不好一直陪着二丫头,加上他也积攒了不少厨艺方面的问题要向师父请教,也跟着来了厨房。 杨怀仁倒是正好缺帮手,羊乐天父子俩能给他来当下手,还真是让他节省了不少力气。 羊乐天爷俩本来也都不是话多的人,也只有面对杨怀仁的时候,他们才觉得格外亲近,能像对家人一样的随意谈天说地。 羊父好像向领导汇报似的,把他从辽国回到大宋后的生活说给杨怀仁听,包括他在随园的工作状况,还有他的一些家事。 在他心里,虽然杨怀仁一直不让他那么认为,但他一直都把杨怀仁当做了他整个家庭的救命恩人。 以前他为了爱情抛弃妻子,在辽国遇到了那样的状况,本以为一辈子都没法拯救韩三娘出来,就更别说能和心上人喜结连理了。 但现在好了,杨怀仁把他们救了出来,保护他们回到大宋,还给了他凭自身本事养活自己,重新过上正常的生活的机会,他自然心怀感激。 如今他和韩三娘成了亲,还得到儿子的原谅和祝福,羊父感慨上天待他不薄,派了一个恩人来拯救了他的人生和家庭。 羊父说起他和韩三娘成亲的事情来,杨怀仁也是不断的祝福,只是面对羊父不厌其烦的道谢,杨怀仁的耳朵快听出老茧来了。 他能理解羊父的心意,于是说道,“按年纪和辈分,我还得喊您一声伯父。” 羊父自然不敢接,急忙要开口拒绝,杨怀仁摆摆手示意他先把话听完,“我还就这么叫了,您也别觉得有什么。 之前我也说了,乐天是我的徒弟,咱们本来就是一家人,我救你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您不用像刚才那样谢个不停。 何况如今乐天成了我未来妹夫,咱们就更是一家人了。 既然是一家人,就不要分彼此,我在你们面前也不是什么王爷,您就把我当一个亲戚或者朋友,我也能自在一些,您说呢?” 正文 第1566章:酥鱼 酥鱼这道菜产生于宋代,这跟宋代出现成熟的榨油技术有很大的关系,因为制作酥鱼的第一个步骤,就是用大量的油来炸鱼。 在中国东部沿海地区,很多地方都有类似的菜式,做法上也根据地域的不同有一些不同。 但烹制的基本方法和思路基本是一样的,无非是先炸后煮,不一样的地方大致在于鱼类食材的选择,以及地方口味不同产生的调味上的差异。 例如邯郸以及周边地区的著名菜式骨酥鱼,选用的是本地滏阳河中的鲫鱼;山、东沿海盛产带鱼,所以选用带鱼作为主材;江浙地方上则喜欢用当地的草鱼作为材料。 因为这个季节草鱼不够肥美,杨怀仁选用了一种同样非常适合做酥鱼的小型鱼类——凤尾鱼。 凤尾鱼是一种洄游性海洋小型鱼类,学名凤鲚,这么说可能还是有人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鱼,不过有一种被人通过凤鲚培养出来的观赏鱼类大家应该很熟悉,叫做孔雀鱼。 因为凤尾鱼的鱼尾像凤凰一样,五颜六色的尾巴发散非常美丽,所以叫做凤尾鱼。 野生的凤尾鱼成年个体大概在三到六寸长,平时生活在我国的东海区域,每年的春末夏初则成群的通过江河洄游回淡水区域交配产卵。 四月份已经可以在江河中捕捞到凤尾鱼了,也正是凤尾鱼最鲜美的时候,所以杨怀仁选用凤尾鱼作为自作酥鱼的鱼类食材。 凤尾鱼一般被百姓制作成小咸鱼使用,或许是因为凤尾鱼体型细长瘦小,显得没有多少肉,所以做小咸鱼,也是符合它的特点的。 但实际上凤尾鱼虽然小,但它的肉质却非常细嫩可口,用酥的烹制方式,更能让鱼肉的味道变得更加鲜美。 新鲜捕捞的凤尾鱼去除鱼头然后刨开鱼腹洗净内脏,注意洗鱼的时候要保留鱼的下颚,带鱼籽的鱼,鱼籽可以保留,然后沥水后加少许盐简单腌制一会儿。 接着把沥干水分的凤尾鱼上油锅炸鱼,这里注意,要把小型的凤尾鱼炸出酥的口感,油温必须掌握的很好。 不能因为油温太热把鱼快速的炸熟炸干,也不能因为油温太低而导致鱼炸不透,保持八成熟的油温正好。 当然,根据所选鱼类食材的不同,油温也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控制油温的目的在于把鱼真正炸透,特别是鱼骨经过炸之后,变得酥脆,可以直接食用。 如果是体型较大的鱼类食材,比如草鱼,需要进行改刀,让热油能接触到鱼骨才行。 凤尾鱼炸至外皮金黄,等到颜色继续加深开始变暗,鱼肉明显有紧实感的时候,便可以捞出来了。 这时候的油炸凤尾鱼其实就可以直接食用了,口感上是酥脆了,不过因为没有复杂的调味,口味上还是单调了些。 一般制作酥鱼,并不是只为了一道菜,一般是做一大锅作为过年的菜式,可以随时根据这一餐的食用量取出来装盘食用,所以做一次的分量相对比较大。 多炸几锅,把炸好的凤尾鱼放在一边沥油,这时候油炸凤尾鱼已经失去了大部分水分。 另起一大锅,烧热放入底油,把事先准备的葱姜蒜以及花椒放进去爆炒出香味,然后倒入半锅清水。 水烧开后加入葱段、生姜块、八角、茴香、陈皮和月桂(皮和叶都可以),煮沸烧小半个时辰,让味料的味道融入到热汤之中。 之后捞出明显的味料和料渣,把炸好的凤尾鱼加入到这一大锅味料丰富的汤中,接着加入适量盐煮开。 另起一锅,用少许油熬制糖霜,熬至焦糖汁倒入烹制凤尾鱼的大锅中,然后倒入黄酒。 这里盐和糖的比例大概是一比十,糖和黄酒的分量差不多相等。 然后再加入酱油和白酒,酱油在这里其实起到盐的作用,所以根据前边盐的使用量,如果酱油盐味不够大,可以多加一些,白酒的分量大概是糖的两倍就可以了。 根据不同地方口味的不同,也可以加入大量米醋,或者用辣椒来调味,味道会根据加入味料的不同产生微妙的变化,这个根据个人口味就可以了。 杨怀仁是比较喜欢微微的醋味和辣味的,所以米醋和干辣椒都加了一些。 然后就是上盖,改大火为中火,慢煮两到三个时辰。 中火煮的目的在于保留鱼肉的鲜,同时通过水煮让鱼肉返嫩,如果用大火直接加热,可能用的时间短不少,但是鱼肉这样大火煮出来,略显死吧,没了松软嫩滑的口感。 当然,后世这个步骤要简单的多,直接用高压锅,一刻钟的时间加压煮制就可以了,眼下没有那个条件,只能用传统的中火慢煮的方式。 这道酥鱼直到大家晚饭过后,才算烹制好了,不过就算没有错过了晚饭的饭点,刚做出来的酥鱼也不适合直接食用。 因为油炸过的凤尾鱼其实很难入味,或者说味道不容易入透,所以不适合平时常说的“趁热吃”。 趁热吃的话,味道还停留在汤汁中,鱼肉里边的味道显得比较单薄,没有丰富的口感。 把做好的酥鱼盛出来,放到木盆或者木桶中,加盖放到一边,让它自然冷却。 冷却的过程,实际上不仅仅是一个入味的过程,还是一个让鱼肉微微发酵,用老百姓常用的话说,是一个醒肉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鱼肉发酵把鱼肉鲜美的味道进一步散发出来,同时汤汁的混合香料味道也在冷却后渐渐融入到鱼肉之中。 经过一夜之后,酥鱼的味道才算基本形成,如果想要味道融合的更加完美,放置在阴凉处两天之后,等汤汁凝结成胶状,这时候才是最美味的时候。 酥鱼的口感嫩滑,鱼肉本身的鲜美味道融合甜、咸、酸和辣,符合的香味在空腔中炸开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更有趣的,是吃鱼不用分鱼刺儿,鱼骨都已经酥软了,鱼刺根本就不会感觉出来,对于很多喜欢吃鱼又不喜欢挑刺的人来说,这道菜也是最让他们喜爱的吃鱼的方式。 正文 第1657章:油爆双脆(上) 杨怀仁要准备的第二道菜,是油爆双脆。 油爆双脆的名字大家可能很熟悉,这是一道著名的鲁菜。 从名字来看,这道菜似乎非常简单,主料是猪肚和鸡胗,用热油爆炒的方式把两种主料混合烹制出来就可以了。 但实际上,这道菜不仅仅是天下闻名的一道美味,更是中国菜、甚至是全世界的菜式中最难烹制的一道菜。 油爆双脆的难度,在于处理这道菜的每一个细节,包括选材、刀工和火候等等,任何一个细节处理的不完美,这道菜就算是毁了。 后世有很多美食纪录片里也好,杂谈异志的文字中也好,可能听过很多次油爆双脆的名字。 其中给出的做法和细节上的夸张描述里,都让人对这道菜产生了许多关于厨艺的最高境界以及美味的无限遐想。 但不论纪录片还是杂谈的文字里,对这道菜的理解,还是浮于表面了,可以不客气的说,正宗的油爆双脆,天下还能完美做出来的人绝不超过三个! 举个简单的例子,鸡胗的处理,普通人不了解,厨师应该知道,鸡胗相对于猪肚,是不会同时到达熟和脆的临界点的。 所以在这道菜爆炒的时候,猪肚和鸡胗入锅,是有先后顺序的,这个时间掌控的难度,几乎是连数学家也很难计算出一个合适的时间间隔来。 后世很多厨师为了弥补在火候上掌握不足的缺陷,喜欢对鸡胗进行预处理,比如先把鸡胗过油微炸一下,然后和猪肚同时入锅。 这样做倒是能让猪肚和鸡胗能在同时达到熟和脆的临界点了,但是预先炸过的鸡胗,因为提前过油,味道被锁在了内部,导致味道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这不得不提到大家对油爆双脆理解上的误区了,这道菜里带个脆字,大家会很容易理解为油爆双脆最惹人注意的点是脆。 其实不然,油爆双脆之所以成为一道天下闻名的美味,除了脆的口感之外,更重要的还是这道菜的味道。 如果只是为了脆而不讲究这道菜终极的美味享受,那这道菜完全可以分成两道菜来做,先爆猪肚,然后爆鸡胗,之后把两道菜混合在一起就好了啊。 这样同样两种食材都能做出脆的口感,可两者的味道并没有融合,味道就是两道爆猪肚和爆鸡胗而已,和油爆双脆完全没有了关系。 既然是双脆,那么这道菜的意义便在于,猪肚和鸡胗各自有自身原本的味道,当两种食材在爆炒的瞬间里,火和油以及温度让两种味道合理的融合,最终产生出一种奇妙的美味来。 很多吃过油爆双脆真正的味道的人,下半辈子每每想到美味的时候,心底里一定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再有机会品尝一次油爆双脆的味道。 这绝不是夸张,在中国饮食历史里有句话这么说的,鱼加羊为天下第一鲜,豚配鸡为天下第一美。 能让人产生天下第一美味的念头,可见这道菜的味道是多么让人迷恋了。 当杨怀仁在羊乐天和羊父面前说出他要准备的第二道菜是油爆双脆的时候,羊乐天或许因为没有听说过这道菜而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但羊父听到油爆双脆的名字,便立即睁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看着杨怀仁的眼睛,都充满了一种难以置信和内心慌张。 羊父有这样的反应其实并不奇怪,杨怀仁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问道,“伯父可是想起尊师过去的某个故事?” 羊父好不容易从错愕之中缓过神来,点点头道,“王爷说的不错,我听到油爆双脆的菜名之所以惊讶,是因为当年师父曾经尝试过去烹制这道美味。 只是……只是他试过很多次,最后终于试验出一种古法的做法,勉强能让他感到满意。 但即便如此,师父也说,这道菜的做法永远不会失传,但这道菜真正的味道,恐怕是要失传了。 当时我曾经很疑惑地问师父为什么有这样的感叹,你们猜我师父说什么? 他说连他这个号称北厨神的鲁菜大厨都无法烹制出易牙当年的味道,后人除非又天纵之才之人,才能做出一道正宗的油爆双脆来。” 杨怀仁笑了笑道,“我也是打算尝试一下而已,也不敢说这道菜就能做出来,做出来又是不是厨子的宗师易牙曾经做出来的味道。 咱们也学北厨神师傅,把这次做油爆双脆,当做一次尝试就好了。” 实际上杨怀仁心里是明白的,易牙是公元前六世纪的人了,当时的厨艺技术和食材都不得而知,现在来做,自然没法做出当年的味道来。 其实这道菜也不在于做法上的复杂程度,而在于用厨艺的技巧,把两种食材融合的那种美味给做出来,技法的选择是次要的,最终的味道才是主要的。 先从选材来说这道菜为什么那么难。 猪肚和鸡胗,本来都是最常见的食材,可惜这个理解就错了。 猪肚,并不是指整个猪肚,而是指猪肚最鲜嫩最精华的部分——肚尖。 大家可以算一下,一头正常出栏的猪,大约有二百多斤,但一头猪的猪肚只有一斤多,而肚尖,只有半两,也就是二十多到三十克之间。 这么算起来,做一道油爆双脆所需要的肚尖,最好要十头猪才够。 当然,要说用猪肚的其他部分也不是不可以,但最终这道菜的味道和口感上,就必然要大打折扣了。 鸡胗,也并不是随便一只鸡的鸡胗都可以用做油爆双脆的食材的。 比如后世的饲料肉鸡,因为鸡胗是鸡的胃部,通过饲料喂养的肉鸡,鸡胗消化非常容易消化吸收的鸡饲料时并不需要做出很大的蠕动,导致鸡胗不够味道。 就好比圈养的猪肉不如野生的黑猪肉味道鲜美是一个道理,一个不怎么活动的鸡胗,味道自然不够浓厚。 只有自然环境中的野鸡,或者散养的,食物种类包括谷物和虫子,食性相对比较复杂的走地鸡的鸡胗,才适合用来做油爆双脆。 正文 第1658章:油爆双脆(中) 不仅如此,不论是猪肚尖还是鸡胗的选用,都还必须用刚宰杀的新鲜的食材为上。 古时候食材获取远远没有后世那么方便,单单是猪肚尖,在民间就很难同时宰杀十头猪取用肚尖。 就算是皇帝想吃这道菜了,御膳房偶尔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之外,民间想吃到可真是太难了。 杨怀仁还不会为了做一道菜,便派人去杀十头猪去最新鲜的猪肚尖回来做菜,这样做显得他太奢靡了。 所以他只能派人从几家屠户那里定制几个相对新鲜的猪肚,然后在取猪肚尖的时候多取一些临近位置相对比较鲜嫩的猪肚来使用。 这样做或许无法用上最顶尖的食材来做这道菜,但从眼下现实的情况来看,这已经是杨怀仁能做到的极限了。 何况杨怀仁本身想做这道油爆双脆也带着不少试验的心态,他的想法是,尽量去做,并不会为了追求完美而吹毛求疵。 鸡胗倒是好说,家里散养的走地鸡,随便杀几只就好,家里养的鸡都是散养在后园里的,以吃虫为主,附以谷物,这样养大的鸡,不仅是鸡肉,鸡胗的味道也特别鲜美。 从上边说的来看,油爆双脆单单是从材料上,就不是很容易得到的,做一道菜需要几头猪几头鸡,对于一个厨子来说,根本没有通过不断训练来学会这道菜的可能。 大家都知道熟能生巧,这条路被堵死以后,油爆双脆的正宗做法便渐渐失去了传承的可能性。 所以后世很多油爆双脆的做法都不怎么统一,原因在于厨师们为了节省材料上的开支和做法上技艺的不足,用了其他替代性的方式。 并不是说这样的做法不可取,这样做的确可以让更多的人有机会吃到这道菜,只是很多人吃过之后觉得这道菜远远没有传闻中的那么美味,这就是原因所在了。 有些味道的确可以用不同的手法做出同样的味道来,但有些更高深的味道,某些绝世的美味,已经别验证过,方法相对单一,目前所知的替代手法,是无法成功的。 油爆双脆之所以难,还在于这道菜最考验中餐厨子最关键的两样厨艺水平,刀工和火候。 刀工,说起来也相对简单,无非是对肚尖和鸡胗进行改刀罢了。 但这种改刀,却是非常复杂和非常讲究的,比如猪肚的厚度,并不是怎么样都行的。 猪肚的厚度和接下来爆炒的时候如何掌握火候有非常大的关系,比如你且一厘米厚和几毫米厚,都是有非常大的区别的。 所以传闻里所谓爆炒不得超过十五秒的说法,本身就是一个不科学的谬传,不同厚度的猪肚,要达到熟和脆的平衡点所需要爆炒的时间必然是有差异的。 不仅如此,还要根据猪肚的自身情况来断定,不同地域,不同品种的猪,甚至不同饲养时间的猪,猪肚的生长情况不同,也不可能出现固定的爆炒时间这种理论。 确切的说,对于爆炒时间这一点,其实并没有一个确定的数字,而是根据厨师对所选用的食材的了解程度,来断定爆炒的用时。 这是无法用数学方式来精确计算的,要考虑到猪肚的鲜嫩程度,切肚片的厚度,还有改刀的情况而定。 也就是说,很大程度上,厨师在做这道菜的时候,更多的是凭借经验和厨艺技法的感觉,来感知猪肚的成熟情况。 这便又和前边提到的这道菜无法通过训练而学会有很大的关系了。 既然无法通过不断的练习来学会这道菜的做法,那又如何积累必要的经验呢? 这就是一个厨师的天赋问题了,除了天赋之外,平常厨艺的积累和经验,以及爆炒这道菜的时候那一刻的感觉,也非常重要,甚至包括一些运气的成分。 常人的认知里,猪肚和鸡胗需要改十字花刀,这种说法不错,但也不算准确。 因为改刀的目的,是为了让两种食材接触热量的面积相对平均,也更加大一些。 而爆炒这道菜的时候,食材接触热量的方式,包括油和火的温度这两种方式。 两种不同的方式同时给食材热量,通过一种结合,让食材在受热的时候,不会因为爆炒这种迅速加热的方式让食材过度受热而锁住了食材的味道。 同时,让两种食材几乎同时答道熟和脆的时候,让两种食材的味道能达到最大程度的融合,这便是油爆双脆的秘密所在了。 这一点说起来,大家应该知道难度是多么大了。 所以在改刀上,十字花刀并不是最佳方式,而是应该选用正反两面的花刀刀工。 细节上,也不要采用直刀下刀的方式,而是让刀和食材形成大约四十五度的角度,用斜刀的方式,在食材表面切不超过两毫米厚的片。 当然,是不能切断的,保持尽量切开却又还连在一起的状态。 切完一面,在背面用同样的方式改刀,切完后的食材,比如猪肚,会成为一张可以拉开的网状的结构,有点类似于蓑衣黄瓜的样式。 这样的刀工可以让食材有更大的面积受热,在掌控火候的时候也更容易让食材达到熟与脆的平衡点。 当然,处理猪肚尖和鸡胗的方式上类似,可也有些许的不同。 因为猪肚嫩,鸡胗脆,两者达到熟和脆的所需时间是不同的,所以也可以通过不同改刀的方式,尽量让它们同时达到熟和脆的平衡点。 具体的做法,就是改刀的密度上,让鸡胗的下刀密度,大概比猪肚尖低两成左右。 这点也是无法用数学的描述来精确的,完全凭厨师下刀的感觉。 这样一来,即便爆炒的时候肚尖和鸡胗是先后下锅的,因为二者身上刀工产生的纹理有了差异,在受热的时候也便有了差距。 巧合的是,猪肚尖和鸡胗的味道,在遇热的时候溢出食材的时间差异,正好可以跟它们成熟的时间差吻合。 这种差距也正是保证两者能几乎同时出锅,也同时成熟,并保持了脆爽的口感的秘诀。 正文 第1659章:油爆双脆(下) 油爆双脆最后的步骤便是爆炒了。 后世做这道菜,可以选取的油有很多种,杨怀仁仔细想了想,根据这道菜的历史来说,应该不是植物性的油脂。 所以从这一点看,用花生油、豆油或者菜油,大概都是不对的,那么只能用动物油,大概率最合适的油是猪油。 在配料的选择上,很多厨师会根据习惯选用葱姜蒜等,但杨怀仁仔细考虑之后,觉得葱姜蒜的确有去腥的作用。 但与此同时,葱姜蒜的味道也比较明显,会抢味,如果使用这些味料来炝锅的话,会不会把猪肚和鸡胗混合的那种特殊的美味掩盖掉呢? 还有芡汁的问题,杨怀仁想来想去,总觉得芡汁在这道菜里的作用,似乎和这道菜各个步骤都不太符合。 后世是不是因为后世在处理猪肚的时候习惯了勾芡,所以才把勾芡的技法带入到了这道油爆双脆之中? 见杨怀仁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一旁的羊父问道,“王爷可是哪一步还没有想通?” 杨怀仁点点头,他忽然想起刚才羊父说过,当年他师父北厨神尝试这道菜的时候,也是曾经试验过很多遍,然后勉强算是找到了这道菜的味道的。 于是他问道,“伯父可否还记得,当年北厨神师父在尝试这道油爆双脆的时候,是用了什么样的技法?他有没有用什么配料?” 羊父深吸一口气,仔细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当时师父尝试做油爆双脆的时候,几乎跟闭关一样,一个人躲在厨房里。 一开始什么也不做,只是望着一个猪肚和一盘鸡胗冥思苦想,就像……就像刚才王爷一样,似乎找不到头绪一般。” 杨怀仁尴尬地笑了笑,“伯父说的不错,油爆双脆的爆炒步骤好像很简单,但真要下手去做的时候,不知怎么了,便不由自主的开始犹豫了。 这世上的事情从来都是这样,越是看起来或者听起来简单的事情,可能越是有个中奥妙在里头。 普通的技法做出来的油爆双脆,估计无法把这道菜最真实的味道显现出来。 世人盲目的认为油爆双脆就是爆猪肚和爆鸡胗的混合,吃起来就是两种食材爆炒后混合起来的味道。 但我们是厨子,还是有一定见识和厨艺的厨子,我们自身还是明白的,这道菜和世人理解的完全不是一码事。 猪肚和鸡胗一起爆炒,要求同时熟又同时留脆,是口感上的要求,而让猪肚和鸡胗两种不同的带腥的味道融合成另外一种绝世的美味,是味道上的要求。 第一样口感上的要求,或许这世上还有不少人能够做到,但第二个要求的话,恐怕现在你我知道的来看,就没有人还能做到了。 我刚才默默地在幻想那个过程,也在想这道菜需要什么样的配菜,又要运用什么样特殊的技法。 可惜想了半天,还是云山雾罩,终究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羊父道,“王爷说的不错,当年家师也是因为这一点,想在当时把油爆双脆的味道还原出来。 可惜他想了很久,试了几次,还是没有达成他的心愿。 不过最后一次的时候,他虽然还是没有完全还原出油爆双脆的味道来,但他的心情却忽然大好了。 走出厨房的那一刻,我记得他曾经说过一句话,我能做出油爆双脆六成的味道,已经可以瞑目了。 这话听得我们几个师兄弟也糊涂了,连师父都做不出来的菜,我们还真是没有听说过。 而费劲心思只做出了六成的味道就让师父感到满意了,可见师父还是有了不小的收获,当然,也说明这道油爆双脆真的太难了。 至于爆炒的时候需要什么样的特殊的技法,师父当年没有提起过,所以我们在厨房外边,也没有亲眼见过,所以真的就不清楚了。” 杨怀仁叹了一口气,看来从北厨神这里应该没有什么启发了,他又想起当年他老爹也做过这道菜的事。 只是和北厨神的故事差不多,老爹当年也是拥着一种尝试的心态,去做了油爆双脆。 限于材料,老爹尝试的次数不多,也都失败了,不过老爹对那些电视上或者杂志里提及的油爆双脆的做法和宣传,有种嗤之以鼻的不屑。 杨怀仁那时候还小,见老爹那么有趣看着电视嘲笑别人,还打听过,他只记得老爹说现代人太浮躁了,自己没本事做出来,就那两道混合的菜糊弄人。 镜头前表演的技法倒是令人眼花缭乱,可实际上做出来的东西,只有油爆双脆的型,完全没有油爆双脆的神。 华丽的外衣下边,只不过是为了自我宣传的表演,或者制造噱头的卖弄罢了。 杨怀仁问起过,难道这世上就没有能做出这道菜的人了吗? 老爹的回答很简单,也很深奥,他说有还是有的,只不过隐藏在民间,他们或许都不是厨师,只是懂得这一道菜做法中的秘密和精髓罢了。 隐士在民间,倒是自古以来那些高人们喜欢的生活方式。 可惜这些对杨怀仁的帮助不大,说到头,杨怀仁要做试着做这道菜,还是要靠他自己。 如果他没有具体学习过这道菜的制作过程中的奥妙,那就只能靠自己的天赋,去体会爆炒过程中食材的变化,从而参透其中的秘密。 这时候羊父的一句话也提醒了杨怀仁,他心不在焉的说道,“我记得当年师父一个人躲在厨房里研究这道油爆双脆,只吩咐了一位师兄给他不断的送材料。 材料里自然有最新鲜的猪肚和鸡胗,还有猪油,厨房里边有基本的调味料,像盐和老酒等等。 但我忽然想到,大师兄好像从来没有往厨房里送过葱姜蒜之类的调味料或者其他配菜。” 杨怀仁的记忆也忽然被唤醒,他记忆里,老爹当年按照他接受的传承中的油爆双脆的做法,也没有用任何诸如葱姜蒜等调味料和配菜。 杨怀仁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油爆双脆最后的爆炒步骤里,不需要任何除了盐之外的其他味料来调味去腥,也不需要任何形式的勾芡? 正文 第1660章:崭新的味道(上) 杨怀仁觉得是了,就是这样! 因为葱姜蒜或者其他诸如辣椒一样的调味料,虽然有去腥的作用,但它们的味道都太浓重了,反倒抢了原本两种食材的味道。 用了葱姜蒜,便很难让猪肚和鸡胗融合出那种独特的美味了。 而勾芡,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为了让主要食材的受热受到控制,能让它们均匀的受热。 但勾芡虽然降低了这道菜的难度,可也失去了原本油爆双脆的真正味道和意义。 照这么想的话,这道菜就是用爆炒的技法来把猪肚和鸡胗的味道在高温和快速受热的时候激发出来。 然后让两种味道融合出一种崭新的味道,而新的味道配合两种食材脆的口感,才让油爆双脆成为世上最令人难忘的美食。 杨怀仁把想法说了出来,羊乐天毕竟还小,没有什么可说的,羊父就经验丰富了,凭借他多年的厨房生涯和当年跟在北厨神身边的所学,他觉得很有可能是这样。 杨怀仁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了一次试验。 生铁的炒锅中先用猪油养一下,然后倒出来换新的猪油,油量比正常炒菜要多一些。 羊乐天帮师父鼓灶,填了足够的炭火,然后不断的推拉风箱,保证灶中的炉火非常旺盛。 羊父早已经把两种改好刀的食材准备完毕,时刻等着杨怀仁的需要。 杨怀仁则紧紧盯着铁锅中的油,等油温上升,热油开始翻滚的时候,快速接过猪肚倒入锅中。 猪肚入锅,热油立即迸溅起来,杨怀仁双手配合着,左手翻锅右手掌勺,翻了一下的工夫,猪肚已经从新鲜的嫩红色渐渐变淡。 杨怀仁左手不停,右手立即用炒勺把鸡胗舀起来倒入锅中,手腕抖转着,保证所有鸡胗同时入锅,接着立即翻炒第二下。 接着他快速舀了少量的盐,用同样的手法把盐快速而均匀的撒到食材上,接着立即翻锅。 把旺盛的炉火引入锅中,让猪肚和鸡胗在猛烈的火焰里不断的翻腾。 与此同时,杨怀仁的双眼紧紧盯着锅中的两种食材,透过了火焰和热油观察它们在烈火中眼色的变化。 一下,两下,三下…… 猪肚和鸡胗不断的翻飞和碰撞着,当杨怀仁感觉到颜色细微变化里,刚刚达到他满意的颜色的时候,他立即起锅。 但锅中的猪肚和鸡胗仍然要翻动着,火焰也在这样的翻动里熄灭了。 羊父早准备好一个瓷盘,杨怀仁手腕一抖,锅里的猪肚和鸡胗便顺着重力轻轻落入瓷盘之中。 磁盘中的猪肚和鸡胗早已经在猛火爆炒后变了模样,像极了绽放开来的花朵,只是花朵上还沾着不少热油,让猪肚和鸡胗仍旧在滋滋作响。 杨怀仁忙道,“咱们趁热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羊乐天忙取了三双筷子分给了师父和父亲,三人眼神都紧紧盯着杨怀仁的这道油爆双脆,心情说不出来的激动。 杨怀仁见二人等着他先下筷,也不客气了,首先夹了一块猪肚花儿塞进了口中,同时示意他们也赶紧尝尝。 猪肚入口,还稍微有点烫,不过这种烫是让人比较爽的一种,并不会烫伤嘴巴和舌头。 接下来感受到的,是一种微微发焦的香气,咬下去,猪肚还是脆的,肉汁随着牙齿的咬合会有种滋出来的感觉。 杨怀仁感觉,味道是非常不错的,猪肚外焦里脆,味道鲜香,的确尝到了一种崭新的从未尝过的味道。 不过杨怀仁另外尝了一块鸡胗之后,也渐渐露出一些失望之色,接着他去看羊乐天和羊父的表情。 羊乐天眼睛一亮,开口赞道,“这道菜师父做的真实绝了,这个味道,绝对可以称得上天下闻名的美味!” 但杨怀仁并不会太当真,毕竟羊乐天还太年轻,对于厨艺的理解和天赋上,还有些欠缺。 他口中说说的称赞的话,那是基于一个普通食客的口味来说的,还不够专业,另外,毕竟杨怀仁是他的恩师,羊乐天这么老实的孩子,怎么会说恩师的不是? 而再看看羊父,杨怀仁便知道羊父的厨艺天赋比他儿子还是高出一筹的,二十多年的厨行经验,更能让他对这道油爆双脆给出更中肯的意见。 羊父抬头看了一眼杨怀仁,杨怀仁也捕捉到了他眼神中的意味,笑着道,“伯父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便是,这里没有外人。” 羊父微微颔首,诚恳地说道,“若是和别人家做的这道菜相比,王爷的手艺已经是最好的了。 只是现在的口感和味道,距离我之前的预期,还有一些差距。” 杨怀仁很满意羊父能说实话,很开心的说,“不如伯父细细说来,看看和我想的是不是一样的。” 羊父认真道,“我的确尝出了一种崭新的味道,想来应该是猪肚和鸡胗的融合之味了,这种味道给人的感觉,的确很好,让人非常留恋,不舍得让它那么快在嘴巴里逝去。 同时,不论是猪肚还是鸡胗,它们本身的味道还在,说起来猪肚和鸡胗的味道也非常不错,只是和那种崭新的融合味道相比,就逊色了许多。 而且更关键的是,猪肚和鸡胗本身的美味,和崭新的味道在一起显得很有层次感,反倒破坏了崭新的味道。” 杨怀仁点着头笑了,羊父果然水平很高,不愧是北厨神的高徒,他说道,“是啊,另外从口感上来说,双脆的确是达到脆的目的了。 但是我感觉这种外焦里脆,和正宗的油爆双脆应该有的那种嫩脆,还是不同的。 我估摸着,火候还是稍稍过了些,原因大概在于爆炒的时候,在猪肚和鸡胗入锅的时候,油温还是过高了。 爆炒的意义,或许并不是从头到尾都要爆,为了保证食材入锅的时候不会因为过高的油温导致食材表面太快成熟而锁住内在的味道,开始的油温或许应该只有七八成熟。 另外,也正是因为味道被锁住,导致两种食材的味道没有的得到完全的融合,这才出现了咱们既能尝到一种崭新的味道,还保留了猪肚和鸡胗原来味道的情况。” 正文 第1661章:崭新的味道(下) 羊父显得很激动,“对,王爷说的不错,这也正是我想表达的。 火候的掌握,不应该只看食材在锅中时候的颜色,更多的,还是要凭心中的感觉。 刚才这道菜出锅的时候,我一开始觉得王爷对火候的掌握已经非常完美了,但当尝过了味道之后,才觉得感觉上出锅还是稍稍晚了一点。 这晚的一点其实很小很小,甚至一般人都察觉不出来,但是对于这道菜来说,这一点点的细微差距,便导致了最后口感上的不同。 还有刚才王爷说的油温的问题,一是食材下锅的时候,油温略显过高了,二是在爆炒的过程中,王爷的手法自然是非常精湛的。 只不过当引火入锅的时候,我个人感觉油和火,以及食材之间的碰撞,似乎还是不够猛烈,或许这里的爆,也有特殊的含义在里边。” 杨怀仁恍然大悟,心道果然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啊,他对自己的技法非常自信,所以有些事情,从他的角度看是看不到的。 现在有了羊父这位高手在一旁给他指出他看不到的地方,才能帮助他把这到油爆双脆做的更加完美。 羊父话中的意思,杨怀仁几乎被这么一点便立即明白了,之所以产生了外焦里嫩的口感而不是嫩脆的口感,原因除了火候稍稍有些大之外,还有另外的原因。 翻炒的技法,也分不同的种类,刚才他采用的技法属于速度非常快,但食物才锅中翻飞起来的高度似乎并不够。 这样便导致食材和锅底接触的时间还是稍稍过长了,这才导致了猪肚和鸡胗的表皮开始微微焦化了。 焦化的口味本身是比较受人喜欢的,外焦里嫩,甚至被许多人认为在烹制很多菜式的时候,是鉴定这道菜是不是完美的标准之一。 但是这个标准却不适合用在油爆双脆这道菜上,这道菜的要求高,只能是嫩脆,而且除了崭新的融合味道之外,不能有任何其他的额外的味道破坏了这个新的味道。 食材微微焦化,是会产生焦化的味道的,焦化的味道和鲜嫩的味道本身就产生了矛盾,也跟这道油爆双脆的内涵完全背道而驰了。 杨怀仁总结道,“咱们第一次的尝试虽然没有取得成功,但我觉得这是正常的,既然这道菜很难,我们便尽量多尝试几次好了。 不管最后能不能还原正宗油爆双脆的味道,我们尽力就好,放弃追求完美,并一定就是妥协,追求完美的过程,同样让人非常满足,心情雀跃。 而且咱们已经创造出了油爆双脆那种崭新的美味,只要想方设法找出不足之处,然后逐渐改进就是了。 刚才大家提出来的意见,的确很有意义,我相信下一次,我一定会做的比这一次更好的。” 羊父很佩服杨怀仁能有这么好的心态,放下身段,对厨艺的高度心怀敬畏,这才是不断进步不断完美的态度。 羊乐天不太懂师父和父亲所说的话,只能在一边默默地把这些话记在心里,然后微笑着给师父加油。 好在现有的材料,还能让他尝试第二次。 这一次杨怀仁谨慎了许多,也更加认真了,从一开始放猪油,他就追求更加精确的用量。 通过上一次的经验来,他感觉最后菜的猪油味还是有点过了,所以这一次他决定少放一些,大概减少了一成。 而这一次油温达到八成热的时候,杨怀仁便开始把食材加入到油锅之中开始翻炒。 加入猪肚和鸡胗之后,他翻炒的动作也更加大了,力求尽量让猪肚和鸡胗留在空中而减少与铁锅的接触。 这道菜也从油锅爆炒变成了仿佛没有了铁锅一般,猪肚和鸡胗绽放开的花朵在半空中不断上下翻飞,油和火焰碰撞燃烧,把猪肚和鸡胗加热。 而观察食材颜色的变化,杨怀仁也精确了许多,他发现由于食材入锅的时候油温变得更合适了,所以翻炒的时间反而比刚才更长了一些。 当猪肚的颜色变化中达到他满意的效果的时候,第二次的油爆双脆又出锅了。 这一次羊父的准备也更细心,油爆双脆不需要任何其他的配菜和配料,但在出锅之后,若果能在盛菜的瓷盘中事先垫一张生菜叶,反倒可以让这道菜的油腻感下降不少。 生菜叶本身没有什么味道,也不会影响到菜式原本的味道。 这一次三人尝菜的时候,也更加谨慎了,不过杨怀仁见大家有点过于严肃了,便开口调侃道,“一道菜而已,咱们不用太紧张。 既然是尝试,咱们就应该放松心态,不管成功与否,咱们努力过了,也算是无愧于心。 别忘了品尝美食,最关键的除了食物的味道之外,我们还要保持一个好心情。 咱们做厨子的,创造美食的时候自然要本着一颗对厨艺的最高境界和食物的敬畏之心,但享受美食嘛,轻松一些就好了啊。” 羊父和羊乐天深呼吸了一口气,也渐渐学着杨怀仁的样子把自己放松下来。 当杨怀仁尝过了第二次尝试做出来的油爆双脆之后,神色轻松了不少,也没有再皱眉了。 羊乐天尝试过之后,惊讶道,“刚才师父和父亲评论这道菜有一种崭新的味道,徒儿听得一头雾水,之前还心有愧疚呢。 这一次再尝过之后,也尝出了那个崭新的味道,确实如师父和父亲说的一样,这个味道太新鲜了,好像和猪肚和鸡胗的味道完全无关,却真的让人流连忘返。” 羊父道,“你都能尝出来了,说明你师父这次做的已经很好了,口感上,的确由刚才的外焦里脆变成了外脆里也脆,而且不是鲜嫩爽滑的感觉。 味道上,那种崭新的味道确实浓厚了不少了,猪肚和鸡胗原来的味道,也减弱了许多,油腻的感觉也不见了。 这明明是到猪油爆炒的肉菜,却给人一种非常鲜嫩、爽脆和清新的味觉享受。” 杨怀仁自信地笑道,“我感觉这次做出来的油爆双脆,应该有了它正宗味道的七成!” 正文 第1662章:美食里的世间道理 杨怀仁当着羊父面前这么说,似乎有点自大,想当年北厨神试做油爆双脆的时候才自信做出了这道菜六成的味道。 不过羊父并没有这种感觉,在他的判断你标准里,杨怀仁说的应该不错,他们第二次尝试做出来的油爆双脆,应该是已经超越了北厨神的水平了。 羊父道,“平心而论,王爷应该还是谦虚了,我觉得这一次,应该已经做出来油爆双脆八成的味道了。 尽管当年家师是做这道菜的时候我并没有亲口尝过,但家师事后也提起过,他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没有消除猪肚和鸡胗原本的味道。 加上融合的味道,三种味道几乎分不出强弱来,只是因为他觉得他能把崭新的味道做出来,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但眼下王爷做的油爆双脆,三种味道上还是有主次的,虽然没有消除掉猪肚和鸡胗的味道,或者说两种味道并没有完全融合成新的味道。 但新的味道已经占据了味道的主要地位,单单凭这一点,绝对有八成了。” 杨怀仁很有感慨,“可惜的是,我已经没有更高的厨艺来提升这道菜的水准了,或许八成,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羊父安慰道,“王爷其实不必妄自菲薄,像其他很多事情一样,我们做厨子的,对厨艺的追求,同样是学无止境的。 从油爆双脆这道菜,我们也得到了很多的体会,这世上,或许还有无数种绝世的美味,我们还没有发掘出来。 这些味道,或许是两种完全不相干的食材的融合,食材或许一直就在那里,只是没有人那样去尝试罢了。 还有,即便某些美味已经被发现了,但要烹制出这个味道来,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或许还有很多未知的技法我们没有发现,但我们不必因此而难过,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能不断的去追求和探索。” 杨怀仁给杨父施了一礼,“伯父这一番教导,说的非常有道理,我记下了。” 羊父忙还礼,“哪里哪里,只是一些个人的感慨罢了,谈不上教导。其实很多事情王爷都想到了,现在做的,也不过是在验证自己的想法罢了。” 杨怀仁笑了笑,“看来明日招待悟能大师和笑天真人,保持这样的水准的油爆双脆,应该算是表达了咱们的诚意了。” 羊父和呵呵笑了起来,“那是自然。” …… 第二天的晚餐,在老和尚和老道士充满期待的眼神里,杨怀仁拿出来酥鱼和刚刚出锅的油爆双脆。 看到这两道菜,老和尚和老道士就看傻了。 酥鱼是一道冷菜,但一道冷菜的气味如此浓厚,着实让他们吃了一惊。 而他们看到油爆双脆的时候,也立即意识到这是道什么菜了,老和尚惊讶道,“贫僧自诩吃货多年,没想到今日竟能品尝这道天下闻名却又极其罕见的油爆双脆,真是没白活一场。” 老道士同样很吃惊,看向杨怀仁的目光都变了。 杨怀仁问,“大师和真人,以前可是尝过,或者见过这道菜?” 老和尚赶紧摇头,“王爷说的什么话,我一个穷和尚,哪里吃得上这么好的菜式?不过油爆双脆这道菜的名声,贫僧可是从书上看过的。” 老道士捋着胡子道,“当年北厨神在世的时候,倒是用过这道油爆双脆招待过贫道。 当时北厨神自谦说他只能把这道菜味道的五成做出来,不过贫道尝过之后,觉得即便是五成的味道,也已经是天下罕有的美味了。” 杨怀仁给两位老人摆好了碗筷,“那咱们就赶紧趁热尝尝吧。” 老和尚和老道士也不客气,不过似乎对这道传说中的油爆双脆充满了敬意,竟同时自觉地先用清水漱了口之后,才起筷开始尝菜。 杨怀仁心情到没有多么紧张,但是内心里还是很在意两人的看法,因为他还有一些话,由这两道菜引出来,说给两位老者听。 和尚尝过之后,立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口感嫩脆,鲜香无比,贫僧尝到了一种从来没尝试过的美味,书中对这道菜的描述,诚不欺人。” 老道士显得更加郑重其事,他尝的也格外仔细,杨怀仁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变化,发现老道士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尝了第一口,老道士并没有说话,而是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接着又尝了一口。 等他连续尝了三口之后,忽然放下筷子对杨怀仁抱拳道,“王爷的厨艺已经如臻化境,早已经超越了北厨神大师了。” 老和尚似乎也很激动,“牛鼻子,你倒是说来听听。” 老道士道,“以前北厨神给我尝油爆双脆的时候,说他只能把这道世上最难之菜的五成味道做出来。 当时老道以为北厨神故意说这种话,是表达他的自谦,但今日尝过了王爷的油爆双脆之后,贫道才知道,北厨神当年说的是心里话。 贫道知道这道菜非常难,可以说是当今世上最难做的一道菜,但是具体难在哪里,我们是外行,所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从一个吃货的角度看的话,这道菜的内涵并不在于双脆里所指的两种食材,而是两种食材的融合之味。” 杨怀仁点点头,“真人果然是个美食大家,能从食物的味道里说出厨艺上的大道理来,尤其难得。” 杨怀仁接下来绘声绘色的把油爆双脆的大致做法和难度所在,以及他昨天是如何尝试出来一个他力所能及的做法的事情说了出来。 老和尚听罢惊讶至极,“没想到只是猪肚和鸡胗,竟然这么难做。” 老道士笑了笑,“没想到贫道说的竟还有一些道理,今日能有幸从王爷这里品尝到这种崭新的美味,老道同样也感觉此生无憾了。” 杨怀仁道,“两位过奖了。不过小子从这道菜里得到的东西,不仅仅是厨艺和美食层面的东西,还有一些关于世间道理的感慨。” 老道士兴趣大增,老和尚也来了劲头,提过一坛随园春打开泥封开始给大家倒酒,“来,咱们边喝边谈。” 正文 第1663章:战争与征服 三人饮了一杯,杨怀仁道,“两位可还记得昨日文武楼里咱们聊过的话题?” 老和尚和老道士对视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接着对杨怀仁微微一笑。 杨怀仁也自然明白了这一笑的意思,接着说道,“油爆双脆这道菜,关键不是脆,而是味道的融合。 猪肚有猪肚的味道,鸡胗有鸡胗的味道,两种不太容易凑到一起的食材,偏偏能融合出一种绝世的美味。 从这道菜里我产生了很多的想法,就好比现在的大宋和辽国,汉人和契丹人,看上起好像是仇敌一般,实际上二者是可以融合的。 我们汉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包容的民族,就说大宋境内,照样有很多的少数民族,他们并不会刻意与汉人为敌,而是习惯了和汉人和平共处。 我们汉人,或许比起北方的游牧民族在体质上有些差距,但武力的强大从来都是暂时的,而文化的强大才是长远的。 现在大宋境内的少数民族在学习汉人的文化,辽国的游牧民族也在学习汉人的文化。 这是为什么?因为我们的文化,有一种魔力,从礼仪传统到文字、文学以及科技,包括饮食和生活习惯,都被这些少数民族所向往。 当大家有了同样或者类似的道德标准,思想意识和形态,便渐渐消除了民族和血统之间的差异。 之前我也说过,中原汉人的王朝,早已经失去了原本纯正的血统传承,我们的血脉里,也早就融入了其他民族的血统。 连皇帝这样的统治者都有了异族血统的时候,那么异族的概念也就淡化了,变成了所谓的‘异族’。 所谓的‘异族’血统渐渐被同化,也就没有了区别。 我们可以渐渐追溯到远古时期,当时中原以及周边有各式各样的民族和部落,随着历史的不断推进,很多民族和部落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种消失,并不是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而是逐渐融入到了更强大的民族之中。 而这个强大的民族,便是我们汉族。也正是因为我们汉人的性格和文化里充满了包容性的思想,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或许一千年以后,种族的划分已经没有了明显的界限,东方的民族可以融合成一个共同的名字,中华民族。” 老和尚和老道士听得目瞪口呆,这样的思想不是没有人提出来过,只是因为这个目标是在太宏大和遥远了,一般人不敢去相信它罢了。 老和尚开口道,“实际上,不论是在我们佛教还是在道教儒教的教化里,也有类似的思想。 儒教里本身也没有鲜明的民族区别,但是有有教无类这样的观点,同时在仁和义的教化里,同样不分民族和国家。 而在宗教里,同样没有民族的区别,只分信与不信。不论僧人还是道徒,实际上就是神的使者,把世上的不信变成信,让世间人同沐神恩。” 老道士点点头道,“是的,同样的宗教里,也有不同的派系,但是不同派系的教化里,甚至是不同宗教的教义中,都有化不同为一统的思想。 而在我们汉人的传统思想里,最讲究的一个和字,便是王爷所说的包容了。 只是思想是一回事,真正在现实中去做,是另一回事。就说王爷所说的,汉人和契丹人,同样是两个人口庞大的民族。 而且现在的局势,是契丹人显得更强大一些,如果要包容和融合,也有概率是契丹人同化我们。” 杨怀仁摆摆手,“不对,真人忽视了一点,我前边说了,武力的强大是暂时的,武力或许可以暂时的形成统治,却不能产生融合。 看看历史上我们汉人不断的吸收别的民族以及他们的文化,哪一次是通过武力的征服了? 文化才是一个民族的基础,没有足够的文化积淀,再强大的武力也不过是空中楼阁,可以强大一时,却终不会长久。 就说现在的辽国,契丹人是第一大种族,可辽国照样有非常多的其他民族的人,比如有汉人,有女真人有蒙古人,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部族。 契丹人从百年前就对这些民族进行统治,利用的便是契丹人强大的武力,但百年过去了,可有任何民族,哪怕是一个小部族成为契丹人了? 契丹人的民族性里,没有汉人包容的一面,他们只懂得用武力去统治那些弱小的民族和部族,掠夺他们的财富,却从来没有把他们当自己人。 而如此的统治,渐渐变成了一种压迫,而压迫所带来的,也只有反抗。 辽国从建国到现在,从外边看貌似强大,但实际上这种强大从来都是一个表面现象而已。 辽国从来没有真正的太平过,所以国家的发展就非常缓慢,几乎止步不前。 当然他们也在学习我们汉人的文化,还有很多科技以及医疗方面的东西,但是也仅此而已,没有文化基础,只能去学习别人的东西,必然不能长久。 何况一个民族内部都不能保持团结,保持一种向心力,谈何融合别的民族?” 老道士陷入了沉思,他接着问,“王爷说的是有道理,可要融合一个如此庞大的民族,谈何容易? 必然还是要经过战争和征服的,只有征服了契丹人,才有可能融合,王爷不觉得以大宋的实力,这一点几乎不可能做到吗?” 杨怀仁笑道,“真人也说几乎不可能,不是完全不可能啊。用战争去征服,这个确实有道理,汉唐时期的历史也证明了这是一个可行之道。 不过汉唐的例子,却不能用在大宋身上。毕竟当时的情况和大宋如今的情况大有不同。 而且契丹和当时匈奴和突厥比起来,也强大的多了,当时的战争和征服,也是建立在牺牲了不少本国百姓的生命和利益的基础上才做到的。 现在的大宋,要做到这一点,确实太难了。但不是什么事情都只有一条道路,我们也不一定非得需要战争的征服来实现这一点……” 正文 第1664章:战争的差异 老道士问道,“不通过战争,王爷如何实现征服?王爷说的用文化来融合其他民族的道理贫道是认可的。 但如果没有形成实际上的统治,人家也只是认同和喜欢我们的文化,并不会和我们成为一族。” 杨怀仁解释道,“我说的意思,是主要手段不是通过战争,但必要的战争,是肯定避免不了的。 而且战争也并不是征服的唯一手段,只是这个过程中必然出现的情况罢了。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现在真的和汉唐时不同,汉唐时中原王朝面对的北方游牧是匈奴和突厥。 匈奴和突厥肯定是彪悍的游牧民族,但比起契丹来,他们并没有形成统一的国家,这也是我认为他们不如契丹强大的重要原因。 匈奴和突厥,更像是同一民族不同部族的联合,当大家有同样的利益和目标的时候,自然而然的联合在一起。 而在没有同一利益和目标的时候,大家各有各的生存方式和利益,分开的时候,他们之间同样有各自的矛盾,相互之间也是有战争的。 但契丹人在强大起来之后,种群的统一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于是形成了国家,然后把国家当做工具,来统治北方的其他民族。 大宋曾经显得那么虚弱,除了自身崇文抑武造成的军备不足之外,是因为统一的辽国太强大了,所以对比之下,大宋就显得弱了。 要征服他们,用同样的方式显然也就会产生不同的效果了。 要打败匈奴和突厥,显然要简单的多,只要战场上能获得一场大胜,他们内部必然会互相推诿责任,然后顾忌自身利益,必然要产生分裂。 分裂之后的匈奴和突厥,就没有多么可怕了,当中原的大军对他们的部族造成了足够大的伤害,他们自然会远遁,然后休养生息。 所以匈奴和突厥,并没有所谓的被消灭了,而是逃走了,或者逃到了很远的地方从新发展,或者被新的强大起来的草原游牧民族所吞并并融合了。 而面对契丹人的辽国,这一点就很难通过战争做到,辽国是契丹人的国家,一个庞大的民族产生了同样的利益,必然会统一维护这个利益。 何况契丹人已经获得了很多匈奴和突厥不曾有过的技术,连铁器以及铸造手艺都不缺。 所以单纯利用战争来征服他们,显然要难的多。即便大宋能在局部战场上获得巨大的胜利,也不会征服辽国。 因为更多的契丹人会聚集起来,对大宋发起反击,这种反击所能造成的破坏力,是难以估量的。 所以战争并不是最好的手段,而是辅助的手段。最好的手段是让他们自己从内部垮掉。” 老和尚和老道士琢磨着杨怀仁的话,似是若有所思。 老和尚道,“其实辽国的强大也渐渐不在了,一部分契丹人学了汉人的文化,也开始喜欢上了宋人式的农耕文明的生活方式。 这边形成了契丹人内部的矛盾,契丹人的贵族和富人其实已经不再过艰苦的游牧生活方式了,而且他们普遍都比保持游牧生活方式的契丹人富裕,生活条件也优越许多。 所以时间长了,还在过艰苦生活的从事游牧的契丹人,心中自然会产生很大的不平衡。 这种等级或者贫富之间的差距形成的不平衡,是非常难以调和的,这一点在大宋就可以看到。 不过在大宋有钱的商人社会地位不高,所以矛盾还没有到爆发的地步,在辽国,契丹人中的富人和商人却拥有比较高的地位,这就容易出问题了。” 杨怀仁道,“大师说的不错,这是其中一点。另一点,便是孟亚圣所说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了。 契丹人已经过上了多年的安逸舒服的生活,现在让他们拿起舞起来上马打仗,他们也不乐意。 富人不愿意打仗了,穷人便会想,我凭什么要去打仗送死?我能通过战争得到的东西,难道有我的性命重要吗? 所以说战争都是基于利益的基础上的,契丹游牧每到冬季便来大宋边地打草谷,是因为他们能劫掠到的东西属于他们自己。 而战争的得利,却大多到了那些贵族和富人的手中,所以在大部分契丹军人都是穷人的情况下,他们很自然觉得付出和收获是严重不符的。 这世上的人都喜欢享受,没有人喜欢什么都得不到,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打仗。 所以如今的契丹铁骑,已经大不如前了。而我要做的,便是让他们一天不如一天。” 老道士问,“这就是王爷往辽国贩糖的原因?” 杨怀仁点头,“对!契丹人同样喜欢享受,他们也喜欢吃好吃的美食,喜欢穿轻便舒服的衣服。 这一点从辽国商人从大宋采购了什么,就能看出来。江南的丝绸卖到辽国的数量一年比一年多。 说明契丹人喜欢传丝绸,不喜欢穿厚重的毛皮了,还有我们大宋的美食,也被逐渐传到辽国。 我去辽国中京的时候,在城里看到的酒楼食肆,大都是和咱们大宋一样的酒楼,里边提供的是咱们汉人的食物。 这一点其实也非常好理解,不论是什么民族,追求美食的心是一样的,谁不喜欢吃好吃的东西呢? 也是因为这样,我才发现了契丹人的口味变化,他们传统的食物,比如牛羊肉,依然是他们主要食物。 与此同时,他们又对我们大宋的美食趋之若鹜,甚至在贵族和富人中间形成了某种风气,以追逐大宋的美食为雅。 像我们大宋的各种糕点和点心,尤其受契丹人喜爱。糕点和点心,主要原料便是面粉、糯米粉以及糖。 辽国现在有大面积的耕地,他们根本不缺粮食,所以面粉和糯米粉,他们是可以生产的,唯独他糖,他们生产不了,只能从大宋采购。 而且糖的需求量,也是一年比一年高,甚至因为辽国商人来大宋采购的糖的数量逐渐上涨,导致大宋的糖价逐年上升。 于是我开始从去年便在岭南买地,招募了人手开始大面积种植甘蔗,然后盖了糖厂,打算大量生产糖霜,然后直接卖到辽国去。” 正文 第1665章:坐收渔翁之利 看着老道士还是有点不明白,杨怀仁也放缓了口气,拿起筷子来夹了酥鱼给两位老人放到眼前的碗中。 “大师和真人尝一尝这道酥鱼,或许能帮助你们理解。” 老和尚和老道士也稍稍放松了心情,尝了尝杨怀仁做的酥鱼。 酥鱼在经过了特殊的烹制以及阴凉放置了一天之后,味道已经完全融入到了每一块鱼肉之中。 加上凤尾鱼本身肉质就非常细嫩,被酥过之后几乎吃不出任何骨头或者鱼刺,甚至有一种入口即化的口感。 老和尚吃罢啧啧称奇,“这是江边渔民常制作成咸鱼吃的那种凤尾鱼?” 杨怀仁点头笑了笑。 老和尚吃的很开心,“这种咸鱼贫僧以前也尝过,味道咸咸的并无出奇之处,没想到经过王爷烹制之后,竟如此香甜。 鱼的鲜味里混杂了一种酱香,还有一丝淡淡的甜味和酸味,真是让人胃口大开。” 老道士也称赞道,“贫道觉得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这种酥鱼松软可口,入口之后不仅味道丰富多彩,而且在嘴巴里渐渐化开的感觉,真的非常享受。 吃鱼可以这么吃,真的是简单多了,鱼骨和鱼刺完全吃不出来,加上酸酸甜甜的鱼冻,既爽口又美味,可以成为珍馐了。” 杨怀仁笑道,“多谢两位前辈的赞美了,其实这就是普通的凤尾鱼,像大师所说,渔民是当做咸鱼来吃的。 不过这种鱼,用酥的手法做出来,既能保持鱼本身的鲜味,又能融合了酱香以及酸甜的口感,便能激发人的食欲了,成为一道不可多得的美味了。 两位吃过了,可要想一想,喜欢吃鱼的人,最厌烦的便是挑不尽的鱼刺,可用酥的手法来烹制鱼之后,不仅是鱼刺,鱼骨也已经酥了,完全没有了挑鱼刺的麻烦。” 老和尚和老道士看向了杨怀仁,似乎也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杨怀仁道,“我们常说,人不能有傲气,却不能无傲骨。也就是说,对于一个国家也好,对一个民族也好,或者对一个人也好,骨头才是最重要的部分。 骨头撑起了整个人,如果没有了骨头,人也就瘫软了。 现在看来,辽国的军人在平均的个人战力上,是比大宋高的,他们从小就生活在马背上,放牧的时候为了和野兽搏斗保护牛羊群,必然自幼就非常英勇善战。 但最近十几二十年,辽国并没有什么像样的战争,还在过游牧生活的契丹人也越来越少,他们开始把牛羊交给其他的部族,让那些部族为他们放牧。 这就影响到契丹人的战力了,在辽国,契丹人的强势如今越来越表现在表面上,但很多游牧部族的实力却在不断增长。 现在我们再把大量的糖以及各种美食卖到辽国去,只能让这样的局面不断扩大,让契丹人越来越弱下去。 而辽国的其他部族,却会在此消彼长之下变得越来越强大。 如果这个计划成功,或许十年后,勇猛善战的契丹人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的胖子们,指望这些人上马作战,那就是开玩笑了。” 老道士似乎听出了点什么,急问道,“贫道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知道说的对不对,照王爷的意思,是将来不需要大宋跟辽国作战,而是让辽国那些部族跟契丹人作战?” 杨怀仁笑了,“哈哈,果然被真人瞧出小子的计划了!是的,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如今咱们大宋,上到皇帝大臣,下到黎民百姓,仍旧对燕云十六州之事耿耿于怀。 皇帝寝宫内的墙壁上,仍旧挂着一幅燕云十六州的地图,朝中大臣们也时常把收复燕云当做一个大宋臣子的使命,太祖皇帝也有遗训,收复燕云者为王。 这都激励着大家努力,想尽各种办法去收复燕云。可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 都想和收复燕云,可都知道收复燕云几乎是空中楼阁,天上的明月,看得见,却怎么都够不着。 文人们或许还可以做些酸诗臭词的抒发一下内心积郁,老百姓就只能暗地里骂娘了。 大家都认得清现实,如今大宋每年还要给辽国岁币,哪里有实力去收复燕云? 当然,现在或许有了些不同,千年皇帝总算酝酿了好久,在西边大胜了西夏,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于是渐渐的皇帝自信心爆棚了,又开始酝酿收复燕云之事。 在我看来,有何种想法是不错的,大宋的土地,自然不可能长期被契丹人占据,但为了收复燕云所做的努力,却太少太少了。 指望京师二十多万禁军,显然是不可能的,要收复燕云,没有百万雄师,想都不要想。 可大宋哪里有百万雄师?武德军算得上的精锐之师,就算禁军和边军也算上的话,还有五十万的缺口。 这已经是大宋可以作战的所有力量了,难道西边的过境不用边军防守了吗?指望地方厢军凑出五十万来,更不靠谱。 单单指望练军,是很难练出来的,没有实战的检验,训练表现的再好,那都做不得数的。 皇帝也知道这一点,只是被短暂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自己欺骗自己,把这一点给忽略了。 我也常说大宋还有时间,也再努力为大宋争取时间,可这个时间究竟是多久,或者说真到了时候,大宋要付出的代价,真的是可以承受的了的吗? 所以战争是必须的,却不一定能彻底的解决问题。 能解决问题的,是让北方乱起来,一方面让契丹人变弱,另一方面让其他别压迫的部族变强,让辽国从内部开始腐烂,开始乱做一团的时候,才是大宋的机会。 辽国境内小的部族我就不说了,之前提起过的蒙古和女真,就具有让辽国大乱,让契丹人招架不住的实力。 当然,这也不是现在,我说的是将来,在这个过程中,我愿意去帮蒙古和女真一把,让他们壮大起来,和契丹人对着干。 而咱们大宋呢,先坐山观虎斗,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正文 第1666章 伟人或者恶魔(上) 杨怀仁接着道,“我也知道,这不是件很容易做到的事情,但我必须去做。 让女真人和蒙古人和契丹人对抗,目前对他们来说似乎也不太可能,但将来并不是不可能的。 女真人和蒙古人现在之所以不动,并不代表他们心里不想,除了他们自身还在四分五裂的状况之外,契丹人依旧很强大,他们还没到反抗的时候。 而我现在往辽国贩糖,就是另一种形式的酥鱼,用糖和各种美食,让契丹人更加喜欢享受,等过几年辽国的将门和贵族上马都费劲的时候,他们也就真正开始衰落了。” 老道士问,“王爷就不怕他们发现吗?” 杨怀仁笑道,“当然不怕,两位可以想象,在我说出来用糖来给人酥骨的道理之前,你们相信世上会有这种事和道理吗? 没有吧?连你们这样有智慧的前辈都不好理解的事情,契丹人会那么快想明白吗? 就算真到他们发觉不对劲的时候,恐怕也不会朝食物的事情上想,贩糖的生意我也是暗中去做的,便更不会怀疑到我头上来了。” 老和尚哈哈大笑,“你小子啊,心眼还真是歹毒啊,哈哈……” 老道士也无奈地摇了摇头,向老和尚表示赞同他的观点。 杨害人同样很无奈地摊了摊手,“没办法,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我打算做了,也就做下去好了。 其实从历史的发展来看,民族的融合是必然的,只不过有一个过程快慢的区分。 如果按照正常的节奏发展,民族照样会融合,照样是我们汉人同化北方的游牧民族,但过程是惨烈的。 要发生无数的战争,然后死数不尽的人,然后才有了那样的融合。 我想做的,是尽量减少战争,尽量少死一些无辜的大众,尽量让这个过程加速。 所以说战争不是唯一的手段,但又是无法避免的,民族统一的过程同样是艰难的,要付出不少生命的代价的。 好比这道油爆双脆,很难做,可以说是天下第一难做的菜,不过难,不代表没有人去尝试。 可能尝试过了也不一定就做的完美,但必须有人去做。” 老道士叹了口气,“贫道现在算是明白了王爷的心意,也明白了王爷的理想了。只是也有点搞不懂,王爷算是个伟人,还是个恶魔呢?” 老和尚想了一下,调侃道,“其实他是个伟人还是个恶魔,这都不打紧了,后世自然有人会给出一个合理的评判。” 老道士笑道,“贫道虚活了大半辈子,也算是尝尽了天下的美食,今日从王爷这里得到了,不仅仅是美食,贫道受教了。” 杨怀仁道,“小子不敢当,只当是闲着无事,自己找事而已。” 是那人对视一笑,接着举杯畅饮…… 几天之后,王明远便打算回京了,随园近一个月没有人看着,王明远实在是不放心。 其实以杨怀仁如今的地位和名望,倒没有人敢去随园找晦气,只是王明远已经看到了女儿和外孙女生活幸福,也就放心了。 而随园,现在相当于他的事业,离开的太久了,心中自然会有空虚的感觉。 羊乐天自然不太想这么快就回京,好不容易和杨思甜定了亲,又单独相处了这几天,多少有点乐不思蜀的感觉。 不过羊父劝说之下,杨乐天还是识大体的,两年后杨思甜年满十六岁,他便可以正式上门迎娶,所以有些事情,也不在朝朝暮暮。 杨怀仁和老和尚本想留下老道士在府上多盘桓几日,可惜老道士自从和杨怀仁有了深谈之后,便心情大好,似是看破了红尘一般。 老道士打算跟羊父回到京城,然后继续北上进入辽国,听他的意思,应该是打算去辽国见识见识契丹贵族老爷们是如何衣带渐宽了。 这其中,多少有点打算给杨怀仁帮个忙的意思,辽国对宋人还算友好,特别是宗教人士,还有不少追随者。 何况老道士身负武艺,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伤的到的,所以他入辽,倒也不必担心他的安全。 送行的时候,杨怀仁忽然发觉开口无言,不论是面对老丈人还是亲家,或者是徒儿羊乐天还是被他侍卫尊长的老道士,到最后只说了一句“珍重”。 只是一向大大咧咧的二丫头哭成了泪人儿,本来想投进哥哥的怀抱大哭一场的,可看见哥哥也是有些忧伤,便扭头投进了二嫂嫂的怀抱里。 莲儿其实心里也难过,送别了爹爹,也是很伤感的,只不过她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柔弱,早已经学会了坚强。 此时莲儿怀里还抱着小鱼儿,两岁多的女娃娃还不懂得离别的滋味,见姑姑躲在娘亲怀里哭,还当是姑姑和她玩捉迷藏,两只小手采着姑姑的头发傻呵呵乐得不行。 看见孩子的天真烂漫,杨怀仁的心情倒是放松了下来,伸过手去接过孩子来,好让妹妹好好的在嫂子怀里哭一会儿。 小鱼儿和她娘完全不是一个性格,是个不安分的主儿,虽然没有姑姑那么调皮,但也淘气的可以。 杨怀仁接过来,小鱼儿的双手便开始揪爹爹的耳朵玩了,别看孩子还小,可手上劲儿还挺大的,揪的杨怀仁直咧嘴。 杨怀仁自然不会生女儿的气,可不一会儿工夫,两只耳朵都被小鱼儿两只肉嘟嘟的小手给揪红了。 可杨怀仁疼得咧嘴,却被小鱼儿以为爹爹很享受他的鹰爪功,下手便更用力了。 一旁的老和尚看得乐呵呵的,瞅着老道士的船走出去很远,在视线里已经渐渐模糊了,这才笑着背着手笑着往回走。 走的时候还瞅了杨怀仁一眼,“儿女多,自然有儿女多的福气啊,哈哈……” 杨怀仁只得苦笑,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办法对付怀里的触手怪,下巴凑上去,在宝贝女儿粉嘟嘟的小脸上蹭了蹭,微微的胡茬便把小鱼儿蹭得咯咯笑了起来。 莲儿好不容易安抚了二丫头,这才又把孩子抱了回去,嘴里还埋怨着,“你看你把你爹爹的耳朵揪的,快成猪八戒了!” 正文 第1667章:伟人或者恶魔(下) 杨怀仁有点尴尬,自言自语道,“你说我闲的没事给她们讲猪八戒的故事干什么呢?” 关于伟人还是恶魔的问题,杨怀仁想想觉得很好笑,他从来没把自己当做什么伟人。 实际上他做过的很多事,的确算得上是好事,不过他做过的另外一些事,确实和恶魔没有什么分别。 好与坏,在人类社会中其实没有什么分明的界限,即便人类文明的发展有了律法和道德的标准,也是说不清的。 好比后世的一个案子,一个年轻人看不过母亲受到恶人的凌辱,结果动刀把恶人给捅死了几个。 在不同的道德和法律标准里,这件事就有不同的断定。 单看故意杀人,那肯定是不对的,而且很恶劣,但联系到他杀人的目的,似乎又很值得同情,反倒那些可恨的恶人被大众觉得死有余辜。 古代的律法和道德体系里,便有很多后世所不能理解的标准,比如子为父隐,下为上隠,是合乎道德和法律的。 主人犯了罪,儿子、妻子或者奴婢有义务帮他隐瞒,而且这样做是无罪的。 但如果儿子、妻妾和奴仆指证了主人的罪过,反倒不为社会所接受,所谓的大义灭亲,死自上而下才说的通,反过来,就是罪孽了。 由此可见,伟大或者残暴,在不同的道德体系之下,也有不同的界限。 武德军出征交趾,也是死了不少人的,可在宋人的眼里,这不是罪过,而是功劳。 只是在杨怀仁的思想里,是生命如草芥,他还做不到,总是有心理负担的。 从他陷害女真人,挑唆他们和契丹人作对,杨怀仁也知道这样做对女真人其实不公平,也一定害死了不少女真人。 可是他又不得不那么做,然后用牺牲一小部分人换取更多无辜生命的理由来安慰自己。 这种安慰有时候可行,有时候效果也没有那么好。 他的计划自然是势在必行,只是作为一个正常人,他也会偶尔难过,偶尔有负罪感。 所以说他做一个伟人显然不够资格,也不狠毒去做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其实杨怀仁也从来没在乎过这些,人的一生已经很艰难了,何苦还要因为别人的看法和目光兀自忧郁呢? 还是过自己的小日子,做一个好儿子,一个好丈夫和一个好父亲来的简单,也愉快的多了。 二丫头头顶上的阴云总算散去了,雨也停了。 往回走的时候,杨怀仁本想好好安慰一下妹妹的,可是他发现二丫头女汉子的性格在雨过天晴之后便立即回来了。 没等杨怀仁关心的话说出口,二丫头倒是愣愣地先开口问道,“哥哥,听说你前几天被一个杭州城里的恶霸骂了几句?” 杨怀仁想起庄公子来,不由自主的笑了笑。其实人家庄公子算是改过自新了,庄家本来外销的茶叶全都自觉送到了杨怀仁这里,而且没收钱的意思。 这批货的数量开始不小的,杨怀仁自然也不会不给钱,经过了他的一番加工之后,茶叶的味道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但茶叶的本质却变了。 绿茶变炒茶,而且是带着浓烈甜味的熟茶,解腻降脂的功效便减少了许多。 处理好的茶叶再转交给庄家和其他几位茶商,由他们转卖到了契丹人手里。 契丹人不傻,可尝过了甜茶之后竟非常喜欢,对于茶叶有了甜味却没有涨价的事情,对茶商们谢了又谢。 觉得人家大宋的商人果然实在,茶叶变甜了,自然更符合契丹人的口味,而且多了加工的工序,茶商肯定是要付出成本的。 可茶商又没有抬价,这便是人家仗义了,庄公子在这件事上的所作所为,就不好判定他是个好人还是坏人。 庄公子把事情办得很巧妙,主动承担了一半的加工成本,这一点杨怀仁也就不便推辞了。 当然,杨怀仁自然也会给庄家不少的好处,比如南边的生意,给他们庄家留了一份,而且庄士恒的仕途,他也打算帮上一把。 杨怀仁已经不计较当初庄公子对他不敬的事了,男子汉大丈夫,也不会和一个纨绔去计较什么,何况现在人家是他得利的助手。 二丫头忽然提起这件事来,杨怀仁一时搞不懂她想干什么,他笑道,“哥哥的事情,还不用你一个女孩子家掺和。” 二丫头嘟着嘴,对哥哥还把她当孩子看待很是不满,“哥!我都定了亲的人了,你还把我当小丫头片子看呢?” 杨怀仁可不吃她这一套,立即佯作生气道,“对啊,你都快嫁人的人了,咋还这么大小孩子脾气?” 二丫头被怼的哑口无言,知道拼口条绝对不是哥哥的对手,只得作罢,但回到家之后,杨怀仁就发现很快便不见了二丫头的身影。 到后来才听说,二丫头领了几个跟班去了城里,看见界面上游手好闲的泼皮混混就冲上去揍一顿,就这么闹了两天,杭州城里又平静了不少。 现在家里的护卫手上也有数,打人很疼,却又不会伤了人教鄙人说杨家仗势欺人找上门来讨汤药费。 杨怀仁是不管的,也懒得去管,在他眼里这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二丫头揍几个泼皮混混的,对社会也没什么伤害,甚至是做了好事。 只是后来想想,二丫头这不是给自己上钱啊,这是在抒发羊乐天走了之后的郁闷呢。 以前她怎么闹腾,杨母都懒得去管她了,家里孙子孙女的也多,看孩子还不够工夫呢,哪里还顾得上二丫头。 但现在不同了,二丫头订了亲,虽然事情没有刻意去外边宣扬,江南不少地方官员还是消息很灵通的,礼物又给杨府送了不少来。 既然杭州地界上的场面人物都知道二丫头许了亲了,再让二丫头再外边抛头露面的瞎胡闹,就显得有失杨家体面。 杨母便想派人去把二丫头捉回来,可要是派个一般的管事奴婢的,怕是镇不住二丫头。 可杨怀仁作为一家之主,也不方便去做这件事,杨母便想到了几个儿媳妇儿…… 正文 第1668章:二丫头的正义(上) 韵儿作为杨家大妇,本来这件事是她该出面的,只是韵儿和二丫头感情很好,杨母怕韵儿包庇她,于是又选了别人。 兰若心在家里是从来不表现出江湖大帮派当家人的蛮横的,生了女儿之后,也表现出一种小家碧玉的温顺。 可若是她走出了杨家大门,那可是江湖人等都要退避三舍的主儿,当然不仅仅是靠她原来在江湖的名望,杨家四夫人的名头可是很唬人的。 兰若心对这种临危受命,一点儿也不拒绝,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带着两个贴身的丫鬟就出门去了。 本以为兰若心寻见了二丫头,一个时辰就能回来,可她这一出去不要紧,三个多快四个时辰,眼见天色暗了下来才拽着二丫头进了家门。 杨怀仁从书房里瞧见兰若心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一向非常爱好的兰若心,也搞得灰头土脸的,发髻都乱了几丝,气鼓鼓的好像受了很大的气。 二丫头的胳膊被她死死抓着,比螃蟹钳子抓的还紧,不管犟着个脸的二丫头如何埋怨,兰若心就是不撒开。 兰若心瞧见杨怀仁从窗户里伸出脑袋来看着她笑,也不管为人妻妾的礼仪了,拽着二丫头往前边一拉,怒气冲冲道,“你这个妹妹,我是管不了了!” 二丫头仍旧一脸的不服气,“谁要你管?!” 杨怀仁还是忍不住想笑,赶忙走出书房来哄兰若心。 二丫头见哥哥好似偏向四嫂嫂,竟委屈道,“哥哥娶了媳妇忘了妹妹,这家里是没有人疼我了啊,呜呜……” 兰若心那个气啊,“二丫头,你少干打雷不下雨,你在外边闹了哪样,你可敢跟你哥哥说个清楚?” 杨怀仁心中好奇,二丫头能闹出哪样来?大不了教训几个杭州界面上的泼皮混混罢了,又能惹出何等祸事来? 二丫头犹在顶嘴,“别光说我,嫂嫂你自己来看看,我胳膊都快被你捏断了,喏,瞅瞅,瞅瞅,还有你的爪子印呢!” 说着二丫头撸起袖子来,手臂上确实有个手印,也确实是兰若心抓着她回家的时候给捏出来的。 兰若心的样子快爆炸了,长出了一口气才忍下了吃了二丫头的冲动,拽过杨怀仁来给二丫头告状。 “官人,您可别笑了,您当是二丫头今儿个在外头只是教训了几个泼皮无赖那么简单吗?” 杨怀仁这下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兰若心的脾气虽然在他几个媳妇里不算是好的,不过自从她嫁入杨家,也倒是个从来不惹事的。 平时偶尔争风吃醋的,也只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罢了,从来也没搞出家庭内部矛盾来,孝敬婆婆更是没话说的。 可今天竟然气成这个样子,实在是有点不对劲,二丫头一个丫头片子,能惹出什么事来把她气成这样呢? “不仅如此?那还有啥事?”杨怀仁也一头雾水。 兰若心指着二丫头道,“今日我出门去寻她,本以为她像往常一样,只不过是在街面上寻找那些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教训一番而已。 可我寻了一个多时辰,也没寻见他的影子,界面上非常正常,没有任何有人打架的事情发生。 我就纳闷了,让丫头这是改了性子了?可后来我好不容易抓住个叫花子问话,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杭州城里的泼皮也都学精了,知道二丫头进了城,人家也知道躲得远远的,少招惹她这个姑奶奶。 二丫头寻不着泼皮撒火,不知怎么想的,忽然觉得那些青楼勾栏的就不顺她的眼了。 也不知道从哪里寻了一身公子哥儿的衣衫,扮了恩客去青楼里闹事去了。 那些青楼的鸨子龟公也全都是瞎了眼的,二丫头扮得不伦不类,竟然也能蒙骗了他们,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了青楼……” 二丫头忽然插话道,“枉嫂嫂自称是江湖中人,还大帮派的当家人呢,这点道理竟想不明白。” 兰若心被二丫头生生打断了说话,气得直瞪眼,二丫头倒像是江湖经验丰富之人似的吹嘘道,“不是人家眼瞎,人家眼睛明亮着呢。 你当他们看客人只看男女呢,他们看的是钱,只要有银子,他们才不管你是男是女,去青楼里吃花酒听小曲儿,也不是男人的特权。 我往他们手里扔一把银裸子,他们自然恭恭敬敬喜笑颜开地迎着老娘进去!” 杨怀仁这才发现二丫头穿的一身男人衣衫,松松垮垮穿在她身上极不合身,一看就是临时抢来的,也根本没起到女扮男装的效果。 “什么老娘老娘的?你一个未出阁的丫头片子,也不嫌臊得慌!” 杨怀仁都看不过去了,教训二丫头几句,也是想她别再惹兰若心生气,可二丫头似乎知道哥哥想来最疼她,也不会把她怎么样,竟吐了吐舌头,一点儿不知悔过。 兰若心气得一口气没喘运河,呛得咳嗽了几声,“咳咳,瞧见没?这丫头是没法管了。” 杨怀仁赶紧去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还是自己倒霉。” 兰若心缓了口气,这才接着说,“若是她只是好奇心作怪,进青楼涨涨见识我也就不这么气了。 可是你这个妹子,进了青楼不知见了什么,或者哪根筋又不对了,竟命人把人家青楼里正在……那啥的……竟然逼得人家一丝不挂从楼上往外跳!” 二丫头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嫂嫂说起来,我现在听了还觉得好笑,太好笑了……” 杨怀仁这下也忍不了了,怒斥道,“你想什么呢?” 二丫头回话,“我想什么?哥哥,那帮臭男人竟然白日宣淫,我不教训教训他们,这天底下的男子怕是都要无法无天了。” 杨怀仁差点背过气去,二丫头说的道德问题是没错的,可惜那是青楼,人家就是干那个的,你管人家白天还是黑夜呢? 你看不过去,你可以不去,你管这种和你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难道只是单纯为了发泄? 再说了,你还是一个刚订了亲还未成亲的黄花大闺女,去青楼教训狂窑子的男人,说出去也不嫌丢人? 正文 第1669章:二丫头的正义(中) 杨怀仁训起二丫头来,“教训他们?你凭什么教训他们?再说你一个丫头家的,去那种地方还教训那种男人,你觉得还挺光彩吗? 就算你平日里在杭州城里蛮横惯了,不计较你自己的脸面,咱家里还有别的女人,包括母亲还有你几位嫂嫂,你叫她们如何自处? 外头人说起咱们杨家来,表面是毕恭毕敬,私底下指不定会说什么闲话呢!” 二丫头本来听得很认真,也发觉她处理事情有点太鲁莽了,只考虑了自己的感受,却没想过她的所作所为,确实会影响到杨家其他女人的名声。 可二丫头刚有些后悔,忽然又逮住了哥哥的话茬一般,歪着头问道,“哥哥,你是个在乎别人闲话的人吗?” 杨怀仁立刻说,“我会在乎别人闲话?开什么玩笑?别人爱说什么,让他们说去好了,老子才不在乎!” 二丫头很得意,“那就是了,哥哥都不在乎,我这个当妹妹的还用在乎别人的闲言闲语?” 杨怀仁倒吸一口凉气,“嘶,你还有理了是不?我可以不在乎,你却不能不在乎?” 二丫头理直气壮,“这是为何?” 杨怀仁答,“我是男子,被人编排几句,也不会掉块肉什么的,可你就不同了,你是女子,还是未出阁的女子,名声对你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万一你的名声传的不好听了,你将来要如何找婆家?” 二丫头不以为然,“找婆家?我不是已经找好了吗?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用在乎了呗。” 要是换了个旁人,杨怀仁才不管什么道理,敢跟他胡搅蛮缠,想点办法弄到他服就是了,可偏偏对自己的妹妹,他有点束手无策了,竟被她顶的哑口无言。 “歪理!绝对的歪理!” 二丫头道,“哥哥说不出道理来了,便说我说的是歪理,这话实在没法让我信服。” 杨怀仁可算知道兰若心为何那么生气了,二丫头对他这个哥哥都耍无赖,就更别说兰若心这个嫂子了。 “那你说,你是什么道理?” 杨怀仁有点急了,其实倒不是因为事情本身急,而是因为妹妹这种叛逆期的表现,实在是有点过火了。 二丫头道,“道理很简单啊,青楼里吃花酒玩女人,我才懒得理呢,是因为我听到楼上一个女子大喊救命,我才不得已出手相助的。” 杨怀仁越听越糊涂了,“啥?出手相助?你意思是你见义勇为了呗?你当我是傻子吗?在青楼里见义勇为?!” 杨怀仁怕妹子太小,很多事情还不了解,或者理解不了,所以还不好把话说的太清楚。 青楼那种地方,自古以来就是有很多奇葩,谁敢说青楼女子喊出来的救命,就真的是救命的意思? 再说了,杨怀仁虽然没怎么去过青楼,可青楼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能去青楼里的女子,有的是命运捉弄,比如原本还是个官宦人家的女儿家,家里犯了事被抄了家的,女子就会被卖入青楼。 有的是被逼无奈,大概是家里穷或者遇上难题了,不得已把女儿家卖到人牙子手里换钱救命,那些有点姿色的,自然又被人牙子转手卖进了青楼里。 真正想从事这种行业的女人能有几个?就算有些狐媚子性情的,也大多是因为无可奈何认了命的。 别说这年头律法里没有什么限制了,就是后世有法律限制,这种事也存在,而且不少,谁又能管的过来呢? 就算你大发善心,能拯救一个两个的,可天底下这样的人和事多了去了,你还能全部都救了? 最关键的还是杨怀仁觉得,这种事男人可以管,去青楼也不是什么难听的事情,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跑到青楼里去管这等事,成何体统? 二丫头被训的愣了,反问道,“哥哥,是你平时没事哼哼什么‘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啊,怎么现在就变了样了呢?” “这……” 杨怀仁被妹子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了。 兰若心这时候叹着气道,“官人知道我是如何别闹的灰头土脸的吗?” 杨怀仁一听就知道没好事,之间兰若心挤出几滴泪珠儿来,“官人是不知道啊,二丫头就听见了人家一个小姐儿喊救命,便抄了家伙,上楼去挨着个儿的找是哪件房里有人喊救命。 那是什么地方啊!房间里既然插着门,就是有人在里边干那等事的啊。 可咱们家女侠可不管啊,踹了门就往里冲,见了人家赤条条地在被窝里搂着,二话不说,不分青红皂白就拿着刀砍啊。 吓得那些臭男人四处乱跑,这才被逼着光着腚跳了楼啊。好在那家青楼也就两层楼,倒也摔不死人,可事情闹得大街上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啊。 二丫头是女侠啊,哪里在乎这些,把人家楼上翻了个遍啊,可最后也没找出是谁喊了救命来。 啥事情不用我说,官人你应该懂了,可二丫头不明白啊,还当是青楼里有人逼良为娼呢,楼上寻不见人,打了好多臭男人之后,便又下来逼问鸨子龟公。 那些人怎么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见二丫头凶的要杀人的样子,谁敢说真话啊,于是二丫头以为他们欺瞒她,这便更火大了。 跟着去的护卫见她来了人来疯,哪里敢拦她?她一个人把人家整个青楼给砸了个底朝天,结果你猜怎么着? 青楼的东主见事情没法善了了,这才从后院里赶了十几个十几岁的女娃娃出来应付她。 这会儿妾身也就到了地方了,本想拽着二丫头赶紧走,大不了赔人家些银钱便是。 可二丫头那叫一个愣哦,死活不肯走,非要我出钱把那些丫头们买下来! 青楼的掌柜的本来还没处找人赔钱呢,见她犯了愣,正好就顺势闹了起来,大叫着说我不陪给他们钱,就要闹到衙门里去。 赔钱咱家有的是,衙门咱家更不怕,怕的是事情闹大了,咱们家的脸面就没处搁了啊。 要是让外头人知道咱家出了这么一个还未出阁就打砸青楼的姑奶奶,咱娘的脸,还有家里姐妹们的脸可往哪儿放啊?” 正文 第1670章:二丫头的正义(下) 二丫头其实也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些欠妥当了,也明白兰若心生气也是为了她好,可她就是那种愣子脾气上来了,是绝不愿意在兰若心面前示弱认错的。 “我就是愣子了,又能怎么样?我哥哥是大愣子,我是小愣子,这不正好吗?” 杨怀仁佯作生气把二丫头拨拉了一下,“你少说几句,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接着他转回头来,“你接着说。” 兰若心憋红了脸,接着说道,“本来这事,二丫头要是听我的,跟着我走了,那也就算了。 从青楼的掌柜的那里,妾身感觉她只当二丫头是城里哪家官宦人家或者大户人家的小娘子,自小便养尊处优骄纵惯了的,性情刚直又不谙世事,所以才闹出这么一出来。 人家就是看准了一件事,这种大户人家的小娘子,就算她不懂人情世故,可家里大人一定是爱惜脸面的。 闹出这种笑话来,但凡是要点面皮的人家,都不会把事情闹大了,应该是想着拿出些钱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所以人家见我这个家里大人出面了,便想着从我这里讹银子了。” 兰若心说着说着语调也渐渐大了起来,“姑奶奶是什么人?姑奶奶闯江湖的时候她还在她娘怀里要奶吃呢,想讹老娘的钱?” 二丫头看着兰若心的样子忽然噗嗤一笑,杨怀仁赶紧又扒拉了她一下,提醒她别继续惹嫂子生气了,二丫头也乖乖捂住了嘴巴。 杨怀仁则必须陪着笑脸,虽说他是一家之主,可家里哪个老婆不开心了,总是会搞得其他几个也跟着不开心,最后遭殃的还是他这个当丈夫的。 兰若心倒是很吃杨怀仁这一套,毕竟家里姐妹多,官人现在把她当做了焦点了,她心里也舒服的很。 这会儿其实她的气也消了一半了,生气的样子多半是故意做出来的,好似要多占着官人一会儿,说不定这几日官人都要哄着她。 兰若心接着道,“本来妾身是打算随手甩几个钱就走的,可二丫头啊,非要把那些半大丫头全买回来。 说是一想到将来她们要做那种事,心里就难受,亲身心说二丫头倒是和官人的脾气很像,是个见不得别人吃苦受罪的主儿。 可这事也不能这么办啊,天底下这样的苦命丫头多了去了,咱家就算要行善积德,这么多苦命人,是不是也救不过来?” 杨怀仁附和着,“是啊,好心归好心,可好心也要分场合的,拯救普天之下的大众那是佛祖和三清的职责,再加上一个当朝官家,也算是有这样的责任。 和咱家吗,扯不上多少关系的,还是心儿你说的有道理。” “是啊,”兰若心接话,“其实关键是那掌柜的明显就是看出来二丫头犯了愣子劲儿了。 我扯了她好久,她就是不走,还说什么我不帮忙救人,她也不走了! 官人你听听,你听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那是什么地方,她说不走就不走了,让旁人曲解了她的意思然后到处乱说,那还了得? 妾身也是难做啊,为了息事宁人,尽量不要把事情闹大,赶紧趁着人家还没认出来我们是杨家的媳妇和女儿,赶紧了事走人。 你猜怎么着?那掌柜的狮子大开口啊,十几个半大丫头,跟我要一千两银子当做给她们赎身的钱呢! 我肯定要讨价还价的啊,可没等妾身发话呢,二丫头倒是大方的很,立即就给应了!! 这孩子是当咱家钱是刮大风刮来的呢?一千两银子啊,够买她半个青楼的了。 那种小青楼,出个头牌给她赎身也不过二百两银子而已,十几个半大丫头,就跟我要一千两银子,这不明抢吗? 咱加是不差这个钱,可咱家的钱,也是莲儿管着账,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咱家的掌柜管事们,也是下了死力帮家里赚钱的。 人家要是知道家里二丫头这么糟践人家的劳动成果,能不寒心吗?” 这一点嘛,杨怀仁认可一半,家里请回来的管事和生意上的掌柜的,确实都很能干,也都是卖力的。 不过他们成为杨家的买卖掌柜的,因为杨怀仁一向大方,得到的报酬也是比旁人家丰厚的,就更别说他们接着杨怀仁的名头得到了个人地位和其他方面的好处了。 所以寒心的说法,是不存在的。 再说掌柜的们给家里赚了钱,也不会管东家怎么花,花在哪里,兰若心说这话就有点夸张了。 兰若心接着道,“那十几个半大丫头,进了青楼还没被训练过什么呢,一看就是青楼掌柜的刚从人牙子哪里买进来的。 丫头是个什么价钱官人应该清楚的,平常的也就几两银子,生得好看又机灵点的,也不过十几两银子而已。 青楼掌柜的也就花了一百多两,这转手卖给咱们就赚了近十倍,这可真是笔好买卖。 可二丫头就那么应了,官人你说说,你让我在那样的局面下,该如何说话? 外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为了维护家里的名声,我也没办法啊,为了赶紧走,不得不顺了二丫头的意……” 杨怀仁也知道妹妹的脾气,她才不管多少钱呢,这几年她也对钱越来越没概念了,搬出这等事来也是正常。 兰若心生气也是真的,理由也简单,花钱的不知道赚钱的辛苦,可那样的情况下,兰若心也没法表露身份以势压人,只得认栽。 等他要继续哄一哄兰若心的时候,二丫头不知道哪根筋又不对了,伸着脖子叫道,“嫂嫂说这话就不对了,那可是十几条人命啊。 对了,还不仅仅是人命呢,哥哥刚才也说对女人来说名声最重要,那十几个妹妹的清白名声,难道是能用钱来衡量的吗?” 兰若心本来都不怎么生气了,被二丫头这么一激,差点背过气去。 杨怀仁也知道那点钱不算什么,赔了也就赔了,现在的他也没有心思在这等琐事是费心劳神,只是有些事,他也不好说了。 兰若心说的有道理,二丫头的话,也没有错。 她只是在维护她心中的道德标准和正义罢了,不食人家烟火,并不是她的罪过。 正文 第1671章:勿忘初心 这时候家里护卫也带着那十几个从青楼里赎回来的十几个半大丫头带了回来。 护卫不方便进后宅,这些女孩子便由一个年长些的丫鬟带进了后院,去请示大妇何之韵要如何安排她们。 十几个女孩子从杨怀仁面前走过,看见了兰若心和二丫头,也看见了杨怀仁,知道后宅里的男人应该就是家主了,忙跪下来给他们三人磕头告谢。 兰若心本来又起了火头,可看见这十几个可怜兮兮的丫头们,火气立即便下去了,换了一副慈爱的样子。 “你们以后就是家里的丫鬟女使了,好好做活,我们做主家的也绝不会亏待你们,快起来吧。” 女孩子们穿着倒是比普通人家的女孩子鲜艳了一些,可眉眼里还露出不少青涩之感,教人看见了着实觉得她们可怜。 等她们又拜了一遍,这才起身弓着身子跟着家里丫鬟走了。 二丫头乐呵呵地瞅着兰若心,挤眉弄眼似的笑道,“嫂嫂这不没觉得赔了钱嘛,我看嫂嫂对她们,也是挺好的嘛,嘻嘻……” 兰若心看见这些可怜的女孩子们,火气也就难发出来了,再说平时家里女眷相处的也不错,也都知道各自的脾气。 二丫头是向来喜欢仗着哥哥的疼爱胡闹的,兰若心虽然表面上冷若冰霜像是个冰山大美人,可实际上她外冷内热,顶多就是喜欢吃些干醋发发牢骚罢了。 她人要是没有那么善良,估计也入不了杨怀仁的眼。 兰若心佯嗔道,“你个丫头片子,别以为插科打诨这件事就能混过去! 家里凭空填了十几个丫头,不用我这个当嫂子的多嘴,娘那里早晚也能知道,我倒要看看你到时候如何躲过娘的责罚,是不是也能像现在一样笑得出来!” 二丫头脸上笑意立即没了,一想到母亲生气的样子,她也是真心害怕。 最近娘没有腾出空来管她,那是因为家里孙子辈的孩子多了,杨母虽然乐在其中,却也明显是有点忙不过来,所以才没怎么顾得上二丫头。 但若是这件事让杨母知道了,二丫头的一顿背书是少不了的,二丫头想到这里,就开始头皮发麻。 不过她也机灵,赶紧又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来给杨怀仁这个哥哥看。 杨怀仁也只能叹气,自己的妹妹,帮她呢怕她不知悔改,不帮她呢,又说不过去。 这个妹妹是他从小从当孩子抱着开始,渐渐长大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的,可以说他这个当大哥的是既当爹又当长兄的看着她长大的。 二丫头的脾气原本很内向,杨怀仁依然记得她第一次跟着母亲进京的时候那一副见了什么都战战兢兢的可怜样子。 可这才过去几年光景,便被他给惯坏了,一点儿姑娘矜持没有,偏偏成了个钢铁女汉子。 这又能怪谁呢?穷养儿子富养闺女,这话传了几千年,总是有道理的,总不能家里这么有钱,还要亏着这个亲妹子。 帮自然要帮,可也要让她吃个教训。 杨怀仁用眼神答应了二丫头,二丫头便乐了,她自然知道有了危险遇到灾难,哪里是她避风的港湾。 现在在杨家是这样,将来嫁给羊乐天,怕也是个被惯着的媳妇。 事情总算是了了,这种家中的琐事,杨怀仁不在家也不用去烦,可这种烦恼呢,又带着些许趣味和快乐,还真是有点幸福的烦恼的意思。 送兰若心回房,兰若心也知道家里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不该去烦官人,官人那是办大事的,没理由为了家里这些琐事烦心,于是又开始劝慰杨怀仁。 杨怀仁知道她是好心,也是个懂事的女人,从兰若心甘愿放弃了一个江湖大帮派给他生儿育女足不出户,就已经说明了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心意了。 只是从兰若心絮絮叨叨的家常话里,杨怀仁忽然发现一件事,到头来妹妹其实是对的,反而是他被这个社会渐渐给同化了。 回忆起他刚来到大宋的时候,那叫一个呆瓜傻愣,或许有些小机灵可以扮出一副如鱼得水的样子,但他自己内心是里清楚的。 即便是开了随园之后,他内心里也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爽的。 或许跟人出生和成长的环境有关系,出生在现代,在现代的道德体系和文明环境中长大,并不是那么容易融入古代的道德体系和生存环境的。 虽然有些传统是相似的,基本的道德概念也没有太大的差别,但细化到生活和社会风气等细节上,要适应这些真的需要一个很长的时间。 杨怀仁也不是没犯过错,甚至是可能要了他性命的错误,好在他运气足够好,才活了下来,还有了现在的地位和家业。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杨怀仁发觉他的性格和价值观,也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融入到大宋的生活环境中。 刚来的时候吊儿郎当,可看见人牙子给苦命的孩子们头上插了草的叫卖,还有青楼的小姐儿们肆无忌惮的沿街搔首弄姿招揽客人,以及奴仆们动不动就下跪,他很不适应。 甚至心里没有少腹诽过,封建社会糟蹋人,也糟蹋了人性。 可时间久而久之,他也开始习惯了,也不再又那么多腹诽了,似乎已经完全融入到了这个社会当中。 是啊,他变得圆滑了,也有了地位了,基本上不会把什么人都放在眼里了,可他的本性,也渐渐迟钝了。 人性都是脆弱不堪的,这一点在后世和现在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和后世看见跌倒的老人没有人敢去扶一把类似。 当他上了战场见惯了杀人,在官场上见惯了各种争斗和倾轧,在市井里见惯了各色的仗势欺人,难道真的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偏安一隅独善其身吗? 不可能的,人性一旦麻木到一定地步,就没有人性可言了。 哲人们总是不断的在论证,是社会改变了人,还是人改变了社会,并因此产生了很多哲学性的思想和认知。 杨怀仁倒是没有细细去研究过这些,只是一个人偶尔静下心来的时候,也会扪心自问,然后狠狠地告诉自己,勿忘初心。 正文 第1672章:防贼 转眼进入六月,江南的盛夏可是非常炎热的。 六月正是最热的时候,一天的日光暴晒,连西湖都似是要沸腾了一般,蒸腾起来的水分形成了大片的雾气,倒是有一种置身仙界的错觉。 杨家到还好,或许是因为杨家坐落在山腰间的一处山谷的缘故,三面又是郁郁葱葱的山林,顺着山势时常流落下来的清风,让杨家院子里比外头要清爽不少。 从鬼姐当初怀了孩子,家里来了一帮契丹仆子女使,为了不影响家里其他人的生活,杨怀仁也只能把大院东边的一处院子分给了鬼姐居住。 这也是家里最大的一处小院子,倒是能住上百十来号人,不过也略显拥挤。 后来鬼姐生了孩子了,杨怀仁以为这帮契丹来的仆子女使的也该回去了,可没料想她们又以伺候月子的理由继续留了下来。 眼瞅着大羊已经两个月大了,伺候月子的时间再长,也应该伺候完了,可是她们还是不肯走。 其实他们不走的原因杨怀仁是知道的,伺候公主的理由是假,留在杨家监视着杨怀仁的一举一动是真。 杨怀仁在家里也不会处理什么军国大事的,就是正常过一个大富之家的悠闲生活,自然没有什么好刺探的,所以他也不怕。 只是辽国皇帝派来的人不肯走,宋朝皇帝派来的人也就有了理由留了下来。 大宋皇宫里出来的人还是很讲究礼仪的,吃住也是单独在另外一个小院,不但不给杨家添任何麻烦,还经常帮着家里仆子丫鬟做活。 杨怀仁虽然是个名义上的王爷,实际上的国公爷,可让宫里伺候皇帝的人伺候,他还是没有那么心大。 所以平时也不使唤他们做什么,他们主动帮忙做些事,也不会刻意去阻止。 两帮人以前也是相互瞧起来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后来经过了那件事,辽国来的一帮人收敛了许多,宋朝皇宫里的人也没有主动去惹事。 大羊出生之后,两边人也消停了不少,只是辽国来的人觉得牛啊羊啊是用来吃的,杨怀仁家里给自己个儿的孩子起什么大牛大羊的乳名,似乎有点难听。 杨怀仁也不跟他们废话,甩下一句“我们汉人就喜欢给孩子起小动物的乳名,用你管啊”,这才堵了他们的嘴。 杨怀仁有时候觉得很可笑,这世上的事情,真的是看人下菜碟,对大宋皇宫里来的人,你尊敬他,他也尊敬你,大家礼尚往来,客客气气的和睦共处也挺好。 可对辽国来的人,就不能用礼尚往来的这一套了,他们不吃敬,你越是敬着他们,他们越是觉得自己了不起,好像高人一等似的,反而愈加嚣张跋扈。 到杨怀仁耐性搞没了,开始对他们连吓唬带动不动的骂娘了,他们反倒老实了,你说事情怪不怪? 杨怀仁心里也笑骂,特码的都是一帮不知好歹、欠打的家伙,你善良,他们并不会觉得你是好人,你凶,反倒让他们敬着你了。 大概是民族文化里的不同吧,宋人讲究仁孝礼义,越是彬彬有礼越是受人尊敬。 契丹人不同,他们不管什么礼仪,只认最单纯原始的力量,你越是强大凶悍粗鲁无礼,他们才怕你,你要是跟他们讲礼仪,他们说不定背地里当你是个怂货呢。 契丹人老实了,杨怀仁也轻松了不少,也省的看见他们那个趾高气昂的样子就像上去揍人。 大羊两个多月大了,这时候的孩子是一天一个样,杨怀仁自然也天天都会往鬼姐的院子里跑。 后来杨怀仁察觉到契丹人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太对,搞得他云山雾罩的,还寻思着是不是最近对他们骂的少了,他们皮又痒痒了啊? 事情跟鬼姐一说,鬼姐就乐了,“官人,你知道你现在在他们眼里是什么吗?” 杨怀仁还真被问住了,这帮契丹来的仆子女使的,肯定不会把耶律跋窝台赐封给他的南方王当回事,当主子看那是不可能了。 鬼姐作为公主,他们自然是当主子看的,可杨怀仁作为驸马,好似只是公主家里的附属品一般,上门女婿没有地位被人瞧不起,古今中外都是一样的。 只是杨怀仁很纳闷,他虽然是驸马,可绝不是倒插门的女婿,明明是公主嫁到了大宋来的,他跟赘婿二字也完全扯不上半点关系。 把他当敌人?那倒不至于,他们见了杨怀仁,也是该见礼的见礼,该伺候的伺候的。 杨怀仁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这帮人看他的眼神中的怪异究竟是什么原因。 鬼姐轻轻拍了拍包在襁褓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大羊,给杨怀仁使了个眼色。 杨怀仁瞅瞅大羊,再瞅瞅笑眯眯的鬼姐,可惜还是没想明白。 鬼姐笑问,“官人,你真的想知道吗?” 杨怀仁点头,鬼姐又问,“那我说了你可不能生气,更不能出去打骂他们。” 杨怀仁叹气,“我生哪门子气,他们虽说有时候是不大懂礼仪,可我也没理由去打骂他们的,你尽管说好了。” 鬼姐往杨怀仁耳朵便凑了凑,笑着悄声道,“他们是把你当贼看呢!” 杨怀仁愣了一下,虎地一下反问道,“你说什么?他们把我当贼看?开的什么玩笑?这可是我家,没把他们当贼看就给了他们很大的脸了,还敢把老子当贼看?” 鬼姐笑着摇头,又给杨怀仁示意了一下大羊。 杨怀仁倒吸一口气,忽然间便明白了怎么回事了。 在这帮人眼里,大羊是他们辽国安国公主的孩子,将来在辽国那是必定要大富大贵的。 可惜现在孩子又留在大宋,在杨怀仁家里,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他们心里说不定杨怀仁就是个负责让安国公主能怀孕生孩子的工具罢了。 现在孩子出生了,他们时刻守着公主和孩子,又时刻提防着杨怀仁,好似杨怀仁随时都准备偷偷把孩子偷走了不还给他们一般。 想到这里杨怀仁就气坏了,指着窗外开口大骂道,“你姥姥的,老子看自己的儿子还得被你们盯着防着,我去年买了个表的!” 正文 第1673章:暗中密谋 杨怀仁一句话骂完,便隐约看见从窗户里照进来的光线都明亮了一些,看来这是窗外有人在偷听啊。 “瞧瞧,这帮人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偷听主子讲话,这你能忍?” 鬼姐微微笑了笑,“这有什么?官人这都算是轻的,如果我告诉你我奶孩子的时候她们都瞅着,好像我的奶有毒似的,官人会怎么想?” 杨怀仁一脸难以置信,“这……这是真的?特码的她们这是什么意思?作死吗?” “是啊,”鬼姐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这也就是在宋朝,要是在大辽,她们敢吗?看我不抽了她们的筋,扒了她们的皮!” 杨怀仁咂摸着鬼姐说这些话的味道,忽然笑了,有些事,想想还是挺有意思的。 不过转念一想,本来是他需要一些安慰的,现在不得不忙着去安慰鬼姐。 “你在屋子里憋得时候太久了,这对你身体和心情都不好,不如改天天色好的时候,官人带你出去走走,就咱们俩。” 杨怀仁还算是懂女人的,特别是刚刚生完孩子不就的女人,从怀胎十月到生完孩子坐月子,绝大部分时间都把活动范围局限在一个很小的空间内。 时间长了,人的心里难免会烦躁,现在孩子都两个月大了,当娘的也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时间和空间,走出门去,不管去哪儿,只是散散心,心情能变好许多。 不管鬼姐现在是产前还是产后抑郁,出门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看看街面上的生人,才能让她感到生活的独立和心情的畅快。 …… 夜里,东院一座偏僻的小房间里,三个契丹女子凑在一起说话。 这本是很平常的事情,只是三个人说话的时候屋里偏偏不点灯,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这样偷偷摸摸的就显得诡异了。 中年妇人问道,“今天杨怀仁过来,在公主屋里都说了些什么话?” 年轻一些的一个女使回话,“和平时一样,只是些家常话,后来他们聊着聊着忽然有点生气,冲着窗外骂了几句。 我实在没法继续躲在窗外了,这才闪开了去,每走多远,便听见公主也生气了,对我们大骂一通。” 中年妇人不以为意,“骂几句公主能心情好一点的话,那便让她发泄一下好了。只是我们来了江南一年了,关于杨怀仁的事情,真是没打探到太多的的消息。 即便有一些有用的,也是后知后觉的,对陛下并没有多少太大的用处。” 另一个瘦瘦的年轻女子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咱们虽然在杨家,可毕竟不好进出杨怀仁的后宅,只是在这座东院里,也很难打探到什么。” 中年妇人摆摆手,“算了算了,他早就有心提防着我们,不是我们眼下有办法改变的事情。 现在孩子已经两个月大了,咱们的计划剩下的时间不多了,陛下吩咐咱们孩子过百日之前要把他带回大辽去,如果现在还找不到机会,咱们也没法回去复命了。” 年轻女子道,“今天我还听到一件事,公主最近心情不大好,杨怀仁说打算改天找个好天的日子,准备带公主出去走走散散心,关键是他说不带着孩子,只有他们两个人去。” 中年妇人吸了一口气,“嘶……这是个机会啊。公主一直和孩子寸步不离的,咱们也一直没找到机会。 如果杨怀仁带公主单独出去散步的话,对咱们的计划来说,倒是个天大的好机会呢。” 瘦女人道,“可这是不是太仓促了点?杨怀仁也只说改天,可没说具体是哪一天啊? 要带孩子出府的话,对咱们来说不难,可是要带孩子从宋朝带回到大辽,这可就难了。” 中年妇人笑道,“这个你不用操心,我早有准备,只要咱们做好万全的准备,只要能有两个时辰的空档不被杨家人发现,咱们就能把孩子带回大辽。” “怎么带?” “你个蠢货,”中年妇人悄声骂道,“你当从宋朝回大辽,只能走陆路呢?咱们的样子一看就是契丹人。 来的时候是拿了陛下的圣旨来伺候公主的,宋朝的皇帝也下旨沿途州县给咱们提供方便,所以咱们自然可以大摇大摆的走陆路。 可这才要带孩子离开宋朝,可就不一样了,杨怀仁手底下可是有三万多人的精锐武德军的,这三万人要是追出来,怕是咱们谁都别想活。 所以走陆路是不可能的,穿州过府的难免被人发现了行踪,所以,这次我准备的是走海路。 从杭州到江阴,咱们全力赶路的话,用不了一整天时间,杨怀仁就算发现孩子不见了带人追出来,一天之内也追不上咱们。 只要咱们带着孩子到了江阴港,扮作海商上了海船,船出了海的话,大海上苍苍茫茫的,他就是天大的本事,也抓不到咱们了。 而且走海路回大辽,时间上也是最快的选择。” 年轻女子道,“可公主将来若是怪罪起来,咱们又要如何自处?” 中年妇人叹了口气,“公主归罪那是必然的,咱们将来肯定要受点苦的,可我相信陛下心里咱们能把孩子带回大辽给他,那是立了天大的功劳的。 将来公主若是追回大辽,就算想问罪咱们,也要不了咱们的性命,陛下或许会做做样子,可咱们的将来,还有咱们身后家族的将来,可是不一样了啊。” 两个年轻女子愣了愣,然后很佩服中年妇人的说法,频频点着头道,“头领说的是个理,咱们都是罪臣之后,如今陛下给咱们机会重振家族,我们必定倾尽全力。” 中年妇人深呼一口气,“这世上的事情,从来都是要冒险的,咱们冒的险越大,陛下才越是记得咱们的忠诚和功劳。 而咱们背后的家族,也能得到最大的好处。只要陛下有了继嗣,咱们的家族不仅能平反,还会一直风光下去。 好了,已经很晚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记得明天夜里找机会把事情给其他人秘密通传一下,争取到时候咱们能到统一行动。 有些人要牺牲,也要跟她们说清楚,她们的死,是为了她们的家族能够从新站起来。” 正文 第1674章:东院事发 三日后,天色正好。 东边来了海风,追逐着天空上大团的白云变成了波浪的形状,云彩遮住了炽热的日光,地面也便没有那么炎热了。 地面上也有徐徐微风,湖面被吹的粼粼荡漾,苏堤上的垂杨柳也随风弄姿,正是个游湖的好天景。 杨怀仁带着鬼姐去给母亲请了早安,禀报了母亲要单独带她出门走走。 杨母自然知道儿子是个懂风情的男子,她也是个过来人,也明白刚生完了孩子的女人心中的憋闷,欣然笑笑道,“散散心好,散散心好。 孩子你们也不用担心着,待会儿娘便差人去把大羊抱过来替你们带着。” 鬼姐施礼谢过了婆母,便随着杨怀仁出了门。 杨家陆续有媳妇儿带着孩子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等吃过了早饭,已经离杨怀仁出门快大半个时辰。 杨母闲下来了,这才派了手底下两个丫鬟去东院里抱孩子过来,可一刻钟过去了,人却没有回来。 杨母拨弄着拨浪鼓儿渐渐有些不耐烦,伸着脖子往门外望了好几次,才埋怨道,“这俩丫头,抱孩子怎么抱了那么久?” 大丫鬟春儿给小姐妹打圆场,“老夫人,大概……可能是那俩丫头口舌笨点,又跟东院里的人起了些争执吧,这才给耽搁了。” 杨母砸吧了一下嘴点了点头,“你说家里这都什么事,我要带带自己个儿的孙儿还要那帮契丹人准许,你说气不气人?” 春儿尴尬笑笑,“老夫人,这事奴婢不敢说,家主也嘱咐过很多次了,让家里的仆子丫鬟的,都尽量不要去招惹那帮人。 不过现在也好了,五夫人也做完了月子了,想来那帮契丹人仆子丫鬟的,也快到了时候要走了。” 杨母叹了口气,“春儿啊,你还是太乐观了,我看啊,这帮人在咱们杨家吃好喝好,早已经乐不思蜀了,哪里肯这么轻易的离开? 唉,算了算了,你亲自去一趟吧,那俩小丫头毕竟不太够分量,估摸着是那帮契丹人又给她们脸色看了。 她们俩又是个直性子,指不定如何跟人家吵了起来,还是你去,他们还不敢跟你扯皮。” 春儿应了一声,便带了两个妈子一同去了,杨母吩咐人准备了些孩子用的东西,可又过了一刻钟的工夫,也没见春儿回来。 杨母这会儿才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东院的契丹女使虽然蛮横了些,可对家里的几个女使管事还是不敢太过骄纵的。 特别是她的丫鬟春儿,那可是府里最早的一批丫鬟之一,如今更是府里的大丫鬟,加上春儿又是伺候他这个老夫人的,所以在内宅里,地位堪比家中管家。 那些契丹女使也从来不和春儿装大的,可今天这是怎么了,连春儿出马都没把孩子抱过来,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了。 杨母这才亲自出了自己的院子去东院,半道上正遇上了教大官做些基本的习武动作的何之韵,杨母把事情一说,何之韵便意识到事情不对了。 何之韵让大官陪着祖母,自己先行一步来到东院。 东院的大门正常敞开着,门外一左一右站了两个契丹女使,门里也有几个契丹女使洒扫着院子,一切都如往常一样。 可何之韵却觉得这一切都好似是做出来的样子,东院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何之韵也曾混迹江湖多年,遇上这等怪事也并不慌乱,心知自己若是冒冒然闯进去,怕是万一人家有意设了什么陷阱让她受制于人,便要耽搁更久才能被别人发现家里出了事。 她先让随身的丫鬟去内院里和家中护卫那里报了信,这才绕道东院的另一面围墙,翻身一跃飞进了东院。 何之韵进了东院,没发现有任何争吵之声,便知道事情绝对不简单,杨母派了两拨人来抱孩子,如果她们没抱到孩子,一定会和契丹女使吵闹起来的。 可现在院子里静的可怕,她便开始紧张了起来,她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一定是这帮契丹人利用官人和鬼姐出门的空档,对孩子做了什么事了。 韵儿从午后绕到了鬼姐的房间外,戳破了窗纱往屋里瞧,当她看见春儿和两个妈子以及最先过来的两个小丫鬟被人绑在一起捂着嘴巴的时候,心中大叫不好! 不过韵儿还是非常冷静,多年江湖经验告诉她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不能慌乱,如果贸然闯进去,怕是也要着了契丹人的道。 于是她后退,重新翻墙出来,怕杨母担心,韵儿没敢先去告诉她,而是赶忙撒开脚步飞奔起来去集合家中的护卫。 半道上正好遇见了赶过来的十几名护卫,这才回头领着他们向东院正门进发。 东院看门的两个人见杨家大妇带了十几个护卫气势汹汹冲了过来,立即意识到东窗事发了,她们迅速退回门内,然后便传来了栓门的声音。 从她们的这些不正常的举动,何之韵便知道事情坏了,这帮契丹人是有预谋有计划的要做一件大事了。 何之韵神经紧绷了起来,立即冲上去飞过了院墙。 杨家的护卫大都是杨怀仁手底下的老兵,大都是在战场上受了伤或者上了年纪退下来的,才被杨怀仁带回来做了家中护卫。 别看这些老兵身体上有些残缺或者上了年纪,可若是论军事素质,老兵们似乎比当下武德军中的士卒还只强不差的。 他们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况,直接冲撞东院的正门,怕是要中了敌人的埋伏,于是分成几对,一个做底,帮助另一个翻过院墙。 何之韵飞进东院,却看见那些契丹女使早已经换了往日里的长衫肥裳,一身精干的短打打扮,手中各自持着利刃,一看便是早有准备。 何之韵赤手空拳,以一敌十也是难为她了,可她并没有任何顾虑,摆开攻势便冲杀上来,口中大喊道,“尔等贼人,吾儿何在?” 契丹人也明白人家识破了他们带走杨孝礼的行动计划了,而且这些人本来就是被安排留下来拖时间的。 此时她们就是死士,也没有逃跑的打算,摆开了架势打算和冲上来的何之韵拼命…… 正文 第1675章:拖延时间 幸好几个护卫也已经翻过了墙来,见家中主母手无寸铁便往上冲,立即把腰间一把短戟扔给了何之韵。 何之韵顺手接过了短戟,转眼间便冲到契丹女使面前,乒乒乓乓打了起来。 若是论武功,契丹女使也有一些,不过都是些简单的套路,可能因为她们使得熟练,这些简单招式倒也很实用,可是在何之韵面前,却也占不了任何上风。 东院里的契丹妈子女使的,笼共也就一百来人,领头的妈子带着大多数人都已经从外墙逃走了,只留下了这二十几个人,也只是应景做样子来应对杨家人发现事情不对时拖延时间的。 可惜她们人数实在太少,也实在拖延不了多少时间,等杨家护卫打开东院正门把人都放了进来,她们就只能拼死抵抗了。 战斗一开始就不是江湖中人的比试或者斗狠,所以也不会讲究什么套路和招数,护卫们都是军伍里出身,立即便摆开了无畏杀敌阵势。 契丹女使看见杨家护卫的阵势也惊了一下,她们虽然是扮作了女使的样子,可她们却都是契丹军户家里出来的女子。 只是这些军户在当初耶律跋窝台篡权的时候无辜之下站错了队伍,才落了一个不好的下场,跟当年龙武卫里那些无辜的禁军“被站错队”有些类似。 她们家中的丈夫、父亲或者儿子落了难,她们便成了罪臣的家眷,按理是要流放偏远之地为奴,替契丹贵族放牧的。 后来是耶律跋窝台发现她们还有些用处,便把她们集中起来秘密训练,让她们找机会戴罪立功。 这一次她们被派来照顾怀孕的安国公主,其实只是借着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进入杨家罢了。 她们从耶律跋窝台那里接到的真正最终任务,是在公主生产之后,若果孩子是个男孩,便要在孩子百日之前带回大辽。 耶律跋窝台会给孩子在百日这一天举行祭祀神灵的仪式,然后给孩子刺上狼头纹身,让孩子成为契丹人,继而成为耶律跋窝台的皇嗣。 此等任务自然非常重要,而她们要深入大宋,而且要从杨怀仁这个号称非常凶悍的宋朝大将家里抢走一个孩子,自然也是凶险万分。 当领头的妈子指派她们十几个人留下来拖延时间的时候,这些人心里也明白她们是不可能善终了。 她们心中记挂的不仅仅是她们家人的安危,更是身后家族的百年荣辱,所以面对死亡,她们虽然还是有些害怕,可一种使命感让她们根本顾不上害怕了,只能去搏命。 何之韵和她们交手不出十招,也发现了这帮契丹女人的不同,她们的招数里,根本就不防守,只是拼了命的进攻。 不管何之韵手中的短戟刺在她们身上还是划破了她们的身体,她们竟如石头人一般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依旧毫不畏惧的进攻。 何之韵虽然冷静,可这会儿她像是丢了小崽子的老虎一般凶狠,面对这些掳走了自家孩子的契丹女人,她也丝毫不留怜悯,同样招招凶狠。 转眼间已经有两个契丹女人被他刺穿了胸膛跌倒在地,而其他的十几个契丹女使,也完全不是护卫们组成的战阵的对手。 毕竟寻常打架和军阵进攻是两码事,军阵中的老兵或许个人武艺上不会那么强,可十个人形成战阵进攻,却是十个武功比他们高的散兵游勇所不能抵挡的。 老兵们先前就看不惯这些契丹人在大帅家里横行霸道了,只是大帅一再嘱咐他们不要招惹这些契丹人,才没有机会发泄一番罢了。 如今知道这些契丹人掳走了大帅的幼子,哪里还会留半分力气?再说战场上的战阵杀敌,就是以最单纯的杀死敌人为目的的。 战斗连一盏茶的工夫都没用,护卫们组成的战阵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但凡是碰上了契丹人,便钢铁洪流一般碾压过去,过后不留任何活人。 若不是何之韵大喝一声“留个活口”,怕是留下来拖延时间的二十几个契丹女使都要死绝了。 可被留了活口的那个契丹女使也是个刚硬的主,看到其他伙伴都已经惨死在身边,院子里鲜血横流,她也没了任何偷生之念。 没等何之韵开口问话呢,她竟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们发现了,可一切都已经晚了,孩子这回儿说不定已经过了扬州了,想追?哈哈,哈哈……” 笑声很诡异,说不清是一种痛快还是一种痛苦和绝望,等她笑完,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柄匕首,猛地往自己心口插了下去。 等何之韵冲上去阻拦,却已经晚了,再想从她口里问出什么话来已经不可能了,契丹女使口中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接着一命呜呼。 何之韵怒极,赶忙吩咐护卫,一边去西湖便寻找杨怀仁赶紧回来做主,一边去集结人马,赶紧分散出去追回孩子。 最后一个契丹女使自残身亡,何之韵有点无奈,只得赶紧去鬼姐房里给春儿她们松了绑,扯了塞进他们喉咙里的布片,试图从她们嘴里能得到些许的线索。 可春儿她们几个也丝毫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她们刚走进了东院的大门,拐过弯来便被忽然从背后跳出来的契丹女使捂了嘴巴下了迷药迷昏了。 再醒来才发现她们被绑在了五夫人的房间里。 何之韵大急,冲出东院的时候正好遇上赶来的杨母,杨母只是瞅见院子里一地死人,又看见何之韵一身鲜血,差点立时便昏了过去。 何之韵知道事已至此,再想瞒着母亲似乎也没办法做到了,只得把杨母扶着回了内院,灌了一口参汤让她醒过来,才缓缓把事情说了出来。 杨母其实也算镇定,只是刚才一口气憋住了气息才晕了过去,转醒之后的杨母并没有慌乱哭闹,而是和何之韵一起筹谋应对之策。 至于契丹女使们死不死的她们不在乎,也不会想着要给契丹皇帝或者大宋皇帝面子了,自家的孩子能安然无恙的带回家来,那才是最重要的。 正文 第1676章:可以留下的地图 杨怀仁正在和鬼姐携手游湖,鬼姐的心情自然是好了一些,只是隐隐约约的,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心里就是不舒服。 或许这是一个当娘的人特有的潜意识吧,都说母子连心,这话不假。 当家中来人急匆匆寻见了他们的时候,鬼姐便心头一凛,知道出事了。 来人告诉了他们儿子被掳走的消息之后,杨怀仁立即气炸了,大叫着“特码的让老子把她们抓回来全部都碎尸万段”,便立即往家里赶。 杨怀仁倒没有埋怨鬼姐的意思,可在鬼姐看来,那些契丹女使们作出这种事,倒像是她的错误一般。 如果她不是契丹人,也不是辽国的公主,或许她有了身孕的时候,就不会有这么一帮契丹人过来照顾她。 如果他父亲不是皇帝,而且还有后嗣的话,那么他也不会打她的儿子的主意。 大羊同样是她的儿子,鬼姐在这种时候自然也很伤心难过,也气愤难平,可是望着杨怀仁急匆匆往家赶的背影,她心中更多的是愧疚。 杨怀仁走了几步,才察觉他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整疯了,回头瞧见鬼姐一脸愧疚的样子,赶紧回身搂了她一下。 “不关你的事,是你父亲他早就计划好了要算计我们。以前我只是以为他派了这么多人来咱们家里,除了照顾你之外,还有监视我的一举一动的任务。 可现在看来,我们都太大意了,没想到你父亲竟从一开始就在打孩子的主意。” 鬼姐很想哭,可是哭不出来,她觉得她没有脸哭,而杨怀仁看着她委屈的样子,自然也能理解她的心境。 一个做了母亲的女人,是比任何其他人都爱自己的孩子的,她是说过很多次要把儿子培养成大辽之主的话。 可这种话很大成分里,属于理想的部分占大多数,实际上的可行度上,是占少数的。 但现在谁能想到一语成谑,大羊确实要成为辽国皇帝的继嗣了,可这种方式,和鬼姐最初预想的差距却太大了。 而耶律跋窝台带走自己的外孙,于情可以理解,可于理就不合了,关键是他的目的不纯。 这个外孙被他看做延续他的权力和统治的工具,而不是一个亲情上的后嗣骨肉,连女儿都被当成了一个工具,这父亲当的,也太让人寒心了。 二人也顾不上太多感情上的波澜激荡,杨怀仁道,“咱们现在不能乱,毕竟这里是大宋,她们就算有计划,也不是那么容易把我们的孩子带出大宋带回辽国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冷静,能静下心来仔细琢磨她们会如何把孩子带出大宋的,然后用最有力最迅速的行动,阻止她们那么做。” 二人赶回家中,天霸弟弟和小七哥哥已经赶到了。 如今武德军中,是黑牛哥哥等人轮流值班管事,眼下黑牛哥哥和柯小川等人正在大营里值守,天霸弟弟和小七哥哥轮休在家。 他们知道杨怀仁的小儿子被家中那些契丹女使设计掳走之后,立刻在第一时间集中了杨府中的府卫赶到了杨家待命。 杨怀仁见到他们,什么也不用多说,只是一个眼神便让兄弟们知道了他的感激之意。 家里丢了孩子的事情,杭州地方官府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他们能力也不够,平时剿匪剿不了,也就是抓抓小偷小摸的材料,面对早有预谋的人口绑架,他们就更没有寻人的能力了。 杨怀仁拉着天霸和小七直接进了内宅,来到母亲的大堂里。 杨怀仁回来了,杨母和他的几个媳妇也有了主心骨,韵儿怕杨怀仁着急,先把今日东院里发生的事情大概交代了一遍。 杨怀仁没工夫再去冲着东院那帮人骂娘,也没有怪罪家里人,因为这种事她们也不会料到,现在这种时候,埋怨也不会有任何的效果。 听罢韵儿的叙述之后,杨怀仁立即下令家中一队护卫去彻查东院,虽然契丹女使已经走了,留下来的也没了活口。 不过他觉得既然她们是有计划有预谋的,难免会在东院里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比如逃跑路线和计划等等。 这一点其实韵儿早已经吩咐人去做了,她说道,“刚才我已经派人去彻底搜查了东院,确实也找到了一些东西,只是……” 杨怀仁从韵儿手里接过一张地图来,地图明显被烧过,可惜没有烧完,还能从残片里依稀辨认出大体的地点和路线,看起来也确实像是一条逃跑回辽国的路线图。 杨怀仁瞅了瞅,地图上明确标明了她们逃跑的时候怎么走,走那条路,具体在那里补充干粮净水等等。 可这张图上的标记也太清晰了,反倒显得被烧过的痕迹是刻意做上去的,这让杨怀仁有点怀疑,也十分为难。 鬼姐凑上来仔细瞧了瞧,想了一下道,“这里边有诈!” 韵儿叹了一口气,“是啊,刚才我带人冲进东院的时候,也想着留了一个活口,可那个契丹女使自戕之前说了一句话。 她说这时候我们想追上去把孩子寻回来,也早已经晚了,领头的妈子怕是早已经带着孩子过了扬州了。 我一听这话里就有蹊跷! 她既然不想当舌头被咱们逼问其他契丹女使的逃走路线,注定要选择用自杀的方式堵住自己的嘴。 但她最后可以说了这么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失言不小心说出来了她们的逃走计划路线,还是故意这么说来扰乱视听,让我们更加找不到追击的方向?” 鬼姐道,“这张逃跑路线图上,明确表明了许多地点,确实是和姐姐说的那个丫鬟临终前说的话有契合之处。 她们从杭州走陆路先逃亡扬州,然后走水路北上,然后再改陆路逃回辽国。 可我总感觉这么一张图被留下来,似乎太刻意了,应该是她们故意留下这么一张地图来混淆视听的。” 杨怀仁点点头,“你们说的都对,可惜她们这么做,是虚虚实实,万一她们算准了咱们多疑,故意留下这么一张地图,料定了咱们会因为怀疑才不去按图索骥。 而她们却又偏偏真的这么走呢?!” 正文 第1677章:分头追击 众人陷入了沉思,杨母平时还是很镇定的,可这次因为丢的是她最小的孙儿,她有些着急了。 “儿啊,娘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大羊找回来啊……呜呜…… 他才是个两个多月大的孩子啊,乍离开了娘亲,不知道他要怕成了什么样子呢,在家里千好万好,可出了门就不一样了啊。 那帮人是绑人,如何会关心大羊的安危?若是我孙儿渴了饿了,她们可没有孩子亲生的爹娘那般细心啊……” 杨母这么一哭,莲儿和忍不住哭了出来,伤心难过传染的很快,屋子里几个丫鬟也跟着啜泣了起来。 杨怀仁哪有心思去安慰别人,他这个当爹的心中还十分烦躁呢。 鬼姐毕竟是孩子的母亲,也或许是刚生了孩子没多久情绪不够稳定,一想到杨母说的话,开始担心儿子会不会饿着,也跟着难过起来。 好在何之韵、铁香玉和兰若心还算镇定,兰若心更是急的叫道,“大家先别忙着哭,哭又有什么用? 为今之计,是赶紧梳理好线索,整理出思路,看看咱们派人往哪儿去追才是!” 杨怀仁使劲咬了咬牙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的局面来看,近百个契丹女使挟持了一个孩子逃跑出去,一定不会招摇过市。 她们在大宋生活了一年了,对咱们大宋的风土和非常熟悉,必定会扮作宋人的模样逃走。 如果她们要赶路,必定会引起旁人怀疑,哪怕是有人注意到,也能给咱们提供线索。 但现在的问题是她们人很多,如果她们想到化整为零,分头逃窜,咱们追起来也就更加困难了。” 天霸弟弟道,“哥哥莫急,他们人多,咱们人也不少,武德军里三万多精兵,难不成还拦不住百十个契丹女人不成? 大不了把大军散出去,刮地皮似的寻找,我就不信找不到她们!” 杨怀仁叹气,“话是这么说,可即便我是武德军的大帅,也不能擅自调动太多兵马擅自离开大营驻地,这会害了所有人。” 天霸弟弟这才想起来,按照宋朝军制,无论京城的禁军还地方上的藩军厢军,要调动人马进行军事行动,必然要有上头的旨意。 这个旨意或许是皇帝钦赐的兵符,放到地方上,是地方军政两边第一把手签发的书面文书。 武德军在大营以及驻地所在的州县如何移动,都可以用训练来打发,可以不用调令,但没有命令便穿州过府,那就犯了大忌了。 虽然天霸弟弟的想法太鲁莽了些,不过也是给杨怀仁提了一个醒,武德军整个大军动不得,但从水军调动一支队伍出来帮忙,还是能找到合适的理由的。 因为水军的训练也好,执行的护卫商船的任务也好,大都在长江江面上或者出海口附近,是不受单纯地理上移动的限制的。 杨怀仁倒是可以借着水军训练的名义,来派他们出营帮忙搜索,不管是扼守水路交通要道还是搜查过往船只,都能起到很好的作用。 杨怀仁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天霸和小七也觉得可行。 杨怀仁道,“那就这样,天霸你赶紧北上去军中大营告知黑牛哥哥他们家中出了大事,然后让他命徐泾派一营水军,以训练的名义出营,帮忙寻找那些契丹女使的踪迹。 记住,让徐泾只派一艘千料大船去出海口去盘查过往船只,其余军士皆乘内河虎头船,扼守各处江河湖口,检查来往客船。 切勿不能把我丢了儿子的事情声张出去,一切事宜皆要低调行事,万不可惹得旁人怀疑,更不能给武德军添了坏名声。” 天霸弟弟知道杨怀仁这是不想他擅动军伍的事情闹大,抱拳道,“得令!哥哥放心吧,事情我也只告诉上头几个将军知道,绝不让士卒那里知道详情走漏了风声。” 杨怀仁点点头,目送天霸弟弟风风火火地奔了出去,接着转头对小七哥哥道,“哥哥,家中目前只有一百多人的府卫。 不过若是加上轮休在家的几十个校尉和老兵,还有家中的仆役,也有二百多人。 这些人咱们分成四队,向东北方向,沿着不同的路径一路追击,沿途打听,若是寻见了人,便立即派人告知其他几队,大家一起合围。” 小七哥哥道,“得令!我马上去整顿人马,盏茶的工夫后便能出发。”说罢小七也要走。 杨怀仁拉住了他,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哥哥莫急,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不等杨怀仁开口,小七早已经想到,“你放心,风神卫那边,刚才我已经派人传了消息过去,他们已经动起来了。 若是发现了契丹女使的踪迹,一定会舍命拦住她们,同时也会派人回府上来报告。” 杨怀仁抱拳躬了一下,小七拍拍他的肩膀,“孩子一定会追回来的,这里是大宋,她们就算有上天入地只能,也逃不过风神卫的耳目。” 何至于、铁香玉和兰若心凑上来问道,“那我们呢?!” 杨怀仁想了想,这种情况下,自然是要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她们三人虽然是女子,可包括她们身边的丫鬟在内,都是身怀武艺的。 杨怀仁吩咐道,“母亲和莲儿惜儿留在家中等待消息,若是有什么紧要的消息传回来,你们吩咐人去通知其他记录搜寻的人马。 韵儿、玉儿和心儿,你们选几个得力的随身手下,出门分头向西和南边追,以防契丹女使兵行险着,反其道而行之。 切记,若是遇上了她们,万不可轻举妄动,跟紧了同时派人回来送信,经过东院的事情,大家也该知道,这帮契丹女使都是死士,也是有些武功的。 若是冒然动手,怕着了她们的道,自身受伤之外,还会误了大事。” 三个女人许诺之后也赶紧去点选人手,准备骡马,鬼姐忽然道,“我的孩儿丢了,我怎么能留在家里?” 杨怀仁望着鬼姐恳切的神情,自然知道她现在绝不肯留在家里等候消息的,于是说道,“那你跟在我身边吧。” 众人分头行事,树支人马从杨家鱼贯而出,奔向四方。 此时距离大羊被劫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正文 第1678章:契丹女使的危机 就在各支营救杨怀仁幼子的队伍从杨家向四面八方出发的时候,杭州北面的长安镇外的官道上…… 一辆马车从大路上疾驰着,似是在赶路,后边还跟着不少背着包袱的女子跑的已经气喘吁吁,路人一看便猜想不知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娘子出门了。 江南富庶,这样的队伍倒不算稀奇,只是一路上跟随的女使这么多,还都面目冷淡的,着实让人唏嘘。 路人心想着,大户人家颇能摆谱,一个女眷出行,大概是探亲吧,哪里有必要把家里几十个使唤女使妈子的全带在身边? 看看那些女使的严肃表情和跑累了的样子,让人感叹这一家大户应该是个特别注重规矩的,可这规矩也太严了,搞得下人都这么可怜。 路人这么想也是正常,这帮契丹女使们打扮成了大宋普通夫人的模样,若不是很熟悉的人,还真分辨不出她们是契丹人来。 本来是想一路狂奔的,可惜江南的官道上过往的行人太多,马车还真不好飞驰的太快,意识怕冲撞了路人,二是怕那样更加惹眼。 马车车厢里坐了三个人,正是前几天夜里凑在一起商议的那三个契丹女使妈子中的头领,老妈子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正是杨怀仁的幼子杨怀礼。 大羊才两个月大,还不懂事,不过他似乎知道抱着他的人不是母亲,即便这位老妈子也经常抱他,可抱的久了,大羊想念母亲的怀抱,便开始哭闹起来。 妈子也女使不断的逗弄着孩子,希望孩子能安静下来,可是不知怎么了,她们越是不想让大羊哭泣,大羊便哭得更凶了。 老妈子有些不耐烦,发起了牢骚,“这个天杀的,平时在家里的时候也不见他如此哭闹,睡了吃吃了睡的,偏偏今日他哭闹个没完,烦煞我了。” 她对面的女使道,“这也难怪,他虽说还是个奶孩,或许还不太会认人,可却识得母亲身上的味道。 妈妈抱他一会儿还好,时候长了,他便想念母亲身上的味道,要哭闹着找母亲了。” 老妈子无奈,只得掀开车厢的挂帘,喊了另一个胸脯颇大的年轻女子进来,“赶紧喂一喂他,省的他哭闹个没完。” 奶妈皱起了眉头,“妈妈,方才刚喂过他才不久,这会儿他还不饿,孩子……孩子也并不是因为饿了才哭闹的。” 老妈子瞪了她一眼,“叫你喂你便喂就是了,哪来的那么多推搪?” 奶妈冷不丁颤了一下身子,还是跨进车厢里来,解开衣服把孩子抱了过去。 奶妈熟练地把***塞进大羊的嘴里,大羊或许是闻见了食物的味道,忽然停止了哭闹,吸了几口。 老妈子得意道,“我就说嘛,他毕竟还只是个小奶孩子,有口吃的,自然就不会哭闹下去了。” 奶妈不敢顶嘴,只得专心奶着孩子。 可好景并不长,或许大羊真的不是因为饿了才哭闹的,只是吸了几口,忽然又把奶娘的***推开,刚才喝进去的几口奶也给吐了出来。 刚才脸上的泪还没来得及干,他又大声哭闹了起来。 老妈子咬着牙出闷气,奶妈怕极了她,只得从新把自己***拼命往大羊嘴巴里塞。 可她越是这样,大羊便越是哭闹的厉害了,气得老妈子一巴掌扇上了奶妈的脸蛋儿,还冷着脸骂道,“奶个孩子都奶不好,真是个废物东西!” 奶妈咧着嘴要哭,抬头瞧见老妈子凶神恶煞似的眼神,怕她要真的哭出来也没有好果子吃,只得生生把嘴闭上,哽咽了一下把哭腔咽回了肚子里。 一旁的领头女使急切道,“妈妈,怎么办?咱们人太多,本来就惹得路人多瞧了急眼了,若是车厢里孩子大哭个不停,怕是要被人指指点点了。 待会儿若是杨怀仁带兵追上来,怕是咱们的行踪也没法隐藏了。” 另一个女使似是心中害怕,忙问,“妈妈,咱们不是计划好了要走小道的吗?怎么就上了官道了?” 老妈子叹了口气,“计划哪有变化快?千算万算,好不容易得了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能把孩子从杨家带出来,谁能知道今日是杭州以及周边地方上的圩日? 乡下人今天都带了家里的土特产去附近集市上售卖,那些乡土小道上也全是人,根本就走不了马车了。 你也别忘了,咱们这样的车驾和人数,走小路不是更惹人注意? 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咱们因为路上人多耽误了脚程,杨家发现了孩子不见了,赶出来追咱们的人,同样要遇到这样的难题。 咱们走的不快,他们追的也快不到哪里去。” 女使忽然变得愁眉苦脸,“妈妈,这……这坏了事了啊,杨怀仁要带兵出来追,也一定是骑马赶来。 这骑马的也必然比咱们赶车的要跑的快吧?就算咱们先头早走了两三个时辰,怕是这会儿他们也早就发现事情不对,也应该已经策马追出来了。 就算咱们不停下来歇息片刻,算算时间,一个多时辰的工夫,杨怀仁的人马就要追上来了!” 老妈子听罢也是眉头紧皱,她们虽然是军户家中的女人,又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有些个人武艺的,可惜要论道谋略和算计,她们也不够成熟。 她就算是千算万算,准备了一年的时间,可还是做不到算无遗漏,就说遇上圩日这种事,她们也没有办法避开。 可女使说的也对,赶车的哪里有起码狂奔的走的快?要是这样耽搁下去,怕是一个时辰之后,杨怀仁真的要带人追上来了。 老妈子心情很烦躁,一边是孩子在没完没了的哭闹,另一边是两个同伴提出来的危机,让她一时之间有些慌乱,竟想不出个应对之策来。 她低头挠着头想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眼神里冒出来的火焰都吓了同伴一跳,好似要杀人一般,又似是饿急了的野兽一般毫无怜悯之意。 两个女使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问道,“妈妈可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正文 第1679章:契丹女使的危机(下) 契丹老妈子掀开窗帘看了看偌大的队伍,甩手甩开了窗帘,声音冰冷道,“咱们这次任务,看来要牺牲的人也不只是那二十几个了……” 女使吃了一惊,想起之前挑选的那二十几个留在杨府拖延时间的女使,难掩忧虑之色。 “妈妈,咱们出来的时候一百多人,现在已经少了二十几人了,就算咱们是罪臣之后,为陛下效死,为家人搏个减罪,那都是应该。 可是来的这么多姐妹里,谁不希望大家能怎么出来的,然后怎么回去?” 老妈子阴沉了声音,“你以为我不想吗?可眼下的形势,不允许咱们心存怜悯,若没有人去送死拖延时间,咱们谁也逃不回大辽去。 更重要的是咱们这些女流之辈死了不要紧,家中的父亲、丈夫和儿子可以从新抬起头来做人才是最要紧的! 若是咱们这趟能有幸完成了陛下交代的任务,咱们全都把尸骨全都留在宋朝又如何? 用咱们一百多条命,换家里成千上万条命,这个账,难道你们算不过来吗?” 女使听罢眼中早已经噙满了泪水,另一个女使道,“妈妈,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大家都是姐妹,这一次又要让谁留下来送死? 你要我们怎么去跟她们说?” 老妈子有些烦躁,“你们俩若是不愿意去说,那我便卖一卖我这张老脸!” 说罢不等女使反驳,便冲着前头驾车的小厮说道,“车把式,麻烦你找处人少的阴凉处歇一歇,孩子被颠得难过。” 车是租来的,车把式也不认得她们,虽然见这么多女人雇车赶路有些奇怪,可她们给了两倍的价钱,车把式倒也不好开口多打听什么。 既然雇主让停车休息,车把式便寻了一处行人很少的岔路把车赶了进去,停在了一片阴凉里。 车把式是个通情理的,知道女人们说休息,除了真的休息之外,自然是有不愿外人听到的话要说,或者休息的时候要小解的,他一个男人留在这里也不方便,便自顾地走远了一些。 见车把式走开百十来步背过身去自去吃自带的干粮,老妈子便让手下女使们聚了起来。 “诸位姐妹,今日之事,咱们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就已然没了回头的余地了,只是今日走的仓促,很多事都超出了咱们的预料之内。 就说今日是杭州地方的圩日吧,咱们也没算到这一点,导致路上行人和车子都很多,咱们的马车也没法全力奔跑起来。 眼下的局面呢,很简单,如果咱们继续照现在的脚程走下去,怕是不用一个时辰,杨怀仁带着人马就能追上咱们。 真到了那时,不用我老妈子说,你们也该想得到咱们会是个什么下场。 为今之计,只有咱们化整为零,分散逃走,让杨怀仁不得不分散了人手追击,咱们才有机会蒙混过关,把孩子带回大辽去。” 一番话说完,众契丹女使已经明白了老妈子的意思,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种没来由的伤感袭上心头。 可老妈子说的话,也确实是事实,现在不论是谁,都只能为了把孩子带回大辽这个终极目的而付出自己所有的东西,包括生命。 道理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也知道这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可这要面临这一刻的时候,任何人也都难以掩饰心中的悲痛和无奈。 这时她们想到的,也只能是家中被贬为奴役的父亲、丈夫和儿子,为了他们将来能抬起头来做人,哪怕只是能活下去,她们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毅然放弃自己的生命。 老妈子轻咳了两声,“没有太多的时间给咱们来考虑了,事情必须这么办,你们要恨,就恨我这个老婆子好了。 我可以在这里起誓,不管咱们谁能活着回去,一定会把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告诉其他没有能回去的人的家人知道。 让他们知道咱们都做了什么,然后让他们珍惜得来不易的重新做人的机会,也记得咱们的付出,让他们将来还能记起咱们的时候,心中念着咱们的好处。” 一个女使咬着牙站出来道,“妈妈,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们的命,早在陛下搜集了我们的时候,就已经不是我们自己的了。 能为了咱们家里的男人们舍命搏回一个名声,搏一个前程,今天我们愿意死在这里。 只是咱们的尸首怕是带不回去,要客死异乡了,只愿事情能成,将来咱们家中的男人能请萨满法师帮咱们招魂,让咱们的灵魂能回到草原上。” 契丹老妈子赞道,“好,你是好样的,你放心,咱们能在一起生活这一年多时间,白白享了一年福,也算是没白活了一回了。 大家听我说,咱们还有八十几个姐妹,我打算分成八组,到了前头长安镇之后,便分头行动。 每个队伍里都要用被褥假作一个襁褓的样子抱着,让人以为抱着的是个孩子。 过了长安镇,很快就能出杭州了,出了杭州,咱们也各自寻路径赶往江阴,在海运码头寻一艘叫做汉拿号的商船。 接头的暗语之前就已经告知大家了,不论谁到了,都只能等到明天一早太阳从东海出来的那一刻。 不管到时候其他人回没回来,都要保证船能出海,只要到了海上,杨怀仁就不好追了。 孩子由我亲自带着,还必须有两队故意留下来拖延杨怀仁追击脚步的,具体怎么组队我也不插手了,你们自行组队吧。” 八十几个女使很快组成了八队,也有两队人是由她们之中武艺算是最突出的人愿意故意拖在后边延误杨怀仁追击的速度。 分别时刻众人无语,只是含着泪相互点点头算是诀别。 老妈子喊了车把式回来,让他掉转车头从新回到宽阔的官道上,也不说最终目的地,只说了走什么路径。 车把式心中起疑,刚才近百个女使跟着,这会儿那些女使好像十几人分了一队各自走开了,这真是太奇怪了。 可他摸了摸怀里的银子,也不好过问雇主的事情,摇头笑了笑便重新上路…… 正文 第1680章:眼花 杨怀仁和鬼姐带着二十几骑在杭州到秀州的官道上疾驰,路上行人纷纷闪避,也不忘私底下暗骂几句。 杨怀仁很无奈,今日是圩日,官道上行人比往常多了不少,而且推着小板车拉着土特产的人很多,很大程度上延误了他追击的速度。 不过转念想想,或许这种情况对他还是有利的,一来他们跑不快,逃跑的契丹女使们也走捕快; 二来是人多眼杂,若是有一群女人带着孩子急走的,总会给旁人留下一些深刻的印象,他们一路追来,也确实从路人口中打听到有这么一支队伍。 契丹老妈子把队伍化整为零误导追击的人的追击方向的主意,杨怀仁也想到了。 只不过他作为丢了孩子的父亲,任何的线索他都不肯放过,他和鬼姐带着的这一队人马,从杭州出来的时候还有四十几个。 但在半路上但凡是遇见有岔路小路的,杨怀仁总是觉得她们可能走了小路,便分出两骑去,眼看快要到达秀州县城了,跟着他追击的人数也减少了一半。 转眼已经是过午,官道上的人也少了一些,可杨怀仁的队伍也已经人困马乏,如果不停下来休息一下的话,怕是人还承受的住,马儿连续跑了二百多里,也肯定吃不消了。 秀州衫清堰是一个秀州城外的镇子,这会儿已经是过午,集市也散了,卖了土特产换了钱的庄户们喜滋滋地买了些绢布,沽了酒,买了些小吃往家中赶路。 杨怀仁下令大家在衫清堰镇休息一会儿,大家也能吃口干粮,也让马儿给身体补充些水分草料。 他拦住一个当地的庄户打听道,“这位大哥,你可曾在镇上看见一队女使模样的人路过,她们还抱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 江南地方马匹少,拉车的牲口也大多以牛为主,庄户见问他话的人是个骑马的,还一行二十几匹健马,便猜到此人是官家中人。 他不敢怠慢,认真想了一下,忽然吸着气“嘶”了一声,“听这位大官人说起来,我还真遇见了件奇怪的事情。” 杨怀仁和鬼姐双眼冒光,立即凑上去问,“这位大哥,你说仔细些。” 庄户道,“今日是圩日,庄户人家来镇上赶集的人多,有些妇人带着孩子出来凑热闹的也是常有的事情。 只是有件事,当时我也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听你说起来,似乎还真是有些奇怪,十几个富贵人家女使打扮的妇人,怀里也确实抱着个襁褓的,是出现过的。 只不过事情怪得很,我前头看见这么一队人穿过镇子走了,还没觉得有什么,怪就怪在过了不久,又在镇上出现了这么一队人。 她们的穿着打扮貌似是出自同一家大户人家,而且同样都抱着一个孩子,起先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呢。” 杨怀仁一开始很惊喜,可听到后来便是满脸愕然。 庄户人说的事情,让他意识到一个大麻烦,他们追出来之后,同样一路边追边打听,从杭州到秀州这条官道上,从一开始他们就打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很多人都看见过,有一队几十个女使的队伍一直在官道上出现,杨怀仁心中大喜,以为是他追对了方向。 可一路追来,追到杭州和秀州的交接处平安镇的时候,是他们最后一次听到有人见过那一堆女使的队伍。 再后来,就没人说起过了,这支几十人的队伍,好似凭空在地面上消失了一般,让人摸不着头脑。 现在他们过了州界,在崇德县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然后一路沿官道,眼看就要追到秀州城下了,也只在衫清堰这里,又打听到了有用的消息。 但这个消息的内容让杨怀仁有点吃惊,契丹人已经分散逃走了,而且从这位庄户大哥嘴里知道的,他看见了两拨人,穿着近似的衣服,怀里都抱了一个孩子。 这是怎么回事? 杨怀仁觉得,契丹人大概是因为遇上了圩日,知道以前逃走的计划里快速转移的计划受到了延误。 她们担心很快就被杨怀仁的人追上,于是紧急之下,一个大队伍分成了若干个小队伍,每个队伍里都假作了一个襁褓,以此来迷惑追击她们的人。 她们分散逃走,虽然也有不少弊端,化整为零让她们的整体力量分化了,可小的队伍却更灵活,也更能隐藏行踪。 按照她们的人数规模,如果十多个人一队的话,最少要有七八支队伍,可这七八支队伍里,却只有一支队伍里带着真正的孩子,其他队伍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可这种做出来的样子,也足够迷惑人了,杨怀仁先前分散出去的人手,很容易打听到某一支队伍,听所她们带了孩子,便会以为是真正的带着大羊的队伍。 这样一来,他们会专心去追击这些人,反倒容易不再继续向前追击,被带离了可能是正确的追击线路。 即便等他们追上了那些假扮了孩子的队伍,发现了事情不对,再掉头去追也已经耽误了大量的时间了。 就连杨怀仁现在也不得不考虑,他之前以为他追的方向是对的,是不是他也受到了迷惑? 如果他继续沿着这条路追下去,会不会是错的?可庄户嘴里提起的那两支带了孩子的队伍,他又不能不追上去查探个清楚。 在没有确定究竟是谁带着真正的大羊的时候,他也不敢错过任何一条线索,也没法不去追任何一支可能的队伍。 杨怀仁随手从怀里掏了几个银裸子送到庄户大哥手里,也不管把人家吓的目瞪口呆,回来立即命人上马继续追。 很快按照庄户大哥所指的方向,杨怀仁和鬼姐带着人马进了秀州城,杨怀仁也不好惊动官府走漏了风声,面对不熟悉的街道,他也有点发愁。 鬼姐想了一个主意,每一个县城,走街串巷的脚夫最是耳清目明,也是最会看人的。 鬼姐找了一家秀州城最大的脚行,扔了些银子过去,请店里闲着的脚夫去城中打探,同时人手又分出一些来,出城继续沿官道追击。 正文 第1681章:围攻客栈 余溪镇坐落在秀州、苏州和湖州三州搭界的一条叫做余溪的小河边。 天霸弟弟带人一路追击至此,从余溪镇上的一位老妇口中打探到镇上刚刚出现了一群形迹可疑的妇人。 这些妇人穿着富贵人家女使的打扮,其中一个领头的妇人怀里抱着个襁褓中的孩子,看上去一行人好像着急赶路似的,赶的累了,才去了镇上一家客栈里休息吃茶。 天霸弟弟心中虽然不敢确定这帮人就是绑走了杨孝礼的那帮契丹夫人,但一路走来,这还是它第一次打探到值得他注意的消息。 天霸弟弟没有冒然带人冲进镇子,而是先派了一个得力的说下换了普通庄户的衣服进镇子探路,又分了七八人绕过镇子去另一头围堵,自己带领二十几人留在原地准备。 如今天霸弟弟有了不少的军伍经验,对于勘察地形发动围攻,也有了自己的心得。 只是他大致察看了余溪镇的地形之后,心中大叫不妙。 江南水网路网交通都比较发达,余溪镇这里便有几条水路汇集,作为三州搭界的地方,这里很自然成了一个商品的集散地。 镇子上不管是不是圩日,都是比较繁忙的,来往的人很多,可以说是三教九流。 发达的交通路网,让他不敢轻易发起攻击,他们手下三四十人围攻十来个契丹妇人,他倒绝没有担心会打不过她们。 他担心的是一旦不能把这些契丹妇人一网打尽,有了漏网之鱼,在交通发达的余溪镇再想追到人的踪迹,就太难了。 最简单的路径就有两条,一条向东北方向走,可以进如苏州,另一条向西北方向可以进入湖州。 而且不论走的是水路还是陆路,要搜索跟随,目标太多太杂,还真不好追的上。 所以天霸弟弟这次慎之又慎,就是想做好完全的准备,能在余溪镇的镇上把这帮契丹女使一网打尽,救下他的侄儿大羊。 一切安排就绪,进镇刺探的人也回来了,汇报说那十来个女使模样的人的确是杨府上的那些契丹女人中的一支。 天霸弟弟叹道,“果然和哥哥猜想的一样,这帮契丹女真非常精明,用这种化整为零各自逃窜的方法来迷惑我们。 我们遇上一队人,必然要停下来围捕,这便很大机会给了真正抱走了孩子的那一队人创造了大量的逃走时间。 可若我们不去围捕,却又难以查探清楚这支队伍是真是假,心中担忧万一错过了……唉,这一招还真是阴险。” 他手下亲兵也跟着叹气,“是啊将军,现在的局面,只能是宁愿抓错也不能放过,玩一次错漏了过去,反倒影响了整个追击的大局。” 天霸弟弟点头,“嗯,不说这个了,不管她们手里有没有真正的孩子,咱们都要把她们一网打尽,动手,记得不要伤及无辜。” 众人得令,快速奔入镇子,把早已查探清楚的那家客栈紧紧包围在中间。 好在这会儿是午休时间,镇上的人忙碌了一头午,这会儿大都在休息,客栈里也并没有其他的过路客人,只有两个小二懒洋洋地伺候着十来个妇人。 其实早在天霸弟弟率领手下围住了客栈的时候,契丹女人也早就发觉到了,她们并没有仓皇逃走,而是忽然站起身来,从随身包袱里掏出了短刺。 突如其来的变化把客栈店小二吓得不轻,心说路霸强盗的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可这一帮强盗全是女流之辈,还真是开了眼了。 伙计们也是见多识广的,自然知道这种时候他们是不能强出头的,何况乡下集市还有很多交易都是以物易物的,所以客栈里现钱也并不多。 就算这帮女人是一帮巾帼绿林,他们客栈也并没有什么担心她们抢劫的,所以他们也老老实实躲到柜台下边,口中叫着“姑奶奶饶命”。 契丹女人也顾不上嗤笑这两个胆小如鼠的店小二了,赶紧去关了店门,上了门板,让外头围攻的人看不清客栈里的情况。 天霸弟弟心说这帮女人还真是不好对付,不过他带出来的杨府护卫已经把客栈围得水泄不通,他到也不担心她们会忽然突围。 护卫们也都是军伍出身,这会儿从客栈门前的马厩临时拆了两根圆木过来,组成了攻城的阵势,用圆木去冲撞了客栈的大门。 客栈那种门板也不顶撞,只是撞了一下便被撞得四分五裂,木屑乱飞,可这会儿客栈里已经没有人了。 外边既然没有传来对打的声响,天霸弟弟估摸着是这帮人逃到了客栈的后院里,便带人冲了进去,只留下两个人把守正门,以防有诈。 众人冲进客栈后院,果然看见十来个契丹女使围在一起,把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使紧紧围在中间。 想来是她们本想从后院逃脱,翻墙看见后院外边也围了人,这才回头站了这么一个阵势,目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 天霸弟弟指着她们怒骂,“尔等不过一群番邦野人,我哥哥看在你们是番邦皇帝派来的女使份上,才留你们在家中伺候。 这一年多来多有包容,也好吃好喝的养着,从来不曾对你们体罚责骂,你们倒好,竟敢以下犯上,掳走少主,你们就不怕将来到了阎王那里,要受尽油炸拔舌之刑?” 天霸弟弟两米的身高着实吓人,加上他可以低沉着嗓子,像极了阴间来讨命的鬼差,把一帮契丹女使吓得不轻。 不过这帮契丹女使也是铁了心要拖延时间了,强认真心中恐惧,开口大骂道,“番邦野人,你们才是番邦野人!” 另一个女使更是带着视死如归的霸气,“不用和他一个傻大个子蛮人理论,有本事你自来抢人便是,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 这是中间抱着孩子的女使也明白过来了,眼下的情况,她们被围的结结实实,面前的壮汉一看便是杨怀仁麾下的猛人,她们自然是逃脱不了了。 既然横竖都是个死,那就耽误上他一些时间,也是为其他姐妹多争了一份活着的机会。 她忽然把短刺指向了怀里的襁褓,“有种你就上来,看我敢不敢刺死杨怀仁的孩子!” 正文 第1682章:假襁褓(上) 天霸弟弟大怒,可他也不敢轻易地去冒险。 他怀疑那个女人怀抱的襁褓里是否真的有一个孩子,所以天霸弟弟借着身高的优势想瞧个究竟,却发现抱孩子的契丹女人故意把襁褓扭过去不让他看。 天霸弟弟虽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也有了一个盘算。 他如今也是做了爹的人了,在他跟着杨怀仁征伐交趾的时候,小雅在家中给他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这世上的男人,有自己的孩子之前是一个秉性,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铁定又是另一个秉性。 不管以前他是多么粗鲁粗心大线条,有了孩子之后,总会朝着一个细腻细心十分有爱的父亲的角色去改变。 杨怀仁也给兄弟们做了一个很好的样子,所以天霸弟弟如今也是一个任劳任怨的奶爸。 对孩子的了解,可不是对面那些女人以为的一无所知。 首先,天霸弟弟没有看到襁褓里有任何孩子的迹象,虽然契丹女人把襁褓包的严严实实,可越看越像是她们心虚。 正因为襁褓里没有真正的孩子,所以她们才敢肆无忌惮的拿着短刺抵在襁褓上。 道理是简单的,天霸弟弟肯定想到了一点,这帮契丹女人忽然间带走了杨怀仁的幼子,绝对不是为了简单报复杨怀仁。 如果是,她们大可以把孩子杀死,然后逃跑便是了,为何在杨家还留了人拖延时间? 很明显,因为这个孩子同样是安国公主唯一的儿子,她们就算不看杨怀仁的面子,也要顾及安国公主的感受。 所以杀死孩子显然不是目的,目的是要掳走孩子回到辽国,把孩子交给辽国皇帝。 那么她们现在那孩子做人质来威胁,就显得太做作了,除非襁褓里根本就没有孩子。 其次,天霸弟弟带人围了这十几个契丹女人很久了,刚才她们一阵慌乱,也闹出来不小的动静。 如果她们怀里的襁褓里有个只有两个月大的婴孩,这会儿应该早就哭闹起来了,但事实却是孩子从头到尾没发出任何的声响,这就太奇怪了。 最后,天霸弟弟从这些契丹女人的眼神里,看到的东西很让他惊讶,因为他没有看到那种女人在面临危机时的柔弱和恐惧。 看到的却是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决然和愤怒,好像……她们一开始就没想真的逃走,而是决意要死在这里了,所以丝毫就没有要投降的意思。 她们现在所做的所说的一切,就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来拖延时间。 天霸弟弟再看那个抱孩子的女人抱孩子的动作,似乎也不太合理。 天霸弟弟以前从来不觉得女人抱孩子看孩子是个什么力气活,可真到他有了孩子当了奶爸之后才明白,抱孩子看孩子还真不是件轻松的事。 他这种天生神力的大男人,抱一天孩子都累得腰酸背痛,而且关键是抱孩子的动作也是有特别的要求的。 这些契丹女人既然是女使,不可能这点基本的动作还搞不懂,但很明显那个抱孩子的女人的动作似乎不太对。 她没有拖住襁褓的重心,孩子是会从襁褓里漏出来掉出来的,天霸弟弟很快便认定,襁褓是假的,里边根本那就没有孩子,她们只是抱着故意做样子罢了。 分析了一下,天霸弟弟也拿定了主意,既然她们想拖延时间,那就不能遂了她们的意思,不如直接拿下她们,然后赶紧出发继续沿路搜索追击。 天霸弟弟懒得跟她们废话,大喝道,“好啊,你刺吧,又不是我的儿子。” 契丹女人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心说难道对面的男子如此无情无义?这可是他们家大帅的孩子。 不过转念想想,人家不在意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谁会那么在意别人的孩子的死活? 就在她们有些失望、怀疑和犹豫的时候,天霸弟弟瞅准了她们失神的那一刹那,忽然迈着大步冲了上去! 契丹女人有点措手不及,想用手上的短刺和匕首去刺冲过来的天霸弟弟之时,却来不及用上全部的力气了,只能盲目的乱刺了过去。 天霸弟弟毫不在意,一拳透过外围的女人,打在了抱孩子的女人的肩膀上。 这一拳力道猛烈,那女人根本也吃不住如此巨大的力量,肩头似是炸裂了一般,浑身便失去了力气。 就在她松开手上短刺和所抱的襁褓的瞬间,天霸弟弟早就收拳,用手托了一下襁褓便立即后退,襁褓也顺势落在了他的怀里。 其实托襁褓的那一下,天霸弟弟就确定襁褓里没有孩子了,因为襁褓太轻了,只不过是一床小被子卷起来撑起来襁褓罢了。 那些手持短刺匕首的契丹女人无不愕然,她们手上短刺刺在天霸弟弟身上,竟发现根本刺不进去,被一层什么软甲给顶住了。 这些软甲很珍贵,是杨怀仁早在京城外的自家庄子里吩咐铁匠专门打造的,以为打造技艺复杂,材料也稀少,所以只打造了十几件,先紧着自家兄弟们发放了下去。 这种软甲设计巧妙,结构紧密,普通的刀剑,无论是劈砍或者戳刺,根本就破坏不了。 只是软甲虽然结实到不会被普通的刀剑刺穿,但被这些女人刺了几下,里边的身体还是能感觉到疼的。 天霸弟弟疼得呲着牙骂道,“你们这帮泼妇还真是心狠手辣。” 说罢揭开襁褓确定了里边没有孩子,才把襁褓甩手扔在地上,“早知道你们是骗人的,怎么,现在你们还有什么可依仗的? 不如你们告诉我真正的孩子在谁手里,走的又是哪一条路线,我可以保证不杀你们,甚至把你们安然无恙的送回辽国去。” 被人家识破了假孩子的襁褓,契丹女人也自知这下没有活路了,对面的大汉说这些话,也不过是利诱她们说出实话罢了。 一个领头的女使大喝道,“姐妹们,不要听他的,他只不过想骗我们说出些什么线索罢了,咱们可绝不能上了他的当! 想想咱们的家人,也想想咱们被抓起来会受到如何的严刑拷打,与其受到无尽凌辱,不如姐妹们一起上路!” 正文 第1683章:假襁褓(中) 秀州城内,杨怀仁已经派人暗中去四门守候,防止一队契丹女使出城,同时也花钱请了不少城内的脚夫四处打探契丹女使的下落。 秀州城不算很大,但却显得非常富庶,大概是因为秀州海边多盐场,大钱素然都让盐商赚了去,可老百姓也能靠卖把子力气赚到不少小钱,比起其他地方来,也算是民富的比较明显了。 城内各种酒楼茶肆很多,还有不少勾栏赌场此类的娱乐场所,规模或许不如扬州杭州苏州这样的江南大城的大,可也是拿得出手的。 不过这给找人便带来了很多困难,三教九流的人多了,就很容易隐藏行踪,城里也住了不少富贵人家,十几个女使打扮的女子,也不是很招人注意。 脚夫们平时做的活计种类很多,搬货扛包、赶车抬轿、送货送信,只要有人肯出钱,他们几乎什么卖力气的活都可以做。 今日是圩日,进城来赶集的乡下人也不少,这种日子自然也是脚行里的脚夫们忙碌的日子。 逛街的富贵人看上了什么货物出钱买下来,是不会亲自出力搬回家里的,街面上随便喊几个脚夫,赏几十个铜子就可以让他们把东西搬回去。 脚夫们忙了一头午,自然是有些疲惫,吃过了茶饭,大过午的躲在某个阴凉的旮旯里睡上一觉,那是真的舒坦。 不过他们没睡了多久,脚行的把头便把他们叫醒了,说是来了新的活计。 大多数脚夫累了一头午,钱赚的也是往日的三倍,觉得多接一趟活少接一趟活的也不打紧,不如舒舒服服睡个午觉,便没有立即起来。 脚行把式见他们懒洋洋的,也不喝骂,而是把几个银裸子直接扔到了地上,发出来略显沉闷的脆响。 金块银块砸在地上的声音很特殊,似乎有一种让人着迷的魅力似的,一下引得几个脚夫一个轱辘爬起来瞧看。 宋代的银裸子是融化的银水浇在陶盏里搅动冷却形成的银块,带着螺旋纹,四边向上翘起,模样比大块的银饼子要好看的多,便于携带,也是后来元宝的雏形。 官府一般铸造银饼子或者银冬瓜,是为了上缴库银方便计量,而普通商人为了交易的时候方便点算,也按照各自的需要铸造了类似的银裸子。 这就造成了不同商家浇铸的银裸子大小是不一样的,大的有十两二十两的,小的也有一两二两,甚至是一钱两钱的,平时用起来很方便。 杨家浇铸的银裸子就非常特殊,三钱重,不大不小,便于携带,也方便使用。 而且杨家的银裸子不会在背面打上标记,并且纯度很高,比起其他商家那些灰不拉几没有多少光彩的,杨家的银裸子颗颗都带着耀眼的银光。 脚夫们看见这么精致的银裸子,也惊讶了,心想这样的银裸子可不是普通江南的富贵人家能用的上的。 也就是说,把头说的活计,雇主是个特别富贵的主儿,出手一定非常大方,给的工钱就很高了,说不定做得好了,人家还能多给些赏钱。 把头讥讽道,“你们这些懒驴,现在知道起来了?不是要谁懒觉的吗?看看,看看人家给的这些银裸子。 人家可说了,一人一个三钱重的银裸子,就是在秀州城里帮忙给人家多长个眼,寻找家里走失了的女使而已。 怎么样?别以为你们今天一天赚了平时三天的工钱,现在跑一下午腿能赚平时半个月的,你们还困吗?” 脚夫们笑上眉梢,腆着脸谄笑着,“不困,不困了,还请把头带着我们去接了这活儿,不就是找人么,这秀州城里,还有谁比我们几个熟悉的了?” 把头一会儿工夫便叫了二十几个精干的脚夫出来和杨怀仁见面,杨怀仁只推说是家里走失了几个女使,还带了一个家中的小少爷,如今只有两个月大,尚在襁褓之中。 请他们去城中四处走动打探一下,若是发现有像的女使,特别是带了孩子的,便赶紧回来回报,如果事情办得好的,还另外有赏钱。 杨怀仁说罢,身后的随侍便去了一个撑得鼓鼓的钱袋丢在了把头手里,把头接过来的时候,竟被钱袋里的银裸子压得手疼。 只是稍稍颠了颠往里边瞅了一眼,便知道这一包钱袋里的银裸子起码有四五十个。 把头眼睛里直冒光,忙笑眯眯地答道,“大官人放心好了,我们家的脚夫们是这秀州城里最好的,保准不出一时三刻的工夫,便帮大官人把人给寻回来。” 脚夫们听了描述,也大致有了印象,女使模样,总共十来个人,其中一个女使还抱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孩。 这样的人城里应该不少,不算太惹眼,不过也不算很难找到,毕竟秀州城也不是多么大。 只要那些女人没有出城,用不了一个时辰,他们二十几个兄弟便能走遍了城内的大街小巷,打探所有的客栈酒楼和茶肆。 想着今天发了一笔横财,脚夫们兴高采烈冲出去了,也都想着今天的幸运之神能再多眷顾他们一下,让他能成为那个找到人的,好回来多领一份赏钱。 人已经撒出去了,杨怀仁故作镇定,可内心里还是着急的很,他都如此,就不用说当娘的鬼姐心情是如何担忧和焦躁了。 半个时辰之后,果然传回来一个好消息,一个脚夫在城东的一家客栈里,从熟识的一个小二哥口中得知,今日晌午果然来了一批女使模样的人。 杨怀仁立即起身,仔细考虑了一下,也不敢确定这些女人就是从他家走出来的契丹女使,便留下了几个人继续在脚行里守候,他和鬼姐领了其他人先去看个究竟。 跟着领路的脚夫一路疾行,绕了六七条街,才终于看到了那家客栈。 杨怀仁没着急直接进去,而是派人去客栈的周边守候,又让脚夫把店小二喊了过来问话。 一个尖嘴猴腮的小个子店小二模样的家伙被领了过来,杨怀仁问道,“你可敢保证今儿晌午,有十来个女使模样的人进了你们家客栈休息,怀里还抱了一个襁褓的?” 正文 第1684章:假襁褓(下) 小二哥见杨怀仁对他似乎很有怀疑,心中有些不悦,心说我还能没事消遣你不成? 可想到自己的模样,他心里也只能叹气,这年头以貌取人似乎很正常,他自是知道他这个尖嘴猴腮的样子,的确很难让人相信他的话。 不过做店小二这个行业,平日里见得人也多,瞧不上他模样的人也不少,他也习惯了。 为了证明他说的话,他用力地拍了拍胸口认真道,“大官人,别看小底长得不太靠谱,可小底也不是个浑人。 大官人这么重要的事情,小底也不敢胡乱说话,今天刚刚过了晌午的时候,店里客人开始减少,就在这时候来了一拨人。 她们有十一个,全都是女人,而且穿着打扮上,应该是哪一家富贵人家的女使和婆子的打扮,奇怪的是她们里头并没有主人模样的人。 其中一个婆子怀里抱着个襁褓,孩子多大就就不好说了,也可能两三个月大,也可能七八个月大,小底也没有孩子,说不清楚。” 杨怀仁琢磨着,如果这人没有见过,不可能连她们的人数都说的那么清楚,应该是假不了了。 他问道,“你们家客栈里如今可有住宿的客人,又有多少人?” 店小二道,“店里没有住宿的客人,今日都是来往的小贩,不会舍得住店的,长途的客人要到了黄昏时分才会进城住店。 所以店里除了她们十一个临时要了房间午休的客人,再没有其他客人了。 其他的人嘛,倒是有一位厨娘、两位帮工的妈子,两个干活的杂役,掌柜的回家休息了,还有另外一个小二不知跑哪儿去偷懒了,最后就是小底了。” 杨怀仁点点头,给身后亲卫使了个眼色,亲卫立即掏了一把银裸子塞给了小二,说道,“这是赏钱,你们二人分了吧。” 小二和那个带路的脚夫看到十几个银裸子捧在手里自然是喜不自胜,赶紧躲到了一边。 杨怀仁则带人悄悄绕过街角围上了客栈。 鬼姐想到大羊很有可能就在客栈院子里的一间通房之中,心情有些急躁,迫不及待地便要冲进去拿人。 幸好杨怀仁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通房里似乎也发觉了外头动静不对,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忽然隔着纸糊的窗户投出几枚飞镖来。 鬼姐气得破口大骂,“都是一帮杀千刀的,绑了我的孩儿,还要暗害我,你们可当我是公主了?” 里边的契丹女使本也不知道刚才冲近了她们的同房的就是鬼姐,心中似是有些后怕,不过她们想到鬼姐也是带人来拿她们的,便也放开了胆子。 “公主殿下,刚才对不住了,不过您要是想带人冲进来,还是劝您想清楚了的好! 孩子可是在我们手上,您万一把我们逼急了,可别怪我们狗急跳墙,万一不小心伤到的您的宝贝儿子,到时候可别怪我们无情无义!” 鬼姐一听她们那儿子的安危来威胁她,气得差点七窍冒烟,骂的更厉害了,“一帮卖主求荣的家伙,还讲什么情义?等本公主抓住你们,看不把你们抽筋扒皮!” 房间里又传出来另一个声音,“公主殿下,您说的对,您说的都对!可我们做奴婢的,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陛下要我们做的事,我们必须去做,若是哪里得罪了公主,还请公主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等我们把孩子带回了大辽,公主再回辽国跟我们算账也不迟。” 鬼姐越听越气,其实一开始她就想到这帮契丹女使绑架了孩子是为了什么,又是听了谁的命令了。 她父亲耶律跋窝台要孩子的目的是明摆着的,只是作为一个女儿,被父亲这么算计了,她心中难免有些接受不了,气愤难平也就在所难免了。 杨怀仁不敢确定她们手里究竟有没有大羊,但是出于保险起见,还是不能贸然行事,他一只手拉住了鬼姐,一只手在她背上轻轻捋着试图让她不要这么生气,万事要冷静下来。 鬼姐也知道杨怀仁的用意,想了想觉得如今的局面跟她们来硬的似乎占不到便宜,便忽然改了口气。 “我问你们,自从你们来了宋朝,来了杨家,我可曾慢待过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紧着你们? 你们在杨家横行跋扈,是谁一直在护着你们?念在咱们是同族的份上,我一再维护你们爱惜你们,可你们是如何对我的? 心里不想着报答也就算了,可现在还如此害我,害我的孩儿,又是为何?” 屋子里沉默一会儿,答道,“公主殿下,您对我们几个奴婢的大恩大德,我们记在心里了。 只是我们都是罪臣的家眷,如果不能听从陛下的指令,把您的孩子带回去交给陛下,我们的父母、丈夫还有儿女,怕是要永世为奴为婢,永无抬头之日了。 还请公主殿下体谅我们的苦衷,若是换了公主殿下面临这样的局面,恐怕公主殿下做出来的事情,比我们还要更绝吧? 我们不是要背主,我们做的一切,也是身不由己,公主殿下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定不会忘记的,只是,请公主殿下先替我们记下,我们来生定当报答!” 鬼姐骂道,“谁要你们来生报答,不如今生就报答了好了,只要你们把我的孩儿安然无恙的带过来,我可以对天发誓,绝对不会伤害你们分毫,更不会为难你们!” 屋里答道,“公主殿下,还望赎罪,您的恩情我们今生是没法报答了!不如您也跟我们一起回辽国去吧!” 鬼姐怒喝,“放屁!我官人在宋朝,我自然是要跟我官人在一起,哪里有出了嫁的女人还留在娘家的道理?” 屋里继续劝说,“公主殿下,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您贵为辽国公主,下嫁一个宋人也就算了,竟不是做大妇而是做妾室,着实丢了咱们大辽国的脸面。 虽然杨怀仁一样是锦衣玉食的养着公主,可他还有四个老婆,公主殿下也不过是他的五分之一罢了。 公主殿下您嘴上不说,可心里是苦的,与其留在宋朝受这份苦闷,不如跟我们回大辽去!” 正文 第1685章:我们会飞 鬼姐更气了,她们这番话,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字字诛心,即便是让杨怀仁听起来,也是有挑拨他们夫妻关系和睦的嫌疑。 屋里的契丹女使说这种话,除了字面意思,把话题越带越远,很明显是在刻意拖延时间了。 杨怀仁发觉了,鬼姐也发觉到了,只是那件通房门窗紧闭,从外头也看不见里边什么情况,又不能往里边射箭,也不能直接冲撞进去,让他们有点手足无措。 在杨怀仁心里,现在也不能确定这十一个契丹女使抱着的是真的孩子还是假的襁褓,即便他觉得大概率是假的,可哪怕有一点点的希望,他也不愿意放弃。 鬼姐又喊道,“你们还真是胆大包天,敢胡乱编造我的心思了,我们夫妻二人之事,不用你们瞎操心。 我现在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你们现在走出来,把孩子交出来,我不光留你们一条活路,也定会派人去辽国解救你们的家人。 但你们若是仍旧执迷不悟,即便你们带了孩子回到了辽国,我也保证你们的家人一个也活不成! 我现在对天起誓,我一定让他们死的很惨,惨到你们想象不到!” 屋里立刻安静了,契丹女使们自然知道,安国公主能说出这样的话,绝对不是吓唬她们,凭她在辽国的权势和能力,要做到这一点还真是不难。 即便有耶律跋窝台的保证,似乎也不敢说就一定能保护了他们的家人就不会惨死,安国公主真急了眼发了疯,保不齐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可对她们来说,不论交不交孩子,她们左右横竖都是个死了,何况她们现在手上,也并没有真的孩子。 屋里沉寂了一段时间,杨怀仁便意识到了什么,对鬼姐道,“你相信我吗?” 鬼姐不知他这话是何意,小声问,“官人这话是何意?” 杨怀仁长出了一口气,“屋里的人手里,并没有咱们的孩儿,她们装腔作势,只不过是为了真正抱走了孩子的一队人在争取逃跑的时间罢了。” 鬼姐犹豫了一下,“从外头根本看不见里边是啥么情况,何况刚才店小二也没说他看清楚了襁褓之中是否有孩子,这你怎么能确定?” 杨怀仁道,“我能确定,屋里的女使刚才的话里,貌似孩子真的在她们手里,可那些话你仔细回味一下,都是硬撑着说的,明显有些心虚的成分。 她们越是强调她们会伤害咱们的孩儿,越是说明她们手里根本没有依仗,所以关紧了门窗在硬撑,就是拖延时间罢了。 刚才你发誓要杀了她们的家人,她们是真的怕了,所以静默了如此之久,就是她们不知如何应对,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了。 如果她们手里有孩子,你觉得她们会这么害怕吗?她们或许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她们在乎她们家人的安危。 知道拖延时间也拖延不下去了,于是干脆一句话也不答,就是赌咱们不敢硬闯进去。” 鬼姐想了一下,从理性的角度讲,她是认可杨怀仁的话的,可作为母亲,从一个感性的角度讲,她还是不肯冒险。 可她也清楚,如果不按照杨怀仁的想法来,那么很大可能真正抱走了孩子的一队女使现在已经越逃越远,他们真正能把孩子追回来的概率也越来越小。 所以鬼姐红着眼睛紧咬牙关,也只能选择相信杨怀仁。 杨怀仁一把把鬼姐搂在了怀里,“你放心吧,咱们的孩子福大命大,不会出事的,咱们也一定能把他找回来的。” 接着他给亲卫使了个进攻的眼色,亲卫们得令,立即摆开架势,齐刷刷一排手弩对准了房间,一声令下,十几只弩箭穿过了窗户射进了通房里。 通房里的女使们犹在商议接下来该如何做,没料到杨怀仁竟然敢在搞不清屋里状况的情况下忽然发起进攻。 十几只冷箭射进来,她们毫无反应,几个人被弩箭射中,顿时从房间里传出里一片惨叫之声。 通房旁边的亲卫也早做好了准备,等屋里惨叫声传出来,他们立即破门破窗冲了进去,见人便砍,霎时间里屋子里血光飞溅,让屋外的杨怀仁和鬼姐也心惊胆战。 眨眼的工夫,屋里的契丹女使被砍杀死大半,亲卫也早看到了床上放着的襁褓,奋不顾身的夺了过来然后从屋里挑了出来。 杨怀仁和鬼姐赶忙冲上去,打开襁褓一看,这才长出一口气。 果然不出所料,襁褓里只有一床小被子卷成的被卷撑起来了襁褓,根本就没有孩子。 鬼姐缓了一口气,这才气势汹汹杀进了通房之中,发现大多数契丹女使已经被杨怀仁的亲卫砍死在地,也还留了一个活口被制服了留给鬼姐问话。 鬼姐一脸的怒意,冲上去揪着那个满脸是血的女使质问道,“告诉我,我的孩儿究竟在谁那里,她们又是走的什么路线?” 为了防止这个契丹女使自杀,亲卫们早就把她双手折断,女使的样子实在是有点凄惨。 她抬眼瞅了瞅鬼姐,眼神里还是有些感激之情,再朝鬼姐背后望了一眼杨怀仁,眼神里便变成了一种鄙夷和不屑。 她的眼神再回到神色焦急的鬼姐脸上,忽然间竟笑了起来,“公主殿下,我们对不住您,今生欠了您的,下辈子我们一定会加倍报答。” 鬼姐双手指头掐着女使的肩膀,手指都快要插进了她的肉里,使劲摇了摇她骂道,“谁要听这个?!” 女使笑里带着些许超脱了的光彩,“公主,我劝您还是不要追了,您的孩子这会儿估计已经走出千里之外了,您又如何追的上?” 鬼姐气急,“胡说!你们从家里带走孩子到现在才不过三个多时辰,如何走出千里之外?难不成你们会飞不成?” 女使笑道,“哈哈,哈哈,我们会飞,当然会飞!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女使忽然奋力咬了自己的舌头,鬼姐再想掰开她嘴巴救她,显然已经迟了,只见女使脸色通红变青紫,竟已经憋死了。 正文 第1686章:失去踪迹(上) 鬼姐看着死去的契丹女使,心中说不出来的委屈。 这一年里,鬼姐和她们相处的还是很不错的,也从来没摆过公主的架子,给她们任何的脸色看。 虽然知道她们忽然被父亲派来了杨家,更大的任务大概是监视杨怀仁,不过鬼姐嘴上从来不曾揭穿她们。 毕竟大家都是契丹人,也同样是女人,契丹女人的社会地位和大宋的女人相比还不如,所以鬼姐一直觉得,女人没有为难女人的道理。 何况鬼姐也知道她们也从杨家打探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杨怀仁呢,又是个大方的,但凡是这些契丹女人需要的东西,从来不曾克扣过,甚至是比杨家其他的女使仆子们待遇还好。 可就是这样,也没换来她们的忠心,她们还如此狠毒的带走了她最在乎的儿子,这让鬼姐怎么能不伤心? 看着她们死了,鬼姐也搞不清心中的感觉是痛惜还是痛快,嘴上只能断断续续地说着,“疯了,都疯了……” 杨怀仁或许还没有这样的经历,但想象一下,也不是不能理解。 就好像他在交趾的时候,也认识了不少在交趾当官的汉人,如果这些汉人把他当做了仇敌去针锋相对,那种感觉可想而知。 被人背叛很难受,被自己信任的,特别是同族的人背叛,就更难受。 可他也想不出要说些什么才能让鬼姐好受一些,只能站在这些契丹女人的角度劝说道,“或许她们,真的是身不由己吧。 换做是我,如果我的家人,不论是母亲还是老婆孩子,亦或是兄弟和战友被人拿捏在手里朝不保夕,我也会做出一些我不愿意做的事情。 人生总是有诸多不顺和无奈,谁都可以仰天长啸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可这世上又真的有几个人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呢? 就说你父亲,他要咱们的孩儿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你我心中都清清楚楚的,他若还有其他办法保护和延续他的权力,或许他也不会做出这种事。” 鬼姐想起父亲来,只剩下叹息,父亲的想法,她懂,她太懂了,换做是她站在那样的位置上,或许做出来的事情比她父亲还要更绝。 她抬头看着杨怀仁的眼睛,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换了旁的男人,自己的孩子被老丈人绑架了,是说不出这么冷静的话的。 不过鬼姐也不傻,她能看出来杨怀仁说了这些话,也纯粹是为了安慰她的情绪。 对于耶律跋窝台的做法,从杨怀仁的角度出发,是可以理解的,但若是从一个父亲的角度来看,杨怀仁实在是狠毒了他的。 鬼姐更知道,杨怀仁对她和他们的孩子的感情,肯定是真挚的,但是杨怀仁对耶律跋窝台,实在谈不上有翁婿之情。 老丈人用如此手段绑了自己的外孙,杨怀仁这个当女婿的心里应该是恨不得把这个不着调的老丈人千刀万剐才对。 不管如何,鬼姐情绪好转了一些,杨怀仁也知道眼下最耽误不起的就是时间,他吩咐几个人留下来处理屋里的十一具契丹女使的尸体,其他人立即上马继续追赶。 二十几骑出秀州,进入苏州境内,可一路走来,却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消息。 鬼姐心中越来越慌,杨怀仁也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从秀州开始,追击的方向就开始错了? 队伍过吴县,一直到奔袭到苏州城外,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胯下的马儿需要休息一下,骑马的人一路颠簸过来,也需要歇息片刻了。 苏州城里随便找了一家客栈落脚,杨怀仁打算让大家吃口饭喝口水,然后在天黑之前出苏州城继续向北追击。 在歇息的这片刻工夫里,杨怀仁也开始考虑那些疑问,究竟为什么带走孩子的契丹女使忽然间失去了踪迹。 实际上不光是他这里,另外几路追击的队伍也开始失去了追击的目标。 天霸弟弟还要往常州武德军大营赶路,所以一路上也不敢停下来,小七在他身后细细梳理所有北上的路线。 两人都遇到过佯作带了孩子的契丹女使的队伍,可围捕之后,也都发现那些女人抱着的襁褓里,并没有真正的孩子。 至于韵儿等人,她们带人向南向西追击,根本连契丹女人的影儿都没见着,眼看就要日落,她们也觉得既然没有任何踪迹,说明契丹女人应该是北上了,所以便有回过头来向北支援。 所有人都产生了和杨怀仁一样的疑惑,可短时间内大家之间也无法产生有效的联系,只能自己动脑子想办法,然后决定下一步追击的路线。 实际上八十多人的契丹女使分成了八支队伍分头逃走,大多数已经被杨怀仁派出来的追击队伍发现了行踪然后围捕了。 被围捕之后的契丹女使们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为了自己的家族和家人能够得到救赎,她们都选择了用自己的生命来延误杨怀仁追赶的速度。 她们之中的六支队伍已经全军覆灭了,其中大多数也是为了不留下来当活口被言行逼问,选择了自行了断。 只剩下两支契丹女使的队伍还在逃窜之中…… 杨怀仁知道他也是紧张慌乱,越是脑子不好用,于是他尽量让自己静下心来,也渐渐找到了一些思绪。 一是契丹女使人数也不算多,她们又分开逃跑,所以一开始是很容易发现她们之中的某一支队伍的踪迹的。 但当很多人被追击的人围捕之后,剩下的人越来越少,所以踪迹也就不那么好找到了。 二是剩下不多的仍旧在逃跑的契丹女使之中,必定有些精明的人。 她们早上掳走了孩子逃跑的时候,或许是因为走的匆忙,所以没有换下身上本来的女使的衣衫,所以很容易和追击者描述的逃跑女使的形容对上号,这才容易打探到这些队伍的动向。 但那些精明的契丹女人意识到这一点,或许在逃跑的过程中,已经找机会把身上的衣衫换了下来。 可以想象,穿着整齐的女使衣服抱着孩子走在路上,还是很惹人注意的,但换了普通民妇的衣衫抱着孩子在大街上走,就不那么显眼了。 正文 第1687章:失去踪迹(下) 三是那些很容易被发现了踪迹的契丹女使,现在回忆起她们的行为模式来,杨怀仁越想越觉得她们最初的目的就是拖延时间。 而家里契丹女使的几个头目,至今都没发现她们的踪迹,说明孩子应该在她们手里,留下来送死拖延时间的,都是些小角色罢了。 最后,杨怀仁想到的是契丹女使化整为零,除了分散开吸引追击者的注意力可以极大的拖延时间之外,逃跑的队伍越小,也越是容易隐藏行踪。 所以杨怀仁开始觉得,真正带着孩子逃走的契丹女使,可能有另外一种心机。 比如其他女使队伍都是差不多十人左右一队,故意让杨怀仁他们追上,当杨怀仁开始认为契丹女使都是这样十人左右一队逃走的时候,真正带走了孩子的那个契丹老妈子头领,实际上可能是两三个人一队。 这样一来,大家追击的时候按照印象或者猜测里的标准去寻找十人一队的女人队伍,或许就掉进了人家设计好的陷阱里。 大家啊都去打听和注意十人一队的队伍,却不去仔细观察两三个人的队伍,加入她们真的已经换了普通民妇的衣衫,怕是早已经遇上过,也可能错过了。 杨怀仁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很大,契丹女使逃走,不可能全部步行,必定有人是雇了车马的。 既然雇了车马,就要有人赶车,江南地方上是没有独立出租的车马的,都是大型的车马行在出租马车。 这样一来,通过几家比较大的车马行内部发布消息,来查找有可疑的雇主,从而得到契丹老妈子的踪迹,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杨怀仁心中盘算清楚,把想法给鬼姐说了一遍。 鬼姐也恍然大悟,“对啊,官人说的事情,我也觉得大有可能。虽然我不怎么出门,可我也知道,车行的马车虽然快捷,可也绝对没有咱们这么直接骑马奔袭的快。 何况拉车的驮马更没有咱们骑着的马体力好,驮马要时常休息的,若是带走了咱们孩儿的妈子雇了马车,也只能白天赶路。 就算她要连夜赶路,人家车夫也要爱惜自己的马儿的,也就是说,她若是要连夜赶路的话只能到地方后换乘另一辆马车。 这样一来,咱们只要去车马行打听,说不能就能得到线索。” 二人说着话,一个亲卫忽然进来报告,门外童贯求见。 杨怀仁心说童贯这家伙是怎么知道他来了苏州了?难道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幼子被掳走的事情? 杨怀仁没有工夫瞎耽误,也不想童贯这样的人掺和到这件事情里来,便打算寒暄应付他几句,把他打发了便是。 没想到童贯一进门,便跪地拜道,“王爷府上出事,咱家得知后便立即赶来效命!” 杨怀仁和鬼姐都吃了一惊,此时他们一直是保密的,也在暗中行事,这才刚进了苏州城两三刻的工夫,童贯又是如何知道的? 童贯加快了速度解释了一番,杨怀仁才知道,童贯虽然只是江南织造局的首领太监,可他在苏州城内的势力,可是不容小觑的。 童贯在短短几年内能在苏州地方上建立这样的势力,原因是多方面的,不过却不难理解。 本来童贯就是打着杨怀仁的心腹的旗号行事,自然让苏州地方官员都忌惮他三分。 二来是赵献球死了之后,童贯没了掣肘,也可以肆无忌惮的建立自己在江南的势力。 若说整个江南或许还有点夸张,不过苏州境内建立属于他的势力,他在边军做过监军,还是有这样的本事的。 三是童贯以前就只到内卫的存在,后来投入杨怀仁门下,也自然有了风神卫的身份,虽然只是外围的风神卫,可他还是可以通过风神卫的势力来为自己打算的。 之后也就不难理解了,童贯这种人,和普通的官员还不同,经历过宫中和边军中的历练,他为人行事都十分小心谨慎。 什么人进出苏州城,特别是一些大人物,他若是连这点事情都搞不明白,他这半辈子也就白混了。 江南本就没有那么多马,车行里也是牛车多马车上,拉车的驮马也是那种矮子马,像杨怀仁这样一行二十几人骑着健马进了苏州城,被童贯的眼线看见了禀报给他,也不算奇怪。 童贯这么聪明的人,一想到江南还有人家能有二十几匹健马的,除了杨怀仁,恐怕也没有别人了。 加上杨怀仁进城的时候同样学在秀州城的样子,也雇了一家较大的脚行派人散出去在城内搜寻契丹女使的下落,童贯要知道这些消息似乎也不难。 把所有事情结合在一起,童贯一想到杨怀仁在找带着孩子的女使,再联想杨家来了百余名辽国皇帝派来的契丹女使和妈子们,也便能搞清楚杨家发生了什么事了。 杨怀仁虽然瞧不太上童贯这种阉人的阴柔做派,不过一直以来,童贯并没有像他前世记忆里那样做出来任何卖国求荣的事。 反倒是因为投靠了他这棵大树,做了不少事情,都还是替他考虑,甚至帮他排忧解难的,所以杨怀仁对童贯的印象还算不差。 再想想毕竟多一个脑子灵活的人想办法出主意,也或许能让他从新的角度去考虑为什么契丹女使忽然没了踪迹,便不再在意童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童贯自是聪明的,能从许多间接的线索猜到杨怀仁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这就很不简单。 而童贯没有躲起来装不知道的,反而站出来主动帮忙,也是觉得他想到了什么,想以此来杨怀仁这里献计,从而让他在杨怀仁心中的地位更加稳固,也是为了他自身的前途了。 杨怀仁把追击的过程大致说了一下,童贯稍稍想了一下,开口道,“王爷、公主殿下,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些带了孩子逃走的契丹女士们,他们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眼下要去的地方又是哪里?” 杨怀仁忽然间被雷击中了一般,这才意识到,他光顾着追了,却没想过契丹女使要如何离开大宋,而这,才是最关键的! 正文 第1688章:车行来的线索(上) 鬼姐恍然大悟道,“对啊,咱们光顾着闷头追了,却没考虑最要紧的事情,她们逃走,目的是为了回到辽国。 可如果她们走陆路,显然这段路太长了,走大运河,也只能赶一半路程,到了京城还要改走陆路北上。” 杨怀仁接话道,“现在只剩下一条最方便快捷,既可以立即离开大宋,又可以用一种相对安全的方式回到辽国……” 二人异口同声道,“她们一定会走海路!” 童贯道,“对,只要咱们事先派快马到江阴市舶司岑公公那里知会一声,让他盘查所有出海的商船,特别是的契丹的商船,就堵死了她们走海路的希望。 如果走陆路的话,咱们就不怕了,早晚会追上她们的。” 杨怀仁想到岑孝年如今也是风神卫的成员,便立即从亲卫里喊了两个同时是风神卫的番子来命令道,“你们现在立即快马赶往江阴。” 说着他从怀里掏了一块令牌出来,“拿我的令牌命令岑孝年,明日我赶到江阴之前,不得放任何一条船出海! 另外,让他派人秘密封锁港口,查找咱们要找的契丹女使,要盘查所有商船。” 杨怀仁做的更绝,直接让岑孝年封港口找人。亲卫得令,接了令牌立即便飞奔了出去。 杨怀仁想了想,又道,“封锁港口不能时间太长,这样只准进不准出,难免会引起旁人怀疑。 咱们眼下要做的,是在苏州境内找到那些契丹女使的行迹,之前已经雇佣了许多脚夫去城内各处酒楼客栈茶馆打探消息。 眼下既然咱们想到了车行这个线索,便劳烦童阁领派人去城内所有车行查探消息,不管是进是出,但凡有车夫拉过女人带着孩子的,都详细查问,有嫌疑者,立即带到我这里来!” 童贯接令便要退下去做事,杨怀仁又喊住了他,“童阁领稍待,还有一点,眼下已是黄昏时分,眼看就要入夜。 她们如果不是连夜赶路,定然会找地方留宿,还请童阁领另派一队人,去城内外的客栈暗中查探,发现带着孩子的女人又形迹可疑的,同样回来禀报。” 童贯道,“王爷放心,咱家也想到这一点了,一定会竭尽全力,不让王爷失望。” 说罢这才拱了拱手退了出去,呼喝了一帮手下人去办事了。 鬼姐依旧一脸愁容,杨怀仁安慰道,“放心吧,咱们做了这么多,一定会找到线索的,大羊也一定安然无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等待消息中的杨怀仁和鬼姐无时无刻不心急如焚,即便实际上没有过多场时间,可在他们的感受里,却像是度日如年一般难熬。 一会儿工夫之后,童贯便带了几个人回来,进门便施礼道,“王爷,有大发现!” 杨怀仁重新振奋精神,问道,“有什么大发现?” 童贯引了一个掌柜的打扮的人和一个车夫小厮模样的人上来介绍道,“此人姓吴,是城内数一数二的通运车行的掌柜的,这是他们家的车夫。 刚才属下去打探车行的消息,从他们口中,得知确实有四个女人抱着一个孩子的,从杭州顾得他们家车行在杭州的分铺的马车来的苏州。” 杨怀仁心中大喜,“吴掌柜的,你详细说来。” 通运车行是苏州大族吴家的产业,在江南十几个大州都有分铺,笼共有超过百辆马车牛车,吴掌柜的只不过是苏州总店的掌柜的,只是一个管事而已,却并不是豪族吴氏的近亲子弟。 不过吴掌柜的长期从事马车牛车出租的行业,接触的大都是有钱人,穷人可是雇不起车来代步的。 所以他很懂得识人,在他心里,童贯是苏州织造的首领太监,别说在苏州官场,就是在整个江南官场上,那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而童公公竟然在面前的年轻人面前自称属下,由此可知面前的男人身份一定不一般,他更不敢怠慢。 可惜童贯把他找来,也没告诉他具体事情,他不了解发生了什么,怕说错了话给自己还有给吴家带来麻烦,便把事情推了出去。 “大官人,小底不知事情内情,是童大人来通运车行查问,本家杭州分行里的一个叫陈小四的车夫,说他知道些事情。” 杨怀仁又看向了那个二十来岁的年轻车夫,一看便知他没经历过什么大场面,这会儿被抓了回来,怕是认为自己惹了什么祸事,竟身体颤颤巍巍,嘴唇哆哆嗦嗦,眼神也慌乱的有些迷离。 杨怀仁知道是现场的架势吓到人家了,忙换了和蔼一些的口气说道,“这位陈小哥,你不要慌张,只是我家逃走了几个奴仆,可能雇佣了你的车驾。 你只要把她们是如何雇佣的你,走的什么路线,在哪里下的车,下车的时候穿了什么样的衣衫就好,说的仔细了,还有赏钱给你。” 杨怀仁说罢,一个亲兵便要掏银裸子,童贯是个回来事的,不等杨怀仁的亲卫掏钱,早就两个五两重的大银裸子,一人一个给吴掌柜的和陈小四塞到了手里。 二人本来不敢收,童贯塞的力气大,不容他们不收,这才让他们接了过来。 陈小四虽然还是有些紧张,但拿了钱心中欢喜,这才闭着眼睛回忆了一下,开口道,“三日之前,便有个富贵人家使唤婆子模样的妇人来车行,说好预定一辆车驾。 这种事很平常,杭州的富贵人家家里都是有自家的马车或者牛车的,不过有时候赶上事多用的车多,或者家里来了宾客的,自然要派个下人来咱们车行雇车。 不过奇怪的是,这家雇车的妈子并没有说具体预定的时间,只是交了十日的定金,让车行总要留一辆车候着,她随时都可能过来用。 车行收的定钱可不少,她能一交便交了十日的,杭州分行的掌柜的自然便应了她。 今日早上,正好轮到小底当班,一大早刚喂了马,她便来了,小底自然赶了车出来伺候着,发现并没有什么主人家出现。 那老妈子推说主人在北门外等候了,小底也不便多问,便载着她一大早出了北门……” 正文 第1689章:车行来的线索(中) 陈小四接着道,“到了北门外,那架势可是吓了小底一大跳,好几十近百个女使模样的女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小底一想这一定是杭州城的一户大户人家,一般富户出个门带上十几二十来个丫鬟仆子的就很体面了,带百十来个,这得多大排场啊? 小底只是个赶车啊,也不好打听雇主的事情,只是当时那儿只有使唤女使却没见到正主儿,小底也纳闷呢。 后来是那个雇车的妈子说了,是主人有事北行,怕家里车驾不够,才又多雇了一辆,正好主人们坐的车够用了,便先行走了。 而小底的马车,她说是既然都已经付了钱了,主人又爱惜她们这些女使,便让大家轮流坐着,一同北行。” 陈小四虽然紧张感越来越低了,不过还是说的口干舌燥,杨怀仁见状摆了摆手,立即有人给他送了一盏茶过去。 陈小四忙躬身致谢,这才接过去喝了起来,大概是他第一次喝上好的茶叶,所以不时地发出来些满足的啧啧声。 杨怀仁心说契丹老妈子是会糊弄人,三言两语,便把陈小四忽悠的全都信了。 “你接着说,后来呢?” 陈小四放下茶盏,摸了摸嘴巴,甚至把嘴角留下的茶末都撇进了嘴巴里,这才说道,“小底心说反正她们早就给了车行定钱,小底也就只管赶车好了。 其他的事情,不是小底这种粗人能过问的,人家愿意多一嘴说,小底便听着,人家若是不说,小底也没有打听雇主家事情的道理。 等上了路,那个老妈子也不曾说过目的地究竟是哪儿,小底不知道目的地,赶起车来自然心中恓惶,总是怕走错了路,让人家埋怨。 可是不论小底怎么问,那位妈子就是不说,只说主人就在前头,让我尽量快些赶上去便是。” 陈小四自然不会把契丹妈子单独给了他一袋钱的事情说出来,而且对面的大官人也不曾问过,所以也就糊弄了过去。 杨怀仁听了自然了解到契丹老妈子为了让他拼命赶车,所以撒谎说追赶前头的主人,又不肯说目的地的道理,所以陈小四说的话,他也没有什么可怀疑的。 鬼姐忽然插话问道,“你只说有几十个女使模样的人,可见她们中有人怀里抱着个襁褓中的孩子的?” 陈小四见鬼姐是个蓝眼睛的,当时还吓得浑身一哆嗦,仿佛见了鬼魅一般的可怕,不过他也看出来这个蓝眼睛番邦美女似乎是问他话的大官人的娘子,也便放下心来。 “孩子是有一个的,看样子也就三四个月大,还被包在襁褓里,就是一直哭一直哭,很是扰人。” 鬼姐大惊,竟冲过来双手钳住了陈小四的肩膀问道,“你可看仔细了?孩子是不是像我一样,是个蓝眼睛的?” 陈小四吓了一跳,面前的女人本来美的让人无法直视,可眼下的样子却凶的像是要吃了他似的,让他不自觉地蜷缩着身子想后退。 鬼姐也意识到她忽然这么一下把陈小四吓到了,放开了双手放松了下心情才扯谎道,“小哥儿莫怪,是我们家中的女使和我们走散了。 而这些女使当时带着我的孩儿,所以我这个当娘的,才紧张了一些罢了。” 陈小四这才搞明白怎么回事,他也是当了爹的人,自然知道父母丢了孩子的那种心情。 不过他想想带孩子的女使大概只是和主人家走岔了路,所以才闹了误会而已,倒也不是真的丢了孩子。 他说道,“孩子是不是蓝眼睛的,这个……小底还真没仔细看,不过我记得孩子被她们照顾的还算不错,襁褓包也严实,所以小底没有看清楚。 对了,她们里边还有一个奶妈,孩子哭的时候那位妈子便命奶妈上车喂一喂孩子,孩子总是能安稳一会儿的。” 知道孩子没事,鬼姐也算稍稍安心。杨怀仁问,“后来呢?她们在哪儿下了车?” 陈小四道,“今儿个是圩日,乡下人出来赶集的人多,所以马车走的也捕快,晌午到杭州护额秀州搭界的平安镇的时候,马车停下来休息了一次。 等再上路的时候,好多女使便分成了差不多十人一队的队伍,分头走了,只有那位妈子,另外两个像是带头的女使,还有那个奶妈,四个女人带着孩子继续乘车。” 杨怀仁一想,事情这么说的话,那就和他和一天来经历的事情差不多了。 契丹女使们走到平安镇,感觉这样一群人太惹眼,马车又因为圩日路上人多而走不快,所以分散了队伍。 老妈子带着另外三个女人抱着孩子就乘车,其余女使们则分成了若干队伍吸引他们追击的注意力,一路拖延时间。 陈小四接着说,“小底心里也是觉得奇怪,有一搭无一搭的问了几次,那位妈妈被问的不耐烦了,才说一路上都没追上主人家,心想可能是走岔了路了。 所以让其他女使分头去寻主人家,不过主人家和他们说过目的地,这样继续走下去,也总能走到一起的。 小底这才寻着机会问目的地是哪儿,那妈子瞒不过去了,便随口说了一句苏州。 小底知道了目的地,也好找熟悉的路线赶路,下午过了秀州到了苏州,大约一个时辰之前进了苏州城。” 杨怀仁倒吸一口凉气,按陈小四说的时间算起来,带走了大羊的妈子她们抵达苏州城,也不过比他们早了半个时辰而已。 只是杨怀仁留在苏州城里寻人,便又耽误了半个时辰。 杨怀仁想到了什么,惊问道,“那她们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在苏州城停留,而是换了车直接向北走了?” 这时候吴掌柜的才发话,“大官人说的不错,从杭州乘马车到苏州,正常的速度应该要用两天,少说也要一天半。 陈小四是被雇主一路催着,才用了从早到晚一整天的时间赶到了苏州城,赶车的人就算不累,马儿一路这么跑过来,也是精疲力尽了的。 所以那四个女人从鄙行转雇了另一辆马车,在日落之前便催着又向北出了苏州城了。” 正文 第1690章:车行来的线索(下) “日落时分出城?那不是要连夜赶路?”杨怀仁惊疑。 车行吴掌柜的道,“是啊,刚才出城,也只能连夜赶路了。” 杨怀仁心说,凭他对这个时代的了解,大多数老百姓还都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 除了像东京城以及极个别的大都市之外,小州小县的百姓是没有多少夜生活的。 城里到了晚上,除了几条青楼勾栏的街巷之外,其他地方几乎一片漆黑,这还是城里,到城外,农村的百姓为了省油灯钱,大概天黑就上床睡觉的,一点儿灯火都见不着。 即便是官道,夜间也并没有什么照明的设施,连夜赶路在这个年代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看到杨怀仁面露疑色,车行吴掌柜的连忙解释,“大官人有所不知,我们通运车行在江南一带,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大车行了。 为了方便我们的客人出行,有时候是遇上了确实有急事需要连夜赶路的雇主,即便是夜间,我们车行也是可以提供马车的。 这样的马车虽然数量不多,不过还是有的,有些经验丰富的老车把式,熟悉江南几座大城之间的道路,夜间赶路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只要客人可以出到两倍的车费,那就没什么问题,作为一门生意,我们也没有有钱不赚的道理啊。” 杨怀仁想想也是,双倍的车费,夜间赶车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雇车的那四个女子,可说过他们的目的地是哪儿?” 吴掌柜的答道,“那倒没有说,这种事,我们一般是不会去过问的。” 杨怀仁刚以为无法验证刚才他们分析的结果,吴掌柜的却有开口说道,“不过倒也不是猜不出她们要去哪儿。” 杨怀仁眼前一亮,“哦?这又是为何?” 吴掌柜的笑道,“理由其实很简单,我们通运车行的确有熟悉路径又有丰富赶车经验的老车把式可以在夜间赶车。 不过他们肯接了这份活,也就是说他们认为这条路他们足够熟悉,可以保证在夜里赶路没有什么危险。 刚才派出去的孟把头,本身是常州人氏,所以对从苏州到常州和江阴的路线非常熟悉,这么说起来的话,那四个女子的目的地,无非是常州或者江阴里边二选其一了。” 杨怀仁面露喜色,“哦?原来如此。” 这样以来,杨怀仁倒也算是印证了他的想法,契丹女使要离开大宋,最方便最安全的便是走海路了。 如今从车行吴掌柜这里得到了重重线索,也证明了一点,剩下的四个契丹女使的目的地,一定不是武德军所在地的常州,而只能是有海运码头,可以上了船就能出海的江阴。 判断出了她们的目的地所在,杨怀仁和鬼姐都非常欣慰,这也给接下来他们追击拦截确定了方向和位置。 杨怀仁冲着吴掌柜的陈小四抱了抱拳,“感谢二位提供的线索。” 接着对童贯道,“再赏!” 童贯又从手下人手里取了二十两银裸子来,赏给了吴掌柜和陈小四一人十两。 二人自然喜不自胜,陈小四一想到今天拉了一趟活,包括偷偷吃的独食和两次赏赐的银子,几乎相当于今天一天赚了他两年的收入,就更不用提心中多么欣喜了。 杨怀仁命人把吴掌柜和陈小四送走,立即准备带人赶夜路追赶,不管能不能在半路上碰上契丹女使雇佣的马车,即便能先头一步感到江阴港,也是对找回孩子十分有利的。 走之前还吩咐童贯,之前吩咐他的事情,也不要立即收回人手来,毕竟现在也不能说契丹女使就没有其他的计策,比如声东击西之类的。 所以该搜索的还要搜索,该暗中盘查的还要盘查,在事情完全解决之前,不能出现任何的放松和疏漏。 童贯道,“请王爷放心,属下一定督促手下人竭尽所能,不敢懈怠。王爷此去江阴,属下预祝王爷和公主马到功成,安全救回少公子。” 杨怀仁抱了抱拳,“那就多谢童阁领了,告辞!” 说罢和鬼姐带着二十几个亲兵从新上马,从苏州城北门出城,快马赶往江阴。 童贯送走杨怀仁,也按照杨怀仁的吩咐,继续派人在城内和城外继续搜索,以防契丹女使耍诈,同时也另派快马去通知替他几路追击的人马,让他们一起赶往江阴。 …… 另外几路,天霸弟弟抓住了一对没有带孩子的契丹女使之后,觉得赶紧去武德军大营报信,派出水军去江面和运河上搜查过往商船客船才是重要的,于是一路马不停蹄赶往常州。 太湖西边的路径,便有他身后的小七带人细细搜索,不过除了发现另外一队抱着假襁褓故意拖延时间的契丹女使之外,也没有什么好的进展。 杭州、秀州、湖州、苏州以及常州地方的官员也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的味道。 只是他们发现行动起来的人是杨怀仁的府中侍卫,也不敢过多的打听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装作不知道的自己瞎猜测。 鉴于杨怀仁来到江南之后剿匪锄奸打击贪腐的名声,这些地方的官员也都感到有些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他们怕又是又什么江南一代的官场大佬被杨怀仁抓住了罪行,只能幻想着那个倒霉鬼和自己没有什么联系,不要被殃及池鱼…… 杨怀仁这边因为知道了最终目的地,也没有了连夜沿路细细搜索的必要,这些事留给童贯去做,他只能闷头催着马儿往江阴赶路。 夜间行路,确实很难,因为这年代也没有路灯之类的东西,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和星光,以官道两旁栽植的高大树木为标的物,模模糊糊能看见道路勉强尽量快的赶路。 一路上也没遇上雇了马车逃走的契丹女使,杨怀仁也有些心中忐忑,但现在的情况之下,他也没法从更新的角度去看待问题了。 或者说时间紧迫之下,他也么有太多的选择的余地,只能从最大概率的机会上去尽可能的做事。 赶了一夜路,在洞房渐渐露出些鱼肚白的时候,终于到了江阴城下…… 正文 第1691章:封锁港口(上) 杨怀仁和鬼姐带人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感到江阴城下,可城门却还没有打开。 现在是夏天,一般情况下城门要在寅时末,卯时前一刻才开门。 杨怀仁一边派人喊开城门,一边也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江阴港在江阴城北,在城外,如果行人要去江阴港,走城内差不多是一条直线,也就是最便捷最快速的路径。 如果不走城内的主道,需要绕城走另外的道路,需要绕很大一个圈,几乎要多走十几里路。 他想到他们一路疾奔,虽然比契丹女使乘坐的马车晚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但如果计算速度的话,他们应该要先到才对。 可是一路上并没有遇到马车,说明可能因为契丹女使怕夜间走官道容易被追上,所以让熟悉苏州到江阴路线的车把式换了另一条路线。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比如车把式走的小路可能更近,他们有可能先到了江阴城,那么她们也没法叫开城门走快捷的路线,要去江阴码头,只能绕道过去。 翻来覆去,不论那一种情况,杨怀仁都觉得他现在大概率应该走到了他们前头,一定可以赶在她们之前抵达江阴港的。 这让杨怀仁和鬼姐心中对于追回大羊的细心又增加了不少。 江阴城上的城门袛侯看到大早上的就有人一队人在城下叫门,本来是非常烦躁的,小兵把他叫醒,他就开始骂人。 一边提着裤子一边骂骂咧咧走到城头往下一看,这才吓得刚提上的裤子差点又掉了。 不说喊门的人受伤高举着一块武德军的令牌,就光看这二十几个人胯下骑着的健马,是个在江南当差的军士也知道这是谁的人了。 谁都知道,在江南,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杨怀仁,这家伙最喜欢杀人。 江南横行多年的山贼路匪的没用几个月就杀光了,赵献球那么势力庞大的人,也几乎子啊也一夜之间,包括党羽在内都被他杀了个干净。 这还算是少的,今年年初那个男人从交趾回来,市井间便有了新的传言,说交趾为什么那么快就重新成了大宋的版图了? 是因为杨怀仁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把交趾人杀了个干净,根本就没有人反抗了,交趾还不是大宋的地方? 要知道,那可是上百万人啊,整个江阴城,包括常州苏州什么加一起,也没有一百万人。 杨怀仁有时候老江阴督导武德军水军练兵,也是时常进出江阴城的,门袛侯若是连这么个大人物都认不过来,那他也就白看了这么多年城门了。 城楼上门袛侯往那队骑马的人里望去,果然发现一个人和其他人穿着气势都有所不同,虽然清晨的微微亮光里瞧不仔细,可光是那种气场,就把他吓的差点尿了裤子。 一想到杨怀仁能连夜赶路感到江阴城,那一定是出了天大的事情了,门袛侯哪里敢怠慢,也顾不得把衣衫穿整齐了,立即扯着嗓子冲门洞里大喊,“赶紧开门,赶紧开门!” 守门小兵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既然门袛侯下了令,他们也赶紧卸桩开门。 城门吱吱嘎嘎缓缓打开,杨怀仁只是挥了挥手,便带人鱼贯而入,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便冲入了江阴城内。 走下城楼来的门袛侯望着一对骑士远去的背影,摸着一头凉汗叹了口气,“这大早上的吓了老子一头凉汗,七里搞了八里(江阴方言,胡搞什么的意思)?” 和在苏州不同,毕竟追人和江南织造其实没多大关系,童贯能帮忙,不过帮上的忙也是在有限。 但在江阴就不同了,岑孝年本身就是老内卫出身,如今也被杨怀仁暗中给了内卫地方上统领的职位。 既然杨怀仁在一开始追击的时候就派了风神卫送消息,相信这会儿岑孝年这里,应该也得到消息了。 而岑孝年明面上掌管着江南市舶司,这就相当于海运衙门,不仅掌管出口以及海运事物,江阴码头也是在市舶司衙门的治下。 既然杨怀仁早就派风神卫给岑孝年送了消息让他临时封锁港口,那么岑孝年也应该早就行动起来了。 果然不出杨怀仁所料,杨怀仁赶到江阴城城北的市舶司衙门之时,衙门显得很忙碌。 值门的人自然认得杨怀仁,见他到了,立即派人去帮他们换了马,献上了热粥做早饭。 杨怀仁一行人赶了一路,也是人困马乏,大清早一碗温热的米粥正是喝的舒坦,也补充了一些体力。 献粥的是一个小太监,“小底是岑阁领身边的小太监,叫朱荣,王爷叫小底小荣子就行。” 杨怀仁点了点头,“嗯,不错。” 小荣子接着道,“昨儿过了半夜,家里来了人叫醒了岑阁领,岑阁领知道出了事,便连夜叫醒了衙门里所有的公人役差,以突袭检查为名,命人临时封锁了江阴港码头。 相信从昨夜到现在,码头上没有一艘船能出得了港,岑阁领如今正在码头上带人盘查所有船只,知道王爷今日清晨就能赶到,便令小底带人熬了米粥伺候着。 王爷吃过了早饭,便可以去码头上监督了。” 杨怀仁心说岑孝年还真是个会办事的,正事办的不错,一些细节上的小事也办的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还感觉很舒服。 杨怀仁也不得不说,有些事,这些当了公公的男人办起来确实面面俱到游刃有余,比一般的女人还心细。 这也难怪,人家能伺候的了宫里的那些挑三拣四毛病诸多的贵人们,办杨怀仁这点事,根本也不在话下。 杨怀仁吃过了粥,人也精神了许多,“小荣子,你们岑阁领办事办得好,你做事也勤快,事后本王重重有赏!” 小荣子赶紧叩谢,这会儿市舶司的衙差已经牵了新的马过来,杨怀仁也不敢过多耽搁,立即带人又出城赶往江阴码头。 杨怀仁心说既然昨儿半夜风神卫的探子就把消息送到了江阴,岑孝年也立即带人封锁了港口,那契丹女使想走海路逃回辽国的路,也就给堵死了。 正文 第1692章:封锁港口(中) 杨怀仁赶到港口,发现码头现在果然已经被封锁了。 从人手上看,岑孝年几乎已经出动了市舶司所有的差役,加上闻讯赶来的武德军水军的一队先头部队,可以说偌大的江阴港各个出口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水军的一个小校早已等候多时,见杨怀仁到了,立即上来行礼道,“末将周顺,见过大帅。” 杨怀仁道,“不必多礼,你们是什么时候封锁的港口?” 周顺道,“昨夜丑时前后,市舶司的岑公公派人来末将这里送了消息,末将知道大帅家里出了事,便立即连夜把将士们叫醒,然后来了港口,和市舶司衙门里的差异一同封锁了码头。 现在码头上只准进不准出,每一艘船只都要经过我们的仔细盘查。” 杨怀仁又问,“眼下在江阴港上值守的水军有多少人?” 周顺答道,“禀告大帅,和往常的轮班一样,眼下有五百人,大小船只十二艘。” 杨怀仁点头,这都是武德军水军正常的轮值班次的人数和船只数目,另一边常州那里,他相信天霸弟弟也应该到了。 既然答应那边出来的水军会封锁内河航运的重要河口等地重点盘查来往船只,杨怀仁还放心,也没什么好吩咐的,江阴港这里,只要值守的水军能帮忙临时封锁港口就行了。 杨怀仁下令,“周顺,你留下二百名将士在港口帮忙封锁,剩余三百将士,你领着驾船去长江河道上和扬州转进大运河的重要关口盘查来往船只。” 尽管杨怀仁判断契丹女使大概会走海路回辽国,但内河航运这条路,也不能放松,任何有可能放走了契丹女使的路径,他都不可能放过。 周顺接令去安排了,杨怀仁这才进港口,看见港口里停满了各色的商船客船,他有有些担忧。 如今海运发达,为了躲避秋季海上的风暴潮,几乎所有海商都想着赶在这之前走最后一批货,所以码头上依旧非常繁忙。 忽然之间市舶司封锁了港口只准进不准出了,也惹得那些海商掌柜的以及船把式们一片怨声载道。 岑孝年这种宫里出来的,自然不会理会这些,带着几十个海运衙门的差役从头开始挨个的对每一艘船都进行最细致的盘查。 岑孝年做事认真,这倒是让杨怀仁感到欣慰的一点,只是看看港口上停靠的大大小小百余艘各色船只,岑孝年这种仔细的盘查方式,怕是三天也盘查不完所有船只。 这显然效率太低了,事情若是传了出去,万一朝廷那里起了疑查问起来,就不好用临时的突击检查走私的理由来混过去了。 特别是这种耽误人家赚钱的事情,即便那人家当着你的面前陪着笑脸,可背地里也是偷偷问候了你祖宗十八代的。 杨怀仁走近了,也不立即打扰了岑孝年的积极性,只是在一旁看着他一脸认真严肃的和船掌柜的扯皮。 这是一艘普通的海运船,船体结构比漕船结实了不少,只是体量有点小,只有三百料,和最常见的八百料和一千料的海船比起来,像个小孩子似的。 不过别看船小,其实更容易藏人,大船都是建造的大船舱,反而没有多少小舱室,反而更容易盘查。 但这种小海船,因为结构复杂,又各有不同,小舱室小隔间的又多,反而不太容易盘查仔细了。 岑孝年大热天的还披着个披风,威风凛凛地站在船头,亲自指挥着手下人仔细盘查。 他旁边站了一个模样精干的船掌柜,正陪着笑脸巴结着岑孝年,手里还很自然的拿着些像是宝石的东西,一个劲儿的往岑孝年手里塞。 岑孝年其实也不是个不贪财的,换了别的时候,有船把头找他办事或者孝敬他的,他是来者不拒的。 只要原则上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市舶司里其他当差的,也都有这样的小福利,这种事在各行各业里都有,古今中外也没有例外的,杨怀仁倒也懒得多说什么。 不过岑孝年知道今天的事情和往常不同,便一脸嫌弃地打开了船掌柜的手,还训斥道,“你这是要贿赂本官?” 不论送礼的还是收礼的,这年头做起事来,都是心知肚明的,默契里绝不会把这种话直接说出来打对方的脸。 船掌柜见岑孝年说的如此霸道,便知道事情不对,甚至可能很大,绝对不会像是盘查的人说的那样,只是例行的突击检查走私的事情。 平时也不是没有过突击检查海船走私的事情发生过,包括做海运生意的人来说,走私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商人自然都是逐利的,大宗的货物自然躲不过别人的眼睛,是一定要去市舶司衙门备案的,不过有些小的东西,走私的情况就比较多见。 比如宝石之类的,几乎大家都在走私,海运的税率还是相当高的,这也源于海运的利润巨大,所以朝廷在税率上还是要赚到不少的。 只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别说古代了,就是一千年后,走私这种事也是屡禁不止,大家都在做,所以好似不做的就变成了傻子。 大规模的走私这些商人还不敢,但小规模的走私些紧俏的货物,还是很常见的。 方法也有很多,最简单的就是从南洋带些西洋卖国来的宝石,这东西体积小,也方便携带。 也不一定是这些船只背后的东家在做,就是这些船掌柜的或者一些船把头,私自带上一两包的宝石藏在身上,是不会上报税务的。 还有就是在报备货物数量的时候稍稍做个假,比如运出去一千件丝绸,报关的时候这么报,可实际你多带上两三百件的,也不会有什么,通过偷税赚一点是一点,这都是正常现象。 若是遇上市舶司来抽查的,也不算是事,随便拿出一些好处来,或者孝敬了该孝敬的人,事情也便就蒙混过去了。 可岑孝年直接说出“你是要贿赂本官”这种话来,问题似乎有点严重了,中国人很含蓄,讲究打人不打脸。 可这种话跟扇人脸似的说出了,大家脸面上就都不好看了。 正文 第1693章:封锁码头(下) 船掌柜的意识到事情不对,又不敢当着岑孝年面前多说什么,所以开始旁敲侧击的说着闲话,试图从岑孝年嘴里试探出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岑孝年早看出来船掌柜的在试探他的口风,没好气的骂道,“你小子是属泥鳅的吧?是想从本官嘴里套出些话来吗? 本官告诉你,有些事该你们知道的本官不会瞒着你们,不过有些事不是你们该知道的,怕是你们知道了会招来杀身之祸!” 岑孝年的话吓了船掌柜的慌了神,忙把身子弓成了个虾米认错。 岑孝年叹了口气,“你也不用害怕,本官搜查你的船,也不是针对你一个人,今天在码头上停靠的每一艘船,本官都要仔细盘查的。 像你们平时走私些私货,本官是懒得搭理你们,你当本官不知道呢?” 船掌柜的忙点头称是,额头上却已经一头虚汗了,岑孝年摆摆手示意他抬起头来,“不过话还是要说个明白,如果你们哪个不长眼的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哼哼,将来掉脑袋的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连你的家人,还有你背后的东家,怕是都逃不了的。” 船掌柜的没想到事情能搞到掉脑袋那么大,吓得“扑通”跪倒在地,“大人,小底就是个小破船的船掌柜的,哪里敢干什么大事啊? 这一趟去南洋顶多就是私藏了几个小袋子的宝石和几箱子香料而已,还请大人明鉴啊……” 这会儿派去船舱里检查的差役已经走出来了,冲着岑孝年摇了摇头表示并没有什么问题。 岑孝年笑道,“行了行了,少在我面前装老实人,你这点事,本官都懒得去说,记得以后如实上报进出关的货物,哼!” 说罢便把带人走下船来,看见杨怀仁已经在了,忙笑着上来见礼。 杨怀仁赶忙扶住了伏身行礼的岑孝年,“是本王要多谢岑阁领不辞辛苦,连夜封锁了港口,还亲自带人来码头上盘查船只呢。” 岑孝年恭敬道,“王爷这是说的哪里话?没有王爷的栽培,哪里有咱家的今天? 既然是王爷家里出了事情,别说让咱家受点辛苦了,就是让咱家肝脑涂地,咱家也绝不说办个苦字。” 岑孝年这人还算不错,就是和其他当太监的一个毛病,不拍马屁是不说话的,开口就能把人拍的舒舒服服,就是听多了容易犯恶心。 杨怀仁也不是要跟他客套许多,直接进入正题,“岑阁领如今已经盘查了多少船只了?” 岑孝年稍稍想了想,“从封锁港口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咱家已经带人仔细盘查了七艘各类船只了,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杨怀仁一听脸色就不对了,两个时辰就盘查了七条船,要是用这种效率把码头上一百多艘船全部搜查完,三天时间还真有点不够。 何况你这边盘查起来,就算真有一艘船是契丹人准备的要带人离开大宋的船,也会早做准备,防止你查出什么来了。 杨怀仁也知道,岑孝年为了他的事情,做起事来是十分认真的,这并没有什么错的,而且应该赞赏他的仔细和认真。 但要说回效率问题,这就有点麻烦了,封锁港口这种事,你封锁一天可以说是临时的行动,拿突击检查走私为借口。 可封锁三天,那事情就不好收拾了,所以岑孝年的方法还真是不太可行。 不过如果不仔细认真的盘查,杨怀仁也担心那些精明的契丹人会把孩子和契丹女使藏起来,让你查不出来。 岑孝年也看出来杨怀仁面露忧愁,也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王爷,眼下市舶司的人手也就这么多了,武德军那边的人,咱家也明白王爷怕招来更大的祸端,也不敢明着用来检查港口的船只。 可眼下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若是查的不仔细,怕是这一切都是白费了工夫啊。” 杨怀仁叹气,心中赶紧盘算了一下,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 “岑阁领,你认真仔细的态度,是绝对没有错的,接下来呢,也要保持这种态度来搜查船只。 只是眼下看来,要检查完眼前的一百多艘大小船只,凭咱们现有的人手,怕是要用三天时间才行。 这显然是不现实的,若是有人把事情告上去,怕是上边查问起来,不论是你还是我,可能都有不必要的麻烦。” 岑孝年抱拳道,“咱家为了王爷,不怕麻烦。” 杨怀仁知道这是岑孝年向他表忠心,不过这种事也不能全当真,他想到了一个办法,能尽量提高效率。 “岑阁领,我有一个方法,后续能解决这个难题,既能保证检查的仔细和全面,也能尽量减少时间,用一天的时间就够了。” 岑孝年惊喜道,“王爷有什么好办法?” 杨怀仁组织了一下语言,“我觉得,其实并不是港口里的每一艘船,都需要这么仔细的检查。 我们可以根据船只的不同情况,来确定这是一艘船是应该用全面仔细的盘查方式,还是粗略检查的方式来应对。 这个可以根据不同的船只的预定船期来区分,它们的船期,都是预先上报了市舶司报备的。 比如什么时候出港,运送的什么货物,去哪里,用时多少,大概什么时间回来的,市舶司衙门应该都有详细的纪录。” 岑孝年对这个很熟悉,这事也是市舶司衙门平时的本职工作,提到这里,他似乎也明白杨怀仁要说什么了。 杨怀仁接着道,“我们重点检查的,是预计在今天,以及往后延两天的这个时间区间内准备出港的船只。 而那些近日刚刚进港的,目的不是出海而是转运内河航道的,还有预备出港时间距离现在还很久的那些,只是简单派些人去快速而粗略的查看一番便是了。 那些带了我的孩儿逃走的契丹女使,虽然事出突然,不过她们既然疯了一样的往江阴赶路,相信她们准备好的船只,应该是今明两天就能出港的。 还有,港口里停靠的北边的来的船只,不管是辽国的还是倭国或者高丽的商船,我们只要重点关注这一类准备北行的船只就好了。” 正文 第1694章:鬼姐发威(上) 杨怀仁和岑孝年手上的人手差不多可以分成两队,同时对港口的船只进行细致的搜查。 市舶司衙门里的案牍也叫人去取了回来,按照港口上所有船只所登记的入港时间以及预备出港计划的时间,杨怀仁把港口的所有船只大致分成了三类。 一类是最近根本没有出港计划的,或者是本身是漕运船,来江阴港只是来运送内陆的货物的,这样的只需要让人登船简单察看一番就行。 第二类是有出港计划,但出港目的地是内河港口的,或者出港计划的日期不在今明后三日之内的,只对其做一般程度的检查。 对前两类的检查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和人手,可以迅速的完成检查。 第三类则是有出港计划,而且出港计划在三天之内的,特别是出港计划就在今天的,又是打算北行的船只,要做细致的一丝不漏的详细盘查。 根据不同的船只种类制定好了不同的细致程度的盘查计划,大家行动起来也显得有效率了很多。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检查港口船只的速度直接提升了三倍,大致可以保证在一天之内,也就是赶在天黑之前就能把重点船只检查一遍。 杨怀仁和鬼姐面前是一艘八百料的契丹商船,只不过船是属于契丹商人的,船上的水手和船把式们,却一多半是宋人。 杨怀仁心说,这种船应该就是他要着重检查的那一类商船了,他带人登船,具体检查的事情,还要交给市舶司的一些对商船比较了解的衙差去做,他的亲卫在一旁辅助。 船掌柜的是个契丹老人,会说汉话,不过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方言,话说的有些蹩脚,一般人听起来好似他叽叽咕咕的,还真有点听不太明白。 一开始的时候,船掌柜的似乎对宋朝的官差商船登船检查很是反感,带了几个契丹打手样子的人排成了一排,堵住船舱的大门阻挠公差检查。 公差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也不便得罪这些契丹人,也是耐着性子给船掌柜的解释着,“掌柜的,还是请您带着您的人让一让。 我们是在执行公务,您带人这么拦着,怕是不妥吧?难道您的船上,有什么违禁之物不成?” 船掌柜的自恃是个契丹人,从他表情上看,似乎对宋朝的公差有些不屑,连他身后的那几个契丹壮汉也露出了一些霸道的意思。 “检查?检查什么?凭什么检查?你可要知道我们是契丹商船!” 市舶司的公差道,“船掌柜的,是我们市舶司衙门里进行的突击检查,检查在江阴港停泊的所有船只,谁也不能例外,检查是否携带违禁物品或者走私货物。” 船掌柜的嗤笑一声,“呵呵,违禁物品?走私货物?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们是正大光明遵纪守法的契丹商人,哪里来的违禁物品和走私货物?” 杨怀仁听着他们对话,虽然不是所有话都听的清楚,不过很明显能看得出来,契丹船掌柜的根本没把宋朝市舶司衙门里的公差放在眼里。 他所有的话都是在质疑和反问,显然就是要阻挠公差检查他的船了,这样反而更让杨怀仁觉得他的船有问题。 杨怀仁也知道市舶司的公差也就在宋人商人面前还有点面子罢了,在契丹人或者一些大食商人眼里根本就没什么地位,所以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是正常。 他本想自己亲自出手教训一下这几个契丹人的,不料一旁的鬼姐从他身后站了出去。 鬼姐本来就有些着急忧虑,遇上契丹人带着几个壮汉故意阻挠公差检查,便变得很不耐烦,也显得气鼓鼓的。 她一边向前走,一边从那个为难的公差腰间把一把公差制式的短刀猛地抽了出来,二话不说便向那几个契丹人头上砍了过去。 几个契丹人也没搞懂这是从哪儿冒出来一个疯狂的女人,只是下意识里觉得这个女人拿刀砍他们的气势实在是太凶狠,完全不像是吓唬人的,所以也只能惊叫着闪到一边。 船把式吹胡子瞪眼的指着鬼姐大骂道,“这是哪里来的疯女人,你们宋朝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他身后的几个契丹打手,情急和恼怒之下也掏出随身携带的武器做出了准备反击的架势。 鬼姐面目冷峻,用契丹话骂道,“你们这些该死的,胆敢对本公主无礼,看我将来不抄了你们全家,收回你们家族的牧场,让你们全族人世代为奴!” 这话说完,几个契丹人都愣住了,再仔细去打量鬼姐的样子,这才忽然意识到事情不对。 以他们的身份,肯定也是见不到安国公主的,不过但凡是来大宋经商或者进货贩货的契丹商人都知道,他们大辽有位公主嫁到了宋朝。 这位公主嫁给了宋朝的一位大人物叫杨怀仁的,如今就住在杭州。 他们来宋朝经商,特别是在江南一带做生意的,自然而然要派人去杭州的杨府送拜帖,求见这位安国公主。 公主自然不会挨个去接见所有的契丹商人,除了接见过极个别比较有声望的大商人之外,对于大多数来拜见的契丹商人,只是派人说些安抚的场面话就算给了他们面子的。 契丹商人们也知道凭他们的地位,是不可能得到公主的接见的,但礼数是绝对不能少的,还有人特意从辽国带来些辽国的特产当礼物送到杨府,那意思无非是巴结公主。 船掌柜的看着鬼姐的面貌也蓝色的双眸,忽然间意识到面前自称是公主的女人可能就是大名鼎鼎的安国公主了 这样一来他整个人都不好了,想到刚才他还指着安国公主叫做是疯女人,胸口也惊恐和后怕跳的厉害。 身体更似是不受控制了似的,立即瘫软伏拜了下来,带着哭腔求饶道,“小人见过公主殿下,方才小人有眼不识公主,还望公主殿下赎罪!” 那几个手持短刀准备反抗的契丹壮汉就更傻眼了,谁能想到他们今天能见到公主真人? 正文 第1695章:鬼姐发威(下) 那么公主刚才说的话也就不是假的了,在等级制度森严的辽国,别说是一个正牌的公主殿下了,就是一个普通的贵族子弟,也是能轻松拿捏他们这种低等的契丹人的。 公主说要抄他们的家,收回他们家族的牧场,还要把他们的族人变为奴仆,那都是说到就能做到的。 想到这里,原本的那份怒气也全然消失不见了,再瞧瞧手上还拿着短刀,在公主面前这么做可是大不敬的事情,惊吓的他们干净把短刀扔在一边,整齐的五体投地似的趴在了地上。 “公主殿下,求您饶恕我们的无知和鲁莽,我们真的不知道公主殿下在啊……” 鬼姐可不想跟他们多说废话,没好气的骂道,“赶紧滚开,让公差检查船只,若是查出什么,小心本公主现在就砍了你们的脑袋!” 那几个契丹壮汉自然没什么可说的,既然公主发话让他们滚开,他们一点违拗的意思都没有,正好他们也趴在地上,竟真的盘着身子滚到了一边。 契丹船掌柜的自然是有些为难,他的手下人或许不清楚,可他自己心里是清楚的,他被东家雇佣了来当船掌柜的,给的薪俸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像他这样的船掌柜的,自然要给自己谋一些额外的好处的,真老老实实遵纪守法,那早就穷的喝西北风了。 再说干船掌柜的这一行的,也是身担很大的风险的,在古时候跑船的可不想后世那么安全,不论是海上的大风大浪还是倒霉遇上的海盗,那都是会随时丢了性命的。 他们能舍了家业妻儿独自出来跑船,自然要为自己谋一些好处,这样的事他们的东家也懂,所以他们私下里做些走私的事情,也没有人会过问或在意。 鬼姐说若是查出什么随时都可能要了他的脑袋,船掌柜的自然心中惊恐,若是一会儿宋朝市舶司的人真查出来他走私的东西,他真被公主这么砍了,还真没地方说理去。 宋朝的官员不会去跟辽国的公主计较人家砍死一个契丹人的事情,辽国的官员就更不敢管公主的事情了。 鬼姐见船掌柜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却不肯离开,不知道他是吓傻了不能动弹还是故意不肯让开,又骂道,“你还拦在门口做什么?是本公主的话不好使吗?” 船掌柜的忽然哭诉道,“公主殿下,小人知道错了,小人一家十九口,全指望小人养活呢! 小人的确在船上私藏了一些走私的货物,所以刚才才阻挠宋朝市舶司的公差进入船舱检查。 可那些走私的货物只不过是一些小人给大辽的贵族稍待的一些宋朝的古玩玉器而已,还有两百匹丝绸没有给市舶司衙门报税,这些都是小人为了养家糊口才一时糊涂做出来的错事。 求公主殿下看在小人家中父母妻儿的份上,饶过小人一命,要不然,他们可就全都没了活下去的指望了啊……” 一个中年人哭的那叫一个可怜兮兮,鬼姐实在看不下去了,斥责道,“你夹带些私货,逃税走私些丝绸,若是查出来也不过是罚你补交税款,顶多多罚些银钱也就是了,不会要了你的性命! 但若是让公差们查出来你有什么别的事情,到时候可别怪本公主翻脸无情!” 船掌柜的听这话有点奇怪,市舶司衙门的偶尔突击检查以前也不是没遇上过,他一般自恃契丹人的身份,一般闹一闹也就蒙混过去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公主突然出现在市舶司衙门突击检查的队伍里? 最奇怪的是公主殿下说的意思,好似检查也不是检查什么走私的事情,那这次突击检查又是何故? 后来公主说的走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补交税款之类的话,似乎还有点有意维护他的意思,这便让他更搞不懂了。 检查出别的什么?这个什么又是只得什么?整件事里有什么蹊跷?他想不明白了。 不过他觉得他已经交代了他走私和夹带的事情,其他也没什么怕被人查的了,既然公主都说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也相信宋朝的公人也不会为难他,便跪着退后了几步,让出了进船舱的道路。 杨怀仁觉得鬼姐一开始忽然站出来发威砍人,是因为她因为被人偷走了自己的孩子变得有些急躁和忧虑,所以忽然间爆发了,砍人的样子虽然凶狠,却充满了一个而母亲护犊子的母性。 到后来还能冷静的处理眼下的局面,说明她还是能冷静和镇定的,检查归检查,至于契丹商人走私或者私藏夹带,她也不感兴趣,也没打算管。 话里变相的露出些维护的意思,也是她作为一个契丹公主,给足了她的同族的面子了。 但若是真查出点什么来证明这艘船上的契丹人和那些契丹女使有什么联系,怕是鬼姐要真的发狂了,别说动刀砍了,怕是她会把这艘船上所有人都剁碎了丢海里喂鱼。 市舶司的公差们其实也吓坏了,他们下意识地偷偷瞅了瞅杨怀仁,见他都不管自己的老婆发狂,也是觉得心中害怕。 不论杨怀仁还是安国公主,在他们眼里那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在这里杀几个人还真不算什么。 他们也不敢耽误,见船掌柜的和他的手下壮汉都退开了去,便带人进了船舱进行仔细的搜查。 盏茶工夫之后,领头的公差便出来了,对杨怀仁汇报道,“禀报王爷,吾等对该船已经进行了详细的检查。 除了如船掌柜所说,他私藏夹带了一箱古玩玉器扇骨等物之外,货仓中有两百匹丝绸并没有在报关时报税。 其余的……并没有查出任何怪异之处。” 杨怀仁和鬼姐一听,对视了一眼,看来船掌柜的确实没说假话,杨怀仁又问了一句,“你可检查的仔细?” 公差答道,“请王爷放心,我们检查的非常细致,但凡是能藏匿东西的地方,不管多么小,我们都检查过了,这艘船确实没有其他的问题。” 杨怀仁虽然有些失望,不过也没什么可说的,挥挥手道,“走,那咱们继续检查下一艘!” 正文 第1696章:让倭国背锅(上) 大半天过去了,不论杨怀仁还是岑孝年都没有在盘查中查到什么可疑的线索。 几乎每艘船都有些问题,不过那也只是写走私的小事情罢了,毕竟法不责众,所有的船都有走私的情况,岑孝年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抓起来。 而且目前重点也不是查抄走私货物,抓捕走私的船掌柜的,所以岑孝年也只是勒令他们补交税款和一些罚款了事。 中午大家也只是简单吃了些衙门里送过来的炊饼拌饭等主食,然后又立即投入到了检查之中。 码头被封锁的久了,自然让那些船掌故的水手们起了疑惑,市舶司衙门这是怎么?为什么今天忽然进行了这么大规模的盘查? 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确切的答案,只能紧张的去猜测,有些见过杨怀仁的海商,已经渐渐猜到了些什么了。 既然杨怀仁和他的手下也在盘查,说明这次所谓的突击检查根本就不是查货,而是查人。 至于查什么人,他们就猜不到了,不过介于杨怀仁的身份,海商们猜测杨怀仁要找的人似乎很重要。 杨怀仁本人也能从被检查的船只以及那些船掌柜的们的眼神里读懂了一些什么,他们也不是傻子,猜到一些事情也不足为怪。 杨怀仁也意识到,有些事,事后也必须给出一个说法,不论是官方辞令的解释也好,或者其他方式的说明也罢,总不能让他们继续胡乱猜测下去。 说实话告诉大家自己丢了孩子?显然不合适,这样说虽然有情可原,但从道理上来说,为了一己私利让偌大的一座港口被封闭检查,似乎有因私废公之嫌。 所以这个理由要让所有人信服,就算将来被某些人捅到朝廷那里,说到官家的耳朵里知道,杨怀仁也能有个至少听起来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鬼姐也知道这绝不是闹着玩的,杨怀仁虽然目前地位很高,也为朝廷为皇帝陛下立下不少汗马功劳。 但越是有功之人,越是不能太张狂,太惹人话柄,万一被冠上一个恃功而狂或者恃宠而骄的罪名,皇帝也保不了你。 这会儿鬼姐倒也冷静了不少,偷偷对有些发愁的杨怀仁道,“不如就说我们是在抓番邦探子。” 杨怀仁苦笑,“番邦探子?这理由是可以,不过这么说,人家必然会想到那些契丹女使在咱家住了一年之久。 人家会说你杨怀仁早不抓晚不抓,现在抓是几个意思? 你说早了没发现,人家会说你蠢,会议论以后把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做,能不能让人放心。 我倒不怕别人笑话我活着拿这种理由指摘我,但我担心的是皇帝会失去对我的信任。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手上没有一定的权力,怕是根本就做不了。让我就这么放弃梦想做一辈子富家翁?我又不甘心。 而且说咱家那些契丹女使是番邦探子,将来引出来的事情便更麻烦,光是你父亲哪儿把我告到宋朝官家那里,说我破坏宋辽联盟,就够我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这样也并不会让我成为宋人里的英雄,朝堂上那些大佬们肚子里花花肠子多了去了,指不定拿什么话来揶揄我呢。 当年是我用通辽的理由把濮王府的特权给破坏了的,那时候能成功,自然有皇帝心中早就对濮王府的特权有不满的因素在内。 可现在同样的事情,也有可能发生在我身上,如果有心人真的那这件事来做文章,说我也通辽,我就是身上长了八张嘴估计也说不清了。 皇帝一旦对我起疑,那就不好办了,对于我这种没有多少根基的人来说,能依仗的一是自身实力不断壮大,二是依仗皇帝的信任。 但这两者之间,也是存在矛盾关系的,我的实力越来越强大,皇帝也会越来越忌惮我的存在,会渐渐把我视为对他皇位的一种威胁。 不管我如何不愿意去做这种事,真到了那种情况下,我说出了大天来,也不会有人信我的。 也许现在皇帝心里我还有用,哪怕是只看门狗呢,也不舍得杀了我,但将来……谁又能说的准呢? 这历史上有大功于国者,大多数都是没有好下场的,哪一位皇帝都会在意功高盖主这种事的。 将来无论如何,咱们都是要找后路的,我可不会把自己的命交到当皇帝的人手上。 现在呢,只能是尽量找一个不会被人抓到把柄的理由罢了,眼下先把咱们的孩儿找回来才是最要紧的,至于找借口的事情,慢慢想也不迟。” 鬼姐道,“那也不一定,说那些契丹女使是探子,自然会引来诸多麻烦,但咱们也不一定非要说要抓的探子是契丹探子啊? 既然咱们着重检查的是北行的船只,那么北边除了辽国,还有很多别的国家,比如高丽和倭国,都是可以拿来说事的。” 杨怀仁想了想,鬼姐说的确实不错。 虽然她是辽国人,但从她嫁给杨怀仁之后,便一直站在杨怀仁的角度去看待问题,从来没有因为偏向娘家人而让杨怀仁受到任何损失。 这一点是让杨怀仁很欣慰的,如果一个女人不是真的对你感情很深,是不会有这样的态度的。 她所说的把黑锅扣到高丽和倭国头上的法子,也确实可行。 高丽国因为是大宋的臣属国,现在每年也在向大宋皇帝称臣纳贡,所以他们是有自由在大宋经商的权益的,往高丽海商的头上扣黑锅,似乎还有点难度。 但倭国就不同了,倭国一来没有向大宋皇帝称臣,所以在两国之间的贸易里受到了一些货物种类和货物定额上的限制。 二来倭国人在大宋的名声并不是很好,黑锅扣在他们头上,大宋的百姓和官员似乎也更容易相信和接受。 三来倭国内部如今大乱,天皇的权力被渐渐剥夺,幕府势力逐渐崛起,自己的内务都应接不暇呢,也就更没有精力和时间派人来大宋解释。 杨怀仁道,“办法是可行,只是要给倭国小矮子们扣个什么黑锅合适呢?” 正文 第1697章:让倭国背锅(下) 杨怀仁正犹豫间,小七哥哥也赶到了江阴港,从市舶司那里知道杨怀仁和岑孝年已经带人封锁了港口正在进行盘查,便带人赶了过来。 小七见了杨怀仁立即把另一路的大致情况说了一下,黑牛哥哥得到消息之后立即派出了水军。 同时兄弟们随身的亲兵也派了出来,按规矩,地方军队没有调令擅自出营行动是很大的罪名,但是军中将领的随身亲兵却不在此限。 因为当官的身边都有几个或者几十个亲兵护卫,这些人很多本来也不是属于永久军籍,都是临时随着自家将军进入军中的,是有很大自由度的。 而且别看这些亲兵数量不多,但个个都非常精干,能力是超过普通的士兵的,何况武德军中的将领每个人派出几十个人来帮忙,那也是一支几百人的庞大力量。 杨怀仁心中感激,不过这会儿人多也不一定起到太大的作用了,外围的搜捕和盘查依然是有必要的,但最重要的还是堵死那些契丹女使离开大宋的方式。 水军出动,人数应该也是在一个合理范围内,又不会引起别人的猜疑,他们在江面上也能盘查过往内河船只,也是有很大的帮助。 可以说,目前的局面,杨怀仁已经堵死了几乎所有能想到的契丹女士们离开大宋甚至只是离开江南一带的路径。 黑牛哥哥和其他几位兄弟现在不好直接离开大营,天霸弟弟已经跟随派出的水军去了几处运河河口处监督水军盘查。 小七带了一部分人赶过来,也是想看看杨怀仁这一路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被发现,他带人过来好帮上一些忙。 小七哥哥带来了新的人手,两队盘查的人便重新分成了三批,又一次加大的盘查的效率。 杨怀仁提起刚才和鬼姐说过的话题,小七哥哥笑道,“这又什么难的?不就是给倭国扣一口大黑锅吗?” 鬼姐问道,“小七哥哥可又好主意?” 小七道,“公主可能有所不知,倭国人来大宋游学的人数很多,做生意的也不少,虽然在大宋他们不怎么受宋人待见,但他们依旧孜孜不倦地在派人过来。 而与此同时,他们还不断的在带人出去。 众所周知,倭国人身材矮小,长得又矬又丑,他们的皇帝在隋唐时候就不断的派人来中原了。 来的时候明其名曰仰慕中原的灿烂文化,是来向先进的文明和聪明的汉人来学习的,但实际上学习只是其一。 倭国人暗地里还在从事人口买卖,或者也不能说是人口买卖,而是把宋人骗到他们倭国去,然后和他们倭国人交配繁育后代。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用这种方式,用中原汉人的优秀血统,来改善他们自身不那么好的血统。” 鬼姐惊讶道,“还有这种事?” 杨怀仁一听小七哥哥说起这件事,便知道小七哥哥为什么这么说了,他也想到了如何让倭国来背这口大黑锅。 他给鬼姐解释道,“小七哥哥所说非虚。历史记载里,早在隋唐时候,东瀛人便趁着中原大乱,没有人管这种事,便不断的从中原往倭国迁徙人口。 刚开始主要以妇女儿童为主,也是偷偷摸摸的,到后来胆子越来越大,直接开始从中原拐走年轻的男子。 而且不仅仅是带走一般的大宋男人,他们似乎对血统的认知很固执,越是高大雄壮的男子,越是读书人,他们越是趋之若鹜。 前一段时间朝廷的邸报里还提过,倭国使节上奏大宋官家,希望能从上一届秋闱中没有高中的举子里边,选拔一些人出来。 他们希望大宋官家允许他们把这批人送往倭国,在倭国讲学,提高倭国人的文化水平。 当时咱们官家觉得倭国人竟如此好学,加上倭国人姿态摆的很低,一副无限崇拜中原文化的虔诚模样,所以官家便许了他们一百名当年并未高中的国子监监生。 明面儿上的说法自然是很好听,可实际上,这帮人被带回倭国去,主要任务就是让他们和倭国女人交配生孩子。 这还是大家看见的,还有很多大家看不见,却是民间都有所耳闻的。 比如你看看东京城里,还有江南一带许多大州大府里的青楼妓馆,有一些就有倭国人的背景。 他们把倭国年轻貌美的女人带过来,专门吸引那些对此好奇的大宋读书人。 读书人觉得和倭国小女人一夜风流是一种雅趣,可实际上那些倭国女人若是有了身孕,便又被保护起来,生了孩子便又送回倭国去。 他们这么做虽然不是直接进行人口贩卖,但也是变相的在从事人贩子的行为。” 小七帮腔道,“是啊,我听说在倭国,越是贵族大家里边,要是没有点汉人血统的,都会被人瞧不起呢。 包括他们的天皇在内,说不定也是有我们汉人的血统的。 而且我觉得,不仅仅是宋人,也不仅仅是倭国,包括高丽在内,也在用同样的方式在大宋,也包括辽国在内,通过这种奇葩的方式在优化他们的血统。 他们做这种事,咱们如果给他们扣一个贩卖人口的帽子,他们是很难洗的清的。 在大宋,不用说朝堂上的当官的们,就连普通的百姓,对此事也是有所耳闻的。 如果以这件事来做借口,咱们可以说家里仆子无缘无故失踪了,追查之下发现他们是被倭国人给掳走了准备带回他们倭国,咱们现在封锁港口盘查船只的事情,也就比较容易能说的通了。 别看江阴港里很多海商都是外国人,但这种事他们应该也是知道一些的,用这个借口来解释给他们听,他们很容易接受。 就算是将来事情传了出去,官家和朝廷,还有大宋的百姓知道了,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 哪怕是仁哥儿会被人说多管闲事,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或许也就是一笑了之而已,不会继续追究真正的原因。” 鬼姐长出了一口气,“原来还有这种事,那么咱们盘查北向的船只更加仔细,理由上也足够充分了。” 正文 第1698章:差役的心思(上) 有了倭国这个背黑锅的,接下来的检查也有了更合适的理由,三支检查的队伍也更加理直气壮了。 这样做的效果着实不错,起码少引起不少的猜疑,大家认可了这个理由,也就不会胡乱猜测了。 而船主们也开始埋怨倭国人,有的甚至骂骂咧咧,说东瀛的小矬子们每一个好东西,从大宋偷运孩子回国,这种事太恶劣。 船掌柜的们也越来越配合,特别是他们发现市舶司的差役们在前头的船上查出来一些走私货物,也不过是督促从新报税劝诫几句,并没有闹出更大的事情,他们也就不那么担心了。 对他们来说,少了偷漏的那些税款,大不了他们损失一点带货的收益罢了,不算什么太大的事情,何况市舶司类似的突击检查也不可能天天来,他们还有大把的走私机会。 港口里唯一一艘从倭国来的商船可就倒了大霉,公差对他们的盘查最是仔细,细致到差点要把他们的船底凿个洞出来看看船底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 不过结果和其他船只一样,并没有查到什么可疑的人,只是查出一些走私的货物来而已。 眼见日头到了过午,检查过的船只也已经超过了一半,可目前为止,还是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杨怀仁抬头看看天色,又扭头去看了看港口的几个出入口,他内心里也开始怀疑,是不是他的判断出了错,而这个错,又是错在了哪里。 鬼姐同样心急如焚,如果到天黑之时,把所有江阴港码头上的船只检查一遍,还是没有任何线索,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可如果那些契丹女使不是走海路回辽国,他们也实在想不出她们还有什么方法能快捷而隐秘的逃回辽国了。 小七道,“你们来不要着急,说不定她们就躲在剩下的咱们还没有盘查过的船只里。 眼下江阴港不论路上还是江面上都被咱们的人为的水泄不通,那些契丹女使只要来了这里,是不可能逃得出去的。” 杨怀仁认可这种说法,但又觉得这有可能是一种失望状态下的自我心里安慰。 他担心的如果他的判断错了,这一天工夫可就白费了,契丹女使可以利用这一天的时间,逃出很长一段距离,再想追上,可就更加困难重重了。 杨怀仁开始回忆今天搜集到的一切,重新梳理自己的思绪,想找出来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错了。 前头从围捕那些可以留下来耽误时间的契丹女使开始,应该是不会错的,如果带走了孩子的契丹妈子没有向北走,那么那些契丹女使也不会留下来延误他们的追击速度而白白送了性命。 直到苏州,一切似乎都没有出漏子,那么值得怀疑的,也就会车行的掌柜的了,吴掌柜和车把式陈小四提供的线索,那倒不一定是他们编了瞎话。 因为对他们来说,这完全没有必要,就算是为钱,貌似也没有舍了自己性命欺骗童贯这种地方大佬的可能。 或者是契丹老妈子玩了一招将计就计?知道你杨怀仁会打探到车行这里,所以故意雇了马车赶夜路,目的地也刻意装出一副是江阴的意思,骗你追过来。 只要让你以为她们回走海路,逼着你停下来盘查港口的许多船只,从而给自己创造出一整天的时间来从其他路线逃跑? 杨怀仁虽然在怀疑自己的思路,不过却没有盲目的自我否定,这一路追来,得到的线索上来看,是饱满的,并不像是有人刻意做出来的样子。 而且从契丹人最终目的是尽快赶回辽国来看,江阴港这个地标也不会错。 何况杨怀仁也派了人在几条路上暗中搜索,也有人去了常州的通运车行,不管契丹人走了哪里,车行的马车总会回到车行的。 可现在并没有关于马车的信息报回来,也就是说,之前的判断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被推翻的必要。 现在他对自己有些怀疑,也是情急之下的谨慎而已。 盘查还在继续,没有发现什么可以的人,市舶司的公差心里也开始慌张。 他们作为普通的小差小吏,实际上是没有太大的前程的,能在市舶司混口饭吃,有的肥差还能捞一些好处,原本他们也就知足了。 不过这都是以前,小差小吏们虽然连官都算不上,可人家也是有梦想的。 就说眼前的这位公差富水东富押司,家里是江阴本地的富户,家里做生意有了些钱,也供着家中子弟读书识字。 富押司虽然读了书,可也就考了个才员罢了,在江南文人举子泛滥的大环境里,他本来也没有什么出头之日。 家里找了市舶司里的关系,花了钱打点,才让富水东进了衙门里当差,熬了十年,才熬到了一个缉私队正的职事上。 凭他的资历和关系,估计也就能熬到这个份上了,想再往上爬,太难,他自身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富押司本就不缺钱,娶妻生子,日子过的也舒坦,本来也就打算这么混下去,与世无争也落得轻松。 可后来就有点不同了,家中一位庶出的五弟因为打架伤人被判刺配江州,一开始家里也没在意,毕竟一个庶子而已,对家庭也没什么大的影响。 富老五后来不知怎么了,竟被挑选进了武德军,后来不知怎么混上了个对正的职务,还跟着杨怀仁去了一趟交趾,回来之后可了不得了。 因为军功得了官家封赏,不仅仅是钱财赚了不少,还有了末阶的勋赏名头。 别看勋赏的名头是末阶的,可这年头军汉能混上勋赏的也是难得,这就是光宗耀祖啊。 这还没结束,最近富老五的军职也升了,从一个基层的节级升成了手下有二百多号人的军头,现在那都是都头一般的人物了。 听说杨怀仁善待手下将士,一直在朝廷兵部那里讨官凭,富老五这个职位,将来肯定能混上一个九品的军官。 别看富老五才是九品芝麻官,可在旁人看来,富家的庶子老五的九品芝麻官,也比富水东这个没品的小吏强了百倍了。 正文 第1699章:差役的心思(下) 本来富水东也不在乎外头这些闲话,他们富家尽管讲究嫡庶尊卑,可家中女眷也算是相处和睦,几个兄弟之间也是感情很好。 只是闲话被人家说的多了,也就渐渐变了味道,一开始说富水东这个嫡长子本事不如一个庶出的五弟,富水东还忍的了。 后来闲话不知怎么就变成了他富水东是个蠢货,家里倾尽全力扶持他,花了不少钱打点才让他进了市舶司衙门。 而他不思进取不知上进,竟熬了十余年才熬到一个押司的位置上,手下只有十来个差役使唤而已,而人家富老五,只是出去两年,混的可是手下有二百多正儿八经的武德军士卒的。 老百姓嘛,闲来无事原本就是喜欢说些邻里街坊的家长里短,然后根据个人的一些奇葩见识乱评论。 但富家既然生活在人间,自然也不可能一点儿不受这种闲话的影响。 富老五本是一片好心,把勋赏的印鉴当做光耀门楣的宝贝放到了家里,富家老父亲便把这么个铜印和祖宗牌位一起给供了起来。 老百姓家里能有件皇帝赏赐的东西,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也不会管是不是真的经了皇帝的手,富家老父亲如何郑重其事,也是可以理解。 富老五也并没有故意显摆,给其他兄弟脸色看的意思,家里兄弟姐妹几个和以前一样的兄友弟恭。 可这种事在外人编排起来,就出现了另外的版本了,传言他们富家庶出的已经开始凭着这份官家的恩赏开始谋家产了。 而富水东这个嫡长子大哥,因为没本事,所以也不敢招惹他那个五弟。 流言一起,富水东便有口难辩,五弟在军中眼不见心不烦,可他可就不同了,他全家自上而下,也都活在了别人的流言蜚语之中。 本来五弟以军功的了赏赐对家里是一件好事,可就在一帮闲得无聊说闲话的长舌妇嘴里成了一件坏事。 富水东也明白这是她们羡慕嫉妒恨,可对于这些长舌妇,他没有什么好办法。 他觉得归根结底还是他这个当大哥的没出息没地位,才让那些长舌妇肆无忌惮,如果他也能有个一官半职,哪怕是九品芝麻官呢,起码也有点官威震慑那些宵小之辈。 但以他年过三十的年纪和一个算不上功名的才员的名头,想要当官还真是不容易。 岑孝年是个做事认真的主儿,对市舶司衙门里的属下虽然也很好,可在用人上那是十分严格的,没本事的,他一概看不上。 本以为实在没有机会了,可忽然除了杨怀仁家里这件事,让富水东似乎又有了一些盼头。 杨怀仁是什么人?那是朝廷的右卫大将军,正统的齐国公,是他富水东以前够都够不着的人物。 可现在他就在那边看着他在盘查港口上的船只,对他说话也十分客气,富水东难免会产生一些新的小心思。 他五弟就是因为进了杨怀仁的武德军,才跟着出去打了胜仗回来,因此的了勋赏的。 别人说他本事连他五弟的一根手指头都不如,可事实是他五弟的那点武艺,还是小时候他亲手教出来的。 富押司并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他自己有几桶水,他自己最清楚,不敢说什么大本事,可九品小官,他并不是不能胜任。 连他五弟都行了,他这个当大哥为什么不行? 他不仅比他五弟能打,也多读了些书,起码还有个才员的名头,这也勉强算是穷人版的文武双全了。 杨怀仁就在他不远的地方,富押司又是今天带队盘查船只的人,他很难不去想一件好事。 如果他能盘查出点什么线索,帮杨怀仁把幼子给找回来,这在杨怀仁心里得是多大的功劳? 将来如果杨怀仁为了感谢他,不论是把他调到武德军中,还是在岑孝年面前保举他一个官身,那都只是一句话的事而已。 所以富押司盘查的差事做的十分认真,检查每一艘船的时候,他都恨不得把人家船桅给敲开看看里边是不是藏了个孩子。 可大半天过去了,一点儿线索都没查出来,富押司也有点烦躁了。 刚走上一艘商船,那个不找眼力见儿的船掌柜的也分不清他的脸色,便像以往的样子,偷偷要往富押司袖子里塞碎银子。 富押司烦躁地一把把他手打开,怒斥道,“你敢贿赂公差,是不是心中有鬼?” 穿掌柜的是个高丽人,见市舶司的公差忽然间就发了怒,也没搞清楚状况,陪着笑脸道,“差大人何必恼怒,我也是件你们盘查的辛苦,想请诸位待会儿喝个茶而已。” 富押司没好气道,“免了!” 接着吩咐他的属下和杨怀仁带来的人,“这艘船,大家一定要搜的更仔细一些!” 说他还狠狠瞟了船掌柜的一眼,才带人进了船舱。 船掌柜的貌似压抑心中的怒火,又似是心中有鬼,怎么看都怎么都显得有点不正常。 富押司带人搜查的很仔细,可严苛的搜查一遍,也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在一个船舱里无意间瞥见几件不寻常的东西。 他倒吸一口凉气,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当中,只是有些事,他只是凭他的生活经验判断,那几样东西出现在一间舒适的船舱里似乎不太正常。 可他也不敢太确定,担心他如果立即说出来会打草惊蛇,便尽量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依旧装作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带着人走出了船舱。 这会儿再去看船掌柜的那嘻嘻假笑着的脸,富押司也察觉到了一丝不易被发现的诡异。 他依旧不动声色,训斥道,“船上走私的东西,我劝你赶紧去市舶司衙门里重新报税,否则你别想离开港口!” 说罢便带人下了船,富押司也不知是幻听还是真的听见,他走下船的那一刻,身后的那个高丽船掌柜的竟长出了一口气。 富押司下了船,装模作样的让大家准备搜查下一条船,也像正常汇报这趟检查的情况走到了杨怀仁身边。 他对杨怀仁说,“王爷,请先不要惊讶,小人在这艘叫做汉拿号的高丽商船上,似乎发现了点线索。” 正文 第1700章:可疑的汉拿号 杨怀仁心中惊讶,可知道富押司是刻意这样做不想打草惊蛇,也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来问道,“富押司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 富押司小声解释道,“回禀王爷,首先,这艘船似乎有点不对。 这艘叫做汉拿号的高丽商船,是一艘六百五十料的货船,可并不是在高丽造的,他们也造不出优质的海船,而是在咱们大宋的登州造船厂造的。 虽然年岁上来说有点久了,但当年登州船厂造的海船,质量还是没话说的,小人在市舶司当差十年,也见过很多这种英宗皇帝治平年间登州船厂造的海船。 因为当时的标准和现在有些不同,当时所称的八百料船,用现在的标准计算,实际上是六百五十料,所以这种老海船和最近二十年新造的海船样式大不一样。” 杨怀仁对此不了解,也没搞清楚富押司给他解释这么多船只的知识是为了什么。 富押司交代了前边,也是为了后边说的更容易让人明白,“王爷,这种登州造的海船,体型瘦长。 在海上若是但论行驶最快速度,比现在的海船还要优秀,不过也是因为船体形状特殊,所以在抗风浪上就差了一些。” 杨怀仁忽然明白富押司想表达什么了,忙问道,“富押司的意思,这种登州船厂造的老式海船,在运输货物方面,是不是以比较轻便的货物为主?” 富押司答道,“对!因为海船的特性,如果是运输粮食等较重的货物,就失去了这种船速度快的优势了。 所以一般来说,这种登州造的海船,适合运输轻便的一些的货物,比如丝绸布帛。 当年这种设计的船只之所以存在,其实就是迎合契丹商人的需求,专门用来从咱们大宋买进丝绸然后运回辽国的。 在船把式们的口中,便直接称这种登州造为丝绸船。 这港口里的船只,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不同的设计,不管是外形还是内部结构,都有其特殊的实用性上的特点。 虽然在货物的运输上,也不是不能混合运输,但大多数情况下,还是什么船运什么货的。 而这艘船奇怪的地方在于,船舱内原本用于当做货仓存放丝绸的舱室,被改造了一下,当成了船员所居住的房间。 这样一来,这艘船能运的人更多了,但运货量却少了许多,从做生意的角度来讲,这是违背了正常的商人追求利益的原则的。” 一旁的鬼姐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除非船主这么做,是有特殊的用途,或者他们运输的‘货物’,有充足的利益,超过了运输丝绸的利益!” 富押司道,“公主说的不错。这艘船运输丝绸,也许只是做做样子,真正的用途,或者说它所运输的能给船主带来更大的利益的,应该是人! 其次,这艘船叫汉拿号,据小人所知,高丽有座岛上有座火山叫汉拿山,这艘船便是以此来命名的。 虽然包括船掌柜的在内也是高丽人,但属下发现了船舱内那些用来给人居住的舱室,设计上却不仅仅是高丽人的风俗。 还包括宋人、契丹人和倭人习惯设计的舱室。这本来不算稀奇,毕竟海上的货船,船把式可能来自不同的地方,出现不同文化习惯的舱室也是正常。 但这艘船奇怪的地方在于,那些不同文化习惯下设计的舱室,其实很高档,小人一眼便知,这绝对不是给那些粗俗的船把式们居住的房间。 如果这还不够说明问题所在,那么还有最后一点,也是最让小人觉得这艘船可疑的一点。 海上的货船,船舱里几乎都是男人的东西,因为正常不论船掌柜的还是船把式,以及干粗活的水手们,几乎都是男人。 但这艘船上的舱室里,我看到了很多属于女人的东西,比如铜镜,海上跑生活的粗汉们,风吹日晒的自然好看不到哪儿去,也没人在乎样貌,那要铜镜又有何用? 当然,这一切都还不算是直接证据,毕竟刚才小人带人把这艘船检查的很仔细,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也没有出现女人和孩子。 可就在小人检查完准备离开的时候,在某一间舱室里,看到了床边角落的一个小木箱子里,竟然有几样像是逗孩子的玩具的东西。 这就是最不应该出现的东西了,如果说海船上还有可能出现几个专职负责做饭的女人,那么孩子就简直不可能了。 这么说来,那些孩童的玩具是用来做什么的?” 杨怀仁想了一下,“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从这么多旁证来看,这艘叫做汉拿号的高丽商船确实又太多值得人怀疑的地方。 就算这艘船和今天的事情没有绝对的关系,那它至少也是一艘贩卖人口的人贩子船。” 鬼姐道,“高丽人往大宋贩卖人口也不是没有过,听说在大宋,有不少富人是很喜欢新罗妇的。 有了这样的需求,自然会有人敢于冒险,说不定这艘船就是专门从高丽往大宋贩卖新罗妇的,同时也可能帮助倭国人从大宋带走宋人。 也有另一种可能,咱们至今也不敢说那些契丹女使就一定会找契丹商船回辽国的。 也有可能她们知道汉拿号是专门用来走私妇女儿童的,所以专门找到了船主,约定了一桩生意,和咱们的事也有联系呢?” 杨怀仁道,“你说的也不是不可能,这种人口贩子,只要给他们足够的钱,他们是什么人都敢运。 只可惜,或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次他们惹到了咱们头上!” 鬼姐问,“那咱们该怎么办?立即围攻了这艘船,把船掌柜的抓起来,然后逼问他具体是什么情况?” 杨怀仁有些纠结,如果汉拿号真的是他们苦苦寻找的正主儿,过早的抓人审问,怕是要打草惊蛇。 特别是目前的实际情况下,对汉拿号的盘查并没有查出人来,是不是说那些契丹女使还没到港口? 或者他们来的比杨怀仁晚了一点,发现港口已经被封锁了,知道出了事,所以躲起来了? 严刑逼供虽然是个办法,但如果船掌柜的也不清楚事情的原委呢? 正文 第1701章:引蛇出洞(上) 见杨害人犹豫,富水东说道,“王爷,小人有个办法,不知可行否?” 杨怀仁道,“富押司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便是。” 富押司躬身施礼,道,“王爷,小人觉得现在还不到抓人审问的时候。 一来咱们也不能确定这艘船和王爷的幼子被掳走是否有直接的关系,冒然抓人,只能是打草惊蛇。 二来船上并没有女人和孩子,没有实际的证据之下,恐怕也查问不出什么。 小人倒认为,如果汉拿号真的和事情有关,正是因为咱们还在盘查港口的船只,导致掳走孩子的契丹女使不敢进港。 但她们如果真的觉得走海路回辽国是最好最便捷的方式,那么她们绝不会忽然改变想法,从新去走陆路。 所以她们现在大有可能是因为发现了港口被封锁了,只准进不准出,所以才没有冒然进港登船,而是躲在什么地方等待。 检查一艘船上藏没藏人,其实仔细一些就不算难事,但江阴港可就大了,还有港区附近的地方,加上整座江阴城,那就更大了。 想在短时间内找一个只有不到三个月大的婴儿,实在是大海捞针。 既然如此,怎们主动出击的效率就显得太低了,不如演一场戏,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鬼姐问道。 “对!” 富水东继续说道,“就是引蛇出洞!因为咱们在盘查港口的船只,所以蛇不会出来的。 不如咱们继续检查后边的船只,照现在的速度和进度,在天黑之前,三支检查队伍肯定能把港口的船只全部盘查完。 如果后边的船只没有检查出什么可疑之处,那么最有疑点的汉拿号,就应该是咱们在找的船只了。 到时候咱们也不用登船抓人,而是请王爷和公主做出焦急烦躁的样子来,然后带人离开港口,做出一副算计出错,从新走陆路追赶的样子来。 之后请你们装样子离开江阴港,港口也重新开放,这时候契丹女使见你们走了,又没在港口盘查出什么来,便会尽快和汉拿号取得联络。 而汉拿号的船掌柜的,也会在第一时间离港出海。 到时候市舶司这边也不会做出任何阻拦的样子,请王爷实现安排好水军船只在江面上拦截汉拿号就好了。” 杨怀仁和鬼姐对视一眼,觉得这个主意可行。 港口确实太大了,如果开放港口,不论是人还是货物的流动都特别大,很难抓到契丹女使登船的瞬间。 但如果汉拿号在杨怀仁离开之后便要着急离港,那就说明契丹女使大有可能已经暗中登船了。 这时候只要预先在港口外不远的江面上布置好武德军水军拦截,布下一张紧密的大网,就不怕她们还能逃出大宋。 杨怀仁悄悄瞅了一眼不远处的汉拿号,发现船掌柜的和几个船把式装模作样的站在甲板上好像忙碌着什么。 实际山杨怀仁也发现船掌柜的也在暗中观察他们这边,于是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来,大喝道:“什么?又没有可疑之处?!你们是怎么搜查的? 滚滚滚,赶紧去搜查下一艘!” 接着嘴唇不都不动的小声道,“目前来看,也只有这样了,麻烦富押司帮我们演戏,事后本王必定重重有赏。” 富押司心中大喜,他强忍这心中就要迸发出来的喜悦之情道,“王爷不必客气,能为王爷效命,是小人的荣幸。” 说罢便做出一副挨了训斥战战兢兢的样子退开了去,回到了盘查的队伍继续登上了另一艘船。 杨怀仁和鬼姐也如计划中一样,满脸焦急的样子走开,直到离开了汉拿号船掌柜的视线范围,才唤来几个亲兵,对他们吩咐了些什么。 一是把这个计划统治岑孝年,让他尽量配合,二是三支盘查队伍继续盘查剩余船只; 三是派人去统治已经在江面上的武德军水军,等盘查完毕没有发现之后,便随杨怀仁西行,做样子离开江阴港的水域。 四是命从大营出来的水军,分出最精干的一支秘密从江对岸不容易被江阴港这边发现的水域向东驶去,提前布置好拦截任务。 五是通知江阴地方的风神卫,暗中搜索江阴港周边,同时盯住了汉拿号,若是船上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记录并禀报。 而且即便发现了契丹女使和孩子,也不能冒然行动,毕竟港口开放后会重新忙碌起来,混乱之中她们若是想逃走或躲藏,还是有很多机会的。 但船若是到了江面上,她们便无处可藏了。 布置完毕,盘查继续。直到日落西山,在剩余的船只里,也并没有再发现有用的线索和可疑的人物。 杨怀仁也越来越觉得,汉拿号很可能就是契丹女使们早就联络或者雇佣好的船只。 天黑下来的时候,三支队伍在港口一个很显眼的地方重新汇聚,杨怀仁做出一副勃然大怒的样子,把三支检查队,甚至包括岑孝年在内都大骂了一通。 那声音洪亮的,几乎整个港口都能听见了一般,而鬼姐则在一边懊恼哭泣,样子十分可怜。 之后杨怀仁便带人策马而去,听那意思,应该是继续向西追去了,可能回去封锁盘查其他的内河港口或者陆路要道。 岑孝年被骂的脸色难看,摆摆手吩咐人重新开放港口,同时派人去嘱咐那些被查出来有走私货物的船掌柜的明日去市舶司衙门补交税款,否则严惩不贷。 公差们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似的,自然心情烦躁,通知各船船掌柜的的时候,也是一脸怒容。 那些船掌柜的们,特别是很多外国人,自然是看热闹一般看的心里正爽。 表面上他们陪着笑脸应付着说明日一定去补交税款,可心里却在暗骂,让你们刚在在老子面前装大! 现在怎么样?忙活了一天啥好处没捞到,还挨了一顿臭骂,活该! 等公差们灰头土脸的离开后,港口便重新充满了活力,该卸货的卸货,该装货的装货,也有几艘船见眼下风势正好,又是要赶船期的,便趁着夜色出港了。 正文 弟1702章:引蛇出洞(下) 汉拿号上,船掌柜的见一切又恢复了平常,终于叹了一口气,他身边一个随从说道,“掌柜的,事情总算是过去了,宋人很蠢,也查不出咱们有什么来。” 高丽船掌柜的摇了摇头,“不见得,还是小心为上。” 接着他抬头看了看黯淡的天空,若有所思道,“咱们顶多再多等一个晚上,她们再不来,咱们也不能久留了,明早天不亮咱们就得离港出海。” …… 江阴港码头非常繁忙,随时都有进出港口的船舶,码头上来来往往搬运货物的苦力和车辆络绎不绝。 或许是白天封锁了一天的缘故,有些船的船期被耽搁了一天,所以封锁接触之后,便有几艘船是出港口。 另外一些船期比较紧张的,也在忙着装货,想赶在秋天风浪变大之前离港出海,即便是天色全黑了,码头上依然灯火通明。 来来往往的人流之中,出现了四个妇人,她们的穿着并不显眼,都是普通民妇的粗布衣衫,头上扎着头巾,不仔细看像是码头上干活的妈子们。 只是一阵孩子的哭闹声传来,和码头上忙碌的景象有些格格不入。 几个扛包的汉子闻声望过来,抱着孩子的妈子忙装模作样的说道,“孩儿莫哭,一会儿便能见到你爹爹了。” 汉子们听罢只是莞尔,他们也有相似的体会,有时候跟着船出一趟海,可能没有三五个月都回不了家一趟的。 回到家的那一刻最想念的,自然是家中幼小的孩子和独守空房的媳妇儿。 汉子们呵呵一笑,接着去做手上的活计,并没有在意,倒是远处一处房顶上隐藏的几个男人看见了这一幕,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带头的一个人说道,“小五你赶紧去通报消息,就说目标出现了,请王爷做好准备。” 那名被换做小五的年轻汉子问道,“头儿,咱们何不出手解救了孩子,这么大的功劳,怕是咱们哥几个要连升三级!” 带头的汉子骂道,“放你女良的狗屁,还连升三级,万一这几个契丹女人拼起命来,伤了王爷的幼子,你家有几个脑袋,能扛得起这么大的罪吗?” 另一个汉子无语了,回过头来想想也是,这些契丹女人本来就不好对付,现在还不是用强的时候。 不论是她们被逼急了伤害了孩子还是她们趁着码头上人多混乱逃脱了,他还真担不起这么大的罪责。 带头的汉子叹了一口气,安慰他道,“小五,我知道你怎么想的,这次王爷带人手去交趾,没轮上你的份,你见了去的人回来名利双收,心中自然有些不服。 可你现在还年轻,将来机会还多得是,没必要计较一时的得失,王爷这么安排的计划,是有原因的,切不可盲目自大,坏了王爷的计划。 现在咱们发现了契丹女人和孩子的行踪,就是大功一件了,不需要你强行去解救孩子,好了好了,你快去禀报吧。” 小五点点头应道,“多谢大哥提点,小弟这便去了。” 带头的汉子扭头继续紧紧盯着四个女人的动向,发现她们并没有直接去汉拿号,而是装出一副找人的样子,在码头上兜兜转转起来。 这应该是她们怕别人盯梢,故意在兜圈子了,直到夜深,她们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尾随,这才去了汉拿号所在的泊头。 汉拿号附近并没有船装货卸货,所以显得很安静,四个女人来到船下,便立即有船上的人放下登船的梯板来。 四个女人登船,很快便消失在视线之中,而汉拿号上的船把式,在船头又呆了好久,发现并没有可疑的人凑近,这才安心回到了船舱里。 “具掌柜的,她们后边没有人盯梢,你大可以放心。” 具掌柜点点头,转头望向了那四个契丹女人。 契丹老妈子嗤鼻一笑,“具掌柜的,老妇我办事,难道你还不放心?杨怀仁带人走了之后,我观察了一个时辰呢。 直到我确定他的人马真的走了,连市舶司的公人也散了班回了家,这又在码头上转了好久,确定没有人跟踪,这才敢过来登船。” 具掌柜的撇嘴一笑,“并不是不放心妈妈,而是这件事弄不好会让我掉了脑袋,所以谨慎一些还是好的。” 契丹老妈子笑道,“具掌柜的不用怕,杨怀仁本来很精明,竟然想到了直接来江阴港拦截我们。 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来早了一步,又大动干戈的封锁了港口,反倒让我们在没进港之前有了藏起来的机会。 他这个人又太多疑了,所以盘查了一遍港口没有什么发现之后,并没有耐心继续派人封锁港口,而是怀疑自己的猜测,这才向西去查内河水路了。 不过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若果他在西边的内河港口和河道上查不出什么,说不定还会回来的。 万一再一次封锁港口盘查,咱们就走不了了,不如现在立即就出港。” 具掌柜的脸上陪着笑脸,可心里却在暗骂这个一脸褶子的契丹老妈子,之前早就说好了是昨天夜里到的。 如果昨夜就到了,他们什么危险都不会有,早早赶着离港出海,什么事都没有。 可她们竟耽搁了一天,还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才让他担惊受怕了一整天。 即便如此,具掌柜的也不觉得情况有她说的那么好,杨怀仁是离开了,可不代表他们现在立即出海就是安全的。 但她说的一些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万一杨怀仁在别处也查不出什么来,再扭头折返回来呢? 所以尽快出港离开,还是最好的主意。 只是具掌柜的心里隐隐有种被人操纵了的感觉,他以前是个正儿八经的海商,只可惜自家的船太旧太小,辛辛苦苦也没赚下多少家财。 后来发现捞偏门比走正道要赚的更多也更好赚,所以才走上了这条不归之路。 不论是宋人、契丹人、高丽人还是倭国人,只要有贩卖人口的生意,对方给的钱又足够,他都敢接。 只是今天的事情让他也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若不是看在契丹老妈子许诺给他的好处太大,他也不敢冒这么大的险。 正文 第1703章:大事不好! 若是换了以前,但凡是发现一丁点儿危险或者对他自己不利的局面,具掌柜会放弃这门生意,先保全自己再说。 可这次的雇主给他的好处,真的太吸引他了,可以说让他欲罢不能,即便拼着掉脑袋的危险,也要舍命一搏。 当初眼前这个契丹老女人说了要包船的时候,许诺的钱财只是比旁人高出三成而已。 但她说了一番话,便把具掌柜的给吸引住了。 老妈子说现在给的这些钱只不过是定金而已,把她们人送回辽国,还有两倍于现在给的钱财的额外打赏。 另外,老妈子还掏了一块辽国皇宫里的人才有的令牌出来给他看,明着告诉他她们是从辽国皇宫里出来的人。 具掌柜的当时还有些害怕,从人贩子或者走私贩子那里接活,他虽然也是提心吊胆,但这种事做的多了,也就没那么担惊受怕了。 可这次不同,辽国皇宫里的女人,明明有许多更大更好的契丹商船不去雇,去偏偏找了汉拿号这么一艘小型的商船,这一点让局掌柜也曾经怀疑,她们运送的人,究竟是什么人? 具掌柜的也不傻,虽然在大宋人脉有限,但还是想方设法刺探到了契丹老女人来自何处,当他听到杨怀仁的名字之时,还真是有些怕了,当时就想过推掉这一桩生意。 是契丹老女人再三劝说,威逼利诱才让他壮着胆子接了下来。 老女人说这件事并不是件小事,而是辽国皇帝陛下派她们来办的一件大事。 这件事如果事成了,她们不但光宗耀祖,包括具掌柜的在内,都会从辽国皇帝陛下那里得到绝对超出他想象的好处。 她甚至说,你一艘小跑船能有什么前途? 这件事你办好了,将来我们在辽国皇帝陛下帮你美言几句,皇帝可以轻易的让你从一个只拥有一艘小船的船掌故的,摇身一变成为大海商。 大了不敢说,只要把辽国和高丽之间的海商贸易的大头分给你做,你就能成为高丽首屈一指的大海商。 这些话很难不让具掌柜的浮想联翩。作为一个船主,谁不想做正当生意做大做强,成为数一数二的大海商? 他现在干这种帮助人贩子走私人口的事情,也是无奈之举。 所以虽然具掌柜的也想到了将来的预期利益一定是和现在要冒的险是成正比的,利益越大,他要承担的风险就越大。 可契丹老女人给他描绘的那个美好未来,还是他吸引他了,甚至到了一种魂牵梦萦的境地,所以具掌柜的才壮起胆子应承了下来。 从今天发生的事情来看,具掌柜的也曾经感受到了一丝死亡的气息,若是刚才被盘查之时出了一点带你差错,让杨怀仁在他这里查出什么可疑来,说不定他现在已经身首分离了。 现在回想起来,具掌柜的还有些后怕,不过现在情况有所缓和,他觉得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也只能咬着牙坚持下去。 只能幻想着他的船安全行驶出长江口来到广阔的海面之上,他就算是成功了。 具掌柜的不敢耽搁,毫不犹豫的命人起锚。 他看着契丹老女人怀里的孩子,小声问道,“这个孩子……就是杨怀仁和安国公主的孩儿?” 老妇人笑着点了点头,“既然眼下咱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我也不用瞒你什么,你猜的不错,这个孩子就是杨怀仁的幼子。” 她看见具掌柜的脸色有些紧张,笑道,“具掌柜的你也不用害怕,事到如今,也只有和我们一起盼着汉拿号能顺利出海了。 若是有什么意外,不管是我们还是你具掌柜的,包括你一船手下,恐怕都活不了的,所以这次要安全出海,还要仰仗具掌柜的多多费心了。” 具掌柜的自然明白她这话的一位,长叹一声道,“妈妈提点的是,我自然知道后果。” 汉拿号起锚,渐渐驶离了江阴港码头,一来到江面,具掌柜的百年催促船把式们张满风帆,全速航行。 船晃荡起来,不论那几个契丹女人还有襁褓里的孩子都有些不适应,大人捂着胸口想要呕吐,孩子也开始哇哇大哭。 具掌柜的可管不了这么多了,只想着能尽快把船顺利行事出长江口。 契丹女人们也没有太多的埋怨,只能强忍这胸口和腹中的不适,来到早就给她们安排好的舱室休息。 老妈子抱着孩子住了最好的一间,为了让孩子不再哭的那么撕心裂肺,她随手从一个小木箱子里去了一个拨浪鼓儿,在孩子面前轻轻摇晃着吸引孩子的注意力,让他停止哭闹。 汉拿号破浪前行的哗哗声响非常大,还有不时传来一些桅杆上的纤绳拉拽风帆传来的咯吱咯吱的声音,综合在一起,显得有些嘈杂,让人忍不住身心烦躁。 可这些声音在几个契丹女人听起来,却是十分悦耳,她们想到到不了明天天明汉拿号就能进入大海,她们就安全了,心中无不盼着这些噪音能更大一些。 靠近江口的长江航道非常宽阔,尽管夜里光线不好,不过借着月光,熟练的船把式们把船掌的是又快又稳。 汉拿号这种登州造的海船,特点就是快,夜里也没有别的船只阻挡航线,具掌柜的便吩咐船把式们尽量的赶路。 直到午夜时分,汉拿号都行驶的非常好,没遇到任何的迟滞,按照这样的的速度,用不了到明天天亮,汉拿号就能进入大海。 具掌柜的很欣慰,望着被风吹的鼓鼓的风帆,他忍不住心中感叹,“天助我也。” 就在此时,桅杆顶端瞭望台上的一名船哨忽然叫道,“减速!减速!赶紧减速!” 具掌柜的不知他前头发现了什么,忙走到船头极目远望。 他的视线穿过夜里的漂浮在江面上的淡淡水汽,发现远处江面上忽然出现了一片灯火。 那些灯火连成了一条线,仿佛一条披着火光的水龙忽然间从江水里飞腾出江面一般。 船把式们怕撞船,自然收了半张帆,船也渐渐放慢了速度,具掌柜的心里忽然间像是被什么猛扎了一下似的,他脱口而出,“大事不好!” 正文 第1704章:仁至义尽 船速忽然降了下来,契丹老妈子意识到事情不对,便急忙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上。 她刚要开口质问,发现船掌柜的站着船头,和其他船把式们一样的动作,望向了船头的前方。 老妈子也紧赶了几步走上船头,终于看见了前方出现了什么,她问道,“具掌柜的,前头可是……” 具掌柜回头看见她,苦笑着点点头道,“你猜的不错,那么整齐的灯火,就是武德军水军的船只。 没想到啊没想到,杨怀仁还派了水军拦在江面上盘查过往船只,咱们……怕是出不了长江了。” 老妈子脸色忽然间变得煞白,她尽力往前望,因为水军的船只离的还有一二里远,夜色里也看不清晰船只的模样。 但从灯火的排列上来看,普通的商船船队,不会大晚上如此大规模的航行,也不会有这么整齐划一的队形,更不可能一字儿排开拦在江面上。 很明显,也只有可能是武德军的水军有这样的规模和如此的纪律性了。 契丹老妈子问道,“具掌柜的,现在如何是好?” 具掌柜的一边吩咐人去打旗号以免自己的船被误判,一边对老妈子说道,“还能怎么办?接受检查呗!” 契丹老妈子发觉具掌柜的眼神不太对,立即急了,“具掌柜的,你可不能扔下我们不管,你可是收了钱的!” 具掌柜的摊了摊手,“老妈妈,真是抱歉,现在这样的情况,你说我能怎么办?” 老妈子发狠道,“冲!具掌柜的,咱们的船快,等靠近了之后,成他们不注意冲过他们的封锁,只要冲到海面上,他们就追不上咱们了!” 具掌柜的嘲笑道,“老妈妈,你是疯了吗?我可不会跟着你发疯! 汉拿号这种样式的船只,确实比一般的商船要快一些,可那也只是和普通的货船比较而已,前边那可是武德军水军的战舰,我们再快能比得过人家的战舰快? 再说了,你要敢冲,人家就敢炸你,你知道武德军的水军配备了什么吗?他们配备了天火雷! 那种天火雷只需要一颗扔到咱们船上,整艘船都能被炸得七零八落,咱们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在天火雷的爆炸威力之下生存下来!” 契丹老妈子面如死灰,具掌柜的口气缓和下来,“老妈妈,我也不是个无情无义之辈。 如今的局面,人家也发现我的船了,如果我不老老实实上前接受盘查,哪怕是敢掉头,恐怕人家都要把我当贼船而发起进攻。 我是没有选择的,还希望您了解这一点,不过我还是会给你们一艘小船,也安排一个摇船的梢头送你们离开。 你们乘坐小船安全上了岸便自行寻找出路吧,我也算仁至义尽了,咱们互不拖欠。” 契丹老妈子咬着牙怒道,“这……就是你要抛弃我们了?你可是收了钱的,这怎么行?!” 具掌柜道,“这怎么不行?你总不能让我们一船人跟着你去送死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给的这份钱,是让我带你们离开江阴港的钱,可没说清楚要带你们回到辽国! 如今我已经带你们离开江阴港了,也算咱们之前的买卖完成了,至于带你们回到辽国那份钱,请恕在下没本事赚了。” 说罢摆了摆手,示意两个船把式带她们去船尾放下小船离开。 契丹老妈子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狠狠瞪了具掌柜的一眼,扭头去喊另外几个契丹女人带孩子出来离开。 船尾的小船被吊下大船去,四个契丹女人带着孩子被绳子拉着放到了小船上,一个梢头划着桨,让小船缓缓动了起来,在夜色里向着江岸的方向驶去。 孩子本来好不容易不哭闹了,这么一折腾又哭闹了起来。 具掌柜的又吩咐船把式们把那些契丹女使匆忙之下没来得及带走的一些行礼衣物之类的,搜集出来装在一个填了石头的包裹里,丢到了江中。 之后汉拿号便装作没事的一般,上前去接受江面上水军的检查。 这次负责指挥水军在长江上半路拦截盘查来往船只的,正是天霸弟弟和徐泾两位将军。 他们收到了杨怀仁派人送来的消息,重点盘查一艘叫做汉拿号的高丽人的海船。 当汉拿号行驶的越来越近之时,前头船上的哨兵便立即过来报告,发现了一艘登州造的船只,隐约看见船头上的标记,应该就是汉拿号。 天霸弟弟高兴地跳了起来,“就是它,就是它!把这艘船给我拦下来!” 盏茶的工夫之后,汉拿号靠近了水军船只,具掌柜笑眯眯地好似没事人一般,恭迎水军将士商船盘查。 天霸弟弟见他脸上堆起来的笑容,就觉察到一些不对劲,线报里说看见四个契丹女人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孩上了汉拿号的。 可眼下汉拿号的船掌柜的好似一点儿也不心虚,照这样的反应来看,似乎那四个契丹女人和孩子早已经不在船上了。 检查的结果果然是没找到女人和孩子,水军将士也只能准备给汉拿号放行。 天霸弟弟想来想去都觉得事情不对,之前汉拿号离开江阴港的时候,那四个契丹女使是抱着孩子上了船的。 汉拿号离开江阴港才一个时辰,到被水军拦下来检查,中间并没有什么港口让他们停靠,这大半夜的,他们更是没有接触其他的船只。 而且从航速是上来说,汉拿号赶到这个位置,也符合这艘船全速前进的速度。 也就是说,从任何的证据来看,汉拿号从离开江阴港到现在,根本就没有停过船,是一直处于一种航行中的状态的。 这就奇怪了,船上的四个契丹女人和孩子到哪儿去了? 徐泾也想不明白,生怕将士们盘查的不够仔细,又问了一遍,“你们可检查的清楚?” 带头去登船搜查的一个水军对正报告道,“将军,我们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如何会粗心大意呢? 别说正常的船板和船舱了,就连所有的木箱、口袋、柜子床底等都检查的清清楚楚,就差把这艘船拆开来检查了,实在是没有四个契丹女人的踪迹。” 正文 第1705章:能算老几? 徐泾扭头问道,“那怎么办?检查不出什么,总不能一直扣着人家的船不让走吧?” 天霸弟弟一时没想清楚怎么回事,但越看这艘汉拿号越是觉得有问题,他坚定地说道,“能怎么办?反正我是不管,找不到我小侄子,是绝对不能放这艘船走的!” 徐泾知道陈天霸是杨怀仁的结义兄弟,自然不好违拗他的意思,尽管现在他表现的有点蛮横不讲理,可换了是他,也不敢轻易放汉拿号就这么离开。 天霸弟弟身后一个亲兵忽然提醒道,“两位将军,既然线报里说明明看见四个契丹女人带着大帅的幼子上了汉拿号了。 那么不管发生了什么情况,汉拿号上的人一定是知道的,咱们只要对他们严刑拷打,不怕他们不老老实实的交代出来。” 徐泾倒吸一口凉气,“这……能行吗?” 徐泾是正统的武将世家出身,军人素质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有个缺点就是太过谨慎,说难听点就是行事死板。 有些事交给他办,他自然是能规规矩矩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但某些事情,也会因为他过于谨慎而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可天霸弟弟就不同了,说白了他就是市井泥腿子出身,进了军队虽然也谨遵军令和各种规矩办事,可骨子里还是大大咧咧,总有种不守规矩的心理。 而他这种脾性,正好在遇上一些不太好处理的事情之时,反倒能有更好的效果。 天霸弟弟蛮横地反问道,“怎么不行?在江面上,还有人能奈何的了咱们水军? 特码的这大半夜的,别说扣住他不让他走,就是老子心血来潮要把他的船拆了,也没人敢说什么!” 听了这么蛮不讲理的话徐泾还在错愕,天霸弟弟便下了命令,“来人啊,给老子把汉拿号上的人全部绑了,老子要审人了!” 将士们倒是喜欢天霸将军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情,高兴的接了命令,气势汹汹杀上了汉拿号,不容船把式们开口分辨,便把他们打倒捆了起来。 具掌柜的吓傻了,还在激辩,“军爷,军爷,这是为何,这是为何啊?” 一个军汉从他身后一巴掌拍在他后脑袋瓜子上,“为你个蛋啊,就你话多,小心一会儿把你舌头剪了!” 具掌柜的再想开口,却被两三个大汉掀翻在地,三下五除二绑成了个粽子,提溜着上了战船。 等汉拿号上的人被抓完了,天霸弟弟越看越觉得这艘船碍眼,吩咐道,“来人啊,再仔细搜一遍,就算把船拆了,也要搜出点东西来!” 众将士得令,真的拔出刀剑开始拆船,具掌柜的露出绝望的神情,可无论他怎么挣扎,却也只是发出一些呜呜声罢了。 汉拿号上的人被带到了战船的舱室里,一众将士开始逼问他们今夜船上是不是上了四个契丹女人带着一个孩子。 一开始船把式们不承认,装聋作哑不出声,特别是具掌柜的,不但不交代,还口口声声说宋朝水军无视法纪,还拆了他的船,将来他要告上朝廷云云。 逼问他的一个军汉听罢笑了,拽着他的头发让他仰面望着自己,恶狠狠道,“小子,本来你老老实实交代的话,爷爷说不定还能放你条生路。 可你小子不知好歹,竟然还要将我们告上朝廷?哈哈,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你有本事告到朝廷那里? 哈哈,不管你有没有,不过现在你落在爷爷我手上,你觉得你说了这等话,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吗?” 具掌柜的一想,还真是人家说的这样,武德军水军那可是杨怀仁的麾下,杨怀仁是个什么脾气,他手下的将士们就是什么脾气。 具掌柜的不知是为了自己的颜面还是别的什么,竟然脑子短路了,犹在装大,竟开口骂道,“呸,就凭你们? 你们知道老子是谁?老子是高丽全州伯郑大人的姻亲,郑大人和你们宋朝朝廷兵部的刘大人向来有些交情。 你们敢动我试试,怕是将来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军汉愣了一下,笑得更夸张了,竟捂着肚子笑得一张黑脸都黑里透红。 “小子,你还真有意思,你那个什么郑大人亲戚,是高丽的官,和我们大宋的水军有什么关系? 还有那个什么我们兵部的刘大人,爷爷我听都没听说过,你拿高丽官来吓唬大宋将士,你脑袋瓜子叫猪坐了吧? 别说什么郑大人刘大人的,就是你们高丽皇帝老儿来了,爷爷也不买他的账,他在我们杨大帅面前,能算老几啊? 爷爷劝你一句,你若是老实交代,爷爷让你少受点苦,也给你留个全尸,你若是准备学死鸭子嘴硬,爷爷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具掌柜的颤颤巍巍,可心里总觉得他说出来,跑不了一个死,不说的话,说不定还有点活路,于是咬紧了牙怪,决意不说。 军汉可不会跟他玩虚的,刑具什么的还没上的,只是赤手空拳往具掌柜的胸口小腹捶了几拳,具掌柜的便感觉心肝脾肺肾都不是他自己个儿的了。 什么胃下垂肠子上移的,转眼间好似他的五脏六腑都换了地方。 再睁眼瞅见旁边被拷问的船把式被拷打之后早就开口准备撂了,知道再不说没有他的好果子吃,这才忙挣扎着说道,“好汉饶命,我说,我什么都说!” 具掌柜的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交代了个干净,等军汉把他们的话综合起来报告给天霸弟弟和徐泾两位将军后,汉拿号上的人才被带回到甲板上。 具掌柜的人早已经半死不活,到了甲板才发现,他的船不见了,只剩下一个船骨浮在江面上,宋军的军汉还在商量着待会儿把船骨也拆碎了省的挡住了航道。 具掌柜的欲哭无泪,可想到总算保住了性命,想着自己只要还有口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他听到那个身高两米的将军说的话后,便彻底绝望了。 天霸弟弟瞅着这些高丽人道,“这些高丽人留着怕是对咱们不利,宰了喂鱼一了百了了吧。” 正文 第1706章:寻见孩子 负责审讯的队正报告道,“报告两位将军,包括船主在内,所有人都说了一样的证词。 在他们发现江面被水军封锁之后,情急之下让四个契丹女人带着孩子乘坐小船往南岸的方向逃跑了,据此不到小半个时辰。” 天霸弟弟望了望南岸,因为长江河道清理很通畅,所以岸边的浅水区域并没有芦苇和水生的杂草。 但到了岸上,便是一片芦苇荡了,江边的芦苇荡断断续续的,绵延上百里,离岸边十里的地方,才有普通百姓居住的村庄。 也就是说,如果她们逃进了芦苇荡之中,说好找也好找,说难找呢也难找。 说好找是因为她们不过是带着孩子的四个契丹女人,大半夜的在不熟悉的地方逃跑,很难辨别方向,很容易迷了路。 说难找是因为这片芦苇荡实在太大了,芦苇荡里也不全是陆地,有些浅滩或者坑坑洼洼,大军在夜间搜索这样的地方,同样是困难重重。 天霸弟弟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下令派人去通知正在赶来的路上的杨怀仁,除了掌船之外的剩余全体水军将士则全部上岸,对大片的芦苇荡进行地毯式的搜查。 江边水浅,水军的战舰也不能靠岸,只能用快艇把人分两批全部运送到岸边。 有经验的水手大致判断了四个契丹女人上岸的地点,然后以这个地点为中心,向南岸四周开始搜索。 第一批上岸的将士根据指示,果然在江边发现了一艘小船,只是不管是四个契丹女人还是乘船的艄公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水军中有擅长跟踪的将士,在小船附近的岸边打着灯笼寻找她们可能留下的脚印。 虽然在沙滩上发现了脚印,不过脚印延续到芦苇荡里,就消失不见了,如果是白天,或许还能仔细寻找曾经有人踩过的痕迹。 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这就很难了,照明的工具也不好,灯笼并不多,芦苇荡里又不能用火把,万一火苗引燃了一棵芦苇,可能会引起漫天的大火,后果不堪设想。 将士们也只能分成大约十人一队,只凭着一支灯笼的光亮,缓缓往芦苇荡中开始搜索。 天霸弟弟对现在的情况有些着急,他实在是怕这种夜间的搜索万一跟丢了契丹女人,他没法向杨怀仁交代。 徐泾只能安慰他说,“陈将军请安心,这几个带走了大帅幼子的契丹女子既然进了芦苇荡,就不怕她们有机会离开大宋了。 咱们人多,早早晚晚都能把她们找出来的,我唯一怕的是,她们会狗急跳墙,以大帅的幼子为人质威胁我们。” 天霸弟弟想想也是,不怕追不上,就怕她们再耍诈或者弄出其他什么幺蛾子来。 万一逼的她们太紧了,她们毫无出路的绝望之下打算和杨怀仁的幼子玉石俱焚,那就麻烦了。 几百人一字儿排开在芦苇荡里缓缓行进,夏季茂密的芦苇之中灯笼的亮光也照不了多么远。 将士们心中都有些着急,不时因为脚下没看清踩到了水坑中而扭伤了脚。 不过他们不在乎这个,只要还能强忍着咬着牙坚持,没有一个人愿意退出,他们也都有同样的信念,那就是帮大帅找回他的幼子。 佯作向西盘查的杨怀仁和鬼姐绕了一个大圈子,也乘坐水军船只赶到了出事地点,知道情况之后,杨怀仁也派出了更多的将士加入到搜查芦苇荡的队伍之中。 夜深了,芦苇荡里说不出来是静谧还是嘈杂,静静的夜里只有将士们双腿扫过芦苇发出的沙沙声。 一个小兵耳朵比较好使,对于这种绵延不绝的沙沙声,他心里觉得很烦躁,但在沙沙声之中,他隐约听见了一个怪异的声音。 他忽然告诉两边的战友停下脚步,让他能在相对安静的环境里竖起耳朵听仔细一些。 战友们都知道这小子平时就耳朵很好,所以也都极力去配合他。 只见小兵朝一个方向听一阵,然后稍稍扭头,再往另一个可疑的方向听一阵。 就在这时,他忽然开口道,“你们听见没?左前方是不是有个奇怪的声音,就像……就像是小娃娃的哭闹声?” 其他人仔细按照他指的方向听了一下,也有人觉得那边的确是有隐约的怪声的,至于是不是小孩子的哭闹声,他们也不敢确定。 带队的对正吩咐了一个人赶紧回去报信,其他人则立即加快速度,朝那个传来可疑声音的方向冲刺过去。 士兵们急速的奔跑起来,那些让人厌烦的沙沙声似乎已经听不见了,只能听见自己心跳加速的咚咚声,而先前那个怪声,似乎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了。 现在大家已经能很清楚的判断,那个怪声就是小孩子的哭声,而且根据经验判断,孩子的方位应该就在前方三四十步的地方。 队长忽然喝止了大家冲刺的步伐,警告大家前方可能有诈,他命令冲刺过来的三十多名将士缓缓分散,小心谨慎的把孩子哭声发出来的地点包围起来。 同时提醒大家把身子伏低,以防对手有什么暗器之类的东西。 众人屏气凝息,缓缓围成了一个圈,几乎双手扶着地面一点点的向前靠近。 最前头的小兵为了抑制心中的紧张感,开始默念着他的步数,一步,两步,三步…… 等输完了三十八步的时候,他发现芦苇荡中有一片只有三尺见方的较小的干燥空地,一个襁褓被放在地上,襁褓中的孩子不断用双腿踢蹬着襁褓,双手挥舞着哇哇大哭。 因为是个包围圈,所以两边的将士们都能看见对方了,可这个地方却并没有那四个契丹女人的踪迹。 想来应该是她们也听到了水军将士追赶的越来越近,孩子又一直在哭闹,她们怕被水军抓住,这才找了个地方把孩子扔下,她们却赶紧逃走了。 队正找了一个平时最是仔细的小兵过来,让他抱着孩子,另外安排了十个人保护他赶紧把孩子带回大帅身边。 而剩余的人,则继续一字儿排开继续搜索这片芦苇荡,决心不让那四个契丹女人就这么轻易的逃掉。 正文 第1707章:狼毒 杨怀仁和鬼姐听见远处芦苇荡里军汉们大喊找到孩子了,心中大喜,也赶紧冲进了芦苇荡里。 两帮人碰上,杨怀仁忙从小兵怀里接过孩子来,只是借着微弱的灯火看到了大羊那双极具特点的蓝眼睛,便知道孩子没错。 杨怀仁确定了是自己的儿子,接着便把孩子交给了鬼姐,鬼姐小心翼翼的接过去,然后紧紧抱在怀里,好像生怕有人再把孩子从她身边抢走一般。 杨怀仁理解鬼姐的心情,之前她自责,担惊受怕,也有无尽的怒火,当孩子重新回到她的怀里,那些都无所谓了。 杨怀仁问道,“那四个契丹女人呢?她们和孩子不是在一起的?” 小兵答道,“回大帅的话,我们方才搜索的时候隐约听到前方有孩子的哭声,于是小心包围上去。 包围圈越缩越小,最终只看到了孩子,并没有看见任何的大人,想来应该是那四个契丹女人眼看我们就要追上了,丢下孩子自行逃跑了。 不过大帅请放心,兄弟们还在继续搜索,一定要把那四个偷孩子的恶妇人给大帅抓回来。” 杨怀仁点点头,其实只要孩子已经找到了,他就一点儿也不心慌了,至于什么时候抓到那四个契丹女人,早早晚晚的事情而已。 就算现在让她们趁着夜色逃脱了,明天天一亮,她们也会无处躲藏。 杨怀仁命天霸弟弟和徐泾带人继续抓捕四个契丹女人,他和鬼姐带着大羊打算先回江阴城休息一下。 毕竟孩子被人掳走将近一天一夜的工夫了,孩子这么长时间吃喝如何也不清楚,还要请个郎中来给孩子瞧一瞧的。 就在他们准备离去的时候,鬼姐忽然觉得哪里很奇怪,对杨怀仁道,“官人,大羊这是怎么了,平时我抱着他的时候,他很快就能安静下来。 但这会儿他在我怀里躺了好久了,怎么还是在哭闹不停呢?” 杨怀仁一开始没有太在意,说道,“大概是今天这件事闹的,大羊受了点惊吓,所以哭闹不停吧。 相信等他感觉到现在他已经安全了,待会儿大概就能安静下来了。” 鬼姐半信半疑,大羊毕竟才两个多月大,能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还是未知,但他哭闹的声音,确实和往常不太一样。 鬼姐停下脚步,让杨怀仁帮忙拖着襁褓,她打开襁褓开始检查孩子的身体,就在她轻轻抚摸过孩子的后背时,忽然大叫一声,“坏了!” 杨怀仁也被她忽然这么一声大叫吓得不轻,担心是儿子哪里受了伤,忙问道,“怎么了?” 鬼姐吩咐几个亲兵打着灯笼聚集过来,把光着屁股的大羊整个反过来,让后背朝上。 借着灯笼的光线,杨怀仁也看见了小儿子背上多出了一个鲜红的硬疙瘩。 杨怀仁也不知道孩子为什么会长这种像是疖子一样的红疙瘩,但是总算知道孩子为什么总是哭闹了。 那么一个大红疙瘩在背后不断的和襁褓摩擦,孩子自然觉得很疼,理所当然的就大哭不止了。 鬼姐仔细看了看,脸色有点难看,杨怀仁问道,“究竟怎么了?这个疙瘩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鬼姐忽然哭了起来,这让杨怀仁更担心了,倒是一个亲兵,他最初是来自通远军的,看着大羊背后的那个红疙瘩疑惑道,“难道是狼毒?” 杨怀仁听见狼毒二字,整个人都呆住了。 狼毒,不仅仅是一种毒物的名称,其实还是一种草原上分部比较普及的草的名称。 狼毒草名字虽然难听,但其实非常美丽,开花的时候几十上百个小的红色或粉色的花朵簇拥成一个球型,非常惹人喜爱。 狼毒草也并不是都有毒,大部分普通的狼毒草,被当做一种草药来使用,有治疗咳嗽气喘、水肿腹胀、心腹疼痛和慢性气管炎的作用。 但草原上的狼毒草也有很多不同的种类,也有很多种狼毒草便是具有剧毒的。 牧民们放牧的时候,发现牛群羊群会躲着一种特殊的狼毒草不食用,也由此知道了这种狼毒草是有毒的。 草原上部落之间争斗不断,有些有心的部落便收集这种有剧毒的狼毒草,炼制成一种剧毒无比的汁液,然后抹在箭头上,用来给敌人造成更大的伤害。 要让一个人中狼毒很简单,像前边所说的把狼毒抹在箭头或者其他兵器上,只要兵器刺破了敌人的皮肤,狼毒就会进入敌人的体内。 中了狼毒的人,起初并不会感到什么特别的不适,可能只是伤口腐烂或者生出一些疖子之类的东西来。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中毒的人的伤口会慢慢腐烂,无法愈合,短则几天,长则数月,吃尽苦头而死。 草原上生活的牧民都知道,要想解狼毒,只有搞清楚毒素是那一种狼毒草的毒素,然后在这种狼毒草生活区域的附近,寻找相应的解药就可以了。 而战场上中了抹了狼毒的毒箭的人,是无法得知自己中了那种狼毒的,就算郎中多么高明,如果没有针对性的解药,狼毒根本无法彻底清除,只能通过其他解毒药物延长一些寿命而已。 所以在北方边地,可以说是谈狼毒色变,中了狼毒的人,除非找到针对性的解药,否则结果只能是等死。 这也就不难理解鬼姐为什么判断孩子背后那个红疖子是有人故意用抹了狼毒的针扎在孩子神身上之后,忽然大声哭泣了。 杨怀仁心中对那四个契丹女人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现在就生吞活剥了她们,但也想明白一件事。 人家为什么忽然间把孩子留给了他们自己逃走了?就是因为他们事先给孩子下了毒,就算她们被抓住,杨怀仁也不会冒然杀了她们。 至于要跟她们讨要狼毒的解药,她们也有足够的谈判资本了。 甚至杨怀仁还想到更狠毒的一点,这些契丹女人带了狼毒过来,就是为了危急时刻破釜沉舟的。 她们给大羊下了毒,可她们手里都不一定有解药,解药只能是在耶律跋窝台手里,这就是逼着杨怀仁不得不把孩子交给她们,让她们带回辽国去给孩子解毒。 正文 第1708章:慢性的狼毒(上) 鬼姐望着怀中哭闹的大羊,心中浮现出万分愧疚之情,她噙着泪咬着牙道,“我自觉对她们不薄,没想到她们竟然用狼毒对付我的孩儿如此狠毒。” 杨怀仁一想到大羊这么点大就要遭受这样的罪,和鬼姐一样的心如刀绞,他问道,“那眼下可能看出来孩子中的是那一种狼毒?我们可否能帮他解毒?” 鬼姐摇头道,“狼毒有很多种,不同的狼毒,必须用相对应的解药来解毒,一般的解毒药物,是无法从根本上完全解除狼毒的。 而且她们走到下毒这一步,这是断定了我们根本无法知晓孩子中的毒是哪一种。” 一向镇定的杨怀仁听到这种话也不淡定了,“这该如何是好?” 天霸弟弟知晓孩子中了狼毒,心中气愤难平,破口大骂道,“这几个杀千刀的契丹恶妇,竟然用狼毒这种恶毒手段用在一个襁褓中的婴孩身上,不怕天打雷劈吗?” 众亲兵也是义愤填膺,杨怀仁冷静下来想一想,觉得现在最终要的还是抓住那四个逃走的契丹女人,希望她们身上有解药。 于是吩咐道,“众将听令,一定要尽快把逃走的四个契丹女人给我抓回来,记住,要活的,务必从她们口中问出来大羊中的是那一种狼毒,她们身上是否携带着解药!” 众将士听令,重新组织人手,对江边的芦苇荡进行更细致和全面的搜捕。 杨怀仁和鬼姐也走不了了,只能原地等待,期待将士们能尽快传回来好消息。 功夫不负有心人,杨怀仁焦急等待了半个时辰之后,前方传来消息,四个契丹女人已经被抓住了! 杨怀仁大喜,命人抓紧时间把她们四个人带过来审讯。 一个契丹老妈子,两个年轻些的契丹女使和一个奶妈,四个女人被带了过来。 从她们的表情看,那个奶妈眼神东瞅瞅西瞅瞅的,似乎慌张的要命,而两个年轻的契丹女使知道自己下场可能不会很好,也一副霜打了的茄子的样子。 唯独那个契丹老妈子表情轻松,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好似根本就不担心杨怀仁会把她怎么样。 鬼姐开口怒斥道,“你们四个好生歹毒,竟然给我的孩儿下狼毒!?” 奶妈颤抖着下意识道,“狼毒?什么狼毒?” 两个契丹女使不约而同的望了一眼身旁的那个老妈子,眼神里似乎有种说不出来的惊愕,不过接着还是低下了头去。 还是那个契丹老妈子,咬紧了牙关硬撑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从她们四人的反应里,杨怀仁便读出了些什么,那个奶妈似乎毫不知情,她下意识的反应说明她是不知道大羊已经中毒了的。 而两位契丹女使的第一反应是望向了老妈子,说明她们知道一些内情,但对于孩子真的中了狼毒的事情,还是有些惊讶。 这就说明给大羊下毒的,只有那个契丹老妈子了。 或许狼毒的事情,本来就只有所有契丹女使中的几个头面人物知道,而且她们本来也没真的打算用这么恶毒的手段去达到目的。 听鬼姐说出孩子已经中毒的事情,两个女使自然是惊讶错愕,而老妈子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她最是镇定。 鬼姐也察觉到了这些,撇开奶妈和女使不理,直接对契丹老妈子质问道,“老妈妈,我自问我对你不薄,甚至咱们相处了这一年多的时间,我已经把你当做一个非常亲近的人看待。 如果说你要掳走我的孩儿回辽国交给我父皇,是出于他对你们的威胁,你也是身不由己,不得已而为之。 这些我都可以不怪你,毕竟你可能也有你的苦衷,但你为何如此歹毒,给一个这么点大的孩子下狼毒呢?” 契丹老妈子也不是石头一块,见鬼姐说的如此动情,她也有些愧疚之意,“公主殿下,您能理解我掳走孩子的事情,我谢谢您。 至于给您的孩子下毒的事情,我原本也不想的,只是你们逼的我们太急,我出于无奈,只能出此下策。 如果你们不是把我们逼迫到如此地步,让我们平平安安回到辽国,孩子是绝对不会有任何差错的。” 杨怀仁怒斥,“你这是什么歪理?孩子是我的,为什么让你带到辽国去?” 契丹老妈子嗤鼻一笑,“杨怀仁,你还真不懂规矩,你虽然贵为驸马,可说白了你不过是我们契丹皇家的上门女婿罢了。 让公主殿下跟着你来宋朝,已经是我们圣皇帝陛下开了天大的恩德了,孩子生下来,自然是属于我们辽国皇族的!” 杨怀仁怒极,“放你码的狗屁!” 契丹老妈子依旧一脸鄙夷,“你生气也白搭,我们辽国的规矩就是如此。所以陛下想要孩子,让我们把孩子带回辽国去,也是理所应当的。” 接着她转向了鬼姐,“公主殿下,给孩子下了狼毒,也是您把我们逼的实在无路可走了,老身只能这么做。 不过您放心,孩子中的狼毒,是一种慢性的狼毒,一百天之内,孩子绝不会有生命之忧,不过一百日之后嘛,那可就说不好了。” 鬼姐道,“少跟我啰嗦些没用的,我劝你赶紧把解药交出来,也少受些皮肉之苦。” 契丹老妈子笑道,“公主殿下,您一向是聪明绝顶的,怎么今天就这么糊涂了呢? 我们这些妈子女使的如何被派到宋朝来伺候公主殿下,公主应该也了解一些内情。 当初皇帝陛下继位,我们的家人都是罪臣,陛下没有立即处置我们的家人,而是给了我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目的就是等您把孩子生下来,然后我们把孩子带回辽国去,交给皇帝陛下抚养成人。 至于皇帝陛下为什么要抚养您到孩子,这其中缘由不用我们说,您心里应该比我们还清楚。 为了我们的父母、丈夫和孩子,我们根本就别无选择,只能这么做,否则他们会落得一个什么下场,您也比我清楚。 所以说到这里您也应该明白了,皇帝陛下把狼毒交给我,就是为了防止最艰难的情况的,而您觉得,皇帝陛下会把解药也交给我吗?” 正文 第1709章:慢性的狼毒(下) 知道大羊所中的狼毒是慢性的,离发作还有一百天的时间,鬼姐心中稍稍心安。 比起急性的狼毒来,她起码还有一百天的时间来想方设法寻找解药。 可在杨怀仁心里,这就跟他想到的最坏的情况不谋而合了。 耶律跋窝台要的是孩子,他好用孩子这个象征意义上的继承人,来巩固他的统治地位。 所以除非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也是不愿意伤害到他的外孙的,但真遇到了不得已的情况,他也只能出此下策。 用了慢性狼毒这么阴狠的手段,就是逼着杨怀仁和鬼姐在为了孩子能活下去的心态之下,不得不把孩子送到辽国去,让有可能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有解药的人,也就是耶律跋窝台给孩子解毒。 虽然这样的手段太狠毒了点,也会伤害到他和女儿之间的父女感情,但为了他的权力,他也只能出此下策。 杨怀仁不得不佩服他这个老丈人,真的是精于算计,从他密谋从耶律洪基手中篡夺契丹皇位开始,就说明他是一个极其阴险狡诈之人。 现在为了巩固他手上的权力不惜做出来伤害他唯一的外孙之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摆在杨怀仁面前的选择也不多,只有两条,一是不用搭理耶律跋窝台,利用自己的能力千方百计寻找解药,给孩子解毒。 但从狼毒的特性来说,虽然说不是一点可能都没有,但要给孩子完全解毒似乎非常非常难。 而第二条路就简单多了,被逼无奈之下,主动派人把孩子给耶律跋窝台送到辽国皇宫里去,让他来抚养孩子长大,成为他的继承人。 对于一个父亲来说,不论选择哪一条路,都是对他内心极大的折磨。 选第一条,万一一百天之后没有找到解药,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幼子被毒素残害致死? 而选第二条路,相当于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完全送出去给别人了,这又怎么能行? 杨怀仁看了一眼鬼姐,发现她那双天蓝色的双眸中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空洞的好似失去了生命力一般。 对一个母亲来说,孩子的重要性更是无法言喻的,对她来说,不管她内心里是多么委屈和怨恨,她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就这么死去。 所以在她的内心里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把孩子送到父亲那里,让父亲给孩子解毒,至于以后的事情,也只能从长计议了。 契丹老妈子似乎知道她已经在心理上占了上风,竟开口道,“公主殿下,您其实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把孩子送回辽国,送到皇帝陛下那里,是您唯一的选择。” 鬼姐眼神里快要冒出火来,“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把你碎尸万段吗?” 契丹老妈子丝毫米有畏惧之意,“我怕,可是我早就想到了我没有好下场,也就不那么怕了。 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您的孩子能回到辽国,到了皇帝陛下手中,我们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而皇帝陛下也一定回遵守我们之前的约定,饶恕并善待我们的家人以及家族。 只要我们的父母丈夫和孩子能安然无恙,我们自己的性命,又算什么呢?公主殿下,您若是想取走,您随便来取便是了。 我们这辈子命不好,投错了胎,只盼望下辈子能投胎到一个好人家,不用经历这么多苦难!” 契丹老妈子一副滚刀肉任君砍剁的无赖样子,鬼姐还真是有点无计可施。 就算真的把她碎尸万段,又有什么用呢?大羊已经中毒了,杀了她也不能帮孩子解毒。 杨怀仁害怕鬼姐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情来,忙命人把四个契丹女人绑起来押走找个合适的地方严格看管起来。 接着安慰鬼姐道,“你不用太担心,我就不信这世上只有一种解药能解除狼毒,咱们有这么丰富的资源,一定能找到解药来给大羊解毒的!” 鬼姐看看怀里的孩子,再抬头看看目光坚定的杨怀仁,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可她内心里知道,杨怀仁所说的,也是在安慰她罢了,要是这天下真的有人在不知道狼毒是那一种狼毒草的毒素的情况下还能配置出解药的话,战场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中了狼毒的士兵无药可医惨死了。 她心中已经渐渐有了一个想法,只是现在不能说出来让杨怀仁知道罢了。 …… 封锁港口的事情,也是起了一些流言,不过锅已经扣在了倭国人头上,搞得民间不少人都在大骂倭国人,至于杨怀仁,倒没有多少闲言碎语。 在这次追捕契丹女使的过程中有功的人,杨怀仁也绝不会忘记,升官发财自是不在话下。 比如市舶司衙门里的富押司,忽然间得到了岑孝年的赏识,破格从一个小吏升成了衙门里缉私队的都头。 虽然只是八品的小武职,但也算是编制内有品秩有官凭的武官了,普通人见了他,也要改口叫做富大人了。 这些事都是杨怀仁一句话的事情,不用他亲自去操心。 带着大羊回家之后,杨母和其他几位女眷也都非常欢喜,庆幸孩子无恙。 只是得知大羊被歹毒之人下了慢性的狼毒之后,又感叹这孩子命运多舛,同时也开始四处聘请名医和药师,试图找出解毒的药物来。 杨怀仁的其他几个孩子也是非常懂事,他们那么大点的孩子或许还不懂中毒是怎么回事,只以为弟弟是得了病了,但他们担心的样子和对弟弟的关心还是让杨怀仁非常欣慰。 作为长子的大官甚至对父亲说,希望他能替弟弟生这一场病,因为弟弟还小,身子骨还不强壮,而他身体好,生一场病也不算什么。 大人们听了大官的话,自然非常感动,孩子的心灵都是最质朴最纯真的。 只是半个月过去了,江南的名医和出名的药师都被请来给大羊诊断过,却没有任何人能配置出能完全解除狼毒的解药来。 他们能做的,也只是各自开一些解毒的药方,能给孩子暂时止痛或者延缓狼毒发作的时间罢了,可终究不能完全帮大羊解毒。 而鬼姐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差…… 正文 第1710章:鬼姐出走 日子一天天过去,因为大羊中毒的事情,杨怀仁夜不能寐,就更不用说孩子的亲生母亲鬼姐了。 杨母作为祖母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天天求神拜佛,希望神仙佛祖的保佑有效的孙儿能活下去,挺过这一场本不应该发生在他身上的劫难。 其他女眷也在各自想办法找路子,不论是找了地方上或是江湖上的各路名医,基本得到的结果都是相似的。 郎中大夫们一听是狼毒,便知道没有针对性的解药,是任谁都没法彻底帮孩子解毒的,也只能说尽力帮孩子找到解药。 可话虽好说,要真找到却实在太难,一般的解毒灵药,也只能起到延缓毒素发作的作用罢了,并不能解毒。 整个杨家都笼罩在一团乌云之中,连杨怀仁的孩子们也感受到了大人们的伤心和忧虑,似乎也快乐不起来了。 杨怀仁虽然不断的安慰鬼姐,可从鬼姐最近几天的表现来看,他似乎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但有些话,不好说,也不能说。 直到离大羊中了慢性狼毒满一个月的这一天,杨怀仁一大早再次来到鬼姐的院子,发现她和大羊都已经不见了。 杨怀仁望着空空的房间,心中说不出来的难过。 作为一个男人,他不能守护自己的妻子和儿子,这让他深受折磨,但同时他也能理解鬼姐的做法,作为孩子的母亲,她更是饱受煎熬。 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一封信,是鬼姐留下来的,杨怀仁打开阅读,不觉间潸然泪下。 鬼姐虽然也算熟悉汉字,可书写出来却也不算通顺,但了了十数句话,却句句触动了杨怀仁的心弦。 鬼姐留书表达的大概意思,是请杨怀仁原谅她的不辞而别,因为她害怕离别,所以只能在夜里偷偷的走。 她不想走,可是为了拯救自己的孩子,她又不能留,只能选择亲自带孩子回辽国,向她的父亲,也就是辽国皇帝讨要解除狼毒的解药。 细数认识杨怀仁的日子,每一天都让她觉得是人生中最值得记忆和回味的日子。 这些日子里,她远离了那个权力争斗的世界,投入一个真心爱惜关心她的男子的怀抱,第一次感到生命是如此轻松惬意,她感受到了这世上最难得的幸福。 特别是怀胎十月里,一个新生命在他体内孕育成长,她体会到了初为人母的幸福滋味。 她感谢杨家上下没有把她当外人,婆母把她当亲生女儿一般爱护,几个姐姐也像是对待亲生妹妹一样疼爱着她,更不用说官人将他捧为掌中至宝。 她希望杨怀仁能转告她们,她的离开并不是她故意要伤害大家,只是因为为了让孩子能活下去,她只能走出这一步。 也希望杨怀仁不要派人追赶和阻拦,她已经心意已决,绝没有回头的可能,如果大羊死,她也没了活下去的希望。 而且既然孩子是要被当做辽国权力核心的继承者的,那么她也愿意在杨怀仁的梦想里成为那个重要的一份子。 杨怀仁读完,自然理解鬼姐最后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双眼泪水弥漫,却不知为何强颜基础意思笑容来道,“这丫头,那么多错别字,还真难读。” 杨怀仁不敢隐瞒,带着信告知母亲。同样作为一个母亲,她自然明白一个当母亲的为了自己的孩子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只是出于和儿子杨怀仁的角度不同,她说的话是,“让她们母子受委屈了。” 其他女眷也都是当了娘的人了,自然也理解鬼姐的心情,设身处地的去想,若是换了事情发生在她们身上,恐怕她们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只有小一辈的孩子们还不太懂,只是知道最小的姨娘和最小的弟弟离开他们了,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孩子们不舍得,自然受了很大的委屈似的哭闹,他们的母亲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他们,只能说小姨娘只是带小弟弟去很远的地方治病了,等病好了,就会回来的。 家人的理解,给了杨怀仁很大的安慰,兄弟们得知这件事之后,在理解鬼姐的同时,也感到心中不忿。 杨怀仁还要去安慰兄弟们,同时也命天霸弟弟去把关起来的那四个契丹女人放了,并且安排船送他们回辽国。 天霸弟弟不懂杨怀仁为何有如此的安排,怨怒道,“哥哥,我不明白,那四个女人那么对五嫂嫂还有小侄儿,杀了她们,甚至把她们碎尸万段都不过分! 你怎么在这种时候不但不处决了她们,还要放了她们呢?” 杨怀仁拍了拍天霸的肩膀道,“相信我,放了她们,对鬼姐只能有利而不会有坏处。 她们名为妈子女使,但现在咱们也搞清楚了,当初耶律洪基过世,耶律跋窝台登基,这些契丹女人的家人,就是那些站错了队的官员或者士兵。 她们这次来大宋是什么态度,大家也见识过了,经历过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就是死士。 不能说是耶律跋窝台一个人的死士,而是为了她们的家人或者家族的存亡而变成的死士。 鬼姐这次带着大羊回辽国,的确是无奈之下的唯一选择,我相信凭她的聪明才智,绝不会因为之前的事情迁怒这些契丹女人和她们身后的家人。 反之,鬼姐会宽宏大度的原谅她们,甚至重用她们以及她们背后的家人和家族,让这些人成为她的助力。 鬼姐这次回去,耶律跋窝台对待她的态度可能和之前还有不同,虽然鬼姐之前在辽国也有自己的势力,但一年多时间过去了,这股势力削弱了多少,还剩下多少,我也说不好。 但为了她自身和孩子着想,她一定会重新逐渐建立属于她自己,也只忠于她和孩子的一股势力。 一是为了她和孩子自身的安危,二是为了将来,我说这些,你能懂吗?” 天霸弟弟虽然似懂非懂,不过最核心的意思,他已经明白了,他惊得长大了嘴巴望着杨怀仁,不知该说什么好。 杨怀仁对兄弟们道,“这件事,本是鬼姐一句戏言,不料阴差阳错,竟只能的朝这个方向发展了,这都是命啊……” 正文 第1711章:数年以后(上) 时光流转,寒暑交替,转眼来到了元符二年。 杨怀仁也从一个偏偏少年成长成一个年近三十的胡子大叔。 当然这么说有点夸张,二十大几,后世自然还是年轻人,可古代男子流行蓄须,杨怀仁也只好入乡随俗。 而有了胡子的杨怀仁,虽然依旧清秀俊逸,却也是凭空多添了几分老成持重的意思。 二丫头已经嫁入羊家,还为羊乐天诞下一个女儿。身在京中,二丫头无法经常回家看望母亲和哥哥,自然多了一些书信来往。 不过她也是个有心人,京中有什么动静,她都会记录下来告诉哥哥知道。 其实杨怀仁远离朝廷身在江南,同样对朝堂上的事情了如指掌,而且消息也更全面更细致,根本不用二丫头多此一举。 只不过这是妹妹的一片心意,杨怀仁自然是心中感激。 其实这五六年来,朝堂上的变化可以说大,也可以说不大。 说大呢,是因为朝堂上的权力格局似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一些变故,会有老人下去,也会有新人上来。 对于一些事情的讨论,也有一些变化,不过党争的局面斗来斗去,也不离利益和权力争夺的根本,所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杨怀仁方面,虽然也有人时不时提起他位高权重只身在外又手握兵权之事,但赵煦一直以来都给压了下去。 从这一点来说,赵煦的性情虽然有变化,但对杨怀仁的信任,还是没有变的。 说道赵煦的性情,可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开始重掌皇权大肆鼓动党争,扶植拥护自己的权臣上位,打压元祐老臣。 到后来新臣占据朝堂大半壁江山,可新臣之间同样有权力和利益的争夺,章惇这棵大树一直挺拔,倒是干倒了刑恕等一干对他权威形成威胁的人。 变法依然在进行,只是从一开始专心变法,到后来心灰意冷,赵煦也变得不再那么关心了。 和年轻人忘记最初的梦想有些不同的是,作为一个皇帝,处在不同的时期,自然会有不同的想法。 当初高太后垂帘听政,他被压抑的久了,自然心怀励精图治之志。 等后来变法初见成效,大宋在杨怀仁等人的努力下开疆拓土之时,赵煦又觉得他已经是千古明君了,对于变法后来的阻碍和迟滞,便也不那么在意了。 加上新党内的几大集团为了讨好皇帝,不断往宫中进献美女从而稳固自身势力,便让赵煦开始有些耽于政务,沉迷酒色。 这样的过程在历史上发生了很多次,似乎每一个皇帝登基掌权之时,都是有一颗当千古名君的大志向的,可惜后来真正坚持下来的,好像寥寥无几。 权力的斗争让人身心疲惫,优越的生活环境和后宫佳丽三千,对皇帝来说都是千年不变的蚀骨蛆毒。 在杨怀仁看来,皇帝的事情,还有朝堂上的那些争斗,他不想掺和,也掺和不进去,或者说掺和进去也是自寻烦恼,所以他自知改变不了,也就不去虚耗自身实力。 变法虽然没有成功,但也不是一点儿效果没有,加上杨怀仁以及他背后的能量做出的努力,起码在军事上和经济上,对国家的稳定还是有很大的贡献的。 经济上就不用多说了,杨怀仁知道他赚的钱太多了,一个天文数字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不如还利于百姓。 比如新式的蔬菜如今已经是寻常老百姓家中饭桌上稀松平常的蔬菜,价格已经与传统的蔬菜并无不同。 即便如此,种菜卖菜仍旧是赚钱的,只不过从重利变成了薄利多销而已。 其他如餐饮方面的各种生意,杨怀仁都尽量降低利润,把实惠留给广大百姓。 有趣的是,杨怀仁的生意搞薄利,逼的其他和做同行生意的人也不得不跟着搞薄利,整个市场逐渐趋于稳定,倒是变相平衡了商业的过度发展。 军事上,大宋虽然依旧不能说战马充足,可比起十年前,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论从西域、吐蕃或者走海路从大食等地引进的马匹,每年数量都以万计,加上本土繁育的,大宋军队虽然依旧无法和辽国相比,但也可以说不再缺少战马了。 军人的素质,也有了一些提升,不过仍旧是良莠不齐,像武德军这样的军队,大宋还很找不出第二支。 倒是有几支地方军队素质有了明显改观,不论是杨世虎所带的无为军,还是从武德军中走出去的将领或者皇族子弟,到了其他地方军队,也让那些破败不堪的地方厢军发生了好的变化。 杨怀仁和他的兄弟们自然获得很滋润,不过这可不是懈怠,武德军的练兵可从来都是严苛的。 很多初进了武德军的人都觉得受不了严苛的训练和令行禁止的作风,但呆的时间长了再让他离开,却谁也不愿意走了。 集体意识和对一支军队的情感方面,武德军是大宋独一无二的,当然还有饮食,这一点是已经是天下共知之事。 杨家的孩子们个个茁壮成长,长子大官已经从一个晃晃悠悠走路的胖娃娃成长成一个近九岁的大孩子。 他跟着老和尚从三岁开始习武,如今已经是一般的成年江湖高手都惹不起的存在了。 不过孩子很懂事,从来也不曾在外惹事。大官最怕他娘,韵儿一直觉得能武不能文,也算不得是好汉,所以时常逼着大官读书习字。 大官倒也不是不爱读书,只是被母亲逼的太紧,总是有些逆反情绪的,可身为长子,他又懂得要给弟弟妹妹做个榜样的道理,也只能乖乖听话。 杨怀仁知道韵儿这么做是对的,只不过有时候给大官的压力太大,虽然他是家中长子,可毕竟他还不到九岁,正是贪玩的年纪。 光硬逼着他练武学文,恐怕孩子失去了很多本应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童年快乐。 所以杨怀仁这个当爹的就只能瞒着他娘偷偷带着孩子出去玩了,虽然也惹了韵儿不少埋怨,但杨怀仁可以卖个萌耍个小无赖的,倒也能哄得了老婆混过去。 正文 第1712章:数年以后(中) 当然,杨怀仁也不敢总是和老婆唱对台戏,教育孩子嘛,现代人和古人的思维模式和方式上肯定是有所不同的。 古人讲究勤能补拙、天道酬勤、勤学好问或者业精于勤,终究离不了一个勤字。 这种想法本来从古至今也都没有错,错也是错在执行者的适度上。 本来孩子的天赋很好,平时也很勤劳刻苦了,这种情况下按照合适的进度学习知识和武艺,甚至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进度了,你再给他更多的压力,反倒显得有点矫枉过正了。 所以杨怀仁适度的用玩耍来给孩子减压,也是从另一个角度来帮助孩子的进步和成长,伟人不是也说过劳逸结合才能更加进步嘛。 韵儿之所以很在意大官的个人能力的培养,也有因为她是家中主妇,大官又是家里长子长孙的缘故。 说白了,这个家、包括杨怀仁的爵位将来都要交给大官的,如果大官培养不好,将来培养成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外人不会笑话孩子,而是笑话孩子的父母。 韵儿自身内心里憋着压力,很自然就顺便发泄在了孩子身上,这么做虽然说不通,但也是可以理解一个当娘的心情的。 其实这样的压力,也不是仅仅韵儿自己才有,杨怀仁的其他几位老婆,身在如此富贵豪门之中,自然也都有一些。 就说玉儿,她可是要教好两个儿子的,肩头上的担子似乎也比旁人多了一倍。 不过好在大壮本身还是很爱学习的,大牛就差一些,也可能是孩子还小,注意力不集中也是正常现象。 大壮一点儿也不像他的乳名一样那么强壮,似乎吃什么都不长肉似的,人倒是水灵的像个大姑娘。 大牛虽然比大壮好小了三个月,可在七岁这个年纪上,已经高出了哥哥半头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对外头说他们俩是双胞兄弟,可自家人还是知道他们俩其实是没有一点儿血缘关系的。 这就要说基因了,杨怀仁原本的身子也不算多么强壮,现在的身子骨也是后来一点点依靠廉先生教授的气功心法一点点练出来的。 不过像大官和大牛这两个亲生儿子,也许是他们的母亲都是练武出身,身子骨硬实,所以从现在的长势来看,将来这俩孩子都是健壮的大个头,起码要比杨怀仁要高不少。 但大壮的基因是来自赵氏皇族的,加上生下来受了些苦,导致现在不论吃什么补品,都是瘦乎乎的。 瘦也不是不好,孩子生的白净斯文,也不算是缺陷,只是孩子自己有时候总是很郁闷,为什么弟弟都比他长得高。 杨母和玉儿她们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说你们两兄弟在娘胎里的时候,你这个当哥哥的就是歉让弟弟,把有营养的东西都让给弟弟吃了,所以弟弟现在长得比你高一点。 这是一件值得称赞的事情,说明你从小就知道谦让和疼爱弟弟,杨怀仁也因此是不是称赞大壮,这才让大壮开心了起来。 其实家里的几个孩子,杨怀仁是从来不会厚此薄彼的,不论嫡子庶子,儿子还是女儿,杨怀仁在言行上都做到了基本的公平对待。 不仅他自己这么做,也让家中的母亲和几个老婆也这么做,杨家一直以来这么和谐,也是因为家风这件事上做得好。 家中主人都如此,下边的仆子丫鬟自然也不敢慢待任何一房的孩子,孩子们之间,也从来没有产生所谓嫡庶有别的概念。 母亲时常念叨家和万事兴,也在身体力行,家中自然很少出现摩擦和不快,几个老婆对所有的孩子,也都是非常的疼爱。 穷养儿子富养千金,这话在杨家执行的就很彻底。 杨母虽然也不是那么在意女人无才便是的德的话,但也不太要求几个孙女要能文善武。 教育男孩子和教育女孩子,也绝不是一回事。 教育家中的男孩子嘛,自然要让他们起码有一样安身立命的本事,长子大官最有能耐,可以说是能文善武。 而且这孩子从小就仗义,从外边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玩意,都会想着家中的长辈和兄弟妹子。 正因为他这种大气,几个弟弟妹妹对这个大哥也是十分尊敬,在杨怀仁看来,大官将来继承家业,他也能安心。 不得不说,这一点大官是随她娘的,当年何之韵还是飞燕子的时候,凭自己的本事如何在江湖上吃不开? 但她还是不愿舍弃山寨里的老弱病残,这就是善良和仗义的本性了。 这么好的优点在大官这里得到了良好的传承,杨怀仁自然非常欣慰。 大壮虽然身子稍弱了点,但他读书不错,也许是因为家里是做生意的,七岁已经会看账本了,将来帮助他二娘王夏莲管理家中生意,一定是一把好手。 大牛虽然不爱读书,但在学武方面有很高的天赋,七岁已经会好几样兵器了,有时候杨怀仁看着三儿子耍枪弄棒竟如此有模有样,都佩服自己基因太好。 如果大牛愿意,将来他长大成人进入军中,为国建功立业,也是能传承杨家将门的家声。 三个儿子都很刻苦,也很懂事,身上是一点儿没有纨绔子弟的做派,这一点杨怀仁自知并不是他教的好,而是多亏他几个媳妇这几年来呕心沥血。 至于教育女儿,那就不同了,杨怀仁一直以来觉得他的女儿,那都是天底下最金贵的,十指不沾阳春水,那是必须的。 不过女孩子的母亲们可是有意见的,虽然女孩子要富养,但也不能太娇生惯养。 杨母自知她自己出身农家,对于礼仪上的事情有很多欠缺,所以从杭州城里请了几个曾经在宫里做过事的嬷嬷回来教育几个女孩子。 什么熏香煮茶,女工刺绣,这些东西杨怀仁都没弄明白呢,六七岁的女儿不仅明白,而且技艺精湛。 女儿们学了这些本事回来自然找他这个当爹的来试验,本意是想让父亲考究一下,其实倒是让杨怀仁享了清福。 杨怀仁嗅着熏香,喝着香茶,自言自语着,“女儿是爹爹的小棉袄,此话诚不欺人!” 正文 第1713章:数年以后(下) 看着这么惹人怜爱和乖巧的女儿,杨怀仁就更操心她们将来的亲事,即便现在考虑这些还太早。 小七哥哥已经仨女儿了,对于小七嫂子没给他生儿子这件事,小七哥哥倒也看的挺开,自嘲说生儿子和他长一个样,还不如不生。 不过小七哥哥三个女儿也都不错,现在来看,起码身高上都很正常,而且样貌上也继承了他们夫妇二人娃娃脸的那种可爱样子,这倒是让小七哥哥心中安慰。 小七哥哥的大女儿小名珠珠,和杨怀仁的儿子大官一般大,从孩子出生小七哥哥就念叨着将来要和杨怀仁结亲家。 杨怀仁没反对,但也没应承下来,在他心里,儿女将来的亲事,他这个当爹的也只能做个监督,绝不会给孩子们做主,干涉他们的婚恋自由。 小七哥哥是理解的,不过慑于小七嫂子狮吼功的压力,小七哥哥仍旧想方设法的把珠珠往家里送,珠珠几乎跟养在杨家一个样。 珠珠这孩子其实挺不错的,继承了小七哥哥的缜密,也有小七嫂子的童颜美貌,和大官在一起,两个孩子相处的也不错。 如果照这么下去,两个孩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将来若是能成为一对神仙美眷,杨怀仁也绝不会干涉什么。 当然,毕竟现在两个孩子都还小,对于男女感情的事情懂不懂,或者说有什么样的理解也可能有所不同,所以这种事还要让时间来慢慢验证。 兄弟们都有了孩子,也都慢慢长大,那么多孩子在一起玩耍着长大,感情自然不必说。 杨母请了教书先生在家里开私塾也好,老和尚教授武艺也好,都是让所有的孩子都过来的一同学习的。 虽然孩子们各自有各自的爱好和天赋所属,不过在教育上,是不会厚此薄彼的,等这些孩子们渐渐长大,自然会找到他们喜欢的发展方向。 唯独让杨怀仁挂念着的,只有鬼姐和他们的幼子大羊了。 他们当年回到辽国之后,耶律跋窝台自然喜出望外,赶紧拿出解药给大羊解了狼毒,也不忘安慰女儿鬼节。 鬼姐自然不会像以前一样看待他的父亲了,只不过她有她的想法,也便装作顺从了父亲的意思,把大羊留在了辽国。 鬼姐的能力也真的让杨怀仁吃惊,短短几年工夫,已经在辽国打造了一支和风神卫类似的组织,叫做雨神卫。 单是听这个名字,就让杨怀仁有点哭笑不得。 不过话说回来,草原上的百姓,对于雨神的敬重,那可是不能小视的,牧民放牧是逐水而居,没有水,哪里来的茁壮的草?没有雨,哪里来的水和广袤的草场呢? 在组织结构上,雨神卫和风神卫还有很大的不同。风神卫就是纯粹的情报组织,而鬼姐打造的雨神卫,却已经渗透到了辽国贵族、朝堂和军中的每一个角落。 杨怀仁很佩服鬼姐的能力和魄力,也自知他们俩之间身份不同,要做同样的事情,也有不同的情况和环境。 鬼姐作为辽国皇帝唯一的女儿,自然有天然的号召力,加上她过人一等的聪明才智,打造如此强大的一支雨神卫,也就顺理成章了。 有一点很特殊的,雨神卫建立之初,就在内部消除了民族和门户之见。 其中鬼姐以前的蓝衫军中的精英,本就是不分民族的,里边有契丹人,也有汉人,还有奚人等其他民族的人。 他们混合在一起,自然而然就没了民族区别,后来在成长过程中杨怀仁又派了一部分风神卫加入帮助鬼姐,导致雨神卫根本没有国家和民族的倾向,只忠于他们的主人。 鬼姐通过雨神卫和风神卫和杨怀仁保持联络,他们俩之间也时常交通两边的情况和变化。 鬼姐贵为公主,大羊如今已经在辽国被封渤海王,如此尊贵地位,生活上自然不用杨怀仁去担心。 杨怀仁担心的是大羊的成长,在辽国那样的环境中,他深怕他受到耶律跋窝台的不断影响,从而变成了另外一个杨怀仁不愿意见到的人。 但鬼姐的消息里说,大羊还是那个大羊,他最敬重的依然是他的父亲,那个梦想天下一统的男人。 杨怀仁自然知道这都是鬼姐的功劳,只是想到他们母女身在远方,他就很难受。 当时事情发生之后,赵煦和朝中大佬们很快就知道了,杨怀仁也没打算隐瞒什么。 奇怪的是,这种事发生后,那些没事编排杨怀仁的人倒是少了,反而觉得可怜杨怀仁的人多了不少。 个中原因,杨怀仁也不是没想过,可越想越糊涂,他还是无法理解那些文官们的逻辑是怎么回事,脑子又是如何长的。 最简单的解释,大概是觉得这件事上杨怀仁吃了辽国的大亏,杨怀仁也杀了不少契丹人,显得他和契丹人有了不共戴天之仇吧。 其实别人怎么想,怎么编排他,他也不会很在意,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也管不了人家。 只是现在结果是好的,倒是省了他不少力气,这几年他活得轻松愉快,也算是知足了。 原来的大食黑人奴隶哈默德,如今已经是杨家船队的队长,吉婆族长黑山不知如何和这帮黑人相处的很融洽,也派了不少族人加入到船队中来。 大概是大家皮肤都比较黑,相似的外貌决定了内心的亲近吧,两伙人把船队打理的不错,蔗糖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基本已经控制了辽国九成的糖霜市场。 而辽国从五六年前极低的糖霜消费量,在短短五年时间里翻了近百倍,搞得辽国上下视吃甜为美,竟形成了一种流行风气。 鬼姐自然在这件事上出了不少力气,契丹人的体型变化,或许他们自己没有察觉到,但有一次哈默德路过江南来杭州汇报的时候,倒是说了真实的例证。 在他的叙述里,契丹人本来也不是以瘦为美,结果吃甜流行后,体型肥硕象征着尊贵和富裕的风气也渐渐流行起来。 就说那些辽国的契丹人分销商,从五年前的体型到现在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杨怀仁心中欣慰,看来他的计划,从某种程度上了来说,是成功了的。 正文 第1714章:七星曜日 大宋表面平静无波,实则暗流涌动,辽国其实也是一样的,逐渐繁荣的背后,是诸多势力在暗中较劲。 萧氏虽然拥立耶律跋窝台为帝,可并不是所有萧氏都是这么想的,连耶律氏皇族内部也不见得就思想一致。 大家的想法其实差不多,耶律洪基当年郁郁寡欢是因为苦无后继之人,耶律跋窝台面临的局面其实也是一样的。 耶律洪基怎么说也还是有个孙子的,尽管这个孙子很不靠谱,但起码也是血缘纯正的契丹人。 可耶律跋窝台就不同了,渤海王耶律孝礼,也就是大羊杨孝礼只不过是耶律跋窝台的外孙,是有一半宋人血统的。 即便耶律跋窝台力排众议封了一个六岁多大的孩子当了渤海王,向众人表明这个孩子就是他的继嗣,可多数人心中是不认同的。 既然不认同,那么也就意味着大家各有打算,现在耶律跋窝台还活着,大家自然不说什么做什么。 但万一耶律跋窝台死了,那就不同了,一个有宋人血统的人继位成为契丹人的国家的皇帝,那些契丹贵族是一定会起来反对的。 这种反对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附带的武力篡权的战争,几乎可以说是必然的。 鬼姐深知这一点,所以也早尽量做准备,暗中强大自己,同时削弱对手。 杨怀仁给他的建议是“攘外必先安内”,鬼姐看完就懂了。 这就要说到辽国内部对契丹人的统治威胁最大的蒙古人和女真人了。 其实早在鬼姐回到辽国的时候,杨怀仁就想到了,为了不给鬼姐将来的计划添麻烦,他也停止了和蒙古人以及女真人在商业上的来往。 没了商业来往,蒙古人自然要困难一些,但也不至于严重影响到他们的生活,但对地方更小也更贫瘠的女真人来说,就等于失去了最大的援助了。 不给女真人粮食,他们依靠自己种植的粮食和获取的食物,根本无法在短期内取得种族的快速壮大,人口增长停滞是必然的。 而不给他们铁器以及其他物资,他们便组织不起一支有模有样的军队。 鬼姐更是想到了驱狼逐虎之计,让那些对耶律跋窝台不满的契丹贵族去跟蒙古人和女真人交恶。 蒙古人和女真人受到了更严苛的压迫,自然会有一定程度的反抗,而两方摩擦甚至形成不断战斗的局面,消耗的是他们各自的实力。 杨怀仁对鬼姐的才智很欣赏,也很满意,一点就透,真是聪明绝顶。 以前他和蒙古人以及女真人做生意,为的是扶植他们的实力,让他们和契丹人作对,好让大宋渔翁得利。 现在不同了,如果鬼姐将来有机会控制辽国的权力,那么就要打压蒙古人和女真人了。 杨怀仁从经济上断了他们的巨大援助,野蛮的契丹人去打压他们的生存空间,鬼姐还有其他的办法让他们内部不和,让原本他们内部趋于融合的态势减弱,甚至停滞下来。 方法其实很简单,无非是扶一打一,他们内部自然会产生猜忌和矛盾,剩下的事,不用任何人出手,他们自己就会反目成仇。 这方面杨怀仁能做的其实也不多,不过他相信鬼姐为了大羊,会给他打扫干净所有人生路途上的拦路石。 到后来杨怀仁才渐渐明白,当了父母的人,为了自己的孩子,是可以做出一切无法想象的事情的,就比如他和鬼姐,这都是人类生存和繁衍的本性和本能。 只是有一件事很奇怪,杨怀仁有了四个儿子三个女儿之后,就没有再有另外的孩子了。 杨怀仁自觉身体很棒,可就是没又让老婆再怀孕,也不是没请过郎中,郎中们都说杨怀仁身体健壮,并无任何疾病。 后来一个算命的老家伙说了一句话,唬的杨怀仁想揍他一顿都下不去手。 老家伙说,杨怀仁这是七星耀日的命格,一辈子就只能有七个孩子,而且,他说其中一个孩子并不是杨怀仁亲生。 杨怀仁当时就愣住了,一个从来没去过京城的老道士能算出这种事,看来应该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但凭空都能算出来,想想这个老家伙又有点可怕。 或许杨怀仁可以暗中派人杀了他,以防事情外泄,但又总是觉得这个老家伙似乎将来还有用处,于是给了他好大一笔钱,让他留下来。 还单独送了他个院子让他住下来,还有仆子丫鬟伺候着,让他在西湖边享享清福。 老家伙也倒识抬举,真的住了下来,也几乎不出门,似乎也是算到了那个不是杨怀仁亲生的孩子是什么命数了,所以知道自己说了某些话之后,离开太远就容易丢了性命。 算卦批命这种事,杨怀仁以前就当是封建迷信瞎扯淡。 不过有些时候,他也觉得是因为他用他所知的知识体系实在解释不通,才强行给人家扣了个大帽子而已。 不是所有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就要打到封建迷信的那一堆里的,古人不理解的科技有很多,也是当做神灵或者神迹一样的看待的。 未来的人看现在的人,一样是当做古人来看待,而且是科学水平落后,似乎啥也不懂的见识短浅的古人来看待。 既然如此,那么杨怀仁对于他无法理解的事情,也用这种方式来思考,也就渐渐释怀了。 他是个现代人,不论他有没有穿越到大宋,现代的几百年之后,他照样会成为古人。 关于七星曜日的说法,杨怀人不得不去想那个被七星照耀的“日”究竟是谁,难道是他自己? 这想法并没有让杨怀仁沾沾自喜,而是觉得有点可怕。 原本的历史已经渐渐偏离的原来的轨道了,难道新的历史里,他会成为那个照耀万物的太阳? 这让他很难接受。 他做的一切,虽然不能说一点儿也没为了他自己考虑,但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他这个人骨子里就是小老百姓的心态,赚足够的钱,多娶几个美女当老婆,过上没羞没臊无忧无虑的逍遥日子,他就心满意足了。 对于超出这个范畴的东西,他从来不愿意,也从来没奢求过…… 正文 第1715章:兄终哪弟及? 有一件事是杨怀仁时常想起来便感觉担忧的。 现在已经是元符二年秋天了,元符三年的大年初一,原本历史里赵煦就死于某种让人难以启齿的疾病。 大年初一死了的皇帝,历史上好像也就这么一位,赵煦也变成了那个无子继位的宋哲宗。 十天之后,他年仅十八岁的弟弟赵佶便登基为帝,成了那个历史上更加有名的亡国昏君宋徽宗。 杨怀仁其实也不确定现在是不是还会这么发展下去,但风神卫从东京城带回来的消息里,赵煦的身体是真的一天不如一天了。 一个只有二十三岁的青年,本来应该是大好的年华,可不知怎么搞的,就把身体搞成那副熊样,杨怀仁心中服气,也感到很难理解。 史书上的说法很简单,赵煦在元符二年得子,是刘清菁生的,但宫中的权谋争斗是如何就没人说得清楚了。 这个孩子也没活了几个月就夭折了,是自然死亡还是有其他原因,现在已经无籍可考了。 但杨怀仁觉得,朝堂上都斗的那么厉害了,后宫里的阴谋斗争,说不定会激烈肮脏成什么样子。 前边朝堂上斗的乌烟瘴气,指望和朝堂联系紧密的后宫一片清明,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 古代婴儿存活率是不算很高,而宫中出生的孩子,那存活率就更是低的可怜,不用说大家也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刘清菁虽然是所谓的“元符皇后”,可后宫里厉害的人物那可多了去了,还有两位太后在,刘皇后再有本事再有心计,恐怕也难以达到高太后那般只手遮天。 连高太后都没能保住自己,更别说一个民间出身的刘清菁了,当皇后的人又特别招人妒忌,当初刘清菁设计害了孟皇后的儿子,现在又有旁的女人设计害了她的儿子,这似乎就是一个轮回。 宫里嘛,这种轮回太多了,善恶有报,也是天命难违的事情。 而可怜的赵煦在这个儿子夭折之后,身子骨便忽然间不行了。 宋史说哲宗“积郁寡欢滑精而死”,听起来嘛,一个皇帝因为滑精这种事而去世似乎有点丢人又有些可笑。 但杨怀仁琢磨了一下,这里边有问题啊,一个男人既然因为自己的孩子夭折而积郁寡欢了,那他又如何会因为纵欲无度导致的滑精而死呢? 难不成是因为死了孩子太过郁闷,然后又多找了几个美女纵欲来悼念吗?这道理说不通啊。 男人伤心郁闷,他可以喝酒,他可以打架,或者有各种各样其他的方式来发泄心中的郁闷,但找美女用那种方式发泄……唉,除非这个男人精神分裂了。 这史书嘛,也是矛盾的可笑,大概是元朝编辑宋史的时候,脱脱和阿鲁图两位元朝宰相故意用这种事来嘲弄宋朝皇帝的吧。 过程重要还是结果重要,杨怀仁都觉得不打紧,这是难以改变的事情,还是这个逻辑上说不通,让杨怀仁很是费解。 只是他身在江南,也无法近距离的去感受这个过程,只能自己胡思乱想。 至于后来兄终弟及,也是差点爆发出一场政变,这个就不详细去说了,赵佶最终还是登上了大宋的最高王座。 但是问题又来了,赵佶这小子,在杨怀仁心里,做朋友,这小子很仗义,当个艺术家,这小子可以说是很有才华,但当皇帝嘛,这小子从小就不是那块料。 赵佶简直好色的有点过分了,历史上能在皇宫的城墙根地下挖地洞,然后半夜三更偷偷溜出去和小情人小聚的皇帝,也找不出谁来了。 喜欢奇形怪状的石头搞得全国百姓都给他运花石纲的,这小子虽然不是第一个,但却是最过分的。 因为写字画画、蹴鞠捶丸出类拔萃就大肆提拔起来的官员,如果能把一个国家治理好了,那才是真见了鬼了。 杨怀仁一想到这里就开始头疼,要是赵佶真继位成了原本历史里的那个徽宗皇帝,杨怀仁怕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功夫。 所以即便赵佶平时对杨怀仁很好,甚至像一个兄长一样尊敬,杨怀仁也决定到时候不论如何也要阻止他成为皇帝。 但问题还是没有结束,如果赵佶不继位,那么赵煦剩下的几个还在世的弟兄们,好像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赵煦虽然算不上什么明君,但在用人等方面,还是没有很离谱地,章惇等人虽然喜欢争斗,但在治国方面还是有些本事,就更不用说赵煦重用杨怀仁了。 不论是灭西夏还是收回交趾,在开疆拓土方面,赵煦通过知人善用而得到的功绩也是可圈可点的。 变法虽然到如今也进行的磕磕绊绊,没有解决北宋根深蒂固的弊端,但也起到一定的成效,让整个大宋的经济文化在这个时期同样取得了很大的发展。 但他的几个兄弟和他比起来,恐怕连这点东西也拿不出手了。 另外两个很有机会继位的皇族兄弟是二十一岁的申王赵佖和十七岁的简王赵似,其他几个皇子,如今还未成年。 赵佖是赵煦最年长的兄弟,以前也提过,可惜在他是一个独眼,又因为这种特殊的眼疾导致他脸歪,长得有点丑陋,所以向太后以及朝中重臣都不太待见他。 赵佖其实暗中经营多年,结交禁军将领也将门勋戚等人,实际掌握了一定的军方的力量。 但是这个人因为样貌丑陋从小就性情暴戾,如果他当了新皇,怕是史上又要多出一个暴君出来。 简王赵似是赵煦的同母弟弟,他倒是深居简出,从来不掺和朝堂事物,也不喜欢结交朝臣,虽然杨怀仁和他接触不多,但知道赵似起码性情上倒是温和谦恭。 可正因为这样,说明赵似也不是个当皇帝的材料,他太软弱了,但是指望一个赵煦同母弟的地位,似乎并不能让朝中众人信服。 说白了就是他背景不够,实力不行。和赵佖和赵佶比起来,他背后只有一个没有实权的朱太后,让他当皇帝,那就是等着被他两位兄长推翻的命。 杨怀仁本无意去管这些皇帝家里的破事,但这些事却无时无刻地让他开始担心了。 正文 第1716章:皇帝的密旨(上) 这一天是中秋佳节。 或许是因为感觉到离那个特殊的日子越来越近,杨怀仁也越来越感觉到他留在杭州的日子不多了。 于是今年的中秋,杨怀仁把兄弟们和武德军中的主要将领,以及他们的家眷都叫到家里来,大家一起过个热热闹闹的团圆节。 这下可了不得了,二十几个将军,带来的孩子们就好几十个,杨家院子里很快便变成了孩子们的乐园。 杨母倒是很喜欢孩子,看着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打闹,乐得合不拢嘴。 大官算是这些孩子里边最大的,自然而然的成了孩子头,其他孩子也很敬佩他,所以也很听他的话。 只是也不知是哪个调皮的孩子起的头,让大家称呼大官为大哥,一群孩子们喊出“大哥”这个名字来,别看听起来还有点奶声奶气的,倒也有几分派头。 可惜杨怀仁听了觉得好笑,大官这个大哥当的,可是一点儿没有江湖大佬的气势,更像是个替大人们看孩子的男保姆。 其实大官这一点很让杨怀仁喜欢,身上有傲骨,可并没有傲气,对待弟弟妹妹们也是非常细心,谁若是摔倒了,他都第一时间跑过去察看,颇有大哥风范。 院子里早就被装饰一新,天色刚黯淡下来,一轮皓月当空而照,让整个院子里都充满了圆满和谐的气息。 美食、美酒和美景,众人开怀畅饮把酒言欢之时,杨府的护卫忽然凑近了杨怀仁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杨怀仁脸色忽然有些紧张起来,众人见状也表情严肃,又不好直接问,只得望着杨怀仁,等待他的说明。 杨怀仁立即站起身来,做了一个双手下压的动作,示意大家稍后片刻,他随着那名报信的护卫离席出门而去。 众人讶异,不知发生了什么,黑牛哥哥道,“诸位稍待,大帅一会儿定会告知大家的。” 另一间偏房里,杨怀仁急匆匆地走进去,看见来人的时候,便知道京城出事了。 黄公公本来神情慌张,见了杨怀仁,忽然鼻子一酸,竟哭了出来,身子也瘫软了一般,眼看就要给杨怀仁跪下。 杨怀仁紧赶了两步,上手扶住了黄公公,“黄阁领这是怎么了?可是京城出事了?” 来人正是之前的武德军监军黄泉,虽然黄泉地位上没法和杨怀仁相比,但毕竟他也是赵煦身边的伺候公公,杨怀仁也不好让他轻易给自己行如此大礼。 黄公公颤颤巍巍被扶了起来,带着哭腔道,“咱家见了王爷身体康健,可算是心中有了依靠了。” 这话说的杨怀仁浑身不自在,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而是又问了一遍,“黄公公客气了,不知黄公公中秋佳节忽然造访杨府,可是京中发生了什么新的情况?” 杨怀仁急于询问,也是因为黄泉出现的太突然,也太不合时宜了。 当初黄泉跟杨怀仁去交趾立了功劳,给赵煦的内库带回去许多银钱,自然是立了大功的。 他也从一个专职伺候皇帝出宫如厕的公公,成了负责宫中采买的太监总管,对于一个太监来说,这种职业生涯上的变化,就等于是人生飞跃了。 一个宫中的太监总管,忽然出现在杭州,还是中秋佳节的夜里造访杨府,这也太奇怪了,如果不是宫中有什么大的变故,那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黄公公稍稍平静了心情,才屏退了众人,杨怀仁也吩咐亲卫出门,当房间里只剩下杨怀仁和黄泉的时候,黄公公忽然开始脱衣服。 杨怀仁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才发现黄公公并没有别的意思,而是脱掉了外袍,从他贴身的内衬衣物里,撕破了一个缝死了口袋,从中取出一封信来。 黄公公小心翼翼把那封信双手供到杨怀仁面前,“王爷看过这封陛下的亲笔书信,便什么都明白了。” 杨怀仁早猜到了这封信被黄泉藏得这么隐秘,便应该是赵煦给他的密旨。 杨怀仁走到油灯下坐下,仔细把信封打开,取出三页纸的信笺来认真。 第一眼看到信笺上的笔记,杨怀仁就皱起了眉头,那字迹他倒是很熟悉,的确是赵煦的亲笔。 只是字写的已经失去了赵煦以前年轻有力的样子,而是显得字很虚浮,说明写字的人身体状况不佳,使不上劲。 几处本不该断笔画的地方,赵煦这种书法很好的人竟也写断了,明显这些地方是后补过的,更说明了杨怀仁的猜测——赵煦的身体已经不行了。 信里的内容倒是相对简单,一上来先细数他和杨怀仁之间的亦君臣亦朋友的情谊,搞得杨怀仁十分尴尬。 杨怀仁心说这都啥时候了,你的身体都啥情况了,还不赶紧说正事,扯那些也太耽误时间了。 看到第二页,赵煦才进入正题,他自知他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而他身后又无子为继,感叹天意弄人。 如今唯恐晚节不保,整日担心有人要篡夺他的皇帝之位,连那些朝堂上的近臣他也看谁都不像能信任的,只得写一封密信,信中夹带一份手书密旨,招杨怀仁带兵进京勤王。 第三页纸便是正式的密旨了,上边说任命杨怀仁为枢密院参知政事,同时擢升杨怀仁为左卫大将军,统领天下兵马。 另特诏武德军还为龙武、虎贲两卫,重归禁军编制,令左卫大将军杨怀仁率龙武、虎贲两卫禁军五万之众立即进京。 旨意其实很简单,但简单的内容里,却是包含了太多的信息。 先说枢密院参知政事,枢密院在北宋的行政体系里,就相当于军事委员会,可以说是军政方面最高的指挥机关。 枢密院参知政事,也就是枢密院中的最高领导了,相当于军委会主席,不过因为出于相互制约和监督的必要,这个职位不会由一个人来担任,而是有多人同时担任。 按照当时的习惯,由朝中几位宰相和大学士同时担任,民间一般听到枢密院参知政事这个职位,就会理所当然的当做此人是朝中的宰辅了。 正文 第1717章:皇帝的密旨(中) 所以这个职位,除了在大宋开国年间由武将出身的大功之臣担任过之外,到后来近百年里一直都是文官来任职的。 仁宗年间北宋著名的将领狄青,地位已经是独树一帜了,即便如此,狄青将军最高也只是担任过没有实权的枢密院副使而已,而正职,是从来都没有武官担任过的。 杨怀仁是御赐的同进士出身,可以说是文官入仕,但后来杨怀仁可没怎么当过文官,办的却一直都是武官的差事。 从这方面来说,杨怀仁实际上是个高爵位的武官,更接近勋爵将门的那一帮人,赵煦让杨怀仁这样的身份来出任枢密院参知政事的差事,有点破格任命了。 再说左卫大将军,这个差事是中枢之外最高的武将职位了,一般只有禁军的最高统帅,才会任命这个正二品的最高武职。 之前杨怀仁的右卫将军名头,是出征时才任命的出征军的最高武职,品质也非常高,像是从二品上的。 不过这个职位一般是暂时性的,平时若是被皇帝任职,基本商业相当于一个虚职,只有名头,手里是没有军权的。 杨怀仁当时领兵下江南,后来又率军征伐交趾,才被赵煦封了右卫将军的名头。 后来得胜归来,赵煦特意没有收回,目的也很明显,一是让杨怀仁在外有一定的军权可以不受某些文官大员太多的挟制,二也是方便杨怀仁的练军强军计划。 所以右卫将军的名头实际只在武德军中有效,其他地方也不过是个唬人的名头罢了。 从右卫将军到左卫将军,虽然两个职位只有一字之差,品秩也只差了半级,但实际权力上,确实天差地别了。 右卫将军只能管制几军几卫或几厢的军卒,左卫将军却是禁军最高统领了,麾下将士二十余万。 而且赵煦的密旨里特别说了赐封杨怀仁的这个左卫大将军可以统领大宋的兵马,这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第三件事,赵煦特诏武德军重新回到禁军的编制序列,这也是大宋开国以来从来没有过的。 当初龙武、虎贲两卫禁军为什么会撤卫改藩,这里就不再赘述了,赵煦现在消除了心中的成见,打算让武德军重新回到禁军编制,实际上就是给了地方军队进京的权力。 地方军进入京城百里范围之内,那都是死罪,也只有把武德军重新编入禁军,这些将士们才有资格进京。 杨怀仁看到那个数字,也是心中苦笑,按照正常的编制,武德军由原来的龙武和虎贲两卫改编而来,基本编制只有一万六千人。 就算加上新成立的武德军水军,也只有两万二千人的编制而已。 实际上武德军里也从来没有严格的人数编制上的限制,这早在武德军最初被改编之后,杨怀仁是向赵煦汇报过的。 正是因为赵煦知道杨怀仁出于练兵的需要,也就没有在意,还特别嘱咐兵部给武德军发发放粮饷,也是一支按照三万人的数额。 武德军这些年不断壮大,从江南吸收了很多湘军中的精英将士,人数也在不断增长之中。 赵煦心里也是有自己的盘算,密旨里说武德军五万之众,也是他心中对武德军人数上的判断。 杨怀仁之所以笑,也不是因为赵煦知道了武德军的超编,而是因为武德军超编的已经不仅仅是五万人了。 单是武进和衡山两座大营,就有近五万步军,两万骑兵,加上一万余水军,武德军的将士全部加起来早就超过了八万人。 当初暗中投资的海商生意,就是为了武德军的后勤保障,这些年海商贸易蓬勃发展,以黄百万和白银海为首的新一代海商代理武德军的生意,那可是赚了不少钱。 不管是引进的优质占城稻种,以及木材等各种生意,那都是利润最高的海贸生意,这份钱养这八万多人,已经足够了。 杨怀仁偷偷在想,如果赵煦知道武德军不仅仅是五万之众而是八万多人,不知道他的心情会怎么想。 就拿禁军来说事,虽然禁军编制号称二十余近三十万人马,可其中真正能上阵作战的将士,也就一半多人,绝对不超过三分之二。 而且杨怀仁有很大的自信,如果用武德军的八万人和所有禁军来一场大战,恐怕禁军根本不是武德军的对手。 等杨怀仁面北而拜,算是接受了这份密旨之后,黄公公忙过来说道,“请王爷抓紧动身吧,陛下他……陛下他……” “怎样?”杨怀仁急问。 黄公公老脸憋得通红,却说不下去了,杨怀仁心说皇宫大概是心急想说陛下他可能快不行了,可转念一想这种话又不是他一个太监可以随便说的,这才紧咬牙关憋了回去。 杨怀仁算算,离那个他担心的日子还有五个多月的时间,按说赵煦不应该现在就不行了吧,可看皇公公一副便秘的样子,猜想赵煦的身体状况可能真的不大好。 他安慰道,“黄公公莫急,我既然接了陛下的旨意了,一定会尽快进京的。 只是你也在军中呆过一段日子,应该知道大军又要改编又要立即出发进京,这是一项很大的工作,是不可能在短期内完成的。 何况武德军如今八万余众,太高调进京的话,恐怕要惹得天下大乱了。” “八,八,八……” 黄公公听到“武德军八万余众”,惊得说不出来,叭叭叭个没完,搞得杨怀仁好像赚人家便宜似的,可被一个太监喊爸爸,他又被喊的浑身不自在。 杨怀仁笑道,“黄公公莫要惊慌,这一点陛下知道一些,只是没猜到武德军人数已经这么多了而已。” 黄公公这才闭上了嘴巴,心说那个五万的数量,还是赵煦询问他的时候,他为了让皇帝安心,才往多说的一个数字。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武德军早已经八万人了,短短五六年,人数几乎翻了近三倍,这无法不让黄泉心惊胆颤。 杨怀仁道,“军中主要将领正在府上过节,本帅今夜便把密旨示于众人,让诸将明日起抓紧准备,争取半个月内,大军开拔!” 正文 第1718章:皇帝的密旨(下) 回到正堂,杨怀仁从兄弟们的表情上便知道他们也是好奇的紧,很想知道究竟来了什么人让杨怀仁半途离席。 杨怀仁也没打算卖关子,直接把皇帝给他下的密旨拿出来给大家传阅。 天霸弟弟大大咧咧,自然接过来便看,乍一看见信上的字迹,便随口说着,“皇帝老儿的字写的也不过如此”。 黑牛哥哥皱了眉头,虽然在场的都是自家兄弟,可天霸这小子说话总是没头没脑的,终归是不妥的,忙刻意咳嗽了两声。 天霸弟弟自然明白怎么回事,忙收了声仔细看了一下密旨,看完挠了挠头,好似有什么想法,但怕他又随随便便说错了话,却也忍住了。 像徐泾这样的将领可就没有天霸弟弟那么轻松了,接过密旨的时候也要先面北而拜,然后才恭恭敬敬地接过来,小心翼翼的展开观看。 等密旨在众人之间都传了个遍,重新传回到杨怀仁手里,他问道,“诸位怎么看?” 大家脸上都有疑惑之色,倒并不是怀疑这封密旨的真实性,而是对于密旨上皇帝给杨怀仁下的几道指令,感觉太奇怪了。 要说杨怀仁被拔为枢密院参知政事这种事已经太怪异的话,那么把武德军从禁军裁撤成藩军又重新升格为禁军的事情,任哪一个武将看来,这都太匪夷所思了。 而且密旨里说让杨怀仁率领武德军进京,这就更是骇人听闻。 外头人不清楚,武德军中的将领是知根知底的,武德军可不仅仅是一个地方藩军那么简单了。 就算不提武德军中人员多达八万余人,光是武德军配备的火药武器,也是十分危险的。 皇帝一句话就让这么危险的一支军队进京,大家考虑的也不仅仅是皇帝对杨怀仁有多么信任的问题,而是朝堂上的那些大佬们会怎么看?还有京中的禁军将领会怎么看? 另一方面,如果皇帝是真的要武德军进京,那么一定是出了大事了,武德军进京在谁看来都有点进京勤王的意思。 但他们也担心,如果这封密旨是假的呢? 万一是哪个想暗害杨怀仁的朝中大佬,故意勾结宫中某个太监,伪造了这么一份密旨给杨怀仁呢? 那么将来杨怀仁带领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进京,必然有人跳出来声讨杨怀仁,给他扣上一个造反的罪名,到时候就算杨怀仁满身是嘴,恐怕也说不清楚了。 杨怀仁看着众人狐疑的样子,立即猜到了他们的想法。 他心中很欣慰,自家兄弟和属下的将领,能这么为他着想,确实不枉他这些年来对大家的一份真情。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会怀疑,也是因为他们没见过赵煦的笔记,看到密旨上的字迹如此差劲,所以难免会心中起疑。 再说他们的这种担心,也并不是多余的,因为密旨里提到的事情,在正常人看来,确实太难以置信了。 杨怀仁给他们看的是那份密信中的第三页,所以他们并不知道详情,因为杨怀仁之前觉得赵煦和他叙旧和诉苦的一些话,属于私人朋友之间的话语,不方便公开。 但现在看来,这种情况下,为了打消大家的疑惑和疑虑,也只能拿出来让大家知道了。 杨怀仁把另外两页信笺拿出来,再次让大家传阅了一下,也告诉大家来杨府送信的人,并不是外人,而且这人和大家也很熟悉,就是当年在武德军中做过监军的黄公公。 众人这才明白,赵煦和他们大帅的私人情谊很不一般,而且皇帝能下这么出奇的密旨,是真的因为身体已经不行了。 天霸弟弟心直口快,直接叹气道,“没想到皇帝老儿才二十三四岁,身体就已经不行了……” 黑牛哥哥这下咳嗽的更厉害了,有些事心中可以想,但大家现在的身份毕竟是臣子,臣子说皇帝不行了这种话,实在是有点大逆不道了。 天霸弟弟咧着嘴自嘲道,“哎呀,你看我这张臭嘴,就是没个把门的。” 杨怀仁笑了笑,“密旨和信件大家也都看过了,信的确是皇帝陛下的亲笔,大家怎么看?” 史云起身道,“禀大帅,既然是陛下的亲笔书信和密旨,那么咱们就应该尽快做好准备,即日启程大军全体出动,赶赴京城。” 徐泾立即跟着起身抱拳反驳道,“大帅,末将觉得这件事,还要再斟酌一下。” “哦?” 杨怀仁知道徐泾性格一向小心谨慎,但这种时候,他这种小心谨慎也倒不为过,毕竟这件事看着简单,实际很复杂,徐泾的意见,或许能给他带来不少有意义的参考。 于是他问道,“徐将军请说,要如何斟酌?” 徐泾答道,“回禀大帅,就算这封密旨真的是皇帝陛下亲手所书,至于带武德军进京的事情,咱们还是要好好考虑清楚了,再做打算不迟。 即便有这份密旨在手,末将也觉得大帅还是要谨慎为妙,毕竟如果皇帝陛下真的体弱,需要大帅率军进京勤王,也难保朝中大臣编排大帅。 说句大不敬的话,万一咱们的大军还没到京城,皇帝陛下便驾鹤而去的话…… 那到时候死无对证,大帅手上的密旨也就没了作用了。 假如那时新皇登基,知道大帅和皇帝陛下的关系还有率军进京的目的,必然会出于猜忌的心理,而做出对大帅不利的事情。” 杨怀仁听罢心中大惊,感叹幸亏身边有个这么小心谨慎的人,徐泾说的这种情况,还真是不能不考虑进去。 他所知的历史已经明显发生了偏折,万一赵煦早死几个月,杨怀仁正好带兵走到半途,密旨的真实性没了最大的倚靠,那可就真是有可能害死他。 朝中的情况他也只是了解表面,很多暗流涌动,即便是风神卫也是查探不清楚的,真要是被某些有心之人给他扣一顶造反的大帽子,到那时他戴上容易,想摘掉可就难了。 特别是像赵佖那样的人万一得承大统,他登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除掉杨怀仁这个心头大患。 杨怀仁冷静下来,问道,“那徐将军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正文 第1719章:分批进京 徐泾沉思了一下,才缓缓答道,“禀大帅,末将愚见,陛下的密旨,大帅不可能不遵从,但率领武德军进京的事情,却不能全军开拔。 首先水军这边,是无法进京的,咱们的战舰都是海上的大船,漕河虽然也可以勉强通过,但那可就把整个运河都堵上了。 所以末将觉得,水军这边,只需要特别行动队跟随入京即可,其余一万水军将士,继续留在江南。 一来海运旺季即将到来,海面上也需要水军来保护航道安全,二来武德军武进和横山两座大营,也不能没有人看守。 而剩余七万余陆军,末将觉得也不能全数出动,那样大军迁徙起来,规模实在太大了,也容易闹出很大的动静来。 那样不但会被某些人抓住不放编造谣言诋毁大帅,而且会吓得江南百姓人心惶惶。 所以末将觉得,大帅这次进京,可以先率领一万最精锐的骑兵先行前往。 一万骑兵,在大宋都算是很强大的一支军队了,而且骑兵行动方便快捷,可以快速抵达京城,也不会引起老百姓过多的猜忌。 等大帅抵达京城之后,陛下看到一万精锐骑兵,也能达到让陛下安心的效果,而且大帅也可以托辞大军迁徙还尚需更多时日,想来必不会让大帅在陛下面前难做。 大帅进京之后,先搞清楚朝廷里的动向,之后派人回报诸将,我们再分头带其余六万人分批次、分不同的路径再进京也不迟。” 杨怀仁只要稍微一想,便觉得徐泾这个法子不错。 一万精锐骑兵,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京城让赵煦放心,而且这个数量,也足够应对一些突发的事件了。 等他搞清楚朝中动向,再让赵煦正式下一道圣旨让武德军全军进京,到时候名正言顺,别人也就说不出什么来了。 杨怀仁也想到一点,他说道,“这次咱们奉旨进京,武德军也重新进入禁军序列,也就是说咱们很难再回来江南了。 诸位的家眷,也要一起跟着进京才是,这一点,本帅也会安排专门的人去处理,希望大家放心。 等大军陆续进京之后,事情稳定下来,再安排咱们的家眷也进京,至于生活方面,有些将领在我家庄子里原本也有个家。 诸位如果不嫌弃,也可以去我家庄子上安家居住,本帅会帮你们安排好一切。 如果有不愿意住在乡下,想住在城里的,本帅也会派人帮忙安排购买城中住宅的事情。” 其实杨怀仁也知道,像最初在他身边的兄弟们,当初在杨家庄子是给他们安了家的。 但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那时他们还没有现在的军功地位,住乡下小院自然没什么。 可现在不同了,像黑牛哥哥天霸弟弟他们,都已经是军中名将,官职也都升到了很高的层次,再让他们住那种乡村小院子,似乎也不太合适了。 更不用说几个兄弟如今都成家立业,好几个人还生了好几个子女的,也雇佣了许多仆子丫鬟,一个乡下的小院子,也住不下那么多人。 就算他们自己不计较这些,杨怀仁这个当兄弟的也应该帮他们考虑到,不论是他们是愿意在城中购买新住宅还是要在杨家庄子盖新的更大的院子,他都会全力帮忙。 兄弟们也感受到了杨怀仁的好意,大家这些年来相处的比亲兄弟还亲,自然也就不用过多客气。 商定之后,杨怀仁便给大家分配任务,让他们回去做好准备,计划三日之后,杨怀仁和天霸弟弟和小七先行带一万精锐骑兵出发。 虽然是中秋佳节,因为发生了这么一件事,大家饮酒赏月的心情也大打折扣,又随意喝了几杯,便各自散去。 杨怀仁也把密旨的事情向母亲和几个老婆交代了一下,她们虽然也感到非常吃惊,但也明白这重大事,她们也不能做主,一切都听杨怀仁的安排。 杨怀仁把刚才和兄弟们商议的结果说了一下,家人们都表示这么做非常妥当。 杨怀仁其实也不是没有一点儿愧疚和忧虑,让家人跟着他承受这些,他心中还是有愧的。 毕竟他本来也可以过上悠闲自在的日子,什么皇权更替,朝中风浪的,原本他都可以躲开不理的。 但走到这一步,一种对国家和民族以及大宋万民的责任感,又让他不得不去这么做。 虽然母亲和老婆都理解他,并以他为荣,但杨怀仁却不会简单的觉得他做什么决定都会心安理得。 他毕竟还是一个儿子,一个丈夫和一个父亲,对家人的责任,他也应该承担的。 忧虑是因为孩子们,孩子们虽然一天天的长大了,可有些事,他们现在的年龄肯定是理解不了的。 他们在江南长大,几乎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环境和气候等等,让他们回到北方,孩子们也要重新适应新的生活。 更何况将来的事情也不一定就见得会一帆风顺,杨怀仁不论遇上什么事情,他背后的整个家庭也要跟着他承担压力和风险。 杨怀仁忽然想到孟皇后,管秋漓和大壮,心里总是隐约觉得现在发生的事情,好像会跟他们扯上关系似的。 这时候杨怀仁总会忍不住去想,难道事情会朝着一个他预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也或许当初他为大壮的人生所做的决定,本身就是他一厢情愿的,有些人,从一出生就注定了他的一生不会太平,有些事,并不是会按照他的计划去发展的。 那么他这次回京,是不是要带着大壮去看望一下孟皇后呢? 杨怀仁叹了一口气,又开始自嘲,是不是他想多了呢? 好在韵儿莲儿她们几个都非常能干,知道要重新搬家回到京城了,也忙活了起来,安排搬家和生意上的一些事情。 孩子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着父母貌似满怀心事的样子,也并不去打扰。 大官这个当大哥的好似和几个弟弟妹妹说了些什么,几个弟弟妹妹便老老实实各自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杨怀仁非常欣慰,孩子们都长大了,也渐渐开始懂事了…… 正文 第1720章:向太后的玉佩(为盟主縫眼嘉加更) 没有什么送别,三天后杨怀仁率领一万骑兵乘船北上进京。 黄公公对杨怀仁这么快就带着兵马出发感到很满意,只是发现只有一万人马的时候,表示非常疑惑。 杨怀仁自然不用跟他过多解释,只是安慰道,“请黄公公放心,这一万武德军中的骑兵乃是精锐中的精锐,到了战场上那是以一当十的存在的。” 黄公公是见识过武德军的战斗的,自然知道杨怀仁的话绝对不是吹牛,渐渐地也想到了杨怀仁的难处。 就像以往要打仗,要出兵也不是说走就能立刻起身走的,粮草辎重,总要给一定的时间准备。 一万骑兵从常州出发,还要先乘船过江抵达扬州之后再改走旱路,但是这运输兵马的漕船,转运司衙门就准备了三天。 这么想的话,若是要七八万人集体开拔进京,没有半个月的工夫,显然也是不现实的。 只是黄公公这种焦急的心态,让杨怀仁也有些担心,他忍不住去想,难道赵煦的身体状况真的那么坏? 但想起他还能给自己写信,虽然字迹已经有些虚浮了,从这一点来看,赵煦起码还是能站起来的。 运兵的船队一天之后抵达扬州,江南三大商业衙门的三位太监总管已经都到了。 岑孝年和童贯自然不必多说,他们来的匆忙,只是临时准备了些犒赏过路将士的酒肉表达他们的心意。 转运司衙门这边,来了两位公公,一位便是总管太监袁公公,另一位是小生子公公。 袁公公年逾七十了,须发皆白,人的脸色倒是还好,走路要人搀扶着,也能赶到扬州码头迎接杨怀仁的到来。 小生子公公经过了这几年的历练,人成熟了不少,明显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半大孩子的模样,看上去也像是个能主事的大人了。 杨怀仁心里清楚,转运司衙门的顶头老大自然还是那位袁老公公,不过他年纪老迈,也实际管不了什么事,本来就是向太后因为念及他在身边伺候多年,让他来江南养老的。 袁老公公也是有自知之明,自然明白江南这个官场圈子里是怎么回事,衙门里的事物也都放心交给小生子去打理。 反正有他在一天,小生子也不会骑到他头上去,等他百年之后,他就更不会去操心了。 小生子公公呢,也是安分守己,兢兢业业,做好自己的事情,也从来不去管身份的事情。 他有杨怀仁这个靠山在,将来转正,也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他没有理由急着强出头,因为他心里清楚,杨怀仁看重的是能做事又低调的人。 本来这种送行也是个形式的事,大家寒暄客套一番,也就作罢。 只是杨怀仁这次忽然率军进京,让江南的这几位实权的公公心中忐忑,都想着搞清楚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其实这都是多余的,他们一个个的也不是聋子瞎子,又是从宫里出来的人,京城发生了什么大事,本来也躲不过他们的眼睛和耳朵。 但杨怀仁带不带兵马,这事情就不同了,他们心里也开始琢磨,皇位的交替,必然会对他们的前程有一些影响。 现在来给杨怀仁和将士们送行,也是有从杨怀仁嘴里得到一个让他们安心的答案的心里需求的缘故。 杨怀仁早就看明白这一切,一些事也不必瞒着他们,太详细的不用他们知道,大体的事情还是要交代一下的。 赵煦的密旨又一次被拿出来,等他们看完便不说话了。 杨怀仁心中想笑,不管他们各有心思也好,或是忠心不二也罢,武德军也不是全部进京,他们就算有什么其他想法,也逃不出杨怀仁的五指山。 后来他们集体委婉而坚定的向杨怀仁表达了忠心,杨怀仁也就不再介意了,虽然心里还是觉得这些阉人总是不太让他信任,但转念想想,他们为了自己的将来,也只能和他同坐一条船。 既然大家同坐一条船,那么说话也就不必绕弯子了。 岑孝年、童贯还有小生子,这三个人倒是没什么可说的,杨怀仁本以为袁公公这么大年纪了,应该会装聋作哑置身事外的。 不料袁老公公竟取出一块玉佩来奉上,说道,“老奴老了,也帮不上王爷什么帮,但老奴侍奉向太后多年,这块玉佩,也是老奴出宫的时候,太后老人家懿赐给老奴的。 老奴现在把这块玉佩转送给王爷,当然是希望王爷将来用不上最好,若是有用得上的地方,那也算是老奴这几年没有在王爷的看护下白享了几年清福。” 杨怀仁也搞不懂袁公公为何忽然这么主动献殷勤,但还是莫名其妙被感动了一下。 老公公到了这样的年纪,其实什么国事朝政,他都不必在意了,就算是天下大乱,也干不着他一个老头子什么事。 但他今天忽然这么做,让杨怀仁也感到很惊讶。 同时他也想到了一件事,赵煦将来如果真的驾崩了,对于皇位的归属问题,如今宫中的两位太后是非常有话语权的,甚至这个话语权,比朝中的那些大佬还要大。 赵煦的生母虽然现在也成了太后,但朱太后性情软弱,也并不是个能有主见的人,怕是万一被什么人鼓动了,还会做出些对杨怀仁不利的事情。 倒是那位正宫的娘娘向太后,好似在这件事上,发挥了非常大的作用,可以说她一句话,胜似十万雄兵。 杨怀仁当初进宫的时候,也经常去拜见一下向太后,虽然那时候只是说些家常话,并没有太深入的交流,但杨怀仁总体上对这位向太后的印象是不错的。 这也让他忽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开始在心中警告自己,这次进京,切不可小看了任何人,能在宫里生活几十年还屹立不倒的人物,那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袁公公能在赵献球倒台之后立即被派到江南来,或许在最初的时候,就是向太后安排好了的。 越是像向太后或者袁公公这种貌不惊人的人,说不定才是越有心机的。 现在袁公公送给他的这块玉佩,似乎在多年之前,就是向太后给他准备的…… 正文 第1721章:向太后的玉佩(下)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袁老公公赠与他的这枚玉佩,杨怀仁都必须收下。 从当初的高太后身上,杨怀仁已经领会到了宫中的老女人的厉害,也许向太后还没有高太后那般毒辣,但也绝不能小看。 特别是眼下,不论宫中还是朝中,很多私下里的情况,杨怀仁还不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领兵进京,没有必要再多树立一个对手。 杨怀仁仔细想想,向太后无子,赵煦对她的敬重,也只是出于礼节上的尊敬而已,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子关系,似乎很难产生感人肺腑的情感。 更可怕的事是,赵煦的身体一天天的坏下去,向太后其实并不着急,一个形式上的儿子,远远没有一个更听话的儿子坐在皇位上对她有利。 而那个听话的儿子,便是赵佶了。 赵佶自幼就知道每次进宫的时候,不管是被皇帝召进宫还是被高太后召唤进宫,都不忘去拜见当时还没有什么地位的向太后。 不管他是发自内心的对向太后很尊重还是在背后有高人指点,赵佶起码做到了一点,那就是坚持不懈。 这种事很难说,一天两天,一次两次,或者坚持一年两年,这都不算难,但一直坚持做一件事,这就难了。 这种感情投资的效果,或许不会立即展现出来,甚至有可能永远都展现不出来,但一旦它展现出来,受到影响的,可能就是人的一生。 现在的事实已经证明,赵佶这么多年来的感情投资是有效果的,赵煦将来仙游之后,如果让向太后选一个皇家子孙来继承皇位,她第一个念头一定是那个时常来拜见他的人。 人总是会有情感的,哪怕是最冷漠的人。宫里这种地方,真情不多,高高在上的人之间,就更不多见。 皇帝的后宫佳丽不敢说真的有三千,一千人还是有的,嫔妃秀女的也有上百,指望一个男人对这么多女人都有感情,那就太开玩笑了。 但情感这东西,依然存在,除去男女之情,自然还有很多种形式的存在,即便大家依然心存猜忌,但感情是真的存在的。 向太后这种女人,虽然名声不大,但却很好,可这并不能说她就是大公无私,从来不会为自己考虑的。 宫里的女人首要的生存法则,就是为自己考虑。浓妆艳抹勾引皇帝的宠幸,与其说是为了和皇帝建立情感,不如说是为了自己考虑。 在宫里没有地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命运说不定什么时候会让你一鸣惊人,也有可能是让你糊里糊涂的一命呜呼。 赵煦指望不上了,向太后自然会为另一个人打算,而为了这个人打算,也就是为了她自己打算。 这块玉佩的意义,或许在它被带出宫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杨怀仁恭恭敬敬地接过了玉佩,还面北而拜,算是向向太后表达了谢意。 袁老公公满意的笑了,杨怀仁便知道他们之间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协议。 话不用多,一个动作,在场的人便都懂了。岑孝年和童贯面面相觑,也明白现在的皇帝陛下,大概是时日无多了。 这更让他们没了更多的选择,只能站在杨怀仁的一边。 杨怀仁再上船的时候,船队又增加了规模,一万人骑兵听着好似也不多,但人和马匹一路上需要的粮食和草料,却并不是一个小数。 船队出发,马儿依旧不习惯乘船,被漕船的晃动惊吓的嘶鸣起来,搞得场面有了声音的立体感,也显得更加壮观。 等船只平稳的航行,马儿也渐渐习惯了轻微的晃动,它们才逐渐安静下来。 杨怀仁站在船头,这才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来细细察看。 玉佩并不大,是只有半寸见方的不规则扁圆形,两面都有精雕细琢的图案。 一面是羊羔跪乳,另一面是乌鸦反哺,杨怀仁摩挲着精致的雕纹,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他喃喃道,“羊羔跪乳,乌鸦反哺,呵呵,就差一个卧冰求鲤了。” 一块玉佩上雕刻这象征母慈子孝的图案,说是一位太后娘娘送给一个老太监的离宫纪念礼物,这太说不通了。 那么结论也就很明显了,从一开始杨怀仁就被人家盯上了,也预见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人家才早早就准备了这么一块玉佩,就是用这块玉佩来提醒杨怀仁该怎么做。 或许在赵煦依然在世的时候这么做有些不妥,但杨怀仁心里很明白,也很佩服这些精明的古人,他们的远见,真的超乎人的想象。 只可惜杨怀仁心中早有打算,向太后和赵佶母慈子孝的画面,或许不会出现了。 杨怀仁做出了他的选择,虽然选择这条路他将来面对的可能是荆棘险阻,可他也只是遵从自己的内心罢了。 要遵从内心,也只能背弃一些人。 以前杨怀仁听过很多大义和私情的故事,也曾经发过不少感慨,但感慨之后,其实并没有改变他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这世上很多人都差不多一样的,面对大义和私情,总是会选择私情,偶尔有些披着大义的外表的自私自利的事情,更让人觉得可笑。 真正为了大义而牺牲自我和私情的,毕竟是极少数,少到要举例子的时候,都想不出几个来。 要说对杨怀仁个人有利,选择赵佶其实是个又省力又快捷的方式,只是杨怀仁想到多年后的那一天,那个历史上让整个民族都为之叹息的悲惨日子,他还是无法认可赵佶。 背弃一个朋友给他带来的损失,远远比整个民族的损失要小的多,所以这种时候,他愿意承担这种牺牲。 再看看那块玉佩,杨怀仁抱歉道,“向太后,对不住了,我虽然收了你的玉佩,却不能按照你的心意办事。” 天霸弟弟看着杨怀仁自言自语,以为是哥哥有什么心事,凑上来问道,“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杨怀仁看着天霸,莞尔一笑,“没事,我在想,好久不回东京城了,李婆婆家的肉包子,是不是还有以前的味道。” 。 正文 第1722章:运河人家的食物 天霸弟弟人很简单,和他说大事,他认死理,说小事,他其实不感兴趣。 让他感兴趣的,只有食物。小雅妹子就经常埋怨天霸弟弟太能吃了,他们家一天吃的东西,基本相当于别人家一个月的分量。 当然,天霸弟弟现在也不差钱,何况他还可以找杨怀仁蹭饭。 对于这个经常来家里蹭吃蹭喝的家伙,杨怀仁不但没有意见,反而觉得有个忠实的粉丝欣赏他的厨艺,这是人生之幸,他们之间,还有点俞伯牙和钟子期的意思。 所以跟天霸弟弟,不用说你有什么烦恼,他不但帮不上什么,反而也会跟着你烦恼起来。 而跟他提起某种美食,他便把烦恼扔到九霄云外了,李婆婆家的肉包子,天霸弟弟曾经评论过,说和杨怀仁做的肉包子不是一个味道。 这种没有孰优孰劣的评论,意味上杨怀仁还是听得懂的,就是说人家李婆婆家的肉包子比他做的肉包子好吃了。 不过杨怀仁并不介意,五星酒店的大厨也不见得比街边小摊子的肉包子做的好吃,甚至这都是一定的,所谓术业有专攻,李婆婆家三代都是做肉包子的,人家那才叫专业。 当然,天霸弟弟这种大胃王级别的食客,也是李婆婆所喜欢的,他光顾一次几乎让人家多了大半天的营业额,谁又会不喜欢呢? 杨怀仁这次乘坐的是普通的漕船,并没有用小生子公公给安排的专门的大船,和将士们同甘共苦,这是一个主帅最基本的原则。 其实武德军里生活条件和伙食都很好,同甘的时候比较多,共苦的时候其实没有多少。 反正军中要开伙做饭,杨怀仁也不吝啬那点粮食和食物,见船工们做活也是十分辛苦,便让那些掌船的船工也跟着大军一起吃饭。 船工们自然是满脸欢喜向杨怀仁表达了谢意,直到开饭的时候,杨怀仁才发现,运河上跑生活的船工,几乎都是全家都在船上,他们就是那种运河人家。 运河人家,在陆地没有房子没有地,或许各家都有一艘乌蓬小船作为简陋的家,出来做工的时候,也几乎是全家都跟着出来了。 男人做了掌船的船把式,也或许是普通的船工、梢头和桨手,女人呢,则做做洗衣做饭的伙计,就连十来岁的孩子们,也可以做做简单的打扫的活。 或许除了男人能拿到充足的报酬之外,女人和孩子并没有什么像样的收入,但为了家人生活在一起,她们宁愿这么跟随在自家爷们身边。 他们平时的食物,杨怀仁也不是没见过,简单的腌菜咸鱼配上米饭,就是他们最寻常的饭食。 运河里鱼是不缺的,船工们闲暇的时候,也会在船边扯了鱼线钓鱼,这种钓鱼方式或许看着很简单,但经验丰富的船工们却总是有不错的收获。 小鱼很多,大鱼也有,偶尔还有一支螃蟹,甚至是一条细长的水蛇。 这些东西简单的加一点盐用水煮熟了,就是不错的食物。 也不仅仅是这么简单的食物,跑船的人也需要青菜,也会喝茶吃酒,只是他们的习惯和陆上的人家不太一样。 酒自然都是最便宜的米酒,几家人凑一凑钱,可以在码头上的百姓手里沽一桶米酒吃,虽然这种米酒和真正意义上的美酒相去甚远,但运河人家并不挑剔。 当然,女人们也总是会省出些钱来给自家男人买一小壶真正的白酒,就用小葫芦装着,让他们挂在腰间。 船工们是不太舍得喝的,不过遇上阴天下雨的时候,他们在甲板上做活,即便带着斗笠披着蓑衣,也难保冰冷的雨水不会渗透到身上。 常年累月的船上活计,总难免让人受凉生病的,这种时候一口酒下肚,驱寒暖胃的总是少不了的。 茶也是少不了的,当然他们有某种便利,不用自己出钱买茶,江南的茶砖运往北方,在搬运的时候总免不了磕磕碰碰。 所以一般的一斤定式的茶砖,其实制作的时候要做成一斤一两,就是为了运输过程中的损耗。 磕碰之下总是有茶末从茶砖或者茶饼上掉落下来,当货物搬运出去之后,打扫船舱收集起来的茶末子也有不少,这就是他们能喝道的茶了。 这种扫地收集来的散茶,虽然煮出来不那么好看,但味道却是不错的,有时候几种不同的茶末子混合在一起,煮出来还有些特别的混合香气。 运河人家也不太会花钱去买菜,为了省钱,有时船靠岸的时候孩子们会上岸去菜市场收集一些别人不要了的菜叶。 这些菜叶或许只是被碰坏了或者长了虫才被人撕下来扔掉,但实际上菜叶本身是干净的。 除此之外,运河边也生长了一些蒲草,蒲草的根茎,也可以用来做菜,味道清甜可口,更是别有风味。 更奇特的,是当有的船工生病的时候,他们也不怎么去看大夫抓药,而是利用这些各色各样的蒲草,制作出特别的类似药膳的东西。 让人惊奇的是,他们自己或许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原理,只是世代口耳相传的方子,吃了之后,一般的受凉风寒或者拉稀腹痛的,竟然神奇的药到病除了。 杨怀仁凭借自己的经验,觉得这些运河人家的人大概是缺少维生素摄入的,所以刻意嘱咐伙头兵多用西红柿来做菜,也不要吝惜肉和鸡蛋。 这种食物对船工和他们的家人来说自然是以前没怎么享受过的美味了,他们也知恩图报,主动把他们收集的鱼干和虾酱拿出来送给将士们食用。 鱼干和虾酱虽然普通,又臭烘烘的很难闻,也值不了几个钱,但这些食物却十分受大家喜爱,特别是用来拌饭吃,是非常下饭的。 看着将士们和船工们和谐共处,杨怀仁忽然有种感觉,或许这就是军民同乐了吧。 这一路将士们都很那开心,即便大家心里知道,这次大帅率军进京,将来可能要遇到很多危险的情况。 但将士们经历了太多了,他们也丝毫没有畏惧之意,只盼着能跟随大帅再立功绩…… 。 正文 第1723章:寒心的皇帝 运兵的船队走在运河上,确实有点骇人,百姓光是看到船上的骏马,就已经惊叹不已了。 这也不奇怪,大宋的战马是越来越多了,但大多数战马也是留在边地和禁军里,江南和淮南的老百姓,还是不常见到的。 武德军的战马自然更加特殊,大食马也许没有西域马那么高大,但外形却健美的多,百姓们偷偷指指点点,也只赞叹超过惊讶的。 杨怀仁对这一点很自豪,这些战马聚集起来是一点儿也不容易,西北边过来的战马自然分不到武德军这里,所以武德军只能依靠海上贸易从大食买了不少马。 因为出的价高,这些大食马里有不少种马,经过这几年的繁育,武德军里也形成了一套自给自足的战马供应体系。 加上和其他优质马种的杂交,如今武德军中的战马也不是纯正的大食马了,而是结合了几种优质马种优良特点的新品种的战马。 因为军中繁育马种的马场在横山一带,所以这种马被将士们称作横山马。 横山马的特点并不是高大威猛,但却身材健硕,善于奔跑,不论奔跑速度还是耐力上,都比以前的大食马有了长足的进步。 而最关键的,则是横山马的适应能力特别强,生活习性特别泼辣,胆子大却又性情温顺,很通人性。 当然,这么一大支船队运输着一万将士和战马,也引起了地方官府的注意,所以船队每到一个地方,地方官员总要出面来查问一番的。 等他们见到杨怀仁和皇帝陛下的圣旨,也就不说什么了,只剩下巴巴的从地方搜集优质的粮食和草料供应着。 不过这样一来,杨怀仁率军进京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京城。 朝堂上立即炸了锅,自然有不少人立即弹劾杨怀仁,说他擅自带兵进京,这就是明目张胆的造反! 但陛下却没有任何反应,代为传话的太监们只是平淡的告诉那些官员们,杨怀仁是奉了皇帝陛下的密旨率军进京的。 这么一来,朝堂上却并没有安静下来,而是更加混乱了。 自从赵煦的幼子夭折之后,便一病不起,养了一段日子之后,虽然也能偶尔上朝露个面安抚朝臣的担忧情绪,但所有人都瞧的出来,皇帝脸色惨白毫无血色,身体差劲的很。 虽然嘴上不说,但朝臣们心里却明白,皇帝这个样子,应该是快不行了,如今平时的小朝会他已经无法参加,大朝会虽然能参加,却也处理不了国事了。 几位宰相和各殿大学士操持朝政,倒不至于让整个朝廷陷入混乱,可人心惶惶,各自担忧自己的前程,那也是肯定的。 而皇帝一道密旨宣杨怀仁率武德军进京,这个动向就更明显,京城二十四卫禁军就在那里,皇帝偏偏撇开不用,非要杨怀仁一个外臣带一帮藩军进京,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眼下距离杨怀仁当初离京去江南已经过去六七年了,朝中不少朝臣,都是在这之后才进入朝廷中枢的,这批人从来没接触过杨怀仁,只能从其他人的嘴里听一些关于杨怀仁的闲闻趣事来了解他。 至于一些朝中老臣,自然熟悉杨怀仁是个什么性子,一想到他马上就要回到京城了,心中便感觉十分难受。 这种难受不难理解,根本的原因还是由于在他们的视角里,杨怀仁和他们不是一类人。 文官肯定不会把杨怀仁当做文官的一员来看待,就连那些和杨怀仁不算熟悉的武将,也搞不懂杨怀仁和他们是不是一路人。 只有少数和杨怀仁有紧密的生意合作的勋戚们,还算是把杨怀仁当做自己的一类人看待,对于杨怀仁进京,也只有他们算是心中欢迎了。 关于武德军重新改编回归禁军序列的事情,朝臣们也十分惊讶,这是开国以来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不过从这一点上,众朝臣也领会到一些事,杨怀仁是得到了皇帝陛下的信任的,这一点并不出奇,这几年里偶尔也有谏官指摘杨怀仁一些事情,但都别皇帝风轻云淡的岔开了过去。 从这一点来看,杨怀仁在皇帝新中是个什么位置,也就一目了然了。 如果是禁军从新回京的话,这也倒没什么,可皇帝陛下不知怎么想的,偏偏在这种时候升了杨怀仁的官,给了他一个左卫大将军的最高武官的名头。 而且还许他统领天下兵马的大权,这就让人担心了。 有几个大学士就觉得皇帝这么做,非常之不妥,陛下对杨怀仁信任归信任,但信任到这种程度,就非常危险了。 万一杨怀仁是个有野心之人,趁着这种时候统领兵马造反的话,皇帝陛下这次召杨怀仁进京,不就成了引狼入室了吗? 赵煦听到这种话,也只能惨然一笑,别人看不懂他这个笑容,但他身边贴身的苏公公是明白了。 赵煦现在的身体情况,不允许他有别的选择了,甚至往惨里说,赵煦如今膝下无子,将来谁来继承他的皇位,他现在说了都不算了。 他的几个兄弟,从赵熙重掌皇权之后便和他疏远了很多,连他自己都自嘲,当了皇帝就成了孤家寡人,这一点真是一点儿都没错。 这几个皇弟谁来继承皇位,其实赵煦心里都不怎么关心了,他现在只能祈求杨怀仁快点带兵赶到京城,才能保证他在最后的时刻不至于被人谋害,死后还能留一个明君的名声。 一个皇帝混到这个份上,可谓悲哀,但赵煦也没有办法,朝堂上那些大佬们,原来提拔他们进入朝廷中枢的时候,赵煦也是很信任他们的。 但最近的一些事,让赵煦非常寒心。 他的幼子夭折,他悲痛之下一病不起,那些朝臣们虽然也是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上书表达哀悼之情,但私下里,却忽然开始议论谁会继承皇位了。 他的两个弟弟赵佖和赵佶的王府忽然间宾客盈门,就连勉强刚算成年,以前从来不理朝政的赵似都有人上门,这一切的一切,让赵煦开始看不懂了。 他还没死呢,这些朝臣就开始为了各自的前途开始准备了,这让他如何不寒心? 。 正文 第1724:玉清庵 船队行至应天府,还有四天路程就能到京城外的东大仓。 杨怀仁心里总觉得有些事情他要提前办,所以留下天霸弟弟领军按原计划行军,而他则只带了管秋漓和几个亲兵单独出发,提前赶往京城。 三天后,东京城内,入夜。 内城马行街南端,大相国寺以东,虽然这里已经是内城的边缘地带,却依旧繁华。 繁华之间,深巷里有一处院子十分奇怪,牌匾上三个黯淡无光的大字写着“玉清庵”。 寸土寸金的东京内城里出现这么一座庵堂,着实让人觉得奇怪,不过玉清庵在深巷之中,倒也很难引起别人的注意。 玉清庵里并没有像其他寻常的尼姑庵一般拜了观世音菩萨或者道教的三清之类的神佛,大殿小的有点可怜,神龛上只有一个半人高的泥塑瓷胎的菩萨,让人很难认得清这是哪路神仙。 即便院子是三进的,但庵堂实际上却并不大,与其说是一个庵堂,不如说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普通的百姓院落。 庵堂两边都是高墙,高墙的另一边不知住的是哪户人家,在高墙的这一边,种了些翠竹,秋天里竹叶已经不再翠绿,竹叶却还没有落尽,竹枝随着瑟瑟秋风轻轻摇晃,却依然挺拔。 地面没有铺就青砖,裸露的泥土上种了些菊花。菊花趁着时节含苞欲放,黯淡的光线里看不出是什么鲜艳的颜色,但羞答答的让人喜欢。 碎瓦碎砖片铺出了一条路不甚整齐,不过走上去却也少了泥土沾裤的辛苦。 杨怀仁一副道士的打扮,瞅瞅身旁同样类似打扮的管秋漓问道,“你确定是这里?” 管秋漓点头,“没错的,风神卫打探的消息,难道王爷还信不过吗?” 杨怀仁叹了一口气,并不是他不信自己手下人打探出来的消息,只是感叹为皇后,被贬也就算了,被逼出宫了还要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诵经拜佛的,没法不让人不唏嘘。 管秋漓接着说道,“当初孟皇后被废,先是被皇帝陛下安排在宫中角落的一处院落居住修行。 虽然地方是在宫里,那个院子还被美名曰瑶华宫,但其实就是一处冷宫深院罢了,既没有瑶池也没有华丽的装饰。 说出来怕王爷不信,瑶华宫名字好听,可院子里的破败,比起寻常百姓家中的院子犹有不如。 本来孟皇后在那件事之后也已经死心了,根本也不会去计较生活上的艰苦,可即便如此,刘青箐那个狠毒妇人竟然还觉得孟皇后留在宫中居住碍她的眼。 后来不知用什么理由,蛊惑陛下又一次下旨,让废后孟氏出宫,而皇帝又碍于自己的颜面,于是派人在大相国寺东边不远的地方寻了一处废弃的院子给孟皇后居住。 玉清庵是皇帝起的名字,听着好听,可给人的感觉总像是皇帝对孟皇后没有任何感情,从次开始两人撇清了关系似的无情。 如今孟皇后一心向佛,法名冲真,号妙静仙师,便是住在这里,除了她之外,整个庵堂里只有另外四名小尼姑了。” 杨怀仁重新打量了一下这座院落,虽然地处闹市不远的地方,却像是很久都不曾来过外人,显得格外静谧和萧条。 不过话说回来,对于现在的孟皇后来说,与世隔绝,并不是一件坏事,人在宁静里修行,也少去琢磨一些不开心的事情。 杨怀仁又问,“咱们现在穿成这样子来拜访,没问题吧?” 管秋漓答道,“王爷放心,这条巷子几年累月也不走一个人的,百姓求神拜佛,有点是大寺庙可去,不会来这种地方。 何况东京城里赌风盛行,哪个见了尼姑都还避之不及呢,哪有人会主动找上门来? 至于宫里……那就更不可能了,刘清菁都恨不得皇帝陛下永远都记不起来有孟皇后这个人才好呢。” 杨怀仁点点头,他的顾忌也不是自寻烦恼,毕竟他也好,还是孟皇后也好,现在的局面下,身份上又如此特殊,趁着夜里偷偷见面,总是惹人闲话的。 万一他们见面这件事传扬出去,对他或者对孟皇后都不好,就连皇帝对他的信任,似乎都要打个折扣的。 月底的黑夜里没有月亮,但天空上有些风,万里无云的星空星光熠熠,依旧把地面上照的明亮。 只是星光里的景物似乎都只有一种惨淡的色彩,配合瑟瑟秋风总给人一种悲戚的感觉。 两人穿过并不算大的主院,从一个月亮门来到后院,杨怀仁忽然停住了脚步。 隐约之间,仿佛听到一些轻轻敲打木鱼的声音传来。 管秋漓道,“王爷不必担心,那些小尼姑们都老实的很,平常天一黑,她们就回房睡了。 这些淡淡地敲打木鱼和诵经的声音,便是孟皇后那里传出来的。想来孟皇后这些日子里,是日日夜夜都在为孩子,还有王爷您诵经祈福的。” 杨怀仁笑了笑,继续向前走,绕过另一个香堂之后,便看到了一个独立的房子里,散发出一些微微的灯火。 他抬手指了一下,扭头去看管秋漓,管秋漓也看到了同样的画面,一时间忍不住有些伤感,却点头道,“应该就是这里了。” 杨怀仁想安慰他一下,想也知道是管秋漓见到那座简陋的房子,便想起孟皇后曾经的辉煌,如今青灯古佛,夜间借着微弱灯火还在念经,不由的会产生一些感伤。 只是话到嘴边,他又不知该如何说了,没法跟他说孟皇后将来是会有再起来的,只能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人生就是如此,有起必有伏,但伏也不见得就都是坏事。” 不知道这话管秋漓听没听进去,他的眼神已经迷离了,直勾勾望着那间房子,一言不发。 杨怀仁没法更进一步去体会他的感受,只得闭上嘴继续向前走,他前头迈步,管秋漓这才麻木了似的缓缓跟了上来。 等两人走到房间门外的阶下,杨怀仁刚要开口说话却还在犹豫该如何开口之时,房间里的木鱼声忽然停了下来…… 。 正文 第1725章:妙静仙师 气氛有点怪异,特别是在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日子里,突如其来的静寂瘆得人不由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静了一会儿之后,房间里才传出一个低沉的女声问道,“已是夜深,不知何人来访?” 女声的音调虽然低沉,但音色却很明显听出来是个年纪不大的女人。 杨怀仁竟莫名其妙感到一丝尴尬,想一想也是,孟皇后虽然曾经贵为皇后娘娘,可说起来她比杨怀仁还小了两岁,二十几岁的女子,确实还很年轻。 可能只是因为人生的悲惨经历,让她的语气里失去了年轻人本该有的光彩,所以听起来声音低沉的好似许久不见天日了一般。 没等杨怀仁开口回答,他身后的管秋漓忽然扑通跪倒在地,呜咽着答道,“皇后娘娘,是老奴,是老奴啊……” 房间里又是一阵静默,杨怀仁猜不到屋里的女子现在是什么心情,大概是有些感慨的吧。 “是……管公公?那另一位……” 女人的声音忽然间变得有点沙哑,好似在转瞬间便饱经风霜了一般。 管秋漓接着说,“娘娘,是老奴,老奴带着王爷来看望您了……” 又是一阵静默。 杨怀仁起先很奇怪,他们主仆间的对话太怪了,一个激动万分不知如何表达,另一个又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态度,好似防着有什么人在偷听似的。 可这会儿身边的环境寂静的可怕,除了偶尔簌簌风声,其他真的什么都没有。 不过后来杨怀仁也渐渐理解了孟皇后的心态,人孤独的久了,似乎慢慢地就不会说话了,更不会和外边的人接触了。 看看玉清庵的整个环境,怕是平常这位妙静仙师一天里也说不上一句话,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间都是一个人躲在一间陋室里拜佛诵经。 一天,两天……当成百上千个日日夜夜都在这样的方式中度过的时候,人在社会中存在的价值也就慢慢散失了,被消磨掉的不仅仅是那些周而复始的日子,还有人的精神。 屋里的女人,大概是在回忆如何和人交流,这一缓就是好久之后,才接着说,“王爷?” 憋半天就憋出这俩字来?杨怀仁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心里发着牢骚,要是今天一直用这种方式说下去,怕是说到明天太阳出来,他们也说不了几句有用的话。 他开口道,“娘娘,管公公说笑了,臣下不是什么王爷,臣下是齐国公杨怀仁。” “杨怀仁?!”这次屋里的女人回复的倒是快了不少。 杨怀仁怕她又墨迹,忙接话道,“是,臣下便是杨怀仁。” 屋里道,“当年我曾经见过你几面,只是现在提起这个名字,我的记忆里已经记不起你长得什么样子了。” 杨怀仁没想到屋里女人会说这种话,还是在不好揣摩她的心态,于是扭头看了管秋漓一眼。 眼神表达的意思很明白,杨怀仁心中疑问,难道孩子的事情,孟皇后自己不知道? 管秋漓摇摇头,向他表达了否定的意思。 杨怀仁迷糊了,当初管秋漓说过,是孟皇后觉得杨怀仁是这天底下唯一能保护孩子的那个人,才吩咐管秋漓把孩子交到的杨怀仁手上。 但现在听屋里的女人的口气,似乎这一切都从来没发生过似的,对于杨怀仁在这么特殊的时候忽然造访,她好像也不感觉奇怪。 没有激动,也没有感伤,就是那么淡淡的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就像失忆了一般。 杨怀仁顿了顿,接着明白了,他笑道,“娘娘不必担心,我既然敢来找你,就是确定了没有人跟踪的,而现在,除了我们三个人,再没有其他人在场。” 屋里的女人没说话,管秋漓道,“娘娘,您真的可以放心的!老奴知道,您虽然被迁出皇宫居住在这里,刘清菁那个坏女人一定会安排人盯着您的。 但您看看您现在的生活,是如此的……百无聊赖,您能过的习惯,那些负责盯着您的人可不一定能习惯。 老奴带王爷来之前就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了,那几个人白天还在周围盯着,可到了晚上,可就没有那么敬业了,这会儿早就不知去哪儿吃酒去了。” 管秋漓说完跪在地上望着屋里,过了一会儿才又传出声音来,“是我无礼了,请王爷进来叙话吧。” 杨怀仁长叹一口气,心说这孟皇后也太小心谨慎了,虽然这种小心谨慎是好的,但搞得刚才气氛那么奇怪,还真是让人尴尬。 毕竟屋里的女人是曾经的皇后,杨怀仁不好直接进去,而是让管秋漓站起来前边引路。 管秋漓这些年来自由自在,这一刻忽然又恢复了原来那个老太监的样子,弓着身子一副恭敬的样子缓缓走到门前。 他并没有直接去推门,而是先说了一句,“启禀娘娘,齐国公、左卫大将军杨怀仁求见。” 屋里女人“嗯”了一声,管秋漓才缓缓分别推开了两扇门,回头向杨怀仁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杨怀仁差点笑出来,这管秋漓内心里是想着表达对孟皇后的敬意,即便屋里的女人如今已经不是皇后了,只是一个和人间隔离了很久的所谓的妙静仙师。 但管秋漓还是尽可能的给屋里的女人保留最后的尊严,也许其他方面他也做不到了,只能在礼节上,给她保留一些颜面。 杨怀仁虽然心里觉得好笑,但他也明白人和人之间这种主仆关系的建立,原本就是用形式表达出来的。 管秋漓的敬意,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忠诚,杨怀仁也绝不会去伤害了孟皇后最后的那点尊严和管秋漓想给予她的这点尊严的心情。 所以杨怀仁也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微微颔首叉手端着礼缓缓走了进去。 再抬头的时候,杨怀仁便看见屋里的情况了。 屋子并不大,说白了就是普通的民房,一张大户人家丫鬟所使用的那种大通床摆在一侧,一个樟木箱子,一张用了很久显得很旧的团桌和两把方凳摆在中间。 另一边是一个神龛,神龛上摆了个泥菩萨,下边是一个香炉,地上一个蒲团,蒲团上跪了一个女人…… 。 正文 第1726章:一杯水 女人一身蓝灰色的法衣,头发也梳了最简单的道髻,脚上踩着最常见的布鞋,如果不说她曾经是一位皇后,现在这么看,无论如何眼前只不过一个出家了的寻常女子而已。 屋子真的太小了,小到放了一张通床就占了近一半的空间,另一半摆了桌椅和神龛,也剩不下什么空间了。 管秋漓回身关了屋门再回来,再想跪下,发现空间太小,他要把那张团桌移开才行。 见杨怀仁要行礼,管秋漓只得退后了一点,给杨怀仁腾出空间来。 杨怀仁长揖了一礼,“皇后娘娘金安。” 孟皇后站起身来,有些自嘲似的边转身便说道,“王爷玩笑了,这屋里哪来的娘娘?” 这一下搞得杨怀仁也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她了,抬头看见转过来的那张脸时,脑海里好似放电影似的冒出许多当初他见过孟皇后似的画面来。 画面不知为何变成了黑白色的,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却如何也跟面前这个女人的面孔是对不上号了。 眼前的女子不施粉黛,但她五官和脸庞的轮廓依旧给人一种惊艳之感,只可惜长年粗茶淡饭,那张脸上又没有任何的光彩。 杨怀仁也搞不懂是不是因为她太久不走出这件狭小的陋室接触阳光和流动的空气,她的脸色煞白,甚至还有些灰暗。 她的身材依旧婀娜,却是在谈不上多姿了,已经洗的泛白的蓝灰色法衣,遮住了她曾经雅致的身段。 最让人心疼的,是她面无表情,特别是一双大眼睛里,竟毫无光泽,空洞洞的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生气。 杨怀仁心里有些难以言表的失望之情,印象里的那个孟皇后真的已经消失不见了,眼前的女人,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得没法再普通的出家人而已。 管秋漓看到孟皇后现在的模样,又一次忍不住泪如雨下,他呻吟颤抖着说道,“娘娘,这么多年来,您受苦了……” 孟皇后嘴角动了一下,却并不在意管秋漓的伤感,对杨怀仁问道,“王爷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杨怀仁不知为何,对孟皇后现在的状态有些抵触情绪,甚至是有点反感。 或许在他的计划里,将来她会是一个至关紧要的人物,如果她的精神状态不能尽快转好,一直这么萎靡下去的话,恐怕事情也就进行不下去了。 那么今天这次的造访,他也就是白来。 杨怀仁虽然不敢说他多么多么了解女人,但对一个娶了五个老婆的男人来说,要说揣摩女人的心态上,他还是自觉有些经验的。 自从他们来到这里,孟皇后只字不提孩子的事情,这种心理在杨怀仁看来,是一种逃避。 就好比人受过一次很严重的伤,即便伤口好了,也会记得曾经的痛苦,之后边不愿意提起这件事。 明明内心里如惊弓之鸟一般的软弱,却偏要装出一副什么都不关心的冷漠样子来。 杨怀仁意识到,用和正常人说话的方式和孟皇后说话,她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要逃避下去了,于是换了一种更加直接和粗暴的方式。 他忽然开口道,“大壮前段日子病了。” 这话说的也是没边没际的,但孟皇后听了,身子竟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 杨怀仁的眼神捕捉到了她的反应,便知道他用这个切入点,可以直击孟皇后的内心。 虽然方式显得粗暴了点,但对这样一个仿佛心如死灰的女人来说,也只有说起她内心里最不能放下的孩子,才能让她从新找回人来的情感来。 管秋漓没搞懂杨怀仁的意思,愣了一下,接着反问道,“王爷,您这说的什么胡话?大壮什么时候病了的?” 接着他像犯了错的孩子似的着急向孟皇后解释道,“娘娘别听王爷信口开河,大壮那孩子虽然没有他的乳名那么强壮,但他在杨家的日子过的很好! 他的杨母铁三夫人对他视如己出,从来不曾亏待过他,而且这段日子他身体康泰,绝没有得病的情况出现过……” 管秋漓紧张地说起来没完,孟皇后却忽然抬手向他做了一个不要说下去的手势。 管秋漓又愣了一下,再去看一旁偷偷窃笑的杨怀仁,在看看深深叹气的孟皇后,这才忽然明白过来,规规矩矩地住了嘴,后退了半步。 杨怀仁笑完了再去看孟皇后的时候,发现她的脸色忽然间变得好了许多,起码双颊似是有了些血色了。 照这么看来,杨怀仁的做法还是起到了效果了,孩子自然是打开女人心灵的钥匙。 只是孟皇后看他的眼神,说不出来是感激还是别的什么,给杨怀仁的感觉竟像是一个长辈看一个喜欢玩闹的后辈似的隐约有些慈爱的意味。 杨怀仁内心里也在自我反问,若是论年纪,孟皇后确实比他小一些,但要说脾性上,那杨怀仁就自知比不了了。 毕竟这个女人从小成长在官宦之家,少年时便进宫接受高太后的礼仪教导了,也经历了人生中的大变故,又在这样的地方独自忍受了多年的孤独。 这样一个女人会是什么样的心境,真的让人很难琢磨。 孟皇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杨怀仁和他坐下来说话,杨怀仁也不客气,等着管秋漓动手替她摆好凳子坐下,也顺手拉了凳子坐在了孟皇后对面。 孟皇后很自然地挪了一下团桌上的一盏油灯,翻了一个粗瓷的茶杯摆在杨怀仁面前,亲自双手端起茶壶给杨怀仁斟了一杯水。 “居室简陋,也没有粗茶,请王爷喝一杯清水,望王爷不要见怪。” 她语气依旧淡淡的,但说的话却已经开始恢复了常人的样子,杨怀仁恭敬地双手接过茶杯,“臣下也是粗人,有口水喝我就心满意足了。” 但杨怀仁端起茶杯要喝水的时候,却发现孟皇后依旧保持这请的姿势,这让杨怀仁心中一凛,忽然间便明白她突然给自己斟茶倒水的含义了。 有些话不用说出来,有些谢意更不能用语言所表达,这一杯水里,已经包含了太多。 。 正文 第1727章:一杯水(下) 水是冷的,也是最普通的清水而已,但喝在杨怀仁嘴里,却有了一种别样的甘甜。 这种感觉不能用简单的助人为乐来形容,孟皇后用恭敬的一杯水而不是其他语言,因为有些事千言万语也难以表达,更不是简单说句谢谢就能代表了的。 杨怀仁先尝了一口,然后一口把那杯水喝干,甚至做了个喝酒的时候证明自己干掉了的把杯子反扣过来的动作。 虽然此景此情之下,这样的动作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不过却把孟皇后逗乐了。 她嘴角微微上扬,眼角也挤出了些月牙儿,虽然接下来她立即收了这一丝的笑意,但嘴上还是说道,“当时我真的没有看错人。” “谢谢!”杨怀仁把这句话当做是对他的称赞了。 知道孟皇后挂念孩子,杨怀仁便把大壮大致成长的情况和眼下的状态说了一下,中间也夹杂着一些家长里短的小事,来证明大壮这个孩子品行端正。 比如在杨家,每当杨怀仁做了什么新式的大家都没见过的点心,孩子们在分配的时候,年长一些的哥哥姐姐总是会谦让弟弟妹妹的。 大壮最是守规矩,甚至知道分了好吃的点心,先扭头拿给母亲铁香玉享用,等母亲说她吃过之后,孩子才会安心的享用。 类似的生活化的小故事还有很多,杨怀仁只是想到什么便说了什么,就像一个父亲在外人面前夸赞自己的孩子懂事孝顺一样那么自然而然。 而这些听在孟皇后耳朵里,可就五味杂陈了,说不出是一种羡慕还是一种欣慰,她默默地流下了眼泪,泪水里有遗憾,也有开心。 杨怀仁看着面前流泪的女人,知道在这一刻,她的感情之门才真正打开了,大壮是她亲生的儿子,可她们母子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甚至可以说,如今大壮长了个什么样子,恐怕孟皇后都想象不出来,但是听着孩子的生活点滴,她还是能想象出一副画面来,画面里母慈子孝,只可惜那个母亲不是她。 她内心里迸发出来的情感,一定是复杂的,复杂到让人难以想象,以至于表情最完美的人,也表达不出这份感情的十中之一。 所以她为错过了孩子的童年感到遗憾,也为孩子在别人家能幸福快乐的长大感到开心。 孟皇后流泪,管秋漓就更绷不住了,一个老男人,忽然间哭的稀里哗啦的,杨怀仁善意地提醒了他一下,他才收住了声音,只是依旧忍耐不住的干嚎着,有点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意思。 对于管秋漓的心境,杨怀仁是懂的,一个男人自幼便成了太监,本来他这一生可能都要在屈辱和平淡中度过了。 但管秋漓的人生却不同,前半生还曾经成为江湖中的侠客,后半生自残之后深居宫中,才真正成了一个太监。 即便是在他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候,其实也是他被人利用的,后来幡然醒悟,可一切都已经迟了,他已经失去了选择自由的权力。 在宫里,从来没有人真心对待过他,或者说他这一生都没有感受过人生温暖,直到孟皇后出现在他的人生里。 所以对孟皇后,管秋漓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忠诚。 即便出宫之后他在杨怀仁身边多年,包括杨怀仁也好,他身边的兄弟们或者家人也好,对管秋漓也从来没当是个太监或者下人看待,对他也是非常好的。 但在管秋漓心中,孟皇后的地位是无法取代的,可以说管秋漓如今即便是杨怀仁的仆从,在他心目中,孟皇后仍旧是处于第一位的,杨怀仁也只能屈居第二。 现在让管秋漓为了孟皇后去死,他也会义无反顾。 或许这就是第一个还其他人的区别,杨怀仁倒不至于小气都因为这样而对管秋漓不满,反倒因为他重恩重义,而非常欣赏他。 管秋漓哭够了,才想起来一件事,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把油纸包推到了孟皇后面前。 “娘娘,您看这是什么?” 孟皇后愣了一下,不过立即便笑了,管秋漓兴奋的把油纸包一层层打开,露出些小点心来。 “娘娘,是您以前最爱吃的鲜花饼,是老奴进城的时候,从馥馨园买的,您快尝尝!” 鲜花饼是一种用鲜花和糯米粉、面粉和糖等原料制作的一种小点心,口感酥脆,味道清甜,还带着些鲜花的香气。 据说在远古时期,人类还没发现糖的制作方法的时候,从盛开的鲜花上第一次尝到了甜蜜的滋味。 之后便开始了食用鲜花的历史,到了宋朝,用鲜花的花瓣、花粉和花蜜制作的像鲜花饼这样的美食出现了很多。 鲜花饼的味道很奇特,也确实很吸引人,那种甜味和一般的甜味不同,带着鲜花的味道,而且食用之后齿颊留香,连说话都带着一股鲜花的香气,所以颇受女人的喜爱。 孟皇后显然很久没有尝过这个味道了,看着那些鲜花饼,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还抬头瞅了杨怀仁一眼。 杨怀仁自然知道这样一个女人不会当着他面前吃东西,于是装作喝水,端着水杯挡住自己的脸,还故意扭到一边去。 管秋漓又推让了一下,孟皇后这才小心的捏起一块放到嘴边,用牙齿轻轻咬了一小口。 管秋漓似乎不太满意,脸上依旧堆着笑意,“娘娘,您大口吃,大口的吃。” 他如此热情,孟皇后便更不好推辞,只好想以前一样,把整个鲜花饼填在了嘴里大嚼特嚼,然后冲着管秋漓笑了笑。 管秋漓高兴的泪水又流了出来,也立即取了一个杯子给孟皇后倒水。 因为水是凉的,管秋漓倒了一杯之后并没有立即给她喝,而是把水杯捧在手心里,用手掌的温热去温暖水杯,试图把水杯中的凉水温热一下。 等到孟皇后看起来像是吃的嘴里太满有可能要噎到了,管秋漓才把那杯水送到她嘴边,让她接过去饮用。 手掌的温度其实也实在没法给水杯中的水加热,不过这样的举动,却着实温暖了孟皇后许久冰冷了的内心。 。 正文 第1728章:逃不开的命运 孟皇后看来应该是很久没吃过鲜花饼了,那个熟悉的曾经给她带来过快乐的美食,如今依旧能给她似曾相识的感受。 也说不清是因为食物还是带来了食物的人,孟皇后又笑了一次,这次笑得比前两次更加真诚,也更加烂漫。 杨怀仁心中也有些窃喜,食物里融合了人的情感进去,总是会变得更加美味。 原本人类获取味道的感知器官,也绝不是舌头和鼻子那么简单的,感情的滋味有点说不清道不明,舌头和鼻子也不一定能感受的到。 反倒是内心,会更容易感受到情感的味道,而且这种味道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消散,反而会留存在记忆深处,日久弥新。 孟皇后只吃了两块,便表示她够了,管秋漓很高兴孟皇后吃的很开心,见她不要了,便小心的把剩下的鲜花饼重新包了起来。 “娘娘,如今老奴来了京城,您也住在宫外了,老奴以后会时常带些您喜欢吃的食物来看望您的。” 孟皇后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份好意,又担心事情会对管秋漓不利,所以摇了摇头。 管秋漓再欲说些什么,杨怀仁抬手示意他不急,管秋漓才退了一步站在旁边。 杨怀仁知道孟皇后担心的是什么,也明白玉清庵外边的许多事情,她还不知道,可能在这样的生活环境里,她也无从知道。 所以杨怀仁打算告诉她,然后把他的一些计划说给她听。 “皇后娘娘,有件事臣下必须告诉您知道,陛下他……可能不行了。” 孟皇后忽然被雷劈了一下似的,皱着眉头痴痴地望着杨怀仁的眼睛。 杨怀仁又说了一遍,“陛下他可能不行了,这是真的。” 孟皇后确认过之后,眼神变得有些黯然。 这就是杨怀仁不太能理解的古代女人的心境那种情况了。 按照他的人生观和道德观,像孟皇后这样的女人,是从来没想过会得到一份真挚的男女间的那种情感的。 自从她踏进宫城的那一天起,在她当时还幼小的心灵里就明白了一件事,她这辈子都只能有一个男人了,这个男人就是皇帝。 这年头女人的命运就是这样的,从来都不是握在自己手中,很多女人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成婚和繁育后代。 幸运的话,父母给说的亲事还是个见过面,也有些好感的男人,但绝大多数女人,结婚前连自己的丈夫长啥样都不知道,就那么糊里糊涂成亲了。 大多数女人甚至可笑到洞房花烛之后的第二天早上,才第一次看见丈夫的模样,且不管丈夫生得是美是丑,她都没有别的选择了。 而这个年代的女人也大多没有主观意识,认命是她们的普遍选择,之后相夫教子,侍奉舅姑,也就是那么的自然而然。 孟皇后虽然生在书香门第,自幼也是读过些书的,但是在古代的礼教大环境之下,她也没有任何反抗命运的想法。 入了宫,被高太后选为赵煦的皇后,即便后来遇上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直到现在她被废,迁居宫外这么一个简陋的环境里,她也没有什么怨言,就这么接受了命运对她一生的安排。 或许当时她的孩子差点被害死的那一天,她也早已经对赵煦这个男人绝望了,可现在让她做出对不起赵煦的事情,她还是会谨遵礼教的。 所以她从杨怀仁口中得知赵煦已经不行了的消息之后,表现的有点奇怪。 杨怀仁只能尽量去按照古代女人的思维方式去理解她现在的心情,或许她对赵煦失望至极,但对于赵煦这么年轻就快不行了,也会在内心深处感到一些惋惜。 可这种惋惜又不会那么深刻到让她悲痛欲绝,所以她脸上的呆和痴,更说明她心中的迷茫。 其实不管皇帝是谁,她的身份都已经注定了不可能再有幸福的生活,她能对着神佛祈祷的,除了大义上的国泰民安,也只有自己那个远在天边的孩子能平平安安健康长大了。 但杨怀仁接下来告诉她的一些事情,让她开始变得有点歇斯底里了。 “王爷,您真的会那么做?” 杨怀仁心中坦荡,语气很坚定,“或许这些事会让娘娘您感到反感,但在我的角度,为了大宋,为了天下苍生,我也只能这样做。” 孟皇后紧闭双眼,无奈道,“我知道我这样一个女人,也绝不会影响到王爷的决定,只是王爷若是有野心,您为何不自立呢?” 杨怀仁尴尬地摇了摇头,“娘娘,臣下刚才说的那些事,已经表明了臣下的心,臣下的确有野心,但这份野心也皇位没有半点关系。 臣下甚至可以大言不惭的说一句,对于皇位,在别人眼里或许是很有吸引力的,但在我眼里一文不值,甚至代表着禁锢。 我这人没什么别的,但就是喜欢自由自在,所以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把我自己禁锢在那把黄金制作的椅子上的。” 孟皇后发难,“王爷既然自己不肯,那为何要让一个七岁的孩童去受到那样的禁锢呢?” 杨怀仁被问的有点惭愧,“娘娘,其实本来臣下也没想过要这样做,但是如果臣下不这样做,大宋很有可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您以为臣下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吗?您误会了,当年管秋漓把孩子带到我身边的时候,我曾经说过,为了孩子着想,从今往后,他就是我杨怀仁的孩子,和皇家没有半点关系。 我也希望大壮可以像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样快乐的长大,皇家的事情从此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但现在的局面,我也是没有办法,而且大壮身上,也确实流着皇帝的血脉,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只有让他站出来了,这也是他逃不开的对整个国家和民族的责任和命运。 我今天来,除了告诉您这些,也希望您能支持我的决定,将来有您在大壮身边教导和扶持着,他也不会走上陛下如今正在走的道路。” 孟皇后听到这里,目光变得有点呆滞,但一想到她还有机会能和大壮母子相认,也担心将来大壮会像他亲生父亲一样走错了人生道路,忽然间开始变得踟蹰了…… 。 正文 第1729章:血书 孟皇后犹豫不决,她的担心倒也不是多余,下意识地,她看向了管秋漓。 管秋漓虽然知道杨怀仁的大体计划,但对于很多细节,他也并不是精明之人,一时之间并没有想的太透彻。 孟皇后用眼神来询问他的意见,他也在犹豫,不过在他内心里,最希望看到的还是孟皇后和大壮能够重续母子之情,自然是希望大壮被推出来继承皇位的。 所以他的表情里有些迷惑之意,却也点了点头算是表达了他的意见。 孟皇后叹了一口气,她的内心里也是十分挣扎,一方面,她已经厌倦了宫中的尔虞我诈,一想到将来大壮还要面对那些事情,心底里难免生出一种不情愿的想法。 但作为一个母亲,她何尝不想能母子重聚? 如果继续照现在的局面发展下去,将来换了赵煦某个兄弟继位为帝,恐怕她只会更加被遗忘,大概要永远留在这个小院子里永无天日了。 而她想见大壮一面,也是难如登天,就更别说重续母子情谊了。 还有很多错综复杂的因素,让她纠结不清,杨怀仁所说的话,比如什么若是别人继承皇位,大宋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怎么听都觉得这话有些危言耸听。 可仔细想想,这话也不是一点儿道理没有,大宋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孟皇后虽然深居陋室,可并不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当初她还是皇后的时候,就很了解宋辽局势,也关心天下间的大势。 宋辽貌似和平共处,实则辽国虎视眈眈,大宋则是岌岌可危,即便最近几年大宋在对外战事上好像颇有建树,但这都是假象。 西夏的灭亡其实是他们内部矛盾迸发产生出来的结果,宋朝的西征只不过是个导火索罢了,至于交趾,本来也不是什么强大的存在,这都不能证明宋朝强大起来了。 反倒是北面的辽国,耶律跋窝台继位之后,和之前耶律洪基对大宋的态度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但明眼人都瞧出来了,耶律跋窝台野心甚大。 他现在还没有具体的行动,只不过是因为他登基没有几年,权力根基未稳,所以才一直隐忍而已。 实际上从他的许多做法来看,将来举辽国之兵南侵,几乎是肯定的事情。 如果事情真这样发展下去,将来无论是暴戾的赵佖还是软弱的赵佶在位,恐怕都不是有能力保住国家的人选。 大壮虽然年幼,可背后有杨怀仁的帮助,反倒是最有希望抵挡辽国进攻的皇帝最佳人选。 而且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大壮的亲生父亲是赵煦,亲生母亲是她这个皇后,他是最纯正的皇族血脉,继承大统,也是最符合道理之人。 想到这里,孟皇后也渐渐觉得,杨怀仁的命运论,说的没错,有些人从一生下来,命运就是已经被上天注定了的。 可眼下的事情,又不由得孟皇后不担忧,她问道,“王爷对此事可有十足把握?” 杨怀仁不想骗她,摇了摇头,“这世上从来没有十足把握之事,只有尽力和不尽力的区别。” 孟皇后对杨怀仁用这种不咸不淡的话岔开问题有些不悦,不过她还是耐着性子又说,“王爷不必打岔,我只要你告诉我你有几成把握就好。” 杨怀仁这下不想瞎说了,双眼注视着孟皇后的一双明眸答道,“七成。” 这个答案似乎并不能让孟皇后满意,她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七成听着不少了,可三成的失败几率,也着实打击了孟皇后的内心,在她意识里,如果杨怀仁说个九成,哪怕是八成,她也能放心一些。 杨怀仁看来是铁了心要推大壮出来继承大宋皇帝之位了,孟皇后觉得,这里边不管有多少是为公,多少是为私,杨怀仁的态度是不作假的。 他敢这么做,也一定想到了后果,那么按照她以前对杨怀仁的了解来看,杨怀仁是绝对不会不考虑后路的。 如果事成,自然是好事,可万一事败,杨怀仁恐怕会不容于新君,就算因为他现在的地位不会被立即处死,恐怕也要一撸到底了。 假设杨怀仁为自己留了后路,大致也是带一部分兵马迁居海外。 孟皇后不了解大宋之外是什么情况,只想着化外之地,也许荒蛮了些,但凭杨仁的本事,求生倒也不难。 想到这里,她似乎也不太在乎了,只要孩子不论如何都能活下去,她的将来如何,似乎也不是那么紧要。 但她想到了另外一点,假若事情成了,杨怀仁可是新帝的养父,这样的话,新帝要如何面对,杨怀仁又要如何自处? 新帝出于感恩也好,孝道也罢,总不会对杨怀仁不利,可万一杨怀仁到时候骄纵跋扈,成为一个权倾朝野的权臣,新帝又要如何自处? 孟皇后知道现在就问这些话或许会激怒了杨怀仁,但她还是壮着胆子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本以为杨怀仁听了这些对他猜忌的话会动怒,却不料他竟笑了出来。 孟皇后不解地问道,“王爷笑什么?” 杨怀仁道,“孟皇后聪明绝顶,只是不肯与刘清菁之流较真罢了,若是孟皇后有如此心机,今日幽居此地的,怕是她刘清菁了。” 孟皇后有点委屈,她自然不会与刘清菁之辈卑鄙到一个层次上,只是也理解杨怀仁为什么说这种话。 圣母的形象被一句话给毁了,但孟皇后想了想,她现在也早已不在乎这些事了。 为了她的孩子,别说形象了,就算是要了她的性命,她也一点不在乎。 她竟反问道,“王爷是不想回答我的疑问吗?” 杨怀仁正色道,“娘娘你可以放心,我现在把话放在这里,将来若是事败,我杨怀仁绝不独活! 若是事成,娘娘您为太后,大壮继位为帝,臣下自清除官,永不入朝堂!” 说罢扯下一段素色的内袖来,咬破了手指把他刚刚说的话写了下来,起身跪下来双手奉到孟皇后面前。 孟皇后吓了一跳,不敢去接杨怀仁的血书,而是退开一步,反跪在杨怀仁面前,“王爷高义,是我唐突了。” 。 正文 第1730章:自私与无私 杨怀仁心里也并不在意孟皇后说那些话故意激他,他现在很懂孟皇后的心境。 一个承受了背叛的女人,一个曾经高高在上,却落得如此下场的女人,现在很难去相信别人,这似乎没什么奇怪的。 杨怀仁实在没有理由去怪罪一个不了解他的女人,何况这个女人这么做也并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她的孩子。 为人父母的心态,杨怀仁很懂,这世上的人,说为了爱情可以舍弃一切的,不能说没有,但很少。 但说为了孩子而愿意舍弃一切的父母,那这世上可就太多了,杨怀仁相信绝大多数最普通的人,也能体会到父母为自己付出了多少,而自己又愿意为了自己的孩子付出多少。 管秋漓站在一边吓傻了,杨怀仁和孟皇后对着跪下磕头,这画面太激烈了。 他赶忙过来扶起二人,似乎一句不经意的话也说到了点子上,“娘娘王爷请赶快起来,大家都是为了孩子啊。” 杨怀仁其实还是有些惭愧的,虽然他自知他对大壮一直都当做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来看待,到这次要把大壮推出来继承帝位,他也是有他个人的考虑的。 在他心中不论赵佖还是赵佶,或者其他的赵似等人,实在不是当新皇的好人选,也是出于一种怕自己这些年为了梦想的经营付之东流的担忧。 说他是为了孩子好,似乎这里边有他自私的成分在;可若说他全是自私的,可他做的一切都是无私的为了国家和百姓着想。 对于未来,他的想象里是有画面感的,所以他敢对孟皇后做出那样的承诺。 事情失败了,他活下去的意义似乎也就不存在了,甚至可以说,事败之后,他活着反而是他爱着的家人和兄弟的一种威胁。 他死了,新帝或许还可以放过他的家人和朋友,但他活着,反而必然要被斩草除根了。 但事成之后呢,他也早想到了他会面对更多的风言风语,除非他真正的造反,否则他下半辈子都要生活在流言之中了。 所以他也早有打算,只要大壮能顺利继位为帝,他也没有保留什么官职的必要了,他所拥有的势力,已经早已超出了官职的范畴。 他利用他的势力,完全可以辅佐大壮,让他渐渐长大,真正掌握整个国家,甚至在宋辽之间的事情上,他也能有很大的作用。 所以他现在敢对孟皇后做出承诺,他所说的,所写在血书上的,也是他真正的打算,他没有什么好隐瞒和避讳的。 孟皇后见杨怀仁如此的态度,也再一次确认,当初她没有看错人。 两人站起来之后,尽管孟皇后没有接那张血书,杨怀仁还是恭恭敬敬都把血书折好,放在了孟皇后面前。 接着对管秋漓吩咐道,“管秋漓,如果将来我没有做到我所说的话,你就拿这份血书取了我的性命便是。” 孟皇后知道这次杨怀仁绝没有任何私心了,心中又开始感到万分愧疚。 管秋漓自然知道杨怀仁和孟皇后之间是这么回事,忙跪下来说道,“小人不敢!王爷言出必行,娘娘也从来没有怀疑过。” 孟皇后有了台阶,也忙说道,“我一个女流之辈,不懂王爷苦心,还望王爷见谅。” 杨怀仁自然地接话道,“娘娘言重了。眼下时辰也不早了,不如臣下把计划详细说与娘娘知道,还有将来可能发生的变故,咱们要如何应对,也要早说清楚的好。” 孟皇后对杨怀仁不计前嫌竟有些感动,忙把刚才的误会和捕快抛至九霄云外,开始为了事情盘算起来。 两人一边算计一边商议,就这么说了半夜,管秋漓看看窗外天色,提醒道,“娘娘,王爷,已经四更了。” 孟皇后和杨怀仁其实也说了个差不多,两人也各自佩服对方的心思缜密和考虑周到。 孟皇后道,“离天明不远了,院中的其他四个尼姑,习惯不到五更便起床诵经,王爷也该离去了。” 杨怀仁谦虚地抱拳施了一礼,“娘娘聪明绝顶,臣下受教了,这便告辞,后续事宜,自然会有管秋漓负责我们之间的联络。” 孟皇后竟换忽然对杨怀仁有些惺惺相惜的不舍之意,“王爷天资聪慧,国之栋梁也,我一个野居散人,只不过是附和王爷的意思罢了。 王爷此去,还望小心行事,莫不可操之过急,朝堂形势错综复杂,更加险恶异常,我也只能在此为王爷日日诵经祈求平安。” 杨怀仁笑了笑,起身告辞,管秋漓有些依依不舍,望着孟皇后,竟无语凝噎,眼泪又一次流了出来。 孟皇后笑着安慰道,“管公公不要伤心,这样的生活我早已经习惯了,何况将来会如何,还未尝可知,你不用如此难过。 王爷此行前途凶险,你在他身边还要尽力协助和保护,就算事败,也要保护他离开京城,你可记下了?” 管秋漓喏道,“嗯,老奴记下了,请娘娘保重身体。” 说罢跟上杨怀仁,二人接着夜色悄然而去。 孟皇后吹熄了灯火,望着门外的黑暗,难以自己的流下泪来。 她呆立了好久,任由冷风吹进来,吹透了一身粗衣,身体都冷不丁颤抖了一下。 可她依旧那么站着,好似等期待着什么,直到许久之后,东方露出徐徐微光,她才满意地关上房门。 房间里传出来淡淡的话语声,“黑暗的再久,也必定会见到光明。” …… 杨怀仁和管秋漓离开玉清庵之后,便扮作普通百姓模样,在东京城城门刚打开的时候,便出了东门,赶往东大仓。 在离东大仓二十里外的一处人烟不多的地方,他们重新回到船队。 大军的船队也不再急于前进,而是慢慢行进,等到中午时分,才抵达东大仓。 杨怀仁趁着这段时间,把昨夜秘密会见孟皇后的事情跟几个兄弟交代了一下,也着重布置了一下将来进京之后的事宜。 然后他回到舱室休息了一整个上午,就在船队抵达东大仓之后,亲卫才在门外唤道,“王爷?王爷?有位宫里来的公公求见!” 。 正文 第1731章:议储(上) 一听是宫里来的,杨怀仁不敢怠慢,忙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惺忪睡眼,用湿布简单擦了擦脸便出门相见。 来人正是苏公公,杨怀仁想起当年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赵煦还年少,苏公公也才二十几岁而已。 如今近十年过去了,苏公公脸上也有了些沧桑之感。 苏公公见杨怀仁走出来,忙上来行礼,杨怀仁知道苏公公是赵煦贴身伺候之人,自然不敢装大,也急忙还礼。 杨怀仁问道,“本帅率军这才刚到东大仓外的漕运码头,怎么苏公公就已经到了?” 苏公公脸色有些焦急,不过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黄公公比大帅先到一步,算好了大帅的船期了,所以咱家才早早在此迎候了。” 杨怀仁笑了笑,“听闻陛下身体抱恙,苏公公如此贴心之人如何不在陛下身边照应着,跑来迎接我这么个粗人呢。” 本是一句抬举别人也抬举自己的客套话,没想到苏公公当了真,忽然换了口气道,“大帅说的是,陛下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这次咱家来东大仓,也是陛下刻意安排的。” 杨怀仁也认真道,“听苏公公的意思,陛下的身子……” 苏公公不敢说下去了,只是肯定的点了点头,“陛下已经期盼大帅多日,只望大帅抵达,即刻起身进宫面见陛下。” 杨怀仁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虽然离他印象里赵煦驾崩的日子还有近四个月的时间,可从苏公公的意思里来看,似乎事情并没有那么乐观。 杨怀仁也顾不得换一身朝服了,立即召集了一队人马,跟随苏公公进宫面圣。 其实来接杨怀仁的马车早就准备好了,杨怀仁下船和苏公公上车,忽然瞧见还有些以前在京城里的时候就认识的朝堂官员在场。 他们只是没想到苏公公直接把杨怀仁带上了宫中的马车,这才不好直接过来相见罢了。 这些人让杨怀仁觉得很奇怪,一看他们就不是和苏公公一起的,但明显又是在等候杨怀仁的,而且看样子好似已经等了好久了。 这些人里边,杨怀仁发现他们也并不是一起的,好像还分成了几派,有些事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官员,像是章相公的左膀右臂的人,也有端王府赵佶的亲信之人。 杨怀仁细想了一下,似乎能猜到一些事情,可有些话又不好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于是佯作询问苏公公道,“这些官员,难道不是和苏公公一起的?” 苏公公瞅了一眼,有些鄙夷地说道,“不是。有些事大帅刚到京城,可能还不知道,就在几天之前,大朝会上已经有人上书陛下,要陛下立储了。” 苏公公说这话的时候咬着牙,好似要生吃活嚼了那些人一般。 不过在杨怀仁看来,这种事其实很寻常,自古以来,每当皇帝生病的时候,按照正常的程序,朝堂上的大臣是必须要上书劝皇帝早一些立储的。 这其实也没什么,大臣们也是尽人臣的本分罢了,毕竟历史上因为皇帝犹豫,没有当机立断册立储君而出现意外的情况也很常见。 因为没有正式的储君,多个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自然会为了皇位起争执,也导致了朝堂甚至是整个国家的混乱的局面出现。 正是因为害怕这样的局面出现,所以一般在皇帝继位之后不久,朝中大臣就会劝谏皇帝早点立储。 赵煦是因为太年轻,所以当今的朝堂之前也就没有太着急,可眼下赵煦病了,而且病得还不轻,也就难怪朝堂上的大臣着急了。 这种事本身也是很正常的,尽管在皇帝看来,我病了你立即上书要我立储,好似在咒我死一样不吉利。 但实际上,大臣们认为这种行为才是显示他们忠君爱国的表现,特别是在这个时代,文臣们都喜欢在礼义孝等问题上做文章为自己扬名,才不管皇帝本人高兴不高兴。 苏公公自然是心向着赵煦的,在他心里,赵煦还在一天,朝中大臣上书劝皇帝立储都是大不敬的行为。 杨怀仁其实不会在意这个,他在意的是,如果整个朝堂上的人都在议论立储之事,一方证明赵煦可能真的不行了,毕竟从太医嘴里得到一些消息,并不是件很难的事情。 另一方面,也说明本来朝堂上不同势力的暗流涌动,如今也越来越走到了明处。 既然是议储,强调的就是一个议字。 如今赵煦膝下无子,皇弟倒是有五个,除了两个还未成年的之外,三个已经成年的皇弟,自然会成为储君的潜在人选。 那么自然而然就会有为了争夺储君之位而发生的争论了。 杨怀仁对现在朝堂上的格局只是有个大致的了解,加上他之前记忆里关于这段历史的一些东西,他也可以确定如今朝堂上大致分成了三派。 第一派是支持最年长的皇弟赵佖的,以小部分文官和大部分武将为主。 赵佖是个独眼,人长得也丑了些,不过他毕竟是最年长的有继承资格的皇室成员,文官方面他能建立的关系不多,但在武将里却深得人心。 赵佖性情暴戾,所以对于大宋一直以来扬文抑武之事颇有微词,虽然不至于说违背太祖遗训,但他觉得武将地位偏低,应该适当提升。 他身边也有一些亲信谋士,大概是告诉他得军权者的天下的道理,所以赵佖这些年来一直和武将以及勋戚集团走的很近。 第二派便是支持赵佶的了,赵佶为人豪爽,颇为大方,端王府的生意得到杨怀仁的帮助,也是几个皇弟中最富裕也是最有钱的。 他又最是喜欢书画这方面的东西,所以和大部分文官关系紧密,文臣们也觉得赵佶温文尔雅,他当皇帝,自然是对文人最有利的。 第三派便是支持赵似的人了,虽然人数上最少,但其中以章惇为首的几位大佬,却坚定的站在了赵似一边。 他们的理由很简单,是通过一种排除法,来决定支持那一位王爷的。 在他们看来,赵佖虽然最年长,可他居心不良,性情暴戾,不是明君的人选;而赵佶又过于玩世不恭,耽于玩乐,也不适合继承皇位。 。 正文 第1732章:议储(下) 反倒是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的赵似,在章惇等人的心里,似乎比起赵佖和赵佶来,更适合继承皇位。 原因在杨怀仁看来其实很简单,也绝对不是因为赵似是赵煦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这种理由。 而是因为赵似刚刚成年,性格内向安静,也从来没参与到朝政之事中来,平时也不和朝中大臣结党营私,私底下也不用各种方式敛财。 不仅如此,赵似因为身份的特殊性,他便学了赵頵那种样子,没事整理些民间的书稿什么的,为老百姓做了好事,也不会在意个人名声上的得失。 而最最关键的,是赵似此人似乎缺少主见和担当,因此如果他继位当了皇帝,更容易受到诸如章惇之类的朝中大臣的控制。 章惇等人为了实现自己个人的政治抱负,自然不会选择另外两人,赵似也就很自然成为他们心中的最佳人选了。 杨怀仁心里呢,则觉得这几个人都不行,不管是不是历史事实证明过的,在他看来,如今的皇家子孙,都太不靠谱了。 而且赵煦并不是没有亲生儿子在世,轮也轮不到他们几个来争夺皇位。 虽然大壮现在也年纪太小了,不过毕竟他是正统血脉的皇子,将来如果能继承皇位,本就是理所应当,加上孟皇后在身后扶持着,他在外帮衬着,怎么想都觉得情况不会太差。 别的不敢说,起码靖康之耻这样的事情,杨怀仁是可以保证不会发生的,他愿意为此赌上自己的性命。 甚至他会用他的方式,为中华民族建立一个更好的百世基业。 眼下三派人都派了人来迎接杨怀仁,似乎他们的目的也很明显了。 杨怀仁奉旨率军进京,之前也许是个秘密,但杨怀仁动身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是秘密了,朝中的大佬们和那三位王爷自然有各自的途径知道这个消息。 然后他们也能分析出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陛下肯定是也是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行了,所以招杨怀仁进京,也是为了自己早做打算。 赵煦既然无子,那么必然要在几位皇弟中选择一位继承大统,赵煦自然也明白不管他选了谁,另外两人大概是不会信服的,也极有可能会选择起事。 那么招杨怀仁和武德军进京,目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杨怀仁和武德军是个什么存在,朝堂上的人其实都心中有数,外头人看杨怀仁自然觉得他如何受宠,如何大权在握。 但朝中大臣们心中明镜儿似的,杨怀仁敢在江南把武德军打造成一支强军,如果没有皇帝陛下的首肯,那就是意图谋反了。 换句话说,杨怀仁在外练兵,在军事建设上做出各种尝试和革新,其实全都是赵煦的意思。 当初武德军中安插了许多皇室子弟,也就说明赵煦是如何看待武德军了,现在忽然一纸调令就让武德军进京,还让武德军重归京畿近卫序列,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了。 那么问题就简单了,赵煦不论选择谁来继承大宋金瓯,另外的人就没有了起事的环境,杨怀仁和武德军在,谁闹事谁可能就会死。 杨怀仁是个什么人大家也心中有数,平时看着嬉皮笑脸好似啥都不在乎似的,但真到了事情上,他可是从来没犹豫过。 没有皇命的情况下他都敢冲突濮王府,这股愣子劲可不是什么人都有的,如果现在这种特殊的局面下有人真的闹事,怕是杨怀仁都不用请皇命,就敢带兵去灭了你。 更别说他现在有皇命在手,明着告诉所有人杨怀仁现在暂时统领天下兵马了。 三派人里边,自然会找一些自己觉得和杨怀仁有些交情的人来跟杨怀仁套近乎,今天来了这么多人迎接杨怀仁,就是这种心理作怪了。 其实能混到朝堂上的人,没有太傻的,他们想到的是,既然赵煦这么信任杨怀仁,那么也必然会在议储的事情上,询问杨怀仁的意见。 甚至可以说,杨怀仁的意见在很大程度上会左右赵煦的决定。 所以忽然之间,杨怀仁乍一到京城,便立即成了风暴中心的关键人物。 赵煦自然也想到了这些,所以第一时间就派了身边最信任的苏公公提前来东大仓码头迎接杨怀仁,就是想着在其他人接触杨怀仁之前,先把他召唤进宫。 杨怀仁想清楚这些,心里感觉既放松了不少,也更加紧张起来。 放松是因为他不用去应酬那么多各怀心事的人,紧张是因为过会儿见了赵煦,有些事,他要如何开口。 不用想也知道,如果赵煦知道他还有个儿子在世,会是什么样的复杂心情。 或许有怀疑,也或许有猜忌,更可能有些其他极端的想法,杨怀仁考虑了很多,但还是无法把赵煦的心态全部猜到。 这已经不能用突然来形容了,或许用晴天霹雳来说更加恰当,他甚至担心,万一赵煦听了这样爆炸的消息,一下子晕死过去,他该如何应对。 也有另一种情况,万一赵煦不认可大壮的身份呢?杨怀仁到时又要如何应对? 杨怀仁默默地告诉自己,心理上的准备他已经做过不少了,不管见了赵煦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他都要镇定冷静的去面对最不好的局面。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后边跟着二十几骑,荡起万千尘土形成了一股沙尘团。 过往的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那些健壮的战马和英姿勃勃的骑士们,下意识地便往道路两边躲避。 马车进东门的时候,苏公公还在催促着车夫再快一些,只是杨怀仁心里有些异样的心情,心说早上开启城门的时候他才刚出城,到了下午又要进城了。 城里百姓可没有乡下人那么好脾气,被突如其来的马车吓的仓皇跳到路边,免不了摔个跟头。 他们自然顺口骂几句,根本不管车驾的样式是不是宫中出来的。 但当他们忽然间发现那些骑兵根本不是禁军那些骑兵的样子之时,胸口似乎被一股压力顶着似的,让他们不得不闭紧了嘴巴。 他们分明感受到了那些骑士的身上,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 正文 第1733章:宫门袛侯(上) 马车行至宫门,杨怀仁不等苏公公,下车便急匆匆往宫门内走。 若是以前,杨怀仁佩金鱼袋子,是可以出入宫门的,今日来的急,只穿了便服,没有佩带金鱼袋,走到宫门口便被侍卫拦了下来。 这也不怪人家宫门袛侯,人家也是按规矩行事,毕竟这里是皇宫禁地,没有规矩那才叫有问题。 杨怀仁的亲兵立即上来喝骂那些宫门禁卫,把一帮人给骂糊涂了。 这也难怪,杨怀仁离京多年,此时当值的宫门袛侯不认得他也不算稀奇,只是他们被一帮穿着厢军制服的军汉如此喝骂,自然心中不服气。 领头的袛侯也反过来大喝道,“哪里来的腌臜泼才,敢在皇宫大内门前闹事,就不怕被抄家灭祖吗?” 杨怀仁的亲兵也是为了维护自家大帅颜面,自然不把几个普通的宫门袛侯放在眼中,回骂道,“陛下急召我家大帅进攻,尔等若是耽误了此等大事,怕要被抄家灭祖的是你们才对!” 宫门袛侯嗤笑一声,“几个贼配军,敢在皇宫禁卫面前撒野,只怕是你们获得不耐烦了。” 说罢便喝令手下人戒备,几杆金色枪头的长枪横过来拦在杨怀仁面前,宫墙上的弩手见势不妙,也忙把八牛弩转过来瞄了下来。 苏公公没想到会闹出这等事来,忙过来给众人解围,宫门袛侯见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出面,这才明白来人是谁。 禁卫里或许有些新人没见过杨怀仁本人,但杨怀仁的事情他们确实没有人不知道,这会儿再看杨怀仁,忽然觉得和他们印象里杨怀仁的样子有些不相符。 正常人都会认为一位驰骋沙场的大帅应该是威武雄壮的,可眼前的便服男子,虽然也开始蓄须,但看起来仍旧很年轻。 特别是他一直表情淡淡的,完全没有一位大将军应该有的那种杀气腾腾的感觉,反倒像一个普通的文官那般的模样。 虽然心中对此有些怀疑,不过对于苏公公的话,他们还不敢不信,所以他们还是急忙退到一边。 只是他们是退开了,但对杨怀仁等一群人还是充满了防备之心。 杨怀仁一直一言不发,这时候才笑了笑,赞道,“宫门袛侯很称职,他们做的对。” 这句话让那些宫门禁卫很吃惊,按说他们阻拦了杨怀仁这样的大人物进宫,似乎是当中驳了他的面子的。 按照这些大人物的性格,他一定会记恨在心的,实在没有依旧笑眯眯的,还开口称赞他们的道理。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对杨怀仁的看法上又有了新的认识,回头想想,谁说当大帅的人就一定是那种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壮汉了? 而且按道理来说,最有本事的更不见得就是靠武力来解决问题的人,很多时候,哪怕是在战场之上,智慧往往显得比武力更加重要。 至于杨怀仁能说这种话,也说明了他是个明理之人,而绝不是小肚鸡肠毫无胸怀之辈,能这么平淡的面对一切,似乎更说明了这个人值得人敬佩。 再想想也便明白他的亲卫为何对他如此忠心耿耿了。 杨怀仁想法就简单多了,皇宫里的禁卫,在很多时候比城外琼林苑里的禁军显得更加重要。 皇宫里若是出了什么变故,他们才是主要的武装力量,虽然人数不多,却是能起到关键作用的。 如果他们不能守规矩按制度办事,那才真让杨怀仁担心,现在看来,他们做的还不错,想来殿前司的禁卫,应该还控制在赵煦自己手里。 这让杨怀仁放心不少,但接下来他往宫里走,他身后的亲兵又被拦下来了,宫门袛侯向杨怀仁报告道,“末将禀大将军话,照规矩,苏公公领大将军一人进宫是可以的。 但大将军的随身亲卫,并非属于禁军序列,是绝对不能入宫的。” 亲卫笑道,“这位将军可能还不知道吧?陛下早已颁旨,武德军重归二十四卫禁军序列,某乃是龙武卫麾下禁军将士了。 你可别看我们现在穿的衣袍是地方厢军的服制,那也只是因为陛下急召大帅和武德军进京,事出突然,我们还没来得及更换服制罢了。” 宫门袛侯想了想,“那也不行,禁军有权进宫,可也不是说什么人都能进宫的,你们仍旧不属于殿前指挥使司的编制,没有陛下的特令,请赎在下还是不能让你们进宫!” 亲卫有点急了,“你的理由也忒多,吾等乃是大帅贴身护卫,大帅去哪儿,我们便跟到哪儿,否则大帅出了事,我们也没法交代。” 宫门袛侯觉得他这话说的太没道理,有点耍无赖了,厉色道,“规矩就是规矩,说不能让你们进,就绝对不能让你们进去!” 杨怀仁停下脚步,似是看热闹似的在看他们在宫门前争执,一旁的苏公公心中焦急,一开始还以为是杨怀仁的这二十几个亲卫久离京畿,早就忘了禁军里的规矩。 但后来亲卫说的话太无赖,苏公公也忽然意识到情况不对,杨怀仁的麾下将士以令行禁止著称,不可能不懂这些规矩的。 所以现在故意在宫门前跟宫门袛侯闹别扭,他们应该没有这样的胆量,似乎更像是杨怀仁在用这种方式在试探如今殿前司禁卫是个什么样子。 苏公公退到杨怀仁身边,急切道,“王爷,陛下还在等咱们呢,您看……” 杨怀仁从苏公公的眼神里也看出来他已经看明白怎么回事了,这才笑了笑道,“按军制,左卫将军可随身携带不超过二十名亲卫进宫,苏公公不信可以去查礼制。” 这话让苏公公和宫门袛侯吃了一惊,这才想到杨怀仁如今的身份是左卫大将军,出于对左卫大将军的优待,还真是有这么个特例的。 宫门袛侯这下尴尬了,这会儿工夫他已经连续得罪了两回杨怀仁,怕是他这宫门袛侯,也要做到头了。 杨怀仁笑道,“本帅也不诳你们,本帅的确可以带兵进宫,不过本帅的亲兵必须把武器留在宫外。” 。 正文 第1734章:宫门袛侯(下) 杨怀仁话音刚落,亲兵中的二十人便立即解下随身携带的武器,所有人动作整齐划一,卸下来的武器也整齐的放在一旁,剩下几人留下来看管。 而那二十个人,早已经列队完毕了,领头的亲兵甚至对宫门袛侯说道,“吾等已经解除武器,请袛侯检查。” 宫门袛侯和他手下的禁卫光是看到那些稀奇古怪的武器就感到吃惊了,随身的刀具只有一件,但更多的却是一些精巧的手弩,还有一些他们都看不懂是什么的武器。 再去看杨怀仁的二十个亲卫,除了身上衣甲,实在也没有能藏武器的地方了,根本就不用再检查。 宫门袛侯这会儿有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好在他这会儿也冷静下来,想一想杨怀仁吩咐他的贴身亲兵这么做,似乎并不是刻意再找他们麻烦。 更像是杨怀仁在用这种特殊的方式试探他们,虽然看起来是他们得罪了杨怀仁了,但如果他猜想的不错,他不但没有得罪杨怀仁,反而因为尽职尽责,给杨怀仁留下了一个很好的印象。 果然不出所料,杨怀仁回头向宫门袛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宫门袛侯心情忽然变得有点紧张,虽然说能在皇宫大内成为一名袛侯是非常光荣的事情,但他也明白,这种荣耀似乎也只是浮于表面。 对一个军人来说,能被层层选拔成为禁军,然后进入殿前指挥使司,在外人看来已经足够风光了,也足够他光宗耀祖。 但很可惜的是,大宋这些年忽然有了一支叫武德军的军队,进入这只军队,才真正有可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军人。 不管你穿的多么华丽,站在多么高贵的地方,但说到底也只是一个看门的人而已,看门人那不是真正的军人,只有真正上阵杀敌,那才是真正的军人。 武德军在这一点上就和普通的军队,甚至包括禁军在内有很大的不同了。 禁军今年来也不是没有过战争经历,但当时参加过征西战争的老兵回想起来,给新兵们讲述的时候,才发现当年在西夏其实也没有打上几仗。 甚至很多参加过当年战争的人都回忆不起西夏人是什么样子了,只记得两军本来对峙着,忽然间西夏军队就忽然崩溃了。 西夏人自己和自己打了起来,宋军更像是去收拾残局享受胜利果实的。 这种缺乏真正作战经历的故事,似乎不太能引起大家的共鸣,就连想象出的画面,都好似失去了不少色彩一般,不那么完美。 可武德军就不同了,从在江南实打实的和山贼、路匪和海盗作战,到后来大军出动征伐交趾,那些传回来的故事可是真实而细致的,和禁军的故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连听故事的人,都觉得人家武德军的战争故事更加又参与感和画面感,甚至心里想着,这才是打仗,当敌人的血与肉飞溅得你满身满脸的时候,才能让男人血液里最火热的部分爆发出来。 然后杨怀仁的形象问题,就显得不是那么很特别了,至于他是猛将还是儒帅,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而且兵书上也有说过,一支强大的军队中,将才易得,可帅才却难得,杨怀仁大概就是那种难得的帅才吧。 所以用将才的样子去幻想一个帅才,本身就是犯了经验主义错误的,帅才挥斥方遒,决胜千里,是不需要亲自上阵打仗的。 但他在战争中起到的作用,却是将才无法比拟的,他一句话可以让敌人碎尸万段,一句话也能让自己人少牺牲不少。 宫门袛侯忽然间觉得杨怀仁的样子高大了许多,只是问话的语气中所蕴含的气场,都让他不得不低下头去。 他小心回答道,“末将有幸和大帅同姓,名叫杨晋贤。” 杨怀仁看着这个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小将,很肯定的点了点头,“哦,杨晋贤,晋中之贤,这名字好。 对了,你是……代州人?” 杨怀仁想到的是世代守卫雁门关的代州杨氏,这个家族也是历史上著名的杨家将的族支。 杨晋贤答道,“回禀大帅的话,末将正是代州杨氏,和杨令公的杨家,算一算祖上还是沾亲的。” 这种话虽然有点攀附将门的嫌疑,但杨怀仁却并不觉得话讨人厌,反而觉得因为一个大家族中曾经出现过一个忠臣名门,拿出来给自己脸上贴金不算是坏事。 杨怀仁忽然道,“要是让你来武德军从一个小校干起,你可愿意?” 杨晋贤愣了一下,他现在正在当差,不好直接单膝跪地回答这种他心中早已经期盼了很久的问题,却也下意识的身体一颤,立即弓身答了一句,“末将愿意。” 杨怀仁笑道,“很好,很好。” 然后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对焦急的苏公公道,“公公,咱们去面圣吧。” 苏公公有点哑口无言的意思,天底下能在宫门处拉拢一个殿前指挥使司的宫门袛侯的人,杨怀仁大概是开天辟地头一个了。 这种事一般人还真想不出来,也就杨怀仁有这样的胆子和魄力了,不过回头想想,赵煦给他的密旨里说让他统领天下兵马。 这统领天下兵马的意思里,自然包括统领禁军和宫廷侍卫之权,所以杨怀仁要调用某个人进武德军,也就是现在龙武卫和虎贲卫,其他人似乎也说不出他有什么不对来。 杨怀仁的亲兵似乎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杨怀仁这个当大帅的,从来是想到什么就干什么的,虽然有些随性,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可其他宫门禁卫却有点痴傻了,再去看杨怀仁,觉得这个人也太不拘一格了,而看向他们的袛侯之时,又觉得心底里有一种莫名的羡慕的感觉。 “苏公公,苏公公?陛下还在等着我们呢?” 杨怀仁反倒回头催促起苏公公了,苏公公好不容易从痴傻里回过神来,觉得杨怀仁这种真性情,或许正是陛下看重他和信任他的原因之一。 因为他真,所以他忠,这个逻辑很复杂,到却是真实的。 。 正文 第1735章:杨怀仁大闹皇宫(一) 皇宫还是那个皇宫,和杨怀仁记忆里六七年前的样子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重阳之后的日光没有那么猛烈了,照耀不出皇宫大殿的辉煌气派。 杨怀仁本以为苏公公会带他去大庆殿西边的文德殿见赵煦,却没想到苏公公却领他从东边的宫道直入皇帝寝宫。 紫宸殿外很奇怪,值守的宫廷禁卫似乎比正常时候多了一倍,他们看见杨怀仁领着二十个身穿厢军衣甲的将士走到皇帝寝宫来了,心中也是惊讶不已。 杨怀仁也知道,他的身份是可以带亲卫进宫,但他还不至于带着这些亲兵进皇帝的寝宫,于是吩咐他们在殿外等候。 走进紫宸殿,杨怀仁的心情忽然有些紧张,想到接下来他要对赵煦说的话,他要做的事情,难免会有这样的感觉。 但他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因为有些事是回避不了的,该做的时候,他绝不会犹豫半分。 紫宸殿偏殿的一处暖阁之中,杨怀仁终于见到了赵煦,只是赵煦如今的样子,让杨怀仁大吃一惊,如果不是他身穿龙袍,杨怀仁还真差点认不出他来。 回想起几年前他最后一次见到赵煦的时候,赵煦还是一个身体健康意气风发的少年,可如今的赵煦,身形瘦削,脸色蜡黄,当初的光彩早已不见了踪影。 赵煦斜倚在一张软塌之上,见到杨怀仁的那一刻,似乎眼神里也露出来一些亲切的目光。 只是他想自己爬起来,竟动了一下,又躺了回去,一旁的内侍忙上来一边一个把赵煦搀扶着坐起身来。 杨怀仁行大礼,唱到,“微臣杨怀仁拜见陛下!” 赵煦似乎很高兴,忙说道,“爱卿快快平身。” 杨怀仁站起来,苏公公也不等赵煦吩咐,早就给另一个小内侍使了眼色,那小内侍立即搬了一把凳子过来。 杨怀仁却并没有坐下,而是惊讶于赵煦现在的脸色。 明明赵煦比他还小三岁,可那张脸看起来却像是比杨怀仁年长了十余岁一般憔悴的不成样子,赵煦虽然一身华丽的龙袍,却掩饰不了他身体的瘦弱。 杨怀仁忍不住突然开口道,“陛下才二十三岁,何故身体如此虚弱?” 这种话不是一般人能说的,杨怀仁这么毫不避讳的直接问出来,确实有点唐突圣颜了。 但赵煦却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反倒觉得如今也就杨怀仁敢在他面前说这种大实话了,甚至被他这么一问,竟有些惭愧之感。 只是赵煦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难道实话实说告诉杨怀仁,是他贪恋女色,荒淫无度搞得身体如此虚弱? 苏公公见赵煦为难,便在一旁帮衬着解释道,“皇嗣夭折,陛下伤心过度,才导致精神不振,龙体萎靡。” 不料杨怀仁忽然板着脸指着苏公公和其他几个内侍大声喝骂道,“你们这些杀才,这些年是如何侍奉陛下的?!” 苏公公傻眼了,可又不知如何回到杨怀仁的质问,只得低下头去不敢言语。 其他的几个内侍资历尚浅,以前也没怎么接触过杨怀仁,只是他们习惯了一件事,但凡是大宋的臣子,哪怕是那些朝堂上地位最高的相公们,在皇帝寝宫里也没有人敢如此大声说话的。 杨怀仁忽然大声喝骂他们,他们便觉得杨怀仁太无礼了,反倒一点儿没有羞愧之感。 杨怀仁见他们竟然木然回望着自己,忽然间勃然大怒,抓住离他最近的一个小内侍,竟一拳冲着他的脸打了过去。 杨怀仁如今早已经不是当年的瘦弱书生,军营里的历练让他虽然看着还是有些瘦,却非常精壮有力。 这一拳他又用足了力气,那小内侍也没想到杨怀仁会忽然犯浑,也没来得及抬手抵挡,这一拳是吃了个实实在在。 只听见“嘣”的一声,那小太监的鼻子已经被杨怀仁打扁了,最大的俩门牙都被打断了,他只感觉头晕目眩,嘴里鼻子里鲜血狂喷,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其他几个内侍下了一跳,有人胆敢在皇帝面前大声鼓噪也就罢了,没想到这个杨怀仁竟然敢动手打人,这种事也着实骇人。 赵煦面无表情,竟没有责怪杨怀仁的意思,装作没看见一般,表情依旧呆滞着。 其他几个小太监这下知道传说中杨怀仁被京城里百姓叫做天下第一大愣子是怎么回事了,这简直根本不讲道理啊。 见杨怀仁打倒了他们的同伴,却还不肯收手,还有继续追打他们的意思,他们也被吓得赶紧躲闪,离的赵煦近的几个则赶紧跪在赵煦脚下求情。 杨怀仁道,“陛下便是太纵容他们,才让他们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苏公公在一旁浑身哆嗦,心说这种话也就杨怀仁敢说了,明明是他当着陛下面前大声喧哗还动手打人,偏偏说别人没有规矩,真不知道这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赵煦叹了口一口气,“算了算了,不怪他们。” 杨怀仁这才停了下来,但脸色却非常难看。 苏公公忙再给其他人使眼色,让他们把那个被打昏了小太监拖出去,又清理了一下地上的血迹。 他虽然对杨怀仁的冒失举动有些不满,但心里却忽然觉得,杨怀仁虽然脾气暴躁,可他毕竟对陛下非常忠心,这种时候陛下召他回京,倒是解除了陛下最大的心病。 起码有他在,朝堂上那些整天叫着议储的大臣们,似乎也能消停一些,也省的陛下想起这件事来就心烦。 杨怀仁带兵多年,早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之前那些小太监们察觉不出来,把杨怀仁当做那些普通的臣子看待,也活该他们倒霉挨打。 本来杨怀仁刚刚回京便被皇帝召进宫来,按道理因该是皇帝说一番安抚的话,杨怀仁则向陛下述职,可现在闹得如此混乱场面,连苏公公也受了点惊吓。 不过转念一想,杨怀仁和陛下之间的关系,很难用普通君臣之间的关系来形容。 杨怀仁其实心里明白,赵煦这个样子,看来是真的身体不行了,现在也不是对他有所保留的时候了,有些该说的话,他应该直截了当的说出来让赵煦知道才行。 。 正文 第1736章:杨怀仁大闹皇宫(二) 杨怀仁大义凛然道,“陛下,有些事,微臣觉得现在不说已经不行了,若果微臣接下来说的话里有什么冒犯了陛下或者让陛下心情不快的,请陛下听微臣说完,再给微臣降罪不迟。” 赵煦愣住了,杨怀仁的表情很认真,看起来他接下来要说的事似乎是件很严肃的事情。 而且他这话也不合常理,一般就算有什么直言敢谏的臣子要说些皇帝不爱听的话,也会先请罪,再说话。 但杨怀仁表达的意思却是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很混账,但陛下先不要生气,等我把话说完了,你再生气也好,给我降罪也好,我都不在乎。 换了旁的皇帝,遇上这样当面说混蛋话的臣子,估计早就气炸了,好在赵煦了解杨怀仁是个什么人,也知道他敢冒犯龙颜准备说些浑话,更证明他是个忠臣。 或者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赵煦现在这副病恹恹仿佛一阵风都能刮飞了的身子,也没有多少力气跟杨怀仁置气了。 赵煦如今别说行动了,就是多说几句话都喘的厉害,便化繁为简说道,“爱卿尽管说。” 杨怀仁也不绕弯子了,直接说道,“陛下,有一件事微臣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陛下正值青年,就算生活上有些放荡不羁,也不至于把身体搞成这样。 微臣虽然不是那么精通医理,但因为是厨子出身,对于人吃了什么东西会有什么样的身体反应,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咳咳……” 赵煦咳了几下,似乎没想到杨怀仁竟然要跟他说他的身体是怎么搞成现在这副样子的。 本来这件事赵煦不愿多提,毕竟荒淫无度,是一个昏君的所作所为,他也知道他有段时间事情做得过火了。 现在虽然也有些懊悔了,但还是不愿被别人提起,似乎他更愿意给朝臣和百姓留下一个明君的形象,让大家多想想他这几年来做的好事,而不是对他的私生活妄加评判。 但杨怀仁的话和他预想的还不太一样,似乎杨怀仁察觉到了还有另外的原因似的,这让赵煦也有点怀疑,难道他的身体真的那么弱吗? 只不过是多宠幸了几个妃嫔而已,那也是他想着能再让其他妃嫔怀上龙种而做出的努力罢了,就算他吃了一些药,也不至于把身体搞的这么狼狈。 虽然心中还是极其不愿意,但赵煦想着如果杨怀仁真能解开这个谜团,他倒是也想听听。 杨怀仁等赵煦咳完,接着说道,“微臣看陛下的脸色,不仅仅是颜色蜡黄没有血色,而且皮肤没有光彩。 再仔细瞧的话,还能隐隐看出来陛下脸色里略微带着些浅灰色,这就不对了,如果只是单纯的阳虚精弱,那陛下的脸色应该是惨白没有血色才对。 可现在看来,陛下却不是这种情况,以微臣的个人拙见,陛下应该是……应该是……” 赵煦自然不想别人说自己阳虚精弱,听杨怀仁说还有其他可能,急不可耐道,“爱卿有话便说好了,朕不怪罪你。” 杨怀仁这才斩钉截铁道,“应该是有人给陛下下毒!” 这话一出仿佛晴天霹雳,赵煦被吓得目瞪口呆,苏公公被骇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其他几个小内侍也是被惊的浑身打哆嗦。 苏公公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杨怀仁这话虽然不是明着指着他说的,但官家的起居饮食,都是他随身伺候的,要是陛下真被人下毒,那他也难辞其咎。 他急的面红耳赤,反驳道,“杨怀仁,你说的这些诛死咱家的心了,你这么说是往咱家头上扣屎盆子了! 陛下平时的饮食,都是咱家负责的,每一杯茶水,每一道菜,都是经过了咱家试吃之后,才给陛下吃的。 若是照你的说法,陛下被人下了毒,那咱家怎么没事?” 赵煦茫然地点点头,“这话说的有理,如果有人胆大包天敢给朕下毒,那他怎么没事?” 杨怀仁心说苏公公真是急眼了,都对他直呼其名了,于是笑了笑道,“苏公公别着急,你且听我说完。 我这么说,绝对不是没有根据的随口胡诌,你想想,陛下平时的饮食,的确是由苏公公先行尝试过,你觉得没有问题之后,才让陛下享用的。 但尝菜和陛下吃菜,那能是一回事吗?你尝菜能尝多少菜量?陛下吃饭又能吃多少食物? 这个数量上的差异,就决定了同样的东西,你吃了没事,陛下吃了就不一定没事了。 何况这世上的毒物千种万种,有很多毒素并不是吃下去之后就立即发作的,如果是有心之人想暗害陛下,怎么会用急毒? 他会用一种慢性的毒素,就算事后查起来也让人无从下手! 而且很有可能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人吃了之后不会立即发作,但如果日积月累的摄入这种慢性毒素,短则半年,长则一年甚至数年,人的身体就渐渐被毒伤了。 还有,这种毒素你吃一点,可能长时间也不会有太大的不适,但陛下吃的分量比你多几倍甚至几十倍,那中毒的效果也是不一样的。 而且……还有一些特别的毒物,就是针对男人的肾阳来下毒的,你们是太监,没有那话儿,自然没有中毒的可能,可陛下就不同了。” 苏公公别说的哑口无言,对于杨怀仁说的话,他没有相关的知识,所以根本无从反驳。 赵煦却听得一身冷汗,回忆这几年来的事情,也越来越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好似很多时候,他对某些妃嫔的兴趣,真是来得特别奇怪。 而且做那种事的时候,也从来不觉得身体疲惫,他总是能孜孜不倦征伐无度,可事后却忽然间精神萎靡不振,身体也忽然间就虚弱了下来。 苏公公也发觉了赵煦脸色的变化,想到若是真像杨怀仁说的那样,他可是真害了陛下了。 他忽然哭着跪倒在赵煦的榻前,呜咽着说道,“奴婢该死,竟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如此阴毒的下毒法子,请陛下治奴婢死罪!” 。 正文 第1737章:杨怀仁大闹皇宫(三) 赵煦心里打翻了泡菜坛子,七荤八素摊了一地,他懒得理苏公公,暗暗咬着牙向杨怀仁问道,“爱卿可又法子能证明你说的事情?” 杨怀仁道,“陛下,这个其实不难,陛下只要把这件事全权交给微臣处理,微臣一定会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赵煦从杨怀仁的话里听出来点什么,杨怀仁的意思,敢在皇宫大内给自己下毒的,恐怕这些人不简单。 不用想也知道,要么是后宫的妃嫔,要么是宫中其他非常有地位的人物,也可能是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大臣,一般人是没有这种胆量和心计的。 虽然赵煦还是有些怪异的感觉,可眼下的情况,也容不得他仔细考虑了。 对于杨怀仁,他是信任的,要不然也不会在现在的局面下着急召他回京,所谓用人不疑,赵煦非常坚定地说道,“朕非常信任爱卿,自然会把此事全权交给爱卿来处理。 不管是谁,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朕也绝不会轻饶。” 杨怀仁施礼道,“多谢陛下信任微臣,微臣也绝不会让陛下失望!” 其实杨怀仁在进宫之前,心中就有些怀疑了,进了宫进了赵煦之后,这种怀疑便得到了确定。 事情其实很简单,赵煦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而已,就算他多么荒淫无度,也不至于把自己的身体搞成现在这么虚弱的样子。 一个皇帝自然后宫佳丽成群,就算他没有自制力,天天都要宠幸妃嫔,哪怕是每天宠幸几次,也不可能几年内把身体损耗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加上杨怀仁看过了赵煦蜡黄色的脸色中微微带着些灰色,便认定了赵煦是被人下毒了。 当然,杨怀仁也不是没想过,所谓的下毒,有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比如为了达到某种目的,想取代赵煦成为皇帝。 也有可能,赵煦中毒完全是无意之间中毒的,比如杨怀仁早就听说赵煦这几年满大宋的寻找各种方士异士,为他炼制各种奇怪的丹药服用。 古代皇帝服用丹药,也是很常见的,这些丹药的种类也是五花八门,有的或许只是简单的把各种优质的药材熔炼在一起而成,有的却是加入了很多奇怪的东西。 比如最常见的一种矿物质朱砂,就是炼丹者最喜欢的常用材料。 朱砂在古代是一种中药,具有安神醒脑的作用,直到近代才发现朱砂的主要成分是硫化汞,是一种对人体非常有害的毒物。 如果人摄入朱砂的成分,短期内会精神振奋,会觉得这是一种非常好的提神醒脑的药物。 但如果长期服用,会造成重金属汞中毒,对身体造成难以复原的伤害,甚至要了性命。 杨怀仁从京中风神卫那里得来的信息,加上自己的一些判断,便猜到赵煦是肯定有汞中毒的病症的。 如果是这样,那么加上他在身体虚弱的情况下还有无法抑制的,那么也可以肯定,后宫中的妃嫔为了争宠,是会偷偷在赵煦的食物中放春药的。 汞中毒加上不断的服用这些猛药,再加上丧子之痛的心理残害,把一个活生生的年轻人的身体糟蹋成现在的样子,也就不奇怪了。 杨怀仁道,“要想查出谁在给陛下下毒,微臣觉得第一步要把陛下最近一年来的饮食和生活状况搞清楚。” 苏公公忙道,“王爷是要查陛下的起居注?” 杨怀仁点头,“对,要查,而且要仔细查!” 起居注就是皇帝身边的内侍记录皇帝平时生活情况的记录了,上边记录的内容非常丰富和详实。 比如皇帝这一天里什么时间起床,什么时间喝水吃饭,吃了什么,说了什么,什么时间上厕所,上了多久,甚至连排便的形状颜色都会记录清楚。 当然也包括皇帝某一天去了哪里,又在什么时间宠幸了哪一个妃嫔此类的事情,这么做也是为了精确的记录皇帝的生活,对于史官立史等事情上都有很大的帮助。 不过起居注对皇帝来说也是非常的事情,一般是不会交给外人查阅的,苏公公用询问似的眼神看向了赵煦,赵煦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 苏公公想了想,觉得杨怀仁查看官家一年内的起居注,这工作量也太大了,皇帝一天的行程和生活记录,几乎就可以写一本非常无聊的书了。 一年的起居注,那就是三百多本书,就算要查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看的完的。 杨怀仁见他犹豫,也猜到是苏公公在想什么,于是说道,“苏公公别考虑太多,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查案,苏公公尽管照做就是了。” 苏公公颔首示意了一下,这才去吩咐几个小太监去内侍监的库房取最近一年的起居注过来。 盏茶工夫之后,几个小太监便抬了两个大箱子回来,箱子里装的便是那三百多本起居注了。 赵煦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问道,“爱卿,这么多记录,你若是要查看一遍,似乎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吧?” 杨怀仁给赵煦解释道,“陛下说的是,不过这些微臣也不是要逐字逐句的查看,那肯定是看不过来的。 不过微臣觉得,这些起居注所记录的东西,每一本里其实有九成都是近似的,这些其实是不用全部看的,查看几天的记录,大致情况微臣就能有个大致的了解了。 而重点要查看的,是那些不同的部分,这才是关键所在。” 赵煦很久没坐着说这么久的话了,忽然间也觉得有点累,便吩咐苏公公道,“你们协助杨爱卿查看,朕坐的久了有些疲惫,让朕躺下歇息一会儿。” 苏公公忙上前扶着赵煦斜躺下去,不过赵煦也不是真的要小憩,而是斜躺着看着杨怀仁在翻看那些起居注。 杨怀仁也没有什么不自在的,他翻开一本大致看了看,便很快找到了诀窍。 有些记录是有重复性的,看过一两本,对于这些记录就可以熟记于心了,接下来看其他记录的时候,这些重复的或者相似的记录就可以直接略过。 。 正文 第1738章:杨怀仁大闹皇宫(四) 查阅之下,杨怀仁很快便发现了记录中的疑点。 首先是丹药的问题,如今皇宫大内就有专门负责给皇帝炼制丹药的道士存在。 而且杨怀仁发现非常奇怪的一件事,给皇帝炼制丹药的道士不仅只有一个,而是有三个。 更奇怪的是这三个道士都是被后宫里的妃嫔举荐入宫的,而且三个道士也是不同的妃嫔分别举荐的。 也就是说,赵煦现在服用的丹药,不仅仅是一份,而是三份! 这就对了,民间也不是没有相信这些炼丹术的有钱人会请一些道士给他们炼丹服用,也有些人确实在服用了丹药之后活了很久,给人以一种服用丹药可以延年益寿的错觉。 但赵煦一个人服用三份丹药,光是这些丹药里含有的硫化汞就够毒死他了,更别说丹药里还有不同的成分的药物或者毒物。 它们混在一起服用,在赵煦体内会发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产生什么样新的东西,这些东西是对他的身体有益还是有害,就更没人说得清楚了。 杨怀仁心中忍不住偷笑,别说是这些本身就含有毒素的丹药了,就算是正常保健食品,多种混合在一起服用,对人的身体也是弊大于利的。 赵煦身为皇帝,竟然对炼丹和服用丹药这种事没有一点基本的常识性的认识,真是越想越觉得可笑。 最可笑的是赵煦服用丹药,朝堂上那些大臣们也应该知道的,说起来如果像苏公公这种没有多少见识的太监不懂,那些饱览群书的文官们应该懂的,服用丹药本身就有两面性。 他们不但不规劝赵煦,反而听之任之,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实话的,想想更是觉得他们其心可诛。 还有后宫那些妃嫔,她们的出发点或许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争宠,为了能怀上龙种从而在后宫得到稳固的地位,但她们的做法却是害了赵煦,和帮凶没有什么差别了。 杨怀仁也不能直接告诉赵煦他所服用的这些丹药就是毒药,那样的话打击面就太广了,牵扯的人也好,或者他们背后的势力也好,会一下把自己推到几乎所有人的对立面。 所以杨怀仁也不打算直接说出来,而是一点点的让赵煦明白,他所服用的丹药,毒药的成分远远大于药物。 另外一个奇怪的地方,就是赵煦的饮食了。平时的饮食倒也看不出什么,无非是些优质而珍贵的食材混合在一起的菜式罢了。 但是杨怀仁发现,如果赵煦是在某个妃嫔的寝宫中用餐的话,并不是皇宫里的御膳房提供的食物。 那些妃嫔到了一定的地位,有了自己单独的宫院,宫院里自然也会有独立的小厨房。 这些小厨房里的食材虽然也是内府监统一采购的,但把这些食材制作成食物的人却不见得都是专业的厨师。 有些是妃嫔的贴身侍女,也有些是懂点厨艺的太监,他们没有完善的厨艺,却能在一些特殊的菜式上有不错的造诣。 起居注里记录的做多的,便是这些妃嫔给赵煦制作的各种各样的补汤。 补汤自然是用很多珍贵的食材烹制出来的,目的也是补身体用的,但这些妃嫔的小厨房里熬出来的补汤,里边是什么成分,又是起什么作用的,就不言而喻了。 尽管这些补汤在给赵煦食用之前也是经过了他身边的太监尝试过的,但补汤中的某些对男人有极大刺激作用的猛药,太监们服用之后却是完全没有效果的。 太监们不觉得有什么,自然可以放心交给赵煦食用,可赵煦食用之后的反应会是如何,就不用多说了。 三份有毒的丹药,加上不断的用猛药进补,各种刺激人体的成分混合在一起对赵煦的身体起作用,也难怪他的身体吃不消了。 还有另一个道理也不难理解,一个身体已经虚弱的人,你给他服用猛药,自然能让他短暂时间内从新龙精虎猛。 但这种龙精虎猛的状态是用猛药催发出来的,耗费的却是身体最后的元气,长期这样,人的身体逐渐被掏空,再加上毒物渗透,一个年轻男子被折腾的无药可救,似乎也就顺理成章了。 杨怀仁把发现的问题说了出来,措辞上还是很委婉的,一方面也是为了给赵煦保留脸面,另一方面也是不想直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为他接下来的计划保留些余地。 一开始赵煦听了也是不太相信,或者说不是那么在意,苏公公也觉得杨怀仁所说的事情,多少都有些危言耸听了。 这把杨怀仁给激怒了,他还不至于跟赵煦发作,只是憋着劲说道,“陛下若是觉得微臣咋危言耸听,大可以把宫中的三位‘真人’唤来,微臣有办法证明微臣的话。” 赵煦想了想,也不好直接拂了杨怀仁的面子,便差人去传人去了,但小太监带回来的道士却只有一个,一问之下才知道,另外两个刚刚出宫,说是去采购炼丹所需的药材了。 这事情也太巧了些,杨怀仁进宫,派人去取了陛下的起居注来查阅,那些道士便立即的了消息,然后便即刻出宫采购药材去了。 连赵煦和苏公公也开始对他们起了疑心,这几位他们眼中的“真人”或者“大师”,进宫之后为了表示官家对他们的敬意,是给了他们充足的人手侍奉他们的。 平时他们要采购什么炼丹的材料,他们亲自出宫采购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但大多数情况下,只需要把材料告诉服侍他们的人,自然有太监们帮他们去采买。 但今天忽然间三人中的两人竟不约而同出宫采购药材了,加上杨怀仁进宫这个时间点,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怀疑。 就连最后被唤来的一个,听传话的小太监说,也是正在收拾东西出宫。 赵煦对此非常疑惑,但也很快琢磨过一件事来,这世上的人,如果没有做过亏心事,是不怕鬼敲门的。 他们如此急匆匆的出宫,根本不像是他们所借口的出宫采购药材,更像是东窗事发,他们这是要跑路了。 。 正文 第1739章:杨怀仁大闹皇宫(五) 赵煦脸色很难看,虽然依旧没有血色,但眼神里却似是要冒出火来。 而那个山羊胡子老道,见赵煦要发怒,也有些怕了,可他也算是有些急智,忙劝道,“陛下万万不可轻易动怒,修养之道,在于平心,静气,宁神……” 杨怀仁看着这个老道,也就三十多岁,胡子却老长,怎么看怎么觉得那搓山羊胡子不像是真的。 而且从他的反应来看,这人还是有点小聪明,不过很明显的一点,一个只有三十岁出头的道士,竟然被当做一个真人一般的看待,在宫中被好吃好喝供奉着,这太不合常理了。 虽然不能说年纪轻轻就不能是得道高人,可眼前的山羊胡子老道却没有一丝得道高人的仙风道骨,就算不是鹤发童颜,起码你装也要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来啊。 可惜他全没有,装腔作势倒是有一些,可做作的成分太大,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杨怀仁觉得宫里这些公公们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可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对这个老道的来历或者道行深浅有疑问,那问题就很明显了,大概他是后宫里哪位妃嫔举荐给皇帝才进宫来的。 太监们不敢得罪那位受官家宠爱的妃嫔,所以即便看出来一些不对劲,也不敢说出来。 或者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宫里养着的三位道长,估计都不是什么真正的得道高人,大概和那些江湖骗子是一类的,穿上道袍就能装道士,剃了头发就能扮和尚。 只是因为他们是那些后宫里的妃嫔举荐的人,皇帝不会仔细去分辨,太监们自然也不会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去乱说话。 可从这三位老道如今的反应来看,似乎他们是心中有数的,所谓的修道和炼丹,都是假的。 甚至杨怀仁可以大胆猜测,这三位老道可能就是那些举荐他们的妃嫔的什么亲戚,扮作了会炼丹的道士进宫来,也是为了帮助妃嫔们争宠的罢了。 而那些所谓的延年益寿的丹药,大概也可能是春药,然后配上些炼丹用的材料搓成了丹药的形状冒充神药而已。 其实他们炼制的这些丹药是怎么回事,他们比谁都明白,杨怀仁一进宫他们就慌了神了,怕事情败露出来,所以才赶紧找借口逃跑。 前头两个大概是运气好,早早就逃了出去,估计这会儿要寻也早寻不见了,只有这最后一个,还在忙着收拾金银细软,因为他的贪心,才没有及时逃离皇宫。 想到这里,杨怀仁心中只剩下苦笑,心说赵煦虽然不能算是非常精明之人,但起码还是有明辨是非的能力的。 怎么这几年没见,竟糊涂到连这点小把戏都看不明白的地步了? 杨怀仁很难说能了解这几年来赵煦的思想和心态的变化,但从外部环境上来说,或许是和他的经历有关系。 幼年就登基为帝,确实让他太早登上了人生巅峰,可惜这座巅峰上却还有一座大山盖着他,让他最初登基的六七年里受到了极大的压抑。 之后高太后离世,他才重掌皇权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皇帝,一开始他也是想着要做一个千古明君,也想着励精图治的。 但成功又忽然间来的太快了,他开始渐渐忘记了最初的初心,开始习惯了玩弄权术,掌控朝堂,让自己提拔的人在不断斗争中排除异己。 对外战争的接连胜利,加上改革初期的表面成果,让他觉得他已经超越了祖辈成为千古明君了,所以当他感觉他的人生目标已经完成之后,就开始放任自流了。 另一个原因,是后宫的混乱。 后宫里原本有高太后在的时候还是规规矩矩的,后来高太后这种强势人物不在了,向太后自然知道赵煦不想看到另一个高太后出现,所以洁身自好不管后宫之事。 赵煦的生母朱太后本来就不是一个有本事的女人,别说统领后宫了,她平庸的个性让她管理后宫的话,几乎也是一点儿不顶事。 赵煦的原配皇后孟婉儿又是个温良贤淑的女人,性情一开始太软弱,加上她是高太后选出来的皇后,赵煦对她不但没有什么感情,反而对她心怀芥蒂,没日都看着心烦。 后来那些后宫里宠妾灭妻之事,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孟皇后被废之后,后宫更是乱了套,以刘清菁为代表的妃嫔开始变着法儿的魅惑皇帝,甚至无所不用其极。 像举荐道士进宫炼丹这种事,恐怕也不过只是小把戏而已,后宫里因为争宠而发生的肮脏事情,怕是说出来能把人恶心死。 朝堂上的人就更坏了,他们为了实现他们的政治目的,根本不会理会后宫里众妃嫔是如何魅惑皇帝。 不但如此,甚至他们为了各自的目的,还和宫中的妃嫔里外勾结,交通利益。 杨怀仁就听说如今后宫里很多妃嫔,就是那些朝堂上的大佬们送进宫里来的,赵煦又是个没有定力的好色之人,这就形成了恶性循环了。 赵煦走到这一步,还真怪不得别人,全都是他自己作死。 杨怀仁也觉得替赵煦可惜,只不过眼下他的目的是为了保住大宋江山,即便他和赵煦之间还有些朋友情谊,他也感激赵煦这么多年来对他一直皇恩浩荡,但在民族大义面前,他也顾不上可怜赵煦了。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让赵煦在死前能看清楚一切,能让他重新明辨是非,然后把那些前朝和后宫里的阴谋之人铲除掉,才能在他接下来把大壮推出来的之后,不会被这些小人阴谋暗害。 杨怀仁一脸不屑地打断了老道士,“你感激给我打住!你说你进献给陛下的丹药有延年益寿,凝神静气的作用对吧?” 老道这才瞧了杨怀仁一眼,发现面前之人他根本不认识,也绝对不是他熟悉饿那些朝堂上的大官。 但这人又不穿官袍出现在皇帝的寝宫里,他忽然想到,这个人不会就是杨怀仁吧?! 老道想起听别人说起过的关于杨怀仁的一些事,忽然更紧张了,嘴唇也哆哆嗦嗦,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 正文 第1740章:杨怀仁大闹皇宫(六) 就在老道为难该如何面对杨怀仁的时候,宫外忽然又内侍唱道,“皇后娘娘驾到——” 紧接着,也没见赵煦点头,便听见殿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凤冠凰袍霞帔的妖艳女子走了进来。 除了四个贴身的侍女,其他随行太监和侍女都留在宫外,杨怀仁没看见全部,但视线里能看到的就有二三十人,可见皇后在宫中行走的队伍是多么庞大。 杨怀仁不曾见过当今的皇后,不过看那女人的样子,也知道她就是刘清菁了。 杨怀仁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生得实在非常惊艳,属于那种站在人群里男人扫一眼就能看到的那种。 五官的精致就不用多说了,只是脸蛋儿的那条曲线,给人的感觉就绝不是人间能有的,就算是后世许多整形的人造美女,都没有刘清菁的面部曲线那么完美。 杨怀仁的感觉,如果单单是这种尖削的面部曲线,还不至于让人感觉到她的美艳,甚至可以说如果她只是素颜给男人看,仿佛更像是一具冰雕玉彻的玩偶。 但搭配了粉脂和首饰的装扮之后,那种让男人垂涎欲滴的美艳就展现出来了,特别是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妖娆,更是让男人无法抵挡。 杨怀仁想到了很多形容美女的词汇,比如倾城倾国、出水芙蓉等等,但忽然间觉得不论是哪一个,用在刘清菁身上,似乎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美艳。 杨怀仁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因为他对刘清菁的印象早已经固化成一个蛇蝎心肠的恶毒女人的模样,恐怕第一次遇见这样的美女,他也很有可能抵挡不出美色的诱惑。 这也难怪赵煦如此迷恋她了,想想当年刘清菁进宫的时候才十三岁,刚刚掌权的赵煦也不过十五岁而已。 指望一个十五岁、心智还没有那么成熟的大男孩不被这样的绝色所迷惑,这似乎也有点太强求他了。 孟皇后虽然也是非常美丽,只是孟皇后那种美是恬静的美,或许更雍容华贵,但因为缺少了艳丽和魅惑的魅力,反而显得太清淡了。 刘清菁如今贵为皇后,她迈着盈盈小步走进来,姿态也非常优雅,她装作没看见杨怀仁一般,缓缓走到赵煦的榻前,微微欠身福了一礼,“臣妾见过陛下,祝陛下万福金安!” 再去看赵煦,那张憔悴的脸上忽而浮上了一些笑意,但这笑意里又包含了很复杂的情感,有怜惜,也有愧疚。 赵煦只是点点头,示意刘青箐坐在他身边,她却没有急着坐下,而是转身冲杨怀仁福了一礼,“本宫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帅,大帅在外领兵,对我大宋朝来说是劳苦功高。 本宫在这里替陛下谢过大帅了,也祝愿大帅身体康泰,披坚执锐守护我大宋金瓯磐石之固。” 杨怀仁惊讶于刘清菁说话竟如此圆润,真的很难让人对她产生厌恶的感觉。 但杨怀仁只是稍稍愣了一下,便立即明白一点,越是这样八面玲珑的女人,越是不好对付,她表面好似一副和蔼慈祥的样子,可内心里却是极度阴暗的。 要对付她,必须十分小心,杨怀仁心中虽然对刘清菁十分鄙夷,却装出一副恭敬的样子来,说道,“娘娘言重了。 微臣食君之禄,自然要做忠君之事,守护大宋金瓯完整,本就是微臣分内之事。 这次陛下急召微臣进京,微臣也定然会守护陛下安全,若是有谁敢做出对陛下不利之事,行僭越谋反之举,微臣一定会借陛下天威,诛除一切宵小之徒。” 杨怀仁一番话也说的滴水不漏,自然话里也有警告他人的意味,这一点刘清菁自然不会听不出来。 她只是笑了笑,也不好继续多说什么,只是佯作出很欣慰的样子道,“大帅国之重臣,有大帅在,本宫也就放心了。” 他们之间的对话,赵煦倒不觉得有什么,反倒觉得杨怀仁和刘皇后之间似乎第一次见面便相处和谐,他心中还有些高兴。 刘清菁抬眼瞅了山羊胡子道士一眼,装作没事一般问道,“咦,清云道长也在啊,可是今日又给陛下送了安神的丹药过来?” 赵煦没什么力气说话,便给苏公公打眼色,苏公公会意,开口解释道,“启禀皇后娘娘,杨大帅今日刚刚到京城,便立即赶来宫中向陛下述职。 大帅见陛下脸色不好,便断定陛下的身体久医却不见好,是因为有人给陛下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于是大帅请求查阅了陛下最近一年来的起居注,从那些记录里查出了一些不太正常的事情,于是吩咐奴婢去请了为陛下炼制丹药和御膳房的人过来,所以清云道长在此。” 刘清菁听完有些惊讶地望向了杨怀仁,“大帅说的,可是真有其事?” 杨怀仁刚才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本来刘清菁进来之前,那个什么清云道长已经被他问的心虚气短,呆滞得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了。 可就在刘清菁忽然进来之后,那个山羊胡子老道忽然便放松了下来,连一直紧张抽搐的脸上,都有了一些安然和得意的样子。 杨怀仁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这位自称清云道长的山羊胡子老道,可能就是刘清菁举荐给赵煦,才成为宫中专门给皇帝炼制丹药的三位道长之一的。 换句话说,年纪并不怎么大也不像有很深资历的山羊胡子老道能有这样的待遇和殊荣,恐怕都是拜刘清菁这位皇后所赐。 刚才他慌里慌张,的确是因为他心虚了,所以紧张之下说不出话来,可现在他的靠山来了,他自然知道刘清菁的手段肯定能保他无事,就算是杨怀仁如此的咄咄逼人,他也不怎么担心了。 面对刘清菁的疑问,杨怀仁也不好把话说的太死,只是淡淡答道,“微臣虽然不是杏林众人,但平时博览群书,倒也略懂些歧黄之术。 文臣见陛下脸色蜡黄,并隐隐露出些浅灰色,便觉得这不仅仅是体虚的表现了,而是中了什么慢性的毒药所致。” 。 正文 第1741章:杨怀仁大闹皇宫(七) 刘清菁只是用一个疑问的口气“哦”了一声,并没有说别的。 山羊胡子老道倒忽然变得理直气壮了,他瞪着杨怀仁斥道,“你也说你不是郎中了,单凭感觉便说出有人给陛下下毒的话来,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杨怀仁也不怎么理他,但却发现刘清菁听了山羊胡子老道的辩驳之后,似乎有了些笑意。 杨怀仁不慌不忙问道,“清云道长对吧?那你说说你给陛下炼制的丹药,都用了什么宝贝?” “这……” 老道犹豫了一下,似是微微抬眼请示了一下刘清菁,然后忽然道,“本门的炼丹秘方,岂可随意示人?” 杨怀仁脸色立即沉了下来,狠狠地问道,“你废话还真多,找这么多理由,也就是说你不敢拿出来喽?” 山羊胡子老道见杨怀仁一直逼问,于是换了一个思路故意岔开话题道,“本门炼丹秘术,自然不可外宣于不相干之人知道。 不过你可以放心,本门的炼丹之术,乃是沿袭古人炼丹术之精髓,然后被本门祖师集大成于一体。 本门祖师元真子以《黄帝九鼎真丹经》为基础,融入东汉《淮南万毕术》中精华,然后结合东汉炼丹大师云牙子魏伯阳的《参同契》,著《三十六丹经》。 此书比起现在炼丹方士所推崇的晋代葛洪所著的《抱朴子》,是更加上乘的炼丹术。 不仅书中炼丹理念有了更高层次的理解,对前人炼丹术精华的注解,也是傲视群雄的。 其中炼丹所需各种材料,虽然秘不外宣,但却可以保证都是对人有益而无害的。 常人若是长期服用,下则凝神静气,中则延年益寿,上则可以飞升成仙……” 听到这里,杨怀仁是实在听不下去了,不过他说的吃他家炼制的丹药可以飞升成仙,这一点起码说对了一半。 人吃丹药都吃死了,可不是飞升成仙了吗? 杨怀仁打断了他,嗤笑道,“你也不用扯那么远的人和古籍,我就问你你炼丹用了什么材料,你颠三倒四说了一大通,却还是不敢正面回答,可是你心虚了吗?” 清云道长气急,山羊胡子吹的老高,情急之下怒道,“说了本门炼丹秘术秘不外宣,你偏要问,你可知偷学别人祖传秘术乃是大忌? 还有,我炼丹用的材料,也都是宫中采买的,多是中草药和一些金玉之物,如果这些有问题,你是说像苏公公一样的公公们故意采买了有毒的东西和我同谋暗中毒害陛下了?” 山羊胡子老道很精明,把苏公公在内的一群宫中太监拉进来和他站到一边,似乎在表明,要是杨怀仁继续抓着材料的问题不松口,就是故意连宫中太监们一起指谪了。 杨怀仁笑道,“好精明的老道,知道拿公公们来当你的挡箭牌,你倒是好算计。” 苏公公本来对杨怀仁有些不满,听到这话,才明白是牛鼻子老道在利用他们了。 杨怀仁自然不是好相与的,你能一句话拉人当挡箭牌,我也能一句话轻描淡写把你的挡箭牌拿掉。 杨怀仁心知老道拿定了主意绝对不会把他所谓的炼丹秘术说出来,这在这个时代是可以被理解的。 很多工匠也好,或者武术大家也好,本门的手艺和武艺,那都是自家的看家本事,是只能福泽子孙后代,绝不会外传的。 就算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他们都不会轻易说出来,这在当时的道德上是可以站得住脚的,连皇帝也不会去强求这一点。 杨怀仁不得不换一个方式,来证明他的观点,他向苏公公问道,“请问苏公公,陛下这里可还有清云道长之前进献给陛下的丹药?” 苏公公想了一下,答道,“前几天,清云道长才送了一些最新炼制的丹药过来。” 说着他请示了一下赵煦,便从房间里一个精致的药柜中取了一个木匣子出来,当着众人面前打开,露出来匣子里十几粒红皮的药丸。 苏公公把木匣子交到杨怀仁手上,“王爷请看,还有十几粒呢。” 杨怀仁满意的笑着接过来,“很好,很好。” 刘清菁似是猜到了杨怀仁要做什么,警惕地问道,“大帅要这些丹药是要做什么?” 杨怀仁指了指山羊胡子老道,“清云道长不是说他炼制的丹药都是采用的只对人体有好处的珍贵材料嘛,那不如就让他亲自证明一下,这些丹药是有多少好处。” 刘清菁愣了一下,心中大叫不好,而清云道长更是忽然遭了雷劈似的又开始浑身哆嗦起来。 从他们的反应里,杨怀仁就知道他之前猜测的不错,这些所谓的丹药,大概是用了朱砂为材料,又加入了不少春药的成分的。 朱砂的毒性原理他们可能不知道,但有毒的事实他们却是知道的。 民间很多依靠炼丹来蒙骗世人的骗子,装扮成得道真尊的样子来骗人花钱买他们的丹药,可他们却是从来不吃自己炼制的丹药的。 再加上这些进献给赵煦的丹药里几乎肯定是下了猛烈的春药的,所以山羊胡子一听杨怀仁要那他试药,整个人便立即不好了。 杨怀仁笑道,“清云道长,你这是怎么了?知道要亲自尝试你自己炼制的神奇丹药,激动兴奋的难以自己了吗?” 老道心说怎么也没想到杨怀仁会有这么一出啊,当着皇帝的面让他试药,这是绝对要漏了馅儿啊。 他如果抗拒不吃,那就说明他心虚,从侧面说明他进献给陛下的丹药是有毒的;而如果他敢吃,吃了之后就算朱砂的毒性不会立即发作,可猛药的作用却是会很快起效的。 当着众人面前让他露出好色猥琐的样子来,估计到时候皇帝会一怒之下活剐了他。 不过他还是在做最后的抵抗,双手举起来胡乱晃动着推脱道,“只是进献给陛下的丹药,乃是给陛下这样的天子龙胎特意炼制的。 我这样的凡胎,如何敢轻易尝试?” 连赵煦都听不下去了,露出来难以置信的神情,杨怀仁却笑得更厉害了,“道长还是不要推辞了,不如赶紧让大家都看看你吃了仙丹是如何飞升成仙的!” 。 正文 第1742章:杨怀仁大闹皇宫(八) 杨怀仁说着便走上去,似乎是要亲自喂山羊胡子老道吃那些丹药。 清云道长见杨怀仁一脸笑眯眯的样子一下便慌了,忙用求救的眼神去看昭怀皇后。 刘清菁惊讶于杨怀仁当着皇帝皇后面前就如此胡来,扭头瞅瞅赵煦似乎还乐在其中,也知道现在想拦杨怀仁是拦不住了。 她一想到清云道长吃了那些丹药会是什么样子,便开始想着如何把事情往外边推,竟忽然改了口气,对老道说道,“既然王爷执意要道长为陛下试药,那就请道长试一下吧。” 清云道长这下傻眼了,明明刚才皇后娘娘还一个劲儿的给他打眼色,似乎在告诉他不用怕,可这会儿却立即便把他卖了,一点余地都没给他留。 山羊胡子老道知道即便是这种时候,也绝对不能承认这些丹药是里有带有毒药成分的或者有什么猛药的,但面对杨怀仁,他又躲不了要试药。 于是他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很为难似的说道,“既然王爷非要贫道帮陛下试药,那贫道就勉为其难,帮陛下试一下也无妨。” 他想着凭借丹药里的毒物和猛药的药力,他如果只是尝试一颗的话,凭他的定力,似乎还能抵挡住药物的作用。 只要他能坚持住死不承认他炼制的丹药有问题,扛过这件事去,他便有机会逃走了。 但就在他作势伸手要从木匣子里主动拿一颗药丸的时候,杨怀仁忽然收了一下手,笑着对他说道,“道长莫急,不如让在下喂你享用仙丹,如何?” “你你……” 老道士看见杨怀仁直接伸手一把把十几颗红色药丸全部抓在手里,惊恐得舌头都麻了,脚下也不听使唤地接连后退。 苏公公给老道身后的两个小内侍使了眼色,那俩小太监便凑上来堵住了老道后退的步伐。 山羊胡子说话都大舌头了,“你这是作甚?这些丹药炼制不易,岂能就这么糟蹋了?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杨怀仁知道他是死鸭子嘴硬,这种时候了还在极力寻找借口,可他根本就没打算停手,示意那俩下太监抓紧了他,直接上手要把一把药丸塞到老道嘴巴里。 老道后路被堵住,双手又被两个小太监钳住不能动弹,慌乱之下他只能闭紧了嘴巴一个劲的扭头去躲。 杨怀仁往他嘴巴里塞了几次都被他躲开了,气得他一个大耳瓜子扇过去,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疼得山羊胡子忍不住痛“啊”的叫了一声。 杨怀仁也是眼疾手快,趁他张嘴叫疼的工夫,左手去掐住了山羊胡子的下颌,让他不能再扭动脖子躲避,也无法把嘴巴闭上。 而另一只手也迅速的把那些药丸一下按在了他嘴里,而且手掌堵着他的嘴巴不让他往外吐,左手则收回来一拳捣在老道肚子上。 老道下腹吃痛,正常的神经反射便是为了喘气而吞咽嘴里的东西,那些药丸也瞬间被他全部吞了进去。 杨怀仁这才对那俩小内侍摆摆手,让他们撒开钳住山羊胡子老道的手。 刚才喂药的时候动作有点激烈,搞得赵煦忍不住笑了出来,而且山羊胡子老道的胡子也在纠缠的时候,被揭下来一块,很明显就是刻意粘在嘴巴上的假胡子。 杨怀仁“咦”了一声,接着笑着上去忽然出手把老道的假胡子“嘶啦”一下连胡子带皮的全部扯了下来。 假胡子道士整个嘴唇和下巴被撕下来好大一片肉皮,火辣辣的疼痛又让他大叫一声。 只是这个假胡子,似乎就已经说明问题所在了,胡子都是假的,估计炼制的什么仙丹也肯定真不了。 而所谓的清云道长,刚才还在吹牛拉大蛋鬼扯的什么炼丹门派啊祖师啊什么的,就更显的可笑至极了。 赵煦其实也意识到了什么,虽然杨怀仁的方式有点粗暴,不过他却证明了他所说的话,的确是事实。 这让赵煦开始担心起来,或许刚才他还是有些不信的,毕竟他是皇帝,杨怀仁说有人敢给他下毒,这确实有点危言耸听的意思。 可现在发生的事情让赵煦不得不考虑,如果有一个人给他下毒,就说明很可能给他下毒想害的人就不止一个。 他甚至联想到自己刚刚夭折的孩子,也有可能根本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人用下毒的方式给毒害的。 而这些人的目的嘛,简直不要太明显,赵煦一想到眼下朝堂上不断有人上书让他立储,他就恨得牙痒痒。 不过还有一点他想不明白,清云道长是他的皇后刘清菁向他举荐进宫的,如果清云道长是假的,那么这件事就有不同的可能了。 要么是刘清菁故意安排了这个道长暗害自己,可她这么做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要么是另一个可能,刘清菁也是被人利用,或者说是在被蒙蔽之下,才做了这种事。 而且死的皇子也是她的孩子,她就算再混蛋,也不至于害死自己的孩子这么不合情理。 赵煦疑惑之间,寝宫外又有人求见,来的是朝堂上的几位大臣,个个都是如今在朝堂上一言九鼎的大人物。 赵煦也猜到他们是来做什么的了,他本来是不想面对这些人的,他们总是劝他赶紧立储,赵煦自然不太待见他们。 可眼下有杨怀仁在,而且发生了一件这么大的事情,现在让他们进来,好好看看假胡子道士毒发的样子,他也好质问一下,是谁这么大胆敢在背后指使给他这个皇帝下毒,目的又是何在。 赵煦摆了摆手,通传的小太监便回身去请了几位相公进来。 杨怀仁听着他们通报的名字,便知道这些人八成是听说他刚到京城便被皇帝召唤入宫觐见,所以特地赶来,是怕杨怀仁因为议储的事情在官家面前胡乱说话了。 杨怀仁倒也不生这帮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们的气,还做出恭敬的样子来客客气气移步迎了他们进来。 “学生杨怀仁,见过章相公、韩相公、曾相公、蔡相公、许相公、李相公和黄相公了!” 。 正文 第1743章:杨怀仁大闹皇宫(九) 紫宸殿的偏殿里一下来了七位朝中重臣,只是他们给赵煦和昭怀皇后行礼之后很自然的站成了三拨。 站在左边的是宰相章惇,跟着他站在一边的还有尚书左丞蔡卞和尚书右丞黄履。 站在右边的则是枢密院使曾布和礼部尚书中书侍郎许将。 而和左右两边都保持距离的人则是吏部尚书韩忠彦和门下侍郎李清臣。 杨怀仁见他们之间刻意保持了距离,也明白他们之间是怎么回事了。 虽然这七人里大都是新党人物,也有属于中间派的李清臣和许将,但似乎现在他们分派的格局和党争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从这几个人如何起势来讲,许将和黄履都是章惇提拔进中枢的,但如今只有黄履站在章惇一边,许将却跟章惇的死对头曾布站在一起。 韩忠彦和李清臣能站到一起,还倒不算奇怪,而且李清臣这几年老的厉害,走路都似乎颤颤巍巍了。 赵煦依旧懒得说话,苏公公问道,“诸位相公觐见,可是有要事启奏陛下?” 章惇竟没有正面回答,那意思不像是对陛下不敬或者怎样,而是觉得苏公公多此一问。 曾布抢着说道,“陛下今日又没有临朝,朝中政务繁多,臣望陛下龙体能尽快康复,好上朝亲政。” 章惇不怀好意的斜了曾布一眼,这两个曾经站在一个战壕里的新党战友如今非常不对付,连样子都懒得做了,直接相互甩脸子看。 章惇那意思就是说曾布装大头蒜了,谁都知道赵煦如今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太医院那么多太医虽然嘴上不会细说,但赵煦的身体日渐颓败已经药石无灵的事实,却已经是朝堂上人尽皆知的。 曾布还说这些恭维皇帝的话,让为人十分刚正的章惇不喜。 七人之间本就有嫌隙,他们能一起来觐见陛下,目的已经很明显了,一来是想找陛下再论议储之事。 二来是知道杨怀仁刚刚回京便被陛下急召进宫,他们担心情况有变,所以一起赶过来查探情况。 直性子韩忠彦看见角落里站着一个道士,开口问道,“清云道长如何在这里?” 他想表达的意思是朝廷重臣觐见陛下,无关人等留在这里是非常不合适的。 他嘴上说的是那个老道,实际上也在暗指刘清菁留在这里有些不妥。 刘清菁自然明白韩忠彦是在说她了,可她又不想就这么离开,毕竟一会儿清云老道若是发起春来,她也怕老道胡乱说话把她给扯出来。 所以她装作听不懂韩忠彦的话,兀自给赵煦斟了一杯茶水,做出一副妻子侍奉丈夫的贤淑样子。 杨怀仁心里很想笑,笑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实在是无聊,可一想到这些国之重臣整天都不务正业搞斗争,他心里又感到很苦涩。 特别是刚才几位大臣分成三拨站立,赵煦也是看在眼里的,可惜他并没有因此难过或者怎么样。 仿佛他早就习惯了朝堂上的权谋争斗了,早已经麻木的不以为意,或者他心里更愿意看到这样的争斗,才显示出他皇权的存在感。 这时候赵煦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就不想去管这些事了,他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就算他们整天上书要议储搞得他很烦,但却因为他们之间观点不同同样吵来吵去去,倒是给了赵煦多清净的时间。 杨怀仁不想把炼丹道士给陛下下毒的事情就这么冷处理过去,于是主动站出来把刚才他说的事情给七位大臣简单叙说了一番。 杨怀仁本以为当他说出有人暗中给陛下下毒的事情之后,这些人会非常吃惊,却没想到他们似乎早就料到了一切似的,只是稍稍做了做样子,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李清臣有气无力地说道,“老臣早就跟陛下说过,这些方士和炼丹的事情并不可信,可惜陛下不听,唉……” 老头七十多岁了,说这种有些冒犯赵煦的话,他竟一点心理压力没有,好多少有点倚老卖老的意思。 赵煦也果然没有怪罪他,毕竟自己以前犯的错误,他自己肯定不愿多提,所以也不做辩驳,而且如果杨怀仁说的事是真的,他自然不会饶过这些道士。 看七位重臣的意思,似乎都是对陛下进食丹药的事情有些不屑,说不定心里还想着,如果什么仙丹真的有效的话,恐怕赵煦也不会把身体搞成现在的样子了。 就在这时,假胡子老道似乎开始有些反应了,他一下别杨怀仁塞了十几颗药丸,药丸落进他的胃里之后,那层红色药皮很快就会融化,药丸中的猛药被吸收之后也很快就会发挥神奇的药力。 假胡子老道也就三十多岁,说起来也属于青壮年的行列,正常人吃一颗丹药或许只是感到暂时的神清气爽,身体发热并产生一些幻想。 可他一下吃了十几颗药丸,这药效发作起来,可就有他受的了。 假胡子老道一开始感觉身体开始有反应的时候还想着极力忍耐,可药效实在太强了,不论他如何有定力,这会儿也开始渐渐控制不了自己了。 他也是个正常的男子,众目睽睽之下,能很明显看见他裤裆里有什么东西把裤子给顶了起来。 不仅如此,他的脸色,包括他身上其他皮肤的颜色,也开始变得通红起来,他感到了一阵阵的燥热像滚汤一般涌上了头顶。 他身上忽然又感到奇痒难耐,然后便开始双手不断的抓挠,加上浑身潮热,他抓挠的也越来越猛,而且逐渐开始失去了常人的理智,连自己的外袍都给抓烂了,胸前的肉皮都给抓出了血痕。 可他仍然无法止痒,在身上抓挠的频率和力度越来越大,很快便把身上抓的皮开肉绽,眨眼间一点儿完好地方都没有了。 他身边的两个小太监似乎被假胡子老道的举动吓到了,下意识的往后退,试图远离这个发了疯的人。 刘清菁见假胡子老道身上衣服几乎快要全部被抓烂,露出整个身体了,忙把脸扭到一边,大叫着让人赶紧把这个疯子拖出去…… 。 正文 第1744章:杨怀仁大闹皇宫(十) 小太监们极其不愿意去碰眼前这个鲜血淋漓,却依然浑身乱抓的疯子,但皇后娘娘的旨意又不好违抗,只得咬着牙上去拖人。 而假胡子老道忽然感觉有人扯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忽然张牙舞爪地挥手打翻了拖他的人。 这还不算完,更让在场人的惊愕的是假胡子老道接触到了人之后,发了疯似的往那个太监身上盖了上去,然后用那话儿没来由的一阵乱捅。 小太监受了惊吓,哇呀乱叫着救命挣扎起来,场面一度陷入混乱之中。 其他几个小太监想去拉他们的同伴,却发现同伴被浑身是血的疯子死命的抓住,他们怎么拉都拉不出来。 还是一个稍微年长的太监急中生智,抱起一个供人坐的木头方墩头砸在了假胡子老道脑袋上,一下把他砸晕了过去,这才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太监给救了出来。 场面忽然变得有点尴尬,假胡子老道本来还是个正常人,可吃了他炼制来献给陛下吃的丹药之后,却突然变了一个恶魔一般的疯子,而且当着众人面前做出那等猥琐之事,实在是令人难以启齿。 刘清菁也因此变得有点怒不可遏,见太监们只顾着发愣,怒喝道,“你们这些杀千刀的,还在愣着干吗?还不赶紧把这个疯子的尸体拖出去!?” 太监们被喝斥的一愣一愣的,杨怀仁却站出来制止道,“且慢!” 刘清菁要把人拖走,还到了怒不可遏的地步,已经很明显说明她心虚,别忘了这个老道可是她当初举荐给皇帝陛下,还让他在宫中设置丹房,炼制丹药给陛下服用的。 现在也已经证明,赵煦为什么吃了那些所谓的仙丹之后,会毫无自控的贪恋女色了。 而且赵煦平时服用丹药,也只是一次服用一粒而已,一粒丹药便能让他陷入中无法自拔,证明这些丹药里是被加入了极其猛烈的春药的。 也难怪杨怀仁一下给假胡子老道喂食了十几粒这种丹药之后,他忽然间发了疯,做出那么让人不齿的事情来了。 赵煦看着那具血淋淋的尸体,也有些恶心的意思,他望着杨怀仁道,“爱卿这是何意?” 杨怀仁正色道,“回禀陛下,刚才清云道长在吃了他炼制并进献给陛下的仙丹之后,忽然就发了疯,包括诸位相公在内,也都看到了。 微臣想知道,清云道长发疯,在诸位相公看来,究竟是什么原因。” 赵煦脸色有点难看,一是因为他现在明白了他以前为何在服用了仙丹之后难以控制自己了,想到他堂堂一个皇帝,竟然被人用这种方式来控制,恨得他牙痒痒。 另一点是因为这种事其实不用杨怀仁多嘴说出来,但凡是个正常的人,都能一眼看出来,而杨怀仁偏偏还要这么说,就是想得到几位朝中重臣的肯定了。 几位相公偏偏这会儿听了杨怀仁的话不知如何回答了,平时不见他们照顾皇帝的颜面,这会儿却装聋作哑,没有人开口了。 还是那个倚老卖老的李清臣,用他拉风箱似的声音说道,“王爷何苦多此一问?在场诸位都是自负清高之辈,如何让他们把那种话在陛下面前说出口来? 唉……老朽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就顺着王爷的意思,当一回浑人,我们几个都看的清清楚楚,那个疯子之所以发疯,是因为吞下了过量的春药所致。” 杨怀仁得到了他想要的话,也不好继续拨皇帝的面子,换了一种方式说道,“也就是诸位相公帮学生证明,这些江湖术士炼制了含有毒药的丹药来毒害陛下了。” 没有人接话,算是他们认可了杨怀仁,连刘清菁也不知该如何掩饰了,想到大家一定会把事情的根源联想到她的头上,于是她忽然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来,站起身来跪在赵煦眼前。 “陛下,都是臣妾不察,误信了小人谗言,才把此人举荐给了陛下,请陛下治臣妾的罪。” 一张俏脸儿梨花带雨,着实惹人怜爱,赵煦似是想到了他们来的孩子不久之前刚刚夭折,他心里这件事上似乎是他对不起刘清菁似的。 现在刘清菁又是自己主动请罪,赵煦的内心不由的软了下来,眼看就要开口饶恕了刘清菁的罪过。 杨怀仁不等赵煦开口,忽然义正言辞的插嘴说道,“陛下,此人胆敢用如此猛药毒害陛下龙体,陛下若是就此别过不究的话,恐怕难以服众吧? 若如此滔天大罪都可以其轻易饶恕,那陛下天威荡然无存,天下人都不会把陛下放在眼里了!” 这些话说的铿锵有力,很明显有冒犯天颜的成分了,而且虽然杨怀仁没有指名道姓,却明显把矛头指向了昭怀皇后。 章惇忽然感觉眼下的局面非常为难,刘清菁是他当初极力推荐给皇帝的,后来孟皇后被废,也是在他全力支持之下,劝赵煦册封当时的刘婕妤为贤妃。 元符二年,也就是去年刘贤妃怀有龙种之时,更是他上书说后宫凤位空虚,刘贤妃怀有龙种,应当册立为后的。 当时因为刘清菁出身低下,还曾经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也是章惇带领几位朝中重臣力排众议,劝赵煦说刘清菁可以母仪天下的。 可刚刚发生的一切,已经证明刘清菁根本没有任何母仪天下的资格。 事情在几位相公眼里非常明了,清云道长是昭怀皇后举荐给陛下的,那么清云道长敢在给赵煦服用的丹药里下春药,肯定是有人指使的。 那么这个指使他的人,也就很明显了,大家一想到一位堂堂皇后,竟然为了后宫里争宠就给陛下下春药,说出去那都不是丢人现眼了,直接就是有辱国体。 大家现在都不说话,是因为心里知道赵煦想来宠爱昭怀皇后,他们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想当那个出头鸟,惹了陛下的记恨,以影响到他们更关心的议储之事。 但似乎发生了这种事,如果连他们几个朝堂上最有头有脸的人都不敢说的话,似乎也太说不过去了。 。 正文 第1745章:杨怀仁大闹皇宫(十一) 蔡卞觉得他在几位老臣里算是比较年轻的,加上他跟杨怀仁还多少有些交情,便站出来说道,“皇后娘娘确实有失察之误,但罪过,应该算不上吧?” 杨怀仁有些诧异,其实一开始蔡卞站在章惇身边,杨怀仁就有些怀疑了。 虽然蔡卞也是新当中的头面人物,但相比章惇和曾布之流,他其实还是同情旧党的。 尽管他是王安石的女婿,可他从他岳父那里传承来的,更多的是新政思想,而不是执着于党争。 他觉得党争是可以排除掉很多改革弊政的阻碍,到如果党争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实际上也是对新法的施行造成了很大的影响的。 所以在党争进行到某种程度的时候,他也在尽力规劝章惇还是把思想的重点转移到新法的实施上来。 只是章惇这个人性格刚烈,坚持不把朝中旧党,甚至是同情旧党的中间派势力全部打压下去,新政就没法顺利的施行下去。 蔡卞在这方面和章惇的想法是不同的,不过因为章惇是新党的领袖,他又是章惇的左膀右臂,所以才没有坚持自己的观点,并坚定的站在了章惇的一边。 杨怀仁把斗争的矛头直指昭怀皇后,而昭怀皇后又是章惇的势力组成中非常重要,也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所以在这种局面下,蔡卞觉得他的身份可能很适合站出来做一个中间人,在章惇和杨怀仁之间斡旋,从而让双方停止争斗。 他说的话明显就是替刘清菁开脱了,虽然这种话比较牵强,但蔡卞看到了一点,赵煦的个人情感上是比较倾向于刘清菁的。 一来刘清菁是赵煦真正的喜欢的女人,这种情感就保证了即便刘青箐犯了错,只要她肯主动认错,赵煦就不会真的怪罪她。 二来是因为去年刘青箐怀上了龙种,并在今年早些时候为赵煦诞下一位皇子。 只是因为这个皇子从出生就身体羸弱,见风就病,病了还治不好,才导致没几个月就夭折了。 这件事上,赵煦觉得他是有责任的,刘清菁给他顺利生下了皇子,他却没能照顾好这个儿子让他早早夭折,刘清菁也因此非常悲痛。 所以哪怕是出于一种男人的愧疚心理,即便刘清菁犯了大错,赵煦内心里也会主动找理由帮她开罪。 蔡卞也就顺便借着刘清菁在赵煦心中的地位做文章,即便他不用说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这种话说出来,也一定会得到赵煦的认可。 杨怀仁也想到了这些,只是他现在不得不和刘清菁站在对立面,有刘清菁在,他的计划便无论如何都实现不了。 所以不论他接下来说的话做的是会如何得罪了赵煦和章惇等人,他也好做一回愣子了。 杨怀仁正色道,“蔡相公,你这话说出来有些不妥吧?” 蔡卞没想到杨怀仁会这么直接的反驳他,但他觉得他接着赵煦宠爱刘清菁这一点,已经无论如何都立于不败之地,所以也不怕杨怀仁为难他。 蔡卞轻松应对,“王爷说老夫的话不妥,可不知王爷的意思,老夫的话不妥在什么地方?” 杨怀仁见蔡卞神色轻松,便明白他的想法了,于是他问道,“蔡相公,学生斗胆请教您一个问题。” “王爷尽管说。”蔡卞依旧神色如常。 杨怀仁道,“如果一个人给陛下下药毒害陛下,这个人该当何罪?” 蔡卞早料到杨怀仁有此一问,坦然道,“如果有人胆敢给陛下下毒的话,应当诛九族! 但有一点老夫还是要跟王爷讲清楚,王爷说的给陛下下毒,可是指的清云道长在进献个陛下的丹药中加入了猛药?” 杨怀仁点点头。 蔡卞笑道,“他的确是给陛下下了药,但要说这就是下毒毒害陛下,那就言过其实了。” 杨怀仁咬了咬牙,指着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清云道长质疑道,“清云道长吃了他进献给陛下的丹药竟发疯成如此样子,诸位相公也都看到了。 这如果都不算是下毒,难道非要把人毒死了那才算下毒吗?” 蔡卞辩道,“春药而已,民间亦有许多人服用,并不见有谁因为吃了春药便死了的,如果春药是毒药,那王爷的意思,难道民间的男子,都是傻子不成? 还请王爷分清楚,春药是春药,毒药是毒药,虽然清云道长给陛下下春药是有罪,他也已经得到了相应的惩罚了,但王爷非要说他是给陛下下毒,未免有点过分吧?” 蔡卞的话还真得到了几个人的认可,春药不是毒药,这一点还真是被蔡卞抓住了重点。 杨怀仁把下春药和下毒联系在一起,也确实显得有点把问题扩大化的意思了。 杨怀仁也觉得继续争论这个问题似乎中了蔡卞的道了,于是换了一种方式,问道,“蔡相公觉得,像清云道长这样的江湖骗子,除了春药之外,还用了什么材料炼制的这些所谓的仙丹?” 蔡卞被杨怀仁没头没脑这么一问,还真被带着转移了话题,他疑惑道,“这个老夫哪里知道?” 杨怀仁笑了笑,转向了苏公公,“苏公公,宫中三位炼丹的道士炼丹,所用的材料想来大多数应该是宫中公公们负责采买的吧?” 苏公公忽然被问到,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是的,绝大多数都是他们向内府监提出材料的种类和数量的要求,由内府监同意从宫外购入,然后再转交给他们的。 也有极少数材料他们说市井里并没有店铺贩售的,说要上山采集什么罕见草药之类的,才他们自行出宫去收集的。” 杨怀仁又问,“那他们采购材料的记录,内府监应该有吧?” 苏公公忙唤了一个小太监过来,吩咐他去如今管理宫中采购的黄公公那里去取三个道士采购炼丹材料的账目过来。 少倾,小太监便奔跑着把账目带了回来,交到了杨怀仁手里。 杨怀仁只是稍稍查阅了一下,便把账目交给了蔡卞,请他和其他几位相公传阅…… 。 正文 第1746章:杨怀仁大闹皇宫(十二) 等他们大致看完,脸上渐渐露出狐疑之色的时候,杨怀仁便说道,“诸位相公,你们也看完了这本账目了。 不如让你们来说说,这些记录里,你们可发现了什么有毒之物,是绝对不能给陛下食用的?” 曾布似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一般,忽然做出惊恐的样子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杨怀仁早想到了如今和章惇水火不容的曾布会首先跳出来发难,于是问道,“曾相公可有什么发现?” 曾布道,“这些炼丹的道士,简直就是肆无忌惮地用毒物毒害陛下,对他们就应该千刀万剐才对!” 接着他拿着那本账本作势给其他几个同僚看,说道,“诸位阁老请看,这账目中明明白白记录的有毒之物,就不下十种! 像砒霜、礜石,这都是大毒之物,还有雄黄、雌黄、丹砂、冰石等,都是有不小的毒性的,还有金、银、铜、铁、铅等金属之物,也是无法食用的。 如果这些江湖道士就是用此等毒物来给陛下炼丹的话,恐怕说他们不是给陛下下毒,都没有人相信了。” 章惇听了曾布的话已经气急,他们几个能混到如此高位,对于世间常理自然都是知道不少的。 虽然像曾布说的那些炼丹材料好像都是有毒或者起码对人体没有好处的东西,但实际上当时的炼丹术就是以这些金石之物作为基本原料的。 他相信曾布对这一点不可能不懂,如果他要反对,恐怕很久之前就站出来反对陛下在宫中养了三个炼丹的道士了。 可他以前不说,偏偏到现在说了,还装作好似以前根本就不懂炼丹是怎么回事一般,就是刻意在给赵煦演戏看,分明就是和他对着来。 赵煦听完了,突然发觉这些炼丹的道士们竟然用砒霜礜石之类的大毒之物炼丹给他吃,也确实感到害怕,也面露惊恐之色。 黄履不等章惇开口,首先站出来想惊恐的赵煦说道,“陛下莫慌,请先听完微臣一言。” 接着他转向了曾布,发起质疑道,“曾大人不要迷惑了陛下,你这话说的也有很多不对之处吧? 炼丹用五金、三黄等物,本就是常见的材料,这又有什么出奇的?曾相公会连这点常识都不清楚? 何况如雄黄、丹砂和冰石之物,在医药里也是常见的药材而已,它们的确是有毒性,但在控制好分量的情况下,它们就是药材而已。 还有砒霜,民间谈砒霜色变,那也是他们不懂罢了,砒霜同样是药材的一种,并不是说它一定就是要人性命的剧毒之物。 有经验的药师或者郎中,包括这些炼丹的术士,他们都有巧妙的方法对这些原本有些毒性的金石类药物进行特殊的炮制。 而且经过炮制之后,这些金石之物也会失去毒性,成为单纯的药物,而此时服用这些东西,就不会中毒了。” 黄履反驳完曾布,接着转向了赵煦,“陛下也一定读过一些医书,在某些药方之中,也一定见识过出现了砒霜等有毒之物的。 这并不是说医书里的记录就是错的,而是这些毒物经过特殊的炮制之后会失去毒性,还望陛下明察!” 一向很公道的老臣李清臣也附和道,“黄大人说的不错,是有些本身带有毒性的金石类药物,经过合理炮制之后是会市失去毒性,只保留药性的。” 李清臣和韩忠彦似乎是做了中间派,不过时不时的也会插几嘴,倒不是他们保持中立和公正,而是用这种方式来平衡两边的情势。 杨怀仁从李清臣说完话之后韩忠彦隐隐的笑意里,便看出来了,他们这不是拉架,而是逼架。 他们真实的想法,是唯恐天下不乱,恨不得章惇和曾布两帮势力斗的两败俱伤,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才好,他们也好渔翁得利。 不过杨怀仁现在还顾不上他们,眼下的重点是,要想让大壮的身份走到明处,必须先扳倒刘清菁。 而扳倒刘清菁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一点一点先把她才赵煦心中的形象彻底毁灭,才能彻底消除后患。 这其中就包括支持刘清菁的章惇等人,虽然杨怀仁也不喜欢章惇这个人,但他们之间也并无仇怨。 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有些阻碍不得不除掉,否则理想根本就无从谈起。 眼下正常看来,是章惇一派人在极力维护刘清菁,似乎他们也认为因为赵煦对刘清菁的宠爱,他们早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就算杨怀仁同样是赵煦非常看重的,可杨怀仁离京多年,赵煦再看重他,也不会有自己的枕边人刘清菁那般亲密。 所以杨怀仁想针对刘清菁的意图,他们早就看明白了,也心中窃笑,没想到杨怀仁离京多年,却一点心眼不长,还是那个愣头愣脑的杨二愣子。 他这才刚刚回到京城,不是去站在中间先观察下朝中局势再做决断,而是立刻站出来挑衅昭怀皇后,这是太狂妄自大了。 即便无意之间他多了曾布这个帮手,但章惇觉得,曾布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多了曾布的帮腔,反而坏了杨怀仁的事。 就说刚才曾布跳出来演戏,指出了许多炼丹材料中的毒物,听起来似乎冠冕堂皇,但他却忘了,别人也不是啥都不懂的蠢货。 黄履一番话,已经有理有据的证明,即便是常人印象里是毒物的很多东西,其实本身也是药物。 只不过在把这些金石之物作为药物使用之前,需要进行炮制,需要先处理一下,把毒性消除掉之后,便成为了可以治病救人的药材。 反而因为黄履说了这些话之后,显得曾布刚才说的那些话和做出来的样子太矫揉造作了。 杨怀仁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可是他如果再转移话题从旁支入手,恐怕很容易被别人发现他的意图,反而抓着前边他说的话不放过他。 不过他也早想到了会有人拿出有些药物本身有毒,需要进行炮制变成无毒之后再给人服用的理由,也准备好了应对之策。 。 正文 第137章:杨怀仁大闹皇宫(十三) 就在杨怀仁还在快速组织语言准备驳斥黄履的时候,韩忠彦又开口了。 他说道,“老夫以前倒是看过陈正字注解的《金丹经》,陈正字在里边有一句话老夫觉得正好可以拿出来让诸位品评。 他说,‘道家以烹炼金石为外丹;龙虎胎息,吐故纳新为内丹’。 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服用丹药之时,外服丹药为外修,修习吐纳为内修,二者相结合,才是服用丹药的合理之法呢?” 韩忠彦说的那个陈正字,杨怀仁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当今的太学博士、秘书省正字陈师道了。 陈师道官职虽然不高,但在文人之间名望却很盛,影响力一点儿不必当年的二程低。 原因在于这老头是个超级学究,当时如果说天下文人里谁是真正博览群书,除了陈老头之外,没人敢站出来自夸。 陈师道爱读书,也爱给书做注解,他看过什么书,都喜欢用自己的方式注解一番,从普通的四书五经到山野杂谈,没有他不解释的。 文人也比较认可他的注解,几乎把他的注解当成了教科书一般看待。 如今不论国子监还是太学的学子,甚至包括天下的学子,如果不去看陈师道注解的书,似乎都不敢参加科举了,可见陈老头当时的影响力有多大。 韩忠彦推出陈师道对丹药经典《金丹经》的注解来说事,就连在场的几位朝堂大佬也没有人敢轻易反驳。 杨怀仁听罢不由得眼前一亮,虽然没想到,但韩忠彦说的这些,确实隐隐地帮了杨怀仁,而且是从不同的角度。 世间那些意欲修炼成仙的道士,也的确是从两个方便着手的,一是修习高法教义,练习呼吸吐纳之法,二便是通过服用丹药的方式了。 换句话说,这种修仙的方法先不去管有没有用,又有么有人真正修道得成飞升成仙,但道理是说的明白的。 单纯修炼道法和内息,或者单纯服用丹药,那都是片面的。 韩忠彦引申出这些来,想表达的意思就更深刻了,明摆着就是告诉皇帝,服用丹药不能说有错,但炼丹的时候所用的材料确实很多有毒性的东西。 虽然说炼丹的方法有可能很巧妙,在炼制的时候把很多有毒的东西炼制的没了毒性了,但要说完全没有意思毒性,似乎也不太可能。 而那些修仙的真人们确实懂得通过内修之法来消除毒性对身体的伤害的,假若清云道长也教了皇帝这些,那说他给皇帝下毒,就说不过去了。 但韩忠彦早知道宫里娘娘们向皇帝举荐进宫炼丹的三个道士都不是正儿八经的道长,更多的可能是江湖骗子,只是娘娘们争宠的手段罢了。 所以韩忠彦忽然提出这个观点来,其实就是帮杨怀仁来证明道士是假的,他们根本不懂炼丹之法。 黄履所说的有经验的药师、郎中或者炼丹的道士有本事可以把那些有毒之物的毒性通过烹制或者炼制的方式除掉的说法,就显得强词夺理了。 而杨怀仁所说的道士给陛下下毒的说法,才更站的住脚。 杨怀仁和韩忠彦之间其实也没什么交情,现在他站出来帮杨怀仁,似乎也不是他仗义执言,更多的是有他个人的目的罢了。 或者他在宫里有另一位娘娘组成了利益的联盟,也或许是因为立储之事他跟章惇有不同的意见。 不管怎么样,他的目的更像是打击竞争对手,而让自己得利,反而像是利用杨怀仁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杨怀仁想到这些,也不太在意。现在的局面就是大家相互利用,谁也不比谁高尚。 既然韩忠彦说这些话帮了他,他们没有不利用的道理。 他接着说道,“韩相公的话非常有理,道家修道,的大成者成仙,小成者也可延年益寿,这一点微臣自然不可否认。 但这里强调的也是内修外服的相互结合,只有外服丹药,却不去内修吐纳,丹药本身所带的的毒性无法全部去除,便成了导致陛下身体每况愈下的原因了。” 黄履似乎还要争辩,杨怀仁也没给他机会,话赶话地接着抛出了自己的观点,“黄相公刚才所说,有毒的金石药物,是可以通过巧妙的炮制方式来去毒的。 这一点,我也是认可的,只可惜大家看看这个所谓的清云道长,连胡子都是假的,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连他道士的身份都值得我们怀疑,那他所谓的什么门派和炼丹的水平,就更显得是他诓骗陛下的谎言而已。 还有,我相信诸位相公对朱砂也有一定了解,朱砂在受热的时候,会失去原本的颜色。 在这时候的朱砂也就是黄相公所说的通过炮制失去毒性的时候了,但当朱砂被炼制到丹药里,丹药冷却之后却又重新恢复了红色。 也就是说朱砂遇冷又恢复了原来的毒性,这样的丹药让陛下服用,而且是长期服用的话,难免会对陛下的龙体造成极大的慢性伤害。 这也就是我所说的有人用慢性下毒的方式毒害陛下的原因了。” 赵煦听了杨怀仁的话,又皱起了眉头,不过他好似认可了韩忠彦和杨怀仁理由更加充分你的话了,黄履那些没有实际证据的话反而显得太浅薄。 刘清菁也知道形势急转直下,忽然又对她不利了,但她觉得陛下对她心怀愧疚,所以就算惩罚,也不会太严重。 她继续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哭诉道,“求陛下治臣妾的失察之罪,臣妾久居宫中,也是从别人口中听说这位清云道长精通炼丹之术的。 臣妾举荐他入宫给陛下炼丹,本意也是想着能帮陛下延年益寿,谁知道这个清云道长竟然是个假的?! 都怪臣妾听信了无知小人的谗言,才搞成了现在这样,臣妾再请陛下不要顾及臣妾的身份,给臣妾降罪,不然不足以服众!” 赵煦本就是个心软的人,见刘清菁一再认错请罪,也越来越觉得她不是有意的,只不过是误信了别人的谗言才犯了错而已。 。 正文 第1748章:杨怀仁大闹皇宫(十四) 章惇脸上微微露出得意之色,还斜眼挑衅似的瞅了杨怀仁以及曾布一眼,好像在说,你们说那么多有什么用吗? 陛下是宠爱刘清菁的,你们往刘清菁身上泼脏水,可中间怎么都隔着清云道长,刘清菁说自己失察,陛下自然不会真的怪罪于她。 而你们呢,白费了力气不说,逼着陛下惩罚他最爱的女人,这是自找不痛快,将来会得到什么样的反噬,你们尽管等着好了。 杨怀仁却并不惊慌,向赵煦进言道,“陛下,微臣有一事不明。” 赵煦问道,“爱卿何事不明?” 杨怀仁指着血肉模糊的清云道长道,“此人毒害陛下不说,还在进献给陛下的丹药里加入了猛药,荼毒陛下龙体。 微臣想知道,他一个江湖骗子,如果说进宫里陛下炼制丹药是为了求财,炼丹术粗陋导致了有毒的金石药物毒害了陛下的龙体,那他往丹药里加猛药,又是为了什么?” “这……” 赵煦忽然意识到问题所在,竟也答不出来。 杨怀仁继续说道,“很显然,往献给陛下服用的丹药里下春药,对于求财的江湖骗子来说,这是多此一举的事。 除非……是有人刻意安排他这么做的,目的或许只是为了后宫里的争宠,但实际上给陛下的龙体造成的伤害,确实无法挽回了。 这也是给陛下下毒,而且比起清云道长炼丹术不精失误导致丹药里留存有毒的毒素来,刻意的给陛下下药,更显得无法饶恕。” 赵煦为难的看着杨怀仁,又低头看了一眼跪在他面前的刘清菁,内心里十分纠结。 如今正是他用人之时,急召杨怀仁回京,就是防止那些怀有野心的宵小之徒暗中害他的。 而刘清菁又是他最喜欢的女人,而且因为皇子夭折之事,他心中对刘清菁心中有愧,也不好因为已经发生了事情就严惩她。 杨怀仁一再强调刘清菁的所作所为是刻意给他下毒,这让赵煦左右为难,也有点怪杨怀仁不肯罢休的意思了。 杨怀仁却铁了心一般,见赵煦依旧优柔寡断,觉得这时候也是扔一个大炸弹的时候了。 他忽然跪下来斩钉截铁道,“陛下,当年陛下以‘旁惑邪言,阴挟媚道’的理由便废除了昭慈皇后的后位,眼下昭怀皇后的罪过,难道还不如昭慈皇后吗? 国之法度要让天下人信服,在于有法必依,执法必严,章相公不是也这么说的这么做的吗? 请陛下循昭慈皇后事,严惩后宫迷惑陛下者!” 众人见杨怀仁如此言辞激烈,竟都是吃了一惊。 印象里杨怀仁是愣了点,但从来不会把自己放到危险的境地去拼命。 可眼前的杨怀仁,好似换了一个人似的,比那些朝堂上言辞激烈的谏官还用词激烈,比妻妾动不动就要撞宫柱以示自己是忠诚的愣子们还不要命。 如果陛下真的因为太宠爱刘清菁而不去惩罚她,那杨怀仁该如何自处?和皇后娘娘彻底撕破了脸皮,将来他如何在京城做官? 赵煦自然知道杨怀仁说的对,但他也有点不不懂杨怀仁了,以前的杨怀仁,虽然脾气有点让人难以琢磨,但向来都是支持他的决定的。 也正因为这样,赵煦才对杨怀仁保持一种一贯的信任和器重。 可眼前的杨怀仁竟然咄咄相逼,逼着他按照当时昭慈皇后的例子来惩处昭怀皇后,完全不考虑他的个人感受,这让赵煦很难接受。 他搞不懂六七年时间不见,杨怀仁为何变得如此刚正了,当着几位朝中重臣的面,是一点儿颜面没给他留。 赵煦心里也是有点恨杨怀仁让他下不来台,可他又不能斥责杨怀仁,如果他斥责一个敢言直谏的重臣,反倒让他成了一个昏君了。 何况是他急召杨怀仁率军进京的,这才第一次见面就搞得君臣不和,那他急召杨怀仁回京的旨意,不是显得自食其果吗? 杨怀仁如今领兵在外,虽然说以前没听说过他有任何反意,但如果今天训斥了他,万一让他有了反意呢? 赵煦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只希望有人能出来帮皇后说话,好给他一个台阶下。 章惇觉得看出来杨怀仁是要干什么了,从一开始杨怀仁的目的或许就不是针对皇后娘娘。 章惇甚至觉得杨怀仁故意处处针对刘清菁,似乎是利用表面打击刘青箐,实际用意则是打击他。 这让章惇内心里吓了一跳,再去联想,章惇似乎想到了更多,赵煦虽然还在位,可药石无灵的情况下,恐怕也没有多久皇帝能做了。 那么接下来谁将继位为新帝,才是最关键的,章惇立即想到了杨怀仁和端王赵佶想来交厚,他开始怀疑,难道杨怀仁是支持赵佶的? 虽然杨怀仁离京多年,但他和赵佶之间还保持着什么样的来往,章惇还无从得知,但只是看表面,便也能猜到杨怀仁不会支持从没有来往的赵佖和赵似了。 所以杨怀仁为了赵佶能顺利继位,自然会打击支持赵佖和赵似的人。 支持赵佖的只不过是些勋戚和武将而已,杨怀仁如今手握兵权,而且他手下的武德军也从来就不会怕禁军,所以赵佖可能根本就没被他放在眼里。 那么有他和几位朝中大佬支持的赵似,似乎就是杨怀仁打击的重点对象了。 杨怀仁打击章惇,似乎也没有什么像样的理由,所以杨怀仁从昭怀皇后入手,从侧面来打击章惇和他的派系。 目的更像是把支持赵似的一帮人踩在脚下,从而实现他推举赵佶继位的最终目的。 而赵佶继位,自然会重用拥有从龙之功的杨怀仁,进一步把他们几个朝中大臣排挤出朝廷中枢。 再想到一向对赵煦唯命是从的杨怀仁今天忽然跟赵煦翻脸为难赵煦,逼着他废后,章惇更是觉得,杨怀仁是早就对赵佶将来继位有十足的信心,才敢如此骄纵。 章惇越想越觉得可怕,也觉得绝不能让赵佶和杨怀仁得逞。 可眼下的局面,又好似杨怀仁逼着他站出来帮助昭怀皇后开脱一般,章惇立即想到,难道是杨怀仁还有什么更大的阴谋在等着他? 。 正文 第1749章:杨怀仁大闹皇宫(十五) 章惇的性格很直接,可这不代表他没有心机。 从他的角度去揣摩杨怀仁的用意,章惇越来越觉得杨怀仁的行为模式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他一个外臣,实在是没有理由去死咬着昭怀皇后的把柄不放,而且还要置人于死地。 这不符合他的性格,也不符合他的利益,似乎只有一种可能能说的通,那就是杨怀仁表面针对刘清菁,实则是为了拉章惇下水。 章惇越来越觉得事情复杂了,他开始猜想,难道是杨怀仁早就挖好了一个大坑,就是等着他站出来维护刘清菁的时候,再忽然丢出来,就是想着骗他跳进去。 章惇想到这里,不自觉地感觉后脊梁上冒冷汗,他也越来越谨慎气起来,生怕中了杨怀仁或者别人的什么计谋。 所以章惇面对刘清菁的求救,似乎也有点左右为难。 他是想帮刘清菁的,哪怕是站出来说一句话也好,处在他的位置,皇帝也绝不会不考虑他的意见。 只是他有担心事里有诈,万一他维护了刘清菁,杨怀仁或者其他人又拿出什么别的证据来,恐怕他会受到刘清菁的连累。 章惇内心里苦苦衡量,觉得这时候还是弃车保帅最保险,失去了刘清菁这个后宫巨大的助力,他的计划里是会受到很大的损失。 但他却觉得越是这样,他越是不能冒险,他看着杨怀仁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也越来越觉得杨怀仁一定还有后招,是绝不会到此为止的。 所以章惇选择了沉默,就连黄履打算站出来说话,章惇都抬手拦了黄履一下,示意他静观其变。 黄履得到章惇的手势也非常震惊,但是他猜想章惇可能另有打算,所以也没有贸然抗拒。 刘清菁见章惇闭目沉思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中又恼怒又愤恨,忽然间感觉非常失落,似乎全世界都抛弃了她一般。 好在赵煦还在左右为难,这给了刘清菁极大的信心,她不好做过多的狡辩,只是哭得越来越伤心,“孩儿啊,你死的好可怜啊…… 若是你还在世,这世上哪里有人敢欺负你的娘亲啊,呜呜……” 刘清菁哭诉着刻意提到了他夭折的孩子,也正触碰到了赵煦内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赵煦打定了主意不会严惩刘清菁,可又不好直接驳了杨怀仁,于是试探着说道,“诸位爱卿,不如这样,朕罚皇后闭门思过一年如何?” 几位老臣这会儿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装作一副考虑的样子,嘴上发出“呃……”的声音。 杨怀仁道,“若是如此,天下人必然会觉得陛下处事不公,偏袒刘氏。 后宫中其他嫔妃会觉得给陛下下药不过是闭门思过一年而已,后宫中奸邪之辈还会给陛下下药,更不会把陛下的龙体当回事。 更严重的是天下人都会觉得陛下亲小人远君子,人心思动,则君将不君,臣将不臣,民无法度可守,大宋的天下则岌岌可危矣!” 赵煦听到杨怀仁直接喊昭怀皇后为刘氏之时就气血上涌了,听到后边杨怀仁说大宋天下岌岌可危,更是差点气得一口老血喷出来。 赵煦气急之下对杨怀仁斥责道,“朕爱惜杨爱卿忠君爱国之志,才一再容忍,难道你真的觉得你可以无视君臣之别,可以逼着朕做事了吗?” 赵煦的诛心之言吓得几位老臣都后退半步,然后赶紧躬身表示陛下息怒,唯独杨怀仁面不改色,竟反过来上前一步,大义凛然般单膝跪地道 “陛下执意维护后宫奸邪之徒,臣不得不冒死直言!” 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似是把整个紫宸殿都震得瑟瑟发抖,杨怀仁说完,竟从怀中掏出两样东西来,摆在赵煦榻下的鞋子旁边。 一样是赵煦这次急召他回宫时亲手书写的密旨,另一样是杨怀仁的大将军虎头鳌身金印。 杨怀仁这两样东西拿出来,其他人一看也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只见杨怀仁退后一步,改换了双膝跪地的姿势,恭敬的给赵煦行了三个正儿八经的大礼道,“请陛下赎臣无能,无法辅佐陛下、匡扶社稷,臣就此圣前请辞,从此不理朝中之事。” 杨怀仁说罢也不等赵煦答应便起身要走,毫不理会别人惊讶的眼光,也不管这是在宫里,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准备撒手而去。 这下把所有人都吓到了,他们关心的不是杨怀仁突如其来的辞官而去,而是担心京城外就是杨怀仁带回来的武德军人马。 虽然武德军编制只有三万人,可谁都知道,武德军中精兵不下五万,而且都是大宋装备最精良,也是最英勇善战之士。 杨怀仁辞官如果是假,对皇帝和朝廷心灰意冷,要是让他就这么大摇大摆走出宫去,难保他不会立即带兵造反。 虽然说京城二十四卫禁军有二十余万,可朝中这些大佬们最是心中有数,二十余万禁军不见得是五万武德军的对手。 就算依靠数量优势能战胜武德军,恐怕大宋的权力基础不死也得被扒层皮。 更严重的问题是如果全大宋的人知道杨怀仁为何造反,赵氏皇族统治大宋最基本的民心也够呛保得住。 将来会有更多的人站出来造反,真到那时候,指望朝中那些只会之乎者也的文人可是控制不了局面的。 李清臣骇的老脸通红,忙去拉住杨怀仁,“大将军这是做什么?” 杨怀仁知道他要劝他,根本不打算搭理这老头,甩开他抓住自己的手,继续准备往殿外走。 章惇终于忍不住了,他在杨怀仁身后大喝一声,“杨怀仁!你究竟要做什么?难道要造反不成?” 杨怀仁早料到章惇会有此一言,就是想在赵煦面前坐实了他又不臣之心的事实,然后逼赵煦拿下杨怀仁。 杨怀仁停住脚步,也不回头,背对着章惇冷笑一声,“章相公好算计,给陛下下毒的你不说预谋造反,我一个辞官的百姓,你污我造反? 哈哈哈哈……可笑,可笑啊!” 章惇这会儿哪里会跟杨怀仁讲道理?他只是想着这时候绝对不能让杨怀仁轻易走出宫去…… 。 正文 第1750章:杨怀仁大闹皇宫(十六) 突然之间,章惇竟连身份都不顾了,追上杨怀仁便去拽他的肩膀,还扯着嗓子大叫着,“不能让他出宫,他会起兵谋反的!” 章惇虽然身材比杨怀仁高大了一些,看上去也比杨怀仁要壮实,不过他毕竟上了年纪了,而且这些年作为宰相,又忙着国务又忙着权力斗争,身体早已经不复当年文武双全的威猛。 可杨怀仁就不一样了,他正直壮年,这几年又一直在军中,虽然不如正常的军卒那般训练的有体系,但杨怀仁的身体状况却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杨怀仁早听到身后章惇冲过来的脚步,也猜到了章惇要做什么,等章惇伸手猛力抓他肩膀的那一刻,杨怀仁忽然抖了一下身子。 这一下看着轻巧,却非常实用,貌似带着点军中实用的武艺技巧。 章惇这一抓不但没抓到杨怀仁的肩膀,反倒因为他之前冲的太猛,身子竟向前冲去。 本来他及时收住脚步和冲刺的力道,也不是不能站住,可惜杨怀仁抖开肩膀,却用身子格挡了章惇的身体下盘一下,让他失去了平衡,一下冲跌向前,摔了出去。 这一下也是太突然,附近的小内侍只是下意识地准备上去扶住章相公,可他们的反应速度哪里来得及? 章惇也没料到杨怀仁会有这么一招,收不住力量终于还是摔了一跤。 虽然摔得他浑身疼痛难耐,但章惇还是立即翻过身来,躺在地上指着杨怀仁大骂道,“杨怀仁要造反,请陛下下旨把他拿下!” 这下殿里乱了套,几位老臣也是有人劝章惇息怒,有人赶紧顺着章惇的说法向赵煦进言请求陛下下旨把杨怀仁拿下。 杨怀仁倒一副坦然面对的表情,回头对赵煦抱了抱拳,做出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来大声道,“陛下若是信不过草民,不如听了章相公的话,下旨杀了草民便是。” 整句话说的字正腔圆,在众人听来还有些大气磅礴的压迫力似的,连赵煦都被杨怀仁的气势给震慑得不知如何是好。 曾布和许将等老臣忙上前劝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赵煦很快从曾布和许将的话里听出了他们的意思,放杨怀仁走出宫去,不见得杨怀仁会如章惇担心的那样就地造反。 但如果现在就头脑发热杀了杨怀仁或者把他拿下打入天牢,怕是城外的武德军收到消息,会立即借着报仇或者营救杨怀仁的名义造反。 到时候事情就无法挽回了,就算杨怀仁没打算造反,怕是在众将士怂恿之下,也回不了头,只能造反了。 赵煦想到这里竟出了一身虚汗,两只眼睛的瞳孔都无法聚焦了一般散漫无光,身体也僵直的无法动弹。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些金石碰撞的声音,更是把胆战心惊的赵煦吓得瑟瑟发抖。 原来是殿外等候的那二十名杨怀仁的亲卫,听到杨怀仁大声说的那句话,知道情势对杨怀仁不利,竟情急之下准备冲进紫宸殿来保护杨怀仁。 他们都是跟随杨怀仁多年的亲卫,说是死士一点儿不为过,就算他们只有二十人,还是被卸去了衣甲和武器,面对宫中侍卫,还是毫无畏惧。 殿外值守的宫中禁卫见他们忽然冲突皇宫大殿,自然要阻拦,可乍一交手,这些平时鲜衣亮甲的侍卫就被制服了。 这也难怪,杨怀仁的亲卫那都是从清平关开始就跟在他身边的一帮人,经历了残酷的战争考验,不论武艺还是胆色都是万里挑一的精干之士。 而皇宫中的金瓜侍卫,穿的衣甲可能华丽异常,长得也是高大威猛,可真要动手的话,他们还不如武德军中一个普通的小卒有能耐。 众人正惊愕之间,亲卫中的一人早已经冲入殿内,几个小太监哪里能拦得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冲到杨怀仁身边,立在杨怀仁身前以示守卫。 本来杨怀仁的随从亲卫忽然跟殿前禁卫动了手,正印证了章惇杨怀仁预谋造反之事,章惇也正打算以此为借口坐实了杨怀仁的谋反之实。 可就在赵煦惊恐之时,苏公公忽然惊道,“管……管公公!你,你不是死了吗?怎么……你何时成了大将军的亲兵护卫了?” 冲进殿内的人正是管秋漓。 当年管秋漓在宫中虽然为人低调,但毕竟是宫中老内侍了,又在孟皇后宫中当过职事太监,苏公公认识他倒也不出奇。 当年孟皇后生产之时事发,她宫中太监女使死了不少,而且死状非常惨,有的都已经面目全非。 这件事苏公公和赵煦自然是知道的,但当时为了隐瞒这件丑事,谁也没对宫外说半个字,也悄悄处理了那些尸首。 当时只是点算了人头,却没有一一验明正身,就忙着把那些尸首草草运出宫外秘密找了个地方给埋了。 眼下苏公公忽然看见了一个当时已经死了的人,忍不住惊恐大叫,倒是让一直跪在地上看杨怀仁热闹的刘清菁忽然想起来什么,一瞬间里她脸色苍白,差点晕厥过去。 赵煦忽然间有点懵,这件事他知道,却没有亲眼见过,只是当时有人向他禀报说孟皇后生了个妖邪之物,具体是什么都没说清楚。 赵煦本身对孟皇后就没有好感,加上刘清菁从旁恶意诋毁孟皇后,所以赵煦才没有亲自验证,轻信了刘清菁,下旨斩杀孟皇后宫中内侍和女使,防止这件丑事外扬。 现在回想起来,赵煦也觉得那时候他太鲁莽了,只是出于一时的愤怒,便没有把整件事弄清楚,便废了孟皇后,也杀了许多无辜的宫人。 可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当时孟皇后宫中的老太监,现在还摇身一变成了杨怀仁身边的亲兵侍卫,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离奇之事,连赵煦也想不明白了。 他低头去看刘清菁,见刘清菁惊恐的样子,忽然想到这些年来刘清菁利用各种手段争宠,并残害其他妃嫔之事。 一联想到这几年宫中每隔段一段时间就有某个妃嫔或者美人离奇死亡或者消失,他也对当年孟皇后之事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 正文 第1751章:杨怀仁大闹皇宫(十七) 章惇也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见赵煦都在发愣,心中更是焦急,依旧大喊着,“来人啊,拿下反贼杨怀仁!” 可紫宸殿外的侍卫暂时是被杨怀仁的亲兵给控制住了,殿内的小内侍没有皇帝的指示也没敢轻举妄动。 场面有点尴尬,章惇冒火的双眼瞪着杨怀仁,其他几位老臣依旧在各劝各的。 杨怀仁却忍不住笑了出来,“章相公,你演的累不累啊?你这么大年纪躺地上凉不凉啊?不如站起来说话。” 章惇气得吹胡子瞪眼,几个小太监上前去扶他,却别他一脸厌弃的把甩手把他们都打开,自己站了起来。 杨怀仁现在也不怕说实话了,直接说道,“章相公,你这么随口给我安一个反贼的帽子,别人是不会信服的。 就算有人信……” 杨怀仁顿了一下,刻意环视了一圈殿内的众人,“也不会现在把我怎么样,你也是朝中老臣了,原本也是聪明绝顶的人,有些事你不会想不明白。” 章惇立刻明白了杨怀仁话中的意思,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看向杨怀仁的目光里也有了更多的怨恨。 杨怀仁拨开挡在他身前的管秋漓走近了章惇一步,口气也开始变得有些发狠,“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大可以亲自动手杀了我的。 但是我想问问,你敢吗?!” 章惇大怒道,“老夫怎么不敢?!” 可他嘴上是这么逞强,但身体却非常老实,并没有任何动作,明显是虚张声势罢了。 道理是浅显的,要不然杨怀仁也不会这么轻易的进宫来置自己于危险的境地了。 杨怀仁进宫出事,城外的武德军是一定会反的,这种反也不一定是针对皇帝,而是针对那个伤害了杨怀仁的人。 到时候黑牛哥哥他们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大可以带兵冲入皇宫,接下来就有很多种可能了。 但不论那一种,对赵煦来说都是不利的,就算不会要了他的命,也会让他成为一个傀儡一样的摆设。 而对章惇来说,他,也包括他的党羽以及家人,都必死无疑。 所以杨怀仁敢有现在的胆量,这也许会导致他被人诟病,但这种情况下,他别无选择。 人或者选择在沉默中沉沦,或者选择对抗所有人而呐喊,杨怀仁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或许他这么做,换别的一个强势或者精明的皇帝,或许换另一种情势,他都有可能白白枉送了性命。 但眼下的局面,赵煦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反而觉得杨怀仁这是一种绝对忠诚的表现了。 因为他忠于皇帝,所以不能容忍任何阴谋暗害皇帝的人留在皇帝身边,即便这个人是皇帝最爱的女人。 赵煦也明白杨怀仁是站在里理的一边,他之所以犹豫不决依旧不肯站过来,也是为情所困罢了。 爱情这东西就是这么奇怪,它可以让人觉得无比幸福,也可以毁灭一个人。 刘清菁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赵煦难道心里不清楚吗?显然不是的。 只是当他作为一个男人被这个女人深深迷住,直到死都不肯迷途知返,这种情感或许在很多男人身上都有。 他也知道刘清菁伤害了他,也伤害了很多宫中无辜的人,但他就是不愿意惩罚刘清菁。 甚至可以说他已经接受了他的生命已经处于最后的弥留之际,他也宁愿用最后的权力为刘清菁留下一个安稳的未来。 所以就算杨怀仁和他翻脸,他也只能左右为难,迟迟下不了决心做出选择。 又是李清臣站出来说道,“大将军慎言啊。” 杨怀仁笑着向李相公表达了谢意,但却不肯接受他的建议,“学生多谢李相公提醒,只不过事到如今,大家何必还藏着掖着呢? 想当年诸位都是仗义执言之辈,也因此受到异党的打压,如今位高权重,怎么就不会直来直往地说真话了呢?” 李清臣惭愧的摇了摇头,皱巴巴的老脸上露出些自嘲的笑意,想想的确是这样,在场的几位相公,哪一位当年不是意气风发? 可现在呢?当人到了某种地位,就没有那股拼劲和冲劲了,说实话会得罪人,所以他们尽量不说,缩在自己的龟壳里最安全,所以他们也就选择了沉默了。 杨怀仁转向了章惇,“章相公,你也不用生气,气坏了身子,那可是你自己的。 你更不用看杀父仇人似的看着我,你说我有反意,我说我没有,反正你也不会信,所以我觉得吧,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有人信你的话呢,就尽管来杀我好了,当然,如果你们有这个本事的话。” 章惇气得脸都绿了,可面对这么一个貌似无赖却一身正气的杨怀仁,不论是为了自己的清誉还是真的没有胆量,他都没有任何的举动了。 空气有点凝固了的意思,殿内忽然间安静的有点可怕,杨怀仁皱了皱眉,叹了一口气,竟不理会赵煦的疑惑,准备继续往外走。 赵煦终于忍不住喝止了杨怀仁,“杨知义,你究竟要朕怎么样你才肯留下?!” 杨怀仁回身道,“陛下,草民说了那么多,您到现在还不知道草民想怎么样? 草民想陛下亲君子远小人,草民想朝堂上文武百官放下芥蒂齐心协力让大宋变强,而不是继续这么无谓争斗下去了!” 杨怀仁义正言辞,其余老臣瞬时自感羞愧,却也觉得杨怀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朝堂上的争斗已经延续几十年了,那能是说停止就能停止的? 就算如今的新党肯罢手,这些年那些遭到贬谪和迫害的旧党,如果让他们重新回到朝堂,又如何肯罢休不去报仇? 这年代的文人确实是历史上最有才华的一群人,无数的传承千古的诗词被他们写出来,无数影响后世的科技被他们发明创造出来; 甚至连他们很多经国治世的理念,都超出了这个时代,超过西方数百年,无数的财富被创造出来,让北宋成为历史上最富庶繁华的存在。 但其中的大多数也都是最记仇的最没有心胸的,让他们放下心中的仇怨,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 正文 第1752章:杨怀仁大闹皇宫(十八) 杨怀仁也知道他说了大话了,虽然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也有一种傲视众生的感觉,但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他也只能拿出来撑撑气场而已。 而杨怀仁几次欲离开皇宫,也是在赌,赌赵煦不会让他就这么辞官离开。 就连管秋漓出现在殿内,也多少有杨怀仁早就计划好了的成分在内,虽然眼下发生的事情和计划里有些出入,但应该有的效果,确实是起到了。 赵煦果然被逼的说出来那样的无奈的话来,作为一个皇帝,是很难想象他会对一个臣子用求情的口气说出那样的话来的。 可宋朝就是这样,皇权受到了极大的束缚,文人治国有好处,也自然有它的弊端。 原本这种类似君主立宪的初级阶段的统治模式,比西方早了四百年,只可惜封建时代的大环境不允许它进一步的发展,否则那个日不落帝国,也落不到一个大西洋岛国的头上。 所以有时候与其说靖康之耻是人为造成的,不如说是历史发展的必然。 杨怀仁想拒绝原本的历史,要改变的东西还有很多,即便是他自己,也搞不懂他做的够不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赵煦又一次语塞,他依旧无法舍弃刘清菁,所以只能继续在理与情的深深漩涡中纠结。 倒是苏公公对管秋漓的忽然出现依旧耿耿于怀,这或许跟当年那件事是他亲自参与的有很大的关系。 当年他带人去孟皇后宫中封锁消息斩杀宫人的时候,依稀记得那些宫人惨死之前说过些什么。 他们说孟皇后诞下了龙子,只不过龙子在哪儿,似乎他们又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苏公公没法去验证,只能当他们是临死之前求生的疯狂胡话而已,但对于刘清菁说孟皇后生了一个奸邪之物的说法,苏公公显然也是无法验证的,所以他也没有认同。 就算孟皇后真生了个奇怪的东西,那总要有这个东西存在,让他或者其他人能验证一下,也好对皇帝有个事实确凿的交代。 但是当时并没有。 不管是孟皇后因为生了这个奇怪的奸邪之物羞愧难当当时便弄死了它,或者是刘清菁觉得此物会祸乱后宫派人处理了它,现在都无从考证了。 皇帝在怒极之下只是想着不能让这件事传扬出去,苏公公只能谨遵皇命,按照人数一夜之间杀光孟皇后宫中的所有人,然后秘密送出宫去掩埋。 事情做得干净利索,起码在当时,苏公公是这么认为的,连隔壁的宫院里都没有人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一晚混乱了一阵,便重新恢复了平静。 而第二天,孟皇后便被迁出宫院了,而原本宫院中的人,也再没有人见过他们。 宫里这种事是时常会发生的,大家都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但却具体搞不清来龙去脉,也不敢私下里谈论,于是就默默地让这件事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 当年孟皇后不久后被废后,连两宫皇太后都没有出面干涉,别人就更不敢谈论什么了。 至于“旁惑邪言,阴挟媚道”这种废后的理由,自然是冠冕堂皇的,历来都是如此,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 可苏公公现在回忆起这件他不愿意回忆的事情来,整个人心里好似翻江倒海似的,却如何也不能平静了。 管秋漓的出现,或许让赵煦心中也会产生一些波澜,他也会疑惑也会懊悔,但他不会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苏公公原本也不会,可是管秋漓的出现,让苏公公彻底抓狂了。 他幻想了好多种可能,有一种可能让他差点惊骇得大喊出来——万一当年孟皇后真的生下了一个正常的孩子呢? 那些宫人临死前说的话,如果是真的呢?他们说孟皇后诞下了龙子,也就是说,孟皇后生的是个儿子! 这对如今的赵煦意味着什么,苏公公自然清楚明白。 赵煦可能还有子嗣,那么朝堂上众臣为难赵煦的议储之事,也就显然不存在了,而赵煦的皇位有个正统的继承人,这对于赵煦的意义更是巨大的。 所以苏公公也顾不上他的身份了,更不管杨怀仁在搞什么,赵煦又在持续的纠结之中无法自拔,他冒然开口问道,“管公公,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包括赵煦在内,几位老臣也是被苏公公突如其来的话惊诧到了,他们搞不懂两个太监,何故在皇帝和朝中重臣面前纠结一件看似无关的事情。 只有杨怀仁微微露出了笑意,管秋漓察觉到这个笑意,也知道是他出场了。 管秋漓移步到赵煦面前,先行了大礼,才开口说道,“陛下可还记得老奴?” 赵煦对管秋漓的老脸似乎已经印象不深了,但是刚才他走路的时候,明显听到了木头击打地面的声音,却让赵煦记忆犹新。 “当年昭慈皇后宫中有一位假腿的职事公公,就是你吧?” 管秋漓点点头,“正是老奴。” 赵煦皱了皱眉头,“朕记忆里,你本来应该已经死了。” 管秋漓又点了点头,“陛下说的没错,老奴本来应该是个死人的,只可惜因为孟皇后交代了老奴一件重要的事情,所以老奴当年没有死。” 苏公公忽然问道,“咱家记得当年昭慈皇后宫中七十二名内侍和女使,全部死光了,并没有人逃脱。” 管秋漓笑了笑,“苏公公当年也没有数错,但我就是没有死。” 苏公公又问,“现在我回忆起来,我清晰地记得当时是有一个戴木头假腿的太监,是在死尸之中的。” 管秋漓又笑,“公公还是没有记错,只不过那个人不是我。我找个了别的公公,杀了他然后把他的腿砍下来,然后用我备用的一条木头假腿给他装上,扔在死尸堆里充数罢了。 也幸亏当时场面混乱,苏公公又时间紧迫,急着完成陛下交代下来的任务,所以只是点算了死人的数目,对于那些贱命之人,验证的却不是那么仔细……” 。 正文 第1753章:杨怀仁大闹皇宫(十九) “你当年看到了一个戴假腿之人便很自然想到了是我,却没仔细检查,那个死尸的腿是刚刚被砍掉,假腿是临时才安上的。” 苏公公面露惭愧之色,不过当时的情况,没有时间给他把所有死人都验明正身。 他又问,“那当时昭慈皇后寝殿里死的那几个人,应该是管公公杀的吧?” 管秋漓轻蔑一笑,瞅了一眼刘清菁,“几个被收买了诬陷昭慈皇后的贱人,他们死的太简单了。” 苏公公立即明白了,除了当时刘青箐以妃嫔的身份暗害皇后这种事有点出格之外,其余的部分,宫里每隔一段时间就在上演这样的争宠大戏,他见识的够多了。 赵煦自然明白管秋漓看昭怀皇后是什么意思,不过单凭他一家之言,也难免有信口雌黄的可能。 他亲口问道,“那孟婉儿当时真的生了一个男孩?” 管秋漓表情重新严肃下来,带着点质问的口气反问道,“那是自然,难道陛下真的以为昭慈皇后娘娘会生下一个狸猫或者其他的怪东西吗?” 赵煦被问的哑口无言,这种事确实太诡异了,他也想到了真宗朝时狸猫换太子的事情。 这件内宫秘闻本来是秘不外宣的,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让包龙图得知真相,才有了之后仁宗和生母相认的事情。 后来戏曲中的情节自然是戏剧化的成分不少,不过这件事确实事实存在的,只不过过程可能更加隐秘,也更加离奇而已,至于具体细节,已经无从考证了。 但在当时,这件事在皇室中是广为人知的,赵煦自然知道这种皇家丑事,不宜为人道也。 只是没想到这种事竟然也发生在他的身上,这就让他自觉愧对祖宗了。 他看了看刘清菁,刘清菁紧张之下也是心虚,竟不敢去直视赵煦的眼睛,虽然脑袋摇得跟拨浪鼓儿似的,可目光却是躲躲闪闪。 赵煦非常了解刘清菁,从她下意识的反应里,他便知道这件事是八、九不离十了。 这让赵煦非常心痛,也感到深深的自责,也渐渐开始在内心深处真正意识到刘清菁这些年在后宫里做了什么,引领了什么样的坏风气。 这样一个女人,不管他是多么的爱惜,也明白她不适合继续坐在皇后的位置上了。 他或许可以为了一份男女之间的感情在纠结,但一旦事情影响到他们赵氏皇族的传承这种根本问题,他也实在没法继续包庇刘清菁了。 为了知道更多的真相和细节,他强忍住情绪上的波动,又问道,“那孩子呢?现在如何?” 管秋漓忽然把头叩下去,却不再说话了。 赵煦心急如焚,另外几位大臣听到这里,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了,他们似乎比赵煦还着急,七嘴八舌抢着问道,“管阁领,你倒是快点接着说啊!” 管秋漓还是不肯开口,急的几位相公们不知如何是好,还是蔡卞想到,既然管秋漓如今是杨怀仁的亲卫,或许杨怀仁应该知道这件事中的一些内情。 于是他腆着脸硬挤出点笑意来对杨怀仁道,“既然大将军收留了管阁领,还留在身边当了最亲近的侍卫,相信当时对于管阁领的身世,大将军应该也有所了解吧?” 杨怀仁心说刚才你老蔡还跟我针锋相对,这会儿又一脸巴结逢迎的样子来求我说话,你的老脸皮倒是很厚嘛。 他客气地答道,“蔡相公,草民如今已经辞官,也不再是什么大将军了。何况涉及昭慈皇后的事情,学生一个草民,也不好多说闲话。” “这,这哪里是闲话呢?假若大将军,呃……杨贤侄知道一些内情,不如说出来让大家都知道啊。”蔡卞已经一脸哀求之色了。 杨怀仁耸耸肩,又指了指管秋漓,那意识是,他这个当事人都不说,我一个外人更不好说了。 蔡卞见杨怀仁铁了心置身事外,只好又去陪着其他老臣去求管秋漓。 管秋漓忍耐了好久,忽然开口说道,“老奴自知凭老奴的身份,是绝不敢和陛下谈条件的。 但为了昭慈皇后的孩子的安危着想,只要刘清菁还在皇后之位,请赎老奴不敢交代孩子的下落。” 赵煦差点气得一口老血喷出来,管秋漓嘴上说的恭敬,他说什么不敢跟官家谈条件的话,却是实实在在的在威胁官家。 什么为了孩子的安危着想不能说的话,更是逼着赵煦废掉昭怀皇后刘清菁了。 苏公公替皇帝说话,“管公公你大可以放心,有陛下给你做主,还有诸位相公在这里,你说出皇子的下落,是绝对不敢有人暗中加害的。” 管秋漓嗤笑一声,“苏公公,你是小看了别人的能力,还是觉得我管秋漓是个蠢货?” 苏公公被怼的牙齿都要咬烂了,却也知道单凭他一句保证,似乎也不足以打动管秋漓。 赵煦终究不是蠢货,他看向了杨怀仁,目光里的意味很复杂,确实有些装可怜,想打动杨怀仁的意思。 杨怀仁低下头去装作没看见,却开口道,“草民插个话,草民觉得这位管公公的话说的还是在理的。 我一个草民的身份,自然不敢和皇后娘娘争斗下去,这要是出了宫,自然是要远遁深山,再不敢回到京城的,不然我的小命不保,那可就太冤了。” 这话听不出是找谁作为目标对话,却又听着像对每一个人说话,也隐隐有提醒管秋漓的意思,让场面更加焦灼了。 章惇早已经怒火攻心,要是以往,以他的脾气早就对管秋漓大打出手来逼问他孩子的下落了。 或者他为了保住刘清菁,会破口大骂管秋漓一个阉人信口雌黄,多年前的旧事早已经没了什么真凭实据,他分明是在扰乱视听。 可眼下的局面他又不敢发作,毕竟如今朝堂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议储之事,这关系到朝廷乃至整个大宋的局势稳定。 而且他们几位老臣争论议储,争得的是兄终弟及,由赵煦的哪位皇弟来继承帝位的事情。 但现在局面完全不同了,如果赵煦还有皇嗣在世,继承皇位也根本也没有那几个王爷什么事儿了。 。 正文 第1754章:杨怀仁大闹皇宫(二十) 如果是这样,他们还分派站队的,显得是多么可笑。 但事分两面,单凭一个早年间宫中的老公公的一面之词,似乎也不能确定真的有这么一个皇帝的亲生儿子的存在。 一想到管秋漓如今是杨怀仁身边的贴身侍卫,章惇内心里也不排除这是杨怀仁另外的计谋。 对于杨怀仁否认自己意图谋反的事情,章惇不管别人信不信,他是没法信的,自古以来手握兵权的人,也难免会多多少少生出些野心。 皇帝身体健康那都是免不了的事情,何况如今赵煦身体羸弱,早已经药石无灵了呢? 加上赵煦膝下犹虚,皇室的没落那是大家眼看着的事实,这种时候像杨怀仁这种只身在外又手握兵权之人,如果对皇位没有一点儿的想法,章惇还真是不信。 但是从现在的事态发展,章惇也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杨怀仁或许为了自己的名声,或者处于别的考虑,也不好直接起兵造反,但他可能有其他的方式控制朝政大权。 章惇能想到的,就是杨怀仁接着当年昭慈皇后被废的事情做文章,利用这个管秋漓,刻意制造一个什么所谓的龙种出来。 然后利用赵煦内心的空虚,随便找个好控制的孩童来冒充龙种,之后等赵煦宾天之后扶持这个孩子继承皇位。 如此一来,杨怀仁虽然没有直接谋反篡位,却是实际上掌握了大宋朝廷的军政大权。 他虽然不是学了高太后垂帘听政,却是很有可能会做个实际意义上的太上皇。 章惇心中有了计较,却不好冒头说话了,他暗暗准备着,先忍住心中怀疑,等待杨怀仁下一步动作。 一旦杨怀仁接下来的举动真的印证了他的猜测,他便站出来揭露杨怀仁的阴谋,到时反而能正大光明的的置杨怀仁于死地。 殿内场面又是一片混乱,不论几位相公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说,任他们口灿莲花,管秋漓依旧伏在上一言不发。 赵煦无奈地闭上了眼睛,仰天长叹一声,他心里其实已经渐渐不再那么纠结了,他就是再昏庸,也不至于为了一个自己喜爱的女人葬送了赵氏皇族对大宋江山的统治。 一想到自己终究是命不久矣,如果他下旨废掉昭怀皇后,却还能给她留下性命的话,也算是没有白白夫妻一场。 “罢了,罢了。” 赵煦开口道,“朕口谕示下,昭怀皇后刘氏,其行为不端,为祸宫闱……” 赵煦开始说这些话的时候,众人便知道形势已经不可逆转了,赵煦为了得知皇子的下落,不得不开始下旨废除刘清菁的皇后之位。 几位相公自然表情各异,曾布脸上暗露喜色,章惇脸上却有些失望之情。 刘清菁则一脸的难以置信,在她心里,赵煦对她宠爱至极,加上数月前他们的孩子夭折,赵煦也一直表现的对她有愧疚之意。 如今赵煦竟真的开口说出了废话的圣旨,她惊得整个人都呆住了,好像石化了一般不知高如何是好。 再去求章惇帮忙?显然如果他肯,刚才早就站出来替她说话了。 她也已经意识到但她对别人有用的时候,别人自然对他阿谀奉承,眼下她已经没有用了,还有谁会站出来帮她求情呢? 她也想过是不是她再哭闹一番,或者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来,赵煦便又会心软,可赵煦废后的话都说出口了,又哪里有收回成命的道理? 她脸色惨白,脑子里轰的一声,好似整座宫殿都坍塌了下来,梁柱和砖瓦一股脑儿往她身上砸了下来,压得她失去了直觉,身体也瘫软了下来。 赵煦也看见了刘清菁瘫倒晕厥在地,可他脸上只是微微抽搐了一下,却把整道圣旨都完整地说了下来。 “……废除刘氏皇后之位,迁居锁芳阁,永不得出宫。” 赵煦说完,也发现随着他下旨,管秋漓已经缓缓抬起身子来,等他说完,管秋漓还一脸欣慰地朝他又拜了三拜,好像是再表示感激之意。 赵煦看着昔日的美人如残花般瘫倒在地,表情里也没了往日的怜惜,不过还是有些不忍地扭过头来不再看她,冲苏公公摆了摆手。 苏公公会意,立即换了几个宫人过来拖走刘清菁,而跟随刘清菁过来的大队内侍和侍女,因为主子被废,他们也自然会受到牵连。 苏公公想到既然昭怀皇后被废了,后宫中她曾经做过的许多不为外人知道的坏事,或许她身边的内侍和女使不但知道内情,还参与其中。 他觉得万一哪位相公准备秋后算账的话,或许还要对这些人逼问口供,于是又去传人把他们一并压入内侍监刑狱司关押起来。 这些人见势不妙,自然是喊冤吵闹了一番,不过吵闹之人很快便被打压了下去,不一会儿便被押走了。 赵煦这才耐着性子开口问道,“管公公,现在如你所愿,你总是可以说了吧?” 管秋漓自然听得出挖苦之意,不过他也并不在意个人得失,就算是被赵煦记恨,将来要惩戒于他,他也不在乎了。 他说道,“回禀陛下,当年昭慈皇后生产之时,废后刘氏买通许多内侍宫人,在照此皇后刚刚产下皇子之后,准备杀死皇子,然后以狸猫代之,相仿当年狸猫换太子故事。 昭慈皇后虽然后知后觉,但幸好之前老奴对娘娘提起过宫中恶毒之事,才有了另外的准备。 当年那些人确实杀死了一个孩子,不过却不是陛下的龙种,而是老奴事先在宫外偷来的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孩。 当时他们也发觉孩子不对,老奴怕他们把消息传出去,便杀死了昭慈皇后生产之时在寝宫中的所有人。 娘娘自此心灰意冷,知道孩子留在宫中,必然还要为奸人所害,于是懿令老奴带孩子出宫躲避……” 前边说了那么多,却还是在说刘清菁做过的坏事,急的赵煦和一众老臣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李清臣火急火燎地埋怨道,“管阁领你且先说孩子去了哪儿,其余过程和细节,容后慢慢再说不迟!” 。 正文 第1755章:杨怀仁大闹皇宫(二十一) 管秋漓说起陈年往事,自是沉浸其中,兀自继续慢慢说着,一点儿也不理别人急成了什么样子。 “苏公公应该记得,陛下当年被奸人蛊惑,认为昭慈皇后娘娘诞下奸邪之物,但你带人去杀人灭口的时候,却发现有个刚出生的女孩儿在宫里吧?” 苏公公点头,“当时孟皇后抱着一个女孩儿,也就是后来夭折的福庆公主殿下了。” 管秋漓道,“那个孩子就是老奴从宫外偷进来的,本以为只要带个孩子回来,证明孟皇后生得不是奸邪之物就行了。 既可以瓦解奸人的阴谋,也可以证明孟皇后的清白,至于真正的皇子,是不能在宫中暴露身份的,不然他必死无疑。 可惜,陛下根本连看都没看一眼,听了刘清菁的话,就下令杀人了。 老奴为了活下去,自然会从旁的宫里找一个不起眼的老太监杀了来冒充老奴,其实老奴当时就混在禁卫当中,竟没有人发觉老奴还带了个孩子。 哈哈,就这样,老奴把孩子带了出去。” 苏公公惭愧道,“当时太着急,也太混乱了,所以事情做得不周到,才给了你机会逃出生天。 不过现在看来这竟然成了一件幸事,若不是管公公机敏,或许就没有皇子还留在世上了。” 管秋漓微微一笑,“这说的倒也不错。老奴离开之前,孟皇后交代了老奴,把孩子交给一个她信任的人老抚养……” 说到这里,众人都无比期待管秋漓接下来的话,不过他们内心里,也早想到了一个名字,只是事到如今还不愿意去承认罢了。 管秋漓顿了顿,“这个人便是杨怀仁了。” 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到杨怀仁身上来,赵煦看向杨怀仁的目光也怪怪的。 杨怀仁也怕惹皇帝误会,忙解释道,“你们可别这么看我,我和你们一样,也只有在陛下成亲的时候,远远的见过孟皇后一面。 至于孟皇后为什么派管秋漓把皇子交给我来抚养,我也不知道,我们之间原来可没有任何交情,话都没说过的!” 这一点大家还是相信的,孟婉儿在成为皇后之前就进宫了,当时高太后派人挑选了上百个官宦人家的女儿进宫,就是预备从中挑选一个给赵煦作为皇后的。 杨怀仁就算能进宫,也见不到这些女人,后来孟婉儿成了孟皇后,除了典礼之时和大家一样远远见过她之外,还真是没可能和她有什么关系。 而孟皇后为何在当时选了杨怀仁来保护这个孩子,诸人想到了很多理由,或许理由有所不同,但各人都有各人的道理。 章惇想到的,不仅仅是孟皇后只是打算找个可靠的人能把孩子抚养长大那么简单。 而是孟皇后在当时,或许就想到了孩子将来可能要站出来继承皇位了,她在宫中虽然不怎么显眼,可对于宫中之事,还是心知肚明的。 后宫里有刘清菁这样的狐媚女人存在,孟皇后便知道赵煦可能会没有好下场,所以特意把孩子交给杨怀仁,就是想借着杨怀仁的力量,将来让孩子能有继位的机会。 不管这个几率有多么小,孟皇后能眼光这么长远,心思这么缜密,让章惇都不得不佩服。 张牙舞爪的不一定是最厉害的猛兽,沉默寡言忍辱负重的,或许才是活得最久的那一个。 这些事当时的杨怀仁是没想到的,这也不怪他,毕竟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宫中的权谋争斗,也没有特别深刻的认识。 当时杨怀仁只想着出于人道主义,能把一个无辜的孩子救下来,并把它抚养成人这么简单而已。 那时候他还单纯的想,这个孩子既然出了宫,就再也不是皇子的身份了,当他的孩子简简单单走过一生,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虽然后知后觉,但杨怀仁不久之后也忽然想到一些事,如果孟皇后当初只是单纯为了让孩子活下去,她还有很多更好的选择。 她的家人也是一方大员,总不至于保护不了一个孩子,或者哪怕是把孩子交给一家普通百姓来抚养,虽然没有锦衣玉食,起码也能安全的长大。 可她唯独选了杨怀仁,或许就是看中了杨怀仁的能量,还有他将来的前景。 当时两卫禁军从禁军大营迁出来,还被赵煦交到杨怀仁手上管理,单凭这一点,孟皇后就觉得赵煦对杨怀仁的信任不一般。 而一个手上能有兵权的人,是她的文官家人无法比拟的,多年后如果真如她预料的一样,她的儿子照样有机会继位为帝。 事情也是巧了,在今天在去看这些往事,杨怀仁也觉得他手上有这么一张牌,对于实现他的大计划有无可替代的作用。 杨怀仁进京时先乔装打扮先行偷偷进城去见了孟皇后,除了询问她的意见之外,也是想找到一个答案。 而且不管孟皇后的反应如何,杨怀仁从孟皇后的眼神里,也得到了这个答案。 之后杨怀仁也不得不哀叹,有孟皇后在,本来赵煦是有机会成为一位明君的,可惜赵煦眼瞎,把明珠当石头扔了,真是天意弄人。 蔡卞有些急了,冲杨怀仁道,“杨知义,你怎么说?” 杨怀仁自然知道能把蔡卞急的对他直呼其名了,他要不说点什么,似乎也说不过去。 但他要是把实话全说出来,似乎对他也没什么好处,于是他对更加急切的赵煦道,“孩子在我那里,好着呢。” 这话说的多少有点戏谑的意味,好似在说,赵煦啊,你的儿子你不好好护着还差点被你小老婆害死,却在我这里健康快乐的长大了。 赵煦这会儿也不计较这种略带着些挖苦的语气了,又问,“那你把他带来朕面前看看。” 杨怀仁做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这个……” 赵煦以为是杨怀仁担心让孩子露了相,从此之后就会有生命危险,却不料杨怀仁是等着别人说话。 章惇果然站出来道,“一派胡言!管公公说的故事还真是离奇,可这件事涉及龙种,你可有什么证据来证明你说的话?!” 。 正文 第1756章:杨怀仁大闹皇宫(二十二) 杨怀仁早料到章惇会竭力反驳,一是因为管秋漓的故事太离奇,又似乎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那个孩子就是赵煦的龙种,他似乎很难相信。 二是它本身也不愿意去相信赵煦还有皇族在世。 如果按照他的预想,照现在的局势发展下去,议储的事情上,看起来章惇支持的赵似和两位兄长赵佖和赵佶相比是最劣势的。 但实际上,章惇觉得赵似其实才是最有优势的。 赵佖最年长,可惜是个独眼,又生得实在是丑陋不堪,不管是朝堂上的朝臣也好,还是后宫中的两位太后也好,甚至连大宋的百姓算上,大家都是十分爱面子的。 要是赵佖继位,难免别外国人笑话说大宋实在是没人才了,让一个丑八怪继位为帝。 所以章惇认为赵佖虽然最大,却是最没有机会继位为帝的,赵佖私下里结交的那些武将勋戚,本身在朝堂上也没有什么话语权。 就算说的极端一点,赵佖继位的计划失败,他会起兵造反,可他手上能动用的兵马也是在有限,他要起事,似乎也是蚍蜉撼树一般,太蠢了。 赵佶虽然和朝中不少文官私下里关系不错,像曾布这样的人也似乎早已经笃定了赵佶会继位为帝。 章惇认为,赵佶这个人很喜欢书法画画这些东西,确实招文官喜欢,可惜他对政务几乎一窍不通,当皇帝可不是会书法懂书画就行的。 那些支持赵佶的文官们,更多考虑的是自己的私利,却不考虑国家和百姓的实际需要。 这一点只要死死抓住,他相信更多的人也会意识到这一点,也不会继续支持赵佶继位。 那么剩下的,也只有赵似了。 赵似之前不显山不露水,这种低调却是最让人觉得安心的,连文官集团也会觉得,皇帝中庸一点,对文人当政是最好不过的。 何况赵似这些年在民间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从民心上来讲,百姓也更喜欢一位亲民的皇帝。 所以就算赵似才华一般,有了他们这些老臣辅佐,大宋的基本方向是不会发生大变化的,稳定,也是大家考虑的重要因素之一。 而且后宫中两位太后,朱太后可是赵似的亲生母亲,到时候让她站出来帮赵似造势,不怕朝中重臣不会偏向赵似这一边。 向太后那边,虽然现在一直没表态,但章惇觉得到时他联络几名重臣对向太后动之以理,向太后也不会剧烈的反对。 赵似如果能顺利继位为帝,那么章惇便可以实现他更宏伟的政治理想了。 虽然如今赵煦也十分支持他变法和很多政治主张,但是朝中也还有其余几名老臣十分能收到赵煦器重,比如曾布、许将和韩忠彦等人。 这些相公们可是与章惇在政治理念上有很大不同的,有他们在,赵煦又为了平衡朝中的关系,所以也只能部分的接纳章惇的政见。 这让章惇心中非常郁闷,他确实是朝中权力最大的宰相,可惜有曾布等人对他处处掣肘,他也并没有那么顺利的实现自己的经国治世的梦想。 赵煦这种搞平衡的性格,章惇非常不喜,但如果赵似继位,那就不同了,章惇大可以利用赵似对他言听计从的优势,排挤朝中异类,他便可以一家独大。 而真正大权独揽,章惇也才能毫无阻碍的去实现他的想法。 到如果赵煦真的还有一个儿子在世,那么议储之事也就显得多余了,只要这个皇子是真的,那么皇位也就根本没有其他三位王爷什么事了。 这位皇子将来会倾向于谁,章惇也早已经认定了,如果让杨怀仁大权独揽,他在朝中的地位,显然还不如现在。 那么他的理想也就等于完全破灭了,杨怀仁在他眼里就是个不学无术之人,或许有点小聪明,也能带兵打仗,但这些和治国的本事,完全是两码事。 章惇更害怕的是他努力了这么多年,变法也进行到了最关键的时期,万一杨怀仁将来当权,那前边他所做出的所有努力,恐怕都要毁于一旦。 杨怀仁不止一次口口声声说他对参政没兴趣,可这种话在章惇听起来,是如何也不会当真的。 他想象里的杨怀仁,不是不肯参政,而是在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当他们这些老臣还在朝中之时,即便杨怀仁进入朝堂,也没有多少施展空间。 但如果杨怀仁接着这个皇子进入朝堂,那就是军政大权集于一身了,到那时朝堂上估计只会有他一家之言了。 所以这时候不管这个皇子存不存在,章惇都必须站出来质疑。 杨怀仁等的就是章惇的质疑! 如果就这么轻轻松松让赵煦认可了管秋漓的故事,还有他还有个儿子在世的事情,恐怕将来像章惇这样的人,还会把今日之事拿出来说事,鼓动更多的人来怀疑皇子的身份。 所以一切的事情,就要在今天,当着诸位朝中最有权势的相公们面前说的一清二楚了,让那个所有人没有理由再去质疑,将来这个皇子继位,才会真正没了后顾之忧。 管秋漓面对章惇的斥责,并没有惊慌,他心中也早有准别,之间他淡然道,“老奴在宫中近四十年,侍奉过不少主子。 可老奴对皇家的忠诚,那是不容置疑的,当日的事情也都是老奴其亲身经历,亲自所为,连孩子都是老奴亲手调换的,这还有假?” 章惇犟着鼻子嗤笑道,“一个阉人的话,陛下和诸位重臣若是轻易相信了,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这话连苏公公也带上了,让人十分不喜,苏公公对赵煦道,“虽然当年昭慈皇后宫中的宫人中,只剩下管公公在世,但加上老奴当年的经历,老奴觉得管公公的话十分可信。” 赵煦点了点头,这些事虽然在他记忆里只是个印象,到结合刘清菁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加上孟皇后和刘清菁之间的性格对比,赵煦也觉得管秋漓的话起码有八分可信。 但章惇提出来的质疑,他也不可能不当回事,毕竟事关重大,必须要有充足的证据,赵煦才会真的达到十成相信。 。 正文 第1757章:杨怀仁大闹皇宫(二十三) 杨怀仁既然等着别人来质疑,也是因为他早就做好了应对这一切的准备。 这年代要证明一个男孩是龙种,方法其实也不多,最常见的便是滴血认亲。 作为后世人,杨怀仁是知道滴血认亲这种事是不靠谱的,有很多手段,都可以改变滴血认亲的结果。 不过如果赵煦真要用这个方法,杨怀仁也有十足的把握,大壮是孟皇后的儿子,也就是赵煦的儿子,这一点是绝没有问题的。 实际上随着大壮日渐长大,杨怀仁也早就发现了一点,这孩子长得和他、以及他的另外几个儿子越来越不像。 而是长得越来越像赵煦了,至少和当年他第一次见到的年少时的赵煦,有个八分相似。 如果将来赵煦也好,还是这些朝中重臣也好,他们见了大壮之后,第一个印象一定是孩子样貌和赵煦出奇的一致,说大壮不是赵煦的儿子,恐怕都没有人信。 另外一个点,当初管秋漓把孩子送到杨怀仁手里的时候,杨怀仁发现孩子肩背上有一处伤痕,明显是用什么东西烫上去的。 当时杨怀仁就猜测,这大概是孟皇后为了将来和孩子相认,故意在孩子身上留下来的一个印记。 这个印记虽然杨怀仁没看明白,但一定是有特殊性或者唯一性的,也只有孟皇后能认出来。 只要孟皇后用她的特殊方式证明孩子是赵煦的儿子,那么便是人证物证齐全了,根本不怕任何人提出质疑。 杨怀仁道,“章相公的质疑,草民觉得是十分有道理的。” 章惇见杨怀仁竟然帮他说话,心情是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反倒觉得杨怀仁能这么说,便说明他有十足的把握了。 否则,如果他只是在演戏的话,不会有这么强烈到耻笑章惇的质疑的地步。 赵煦和其他重臣也意识到了杨怀仁话中的意味,曾布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曾布的意思就是你确凿的证据就赶紧拿出来给章惇甩一脸大嘴巴子,不用藏着掖着还在这里故意卖关子。 杨怀仁却偏不说的透彻,对赵煦道,“现在孩子并不在京城,所以草民在这里说什么,章相公都有他的理由来反驳。 我们之间这样争来争去,是非常无聊也无用的,不如几天后孩子来到京城,草民也请陛下允许玉清庵的妙静仙师进宫,大家一起来见证,孩子究竟是不是陛下的龙种。” 章惇无语,杨怀仁这一点说的也的确是道理,不论他们怎么说,双方都可以攻击对方是空口无凭。 两人在陛下面前争论此事根本就是无益,所以章惇点点头认可了杨怀仁的说法。 七名相公来紫宸殿见陛下是来催促陛下议储的,同时也是来刺探杨怀仁进京后是带着什么样的想法来的。 眼下风云突变,杨怀仁不但利用计策扳倒了昭怀皇后,还抛出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那么几名相公准备催促赵煦议储的事也就没有了根基了,他们也绝口不提议储之事。 至于杨怀仁在想什么,来到京城后要怎么做,他们心中也有了一个大概。 对章惇和其党羽来说,今天他们和杨怀仁针锋相对,如果赵煦还有儿子在世的事情是真的,那么他们的政治前途,基本也就停步于此了。 就连他们内心里也不否认,将来如果这个孩子继承赵煦的皇帝之位,但是章惇质疑这个孩子的身份这件事,就足够被未来的新帝记恨一辈子。 而对韩忠彦和李清臣这种中间派而言,他们肯定是没什么损失的,而且李清臣这年纪也基本处于告老还乡的临界点了。 将来新帝如果继位,李清臣便告老还乡,还能留下一个不错的名声。 即便这个孩子不是赵煦的儿子,他们这种清流文官,也不会受到太大的排挤。 而曾布等人,也只能寄希望于孩子的事情是真的,这样他们才能打击章惇这个对手,然后在朝中获得更高的地位和更大的权力。 章惇下台,或许上台的人不是他们,而是杨怀仁,但他们凭借拥立之功,也可以获得不少的利益。 加入孩子不是真的,那么他们也可以转头去继续支持赵佶,从新回到原点,对他们来说也不是损失。 而且他们相信,杨怀仁事败之后,章惇一定会抓住这个把柄不放,要求陛下严惩杨怀仁。 杨怀仁为了自保,自然会站到章惇的对立面,所以还是会选择站到他们的一边,这对他们来说,多一个带兵的大帅,也是大有助益。 事到如今,赵煦也只能等着那个孩子入京之后,把废皇后孟氏召入宫中证明孩子的身份。 赵煦看着榻下杨怀仁刚才辞官时留下的印鉴和圣旨,心里也是气杨怀仁行事太果决,一点儿面子也没给他留。 但眼下确实是用人之际,而且赵煦想到,如果他真的有个亲生儿子活在世上,且还是杨怀仁帮他养大了这个孩子的。 那么将来他的儿子能不能顺利继承皇位,也还要依靠杨怀仁全力保护和辅佐,所以眼下也绝不能让杨怀仁辞官离京。 赵煦忽然示意苏公公扶着他从榻上爬起来,竟下了床亲自弯腰去把杨怀仁的大将军印鉴和那封密旨的信笺拾了起来。 众人见久不下床的赵煦竟为此亲自下床了,忙又躬身行礼。 接下来赵煦手持两样东西在苏公公的搀扶下,拖着虚弱的身体一步三摇地艰难走到杨怀仁面前。 “既然朕已经废掉了昭怀皇后刘氏,还把他打入冷宫,那爱卿还是把印鉴和圣旨收回去吧。” 杨怀仁作势推让了一下,赵煦脸色也有些尴尬。 李清臣帮皇帝打圆场道,“大将军国之重臣,如何轻易辞官,岂不辜负了陛下的殷殷期望?” 其他几位相公也纷纷附和,开口请杨怀仁收回印鉴。 杨怀仁有了赵煦给的台阶,还有了李清臣等几位老臣给铺的地毯,这么高的待遇也让他有了十足的颜面。 再说他本身也没有辞官的打算,于是便跪下来接过印鉴,三拜后道,“多谢陛下隆恩,微臣粉身碎骨,定不负陛下所托。” 。 正文 第1758章:杨怀仁大闹皇宫(二十四) 杨怀仁收回印鉴,赵煦也乏了,便让众人告退离宫。 方才他带进宫的二十名侍卫和紫宸殿的禁卫产生了一些摩擦,众人走出寝殿之时,两帮人依然在目光对峙着,谁也对谁不服气。 对宫内禁卫来说,他们平时是风光无限的,今日他们近百人被二十个手无寸铁的武德军的人给制住,脸面上还真是说不过去。 若是换了别人,谁敢对他们宫廷禁卫无礼,他们大可以给对方扣一个什么造反或者欺君的罪名给整治了的。 但面前的人不一般,他们是武德军的人,更是杨怀仁的人。 不用说杨怀仁以前就是位高权重,手握兵权,如今在皇帝心里那更是独一份的存在,皇帝有难,也是第一时间急召杨怀仁进京,这份信任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所以禁卫们颜面尽失,又不敢报仇,心中肯定是郁闷非常。 杨怀仁看他们你瞪我我瞪你的样子,便知道这帮武人还真是缺少点脑筋。 他过来拍拍值守的禁卫队长的肩膀道,“虞候不要见怪,我手下都是一帮没见过世面的粗人,要是哪里有得罪之处,还望虞候海涵。” 禁卫队长自然不敢不给杨怀仁面子,既然杨怀仁都对他这么客气了,想到杨怀仁如今还是统领进军的左卫大将军,那也是他的顶头上司,也不好造次。 他想的也是今天给杨怀仁一个面子,也是为自己铺路,只要杨怀仁记他一个人情面子,将来说不定他在殿前司升职也快一些。 甚至还有更好的可能,杨怀仁为了笼络人心,将来会提拔他成为一名将领也说不准。 即便他明白杨怀仁当着他的面斥责自己手下是做样子而已,但他还是接受了人家给的脸面,抱拳道,“大将军言重了,如今大家同属禁军,只是一场误会而已。” 杨怀仁心里想笑,刚才你瞪着眼跟别人撅了你家祖坟似的,可不是觉得这只是一场误会。 还不是因为连陛下都没追究此事,你才只能生闷气吗? 这种事自然也不会表现到脸上,杨怀仁称赞了他几句大度,又说他将来前途无限,把他说的喜不自胜了,才告辞离开。 等他和自己的亲兵走出紫宸殿大门,杨怀仁才对手下小道,“下次再遇上这种事,打死几个也无妨,有我在,没人敢把你们怎么样。” 亲兵们脸上露出了些笑意,心说跟着这样的人,他们才真正有里有面儿。 杨怀仁准备走,发现曾布根本没走远,而是故意在门外等他了,看老曾的样子,似是有什么秘密的话要对他说。 杨怀仁知道曾布是支持赵佶一边的人,和章惇也是最不对付的,看样子他们似乎更容易有共同语言。 不过杨怀仁觉得他和一位朝中重臣在宫里就这么说些秘密的话,被别人看见了难免被人说闲话。 再说他也没什么话好跟曾布说的,对曾布要跟他说的话,也是一点儿都不感兴趣,所以曾布刚冲他走过来,他便用眼神给曾布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两帮小太监。 曾布一眼便认出来那两拨小太监分别是向太后和朱太后宫里的人,也知道现在拦住杨怀仁说话也是不妥,便笑道,“不如明日老夫再去王爷府上送拜帖。” 说罢还特意给杨怀仁使了个很暧昧的眼色,这才告辞离去。 杨怀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中暗骂这些年他不在京城,京城和朝堂上的风气都的变坏了。 其实杨怀仁并不认识两宫太后宫里的太监,只不过两拨人站在道路上明显就是准备拦住杨怀仁了,不用想也知道在宫里,敢拦杨怀仁的人也只有两位太后了。 杨怀仁想到的是,两位太后在宫里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刚才刘清菁被废,相信她们也率先知道了。 如今分别派人来召见杨怀仁,那肯定是有话要问,或者有事要说。 这种事杨怀仁也不好推辞,而且两宫皇太后对将来的事情也大有影响,杨怀仁还是决定跟随他们去后宫。 他的侍卫除了管秋漓都是军汉,便不好进后宫了,所以除了管秋漓之外,其他人只能留在后宫门外等候。 杨怀仁之前也来过后宫很多次,可以说很熟悉宫院的格局,这些年后宫也什么变化,让杨怀仁回忆起当初被高太后控制拿捏之时的往事来,忍不住心中唏嘘。 如今赵煦的生母朱太后住在原来高太后所居住的寿安宫,而向太后则一直居住在慈安宫。 据说当初赵煦抬举他的生母朱氏成为太后之时,朱氏因为原先地位不高,所以还不敢住进寿安宫,而是希望向太后移居寿安宫,而她则另选宫院居住。 连赵煦也知道他生母朱氏这一点做得对,毕竟向太后才是正宫皇太后,更是赵煦名义上的母亲,所以寿安宫这种皇太后的正宫宫院,朱氏不适合住进去。 不过向太后也是精明人,知道赵煦毕竟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母子感情上也只是谨遵礼仪而已,肯定不如朱氏和赵煦母子情深。 于是向太后表明她已经住惯了慈安宫,不愿搬家,还让朱太后安心住进了寿安宫。 正因为向太后这种大度,不管后宫被刘清菁搞得如何混乱,两宫皇太后之间,倒是相处和睦,并没有出现什么嫌隙。 但杨怀仁心里是清楚的,向太后的大度,是有她的心机在里边,而朱太后也并不是个聪明人。 两人之间的和谐共处,其实也是面子事儿,特别是赵煦如今的身体状况,向太后心中肯定是有自己的主意的。 而且从影响力上来说,朱太后更没法跟向太后相比,所以杨怀仁更期望待会儿见了向太后,她会有什么话说。 按后宫的路径来说,是要先经过寿安宫,才能到达慈安宫的。 不过两拨太监引着他在后宫行走,走到寿安宫的时候,朱太后的人自然要请杨怀仁先去寿安宫内面见朱太后。 不料杨怀仁并没有停步的意思,而是继续跟着向太后的宫中太监,略过了寿安宫,直接向慈安宫的方向走去…… 。 正文 第1759章:两宫皇太后(上) 寿安宫的小太监自然是迷糊了,忙追上杨怀仁,问道,“大将军,寿安宫,您刚才已经走过了……” 杨怀仁停下脚步,坦然道,“我知道刚才就是寿安宫,不过按照后宫尊卑有序,既然两位太后同时来召见本帅,本帅也只能先去向太后那边拜见。” 说罢便冲问话的小太监笑了笑,接着示意慈安宫的小太监继续引路。 后宫里两位太后虽然相处和睦,但其实也没什么过密的往来,个中原因自然不用多说。 两位太后同时做出类似的姿态,似乎也是不想让赵煦这个当儿子的为难。 但是在宫人心中,总是不自觉地会分出个高低来的,比如慈安宫的人便觉得他们伺候的主子是正宫皇太后,自然他们的地位要比寿安宫的那些工人高一些。 而寿安宫的人觉得朱太后是当今陛下的生母,皇帝对慈安宫那位的尊敬是出于礼,可对寿安宫的这位可是出于亲情和内心的。 既然陛下都和寿安宫的亲近,那么自然是寿安宫的人比慈安宫的人要更有地位一些。 这种事后宫里也算是常见,别说两位太后了,就是普通嫔妃的宫人,也是仆凭主荣。 宫里的主子受皇帝宠爱,他们自然觉得出去讲话都可以大声一点,而不受皇帝待见的宫院,院里人从上到下都很难抬起头来。 杨怀仁的话和举动自然让慈安宫来的太监觉得脸上有光,特别是那句“尊卑有序”,让他不自觉地在寿安宫的太监们面前挺胸抬头。 寿安宫的太监有些诧异,可杨怀仁说的话也并不是瞧不起谁,人家说的也是合情合理的。 所以寿安宫的小太监只得先分了一个人回去禀报朱太后,才又跟着杨怀仁走向了慈安宫。 慈安宫里的向太后正在花园里赏花,其实说白了就是老太太趁着晌午刚过,日头还好,便晒晒太阳。 杨怀仁走进慈安宫的时候也不忘回头客气的跟寿安宫的太监说一句,“请几位公公等候片刻,等娘娘说完了话,便随他们去寿安宫。” 这也算给了他们面子,等杨怀仁被引入花园见到向太后的时候,之前引路的太监早已经把刚才路过寿安宫之时杨怀仁的话说给了向太后听。 向太后似乎很满意,她觉得如今杨怀仁位高权重,却并没有目中无人,起码对她这个太后娘娘,还是充满了敬畏之心。 杨怀仁以前和向太后接触不多,不过也算了解她的性情,向太后平时不理宫院外的事情,不管是朝堂还是后宫,她基本都是不管的。 但实际上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不论前朝还是后宫发生了什么事,她都门清儿,也有自己的一套观点和理念,只是不常说出来罢了。 杨怀仁认为,像向太后这种地位身份,能在事物纷扰的后宫里稳如泰山,其实也非常不容易。 毕竟他没有儿子,不论是赵煦当皇帝还是将来赵煦的某位兄弟或者子嗣当皇帝,她都会因为大宋最讲究的礼义和孝道,得到她应该有的地位。 但是与此同时,她也因为和皇帝之间没法形成亲情上的共鸣,也很难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所以向太后更多的选择低调生活,从不干涉宫院外的事情,但在她内心里,和后宫里每一个女人都一样,都是希望能有更多的话语权的。 杨怀仁走上前恭敬行了礼,等向太后唤他起身后,杨怀仁便很自然地说道,“今日日头不错,深秋里难得有这样的好光景,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向太后倒是心中暗暗吃惊,多年前杨怀仁每次进宫也会顺便来给她问安,但那时候都是强于形式,二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深入的交流。 不过今日杨怀仁见了她,第一句话竟像是和一位长辈唠家常一般谈论天气,着实让向太后对他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 后世经常说一句话,叫自信的人最有魅力。 或许这种话说的很笼统,但大致意思的表达,还是没有错的。 杨怀仁如果在向太后面前战战兢兢,反倒让人觉得他心中有鬼了。 特别是刚才在紫宸殿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向太后一定是有所耳闻的。 不论是刘清菁被陛下亲口下旨废后,还是杨怀仁抛出来一个赵煦还有子嗣在世这么惊天的大秘密之后,他还能坦然自若,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如此轻松淡然地聊天气,这反让向太后有点不知如何开口了。 杨怀仁早料到了向太后忽然派人召见他来慈安宫说话,就是想知道杨怀仁的心态,或者说是他回京之后的打算,以及如何面对眼下混乱的局面。 他也知道,他没有必要非得按照向太后的心思去说,那么既然要说些大概向太后不会喜欢的话,那么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大大方方。 所以在向太后面前,他先做出一副轻松自然的样子来,便起码让向太后觉得他不论怎么打算的,都并没有什么私心。 向太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杨怀仁越是泰然自若,向太后反而不好对他产生反感了,而是觉得赵煦忽然急召杨怀仁回京,是一件非常明智的事情。 向太后自然也是很精明的,她顺着说道,“是啊,本宫也老了,借着这难得的暖阳晒上一晒,到了夜里身子骨也暖和一些。” 聪明人之间说话,也便少了许多弯弯绕,杨怀仁笑道,“太后娘娘身体好着呢,这也正是我们这些臣子的福气。 只是不知天后娘娘忽然传微臣来慈安宫,可是有什么要事?” 向太后忽然间觉得和杨怀仁这种人交流很舒服,不用演,也不用有什么顾忌或者躲闪,大家都轻松自然,也省了大家的力气。 她问道,“本宫听说,陛下刚刚下旨废除了昭怀皇后刘氏的皇后之位?” 杨怀仁笑道,“娘娘耳清目明,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和耳朵。” 杨怀仁先奉承了一句,然后便把刚才赵煦废后的大致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刘清菁此人,魅惑陛下,祸乱宫闱,陛下废后,乃是人心所向。” 。 正文 第1760章:两宫皇太后(中) 杨怀仁在向太后面前说刘清菁的罪行,话就不用那么硬了,意思到位就好。 向太后对此也仅仅是点点头,没有表现出对刘清菁的祸乱宫闱的那种愤恨之意,也并没有觉得她可怜。 杨怀仁从向太后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里读出来,是向太后对此不以为意。 这也不难理解,向太后并不是赵煦的生母,如果她去提醒赵煦刘清菁在后宫做的坏事,明显不会起到什么作用,反而会让赵煦觉得她多管闲事,甚至心生反感。 所以向太后在赵煦每次来拜见的时候,从来不说后宫之事,也从不提刘清菁,就是好话坏话都不说,保持低调,完全置身事外。 到后来事情已经无可扭转,向太后出身高贵,风度优雅,也更没有必要在刘清菁落难之后当着人面前狠踩她一脚的必要了。 这在杨怀仁看来,这就是向太后能在后宫中屹立不倒的绝妙之处了。 她一直就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对任何事情都不掺和不参与,事后也不评论,活在别人眼里的样子就是一副恬静淡泊的样子,很难让人把她当做敌人或者是一种威胁。 但同样的,杨怀仁也觉得向太后这样也并不是没有主见,而是太有主见,只是把自己隐藏的很深,不到时候不会站出来说话而已。 像前段时间朝中文武百官还在争论议储之事的时候,几派中的几位大人物,也是进攻觐见过向太后的。 他们这么做也是希望拉拢更多的人来支持自己拥护的某位可能的皇储,毕竟向太后是礼法上正经的正宫皇太后,她的话,总是有很大的影响力的。 可向太后一一打发了他们,面对他们各种引诱和请求,就是不表态。 但杨怀仁是知道的,向太后心里一向是很喜欢赵佶的,这就是之前提过的一件事了。 当时太皇太后高氏还在位,前朝和后宫同时大权独揽,向太后这个做儿媳妇的,虽然也有太后的身份,但她从来不再高太后面前冒头。 高太后做什么决定,她都唯命是从,那些年里朝堂还是后宫也是发生了许多震惊朝堂的大事,但向太后从来没有说过哪怕一句话。 那时候大家都觉得向太后性情淡泊,或者所她就是个没有见识的女人,只希望能安度晚年,所以其他事一概不管。 那些年里的慈安宫是非常冷清的,也从来没有什么有权有势的人经常去看望向太后,连后宫里的妃嫔,除了照例问安之外,也几乎没有人和向太后有什么往来。 唯独一个人例外,那就是赵佶。 赵煦继位之后,他的几个皇弟,不管是成年还是未成年的,都赐封了王爵或者公爵,迁出皇宫出去自立门户。 赵煦继位是年幼,独自在宫中还是很孤独的,他的同母弟弟还是呱呱小儿,也不懂得兄长的孤独。 而只有三四岁的赵佶,那时候就懂的没事进宫来陪赵煦这个兄长玩耍解闷了。 而且赵佶每次进宫,除了和赵煦相处之外,也总不忘去拜见高太后和向太后。 如果赵佶只是偶尔去拜见当时不受待见的向太后的话,那也不算什么,可难得的是赵佶每次都会专门去拜见向太后,甚至会陪向太后聊天。 在那时能有个孩子经常去慈安宫里陪同样孤独的向太后聊天,对于一个孤独的女人来说,这种情感是非常深刻的。 赵佶也因为这么“有心”,逐渐在向太后心目中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形象,甚至这个形象比赵煦这位皇帝的形象还高大了许多。 杨怀仁之前也因为这件事心中疑惑,可不管是赵佶真的从小就这么八面玲珑,还是他背后有什么高人指点,赵佶在向太后心中的地位,那是其他任何人没法相比的。 所以之前朝堂上争论议储之事,向太后心中也早就有了打算,只是不到关键时刻,她还不好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而已。 这一点杨怀仁是清楚的,所以这次向太后专门传唤他入宫觐见,他也早有打算。 如果向太后开口帮赵佶说话,杨怀仁便直接告诉向太后,赵煦还有幼子在世,说别的储君,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那都是大逆不道了。 杨怀仁也打算好了不怕得罪向太后,不过向太后只是询问了刘清菁被废后之事,却不提议储之事,更没有问杨怀仁,赵煦还有子嗣是什么情况。 二人只是闲谈了几句家常,甚至连杨怀仁家中母亲和几位妻子都问到了,也丝毫没提杨怀仁抚养长大的那个赵煦的儿子的任何事情。 向太后一直表现的和慈爱平和,聊到差不多,便借口时候不早了,寿安宫的朱太后还在等他,便让杨怀仁告退。 杨怀仁也不多说什么,带着心中疑虑告退走出慈安宫,然后又跟着寿安宫的小太监向寿安宫走去。 一路上杨怀仁心中不断在想,向太后是怎么想的?从她的表情里,还真不容易读出点什么来。 或者是她想法很深奥,杨怀仁读不懂,也或者是她在不清楚那个孩子是不是真正皇子的情况下,还是不愿意把内心的真实想法表露出来。 杨怀仁也只能往好处想,也许向太后心中也是有些期盼的,如果将来赵佶能继位为帝,她的地位自然会是宫中首屈一指的。 但如果赵煦还有子嗣存在,她保持原样的生活状态,或许内心深处或多或少都有些失望,但也不至于影响她的人生。 杨怀仁想到这里忍不住微微一笑,或许向太后认命了吧,既然已经低调了大半辈子了,她也渐渐失去了最后一点点的野心。 也或者从一开始杨怀仁那么自信坦然的态度上,向太后就意识到杨怀仁这么强大的自信,就已经说明了那个孩子是赵煦亲生儿子的身份不会是假的。 既然向太后已经从侧面得到了答案,那么她也就没有必要去争什么了。 这样其实挺好,杨怀仁起码觉得向太后将来只会成为他的助力,而绝不会成为他的阻碍。 将来她自然会成为太皇太后,这也是她最好的归宿了。 。 正文 第1761章:两宫皇太后(下) 转眼来到寿安宫,虽然已是物是人非,可熟悉的宫院还是让杨怀仁浑身觉得不自在。 他隐约间总是会产生某种错觉,好像凶巴巴的高太后还在殿内等着他,准备随时拿捏他一番似的。 比起向太后来,赵煦的生母朱太后就显得没有多少心机了,而且似乎什么事情也太容易表露出来,恐怕别人不知道她的想法一般。 杨怀仁走进宫园,第一感觉便是寿安殿里有点太郑重其事,太监宫女站的规规矩矩好似准备上朝的大臣似的,连朱太后也一身正装打扮在殿上正襟危坐。 压抑的气氛让杨怀仁一开始就感觉不太妙,朱太后召见他的架势,也完全超过了一位太后召见一名外臣时应有的礼节。 杨怀仁心中难免有些想笑的意思,事情就是这样,本来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你非要搞得如此大动干戈,唯恐别人不知道似的,反而倒不美了。 杨怀仁进殿,自然要恭敬行礼,行礼毕,杨怀仁刚刚站起身来,朱太后便故作威严问道,“杨大帅好大的威风啊,本宫差人你唤你来寿安宫,你竟然敢故意拖延?” 杨怀仁也知道他先去了慈安宫那边,的确耽误了近小半个时辰,让一位太后等待这么长的时间,也确实不太好。 不过杨怀仁也是谨遵礼法,说起来也不能说他有错,黄何况朱太后故作姿态,是因为刚才杨怀仁路过寿安宫门口的时候,便早有人去禀报她了。 之后杨怀仁说的话,自然也传到了朱太后的耳朵里,她一想到杨怀仁故意路过她的宫门而不入,偏偏先去了慈安宫见向太后,心中自然是有些生气的。 而朱太后现在这么直接的表现出她的不快,也略显幼稚,杨怀仁自然还是用刚才的理由解释,“禀太后娘娘,两位太后娘娘召见微臣,微臣也只能遵循礼法规矩有先有后。 若是害的娘娘久等了,还望娘娘见谅。” 杨怀仁已经说了软话,如果朱太后懂一点人情世故,这件事就此别过,那也就算了。 可惜她还是有些不依不饶,竟反问道,“杨大帅好大的规矩啊,照你的意思,让本宫空等了小半个时辰,还是本宫活该喽?” 杨怀仁抬眼瞅了一眼朱太后,论姿色她还是有些的,不然也不会受到先帝的垂青,还为先帝诞下两位皇儿。 但无论是智商还是情商,她都没法跟杨怀仁之前认识的任何一位有地位的女人相比。 从性格上来说,朱太后太直来直去了,也就是民间说的那种直肠子性子,或许在民间这种女人是受人欢迎的,但在宫中,这就十分不讨喜了。 杨怀仁寻思着,这位朱太后也就是仗着年轻时受皇帝宠爱,后来自己的儿子又做了皇帝,她才能在后宫这种复杂的环境中生活的很安逸,否则,不知她已经被害死多少回了。 但也正是因为她在宫中的大半辈子过的太安逸了,让她对宫中如何生存和处事的方法,是一点儿都没学会。 朱太后的话杨怀仁不太好接,认下这件事绝不是杨怀仁的性格,再找理由,似乎又会更加激怒她,所以杨怀仁只得装傻卖呆,试图蒙混过去。 朱太后见他一脸无辜样子,心中更气,以为杨怀仁就是故意不把她放在眼里,竟又厉声斥道,“杨怀仁,你蔑视本宫,你可知罪?” 杨怀仁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他实在没有工夫陪着朱太后玩这种文字游戏。 朱太后又怒道,“你不要以为你身为大将军,本宫就治不了你!” 杨怀仁认清了朱太后的性情,也觉得实在和她没什么好说的,直接接话道,“微臣不知遵循礼法规矩,何罪之有? 太后娘娘若是觉得微臣有罪,微臣也不敢违拗娘娘的意思,娘娘给微臣定什么罪,微臣都甘愿受罚。” 一句话说得这么硬,反倒让朱太后为难了,之前她因为杨怀仁路过她的宫门而不入确实生气,可也明白杨怀仁的做法并没有错。 她故意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来,主要还是为了为自己讨回点颜面来,若是杨怀仁服服帖帖服了软,她有了面子,此事或许就能过去了。 但杨怀仁没有认错,却还甘愿受罚,那意思就是说朱太后欲加之罪了,反倒在道理上让朱太后落了下乘。 朱太后口口声声说要治杨怀仁的罪,可她师出无名,又没有理由真正去责怪杨怀仁,这下又让她难堪了。 朱太后身边的一位太监也知道朱太后理亏,忙小声说了些什么,朱太后倒是也能听得进去,忽然换了脸色,和气说道,“看在你是陛下器重的重臣份上,今日饶过你一次好了。 本宫问你,陛下一怒之下废除皇后,又是何故?” 朱太后话里似乎有点对此事不满的意思,杨怀仁想来应该是平时刘清菁为了争宠,平日里对朱太后应该是竭力讨好的。 杨怀仁可不管她们婆媳之间相处如何,简单直接地把刘清菁犯下的罪行说了一遍。 朱太后越听越吃惊,听到最后差点从座位上站起来,杨怀仁同样吃惊,心说刘清菁在宫里做么那么多事,难道朱太后一点儿也不知道? 可她后来一想,后宫里发生那么多事,虽然她知道的不真切,但若是仔细想想,除了刘清菁,其他嫔妃也没有那么大能力了。 这才带着恍然大悟的口气说道,“没想到她竟然是个蛇蝎心肠的恶毒女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杨怀仁听了又得憋笑,这种话若是从旁人的议论里说出来,那是没什么的。 可从她这个婆婆嘴里说出来,就是明显说她自己蠢了,真不知道朱太后神经大条到什么程度,才会说出这种没脑子的话来。 当然,事已至此,朱太后也不会真替刘清菁感到惋惜,赵煦当年能废了孟皇后,今日也能废了刘皇后,权力始终是在赵煦手上的,这一点还是让朱太后感到安慰。 至于她和刘清菁私下里的关系,那也不过是因为赵煦的关系,她爱屋及乌罢了,实际上后宫里这么多女人,谁是皇后,她也不是那么在意。 。 正文 第1762章:这个二愣子 朱太后关心的事情,重点也不在这些后宫里的女人身上。 她顿了一下,面色似是有些犹豫,不过还是开口问道,“杨怀仁,本宫再问你,当今朝堂上议储之事,你是如何想的?” 杨怀仁大吃一惊,抬头凝望朱太后天真的脸,竟不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紫宸殿里发生的事情,难不成朱太后仅仅知道刘清菁被废除后位一事,连赵煦还有子嗣在世的事情都还不知道? 这让杨怀仁有点无言以对,他心里一万只羊驼奔袭而过,不知道是该说朱太后无知呢,还是寿安宫里这帮太监宫女们蠢呢? 就算当时没打探到这件事,杨怀仁先去了慈安宫也有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了,难道朱太后这边还没有人告诉她? 或者她已经知道了,只是她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还没有想明白眼下事情已经变化成怎么回事,只是依旧按照之前准备好的话来试探杨怀仁? 杨怀仁反正是迷糊了,不过有一件事他还是清楚的,朱太后心里,似乎觉得她的长子赵煦若是身体真不行了,她的幼子赵似继位的话,她依旧是太后,这对她也是最有利的。 不管朱太后是怎么打算的,或者是章惇一帮人怎么忽悠的她,亦或哪怕只是她作为一个母亲,单纯出于对小儿子的疼爱,这在杨怀仁看来,都有点越矩了。 宋朝皇族一直以来都有祖训,后宫不得干政,这一点在大多数时候,还是执行的比较好的。 虽然宋朝也出过几位垂帘听政的太后,那也是因为皇帝继位时实在年幼,朝臣为了稳定朝堂和国家的局面,才请太后出来做做样子罢了。 实际上除了高滔滔之外,其余继位垂帘听政的太后娘娘,也没真正贪恋过权力,她们更多扮演的只是一个象征性的角色,被那些文官相公们推出来起到一个镇场面的作用而已。 真正的权力,不论掌握还是执行,还是都在宰相和枢密院几位重臣手中。 议储这种事,和单纯的朝政还有些不同,皇帝立储,既是整个国家的大事,同时也是皇帝家的家事。 朝臣们自然也不会不考虑太后娘娘的意见,不过那也是法定和礼法意义上的正宫皇太后娘娘,才有这样的待遇。 朱太后虽然名为太后,可身份毕竟不是正宫皇太后,议储之事就算大臣们要咨询意见,也咨询不到她这里来。 不论从规矩礼法还是从现实上来看,实际发生的情况也是如此,朱太后关心这种事,从情的角度说,也合情合理,但从礼和法的角度说,就是越矩了。 章惇等支持赵似的一派,自然是会联络朱太后,表明他们支持赵似将来继位之事,然后也希望借助朱太后的些许力量,在这件事上起到一定的帮助。 可章惇一定明白,赵太后的能力范围,也仅限于给赵煦吹耳旁风的情况下,涉及到正式的咨询,朱太后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 这种事在向太后身上就不会发生,向太后虽然表面置身事外,实际上她心中比谁都清晰明白,但她却一直低调隐忍,不到最关键的时刻,她也不会让别人知道她的真正想法。 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意识,也是有城府有心机的聪明人表现,再对比朱太后越矩了还如此大胆直接,就显得朱太后愚蠢了。 朱太后见杨怀仁似是在犹豫,一时之间也很难搞懂杨怀仁这个表情的意思究竟是要表达什么,只得再次问道,“杨怀仁,本宫问你话呢,你想什么呢?” 杨怀仁长叹一口气,正色道,“微臣斗胆说一句天后娘娘不爱听的,有些事,不是娘娘能轻易谈论的,还请太后娘娘谨行慎言。” 朱太后还是没有反应过来,杨怀仁说这句话虽然让她有失颜面,但却是为了她好。 不管将来谁会继承皇位,对朱太后这个位置的女人来说,她越是没有意见,就越是有利,反而她越是立场鲜明,反而弊大于利。 可朱太后还是太愚钝了,她身边的太监宫女也没有太聪明之人来提醒她,让杨怀仁不得不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 对于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的说法,杨怀仁产生了极大的怀疑,一群聪明人在一起,或许思想碰撞之下会产生更聪明的想法。 但一群笨人在一起,恐怕不会产生什么聪明的想法,笨人终究是笨人,不会因为群体的扩大,就有人变成了聪明人。 朱太后竟大言不惭道,“当今皇帝陛下是本宫的亲生儿子,他的事就是本宫的事,本宫如何说不得管不得?” 这话已经蠢到没朋友了,杨怀仁也是看在朱太后是大壮的亲祖母,赵煦的亲娘面子上,才耐着性子说道,“想来太后娘娘也应该有所耳闻,陛下还有皇子在世。” 这就是提醒朱太后议储之事的基础已经不存在了,她再继续说这些无聊的废话,实在没有什么意义了。 可没想到朱太后说了让杨怀仁彻底对她失望的话来。 “那又如何?就算吾儿还有皇子在世,那也不过是个无知小童罢了,如何继位为帝治理国家? 本宫觉得简王赵似仁慈聪慧,更适合继承大统,何况兄终弟及,本朝也是多有先例的,这又如何不可?” 杨怀仁彻底服了,如果朱太后还不知道赵煦尚有子嗣在世的话,说出那些议储的话来,还能说她是不懂规矩的话,那么现在这么一番话,那就真是无知至极了。 和这样的愚蠢又固执的人说话,杨怀仁觉得心累,对这种人说道理是说不通的,因为她根本不懂道理,只会执拗自己天方夜谭的想法,撞了南墙都不会回头的。 杨怀仁从新行礼道,“太后娘娘所说的事情,不是微臣可以轻易谈论的,请太后娘娘赎罪。 陛下急召微臣进京,微臣今日刚到京城,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无法继续陪太后娘娘说话了,请娘娘准许微臣告退!” 话是说的客气,可杨怀仁说完却不等朱太后准许,便直接转身准备离去。 朱太后也愣住了,等杨怀仁走出寿安殿去,才回过神来,“这个杨二愣子……” 。 正文 第1763章:练兵(上) 杨怀仁大步往宫门处走,可不会理朱太后在背后是怎么说他的,至于将来朱太后会不会记恨他,在他心里已经不重要了。 对某些人来说,你把该说的话说了,他如果听不明白,或者是刻意装作听不明白,那就不用跟他多废话。 特别是当你拥有的能力和权力,完全可以不把他当回事的时候。 也许这么说是狂妄了一些,但事实却是如此。 杨怀仁领着二十名亲卫走出皇宫,杨晋贤恭敬地把之前留在宫门外的武器交还了回来。 只是还那些武器的时候,从他的眼神里,杨怀仁看出来一种作为一个军人自然而然的羡慕。 虽然说他是宫门袛侯,可要论武器装备,他们的手上拿的不论是金瓜还是其他什么看起来很高大上的东西,但实际上这些武器更像是装饰。 要论实用性,或者说真到了战场上的杀伤力,他们在武德军的武器装备面前,简直弱爆了。 杨怀仁笑道,“你如果喜欢,将来本帅可以送你几套研究研究。” 杨晋贤受宠若惊,忙拜谢道,“多谢大帅。” 杨怀仁摆摆手示意不用客气,命人给他留下几套装备后,便领着人离宫而去。 对他来说,几套武器装备根本不算什么,当然,最核心的火药武器,是不能给他的,那些精致的手弩和轻质坚固的铠甲什么的,倒是无所谓。 杨怀仁没有去随园看望妹妹妹夫,也没有回城内的府邸,而是直接带人出城回到了东大仓码头。 先头赶赴京城的一万将士已经下船,由于还没有进一步的调令,只能在东大仓北面一片空旷的仓储区临时安营扎寨。 杨怀仁回营,立即升帐召集了随行的将军们,一是把刚才他进宫的事情跟大家交代一番; 二是告诉他们,如今武德军进京,名义上虽然已经重新成为禁军二十四卫的序列,但正式的改编文书,以及改变后新的驻地安排,还要等枢密院的文书。 虽然杨怀仁如今也挂着一个枢密院参政知事的名头,可杨怀仁觉得他现在还不适合去枢密院露面,正式文书的事情,还是派人去催一催就好。 三是告诫大家,今时不同往日,京城也不比江南,起码在京城,规矩上就有很多,也很繁杂。 所以几位将军回去后也一定要好好约束手下将士,绝不能在这种特殊时刻违反军中纪律,而且强调了多次,目前情势不明朗,违纪者要罪加一等加以处置。 后续的几万武德军将士,以及杨怀仁的家眷,要来到京城起码还需要四五天的时间。 杨怀仁也安排了风神卫暗中保护家眷,确保大壮能安然无恙来到京城。 而这四五天里城内和朝中会发生什么变故,杨怀仁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第二天一早,宫中便来了传旨的太监,杨怀仁正式开始履行左卫大将军的职责,统领禁军兵马。 稍后,枢密院的文书也到了,武德军再次改编成龙武卫和虎贲卫,两卫中将领职事也全部由杨怀仁全权负责指派。 本来这事需要大量的时间来完成,但在武德军出发之前,杨怀仁早就做好了预案,眼下也不用特别的改变,按照当初的预案进行就是了。 其中,李黑牛出任龙武卫大将军,黄大银出任虎贲卫大将军,其余副将偏将等,也大都是原来武德军中的将领平移过来。 虽然职事是平移,但从藩军改编成禁军,官职和品秩确实都有所提升,少则半级,多则一级,杨怀仁的手下将校基本都得到了实打实的提拔。 赵煦对杨怀仁表现出充足的信任,龙武卫和虎贲卫的驻扎地也是最靠近外城的区域。 龙武卫直接进驻城西琼林苑北金明池西的禁军西大营金明池驻地,距离东京城西门只有十里。 而虎贲卫则进驻城东的朱家桥,距离东门只有六七里的地方,可以说一旦城内出事,龙武卫和虎贲卫可以用最短的时间杀入城内。 大军迁营也非常迅速,几乎只用了半天多时间,两卫的先锋便抵达目标地域。 与此同时,左卫大将军的白虎节堂也也在西大营金明池营地建立起来,杨怀仁开始持大将军虎符,实行他的权力。 杨怀仁最开始做的,便是分批传唤其余禁军卫所主将及主要将领来会面。 这种方式引起了禁军中的一些谈论,按道理,杨怀仁要升帐点兵,大可以把所有将领到传唤来。 但他没有照常理出牌,而是分批召集人来和他见面,每一批的人来见了他,他说了什么,吩咐了什么,其他人便无从得知了。 最奇怪的是,即便事后有些相熟的禁军将领相互之间交谈起来,都对杨怀仁召见他们之时说了什么话绝口不提。 但他们回到各自军营之后,便开始了更严苛的练兵。 杨怀仁的练兵方法,很多年前就普及到大宋所有的军队了,只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新的练兵法说起来确实有点严苛,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武德军中一般执行的那么严谨。 边军或许能执行个七成,禁军顶多也就能执行个五成,到了地方厢军,估计能执行三成就顶天了。 军队和军队之间素质上的差别,这是无法避免的,但要论练兵法的执行情况,更多的并不是素质问题,而是态度问题。 禁军习惯了做样子给朝廷看了,所以他们的执行情况看起来还是不错的,但实际效果是真的够呛,杨怀仁判断他们执行了五成,已经是往好处想了。 虽然说禁军是从全人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但这种精英并不是完全意义上军事能力上的精英。 就比如说如之前吕济远这样的将门子侄,禁军中就有很多,他们的能力和思想态度也是参差不齐。 像当年曾经短暂加入武德军,并参加了整套交趾战争的一些皇族子弟,如今不少就在禁军中任职。 有些人确实极力推崇武德军的练兵法,或许他们所在的军营里还能好一些。 但人总是会变的,有些人经历了战争有了成长,但回到养尊处优的生活环境,便又倒退回了原来的状态之中。 。 正文 第1764章:练兵(中) 这种事杨怀仁决定不了,也不好过多干涉。 毕竟他们是皇族子弟,也有不少人是贵族勋戚家中的子侄,背景强大,一个两个或许还不算什么,但如果联合起来,那就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杨怀仁对他们也不能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听话的便亲近一些,不听话管不了的,他也不愿意多说什么。 起码眼下也只能这样,将来如果能扶持大壮顺利继位为帝,杨怀仁再用他的方式来治军,优胜劣汰那是必然。 到时候谁再那自己家族或者背景作为倚靠,杨怀仁自然有办法整治他们。 能通过劝说改过自新重回正道的,自然要尽量去拉拢改造,而那些顽固不化之辈,也不用跟他们客气。 他们都不给杨怀仁面子了,杨怀仁也不用考虑他们的颜面,哪怕是用最极端的手段,只要能把禁军的风气扭转过来,杨怀仁觉得他做出什么事情,那都不算意料之外。 时也,势也。道理其实很简单,有了势,该较劲的时候就该较劲,现在势不到,且先忍耐一下便是。 当然,有些人,有些事,忍耐一下也没什么,审时度势嘛,不用跟自己过不去。 但有些人有些事,杨怀仁是不能容忍的。 风神卫带来的线报里,和赵佖交好的勋戚或将门家族有好几家,这几家里也都有不少子侄在禁军中担任要职。 杨怀仁细细察看了一下名单和他们背后家族的背景情况,发现其实这几家也不算多么有实力。 而且他们和赵佖之间的交好表现,也不见得他们就是赵佖的死忠,会为了赵佖继位之事,就胆敢冒着诛九族的奉献去造反起事的,大多更像是为了自身利益而选择的随波逐流而已。 当然,这里边除了高家。 这个高家和高太后的高家之间,有一种非常微妙的关系,说起他们来是一家,但又不是一家。 哲宗时的将门勋戚高家,和高太后的家族,都是宋太宗时卫王高琼之后,不过这两个高家之间,在百余年六七代人之后要论亲戚的话,那可就远了。 其实百余年前的大宋开国时的卫王高琼的嫡传一脉,早已经不在京中为官,现已迁居江南老家居住。 而当今的将门高家和高太后的高家,则都是五六代之前的庶出旁支了。 如今的将门高家,家主乃是长平侯高启勋,年纪还不到六十,和其父当年在边军中建立功勋而得封长平侯。 要算起来,高太后在辈分上还要喊高启勋一声堂叔。 不过高启勋之前并没有因为高太后这一支出了一位皇后,以及后来的太后和太皇太后,而和高太后攀附亲戚关系。 高太后当权那几年,高启勋基本躲在家中不问世事,除了几个家中子侄凭借高启勋侯爵的地位在禁军中谋得了一些职事之外,从没有和高太后产生什么联系。 有不少当时的文人还因此称赞高启勋,说他没有因为族中旁支的亲戚地位崇高便攀附或为自己谋私利,可算是高风亮节。 后来高太后过世,因为她死的隐秘,赵煦当年也没想把事情闹大,所以连高太后的两位亲弟弟都没有牵连,就更不用说高启勋了。 高太后的两位兄弟很有自知之明,高太后过世后便辞官带爵回归乡里,算是为自己和子孙留了一条不错的后路,此处略过不提。 而高启勋,因为本身也从来没从高太后当权之事上谋过半分好处,所以赵煦并没有对高家过多猜忌,依旧重用高家子弟。 时隔多年,高启勋的两个儿子以及众多子侄辈的人,几乎都在禁军中任职。 其中地位最高的,便要属他的长子高士迁了。 高士迁正值壮年,目前是龙蹊卫大将军,和赵佖关系最好的禁军中将领中,也属高士迁军职最高了。 杨怀仁有点搞不懂高家是怎么回事,按说高启勋这样的清高性格,是为人敬佩的。 高太后在位时期,高启勋只要动动嘴,就可以凭借和高太后的亲戚关系,为自己这一支家族的子侄谋得不少官职和实际的好处。 但高启勋自视清高,并没有那么做,可到了他的儿子高士迁这里,即便是一个并没有多大希望继位为帝的赵佖,也让他趋之若鹜了。 这样的反差的确不符合人情常理,很难让人想明白高家究竟是怎么想的。 朝中勋戚之中,几乎家家都有自己的生意,高家的生意是专门做丝绸布匹的,和杨怀仁的生意往来上也有一些,只是不够紧密。 前几年高家因为采购丝绸布匹遇上了一些困难,派人求到杨家,杨怀仁当时只是想着多个生意伙伴也没什么,还亲自写了一封信给织造局的童贯,让他给高家帮忙解决问题。 杨怀仁顶多就算是个介绍人,让高家和童贯建立一些联系,好对他们家的生意有些帮助罢了,也算不上什么来往。 不过事后每年过年,高家便一直派人往杨家送礼,杨怀仁倒也没必要把人拒之门外,就这样,杨怀仁和高启勋,还算是有些联系。 但实际上和高启勋或者高士迁的往来,那是一点儿都没有,杨怀仁也只当高家只不过是普通的一门勋戚将门,大家正常有些生意上的来往罢了。 眼下来看,高士迁和赵佖来往甚密,倒是引起了杨怀仁的极大关注。 杨怀仁的目的很简单,搞清楚朝中也好,勋戚将门也好,他们谁明显在之前的议储之事中表明了态度说支持哪一位的。 之后杨怀仁再深入了解,分清哪些是三位王爷的死忠,哪些只不过是为了某些利益的随波逐流之辈,在之后的事情中,也好有所针对。 在赵佖的人际关系体系中,高家应该算是代表人物了,所以杨怀仁特意关注了高启勋和高士迁父子二人。 这一日,杨怀仁率五百骑士在禁军各营中巡视,察看各营将士练兵的状况。 虽然禁军将士练兵的强度和武德军没法相比,但杨怀仁巡视过程中,发现自从他下令之后,诸营将士也都忙碌了起来,起码练兵的样子是有的。 可当杨怀仁巡察至龙蹊卫几处营地,却发现龙蹊卫竟没有按照军令练兵。 。 正文 第1765章:练兵(下) 杨怀仁很纳闷,就算高士迁不打算听他的命令,那起码也应该把将士们拉出来练习,哪怕是做做样子呢,也不会显得他故意跟杨怀仁作对。 但高士迁就是这么做了,不光没有按命令练兵,这会儿都是日挂当空了,龙蹊卫大营里几乎没什么人走动。 更可气的是,杨怀仁远远地便能听见某些营房里传出来将士们的打鼾声。 杨怀仁在龙蹊卫大营门前,脸色极其难看,龙蹊卫大营正门前只有十几个哨兵站着,身子倒也算站的直,可人却显得无精打采,好像还在打瞌睡。 视线望进大营内,也是有巡逻的哨兵,但同样和门口的岗哨一样,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提不起精神头来。 随行的天霸弟弟已经怒了,指着龙蹊卫的方向大骂道,“这个姓高的,仗着他爹是长平侯,就敢不把大帅放在眼里,他这是嫌命长了。” 另一边的林冲却一脸疑惑道,“不知道为什么,小弟到了龙蹊卫这里,总有一种非常奇怪,又不知道奇怪在哪里的感觉。” 天霸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高启勋和高士迁父子二人,明显就是倾向赵佖那边的,仗着自家的家势和赵佖的庇佑,就没把咱们大帅当做一回事。 大帅前两天刚刚下了全部禁军都要按照新的练兵法练兵的命令,别人都动起来了,就算练得不是那么回事,起码也没想龙蹊卫这边太阳照屁股了,还在睡懒觉的情况出现! 这就是故意跟咱们大帅作对,是要给咱哥哥一个下马威了!” 林冲摇了摇头道,“若是看表面,还的确是这么回事,但我总觉得这里边有事儿,不是咱们看到的表面这么简单。” 天霸弟弟嗤笑一声,“有事?有什么事?还能有什么事?!” 林冲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叹气道,“具体我也还没明白,但我心里就是有一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太怪了。” 杨怀仁抬手示意他们不要争论了,他心里其实也感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比如他起先就觉得以高启勋和高士迁父子俩以前的性格,不会去主动和赵佖这种人站队。 其次,就算高家父子有别的盘算,或者有独特的不同于常人的眼光和判断,也不至于站在风口浪尖,在这种特殊的时刻明着和杨怀仁作对。 最后,龙蹊卫虽然不是禁军中最精锐的一支军队,但以前名声也还算不错,甚至可以说,龙蹊卫在高士迁的统领之下,军事能力在禁军二十四卫当中,也是中游偏上的。 可就这样一支军队,没有理由大门处和大营内的岗哨和巡哨,都一副病恹恹没睡醒的样子,眼前的龙蹊卫如此糜烂不堪,似乎也和高家的将门名声大有不符。 不过杨怀仁也想不了太多,单是高士迁违反军令这一条,杨怀仁便能治他得罪。 杨怀仁心情确实也不太好,一想到高士迁也的确有可能就是故意这样做的,目的在于给杨怀仁一个下马威,也是给其他禁军将领做样子看。 这就是杨怀仁无法容忍的地方了,一旦他这样做杨怀仁不去严厉惩戒他,可能其他禁军将领也会觉得杨怀仁不过如此,然后有样学样。 要是这样发展下去,杨怀仁这个左卫大将军的威望可就一落千丈了。 杨怀仁能理解高家父子的心情,杨怀仁虽然也一直带兵,而且带的兵也是禁军中曾经的老人,但他可不是禁军中的老人。 可他一个新人,又如此年轻,便做了左卫大将军如此崇高的军职,勋戚将门的子弟们,对他有排外情绪也不难理解。 杨怀仁可以理解他们的情绪,但绝不能容忍他们用这种消极的方式来和他作对。 为了防微杜渐,杨怀仁决定不管什么情况,高士迁背后的靠山有是谁,他必须给他一个很大的教训,哪怕是杀鸡儆猴,也绝不能在最初就丧失了他的威信。 杨怀仁策马直接奔入龙蹊卫,十几个哨卫发现有人闯营,也大声呼喝起来。 可没等他们拿起手上武器,便被跟随杨怀仁来的数百骑兵用马鞭抽打了起来。 天霸弟弟大喝道,“大帅巡营,龙蹊卫主将速速出来迎接!” 杨怀仁策马奔至大营中军大帐处,却不见大帐内有人值守,天霸弟弟大喝数声,才有个高大的将军模样的人一边穿着铠甲一边从自己营帐里跑了出来。 “何人胆敢擅闯龙蹊卫大营,还敢再次大声喧哗?!” 高士迁中气十足,只是脸上带着些疲惫之意。 天霸弟弟小声对杨怀仁道,“哥哥看见没?姓高的老小子脸色如此疲惫,大概是长期一来沉迷酒色之故。 今日哥哥若不杀杀他的威风,怕是以后其他禁军将领们更没有个将军样子了!” 杨怀仁点点头,天霸弟弟转头,马鞭指着高士迁大喝道,“你是何人?” 高士迁这时也揉着惺忪睡眼瞧见了杨怀仁,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回答道,“禀大将军,末将龙蹊卫大将军高士迁。” 天霸弟弟虽然军职不如高士迁高,但他却是替杨怀仁在说话,高士迁也不敢造次,天霸又喝道,“高士迁,你好大的胆子! 大帅前天刚下了全军练兵的命令,你倒好,大帅今日巡营,所有其他军营里都在练兵,只有你龙蹊卫竟然都在睡大觉,你可是把大帅的命令当耳旁风了?” 高士迁似乎不以为意,竟不紧不慢地答道,“末将不敢。” 高士迁口气越是轻松淡然,越是让杨怀仁和天霸弟弟生气,天霸骂道,“好一个末将不敢! 事情你做了,嘴上却不肯承认,你看看营房里这些像打雷一般的鼾声,你还要狡辩吗?来人啊,给我把高士迁拿下!” 高士迁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之后他镇定道,“若是末将真的违抗了大帅的军令,并没有带领龙蹊卫的将士认真操练,大帅要治末将的罪,末将甘愿受罚! 可末将明明已经带领龙蹊卫将士练过了,不知将军为何冤枉末将。 若是大帅故意针对末将,末将心中不服,定要告上大庆殿,求陛下还末将一个清白!” 。 正文 第1766章:忠臣(上) 高士迁的反应让杨怀仁大吃一惊! 现在他看到的东西,和高士迁嘴上说的东西,完全是两码事,可高士迁却说的斩钉截铁,这让人感到非常疑惑。 林冲忽然“哦”了一声,然后想小声提醒一下杨怀仁,但杨怀仁也已经意识到之前林冲所说的奇怪,是奇怪在哪里了。 高士迁说他已经带兵练过了,可能不是假话。 但他说的练兵,并不是在白天练的,所以现在表现出来的,便是刚才杨怀仁他们看到的龙蹊卫大营的情况了。 杨怀仁忽然有一种被人下了套的感觉,特别是回忆起刚才高士迁脸上隐隐的笑意,更是笃定了他的想法。 现在在听到营房里传出来将士们的打鼾声,杨怀仁也并不觉得生气了。 或许从一开始,杨怀仁就应该意识到问题所在,林冲的感觉来自哪里他不清楚,但说明林冲的洞察力,是对的。 而杨怀仁没有发现,是因为先入为主的思想决定了他的情绪。 问题在于龙蹊卫大营里震天的鼾声,这不合常理,军汉们大都是粗人,睡觉打呼噜这种事,本就稀松平常。 只不过如果是晚上入睡的时候打呼噜,那没啥可说的,可大头午的还不起床,而且还发出震天响的呼噜声,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除去睡眠姿势不对导致打鼾的远离不谈,大多数情况下,人睡得香,才会打呼噜的,而人在疲惫的情况下,更容易睡的香甜。 并不是说大头午的睡懒觉就不香,可把呼噜打成这种规模的,是完全不合常理的。 结合高士迁信誓旦旦的话,杨怀仁终于懂了。 高士迁带领属下练兵,并不是在白天,而是在昨夜进行的,所以现在这个时间,将士们身心疲惫,所以才睡的这么香,把呼噜打的震天响了。 军事练习里也确实有夜晚练兵的特殊情况,这也是结合实际战争需要而产生的特殊的练兵时间和方式。 现实战争里,夜战也是常用的方式,例如夜袭,甚至包括夜间的大规模战斗。 有些战争发生的快,进行的也快,是不分白天和黑夜的,情势危急之下,夜间战斗那是必然发生的情况。 但传统的军事练兵中,对夜战的练习却是十分缺乏的,这导致真正上了战场之后,遇上夜战的情况就容易溃不成军。 这里边因素有很多,人的生物钟是有习惯性的,白天做活夜间休息,这是正常的生活习惯。 所以反生活习惯的夜间偷袭,往往可以获得比白天的袭击更大的作战成果。 还有一个因素,是大宋的军队,禁军或许还好一些,但很多地方厢军,因为军饷有限,导致将士们伙食不好。 具体表现出来就是将士们的伙食中油水不多,基本没有多少肉食,动物蛋白摄入量低,对人的影响有很多,最常见的便是夜盲症。 很多人到了夜里视觉会大幅下滑,在这个年代是个广泛的现象,这就是和饮食习惯和饮食水平息息相关的。 至于高士迁为何带领龙蹊卫夜间练兵,杨怀仁忽然有了很多想法。 或许高士迁是个有见识的主将,他家里就是将门,很多经验性的东西,可以从他父亲和其他祖辈中获得。 所以高士迁很注重龙蹊卫的将士们夜间的军事素质和能力,刻意地组织夜间的练兵,也不算出奇。 但另一方面,如果高士迁这种夜间练兵,是他故意安排的呢?这方面可以联想到更多的可能。 比如赵佖知道白天起事对他有很多不利因素,所以早就和高家商量好了,夜间起事的可能性? 这一点杨怀仁不得不去防备,但现在不能这么说,也不能细问,而且高士迁做这件事也是正大光明,你根本抓不到他什么马脚。 而故意的或者无意的给杨怀仁下了一个套,也许是高家不畏权势,而表现出来的恶趣味。 杨怀仁问道,“高将军的意思,是你们龙蹊卫昨夜进行了夜间练习?” 高士迁忽然收起了傲气,竟用一种佩服的眼神望着杨怀仁道,“多谢大帅明察秋毫,还末将一个清白!” 天霸弟弟也反应过来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挠着头问,“大帅是说龙蹊卫昨夜进行了练兵,所以今天早上将士们都在酣睡?” 杨怀仁笑着点点头,也示意天霸弟弟不用觉得难堪。 不管高士迁是无意的还是有心的,这都不是根本问题,根本问题在于他这么做的目的。 杨怀仁从有限的和高士迁的接触里,察觉到高士迁此人,并不是一个无能之辈,虽然他还是掩饰不住自己真实的心情,但他确实是个有心之人。 照此判断的话,那么他的父亲长平侯高启勋,就更是聪明之人了。 杨怀仁现在再去看高家父子,便有了不同的定位,他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一个奇特的想法。 他们高家在朝中的地位,或许不算特别高,但影响力却也是不能忽视的。 勋戚之间的关系很复杂,有的祖上是生死相顾的战友而结拜兄弟的,有的还建立了姻亲关系,这种通过各种方式形成的小集团,平时或许显现不出什么特别来。 可到了某种特殊时期或者特别的时刻,或许影响力就能大到影响一件历史事件的结局。 武人、武将在这个重文轻武的历史时期里,或许没有文人那么意气风发,可手上有兵这种事,却是绝不能轻视的。 即便文人想出来各种奇特的方式来限制武将带兵和统兵,但在军营里,和将士们朝夕相处的还是他们,并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文官。 这也就导致了军中的将士,更愿意去相信他们的将军,而不是嘴上口谈的忠于朝廷或者皇帝。 多年前的高太后那件事里,如果当时杨怀仁没有守住城门,哪怕只是几百上千的禁军进城了,结果都是难以想象的。 历史上那些兵变或者政变,很多时候并不是动用了几十万军队什么的,就是几千几百,甚至只有几十个人,控制了最重要最关键的人或者资源,便取得了成功,改变了历史进程。 。 正文 第1767章:忠臣(中) 皇帝也好,宰相也好,他们权力或许很大,但某些时候,这种权力是脆弱的,因为他们的生命本身,就是很脆弱的。 杨怀仁再回头看高家父子的这些行动,也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高家父子,难道是真的支持赵佖的? 这很有疑问。 高家向来都是忠臣,这不是一辈人的事情,而是几辈人传承下来的家族传统。 当年高太后掌权,高家没有刻意去攀附,这边说明他们高家一直是忠于皇帝的。 皇帝当时没有权力这一点,他们没有能力去改变,但没去对高太后可以逢迎,便已经说明了高家的态度。 高太后虽然和他们有血缘上的天然亲近,可在大义面前,他们还是选择走了正确的道路。 那么现在,他们还会保持忠诚的家族本色吗? 之前杨怀仁没想到这一点,可现在他似乎看透了高家的做法是为了什么了。 高太后过世后,赵煦重掌皇权,那时候朝中还是有不少声音,觉得长平侯高启勋和高太后同宗同源,凭借这样的联系,他们也是曾经上书皇帝,要求打压或者贬谪高启勋的。 赵煦也不是没考虑过朝臣的建议,但他还算是心中有数的。 一来因为高启勋确实没有攀附高太后,要硬说他们之间的联系,貌似也只停留在沾亲带故的阶段而已。 二来是因为高启勋本人在勋戚将门这派人中属于中坚力量,而且高家不少子侄都在禁军出任将校,若是贸然打压高家,怕是会引起勋戚的反对,也对禁军的稳定非常不利。 所以当时赵煦权衡之后,觉得还是把高家放到中间派,并没有打压,也没有进行提拔,后来高士迁成为龙蹊卫大将军,也是凭借自身本事赢得的。 高家当时应该是体会到了赵煦对他们的态度,他们没有什么反应,可不代表他们心里没有想法。 高启勋也许觉得,他们高家祖先在本朝开国之初,虽然没法和曹家、杨家、折家等几个大将门相提并论,但也是以满门忠烈自居。 时至今日,高家的地位也许已经没有那么高了,但高家忠君爱国的家族传统是不会变的。 皇帝对他们不排挤不提拔,从侧面反映出来,还是皇帝缺少对他们高家的信任。 高启勋内心里会是什么样的感受,也只有他自己能清楚体会。 为了重新赢回皇帝的信任和垂青,也为了高家能继续繁荣昌盛下去,高启勋能想到的办法,还是通过建立功勋的方式。 主动去找陛下说什么话,立下什么忠君爱国的誓言,这是不可能的,恐怕皇帝也绝不会因为他几句信誓旦旦的誓言就轻易信任了他的忠诚。 但高启勋能从杨怀仁或者章惇等人的身上,看到获得陛下青睐的原理。 不论杨怀仁还是章惇,他们也都是通过一直以来的忠诚,毫无保留的效忠皇帝,然后建立功勋,才得到了浩荡皇恩的。 高启勋得到了这样的启发,于是也想到了一个办法。 高启勋通过接触赵佖,早就发现了赵佖内心里对皇位的渴望,而赵佖要想坐上皇位,办法实在是不多,加上赵佖的样貌和身体残疾,便更少了许多机会。 所以高启勋觉得,赵佖此人的野心,只能是越来越膨胀,当野心膨胀到一定程度,自然会爆发出来,表现出来就是起兵造反。 而赵佖这些年不断结交军中将领,勋戚将门等等,便印证了高启勋对他的判断。 于是高启勋主动向赵佖靠拢,暗中建立了某种联系,而赵佖一边,既然有人主动投靠,它自然求之不得,哪来会去考虑别的可能? 何况赵佖这些年一种明着表现出对武将地位低下的不满,以此来笼络大量军中将校的心。 赵佖这么做自然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高启勋主动靠拢赵佖,也是在下一盘大棋。 当赵佖有一天真的要起事的时候,高家这样的势力,自然会是他起事的主力。 而到时候高家突然和赵佖反目,并把赵佖的阴谋算盘彻底击溃,这样的惊天大功劳,怕是能让高家再赢得百年的崇高地位和皇恩眷顾了。 杨怀仁想到这些,虽然不能肯定这就是真实的情况,但他觉得这种可能八、九不离十,要不然,也无法解释高家的种种行为中说不通的地方了。 杨怀仁不得不佩服高启勋的算计,也必须承认高家是一门忠烈,只不过高启勋的这种忠诚方式,也太冒险了。 或者用另一种方式来说,这就是一种典型的愚忠,放在现代人眼里,是不太容易理解的。 皇帝不待见你,你还用这种危险的方式去实现和表达你的忠诚,这值不值得,显然是一个不好说的命题。 不过眼下的局势,高家这么做还是真是做对了,起码杨怀仁觉得赵佖最大的助力都在算计他的话,他也根本没了登基九五的可能。 高家在赵佖眼里或许是左膀右臂,可事实上这只手臂手里拿着的刀子,却时刻准备着在他背后捅上一刀。 再去看高士迁,杨怀仁便轻松了不少,他下马亲自去把高士迁扶了起来,“高将军辛苦了!” 高士迁见杨怀仁一脸钦佩的表情,还是有点发懵,不过很快也从杨怀仁手上的力道,感受到了某种东西。 高士迁忽然苦笑,道,“大将军聪明绝顶,末将佩服!方才末将对大将军略有不敬,还望大将军见谅!” “高将军何出此言?” 杨怀仁的判断得到了验证,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高将军深夜练兵,是本帅误会你了。” 二人就深夜练兵的事情谈论起来,其中高士迁很多带兵的理念,让杨怀仁大吃一惊。 虽然和后世的军事理念还是有些差距,但在这个时代,能有这样的观点,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杨怀仁道,“高家确实不负名门之后的名声,高将军如此军略,想来应该和令尊长平侯高侯爷的教导不无关系。” 正说着,忽然一个洪亮的声音笑道,“老夫得杨大帅如此称赞,真是愧不敢当啊。” 。 正文 第1768章:忠臣(下) 杨怀仁回头看去,三四十步外来了几骑,话正是从领头的老头嘴里说出来的。 杨怀仁打量老头,从他银色的头发和胡须来看,明显已经上了年纪,可老头依旧身姿挺拔,倒是像个只有三四十岁的壮年之人。 而且他面色红彤彤的,显得非常有活力,更不用说刚才那一嗓子,更是中气十足的表现了。 单是看老头的面容,杨怀仁便看出来他是长平侯高启勋了,一看便是一个年长的高士迁,而高士迁便是个年轻版的高启勋。 杨怀仁笑着迎上去道,“小子早就听说高侯爷老当益壮,今日得见老侯爷真容,才知别人说的不对。” “哦?” 高启勋听杨怀仁在他面前自称小子,已是受宠若惊,也下马抱拳道,“大帅的意思,是觉得老夫算不得老当益壮?” 杨怀仁笑笑,“那倒不是,小子是觉得用老当益壮一词,不足以形容老侯爷的身姿挺拔,若是换了返老还童,那到还差不多。” 高启勋大喜,不过还是谦虚道,“大帅谬赞了,大帅自称小子,老夫可担当不起。” 杨怀仁道,“老侯爷乃卫王之后,卫王子孙,多是国之栋梁也,老侯爷早年也是横刀立马,为国立下过不世功勋。 不论从功绩还是年纪上,我在老侯爷面前自称一声小子,那都是无可厚非的。” 高启勋方头大脸,确实有股子大将之风,林冲早先在禁军中任职枪棒教头,自然认得高启勋,他对高启勋的态度,自然是崇敬多一些。 天霸弟弟可不认得长平侯,听杨怀仁在高启勋面前自称小子,自然是有些心中不爽。 又联想到高启勋忽然出现在龙蹊卫大营,怕是帮他儿子来给杨怀仁一个下马威的,便板着脸跟别人欠了他二百两银子似的难看。 高启勋也注意到了天霸弟弟,惊讶于如此身材魁梧之人,却调侃道,“大帅这可是折煞老夫了,看大帅手下大将的脸色,怕是要揍老夫一顿呢。” 杨怀仁扭头看看天霸弟弟一脸不服的样子,心中想笑,他心中想到的对高家的判断,也不能明着说出来,便赶紧给天霸弟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放松下来。 杨怀仁解释道,“老侯爷别见怪,我兄弟平时就是这么个样子。” 高启勋走到近前,仔细打量了一下天霸弟弟和林冲,赞道,“果然世之猛将也。” 杨怀仁抱拳表示谢意,高启勋又瞅了瞅杨怀仁带来的几百骑兵,又赞道,“果然虎狼之师!” 然后他回头对杨怀仁道,“坊间传闻杨大帅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能获得如此地位只是凭借口灿莲花,阿谀奉承皇帝而已。 可今日一见,才知坊间那些传扬流言之辈,乃真宵小无目之徒。 杨大帅麾下将士个个威猛如虎,能培养出这样的将士的人,谁敢说他是无能之人,老夫第一个把他扇的满地找牙。” 杨怀仁心说不知道是高启勋文化水平低还是他性情就是喜欢如此调侃,竟还懂得谐用成语,“满地找牙”都用出来了。 高士迁给父亲见了礼,便请大家入账叙话。 大帐里其实也就走进五人,杨怀仁本来是可以自然而然坐上中间的主帅之位的,不过在高启勋面前,他也不好装大,便坐在了左手上位,而天霸弟弟和林冲立于他身后。 杨怀仁不肯做主帅的位置,高家父子俩便更不好去坐,高启勋很自然地坐在了杨怀仁对面,高士迁则立于他身后。 杨怀仁也没打算试探什么,只要能百分百确定了他对高启勋父子俩的判断而已。 他开门见山道,“老侯爷一门忠烈,只是和申王来往过密,太过危险了。” 高启勋听到这话,眼皮抽动了一下,他也没回头去从儿子高士迁这里获取什么信息,让自己镇定下来问道,“老夫不知大帅此话何意。” 杨怀仁也知道,只是他这么一句话,貌似也不足以让高启勋把真实的自己表现出来。 毕竟这个“危险”二字,理解起来也是有不同的意思的。 一是说高家投靠申王赵佖有危险,而是说他们本身有危险,高启勋不好从杨怀仁的表情里判断他的意思,也只能装傻卖呆。 杨怀仁笑了笑,“老侯爷应该能明白小子的意思,在小子眼里,高家没有必要用这种方式来表现你们对陛下的忠诚。” 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高启勋竟深吸了一口气,他自以为隐藏的很深,也自觉他的方式非常精妙。 可他们父子这才和杨怀仁第一次面对面交流,便被人家看穿了整个谋划,这让高启勋父子俩都有点惊诧难当。 高启勋强忍着心中惊诧,微笑着望着杨怀仁,似乎还没搞懂杨怀仁如此直接揭穿了他们的谋划的本意。 杨怀仁道,“不过老侯爷执意如此,小子也觉得这个方法未尝不可。” 话说到这个份上,高启勋也不打算隐瞒了,不过他还没弄清楚杨怀仁要做什么,也只能进一步试探道,“那照杨大帅的意思,我们应该继续下去?” 杨怀仁立即明白了高启勋还不能完全信任他,所以犹在试探,他笑道,“应该,怎么不应该? 之前朝堂上议储之时,形势还不明朗,老侯爷和高将军隐藏自己,也是理所应当。 而现在陛下还有龙种在世,相信这件事老侯爷应该从申王那里听说了,那么形势也会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以老侯爷对申王的了解,您觉得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高启勋竟一脸惭愧地笑着摇了摇头,接着道,“杨大帅早就洞悉一切,方才老夫还在隐瞒,想想真是羞愧难当。” 杨怀仁摆摆手,“老侯爷不必跟我客气,说起来咱们是一边的。” 高启勋点点头,这才说道,“大帅说的不错,昨日申王便把消息给老夫送过来了,老夫知道之后,也是惊出一身冷汗。 如果说之前还不知道陛下还有皇子在世,申王或许还不会用最极端的方式来争夺皇位。 可现在完全不同了,申王已经没有了别的路可以选择,他能做的,也之剩下最后一条路了。” 。 正文 第1770章:苦肉计(上) 杨怀仁真诚的笑了笑,让高氏父子感受到他的真诚,双方也在这种笑意之中达成了某种默契。 杨怀仁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倒是能在高启勋的计划里帮上他一个大忙。 “老侯爷,高将军,本帅倒是心生一计,或许就能帮上你们的大忙。” “哦?老夫愿闻其详。” 高启勋倒不怀疑杨怀仁的说法,这些年发生在杨怀仁身上的那些事,已经证明了他的智慧异于常人。 在高启勋眼中,杨怀仁年纪轻轻就能得到如此的地位,他如果没有点智谋和算计,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杨怀仁脸上的笑容变得有点诡异,给人的感觉好像坏坏的,“老侯爷可知当年周公瑾帐前怒打黄公覆故事?” 高启勋反应倒是快,立即回道,“大帅的意思,用苦肉计?” 杨怀仁点了点头,接着有些抱歉地看向了犹在懵懂之中高士迁,“只是要令郎高将军在众人面前受些皮肉之苦。” 高启勋不愧是老油子了,他一张大方脸看着刚正不阿,但两只眼珠子确实贼机灵,只是滴溜溜转了一圈,便立即笑了出来。 “大帅智谋果断,果然名不虚传!老夫佩服,佩服啊!” 大帐之内其余三人却还没反应过来,特别是高士迁听说要让他受些皮肉之苦,一脸苦逼之色。 他刚张嘴要问却还没发出声来,天霸弟弟急问道,“哥哥和老侯爷说的苦肉计,是什么意思?高将军为何要受皮肉之苦?” 杨怀仁微笑着问道,“天霸,你可还记得哥哥曾经给你讲过的三国时赤壁之战,其中周瑜打黄盖的故事?” 杨怀仁平时无聊的时候总是给几个文化程度并不高的兄弟们讲些故事,三国演义和西游记那是最常说的,偶尔也讲些不着边际的辟如熊大熊二光头强的趣事。 天霸弟弟是最喜欢听这些故事的,周瑜打黄盖,然后让黄盖去曹操那里诈降的故事他自然听过。 天霸弟弟这才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他们俩啊,哥哥方才说周什么紧黄什么富的,小弟还以为是说的别人的新故事呢,闹半天是这俩小子啊,哈哈……” 杨怀仁佯嗔道,“你也是,什么小子小子的?这俩人论起来比咱们老好几百岁呢!” 天霸弟弟抬头看见高家父子俩,不好意思地讪笑着,“哎呀,让老侯爷和高将军看了末将笑话了,嘿嘿……” 高启勋也觉得天霸弟弟有趣,人看着五大三粗像大山似的高大威猛,可平时的性情还真是欢脱。 而且和杨怀仁的关系如此亲近,让高启勋想起来年轻时和军中弟兄们打打闹闹的场景,顿时又有不少羡慕之感。 他摆摆手道,“无妨,无妨,陈将军莫在意,咱们都是一样的粗鄙军汉而已,呵呵……” 天霸弟弟冲高启勋抱了抱拳,算是和高启勋父子尽释前嫌。 他又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周瑜打了座下大将黄盖,是为了让黄盖去曹操老贼那里诈降。 可方才哥哥又说要高将军受些皮肉之苦,这是让高将军向谁诈降啊?” 杨怀仁瞅了一眼旁边的林冲,见他双眼清明,便知道他已经猜到了大概,便问道,“林冲,不如你说说,你想到了什么。” 林冲谦逊道,“小弟猜到了一些哥哥说的意思,但可能不如哥哥想的那么全面,若是接下来说的不对,还望哥哥指正。” “自家兄弟,不用如此啰嗦,你尽管说来便是。”杨怀仁点点头。 林冲顿了一下,梳理好自己的思绪,缓缓道来,“当年的三国赤壁,东吴周都督帐前打了黄老将军,是设计好了要黄将军诈降曹操,用苦肉计的目的在于帮助黄将军获得多疑的曹操的信任。 而哥哥所说的在高将军身上用苦肉计,有点类似的意思,虽然不用高将军刻意去诈降,却也是实打实的博得了申王的信任。 从军事方略的角度说,高老侯爷之前做的,是为了釜底抽薪的反间之计,而三国时周瑜打黄盖的苦肉计,目的是为了瞒天过海,让黄盖好带着桐油去烧船。 眼下哥哥要用的苦肉计,目的则是为了打草惊蛇,虽然惊动了申王,却是逼着他谋反,为陛下将来立储时扫清障碍。 于此同时,也明摆着给别人看,哥哥和高侯爷父子俩,站在了对立面。 小弟觉得,这苦肉计要做,就做的场面大一些,在龙蹊卫里让所有人都看见最好,也能让这件事更快的传到别人,最主要是申王的耳朵里。 把哥哥和长平侯的关系搞到水火不容,毫无转圜之地了,那才叫最好。” 杨怀仁忍不住给林冲输了一个大拇哥,“嗯,你看到了事情的本质,这种事,就是要搞到‘满营风雨’,人尽皆知才好。 事后申王必定会去长平侯府看望高将军,到时候再劳烦老侯爷和高将军好好给他演一出大戏看。 这样一来,不仅申王会更加把老侯爷父子俩当做自己的左膀右臂,将来要起事,也是对老侯爷言听计从。” 高启勋也早想到了苦肉计之后的整套做法,就是想好了如何套路申王赵佖。 他扭头问身后的高士迁,“迁儿,你觉得如何?” 毕竟要受皮肉之苦的是高士迁,高启勋这个做爹的自然要询问一下儿子的意思。 高士迁听完林冲的讲述之后,便明白了杨怀仁设计苦肉计的用意,这会儿也不觉得苦逼了,正气凛然道,“若能成就大事,我一个人吃点皮肉之苦,那算不得什么。 请杨大帅说一下具体如何施行这个计策吧。” 杨怀仁也是感慨高启勋父子俩的忠心,心中非常佩服,起身弓腰给高氏父子行了一礼。 高启勋和高士迁的内心也是高傲的,感动杨怀仁郑重其事的对他们施礼的同时,也觉得他们是绝对受得起这个礼的,起身欣然受礼之后,也躬身还礼。 杨怀仁沉思了一下,把事情在脑袋里细细组织了一遍,便说给大家知道,期间高启勋也不断帮助补充,把整套计策设计的更加完善。 。 正文 第1771章:苦肉计(中) 五人讨论完,杨怀仁和高启勋默契地相互点头致意。 接着杨怀仁对大帐外的亲兵喊道,“击鼓聚军!” 帐外亲兵得令,搬出聚军鼓,猛烈地敲打起来。聚军鼓其实并不大,可敲出来的声音却很响亮,而且传的很远。 原本睡得很香的龙蹊卫大营里的将士们,听到聚军鼓的刺耳声音忽然响起,心中大惊。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聚军鼓声好比军令,还没有人敢继续睡觉。 每个营帐里都有人迅速爬起床来,动作利落地穿戴衣甲,大营里立即鼓噪了起来。 龙蹊卫里的营官们还是素质比较高的,想来高士迁平时训练士卒,也是比较严格。 他们首先穿戴完毕,然后便拿着鞭子抽打着那些还在偷懒赖床的,还有动作迟缓的手下将士。 挨了打骂,睡眼惺忪的将士们更不敢怠慢,加快了速度穿戴完毕,在营官或队正的带领下列好队伍,然后渐渐集中到大帐前的空地上来。 大约两盏茶的工夫之后,龙蹊卫大营里的近万将士差不多集结完毕,在空场上整齐列队,等待主帅检阅。 杨怀仁看到龙蹊卫将士们的军姿军容,还是比较满意的,高士迁不愧是将门出身,带兵还是有一套的。 将士们不论是列队的整齐程度还是速度,虽然比不了武德军,但也算比较好了。 只是队列里有些满脸疑惑地将士们看到了不属于他们龙蹊卫的士卒在大帐前站着,心中难免疑惑。 他们开始交头接耳,询问着其他人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几个见过世面的小兵看出来一些端倪,小声道,“那些人不是一般的禁军,而是新任的左卫大将军的手下。” “左卫大将军?”问话的小兵有点懵。 小兵继续解释,“对,是左卫大将军的人,听说他们刚刚换了服制,也是禁军了,不过和禁军又有些不同,他们是杨怀仁的人。” “杨怀仁?” 解释的小兵叹了一口气,“张大鼻子,你真是笨,杨怀仁你不知道是谁?” 张大鼻子抽了抽鼻子,忽然睁大了眼睛,惊恐道,“坏了,听说姓杨的治军甚严,如今他成了统领禁军的左卫大将军,咱们怕是要吃点苦了。” 这时候杨怀仁走出来了,后边跟着高家父子等人。 将士们看见杨怀仁,立即有懂规矩的营官领着大家喝道,“大将军威武!” 杨怀仁笑着冲大家挥挥手,早有亲兵搬了一把椅子出来放在他身后,杨怀仁很自然的坐下,其他人只能按军职分列他左右。 高启勋虽然是侯爷,可却不是军中的人,只能自觉站在一边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但龙蹊卫的将士们却是认得高启勋的,毕竟他也是出身禁军的一位老将,儿子高士迁又是如今龙蹊卫的主将。 高启勋平时应该是经常来龙蹊卫走动,将士们几乎没有人不认识的,大家也都对他非常尊重。 高士迁大致看了下边将士们一眼,觉得人差不多到齐了,便唤各营营官出来点卯。 营官们出列,小跑到大帐前,一一向高士迁汇报—— “报告将军,甲子营集结完毕,应到三百二十八人,实到三百二十八人,报告完毕!” “报告将军,甲丑营集结完毕,应到三百一十六人,实到三百一十六人,报告完毕!” …… 这一套还是当初杨怀仁定的规矩,以前的时候都是先集结,然后再由营官和队正统计人数,这样不但耽误时间,也影响训练的效率。 所以杨怀仁上书对许多类似的军中规矩做出了改变,赵煦觉得杨怀仁很多提议都不错,便采纳了建议,并推广在禁军中将士们集结完毕之后先报告出席情况,龙蹊卫一直执行得很好。 等众营官报告完毕,高士迁便回头冲杨怀仁拜道,“末将禀报大帅,龙蹊卫二十六营悉数集结完毕! 二十六营步军加火头营,以及军中录事和书吏,应到八千六百五十二人,实到八千六百四十七人,五人因伤或因病未到,报告完毕!请大帅检阅。” 杨怀仁摆摆手道,“嗯,很好。” 他站起身来,对将士们喝道,“龙蹊卫乃禁军中的精锐之师,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将士们听到杨怀仁夸奖他们,自然心中喜悦,方才紧张的心情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不过杨怀仁忽然话锋一转,“不过一支军队之中,将士们优秀,却不代表将军优秀。 有句俗话说得好,叫大将无能,累死三军。” 杨怀仁顿了一顿,望着将士们重新疑惑的表情,把目光转向了高士迁。 底下将士们察觉到杨怀仁看高士迁的眼神似乎不太对,他们之中大多数人是不明白其中缘由的,但还是有小部分军官,想到了最近朝堂上的争论。 他们的主角高士迁和长平侯高启勋,是站在申王一边的,而杨怀仁被官家急召进京,便是针对议储之事。 想到这里,他们也明白了些什么,从朝中局势来看,这个新来的杨大帅可是和他们的主帅高士迁不是一路人的。 杨怀仁今日忽然来巡营,似乎也仅仅是来巡营这么简单,很有可能是利用职务之便,来变相的打压一下高士迁,给他一个下马威。 这些人的猜测很快便得到了印证,杨怀仁板着脸冲高士迁质问道,“高将军,本帅问你,前日本帅下令,禁军二十四卫从昨日开始严肃练兵,本帅的军令你可收到?” 高士迁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答道,“回禀大帅,末将按照大帅军令,严格执行,绝不敢违。” 杨怀仁轻笑一声,“你说你严格执行,绝不敢违?那本帅怎么没看见你们龙蹊卫训练?” 高士迁貌似要开口解释,杨怀仁却忽然抬高了声音斥责道,“今日本帅巡营,便是要检验一下各卫各营的执行情况。 本帅一路走来,其他各卫各营都执行的不错,唯独你龙蹊卫这里,日上三竿了,全营自上而下,从你这个主将到营官、队正和将士,为何都在偷睡懒觉? 你还敢说你严格执行,绝不敢违?难道你是在消遣本帅不成?” 。 正文 第1772章:苦肉计(下) 高士迁不得不等杨怀仁说完,才忙开口解释,“大帅有所不知,末将带领龙蹊卫将士进行了训练,只不过是昨夜进行的。” 杨怀仁一脸不屑,“昨夜进行训练?” 高士迁点头,“是的,昨夜进行的训练。将士们昨夜练了一宿,从昨日日落一直练到今日日出,这才回营帐内休息。 夜间的训练,训练的内容和白日的训练并无二异,但因为夜间训练不比白天天光大亮的时候,所以训练要更加困难,将士们也更加累一些。 所以大帅看到的情况,并不是我们没有进行训练,而是昨夜训练过了,而且训练的量很大,将士们训练之后非常疲惫。 末将这才下令让将士们吃过早饭之后便解散回营帐休息,而大帅巡营至此,不了解情况,才觉得末将治军不严,纵容将士们偷懒睡觉。” 杨怀仁作势嗤笑道,“胡说八道!谁让你夜里训练的?再说了,你说你夜里带兵训练,别人又有谁看见了? 是不是你觉得本帅年纪轻轻便坐上左卫大将军之位,你心中不服,于是故意跟本帅作对。 本帅下令严肃练兵,你偏偏不听,故意在晚上折腾将士们,然后找个夜间训练的借口来糊弄本帅?!” 高士迁急道,“末将不敢!” 杨怀仁大怒,“本帅看你胆子大得很,哪里有什么不敢?今日若是本帅不惩戒你,怕是其他将领也有样学样,那不坏了禁军里的规矩?!” 他大喝道,“来人啊,把高士迁给本帅绑了,先打四十杀威棒!” 他身后几名将士站出来喝道,“得令!” 杨怀仁又恶狠狠的补充了一句,“听说高将军系出名门,骨头硬得很,待会儿四十杀威棒下去,若是棒子没打断,你们也自领四十杀威棒吧!” 杨怀仁这话就是把旁边的高启勋也带上了,是一点儿颜面给没给高家留。 这引起了龙蹊卫将士们的不满,不过大多数人还是慑于杨怀仁的威严,不敢站出来说话。 营官里有一名裨将,平素对高启勋父子非常崇敬,私下里和高士迁的关系也不错,本来杨怀仁不信高士迁说的夜间训练的话,他便打算站出来帮忙证明和解释了。 可杨怀仁快语连珠,又是正在气头上,所以他忍了下去,想着等大帅待会儿气消了,再慢慢和他解释。 却不曾想这位新任的大帅根本就是找高家的茬,立即唤了人出来要打高士迁四十杀威棒,话里还带着刺明显就是冲着高启勋去的,这便让他无法容忍了。 裨将站出来道,“禀报大帅,末将可以为高将军证明,龙蹊卫将士昨夜确实是进行了训练,高将军也绝不是故意违抗大帅的军令。” 杨怀仁见他年纪已经有三十五六岁,却穿着最低阶将领的一家,心中也是好奇何人如此维护高士迁。 他们本来的计划里就是让高士迁一人上演苦肉计就好了,顺便挖苦高启勋几句,让旁人察觉出杨怀仁就是刻意针对高家父子,能联想到如今的局势就好。 可又有人站出来维护高士迁,有点打乱了杨怀仁的计划,何况杨怀仁和高士迁演的正在兴头上,忽然有人跳了出来,也影响了他们的表演节奏。 不过杨怀仁也想到了这一点,高士迁在龙蹊卫中,名望还算可以,有几个属下将领能斗胆站出来帮他说话,也是正常之事。 只可惜目前还不能告诉外人他和高家父子是在演戏,这个裨将站出来除了杨怀仁的霉头,也只能让他跟着高士迁吃点皮肉之苦了。 高士迁望了一眼站出来替他说话的人,眼神里也是有些感激,不过随即便变成了恼怒,好像在说,你说你站出来干啥?唉…… 杨怀仁对那裨将怒目而视,喝道,“你又是哪个?” 裨将答道,“末将龙蹊卫行军司马、甲寅营营官张叔夜……” 杨怀仁不待他继续说话,直接斥道,“大帅前不请自言,拉下去也打四十杀威棒吧!” 张叔夜愣了一下,却也气得再也说不出只词片语了,杨怀仁明显就是打定了高士迁要给高启勋脸色看了,谁出来说话都没用,也根本不管事实是如何,随便找了个由头便打人。 杨怀仁接着对下头将士们道,“还有谁不服的?可以站出来,本帅保证满足你们的愿望!” 众人心中不忿,可他们也知道他们和杨怀仁之间的地位差距太大,站出来替高士迁说话只能是像张叔夜一样陪着挨打的命运。 而且杨怀仁治军严苛是出了名的,因为一点小错便加重惩罚下属也是人尽皆知,这时候还真没人敢再站出来了。 杨怀仁却不管他们如何看待自己,他本来也认为治军严苛没有错,平时多流汗,上了战场就少流血。 何况严苛之下,才能出精锐之师,武德军的例子也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高士迁和张叔夜被拖下去,当着众将士面前脱了裤子按在长凳上挨打,将士们自是敢怒不敢言,也暗暗替两位将军觉得可惜。 杨怀仁脑袋瓜里忽然一个激灵,嘴上默默念叨着,张叔夜,张叔夜……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 张叔夜! 杨怀仁忍不住心中发笑,闹了半天竟然在这里遇上了张叔夜! 张叔夜在历史上虽然不算什么猛将,却是个大大的忠臣,正史里的宋江起义,就是被张叔夜给镇压的。 杨怀仁以前还觉得张叔夜这会儿应该很年轻才对,可现在看看,张叔夜明显已经快四十的人了,那么二十多年后奉旨镇压宋江起义的时候,应该已经快六十岁了。 印象里张叔夜算是个文武双全的名将,不过他却没能参加科举,二十在徽宗大观年间,人都四十多岁了才被御赐了一个同进士出身。 现在张叔夜出现在龙蹊卫大营里,杨怀仁也便明白了。 张叔夜祖父张耆曾经做过侍中,按说他家境应该不错,自幼读书的话,是应该正常参加科举的。 可他年轻时不知受了什么影响,竟弃笔从戎,还成了龙蹊卫八品的行军司马,可这样一来,也失去了参加科举的资格了。 。 正文 第1773章:不讲情面 杨怀仁一下打了两位忠臣,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忍,不过为了戏要逼真,也只能真打。 杀威棒打在人身上的声音,还真是特别响亮,别忘了那些执刑的亲兵可不知道杨怀仁和高家父子这是在演戏,所以打的特别卖力。 也就是想着高士迁毕竟是龙蹊卫的主将,不好下太重的手,这才稍稍收力,尽量打的动静大点罢了,但杨怀仁说的要把杀威棒打断,他们却不敢不从。 看见主将和行军司马挨打,龙蹊卫的将士们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但抬头去看杨怀仁的时候,杨怀仁怒目圆睁,他们也不敢和他对视,只能心中默默替高士迁难过。 二十几棒下去,高士迁和张叔夜已经被打的不行了,高士迁已经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张叔夜更是疼得已经接近昏迷。 只听接连“啪嚓”两声,行刑亲兵手上的杀威棒相继打断,他们这才停下手来,望向了杨怀仁等待下一步指示。 高启勋这时候站出来,单膝跪在杨怀仁面前哀求道,“大帅,是我儿违逆了大帅的军令,他有错,可大帅下如此重手,怕是没把我儿打死也要打个半残。 恳请大帅卖老夫一个人情,既然杀威棒都打断了,不如就放过他们一次吧?!” 将士们见高启勋亲自出来,还单膝跪在杨怀仁面前苦苦求情,也觉得既然已经对高士迁惩罚过了,到此为止也就行了。 但杨怀仁的目光还是看着快要被打晕了的高士迁和张叔夜,却把跪在面前的高启勋视若无物。 他表情已经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见执刑的亲兵停了下来,竟怒道,“四十杀威棒,你们可打完了?” 亲兵不知所措的摇了摇头,杨怀仁喝道,“那你们停下来作甚?换一根继续打!” 队列里发出一阵哗然之声,大家都不相信杨怀仁竟然一点人情味都不讲。 何况高启勋都放下身段,以一个老侯爷的身份当中跪在杨怀仁面前为儿子求饶了,可杨怀仁竟然不为所动,依旧坚持打完那四十杀威棒。 龙蹊卫的将士们似乎有些埋怨之声发出来,他们不敢当面反对杨怀仁,却藏在队伍里偷偷叫喊着表达了他们对杨怀仁的不满。 杨怀仁大声道,“既然军令如山,有不从者,本帅按律处置,没有任何不妥! 是爷们的,有本事把你什么话站出来说,别藏在队伍里装怂货!” 队列里又安静了下来,杨怀仁这才对高启勋语气冰冷地说道,“高侯爷,不是本帅不给你面子,只是你现在不在军中任职了,军中的事务,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杨怀仁一点人情脸面不讲,高启勋没有再说话,而是表情愤愤地“哼”了一声,然后站到了一旁。 行刑继续开始,即便高士迁和张叔夜已经晕死过去,他们手上的力道仍旧不敢放轻,依旧打的“啪啪”作响。 场面变得有点让人揪心,好不容易等到四十杀威棒打完,高士迁和张叔夜已经屁股开花,血肉模糊了。 高启勋立即吩咐随行的两位老奴把高士迁和张叔夜从板凳上放了下来,前排几个将士也赶紧来搭手帮忙。 高启勋的模样已经是出离愤怒,看见儿子的样子,也表现出了心疼的可怜样子,将士们看见老侯爷心痛至极,也是非常难受。 不过高启勋并没有冒然把高士迁带走,而是回头对杨怀仁道,“大帅,四十杀威棒已经打完,请问大帅老夫能否带吾儿去找郎中治伤?” 杨怀仁面露狂色,“既然高将军已经接受完惩罚,那边请老侯爷带他去治伤吧。” 高启勋又“哼”了一声,这才在几个将士的帮助下把高士迁和张叔夜扛到了马车上带走。 杨怀仁面无表情,丝毫不以为意,忽然喝道,“龙蹊卫副将何在?” 站在一旁的一名副将站了出来,虽然是站出来听令,却故意把头扭到一边,以此来表达对杨怀仁的不满。 杨怀仁令道,“主将不在,由你负责带领龙蹊卫将士进行训练,本帅会留下人来监督,你若是敢少训练一点,那你也等着挨杀威棒吧!” 副将心中极不情愿,却也不敢违抗军令,只得下去带领本就疲劳的龙蹊卫将士整队出发,去大校场进行训练。 杨怀仁留下几个亲兵监督,然后便带领其他人扬长而去。 …… 高启勋的马车上,高启勋问道,“迁儿,你的伤……重吗?” 高士迁这时已经醒来,和张叔夜一边一个趴在马车两侧的软凳上,疼得龇牙咧嘴。 他瞅了一眼张叔夜,寻思着张叔夜算是他的心腹亲信,又陪着他挨了杀威棒,所以苦肉计的事情,让他知道也无妨。 于是他答道,“还好,皮肉虽然吃了不少苦头,可并没有伤及筋骨,杨大帅的手下,还是留了手了。” 一旁的张叔夜听的一脸懵逼,他埋怨道,“将军,为何杨怀仁这么冤枉您,您还说这种话?” 高士迁扭头瞧了一眼父亲,高启勋便明白他的意思了,事情没有必要瞒着张叔夜,便把刚才在大帐内,杨怀仁和他们父子二人商讨的苦肉计的事情通盘说出。 张叔夜越听越觉得惊奇,最后听完的时候,已经整个人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高士迁忍着疼笑道,“嵇仲兄,之前因为事情保密的缘故,没有事先告诉你一声,害的你也跟我挨了四十杀威棒,真是委屈你了。” 张叔夜心说我还真是倒霉,人家明明是计,偏偏他没瞧出来,还白白挨了一顿打,这会儿又不能说什么委屈了,只能一个劲儿的摇头懊恼。 高启勋道,“嵇仲啊,你也不用觉得委屈了,你能参与到这件事中来,将来对你的仕途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老夫听说杨怀仁身边兄弟成群,他也是个极其看重兄弟情谊之人,今日你冒着被打的危险勇敢站出来替迁儿求情,杨大帅已经会记在心里的。 龙蹊卫和龙武卫如今虽然同属禁军,但在杨怀仁麾下和在迁儿麾下,那前途是不一样的。 这件事结束之后,老夫卖个老脸,把你推荐到龙武卫或者虎贲卫去,杨大帅是一定会重用你的。” 。 正文 第1774章:明目张胆 张叔夜自然知道高启勋对他说的这些话,是没把他当外人了。 话的确也是大实话,虽然龙蹊卫也是禁军,可龙蹊卫在二十四卫禁军之中,地位只算是一般。 理由很简单,二十四卫禁军中的将领,多是勋戚将门之后,但高家的地位,在勋戚将门之中就只能算是一般了。 别人的家族不少都是王公贵族,高启勋一个侯爵,还真有点拿不出手。 而且那些王公贵戚的子侄,和朝中大臣之间也更容易建立某种联系,比如通过联姻等方式,组成了利益相关的结合体。 也就是说,武将在朝中地位不高,但他们很多人都通过结交文官的方式,来巩固自身的地位。 同样的道理在文官中也适用,他们有权,却没有勋和爵,和将门结亲,也是提升自己在朝中的势力。 历朝历代其实官场中的人际往来向来如此,这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高启勋却不怎么喜欢和朝中的大臣结交,想想当年高太后在位时,不知多少朝中大员替自家儿女来长平侯府求着结亲,高启勋都驳了人家面子一一拒绝了。 如今高家没有了这层关系,长平侯府更像是个没落的勋戚将门,便已是门可罗雀了。 这种事是影响龙蹊卫在禁军中的地位的,主将和他背后的家族势力一般,龙蹊卫也跟着没有多少地位。 那么龙蹊卫中的将领校尉,想要仕途亨通,也就没那么容易了。 按说高家父子不结党营私,本是一件值得称赞的事情,可现实是别人都在相互结交,你躲在一边故作清高,别人不但不佩服你,反而会觉得你故作姿态。 现实来说,也是如此,龙蹊卫中的将校职位的提升,也是相对比较慢的。 很多军中校尉,当年或是通过武举或是通过举荐进入禁军的,如今的平均职位或者品秩,都比龙蹊卫中任职的人高出个一级半级的。 高启勋对张叔夜说这些话,也是发自肺腑的金玉良言了。 张叔夜感激道,“侯爷不必说这种话,我跟将军亲如兄弟,哪有为了仕途便弃兄弟而去的道理?” 话虽然这么说,可张叔夜心中却绝不是不为所动。 今天的事情之前,张叔夜内心里还是极其崇敬杨怀仁的,或许一开始他也不是没想过杨怀仁这种人,大不了是通过嘴上本事讨好官家,才得到了官家垂青。 可后来杨怀仁通过一次次实打实的军功和为国做出了实际的贡献,才逐步得到了官家的提拔的。 何况杨怀仁做的那些事,的确很容易在军中建立威望,谁都知道,这年头当兵,如果没有点军功,提升只能靠拉关系和捱资历。 可大宋的军队里,这些年也就杨怀仁带领的人马有出征作战的机会罢了。 加上杨怀仁治军甚严在整个大宋军队体系里都是出名的,武德军招募了许多贼配军,甚至还有些招安的山贼海盗的,本来给人的印象就是一帮杂牌军。 可就是领着这么一帮人,杨怀仁却建立了极大的功勋,从他本人到他手下基层将士,都得到了极大的封赏。 连一些最低级的士卒都能得到官家的勋赏从而荫妻庇子,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其他的将士们羡慕不已了。 所以军中也有一种风气,但凡是觉得自己有点本事的,都幻想着将来某一天若是有机会的话,希望能进入杨怀仁麾下,跟着他建立不世功勋光宗耀祖。 张叔夜想到这里,一方面是真希望能到杨怀仁麾下效力,一方面也感激高启勋能有慷人之慨的大度。 眼下杨怀仁和高家父子商量出来的这套苦肉计,便给了张叔夜机会,连他自己也后知后觉的发出感慨,幸亏他性子急了站出来给高士迁说话,这才有了被杨怀仁另眼相看的机会。 高启勋也感激张叔夜对高士迁的情谊,没让他回家,而是一起带回了长平侯府,请了郎中来给他们一起疗伤。 消息传的相当快,甚至超出了杨怀仁的预计。 上午打了高士迁和张叔夜,才过了中午,禁军中便传开了。 军中传言,信任的左卫大将军杨怀仁上任三把火已经烧了起来,龙蹊卫主将高士迁明目张胆的触了杨大帅的霉头。 他竟然纵容龙蹊卫将士白日里睡懒觉故意不训练,被杨怀仁巡营是捉住,之后杨怀仁当着整个龙溪卫所有将士面前,重责高士迁四十杀威棒。 高士迁被打的血肉模糊几近半死,杀威棒都打断了两根,连当时在场的长平侯高启勋跪地给儿子求饶,杨怀仁都视而不见。 普通禁军士卒只会觉得是高士迁倒霉,正好撞在了刀尖上,而有心之人却从这件事里想到了别的事情。 谁都知道高启勋父子俩最近和申王赵佖走的很近,而杨怀仁惩罚高士迁,不像是正常的执行军法那么简单。 给人的感觉,更像是杨怀仁刻意针对的高家父子,就是故意找茬惩罚高士迁,实际上是告诉众人,老子打的不仅仅是高士迁,而是打的申王的脸。 事情发酵的很快,别说朝中百官了,就连城中百姓也议论纷纷,聪明人也感觉到了这件事更深刻的意义。 比如像章惇曾布此类的朝中相公,一想到杨怀仁如此大张旗鼓,便感慨赵煦还有皇子在世的事情,大概是事实了,要不然杨怀仁不会和申王就这么撕破了面皮。 禁军中则有些人心惶惶,害怕也会想高士迁一样,因为其他的关系导致自己白白挨了打。 百姓们则把关注点放在了杨怀仁这个二愣子身上,都说他当年连地位尊崇的濮王府都敢带兵围攻,现在打了一个侯府出来的将军而已,不算什么。 至于对朝中最近议储之事有所了解的百姓,他们也不了解前几日杨怀仁大闹皇宫还说出赵煦尚有皇子在世的事情。 虽然不敢明着议论,却也围在一起窃窃私语,分析着杨怀仁大概是站边赵佶的,所以才和申王赵佖交恶。 他这么做,就是旗帜鲜明的和申王宣战了。 长平侯府门外,下午未时刚过便来了一帮人,每个人怀里都抱了一个木盒子,木盒子里散发着些浓烈的草药味…… 。 正文 第1775章:赵佖探病(上) 长平侯府。 一个衣着光鲜却面目丑陋之人行色匆匆地走进了侯府的后院。 若是只看背影,此人倒是也有几分玉树临风之意,可若是看了前脸,那就是让人发疯了。 他一只眼睛生得十分吓人,只有眼白,却没有瞳孔,另一只眼睛视力似乎也不太好,总是皱眉凝视着前方,给人一种貌似厉鬼的感觉。 加上他长期如此,那只眼睛难免会很累,所以眼皮时不时的抽搐一下,整张脸大概是因为眼睛的影响,导致非常不对称。 盲眼的那一边还算正常,但有正常眼睛的那半边脸却总是一副皱眉挤眼的抽抽着,整体上个人的感觉有点个膈应人。 他走在长平侯府的后院,似乎非常熟悉,侯府的下人见了他,也不觉得突兀,而是闪开道路,站在一边恭敬行礼。 当他走到高士迁所住的院落时,高启勋这才满脸愁容出门迎接。 “王爷大驾光临,老夫未能出门远迎,还望王爷赎罪。” 申王赵佖咧嘴一笑,或许他只是想微笑着表示亲切,但做出来的样子却有点吓人,怎么看怎么有点阴阴的样子。 “高侯爷这是哪儿的话?大家本就是一家人,和本王客气什么?” 高启勋做出感激状,“多谢王爷抬爱。王爷突然造访,想来必是今日龙蹊卫中发生的事情,王爷已经听说了。” 赵佖的表情又变作了担忧的样子,“是啊,本王听说之后,心中观念高兄弟的伤势,便立即命人去寻了些治疗棍伤的上好药材……” 他转身指了指身后跟着的抱着箱子的十几个随从,“还有些是人参鹿茸之类的养身子的好东西,一齐带来送给侯爷,希望能对高兄的伤势有所帮助。” 高启勋抱拳道,“王爷如此厚爱,老夫感激不尽。” 赵佖笑了笑,向身后唤道,“秦先生何在?” 他身后走出一个花白胡子老学究模样的老头来,赵佖介绍道,“高侯爷,这位是敝王府上以为老郎中,姓秦,早年间可是东京城里著名的郎中。 本王向来赏识人才,便把秦先生请到王府,成为王府的专用郎中,今日高兄被打成重伤,高侯爷必然也请了城内知名的郎中来给高兄疗伤。 本王带秦先生来呢,也是想着能让几位郎中一起会诊,能尽快治好高兄。” 高启勋又一次对赵佖和秦郎中行礼,“那就多谢王爷,多谢秦先生了。” 几人客气一番,高启勋便引赵佖和亲郎中进入高士迁的房间。 房间里外间是几个哭泣的妇人,她们应该是高士迁的内眷,西侧的卧房里挂了一张纱帘隔开,目的应该是高士迁不想让老婆们看到他现在的惨状。 赵佖走进来,那样貌竟吓到了高士迁的几个老婆,让她们惊恐之间停止了哭泣,却想不起见了申王应该行礼。 高启勋脸色有些不好看,开口斥责了她们几句,倒是赵佖做出一副不计较的样子,还对那几个妇人安慰道 “几位嫂嫂不用担心,本王给高兄带来了许多珍贵的药材,还请来了一位杏林圣手,相信高兄的伤势,很快便会好起来的。” 几个哭泣的妇人这才规规矩矩给赵佖行了礼,也表达了对赵佖的感激之情。 高启勋带赵佖和亲郎中掀开纱帘走进内室,内室里的大床上趴着的是高士迁,另一边还临时摆了一张软塌,上边趴着的便是张叔夜了。 高启勋这么安排,也是觉得既然张叔夜和高士迁向来交好,也不算是外人,加上之前已经告诉了他苦肉计的事情,便也让他留在侯府帮忙。 他算到了赵佖知道了高士迁被杨怀仁惩罚之后,会立即来侯府看望,便决定把张叔夜留在高士迁房中一起疗伤。 于此同时,也是让张叔夜帮忙执行计策,高启勋觉得单是高士迁挨了打,他们父子俩怎么演戏套路赵佖,似乎能代表的,也只是他们父子俩的态度。 而让张叔夜也帮着演戏便不同了,张叔夜是龙蹊卫中一个八品的行军司马,是基层的军官,他的态度,是可以代表龙蹊卫将士们的态度的。 赵佖从张叔夜的态度里得到的信息,会极大的影响他的判断。 内室里两个大老爷们几乎光着屁股各自趴在床上,那画面有点搞笑,赵佖看见这一幕,却很自然露出了悲戚的表情。 他疾步走到高士迁身边,仅有的一只眼睛里甚至挤出了几滴泪水来,“高兄,你这是……唉……” 高启勋给赵佖介绍了张叔夜之后,赵佖也来到张叔夜榻边表示了关切之意。 虽然他听高启勋说张叔夜和高士迁私交不错,即便张叔夜在龙蹊卫中也不过是个八品的行军司马之后,并没有表现出轻视之意。 而是同样的一副伤心和关切样子去安慰张叔夜,甚至开口称张叔夜为张兄。 张叔夜心说赵佖此人还真是会拉拢人心,见谁都跟谁称兄道弟,还真是个厚脸皮、自来熟。 赵佖给秦先生使了个眼色,秦郎中便立即走上前去仔细查看他们的伤势。 片刻之后,秦郎中捋着胡子叹道,“不幸中的万幸啊。” 赵佖问道,“秦先生诊断过了,不知高兄和张兄的伤势如何?筋骨可还完好?” 秦郎中先行一礼,才回道,“光看高将军和张将军的外伤,确实是被杀威棒打的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但老夫仔细检验之后,发现两位将军的皮肉虽然被打烂了,可伤情只停留在外部,并没有伤及筋骨。 想来应该是两位将军行伍出身,又在军中效力多年,早已养成了一副强健的身体,所以吃了四十记杀威棒,也只是留下了难看的外伤罢了,若是换了正常人,怕是这会儿不死也残疾了。 至于筋骨嘛,并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害,请王爷和侯爷不必太过担心,老夫立即开两副方子。 一副是配制的药膏,用于外敷,可以让两位将军的伤口立即止血和止痛,然后会在短期内愈合,甚至不会留下疤痕; 另一副则是内服药,用于调理气血,强骨生肌,让两位将军的伤势尽快好转。” 。 正文 第1776章:赵佖探病(中) 高启勋问,“那以秦先生看来,他们的伤,需要疗养多久才能痊愈?” 秦郎中稍稍想了一下,“侯爷大可以放心,老夫可以跟王爷和侯爷打包票,两位将军用了老夫的两副药,不出十日,便可以下地行走,用不了一月,伤势便大致可以痊愈。” 高启勋面露喜色,上前冲秦郎中行礼道,“秦先生神乎其技,果然当世神医,俗语道伤筋动骨一百天。 犬子和张司马如此重伤,老夫还以为他们没有三五个月下不来床呢,没想到在秦先生这里只需一个月便能痊愈,老夫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啊……” 秦郎中道,“侯爷不必客气,老朽定当竭尽全力,医治两位将军的外伤。老朽先下去开方子抓药,王爷和侯爷慢聊。” 高启勋做了个请的手势,请郎中还礼,然后退了出去。 赵佖道,“这真是太好了,本王刚刚听说高兄被打成重伤,也曾经担心伤情严重,会伤及高兄身体。 本王更担心的,是高兄若是真的被打出什么事来,怕不光影响身体了,还会影响到他的前途。” 高启勋明白赵佖的意思,他是说怕高士迁会因伤退出禁军,虽然凭他们高家在军中的声望,官家也会给高士迁另外的官职。 但高士迁武将出身,离开了禁军,就算是官职有所提升,却也没法跟当一个禁军将领的实权职事相提并论了。 拖着残疾的身体做一个无权的虚职消耗完此生,对一个有志之人来说,也是非常痛苦的事情。 高启勋心说你倒是装的很关切,也抓到了事情的实质,只不过你只字不提杨怀仁打伤了迁儿和张叔夜,是等着我先开口得罪人喽? 他心中想笑,都这种时候了,赵佖还在对他进行试探,看来这小子疑心还是很重的。 高启勋满脸都是心疼儿子的样子,接着忽然变脸,有种心里有怒气,却发不出来似的感觉。 他埋怨道,“王爷,本来有些话不该当着王爷面前说的,可老夫实在是胸中憋闷,不吐不快!” 赵佖看看高启勋,脸上露出诡异的笑意,接着又看看趴在床上疼痛难忍却忍着一头粗汉不想喊出来的高士迁,装傻问道,“高侯爷这是怎么了? 咱们本就是自家人,有什么话你尽管说便是,难道还怕本王出去胡乱传扬不成?” 高启勋忙道,“那倒不是,承蒙王爷不弃,把老夫父子二人看做知心好友,老夫如何把心事瞒着王爷? 只是今日之事,是那二愣子杨怀仁,故意找我父子人的茬!” 赵佖见高启勋终于忍不住说出来了,心中更喜,不过仍旧故作诧异状,“哦?高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今日高兄和长兄被打,并不是他们疏忽犯错,而是被人针对了?” 高启勋气呼呼道,“对!就是被人针对了!王爷有所不知,那杨怀仁,以前不过是个不第的举子,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遇上一位天上的仙人。 那仙人也没甚大的本事,倒是懂得一些厨房里的活计,于是教了姓杨的小子一些厨艺。 姓杨的小子就是凭着这点人嫌狗弃的拙劣本事,竟然开了一家酒楼,还赚了大钱。 如果他只是做个商贾赚些黑心钱,本也和咱们无关,没有人愿意搭理他。 可后来他不知又通过谁走了什么门路,竟巴结上了嘉王,之后又通过嘉王殿下得了太皇太后的赏识。 就这样,姓杨的小子从一个干粗活的不入流的厨子,竟然能平步青云,扶摇直上,让官家御赐了进士出身,还做了官。 清平关一役,他用些见不得人的把戏诓骗了愚蠢的西夏人,得了军功,竟被赏赐了爵位。 外人觉得他以少胜多,应该是有本事的体现,可我们这些将门中的老人一眼便知,他哪里来的狗屁本事,只不过有些小聪明,喜欢耍阴招罢了。 看官家不管这些,从那时候开始,便开始亲近姓杨的这个无耻小人,疏远我们这些早年或者祖上为大宋立下汗马功劳的勋戚将门。 不论是出使大理或者辽国,还是去江南剿匪,亦或是征伐交趾,王爷您看看,姓杨的小子是在这些事上立了不少功劳。 可您自细细想想,他一个做饭的伙夫而已,哪能有如此上天入地的本事? 不论是山贼水匪还是交趾蛮夷,在老夫眼中不过土鸡瓦狗而已,若是官家肯给老夫三千兵甲,老夫照样可以做得了这些事,哪里用靡费国库诸多国帑,还打造那些战舰? 老夫想来,不过是姓杨的小子贪渎的借口罢了,别人不知道,老夫可是清楚的,别人造一艘战船是什么价,可那姓杨的造一艘,竟然花了两倍甚至三倍的价钱! 王爷您说说,若是这小子没有贪渎,这有可能吗?” 赵佖听高启勋揭老底似的大骂杨怀仁,心中欢喜,脸上却故作沉思状,喃喃道,“那是,那是……” 高启勋接着骂道,“之后的事情,老夫也就不多废话了,相信王爷也一定知道了,姓杨的小子用各种令人不齿的手段蛊惑陛下,得了陛下的无上恩宠。 可陛下就是偏爱姓杨的这个小子,老夫在朝堂上也没有什么能力去揭发他,也是怕揭发不成,反倒招致祸患。 本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老夫也犯不着和他姓杨的高的水火不容,但最近陛下龙体欠佳,竟然召回杨怀仁侍驾,还特封他为左卫大将军,统领禁军。 王爷大概不知,这禁军里是有多少人不服屈居一个毛头小子之下吧?可咱们大宋武将地位低下,也没人敢站出来说什么。 没想到大家越是容忍,便越是让姓杨的小子目中无人,竟觉得禁军是他的天下了。 前日他下令禁军刻苦训练,这倒也没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姓杨的要烧,让他烧便是。 我儿高士迁出任龙蹊卫主将,自然不敢不服军令,只是迁儿他熟读兵书,觉得咱们大宋禁军,最不善夜战,于是便率领龙蹊卫将士进行了夜练……” 。 正文 第1777章:赵佖探病(下) 赵佖问,“夜练?高侯爷说的可是在夜间进行训练?” 高侯爷,“王爷说的不错。这是一件多么容易理解的一件事,行军打仗也不总是在白天,很多战场上灵活的战略战术,在夜间会有更好的效果。 所以迁儿刻意带领手下将士进行了夜练,也算是遵从了杨怀仁的军令,加强了将士们的训练。 将士们既然进行了夜练,那白天自然就要休息,这也是正常之事。 可今天杨怀仁带人忽然巡营,巡至龙蹊卫营地,发现营地内将士们都在营房内睡觉,便认为迁儿是故意不遵从他的军令,还纵容手下将士偷懒睡觉,是不给他面子了。 老夫当时正好去大营里看望迁儿,杨怀仁也不知怎么了,看见老夫,便忽然火了。 他立即下令击鼓聚军,当着近万将士的面前,斥责了迁儿不说,还下令要打迁儿四十杀威棒! 迁儿费劲了口舌要跟他解释,可那姓杨的认定了迁儿是胡搅蛮缠,根本听不进去,把迁儿说出来的事实当成了逃避罪责的借口,还执意要当众惩罚迁儿。 当时王爷是不在场啊,若是在场,王爷能被他给活活气死,姓杨的嚣张跋扈,俨然是禁军之主一般,他竟然大声给行刑的亲兵说,要是棒子不打断,让他们也自领四十杀威棒的惩罚。 王爷您听听,他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想把我迁儿往死里打啊! 张司马和我迁儿私交甚密,便站出来替他求情,可姓杨的哪里是个讲道理的主儿? 他不分青红皂白,命亲兵把张司马也拉下去,让他陪着迁儿一起挨打。 张司马当时都愣了,无法相信这世上还有如此不讲道理之人,王爷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张司马。” 赵佖装出一脸愁容,“不必了,高侯爷的话,自然说的是实情。” 高启勋变得有点悲戚,继续道,“那杀威棒打在他们身上,却是疼在老夫心头,才打了二十几棒,手腕那么粗的杀威棒,竟被生生打断了! 迁儿和张司马这时也已经被打的皮开肉绽,惨不忍睹,二人也疼得几乎晕厥过去。 老夫实在看不过去,便站出来替他二人求情,希望杨怀仁能看在老夫的面子上,能先记下剩下的杀威棒,等他二人先把身体养好,事后再说不迟。 老夫是担心他们俩受不起那些要命的杀威棒,当场就被姓杨的给活活打死,老夫虽然已经不再军中服役,可面子还是有一些的。 没料想姓杨的小子是一点儿人情不讲,完全把老夫的脸面当做一文不值的破烂啊,理都不理老夫,直接命手下换了新的军棍继续行刑,完全不顾他们二人生死。 老夫也是念及陛下颜面,才没有当场和他翻脸。若是放在老夫年轻的时候,早就上去揍他小子了……” 赵佖忙安慰道,“高侯爷息怒,千万不要因为这个狂妄小子而气坏了自己的身体。” 高启勋却喘得越来越急,红着眼睛骂道,“王爷,话是这么说,可迁儿他们俩差点被姓杨的小子当场打死,我这个当爹的能不急吗?! 好不容易四十杀威棒打完了,老夫才赶紧带他们俩回家,把家里珍藏的几棵百年的人参炖了参汤给他们灌下去,这才吊了他们来的小命回来。 王爷别看秦先生说他们伤势并未伤筋动骨,可刚才的情况,他们二人拉回家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 若不是老夫还藏了些上好的百年人参熬汤给他们吊命,怕是现在房里的,已经是两具尸首了!” 赵佖也咬着牙发狠道,“本王还真是没想到啊,这杨怀仁对高侯爷父子俩是何等的仇恨,非要置高兄于死地不可?” 高启勋道,“这个老夫那里知道?以前老夫也没招惹过姓杨的小子,谁知道他发了什么疯,非要针对我们父子?” 赵佖自然已经想到杨怀仁为什么针对长平侯父子俩了,在杨怀仁进京之前,他便感觉事情不妙了。 一直以来,他皇兄赵煦一直对杨怀仁青睐有加,数次命他为钦差巡视地方,即便杨怀仁在地方任职,也是给了他极大的自由度和权力,甚至给了他很大的兵权。 赵佖也知道,杨怀仁虽然不入朝堂,但单凭皇恩不疲这一点,就足以和朝堂上那些高高在上的相公们相提并论。 赵佖自知以他的条件,是肯定不会被章惇曾布等人接受的,文人都在乎颜面,像他这样样貌丑陋又有身体残缺之人,他们从来都是瞧不上的。 而杨怀仁,他也是曾经想过结交的,但送了几次拜帖,杨家有事或者过年过节的时候,也差人送过不少礼物过去,可杨怀仁一直就没回复过他,完全就是无视了他的存在。 这让赵佖非常生气,这些年虽然他受尽了别人的闲话和嘲讽,可他毕竟还是个王爷,别人就算是看不上他,起码也没有明着给他没脸过。 可杨怀仁偏偏就是直接了当的无视了他,可他却没有办法说什么,后来杨怀仁和赵佶交往甚密,才让他搞清楚原因,杨怀仁明显就是站在赵佶一边的,自然不可能再和他有什么来往。 如今皇帝体弱,而且又膝下无子继嗣,未来的皇位,必然要交到一位皇兄手上。 那么眼下成年的三位王爷,也就是继嗣的人选了,而他自己觉得,他在三人里边,或许比刚刚成年、又从来性情低调的赵似能有一些优势。 但比起和朝中文臣来往甚密,又深得向太后喜爱的端王赵佶来,如今再加上杨怀仁毫无忌惮地帮忙,他似乎还是少了不少胜算。 赵佖心中是认可大宋一直以来崇文抑武的传统的,只不过在这种时候,文人集团明显不会支持他、杨怀仁又直接无视他的情况下,他只有去结交武将集团。 武将集团的兵权虽然受文官限制,但毕竟带兵的是武将们,所以在特殊时刻,真正的兵权其实还是掌握在武将手中。 而得兵权者得天下的道理,他还是非常笃定的。 所以他这些年一直以来结交将门和勋戚的做法,便有了更深层次的意义。 。 正文 第1778章:惺惺作态(上) 私下里,他不断对这些武将抛出一个武将地位过低,应该大幅提升武将地位的说辞,从而拉拢了不少武将到他的阵营中来。 像高启勋父子俩这种人,就是他拉拢对象的一个典型代表。 赵佖获得了某种程度上的认可和成功,也发觉武将不像文官一样心机很深,只要给他们某些利益,他们也不会想太多,而且很容易接受他的见解,从而站到他的身边来。 只是即便如此,赵佖还是不能高枕无忧,毕竟平时私下里交情好,和到危难时刻肯为了这种交情起兵跟着他造反,完全是两码事。 赵佖还没有这种自信,所以最近也是内心惶恐,万一关键时刻没有武将为了他跟着他起事,光凭着他偷偷圈养的那近千的私兵,恐怕还做不成大事。 但今日发生了高士迁被杨怀仁棒打的事情之后,他忽然觉得,他应该感谢杨怀仁。 正是因为杨怀仁刻意针对他,打了和他交情甚密的高士迁,才让高启勋父子俩能真正四星他弟的陪他坐到一条船上来。 杨怀仁和赵佶的关系自然不必多说,杨怀仁刻意针对长平侯父子俩而不是禁军中的别人,已经很明显就是表明他站队的态度了。 既然杨怀仁决定了站队赵佶,那就一定要在事情有个结果之前大肆打压赵佶最大的竞争对手,也就是他赵佖了。 赵佖除了样貌丑陋之外,并没有什么大错处,也很难被杨怀仁抓到什么把柄,至于说他结交勋戚将门之事,这种理由是站不住脚的。 赵佖当时大可以反咬赵佶一口,你可以结交朝中大权在握的相公们,我为什么不能结交地位权力都不算很高的勋戚将门? 而且理由也多了去了,赵佖大可以说我们喜欢马球啊角抵啊之类的东西,平时凑一起玩耍,这又什么大惊小怪的? 既然住不住赵佖本人什么把柄,杨怀仁也只能对和赵佖关系比较亲密的人下手,杨怀仁消息还是灵通的,果然找到了高家父子俩。 恰好高士迁如今又在禁军中任职,还是他的手下,杨怀仁要找高士迁的麻烦,还真是易如反掌。 但赵佖觉得,杨怀仁还是因为太过狂妄,而算错了一步。 杨怀仁觉得他打伤了高士迁是件一举多得的事情,一来直接伤害了高士迁本人,二来从精神层面打击了和赵佖交好的勋戚将门,三来摆明了告诉大家,和赵佖站在一边,是没有好下场的。 赵佖这会儿却在嘲笑杨怀仁的愚蠢,表面上看杨怀仁办了这件事,是他占了便宜,还帮助赵佶扩大了影响力。 但事实上,这也解决了赵佖多年以来的心病,他以前担心武将们终究不会对他死心塌地,毕竟思想桎梏下,决定了忠君爱国的名声,才是武将的最高荣誉。 特别是这些勋戚将门,很多祖上都是为大宋立下汗马功劳的,他们才凭借祖宗功劳的荫庇有了如今的地位。 赵佖从高启勋的出离愤怒里,认清一件事,要是没有发生高士迁被仗责之事,将来若是赵佖劝说高启勋跟他一起起事,还真是有点费劲。 从高启勋的角度讲,但权力的更迭出现异常的时候,他与其站边任何人博得更好的前程,不如做旁观者保住眼前的地位和利益。 只要是一点点的犹豫,他也会选择更保险的旁观,也不会冒险跟着赵佖起事。 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杨怀仁因为针对赵佖打了高士迁,反而让高家父子没了别的选择,只能和赵佖建立更加紧密的联系,包括在他起事的时候,毫无保留的支持他,包括跟着他起兵谋反。 否则,将来赵佶继位为帝,高家曾经和赵佖交情好的事,便成了高家逐渐没落甚至走向灭亡的丧钟。 所以赵佖内心里有一种天助我也的狂喜,杨怀仁鲁莽武断的惩罚了高士迁,反而帮助他把谋反计划的最大漏洞给补上了。 面对高启勋的问题,赵佖也想到了最好的答案,“高侯爷,本王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高启勋道,“王爷尽管说便是。” 赵佖故作犹豫状,最后叹了一声气,才说道,“是本王害了高兄和张兄,还有高侯爷啊!” 高启勋更疑惑了,“王爷此话怎讲?姓杨的小子针对我们父子二人,和王爷又有什么关系?” 赵佖心说这帮武人就是没有脑子,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还要他多费唇舌耗费精力跟他惺惺作态。 “最近陛下身体欠佳,朝堂上传出来不少议储的声音,不知高侯爷可听过此事?” 高启勋脸色忽然沉了下来,“这……议储之事,老夫这等闲人,哪里敢置喙?不过这件事不光在朝堂之上,在市井里也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老夫岂能没听说过?” 赵佖故作清高的样子,“本来这种事,本王是不愿意参与其中的,高侯爷也知道,本王这副尊荣,怕是也从来没被朝堂上那些相公们正眼瞧过……” 高启勋打断了他,怒道,“枉他们自诩是熟读圣贤之书之人,圣人有云,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们把圣人的金玉良言全部念到臭水沟里去了。 王爷的样貌虽然不及其他王爷那般俊美,可王爷的才华和仁慈,在众位王爷当中却是出类拔萃的。 若是陛下真要选一位王爷兄终弟及,继承帝位,老夫觉得像王爷这样实干的人,才是最佳人选。 像端王简王之流,摆弄些书法字画,这种耽于玩乐之人若是继位为帝,才是对大宋基业最不负责任的做法!” 赵佖被高启勋说中了心事,内心里真实的感动让他差点老泪纵横,他忙躬身冲拜了拜高启勋道,“本王多谢高侯爷错爱。 可惜朝中那些相公们,又有几人能有高侯爷如此爱国爱民之心?他们只会算计自己的个人得失,他们也只在乎手上的权柄不旁落别人罢了,哪里管千百万百姓是死是活? 可惜啊,可惜啊,本王天生独眼,又生了如此人嫌鬼厌的容貌,是无法为民请愿了,这件事,还是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 正文 第1779章:惺惺作态(下) 赵佖一副很谦逊的样子,可一张臭脸任他如何掩饰,也掩饰不了他内心的狂喜。 凭高启勋的人生阅历,何尝发现不了这些? 他佯作一副非常失望的样子,“王爷乃是咱们大宋的皇族贵裔,如果只是因为样貌有些欠缺,便自怨自艾,不为国家出力,只想着个人安危,这如何对得起赵氏皇族的列祖列宗? 王爷若是像端王和简王一样不学无术之人,老夫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可王爷满腹经纶,才华横溢,若是不用这些才华来为百姓谋福祉,又如何对得起天下的黎民百姓?” 高启勋情绪很激动,一番话竟说的他自己面红耳赤,吐沫横飞,这让赵佖有点惊讶,也感到非常羞愧。 他忙躬身向高启勋行礼道,“小王之前只想着独善自身,却没把国家和百姓放在第一位,勇敢站出来为国为民,是小王愧对祖先,愧对百姓,也愧对高侯爷对小王的一番错爱了。 方才高侯爷一席话,让小王茅塞顿开,只是将来若是陛下把皇位交给了小王的某位皇弟,那小王总不能去起事篡位吧?” 高启勋知道赵佖生性多疑,直到现在仍旧不敢把野心完全表露出来,于是他愤怒道,“王爷糊涂啊!就算要起兵夺位,这又有何不可?! 自古以来,得天下者,要么是顺应天意,要么是有能者居之,但天意有昏聩之时,这便是有能者站出来逆天改命的时候了。 商纣王暴虐成性,天下百姓民不聊生,周文王‘修德以倾商政’,天下万民拥簇之,牧野之战,连商场军队都纷纷倒戈,于是有了后来八百年大周盛景; 秦王嬴政在位时,秦朝刑罚酷虐,百姓痛苦不堪,天下群雄并起,征伐秦王,于是有了后来四百年大汉盛世。 这都是有道伐无道,天下民心所向之。如今大宋朝堂纷争不断,官场沉疴难除,燕云十六州犹在契丹铁蹄之下,成为吾等心头大恨。 百姓同样希望有一位仁人善者能站出来,改变这样的现状,当今皇帝虽然同样励精图治,试图以变法改变现状。 可惜陛下用人不当,轻信奸佞之徒,如重用杨怀仁之流,祸乱朝纲!加之陛下体弱多病,实不是治世明君的最佳人选。 而端王赵佶、简王赵似之流,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只不过是些只会玩乐的纨绔之辈而已,若是他们继位为帝,那大宋必将走向无底深渊。 唯有申王殿下,才是最适合继位的上佳人选,王爷您也不用因为自身的残疾和样貌妄自菲薄,男子汉大丈夫,生得漂亮了又有何用处?!” 赵佖听的心花怒放,早知道高启勋竟然这么看他,他也不必像之前那样惺惺作态了。 他谦逊道,“高侯爷教训的是。” 高启勋也意识到他的话说的有点过了,忙解释道,“王爷明鉴,老夫方才也不是说官家的坏话,只是情急之下,说出了心中最真实的想法而已。 以老夫之见,当今陛下若是弥留之际还能耳清目明,选了王爷继承皇位,那么什么都好说。 如果当今陛下受到朝中那些大臣的蛊惑,选了端王赵佶或者简王赵似之流继位,老夫认为王爷可以学周文王,以有道伐无道,建立旷世伟业。” 赵佖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可他却不好表现的很积极,装腔作势道,“高侯爷的意思,是让本王起事?” 高启勋小心的瞅了瞅屋里屋外,之前高士迁的几个老婆已经抢着去帮他煎药了,屋外的侍卫,也是高家的亲信之人。 房间里的高士迁和张叔夜又是他的子侄,高启勋察看完觉得并无疏漏,这才小声道,“王爷想想,陛下并无子嗣,若是他驾崩了,按照长幼尊卑之序,也应该是王爷继位才对。 但若是其他人成为皇储,王爷的位置可就尴尬了……” 赵佖自然知道高启勋说的什么意思,这种事历朝历代也不是没发生过,弟弟继位,哥哥自然尴尬。 一来这个当哥哥自然会被天下人认为无才或无德,才会让弟弟抢了先,二来是弟弟继位后自然会忌惮兄长,天然的人性就会逼迫继位的弟弟排挤兄长。 想到这里,赵佖还真是有点害怕,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是他成了皇帝,他前边还有皇兄在,他也会觉得不舒服,自然而然会想办法把兄长排挤出京城这个权力的中心。 他抬头看看高启勋,高启勋自然地点了点头表示鼓励之意。 赵佖又探头去看趴在床上的高士迁和张叔夜,二人对上赵佖的目光,高士迁立即愤愤道,“杨怀仁这样的人在禁军中作威作福,吾等如何肯服? 若是有机会随王爷清除朝中奸佞,小弟万死不辞!” 张叔夜也附和道,“末将赞同侯爷的话,若是王爷有能力为国家和百姓做事,为何还要等待? 圣人言,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圣人又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爷还要犹豫到什么时候?” 高士迁接话道,“若是王爷有心,就算是为了自己,也应该去尝试一下,小弟不敢夸下海口,但王爷若是起事,小弟愿为王爷牵马坠蹬,甘为先驱!” 听高士迁和张叔夜的话,赵佖忽然间感觉内心深处被点燃了一般,整个人都变得热血沸腾起来。 他的野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之前限于自身实力,也只是有想法却没有胆量而已。 但今天高启勋父子和张叔夜的几番话之后,他开始觉得这便是大家常说的人心所向了。 高启勋父子代表了勋戚将门,而张叔夜便能代表禁军中的普通将士了,如果他们都这么想的话,他要起事夺位,便有了最大的仰仗。 至于那些文官,赵佖根本就不在乎,他们所谓的刚正不阿或者清高,也不过是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罢了。 到时候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不怕他们不甘愿跪地称臣,就算真有几个不服的,杀了便是。 反正现在的武将被他们压抑的太久了,说不定到时根本不用他发话,那些愤怒的武将就会主动出手帮他解决了这些难题。 。 正文 第1780章:随势就势(上) 入夜的时候,赵佖披着头蓬走出长平侯府,来的时候大张旗鼓,走的时候却小心翼翼。 他的心态已经变了…… 赵佖走后,高启勋静静坐了下来,高士迁和张叔夜对视一眼,不知道高启勋在琢磨什么。 高士迁道,“父亲,刚才赵佖这小子虽然表现的极尽小心,可我瞧得出来,他的心境已经和刚来的时候截然不同了。” 张叔夜也说道,“是啊,赵佖出来探视之时,对杨怀仁三字只字不提,后来侯爷百般引诱,他才渐渐表现出他真实的想法。 尽管他潜意识里依然在极力地掩饰,可咱们都能看得出来,他那种内心中的狂喜,是如何也掩饰不住的。” 高启勋点点头表示了认可,他双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闭着眼睛说道,“咱们总算没有白费力气。 尽管赵佖走之前也是在说事情不宜操之过急,但也表露出要咱们早做准备的意思。 既然是早做准备,那就说明他想好了要起事了,有一件事嵇仲还不知道,既然老夫已经把你当做子侄一般看待,现在告诉你也无妨。” 张叔夜以为是高启勋还有其他紧要的计谋,便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高启勋睁开双眼,望着张叔夜认真道,“这件事你记得,目前让你知道,你却不能告诉另外的人。” 张叔夜道,“高伯父请放心,侄儿懂得其中利害,一定会把嘴巴守得死死的,您就放心吧。” 高启勋这才放松了目光,缓缓道,“陛下还有一子尚在人间,并不是无子为继。” 张叔夜惊得差点从榻上爬起来,却是不小心挣得伤口生痛,这才又缓缓趴了回去,惊讶道,“伯父说的可是真事?” 高士迁也是从杨怀仁哪里知道的,但张叔夜当时不在大帐之中,所以还不知道。 “嵇仲兄,这种事我们还能乱说吗?这话是从杨大帅口中说出来的,自然不会有假。” 高启勋点点头,“嗯,杨大帅此人行事虽然看着放荡不羁,但实际上你仔细琢磨琢磨,便能发现此人行事非常谨慎,几乎可以说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 就连陛下之前都不知道自己还有龙种活在人间,可见杨怀仁是多么小心谨慎了。 听说是孟皇后当年产下的一子,生产之时便遭到昭怀皇后的暗中加害,孟皇后为了保住这个来之不易的儿子,便派了一个亲信的太监,偷偷送出了宫去。 而当时的福庆公主殿下,其实是那个老太监从宫外偷回来的一个女娃娃。 老太监把皇子偷出去之后,按照孟皇后的意愿,把孩子送到了当时还没离京去江南的杨大帅府上。 杨大帅暗中收留了这个孩子,还对外妄称是他的儿子,就这样抚养孩子长大,才没有惹了外人的怀疑。” 张叔夜想起今日头午杨怀仁那个二愣子没头脑的样子,再联想到高启勋说的事情,忽然感觉论起心性来,他这个三十多岁的人还不如杨怀仁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但他转念一想,杨怀仁能混到如今的地位,如果不是聪明绝顶,又城府极深,恐怕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自己比不过人家这一点上,他倒是没那么不服气。 高士迁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惊恐道,“父亲,您说会不会杨怀仁从一开始就算计到了现在的局面? 他养了陛下的孩子,就是为了能有今天?!” 高启勋长叹一口气,不知该如何解释,却是很自然的摇了摇头。 高士迁也有些自我怀疑,“也不是我刻意要怀疑杨大帅,从咱们和他不多的接触里,我们的视角里他应该是个忠君爱国之人。 但是这世上的事情,也没有绝对之事,要说他没有一丝丝的私心,怕也是不可能吧?” 高启勋道,“迁儿说的也有道理,为父其实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想到陛下年纪尚轻,应该没有人会料到陛下如今会把自己的身体搞成现在的样子。 所以为父觉得,杨怀仁当初收留孟皇后的孩子,也是出于善心,也没考虑过遥远的将来。 只不过事情发展成了现在的局面,杨怀仁就算要以皇子为依靠,建立他的权力集团,照目前的形势来看,也是无法避免了。” 高士迁和张叔夜同时惊得长大了嘴巴。 张叔夜道,“难道我们设计打了狼,却无意间引来了更凶猛的猛虎?” 高启勋又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还不能这么说。私欲,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无法避免的。 就像现在咱们冒险干的事情,不论是之前的算计还是现在的苦肉计,虽然主要是为了忠君爱国,但我们的心里,也是有为自己,以及自己的家族考虑的成分的。 事成之后,我们高家的地位一定能稳中有升,甚至可以把高家的威势继续绵延百年,而嵇仲,你也可以凭着这份功劳得到杨怀仁的赏识,从此平步青云,自是不在话下。 所以说,杨怀仁现在保着皇子上位,肯定有为他自己的前程考虑的心思在。 如果他的心思不偏离忠君爱国,强盛大宋的轨迹,老夫觉得也没什么问题,咱们甚至可以帮他不少忙。 但如果将来他变成了一个权势滔天的权臣,咱们也只管洁身自好便是了。” 高士迁疑惑道,“父亲,若是杨怀仁成了一个权臣,咱么你为何只是洁身自好,不是再设计谋除掉他呢?” 高启勋望着高士迁笑了笑,“迁儿,你对杨怀仁此人还不够了解,你的想法太天真了。 他可不是赵佖这样的蠢货,他给我的感觉,好像总是能洞察先机,有好似能未卜先知一般,早就看穿了一切的事和一切的人,让人心中不免产生一种敬畏之意。 凭他这一点,就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对付的,反倒是若是被他发现了我们有对他不利的心思,怕是他也难容我们留在世上。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们高家这种人家,也要遵循随势就势的道理,现在做的是为自己造势,但将来成功了之后有了势,却绝不能居功自傲,甚至狂妄自大……” 。 正文 第1781章:随势就势(中) 高士迁答道,“父亲的教诲,儿子记下了。” 高启勋问,“记下了就要遵守,不仅如此,还要做到时刻提醒自己,不忘初衷。我再问你,你可知道爹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话?” 高士迁有些迷糊了,心说行事低调,不一向是咱们高家的做派吗? 以前父亲也是这么教导他的,现在又说了让他不要居功自傲之类的话,大概也没有什么新意。 如果有,那也是事情过去之后,将来高家应该会有些封赏,在勋戚将门中的地位会有提升,所以重点提醒他一下防止他到时因为骄傲而被人诟病罢了,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见高士迁一脸茫然,高启勋斥道,“你还真是糊涂。” 高士迁这下是真糊涂了,用一种认错的口吻道,“请父亲示下。” 高启勋道,“刚才我跟你说了那么多关于杨怀仁的事情,难道你就没听进去吗? 事成之后,我们高家会得到实际的好处,但跟杨怀仁比起来,那就差远了。 如今的杨怀仁,可不是当初的杨怀仁了,不是什么封侯拜将就能满足他的,而且他可能也不需要更高的爵位和封赏了。” 高士迁这才恍然大悟,“父亲,您的意思是说,他也会变得像其他人一样,开始迷恋权力?” 高启勋点点头,“大有可能!人都是会变的,二人对权力的欲念,也会随时冒出来占据他的精神。 杨怀仁再有本事,也不会例外,只不过在我看来,他要的权力,和我们理解上传统意义上的权力,或许还有些不同。 这样是我个人感觉,他对朝堂上的政事,或许还不那么感兴趣,但在其他方面,我感觉就有点不同了。” 高士迁有点郁闷,他爹好长时间不曾这样了,对未来局势的判断,似乎也从来没有这么困难过。 他问道,“您说的杨怀仁对朝堂政事不感兴趣,那应该是以前吧?可将来的话,如果他的养子登基为帝,难道他还能保持本心? 另外,您说他对权力的渴求在别的方面,难道是说军队?他如今已经是左卫大将军,是最高的军职了,而且陛下还给他一个枢密院参知政事的头衔。 这两样实权职位,无论哪一样都已经是位极人臣了,他还能得到什么更高的地位吗?” 高启勋道,“能!” 高士迁和一旁聆听的张叔夜一同惊呆了,张叔夜忍不住问道,“高侯爷的意思,是他也想坐上皇位?” 高启勋想了想,“不是没有可能,从现在看来,却又不是很像,我也是还没考虑清楚。 如果他想坐上皇位,他也不用把皇子推出来,凭他如今的权柄加上手上拥有的兵马,称帝也不是不可以。 你们或许以为杨怀仁手下只有武德军三万人而已,但很多实情,你们可能不了解。 武德军名为三万编员,实际上早就超出了这个数字,我听说武德军里光是精锐的骑兵就有足足两万人,你们想想看,一支三万人编制的军队,就有两万骑兵,这在大宋有可能吗? 显然这个比例是绝对没可能的!两万骑兵这个数字绝不会有假,而且这个数也只会多不会少。 也就是说,武德军的人数,远远超出的三万人的编制,可能是翻一倍达到六万人,甚至有可能更多。 至于武德军的战斗力,就不用我多说了,比眼下的禁军要强出很多!” 高士迁似乎有点不服气,“父亲,武德军的实力比一般的禁军相比可能强一些,这一点儿子承认。 但儿子麾下的龙蹊卫,同样是一直精锐之师,我自负龙蹊卫的军事素质不会输给武德军的!” 张叔夜在一旁也频频点头,他和高士迁同属龙蹊卫,不论是感情上还是事实上,他们都觉得龙蹊卫比一般的禁军实力要高出不少。 尽管他们也认为武德军很强,但那也只是比那些一般的花架子禁军强一些,而且是强在实际的作战经验上罢了,要说龙蹊卫不如武德军,他们还是心中不服的。 高启勋嗤笑一声,“你们真的这么认为?那只能说你们还是太天真了。” 高士迁和张叔夜都有点错愕,一脸不服气的看向了高启勋。 高启勋笑道,“今日跟随杨怀仁的几百骑士,还有他身边的将领,你们也都见过了,说说看,你们的印象如何?” 张叔夜回忆了一下,称赞道,“说起来,杨怀仁身边的将士,确实让人羡慕,鲜亮的衣甲,丰富多样的武器,我看了也羡慕不已。 他身边的两位将领,高个子的看起来确实威猛,另一个叫林冲的曾经在禁军里担任过枪棒教头,想来也应该是一员猛将。 但如果拿他们二人与我和高兄相比的话,我和高兄也应该不输他们。” 高启勋道,“你们有这样的自信,也是件好事,但我不得不说一句,你们看到的,也只是他们的外表,还有身上佩戴的武器和装备。 可嵇仲你忽略了最大的一点,他们的眼神和气质,和一般的禁军有绝对的差异。” “差异?!” 高士迁和张叔夜面面相觑,竟异口同声道。 高启勋道,“对,差异,或许我用差异这个词,已经给你们留了颜面了,准确的说,这是一种差距。 差距来自哪里,其实很明显,一是平时的训练,二是实际战争的经验。 你们虽然说也曾经参加过当年的征西战争,但龙蹊卫当年其实也没真正打过几仗,所得的军功,也是西夏人溃败之际捡了些便宜罢了。 这并不是刻意要轻视你们的战功,而是当年的情况,你们二人比我还清楚,你们自己说,我说的有错吗?” 高士迁和张叔夜内心里有点难过,但高启勋说的是事实,当时宋军和西夏军对峙了很久,也没有大规模的战役发生。 后来西夏君臣不和起了内讧,人心散了,他们内部的各个势力又只想着保存自身的实力,所以只顾着逃走了,宋军的胜利来得太意外太容易,所以说战斗经验,还真是谈不上。 追击西夏军的时候,基本上遇上的都是投降的散兵,这就更谈不上作战经验了。 。 正文 第1782章:随势就势(下) 所以高启勋说龙蹊卫和武德军相比,实战经验上的差距很大,这一点高士迁和张叔夜是承认的。 但训练上的差距,起码张叔夜心中不服,现在禁军里最常见的训练标准,里边有杨怀仁带来的一套,结合了原本禁军的训练体系,形成了一套新的训练方式。 这套方法说起来有点过严了,甚至禁军这种素质,几乎没有哪一营哪一卫能全部做到。 龙蹊卫已经算是最接近完成训练内容的少数营所之一了,而且在高士迁看来,这样的训练强度,武德军也不见得就能完成。 所以说龙蹊卫和武德军在训练强度上有差距,他们俩都很难接受。 高启勋从他们的表情里也知道他们心中不服,他说道,“你们肯定是不服,但有些事,其实不难分辨和界定。 单单是从杨怀仁手下将士的那种气势里,就能感觉到他们的强悍,绝不是你们能想象的。 别忘了武德军的前身,本来就是属于禁军序列的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士们,他们以前的质素,也并不比龙蹊卫差。 后来因为那件事的原因,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将领犯了大错,两卫的将士们也跟着遭了秧,陛下心中记恨他们,才把他们交到了杨怀仁手上。 杨怀仁把通远军边军的将士和禁军的将士融合到一起,进行了严苛的训练,这时候他们的质素就已经和禁军不同了。 后来这将士跟着杨怀仁去了江南,一路上剿匪,算是积累了最初的战斗经验,之后又随杨怀仁去征伐交趾,得到的经验就更宝贵了。” 高士迁瘪了瘪嘴,“交趾那帮矮子蛮夷,能有多大能耐?这样的实战经验,也应该算不上吧?” 高启勋笑道,“迁儿,你还真是小瞧了交趾人了。咱们都认为交趾人矮小,好似比我们弱小。 实际上他们也是十分强大的,这种强大,也不是传统词义上的强大,而是在特定的环境中,他们不仅比一般的大宋禁军要强,而且强出很多。 交趾虽然是弹丸之国,但交趾的环境是非常恶劣的,这样恶劣生存环境中活下来的人种,本身就有一种特殊的能力。 要是让龙蹊卫去交趾,恐怕很难战胜那些交趾人。爹这么说你可能不信,但事实上,确实会是如此。 迁儿你在京城呆的时间太长了,虽然不能说养尊处优,但你对京城之外的世界,了解的太少。 交趾两百年前脱离中原统治,这两百年间,和咱们大宋就发生过十几次战争,这些战争里,名义上是咱们大宋胜多负少。 可实际情况,那些胜利也都是惨胜,我们大宋的军队付出了太多的代价,才勉强取得了战争的胜利。 要是比起我们付出的东西来,那点胜利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这便是交趾人强大的地方,让他们来中原和大宋的军队打仗,他们毫无胜算,但如果在他们的地盘上,他们就比我们强大。” 高士迁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他也不是没听说过交趾那种地方林莽密布,林莽中又是各种各样有毒的蛇虫鼠蚁,别说去那里打仗了,就是生存都是一个大问题。 他谦逊道,“儿子知道了。” 高启勋很欣慰,高士迁虽然有些自大,但还是能明事理的。 他接着道,“你现在再想想,杨怀仁能带领两万武德军便战胜了拥有十倍于武德军数量的交趾军队,还把交趾郡王踢下王座,这能容易吗? 你再想想杨怀仁当年在清平关只有三千人便大胜西夏第一猛将野利图里的两万余精锐,便能想象的到杨怀仁此人的能力如何,他麾下的武德军又是多么强大了。 今日我第一眼看见他手下的骑士,便被他们眼神很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势所惊到了。 那种气势,有点说不清楚,但给人的那种压迫感,却是实实在在的,好似他们没有多少情感,就是杀人的工具一般,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 还有他手下的两员大将,看起来好似嘻嘻哈哈不成样子,可他们上了战场之后,便会立即变成杀人不眨眼的猛兽。 我有幸读过杨怀仁在交趾的机密战报,有一段说的就是那个大个子猛将,说他一人冲入万人的交趾军阵,杀了个三进三出,杀得他整个人都被交趾人的血肉覆满了全身,样子是何等的恐怖。 可就是他,一人在上万交趾军面前横刀立马,竟骇的交趾人不敢上前一步! 你们说说,你们俩谁有这般胆量和本事?” 高士迁和张叔夜竟哑口无言。 高启勋又道,“这还只是两个人而已,我听说杨怀仁麾下猛将如云,大将李黑牛更是将中魁首,百将莫及之辈。 如果杨怀仁真有野心要自立为帝,凭他手下数万猛士,恐怕现在东京城已经是人间炼狱了。 可他偏要扶持一位皇子继位,你们不觉得他是另有所图吗?” 高士迁和张叔夜想不明白了,张叔夜问,“侯爷,小子想不通!如果杨怀仁要的不是朝堂上的权力,也不是大宋的皇位,那他做这么多事,又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他真是一个忠君爱国之人,而且不计较个人名誉和得失?这……怎么可能?!” 高启勋叹了口气,“所以说老夫一时之间也没有想明白,唉……” 高士迁一听向来洞察世事的老爹都没想明白,他就更别妄想能想明白了,于是说道,“只要他是忠君爱国之人,咱们高家跟着他走,终究不会有错。” 高启勋对高士迁投以赞赏的目光,“嗯,这一点迁儿倒是没说错。这也是我所说的咱们高家应该随势就势的道理了。 我让你将来还要保持现在这样的低调作风,也是为了这个,杨怀仁能联合咱们对付赵佖,就是说他眼里已经容不下任何对皇子继位为帝的人活在这世上。 赵佖的下场一定好不了,事成之后如果咱们高家敢居功自傲,他也绝对会把咱们视为威胁。 所以咱们一定要恪守本心,顺应时势,杨怀仁有什么计划,咱们可以主动帮忙,咱们也能从中得到好处,万不能和他作对,你们一定要记下!” 。 正文 第1783章:赵佶长大了 赵佖造访长平侯府的消息很快被送到了杨怀仁手中。 杨怀仁其实不是很在意,或许是因为他早就料到了,至于高家父子计用的如何,戏演的怎么样,不是他该担心的事情。 他要考虑的事情还有很多,比起赵佖来,他心里其实更关注另外两位王爷。 毕竟赵佖的行为模式有可能会极端一些,但赵佶和赵似却不同,他们身边都有庞大的均势团给他们出谋划策,如果他们有什么计划,这才是最可怕的。 章惇去了简王府,曾布也去过了端王府,这一点不难查探到,只是他们和两位王爷说了些什么,就无从得知了。 不过目前来看,简王府和端王府都很平静,这种沉默让杨怀仁有些警惕,俗话说要么在沉默中死亡,要么在沉默中爆发,他很难判断赵佶和赵似,究竟是选择那一种。 彻底放弃对皇位的竞争,继续做一个闲人王爷? 赵似倒是有这种可能,不过以章惇的性子,他是否甘愿自己受伤的朝堂大权旁落,这是一个疑问。 赵似又是个耳朵根子软的人,如果承受不住章惇的压力,做出了极端的选择,那就非常不妙了。 同样的道理,赵佶也有类似的可能,别忘了他可是诸位王爷中最富有的,钱能在何种时候起到什么作用,就不用多说了。 这些年和赵佶和杨怀仁虽然没机会见面,可是也有些书信来往,生意上的合作就更紧密了。 如此说来,杨怀仁也必须承认赵佶是个非常难得的生意伙伴,杨家但凡是和赵佶合作的买卖,那都是最赚钱的。 赵佶这个人也是不太计较个人财富得失的,账目上也算的清楚,从来没有占过杨怀仁的便宜。 从感觉上来说,杨怀仁觉得赵佶对他有一种兄长似的敬意,这一点让杨怀仁对赵佶的印象不错。 但一码归一码,许多年过去了,赵佶也已经长大成人,即便还没到二十岁,可心智和思想,已经不能用当年那个孩子一般的去揣摩了。 他能十年如一日的去敬重向太后,起码说明他是个有耐性的人,所以说如果他心里早就有了什么主意,旁人是很难改变的,这种性格的人,才值得警惕。 杨怀仁也想过是不是抽时间进城去看望一下赵佶,可又觉得这么不请自去,在这个特殊的时间里,似乎很容易被别人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简单通过思考,是很难去判断一个人的,杨怀仁对赵佶的心情,总是有点奇怪的感觉。 夜里起风了,大风夹杂着黄河以北的沙尘,卷的路人睁不开眼。 官道上树叶落了一地,偶尔一个风卷儿吹过,把树叶吹出了层叠圆圈,倒是在这萧瑟的秋末里给大地带来了些浪漫气息。 大营外来了一辆马车,侍卫急忙禀报杨怀仁,说是端王造访。 杨怀仁有些诧异,顿了一下,才命人去请进来。 盏茶工夫之后,一个面如白玉的年轻人走进了杨怀仁的营帐。 年轻人一身鹅黄色镶金边的便袍,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的裘皮斗篷,细软而致密的绒毛随着他的步伐摇曳出优美的姿态。 他头束金冠,脚踏浅褐色鹿皮长靴,腰间一条紫玉带,浑身上下都透着贵气。 杨怀仁笑迎道,“多年不见,端王倒是显富贵了啊,哈哈。” 赵佶已经是个身姿挺拔的风流少年,比起当年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自然更加讲究仪表和穿着。 赵佶也笑了,笑得很坦然,“杨兄可别笑话小弟了,若不是拖了杨兄的福,我也没有今天的富贵。” 若是换了旁人,杨怀仁倒要琢磨琢磨这话里是什么意思了,可赵佶说的还真是随意,这倒让杨怀仁没有生分和陌生感了。 二人分宾主而坐,杨怀仁感慨道,“数年未见,当年的少年郎已经长成了如此挺拔的男人,为兄心中感慨啊。” 赵佶微微颔首表示谢意,“杨兄谬赞了,小弟人是长大了,其实心性还是和当年一样,不过是个无知孩童而已。” 二人寒暄几句,都是说了些忆当年往事的暖话,并未提及任何当下之事。 杨怀仁心说赵佶的确是长大了,而且给他的感觉,也跟史书里所描述的那个昏君宋徽宗有很大的出入。 在赵佶身上完全看不到那种玩物丧志的影子,而沉迷美色,似乎就更不像了。 当然,当皇帝之前和当皇帝之后,人总是会变的,手上有没有权力,人的性情也绝不能同日而语。 或许赵佶和赵煦一样,在初登大宝的最初几年,也是想着励精图治的,后来渐渐被权力冲昏了头脑,才渐渐变得昏庸无度了吧。 杨怀仁内心里是有些为难的,若是他和赵佶之间只是简单叙一叙兄弟情谊,他倒觉得没什么。 可是这个时间点,赵佶忽然造访龙武卫大营,这就太奇怪了,赵佶若是没有心事,他不会这么晚了才过来拜访。 杨怀仁不想当那个破坏了气氛的人,不过有些事他又必须要搞清楚,于是试探道,“老弟你这个点儿来访,若是来哥哥这里蹭饭,那你可来晚了。 想来这回儿城门也已经关了,你的身份在龙武卫大营里留宿也不合适,这可不是我这个当哥哥的不肯留你住宿。” 赵佶很明白杨怀仁话中意味,他却不正面回答,而是哂笑道,“其实哥哥回到京师,小弟早就想来给哥哥接风了。 只是哥哥刚下船,便被皇兄请进了宫中叙话,小弟这才只好多等了几日。 今日实在是想念哥哥,这才忍不住命人套车出城来和哥哥见面,即便眼下城门已经关闭了,那也不打紧,小弟在城外还有别院,等会我转去别院留宿便是。” 赵佶这是有心回避了,这让杨怀仁更不懂了,如果赵佶找他有事,刚才他说了那种话,赵佶应该直接开口说他来的原因了。 可赵佶并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委婉的挡了回去,只当自己这次拜访杨怀仁纯属叙旧。 杨怀仁也不好继续发问,只能当赵佶就是不带着目的,而是纯粹来找他叙旧的,如果是这样,他倒愿意和赵佶喝上一杯。 。 正文 第1784章:酒后吐真言(上) 杨怀仁命人去取了一坛酒和酒具来,也从伙头房里取了些平时将士们吃的小菜,安了一张小几把东西摆放好,侍卫们才退了出去。 杨怀人也不见外,直接站起来坐到了赵佶对面,亲自提起酒壶来给赵佶斟酒。 赵佶也并不客气,看着眼前几样小菜,竟不自觉笑了出来,“说起来有七年没尝过哥哥的手艺了。” 杨怀仁笑道,“虽然不是我亲手做的,但这些也能算是我的手艺了,只不过都是将士们平时吃的粗食,你不要嫌弃才好。” 赵佶打趣道,“哥哥这话说的,不是哥哥亲手做的,那也是按照哥哥的方法做出来的,自然算得上是哥哥的手艺。 早就听闻武德军的伙食天下第一,若这是粗食的话,被人吃的就都是猪食了。” 杨怀仁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佯作生气的样子道,“你小子啊,照这么说来,随园里的饭食,那也算是我的手艺了。 你刚才又说七年没尝过我的手艺了,难不成是这七年里,你就没照顾照顾我家随园的生意?” 赵佶也发愣,随即噗嗤笑了出来,“哥哥还是那样,论能言善辩,这天底下可找不出哥哥的对手来了。 哥哥可以去问问王掌柜的和羊大厨,这些年来,小弟不敢说天天照顾随园的生意,可每月因为光顾而送到随园的银两,那可是有不少的。” 杨怀仁点点头,“这个我倒是相信,刚才那是和你开玩笑了,以前你没事就当我庄子上赖着不走,蹭饭把我蹭的,还真把你当成亲弟弟了。” 杨怀仁这话自然也是玩笑话,他边说边举起了酒杯,不料赵佶举起酒杯认真道,“我自然是哥哥的亲弟弟。” 这话就说的意味深长了。 刨除手上真实权力不提,虽说杨怀仁如今地位颇高,可跟赵佶这种当今圣上的亲弟弟相比,还是低了不少的。 他们二人能大大咧咧的称兄道弟,也是因为之前两人之间关系紧密,相处融洽,所以不计较个人地位。 以前赵佶还小的时候,便经常跑到杨家庄子里留宿,理由自然是多种多样,可真是目的便是为了蹭饭的。 那时候赵佶还小,杨怀仁也不在乎这些,何况一个孩子喜欢他的手艺喜欢到那种境地,对他这个厨子来说,也是值得骄傲和自豪的事情。 在杨怀仁眼里,赵佶也不仅仅是个王爷或者生意伙伴,相处的时间久了,自然把他当做一个弟弟来看待。 可这种事,感觉上怎么样都没问题,可在赵佶来说,他的身份是皇族血裔,这个身份可是崇高而特殊的。 他对一个外姓人,假若只是当个哥哥来看待,这还没问题,可从他嘴里说出来“我自然是哥哥的亲弟弟”这种话,那意味就不同了。 杨怀仁心情也很复杂,如果是天霸弟弟他们这么说,杨怀仁自然没有任何心理压力,他们相处的自然跟亲兄弟一般不分彼此,这也没有任何问题。 但赵佶如此严肃认真地说这种话,杨怀仁忽然感觉浑身有点不自在。 他确实为难。 如果他应下了这句话,似乎也太高抬了自己了,甚至有可能被别人误解成一种狂妄自大,和赵佶的亲哥哥赵煦放在一起相提并论了。 这种事的后果是极其严重的,如果被有心人利用了,把话传到了赵煦那里,到时候杨怀仁就是黄泥巴扔裤裆,没有臭味也说不清楚了。 但如果他刻意反对这句话,似乎又伤害了赵佶的情感。 杨怀仁并不觉得赵佶这是在害他或者故意套话,因为他们在杨怀仁的地方,也绝没有人会乱传话,即便是赵佶出去乱说,他一个人没有旁证的情况下,也很难说服别人。 杨怀仁是清醒的,他没有说别的,而是给了赵佶一个肯定的眼神,把手上的酒杯举了举,表示一切尽在不言中。 眼神有时候也确实比语言好使,赵佶似乎也猜透了杨怀仁此刻的心境,诚恳的笑着满饮了一杯。 两个人如此坦然,倒是把心中的隔阂完全放开了。 几样小菜,也并不是多么精致,无非是些茴香豆、卤制的肉干和豆腐等等。 这些平时就是将士们调剂口味的小菜,并不算特殊,不过味道还是不错的,比起随园里特制的卤味,也不逞多让。 二人说着往事,也不是品评着美食,杨怀仁也讲了许多关于美食的典故,就这样,不知不觉之间,二人觥筹交错,很快便各饮了一斤多的随园春美酒。 大营里若不是有特殊的喜事,平时是本不该饮酒的,杨怀仁也是见赵佶来访,才破了例。 随园春酒经过了许多年的变化,在酿制和蒸馏的工艺上也有了很大的进步,这一坛四十五六度的浓香型,也是目前市面上最流行的高档美酒。 一般成年的男子,一斤下去也必然有感觉了,也许不至于说醉得不省人事,但那种云山雾罩飘飘然的感觉,是非常舒服畅快的。 杨怀仁和赵佶都有了些酒意,谈话也变得更加自在。 二人也从正襟危坐,变成了各自斜倚着一个软枕,侧着身子对饮。 赵佶晃动着手中的青天瓷酒杯,似是若有所思,他眼神迷离着,忽然开口淡淡道,“哥哥,当年孟皇后诞下皇子,并送到哥哥手上抚养之事,可是真的?” 杨怀仁心中一惊,这才明白赵佶真实的来意。 之前他不肯说,或许是他身边的人交代过他,这种事不能问,问了就是说明你有别的心思。 可赵佶还是忍不住,关城门之前出城来到龙武卫大营拜访杨怀仁。 见到杨怀仁的那一刻,他又问出口了,这才装作一副单纯来看望兄长的样子,也刻意回避了这个话题。 眼下酒过三巡,自然轻松的状态之下,他这才把心中最大的疑问给说了出来,也许这就是酒后吐真言吧。 杨怀仁很快平静下来,想到有些事其实也不必对赵佶隐瞒了,早晚他都要知道,不如现在给他一个痛快的答复,看看他是如何的反应。 杨怀仁笑了笑,把手上美酒一饮而尽,这才转头望着赵佶道,“嗯,是真的。” 。 正文 第1785章:酒后吐真言(中) 赵佶的表情冷住了,这一刻,他感觉时间都停止了一般,曾经他幻想里高高在上指点江山的画面,全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他哭了。 眼泪默默的从他的双眼中缓缓流淌下来,划过面颊,还没有滑落过嘴角,便被酒后滚烫的脸蒸发得没了痕迹。 接着他忽然笑了,那种微微的淡然的笑,闭上眼睛止住了眼泪,又干了一杯。 赵佶这样的反应竟让杨怀仁有点措手不及,连安慰的话,也不知该如何组织了。 赵佶酒后的这些反应,应该是真情流露了。 一开始发愣,或许是出于一种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的心态,毕竟作为生在皇帝家的孩子,有谁敢说就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机会坐上龙椅,成为九五之尊呢? 而后来的哭,应该是绝望了,赵佶对杨怀仁的了解,或许不必别人更多,却相对比较深刻。 杨怀仁回京来发生在他身上所有的事情,从在赵煦面前大闹到如今打了赵佖的心腹,不明就里的外人或许以为他是站在赵佶一边的。 可赵佶是知道皇子的存在的,所有的一切都表明杨怀仁实际上至拥护年幼的皇子继位的。 既然如此,那赵佶也就不觉得自己有任何的机会成为皇帝了,以杨怀仁的性格,他决不允许任何威胁皇子安全的人存在。 今天只是针对了赵佖,但将来如果他或者赵似也表现出对皇位的渴求,那杨怀仁也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以杨怀仁本身的才智和手上的数万人马,恐怕一个小小的王爷,根本不会被他当做一回事。 所以赵佶感到了绝望,但绝望的情绪似乎并没有占据他整个内心,他很快便想通了。 既然赵煦还有皇子在,那么他原本的所有想法,都显得非常可笑了。 赵佶虽然酒醉,却也能清醒的意识到皇位对他来说已然是遥不可及了,所他能很快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然后自嘲式的一笑了之。 杨怀仁没有说话,而是也冲着赵佶举了举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赵佶叹了一口气,也渐渐打开了话匣子,“哥哥,有些话,小弟一辈子也不会和别人所半个字,可在哥哥这里,小弟是可以毫无顾虑的说出来的。” 杨怀仁意识到,赵佶这大概是要发发牢骚了,把心中一些郁闷或者烦恼说给他听。 既然在别人面前他不好说出来,那这些话应该是包含了他心中的秘密了,而他又愿意跟杨怀仁说,那就是对杨怀仁当做最信任和知心的兄弟了。 赵佶理清了自己的思绪,缓缓道,“在不知道皇兄还有龙种在世之前,小弟还真是想过,如果有一天我坐上了龙椅,成为一国之君,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那种感觉,一定是很爽的吧?” 杨怀仁默默听着,也用眼神回应着赵佶,可这个问句,杨怀仁也搞不清是赵佶在提问还是在自问。 赵佶并不介意杨怀仁没有接话,而是自顾地说着,“这个问题我问的有点蠢,既然当了天下之主,那感觉是肯定很爽的。 如果真是这样,到时候我也一定会给哥哥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至高无上的地位。 哥哥在旁人眼里是什么样的我不清楚,可在我心里,哥哥的才华是绝对超过了如今朝堂上的那些老相公们的。 这么说倒不是说他们庸庸碌碌,而是我觉得,他们很多时候考虑的事情,都太固执了。 别的不说,就说这许多年来朝中的党争,就是阻碍他们最大的绊脚石,这种事我能看见,皇兄也能看见,所有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也都能看见。 可他们却还是喜欢斗个没完,哥哥觉得是为什么?” 杨怀仁还是不好作答,只得苦笑着摇头。 赵佶狡黠一笑,“其实很简单,党争是必然出现的,这一点从太祖皇帝立碑确立了文人的地位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文人和武人不同,武人的思想比较简单,也相对更加直接,但文人就不同了,当社会环境给了文人很大的自由空间,自然会有多种多样的思想产生。 说好听的,这应该叫百花齐放,好处也是有不少的,大宋立国已有一百四十年了,这一百多年里,文化和工商的发展取得了空前的进步,这是之前的历朝历代所不能相比的。 但正因为文化发展太快了,不同的思想影响着读书人们,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一套对使节的认知体系。 不同的思想也就避免不了摩擦和碰撞了,如果这种碰撞是良性的,大家通过不断的争论去寻求真理,那么现在的局面或许就不是这样了。 可惜了,思想的碰撞掺杂了太多现实的东西,比如权力,比如财富等等各种利益,当思想的碰撞逐渐被染污成利益的碰撞之时,局面就不可收拾了。 这让大宋成了朝堂内斗最严重的朝代,这种内耗也逐渐把整个国家的能量消耗得惨不忍睹了。 百姓觉得当官的只顾着内斗了,便渐渐失去了对皇帝和朝廷的认可,思想的开放让百姓也崇尚自由,百姓又是尊重读书人的,于是便学了他们好斗的习性。 看看大宋的社会现状,走到哪里,哪里都在斗,斗茶斗酒的,斗蹴鞠斗角抵的,有钱人斗富,没钱的人斗狠,所有的人都在斗,却忘记了他们争斗时消耗掉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情分……” 对于赵佶的观点,杨怀仁感觉很惊讶,他以前从来没想到赵佶还有这么聪慧的一面,可他又说的不够全面。 原因和结果之间的联系,他的理解里,是有的,可惜还不足以解释成历史发展的必然。 不过即便如此,杨怀仁也觉得赵佶能有这样的想法,已经比很多人强了,甚至比赵煦要强出不少。 赵煦若果有赵佶这种洞察力,或许他也至于走到现在这一步,可惜他们生在皇帝家的身份,也有他们固有的思想局限性,这并不奇怪。 但杨怀仁还是不觉得赵佶如果继位为帝,会是一位明君,因为历史已经证明过一次了。 。 正文 第1786章:酒后吐真言(下) 赵佶说了些值得人深思的话,却不能改变杨怀仁对他的看法。 杨怀仁确实觉得赵佶是这一代皇族之中最聪明的人了,只可惜他们都有一个性格上的缺陷,那就是没有定力。 赵煦上位之初,同样是立志要励精图治的,后来还不是变了? 赵佶这一点并不会比他兄长做的好,原本的历史里赵佶继位之后也不是没有想着做一位明君,只可惜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胸中的志向都被他抛之脑后了。 他们兄弟不约而同的都沉迷于女色或者其他东西,然后让半个国家葬送在了外族手中。 所以杨怀仁也绝不会冒险,更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赵佶手上。 或许杨怀仁的反应也说明了他的态度,赵佶内心里是清晰的,他的酒后真言并没有打动杨怀仁。 他又是自嘲地一笑,接着道,“哥哥,我也不隐瞒,在皇兄的孩子出现之前,我也是想过有一天我能登上皇座的。 不过现在,我已经不那么想了,再回头看看皇兄一生的经历,作为一个兄长,他是个好人,看作为一个皇帝,他不算是个明君。 也正是人生的坎坷遭遇,让他对人生有些怨愤,当大权在握时,他把这种怨怒全部发作了出来。 他伤害了他最亲近的人,然后错信了奸佞小人,才让他走到了如今不可挽回的地步。 如此看来,当皇帝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不是一件好事。” 赵佶说到这里,杨怀仁倒是点点头表示了认可,“嗯,当皇帝太累了,得到了权力的同时,也失去了太多太多。 或许当皇帝的人一开始因为掌控权力的那种兴奋忽视了这一点,可许多年之后,当他们意识到他们失去的是他们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杨怀仁一番话让赵佶回味良久,然后他才笑着点点头,“哥哥说的不错,生命无法承受之重,这句话尤其让人印象深刻。 原来这世界从来都是公平的,外人看到我们高高在上,享受荣华富贵,却从来不曾想过我们的烦恼。 有些时候我也忍不住在想,如果我不是生在帝王家,只是一个寻常的百姓之家的话,也许我没有现在的荣华富贵,可我一定是快乐的。 一想到不用考虑那么多事情,也不用去争权夺利,我浑身忽然间都觉得轻松了不少呢。” 杨怀仁斜眼瞅了赵佶一眼,有种想抽他一耳刮子的恶趣味。 这种话,也就是自身在富贵荣华中的人才能说出来,说这种话给人的感觉总不像是真心实意的,却像是一种无病呻吟似的调侃。 物质上生活的富足和精神上生活的快乐,这另种境界并不是相对的。 富人说的不快乐,和穷人的不快乐完全不是一码事,而穷人认为的富人的不快乐,也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 事实是富人要考虑的事情确实要多一些,但要把这些烦恼全部定性为不快乐,是偏离了基本的快乐的定义的。 只能说穷人很难去理解富人的生活和思想状态,而穷人自身的快乐,也更多的停留在心态上。 至于这世界从来都是公平的,也要分什么人和什么情况,赵佶这么说就很可笑了,生在帝王家,如果你自身对权力没有什么野心,肯安心做一个逍遥王爷的话,那么你哪里来的不快乐? 人的幸福却是来源于物质和精神两个层次,而且物质在下,精神在上。没有物质满足的基础,何谈精神的满足? 别人享受美食美酒,你一个人吃糠咽菜,你还要说你精神上是快乐的,这是何苦呢? 欲、望本身就是原罪,这是每个人都无法逃避的人性的现实,没必要觉得可耻,更不用刻意去逃避。 杨怀仁到不想去毁掉赵佶对人生的幻想,他无法理解这种人生的差距,也不能怪他。 好的一面是赵佶貌似渐渐释怀了,他能认识到他自己烦恼和快乐的区别,就说明他想到了眼下的生活状态,而且是乐在其中的。 将来当事情定了下来,他也便渐渐失去了对权力的渴望,到那时候,他也可以追求他最内心深处最让他快乐的事情了。 杨怀仁想了一下,还是引导式的提起了一件事,“听说你的书法得到了许多大家的认可?” 提起这件事,赵佶竟有些骄傲,“这件事可不是小弟我自吹自擂,我自创的瘦金体,确实有种独树一格的韵味,被别人认可,似乎也是正常的吧。 说起来这种新的字体,还要多谢哥哥,或许这件事哥哥已经忘了,但小弟却记得很清楚。 当年我们俩从宫中出来一起乘车去随园,一路上哥哥和我闲聊了许多。 当时的哥哥也许只是无意间说了几句话,却对我对书法的追求道路上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如今小弟的书法造诣,还要多谢哥哥当年的提点呢。” 杨怀仁自然记得此时,当时他也是刻意对赵佶说了那些话的,只是现在,他不好承认,于是装作回忆当年的情景,却实在想不起来了的样子。 他哂然一笑,“哥哥真记不起当年说了什么话了,不过既然能对你有益,那也算哥哥当年没有白说。” 这话说的有点厚脸皮,不过赵佶听了却很开心。 话题很快从争权夺利的烦扰转移到了书法和绘画艺术上,说起这些来,赵佶忽然间变得兴高采烈,也有点喋喋不休。 杨怀仁觉得,他已经找到了属于他的快乐,这就很好。 二人一直喝到半夜,赵佶已经喝醉了,嘴里依旧嘟哝着他最爱的书法和绘画,鼻子上都冒着酒泡泡,样子十分搞笑的睡了过去。 杨怀仁唤了赵佶的仆从进来把他扶上了车驾,然后派人送他们去别院。 风依旧很猛烈,凉意和沙尘让杨怀仁从酒醉中清醒过来,望着赵佶的车驾向黑暗的远处驶去,然后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杨怀仁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他觉得,或许这一顿酒之后,这世上便少了一位昏君,然后多了一个艺术造诣和成就都颇高的艺术家。 这对所有人来说,也许都是一件好事。 。 正文 第1787章:懂事的大壮(上) 立冬的这天,天灰蒙蒙的,一场冷雨眼看就要来临。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天色的压抑,整个城市都显得格外平静,杨怀仁的心情却有些紧张,除了平静的东京城私下里暗流涌动之外,武德军除水军外剩余将士陪同杨府家眷抵达了京城。 安排大军驻扎的事情交给黑牛哥哥去办,杨怀仁向母亲说明了情况,便要带大壮进宫面圣。 尽管早就得到了儿子的快马传书,可事到眼前,杨母却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 大壮不是她的亲生孙子,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却不单单是依靠血缘关系来建立的。 朝夕相处了七年多快八年的时间,祖孙俩之间的感情联系,也早已经超过了简单的血缘关系。 在杨母心中,大壮就是她的孙子,而且是几个孙子里最乖的一个,可现在忽然要让孩子知道真相,回到他的亲生父母身边了,她又觉得不舍了。 当然还有铁香玉,平素很坚强的一个女人,却整个人已经哭成了泪人儿。 对她来说,大壮和大牛都是一样的,两个孩子从小被她抱着开始渐渐养大,她已经全然忘了大壮不是她的亲生骨肉。 当然还有其他人。 和睦一家人忽然要少了一个,放在谁身上都是难以接受的。 可她们也知道,大壮的身份特殊,并不是她们想留下就能留下的,孩子也有权力知道他的亲生父母是谁,也应该让他回到亲生爹娘身边生活。 感性和理智发生了碰撞,瞬时间便火光四射。 大人或许还是能强忍心中不舍把理智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可孩子们便做不到了。 大官不知如何知道父亲要把二弟送走,忽然丢掉了当大哥的面子,转眼间哭得不可自抑,抱着杨怀仁恳求不要把弟弟送走。 大牛甚至哭喊着说要走就让他走,不要把哥哥送走,几个女娃娃更是哭得死去活来,几只小手死死抓着大壮的衣衫,说什么都不肯让他离开。 倒是大壮自己,望着父亲的眼睛,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杨怀仁知道大壮是几个孩子里最斯文,也是最明事理的,甚至比起他的大哥来,还显得沉稳了许多。 孩子的天性,有基因遗传的因素,也有后天成长环境的影响,大壮便是如此。 他身上流淌着高贵的皇族血液,却成长在杨家这种自由的环境之中,大壮没有兄弟们那种强健的体魄,却在读书和明理上,有更高的天分。 他马上就要八岁了,但说起来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有些事,本来是不应该让他来承担的。 可眼下的局面,杨怀仁也没有别的选择,只是有些话,他忽然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个喊了自己七年多父亲的孩子说。 杨怀仁同样是有血有肉的正常人,大壮在他心里,也一样是他的孩子,他甚至有点后悔,让事情走到了这一步。 他之前还在和赵佶说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才没过多久,立即在他身上应验了。 当他在赵煦面前时,他想到的自然是他对国家和民族的责任,还有他天下归一的大梦想,为了这个,他是觉得牺牲个人利益,那都是应该的。 可事情真到了眼前,他却踟蹰了,脑海里又开始重新分辨当初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可想来想去,还是没有答案,国和家,原本是相似的概念,并不存在矛盾的。 但当现实走到你正对面,要你做出选择的时候,你却很难找到正确的答案,做出最好的选择了。 这确实是人生中很难做出的选择,甚至不能用大义和私情来描述,父子之间的情感,纯粹的容不下一粒沙子。 杨怀仁这个当爹的人,也同样理解其他父母的心情,特别是赵煦和孟皇后,赵煦或许只是因为他尚有龙种在世,可以继承他的皇位而感到欣慰。 孟皇后便截然相反了,她的确希望她的儿子能继承大统,但内心里,确实希望孩子能得到平安快乐的人生的。 她的内心里应该有和杨怀仁一样的纠结,她可以不在乎自己曾经受过的冤屈,也可以继续青灯古佛一辈子安安静静渡过残生。 可是孩子呢?孩子是怎么想的?做父母的也不能粗暴的替孩子做出人生的选择。 杨怀仁想到这里,忽然笑得有点苦涩,尽管大壮还小,但他却忘记了,有些事,是不是该先问过他的意见呢? 房间里只剩下杨怀仁和大壮,杨怀仁道,“大壮,有些事,爹爹觉得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大壮很自然的点点头,仍然稚嫩的声音问道,“父亲说的是孩儿的身世吗?” 杨怀仁竟被问住了,这件事在家里从来没有被提及过,整个杨家从主人到仆子丫鬟,也从来没有人敢冒犯杨怀仁去闲谈这件事。 那大壮又是如何知道的? 是谁不小心说漏了嘴,还是他自己察觉到了什么? 杨怀仁心中苦笑,也许大壮从最近发生的事情里,已经推断出了一些事,只不过他还不能完全想清楚罢了。 杨怀仁看着面前还不到八岁的儿子,脸蛋儿还是那么稚嫩,眉眼之间表露出来的,还是一个孩子的那种无忧无虑。 一想到将来他成了大宋的皇帝,杨怀仁忍不住想,难道是他的决定是错的? 就这么剥夺了一个孩子无忧无虑的童年,甚至是他一生的轻松和快乐,连他自己都觉得当皇帝是个苦差事,他都不愿意去做,却为何要把一个年幼的孩子推出来? 他这个当爹的,那可真是太不称职了。 大壮也真是个懂事的孩子,看到父亲纠结和难过的神色,他竟走过来伸出两只小手来按在了杨怀仁的两边太阳穴上。 “父亲操劳了,儿子给您按一按,会舒服好多的。” 杨怀仁不禁莞尔,然后低头把脑袋向前凑了凑,让大壮能够得着。 大壮替父亲按摩的手法似乎很熟练,应该是平时就替奶奶和母亲揉按过。 杨怀仁自然也是非常舒服,有那么一秒钟里,他也觉得似乎时间的烦恼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这一刻他内心里忽然感觉很暖,然后很热,好似心中生出了一个太阳一般。 。 正文 第1788章:懂事的大壮(下) 感受着大壮两只小手的力量,杨怀仁的内心也忽然间融化了。 不自觉地,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可想说的话没有说出口,他只是猛地把儿子抱紧了怀里,说了句,“好孩子,好孩子……” 反倒是大壮反过来安慰父亲道,“父亲不必难过,孩儿都懂的……” 杨怀仁明白这是大壮故意在安慰他,连他都无法面对的事情,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又如何真正去理解其中的内涵呢? 可事到如今,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苏公公已经带人在外等候多时,杨怀仁也只能理清思绪,把真相委婉地说出来。 他指望大壮在这样的年纪能全都明白为什么发生这种事,也不指望他能理解自己,还有他的亲生母亲孟皇后。 只是把他应该知道的说出来,他要作何选择,全凭自己。 杨怀仁把大壮是如何出生,到如何来的杨家成了他的儿子,如今大宋和官家面临什么样的局面,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事情有些复杂,时间有点紧迫,杨怀仁没办法一一给他解释事情发生的原因和详细的来龙去脉,只能按照时间线,把事实叙述出来。 大壮很安静,还不时地点点头算是对父亲的回应,可他的表情却很淡定,没有一丝难过或者惊讶。 这让杨怀仁很是诧异,对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来说,能有这样镇定的心性,的确是太难得了。 他甚至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比起他的父亲赵煦和其他几位皇叔来说,大壮都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佩服的个人魅力。 他很沉稳,沉稳得犹如泰山崩于前而不惊,换了别人听了曲折离奇的身世,应该是恍恍然不知所从,甚至惊恐地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可大壮就是那么淡定,他听得很认真,应该是理解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可就是没有任何吃惊的感觉。 杨怀仁忽然有一种感觉,这样的人当皇帝,才是天下明主的最优人选。 从大壮身上,他的确看到了很多人的影子,比如天然的来自孟皇后的血脉,让他身上有有孟皇后那种镇定和仁慈。 在杨家长大,让他从杨怀仁身上学会了变通和坚毅的性格,从母亲铁香玉身上,也学到了勇敢和坚强。 当这些优点共同汇聚到一个孩子身上的时候,那么大壮现在表现出来的淡定,也就不足为奇了。 当然还有重要的一点,大壮本身就是皇族血脉,他大概遗传了他祖辈开国创业时的那种舍我其谁的气场,这是他的父辈这一代养尊处优惯了的人身上所不具备的。 他虽然生活在杨家,可杨怀仁对孩子们的教育从来都是穷儿富女,对几个女儿他略显宠溺,可对儿子,他是相对严厉的。 杨怀仁也从他的成长经历里,认同了慈父多败儿这句话。 他的父亲虽然只是个胡同餐馆的厨子,可他从小到大,都是在一种严苛的父爱之中。 他不是没有埋怨过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他小时候对他那么严厉,可真正长大之后,一直到他穿越到大宋,他才明白这是为什么。 父亲的方式或许略显严苛,可正是这种严苛,让他有了在大宋生存的资本,如果他的父亲对他娇生惯养,或许这会儿他已经死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了。 他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厨子,也全拜他父亲当年对他的严厉所致。 父亲的思想观念或许是老派的匠人风格,也正是因为这样,父亲对他的严厉,是为了让他长大成人之后能有在世界上生存的一技之长。 这种父爱,也许孩子在小的时候不太容易理解,但却是简单纯粹,而且能让孩子受益终生的。 这种严厉也激发了杨怀仁几个儿子的本能,他们一个个的渐渐长大,没有一个是那种柔弱无骨的软柿子。 即便大壮是几个孩子里身体最差的,可他仍旧成长成了一个性格坚毅的人。 故事讲完,杨怀仁关注着大壮的一举一动,依旧害怕他接受不了,脸上的那种淡定,也或许是崩溃之前最后的平静罢了。 可大壮并没有爆发,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里也溢满了泪水,接着他退后两步,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地上,连连给杨怀仁磕头。 大壮很用力,脑门上都磕破了,渗出了几缕血丝。 杨怀仁很欣慰,一个感恩的孩子,永远不会坏到哪里去,他如果将来能成为大宋的皇帝,不管能有什么样的成就,却一定是位仁君。 杨怀仁看着孩子头上磕出了血,也是非常心疼,忙把孩子扶了起来,抽出怀里的手帕给他止血。 杨怀仁道,“儿子,也许以后爹爹没有机会这么再喊你了,但现在我想说,你的人生,由你自己来选择。 如果你不愿意,没有任何人能强迫你,你不用考虑任何人和任何事,包括皇帝,爹爹都不怕他们。 你只要跟着你的内心走,你有充足的自由,来选择你要过什么样的人生。” 大壮愣了一下,哭的却更厉害了,杨怀仁又翻过手帕帮他擦拭脸上的泪水。 大壮镇定了好一会儿,才冷静地说道,“父亲,您永远是孩儿的父亲,孩儿也永远是您的儿子。 可是这件事,孩儿没有别的选择! 父亲能这么说,孩儿已经知足了,可父亲想过没,既然皇帝陛下已然知道孩儿的存在,如果父亲不把孩儿送进宫中,那父亲会是什么样的罪名? 不管是朝堂上的当官的还是天下的百姓,都会觉得父亲是个大逆不道之人。 孩儿虽然年纪小,可却从几个娘亲那里,看懂了父亲,还有父亲的梦想,孩儿以前不知道如何帮助父亲实现那么伟大的梦想,可现在,孩儿知道了。” 杨怀仁面对一个如此懂事的大壮,竟无语凝噎。 他说的对,他说的都对,杨怀仁忽然感觉连他都没考虑好的事情,竟然被大壮看的如此透彻。 一瞬间里杨怀仁似乎看到了不远的将来,大壮坐在皇位之上,在他的辅佐之下励精图治,大宋将在他们父子的经营之下开启新的辉煌篇章! 。 正文 第1789章:夸张的护送(上) 苏公公在门外等得心急如焚,却又不好打扰人家父子离别,只得移步到门外,似是自言自语地大声道,“天色不早了。” 杨怀仁自然知道他等了很久了,包括宫中的赵煦、以及两位皇太后,也应该是等候了很久,早已经对这个他们未曾谋面的皇子望眼欲穿。 杨怀仁望着大壮有些不舍,又问了一次,“孩子,你可要知道,你进了那道宫墙之内,便没有了现在的自由了,你可想好了?” 大壮擦干了泪眼,重重地点了点头,“父亲从孩儿小时候就教育我们兄妹几个,有国才有家,国强才能民富。 也教导我们男孩子,将来长大了成了男人,就应该有担当。 既然上天给了孩儿这样的人生,孩儿也愿意去接受,只是,请父亲允许孩儿跟祖母、目前和兄弟姐妹道个别。” 杨怀仁忽然有种心如刀绞的感觉,在家国情怀和家庭团圆里纠缠,在理智和情感里纠结,只能痛苦地点了点头,“嗯,你去吧。” 大壮又跪下去磕头,杨怀仁没有阻拦,而是把脸扭开,不想让孩子看到他难过的表情。 大壮磕了三个响头,才缓缓站起来走出门去,苏公公见他走出来,终于松了一口气,忙笑盈盈地去行礼迎接,然后准备带他上车,却不料大壮根本没理他们,正眼瞧都没瞧他一眼,而是转向了另一边。 苏公公本来想开口劝几句的,可一想到这个孩子将来便是皇帝,便把原本要催促他的话生生憋了回去,只能弓着身子跟了上去。 大壮去和家里人辞别,杨怀仁也走了出来,内心里又突然有了一种荡气回肠似的激动。 他对一个亲兵大喝道,“你去传令,让龙武卫点一千精锐骑士,一千火器兵,一千刀盾兵,一千长枪兵,一千弓弩手,全副戒备,准备送皇子进宫!” 杨怀仁的亲兵传令也已经习惯了,只是今天杨怀仁的说法虽然细致,却不太正规。 他问道,“大帅,不知行动级别……” 杨怀仁道,“一级战斗戒备,快去!” 行动和战斗戒备级别,也是原武德军中特有的说法,是杨怀仁根据后世的一些军事条例和习惯里挖过来的。 目的在于制定不同级别的不同标准,来更快速简洁的传达命令以及快速做好准备。 这也是武德军在征伐交趾之后,根据经验总结出来的更方便更快捷的方式,也通过这种方式让将士们的军事素质和效率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一级战斗戒备状态是最高级别的行动或戒备状态了,只有战时才有,如今大军刚到东京城外,杨怀仁忽然下达这么高级别的战斗戒备状态,让亲兵都吃了一大惊。 他甚至认为,难道这是大帅不想让官家抢了他的儿子去,忽然决定要造反了? 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可从杨怀仁的脸上,他看不到那种造反才有的狂妄,却是另一种不服气似的坚毅。 亲兵也并不用亲自跑到龙武卫大营去传达命令,而是直接用聚军鼓,通过不同的鼓点和节奏来传达杨怀仁下达的一级戒备的军令,这也是武德军首创的消息传达方式。 忽然间东大仓大营里响起了震天的鼓声,军中将士早就通过不断的训练,形成了条件反射式的反应。 当他们听清楚鼓声的节奏,立即表情严肃起来,不管是在训练的还是做其他事情的,立即放下手上的事情,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他们听明白了鼓声传达的心里,便快速回到自己的营帐,穿戴整齐配好武器装备出来集合。 几位将领听到后边,对杨怀仁的命令也是有些纳闷,不过纳闷归纳闷,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执行杨怀仁的军令。 杨怀仁只要了五千人,但大营里近七万将士都已经进入了戒备状态,把附近东大仓和漕运码头的人吓得不轻。 黑牛哥哥他们其实知道今天大壮要进宫的事,想来杨怀仁的军令也应该是如此目的。 他决定只留下少数将领留在大营中时刻准备,其余将领则全数出动。 只用了半柱香的工夫,上百名将校和五千精锐兵马已经赶到杨怀仁给家人安排的临时住所外。 苏公公光是听到外头整齐的脚步声,便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跟随他一通来迎接皇子进宫的其他太监,不少人已经尿了裤子,双腿瘫软坐倒在了地上。 苏公公踉踉跄跄拖着酥软的双腿走到杨怀仁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 “杨大帅,这是……这是要做什么?” 杨怀仁也想到他们可能误会了,忙笑着上去把苏公公扶起来,“苏公公乃是陛下身边的近侍,给本帅行如此大礼,我可受不起。” 苏公公也迷糊了,看杨怀仁很平和的样子也不像是要起兵造反的,可外头的行军之声确实太骇人,他此生从未见识过,还是心跳的厉害。 杨怀仁解释道,“今日送皇子进宫,本帅怕有斗胆之人半路行刺,所以召集了五千兵马,亲自送他进宫面圣。” 苏公公讶异地长大了嘴巴,“啊?这……这……”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好不容把话说出来,“大帅,这就不必了吧?陛下已经二百宫中禁卫一同前来迎接皇子入宫。 何况东京城里治安很好,就算真有大帅说的刺客要对皇子图谋不轨,也绝不会得逞。” 杨怀仁指着院外车驾周围的那些殿前侍卫笑道,“苏公公说的可是他们?” 苏公公从杨怀仁的言语里听出来不少的鄙夷之意,扭头去看时,才明白人家为什么看不上宫中的所谓宫廷侍卫们了。 那些殿前侍卫依旧是金甲闪亮,可听到龙武卫行军的震撼声音,并没有比他们这些阉人好多少。 原本站好的队列早就看不见了,几乎都是两三个人相互搀扶在一起防止因为腿软而摔倒,所有人都面色慌张地有些无所适从。 连带头的虞候也已经从马上摔了下来,疼得在地上嗷嗷大叫。 或许不能怪他,宫中禁卫的战马没有经历过战争检验,生得倒是高大俊美,可受到了惊吓,比人还要慌乱。 。 正文 第1790章:夸张的护送(中) 苏公公脸面上都觉得过不去,可他还是觉得杨怀仁这么大张旗鼓,也太夸张了,似乎有点过分了。 可他也能理解杨怀仁此刻的心情应该是不大好的,又不好直接反对他这么做,只得装作好心提醒似的说道,“大帅,您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合规矩呢?” 杨怀仁斜眼瞅了她一眼,不以为然道,“苏公公说的也有道理,以前或许不合规矩,可现在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以我目前的职位,加上陛下给我的旨意里赋予我的特权,我这么做也是合理合法的,并没有违反任何军律,所以也没有不合规矩一说。” 苏公公被怼的好似一直刺猬卡在了喉咙里似的难受。 要是平常时候,禁军在没有皇帝旨意或者枢密院调令的情况下,穿戴整齐整队进城,必然要被当做谋反论处。 可赵煦给杨怀仁的旨意里,却给了他这个特权,本来这种特权是防止其他人起兵作乱,在紧急情况下,给了杨怀仁可以带领大军进城平乱的权力。 但眼下并没有人在城中起事作乱,杨怀仁却还要带这么多龙武卫将士进城,这就说不过去了,甚至给人的感觉更像是起兵进城作乱的一般。 苏公公思考了一下,好不容易壮起胆子说出一句话来,“大帅,您如此滥用陛下的旨意,如何对得起陛下的信任?” 杨怀仁仍旧云淡风轻,“苏公公,你说错了,我这么做,正是要报答陛下对我的信任! 你想想看,就和二百个宫中禁卫,能保护得了皇子吗?万一半路上真有人出来截杀皇子,到时候不论你还是我,还如何有颜面去面对陛下? 有些事你不知道,可我却清楚的很,有些人为了成为皇储,可是敢做出很多你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的。 比如某位你我都不用说出来他名字的人,他可是在禁军中结交了不少将领,万一他们早有预谋,再加上他蓄养的一些死士,苏公公你真觉得二百个废物能保护得了皇子的安全?” 杨怀仁一番话把苏公公说的心惊胆颤,静下心来想一想,杨怀仁说的道理也不错。 之前那几位王爷不知道官家还有龙种在世的时候,都在抢着成为皇储,还因为议储之事搞得陛下心情烦闷。 如今皇子抵达京城了,他们为了得到皇位,唯一的办法就是除掉皇子,所以说他们的确大有可能做出来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人在权力的诱惑面前都是疯狂的,苏公公在宫中多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一想到杨怀仁假设的那个后果,他也是吓得后脊梁涔涔冷汗。 可听外头大军行动的规模,貌似没有一万也得有八千,这人数也太多了点。 他愁眉苦脸地说道,“就算大帅说的有道理,可动不动就出动一万兵马,这是不是也太夸张了? 城内百姓不知所以,万一受到了惊吓,被吓死了又该怎么办?” 杨怀仁笑道,“苏公公不愧在陛下身边伺候多年,考虑的事情还真是周到,你如果觉得一万人太多,那本帅就减一半人数,只带五千兵马进城好了。 若是五千人还能吓死人,那也不能怪本帅了,只能怪他们胆子太小。” 苏公公看杨怀仁说话的样子,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大概原本就来了五千人马,是他错误的判断给杨怀仁抓住了把柄。 他嘴上说只带五年人马进城,或许原本他就下令出动了这么多人而已,更何况五千人也不是小数目了,这么多全服装甲的将士进城,还是会引起不小的混乱。 可这会儿懊恼也晚了,不等他再开口,杨怀仁忽然大步迈了出去,原来大壮已经和家人告别完走出来了。 杨怀仁走上去牵起大壮的手便往院外走,也回头摆摆手让母亲、老婆和孩子不要送出来。 大壮见父亲已经整理好了心情,也学着父亲的坦然而坚毅的样子让自己停止了哭泣。 苏公公心乱如麻,却又想不出什么对策来说服杨怀仁不要这么大张旗鼓的护送,只能连滚带爬地赶紧跟了上去。 龙武卫的五千将士已经抵达门外,那些殿前侍卫,见了如此雄壮肃杀的队伍,竟不自觉地接连后退,把宫中车驾周围的地方都让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苏公公算是彻底服了,现在再多说什么都是徒劳,只能按照杨怀仁的意思去护送皇子进宫了。 杨怀仁手下的将士也确实给他长脸,不同类型的兵种分阵站立,整齐得找不出任何瑕疵来。 前头骑马站成一排的将军们,个个威风凛凛,好似做好了准备要冲入敌阵大砍特杀一番一般。 这么凶的气场是宫中和京城里的禁军所不具备的,也难怪他们见了真正的彪悍兵将不自觉地就后退出了很远。 杨怀仁看不上他们,可他们毕竟是宫中的禁卫,说什么也要给官家留些面子。 他对那二百来人令道,“你们前头带路,皇子的安全由本王亲自负责!” 禁卫被杨怀仁的气势吓到了,只得听令,跌下马的虞候忍着浑身疼痛重新整队,先行出发。 杨怀仁把大壮抱上了宫里派来的车驾,自己从亲兵手里接过一匹健壮的黑色战马来骑了上去,便走在车驾的正前方。 而五千龙武卫将士们,则把车驾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更有骑兵在周围不远处驱散无关人等。 等将士们都抵达位置准备完毕,杨怀仁才大喝一声,“出发,护送皇子进宫!” 苏公公不敢违拗,只得小声喝骂着随行来的宫中小内侍们,赶紧爬起来跟上,他也不敢上车坐近车厢里陪着皇子,只能手扶车辕随行。 队伍浩浩荡荡向东门前进,一开始在城外还好,因为原武德军抵达,东大仓以及附近的码头等都没有多少闲散人等。 等队伍行进至东京城东门外,百姓便渐渐多了起来,行进的队伍也因为进城的道路比官道要窄一些,渐渐改变着队形,但大壮乘坐的车驾却一直被紧密的围在中间。 这也导致整个队伍前进的速度受到了一些影响,让城内外的百姓也能见识到杨怀仁麾下将士的飒爽英姿。 。 正文 第1791章 夸张的护送(下) 百姓的心情可没有杨怀仁想象中那么乐观,他们并没有多少闲心欣赏将士们的英姿,但内心里却着实感受到了将士们身上的肃杀之气。 这也难怪,杨怀仁提倡的训练方式,本意是想着把手下将士们训练成有血有肉,同时又似钢如铁的强悍士卒。 但实际上的效果,却超出了杨怀仁的预估,将士们在严苛的训练之下,倒也是练就了强健的体魄了。 不过与此同时,将士们的精神层面上,也得到到了极大的提升,也许内在里他们也是有血有肉,富有情感的,可从外表上看,他们却都是变得毫无情感,好似冷冰冰的一般。 有时候连杨怀仁也在想,是不是他带来的训练方式和军纪太过严厉了,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强调的越是接近真实战场越是能练就强军的理念,让将士们过于冷酷。 武德军的将士们在训练之后都变化非常大,他们不仅变成了了铁军,感情上似乎也变成了铁人。 铁人并非没有情感,但情感似乎隐藏的很深,至少从外表上,已经很难分辨了。 平时或许还好,但每每到了出任务或者有行动的时候,他们便又无比认真严肃,好似不摆出一张死人般的臭脸来,不足以显示他们的强悍一般。 杨怀仁的心情其实还是不错的,虽然结果和他的估计出现了反差,但他想要的效果是出来了。 这样的军队走到哪里,都似乎给哪里带来了一股死亡气息,也就不奇怪了。 可京城中养尊处优惯了的百姓们却不太习惯这样这一支军队,对他们来说,这样的军队有点可怕了,好像这支军队不是来自人间,而是来自地狱的索命大军似的。 前头衣甲光线的宫廷禁卫大喝着驱散着人群,口中喊着“皇子进宫,闲人回避”的口号,但他们的威风似乎也仅仅停留在身上鲜亮的铠甲上。 百姓们自然也是做出了回家躲藏让出道路的举动,可等禁卫们跑过去,百姓们便又走出门来,伸长了脖子等待着,期望能见一见这位突如其来的皇子,究竟生了什么样子。 可当他们看到的是杀气腾腾的大军冲杀似的向他们走过来的时候,是真的吓破了胆子了。 每个人的脸色也忽然间变得煞白,也许是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单单是这支军队行进时踩踏地面发出来的整齐的“踏踏”声,就足以震撼的人浑身颤抖了。 城内开始变得鸡飞狗跳,不懂事的娃娃们被吓得哇哇大哭,任由他们的母亲如何哄着,却都停不下来了。 更多的人心中骇然,这次是真的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家里跑,那惊恐无度的样子,分明就是逃走。 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关紧了门窗,收拾了家中值钱的物事,幻想着城中若是大乱,他们也好赶紧带着自己的家当逃走。 当然也有胆大好事的,门窗是关了,可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还是偷偷推来了门窗的一条细细的缝隙,然后摆弄着姿势让目光从缝隙中射出来。 他们看到的一切都太震撼了,似乎整个人生的记忆之中就没见过这么多将士进城,更记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如此强悍的军队了。 好在他们看见了宫中的车驾,车驾周边还有些公公模样的人,这才让他们相信了这不是城外有什么人起兵闹事,而是真的护送一位重要的人物进宫了。 “踏踏、踏踏”的声响依旧震得人心脏难受,如果不用手捂在胸口,好像整个心脏都要跳出胸腔来一般。 有一些认识杨怀仁的百姓,看到了宫中车驾前边那个骑着黑马的人的时候,才忽然长出一口气去来。 旁边疑惑和惊恐的同伴不知到底怎么了,他便跟他们解释道,“这帮兵是杨怀仁的兵,他准是奉了皇命护送什么重要的人物进城了。” 旁边的人还是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他们很难相信,于是问道,“这怎么可能?护送什么重要人物,需要他杨怀仁亲自出马,还带了这么多强悍的将士来护送?” 问题让大家都陷入了沉思,某个人想到前边宫中的禁卫说的话来,这才恍然大悟道,“方才宫里的禁卫不是说了嘛,皇子要进宫了,所以杨怀仁才如此劳师动众。” 这样的解释还是太笼统,新的疑问又诞生了,“皇子?什么皇子?不是说当今圣上没有子嗣吗?要不然前段时间议储之事,也不会在城中传的沸沸扬扬了。” 当然聪明人也会有他的解释,“皇家的事情,从来都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哪里有那么简单的? 说不定当今圣上早就预料到自己阳寿太短,所以早年间就偷偷把一位皇子交给了杨怀仁抚养,现在事情到了紧要关头,所以才急召这位皇子回京。” 这样的说法让其他人有种恍然大悟之感,想想最近发生的事情,杨怀仁忽然回京,还是带着武德军回京,加上其他几件事结合在一起再琢磨琢磨,似乎一切都变得清晰明了了。 那个匆忙间胡乱解释的人这时候忽然觉得他好聪明,这么紧要和机密的事情竟然被他分析出来,也顾不上心脏犹在砰砰直跳了。 忽然间他打开门窗,壮起胆子来拍着巴掌大喝了一声彩,“壮哉我大宋将士,威武霸气!” 将士们早就荣辱不惊,一个胆子大的书生站在家门前给他们喝彩,他们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过自己得到了百姓的称赞和认可,倒是有点小小的欣慰。 其他百姓见书生出门看热闹,还给将士们喝彩,而这一队兵马并没有搭理他,便也觉得自己胆子也大了不少,于是不少人都打开门窗,仔细打量这支强悍的军队,也不时发出一些赞叹和喝彩之声。 杨怀仁是很高兴的,起码觉得京城里的百姓还是识货的,可苏公公听到这样的声音,心中便渐渐觉得越来越不是滋味。 因为很多人都在大声赞扬杨怀仁,在苏公公心里,对杨怀仁的赞赏,就好似对比的当今圣上有点无能了一般。 。 正文 第1792章:苏公公的心思 苏公公内心里很矛盾,以他的地位,好像有这样的想法,也是有找死的意味了。 他忠于陛下,杨怀仁同样也是终于陛下,他练出来一支强悍的军队,这也是在陛下的授意下做的事情。 在陛下心中,也是期盼着大宋军事羸弱的局面得到改善的,这么说来,杨怀仁不但没有任何错,而且是个大大的忠臣和功臣。 可百姓是简单纯粹的,他们崇敬的是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杨怀仁给大宋练出来这么一直让他们自己都害怕的军队,自然心中崇拜杨怀仁。 百姓们却见不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光凭着道听途说的一些事,似乎很难形象的把皇帝的光辉形象在内心里建立起来。 这就是矛盾点的所在了。 苏公公纠结的原因也很明显,他不时地扭头瞅瞅车厢,冷风偶尔也把车厢的帘子吹出来一条缝隙,让他看见了皇子端坐车厢之中。 若是只看皇子的容貌,连苏公公内心里都惊讶不已,如果有人敢怀疑车厢里的孩子不是官家的龙种,苏公公第一个便不同意。 因为这个孩子和赵煦小时候长得简直太像了,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一点儿不为过。 苏公公是从小看着官家长大的,官家七八岁的时候长什么样,他还记忆犹新,因为官家也是八岁那年,得承大统,继位成为大宋的皇帝的。 苏公公看着车厢里的孩子,免不了幻想着孩子将来不久的某一天,也要和官家一样,在差不多八岁的时候就龙袍加身,坐上皇位。 这让苏公公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十五年前和十五年后的现在,还是那张还有点幼稚的脸庞,连他也分不清这十五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了。 可一样的一张脸,内心的感受却是截然不同了。 十五年前的赵煦,继位之前还叫赵佣,苏公公那时候也才只有二十来岁,是从一个小太监开始便陪着赵佣长大的贴身内侍。 记忆里的赵佣是单纯的,在先皇驾崩之前,他从来没想过他会继位,也没在乎过权力是个什么东西。 赵佣那时候还很喜欢玩耍,不喜欢读书,苏公公还时常帮着他逃课,大多数时候先生们没有在意,便让赵佣成功赚了一天玩耍的时间。 但也有时候事情被先皇发现了,便派了人来惩罚他,那些太监们自然不敢真的去惩罚一位皇子,于是便拿赵佣身边的小太监们撒气,苏公公也因此挨了不少打。 当时屁股被打的很疼,可每次挨了打,赵佣都会很关心他们,这让苏公公心里很暖。 他知道赵佣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也没有什么心机,更没有什么烦恼。 可后来一切都变了,先皇驾崩后,最年长的皇子赵佣顺利继位为帝,还改名为赵煦。 因为赵煦那时才八岁,所以满朝臣子都不放心一个八岁的孩子坐在龙椅上指点江山。 以司马光为首的文官把太皇太后请了出来垂帘听政,皇位上年幼的赵煦便成了一个摆设。 赵煦的性情也渐渐变了,本来是轻松玩耍的年纪,却因为各种各样的烦恼和压力,变得郁郁寡欢。 苏公公想到这里,忍不住也在想车厢里的孩子,他同样是七八岁的年纪,很可能不久之后就会登基为帝。 可苏公公发愁的是,这么小的孩子虽然可以继位为帝,却不能掌控整个朝堂。 到那时候,估计又是某位太后被请出来垂帘听政,如果是这样,那这个孩子边走上了赵煦的老路。 可苏公公抬头看见其那边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杨怀仁,忽然又觉得这次的情况,应该会换一种走向。 宫中的两位皇太后,似乎都不是贪恋权力之人,向太后一生谨慎,加上高太后的下场不怎么好,向太后应该会洁身自好的。 另一位朱太后,不论是智慧还是影响力,似乎都不足以让人信服,哪怕她有心,也不会有人把她当做一回事。 垂帘听政的事应该是不会发生了,可这并不代表这个孩子就不会重蹈他父亲赵煦的覆辙。 朝堂上的几位大佬,哪一位都不是好相与的,而且也别忘了眼前的杨怀仁,他手握兵权,便更不是个安分之辈。 苏公公一直觉得赵煦对杨怀仁太过信任了,这种信任有点没来由,更是显得太过分。 虽然到目前为止杨怀仁一直表现出对赵煦的忠诚,也一次次的解救赵煦于危难之时。 可苏公公就是无法那么信任杨怀仁,他觉得,但凡是人,在权力的诱惑面前,都无法保持一颗平常心。 他甚至想过,如果他不是一个阉人,连他都会对权力产生一种病态似得渴望。 那将来杨怀仁要扮演的角色,就很值得人深思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几乎是肯定的。 甚至,苏公公内心里有点害怕,杨怀仁手握权柄之后会努力经营,等他完全掌握了朝堂和军方两边的权柄之后,会越过皇帝成为新的皇帝。 可眼下这种事,苏公公也只能想想,却绝不敢说出来,看看身边那些凶悍的士卒,怕是他说错了哪怕一个字,就立即要人头落地。 百姓的欢呼声越来越大,京城的百姓还真是好事,躲起来的时候都躲的没了影儿,凑热闹的时候更少不了谁。 当队伍走上御街,便远远地望见巍峨的宫城了,宽阔的御街上围观的百姓更多,雄壮威武的队伍让人又敬畏又赞叹。 苏公公也渐渐放下了心中的惊慌,他自己觉得很好笑,他一个阉人,考虑那么多事情干吗? 他这样的人的命运,从他们做了太监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注定了,顺应局势则生,违逆局势则亡,他又有多少选择呢? 苏公公内心里觉得可笑,有些事,他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可无论他怎么急,又能有什么用呢? 看见高耸的宫墙,苏公公也渐渐想开了,这世上的道理千千万万,可眼下对他来说,只有一条最是恰当不过。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还是多替自己的将来考虑考虑,难不成赵煦驾崩了,他要去陪葬吗? 。 正文 第1793章:紧闭的宫门 龙武卫越是靠近宫城,便越是把宫城的禁卫吓得够呛。 有那么一刹那里,那些宫廷禁卫也觉得不知是谁起兵造反了,可百姓们的欢呼声又显得不合常理。 等他们弄清楚这么一支大军是护送皇子进宫的队伍之时,还是没敢放松警惕,出于保险起见,值守的袛侯还是下令关闭了宫门。 城墙上的八牛弩也齐刷刷的瞄了过来,一旦这批人马中有什么异动,便要立即发射。 引路的禁卫先到宫门前,被紧张的气氛吓得够呛,带头的虞候又一次差点从马背上跌下来。 他大声叫喊着请当值的将军出来印证他的身份,可即便那将军一眼便认出了他这个同僚,却也担心他已经变节,此次前来也是想用什么奸计赚开宫门罢了。 虞候很尴尬,脸色很难看,被自己人误会也就罢了,可杨怀仁的马蹄声渐渐靠近,他更担心杨怀仁会怪罪他连宫门都叫不开。 杨怀仁其实还真没有怪他,或许从一开始就保持了一种没看的上他的姿态。 他策马缓缓从队伍里奔出来,来到宫门之前,瞅了瞅宫门城楼上的禁军,还有那几具巨大的八牛弩。 这种巨型攻城弩的弩箭十分巨大,弩杆就比一个成年男子的胳膊还粗,箭头却非常锋利,平常用于攻城,能把弩箭直接射入坚固的城墙之内,形成帮助攻城士兵攀爬的阶梯。 如果用八牛弩来射人的话,可以把人直接钉在墙上,威力十分强劲。 杨怀仁望着那巨大的寒芒并没有畏惧,而是依旧保持一种轻松和淡然,走到宫门下才仰头大喊一声,“左卫大将军奉旨护送皇子入宫,请袛侯速速打开城门!” 今日值守的宫门将军有点慌张,看到了杨怀仁,他也搞不清楚该如何是好了。 按照他今天接到的通报和杨怀仁的说法,杨怀仁一行人是护送皇子进宫的,应该立即给他打开城门才对。 可望着不远处成千上万的兵将,他又觉得好像又来者不善,万一他打开了城门,这批兵马发了疯似的冲进来,不光他将尸骨无存,恐怕还要成为历史的罪人。 他急忙去问身边的一位副将,眼下的局面,该如何是好? 副将也有点懵,他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大批的兵马进入东京城内,更别说眼下就杀气腾腾的站在宫门外了。 好在他比那位将军要清醒一些,答道,“将军,当下的局面,要辨明杨大帅的目的并不难,我们请皇子殿下和去迎接皇子殿下的苏阁领出来叫门,便没有什么可作假的了。” 那将军想了想,觉得这办法可行,起码苏公公这样的笔下身边最亲近之人,应该不会作假。 于是他冲下边大喊一声,“请杨大帅请皇子殿下和苏公公出来见面,末将自然会打开宫门迎接皇子殿下!” 杨怀仁知道这位禁卫将军是为了安全起见,可他同样有这样的想法,他也不敢保证今日值守的宫廷禁卫是不是受到了赵佖或者其他人的收买呢? 万一他把大壮和苏公公叫上前来,他们便立即发射八牛弩刺杀了大壮,那又该如何面对? 他轻笑一声,立即反问道,“尔等把八牛弩瞄向本帅,本帅可以不在乎,可若是本帅请了皇子出来,八牛弩还是瞄过来,难道是你们预谋要刺杀皇子不成?!” 禁卫将军大吃一惊,没想到杨怀仁就这么给他扣了一顶刺杀皇子的大帽子。 如今谁不知道官家病入膏肓无药可治,皇子不久之后便将继位?如果今天他便得罪了杨怀仁,得罪了未来的官家,那他还混个屁啊。 他仔细想想,杨怀仁的要求也是不无道理,于是立即下令,让操弩手把八牛弩转向了一侧。 这样一来,既可以排除自己的嫌疑,也可以在事有突变的情况下,把八牛弩重新转回来。 杨怀仁也没法有更多的要求了,继续僵持,那就显得他别有用心了,于是这才吩咐亲兵去喊队伍中的苏公公过来。 至于大壮,那就没的商量了,他是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冒任何风险的。 …… 与此同时,紫宸殿里,赵煦请来了许多人来做个见证,同时也是帮助他来印证杨怀仁带来的皇子,究竟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这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所以赵煦非常谨慎,除了两位皇太后和宗正寺的大宗正之外,还有十几位朝中最紧要位置的老臣,以及太医院的几位太医。 当然还有妙静仙师,这种时候孩子的母亲必须在场才行,赵煦虽然心里不那么待见孟皇后,但刘清菁的事情败露之后,他还是觉得他当初废除孟婉儿的皇后之位,是做错了的。 在他这种时候,也难免心怀愧疚,人也更清醒了,起码他觉得孟婉儿是不可能和杨怀仁沆瀣一气来欺骗他的。 妙静仙师作为出家之人,被藏在殿内角落里的一张幕帘之后,但却因为她的身份特殊,却成了殿内的焦点所在。 脸色苍白的赵煦等的最是焦急,按耐不住紧张的心情问道,“不是说皇子今天早上抵达东大仓码头吗? 算上进宫这一路的路程,眼下也应该进宫了才对,如何现在还不见人影?难道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众人同样一大早就来到了自称殿内,如何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 章惇也是很着急,甚至他比赵煦还想看看杨怀仁说的这个还在世的皇子是个什么样子。 他主动站出来道,“陛下,按时辰算的话,车驾应该就要到宫门之外了,不如老臣移步宫门去迎接一下。” 赵煦也早看出来章惇的焦虑,既然他自己提出来了,让他去宫门迎接一下也好,便点了点头。 章惇拜了一拜,便快步走出紫宸殿,带着几位内侍往宫门走。 这一路距离其实也不算远,可章惇的心情却十分复杂,内心里纠结事情未来可能的走向,以及他将如何自处。 事情有点复杂了,连他也想不清楚,所以这段路在他的感觉里,忽然变得好长好长,好似走了一整天一般。 。 正文 第1794章:章惇翻脸 当他走到宫门不远处时,望见违反常理关闭的宫门和城墙上紧张兮兮的宫门禁卫,便意识到出事了。 章惇加快了步伐,正走到宫门的时候,牵动宫门的铰链“吱嘎”作响,宫门被缓缓打开了。 通过被打开的门缝,章惇第一眼便看见了骑在马上的杨怀仁! 紧接着他便看到了杨怀仁身后不远处,乌压压一大片气势汹汹全副武装的龙武卫将士,让他差点当场惊得昏死过去。 他强撑着身子指着杨怀仁大骂道,“杨贼,你是要造反吗?!” 杨怀仁被人误会做反贼已经稀松平常了,他到不觉的有什么被冒犯的,可被一个老头指着鼻子骂“杨贼”,这就让人不能忍了。 他带来的兵马人数虽多,可绝没有冲突宫门的意思,眼下正在有序的向两侧展开,拥簇这后边大壮乘坐的车驾缓缓向宫门前靠近。 杨怀仁觉得章惇如此大惊小怪,大致有两种可能,刚打开宫门的时候章惇没看清楚他身后将士们动作,只是看见将士们的威风气势便武断的认为杨怀仁带兵在宫门前就是要造反了。 二是在章惇内心里,一直就怀疑他说的皇子的真实性,早已经断定了他是以皇子为借口,试图带兵入城来以突然起事谋反。 这两者的区别是很大的,杨怀仁要做出的应对也截然不同。 如果是前者,杨怀仁可以当章惇只是被吓坏了,而章惇内心里,也是为了官家和朝廷的安危着想。 这样的话,杨怀仁还是不想对章惇动手的,章惇毕竟一直以来在朝廷里地位尊崇,而且他的追随着甚众,如果要除掉章惇,似乎也对朝堂上的稳定十分不利。 而且章惇也算是非常有才华的,不论治国的经验和理念,将来也是可以用得上的。 可如果是后者,那就不能留着他了。对杨怀仁来说,如果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看不上他,候着把他当做一个威胁,他是完全可以不在意的。 但这个人是章惇的话,那就不一样了,章惇这样的人如果和他成为对手,对他将来的计划,甚至是人身安全都非常不利。 万一章惇用个什么计策陷他于不义,或者搞得他们父子不和,那就麻烦大了。 所以杨怀仁为了自己也好,大壮也好,还是他的家人兄弟,以及整个原武德军的将士们,都必须除掉任何对他们形成威胁的人。 章惇开口喊他为贼,已经很说明问题了,杨怀仁内心里也绝容不下章惇的存在。 这天底下有才华,有治国本事的人多了去了,不一定非用你章惇不可,但留着你必将成为心腹大患,那杨怀仁便没有了任何留着一个强劲的敌人活在世上的道理。 眼下自然还不好下手,而且粗暴的武力,似乎也不能完美的不留后患的除掉章惇,杨怀仁可以让他多活些日子,好好谋划一下如何去做。 不过当下,杨怀仁也不可能对章惇对他恶言相向一点儿不在乎,如果就这么忍了,那他也不就不是杨怀仁了。 按照军律,左卫大将军可以策马入宫,虽然范围仅限宫门到大庆殿之间的一段距离,可这也足够了。 杨怀仁昂首挺胸,策马向前,行至章惇面前,居高临下、声音洪亮道,“章相公,本帅奉旨护送皇子进宫,动用多少兵马那也是陛下在旨意里特许了的。 你如此大惊小怪狂言叫嚣,是对陛下的旨意有怀疑?” 章惇大惊,本以为他质问杨怀仁,杨怀仁会赶紧下马上前和和气气跟他解释一番,却不料杨怀仁不仅不下马,而且雄赳赳地走到他面前,还大声质问了回来。 章惇气得胸中郁结,又指着宫门外的兵马质问道,“你好大的胆子,仗着陛下对你的轻信,便带凶兵入城,还包围宫门,还敢说你不是起兵造反?” 杨怀仁“哼”了一声,并没有正面回答章惇,接着他脸色一沉,忽然拔出腰间令剑,直接架在了章惇的脖子上。 “章惇老贼,本帅奉旨护送皇子进宫,你可是在此预谋行刺皇子殿下的?!” 章惇没想到杨怀仁竟如此大胆,不光拿剑指着他的脖颈,还出言污蔑他意欲刺杀皇子,一时间里胸中气愤难平,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大声呵斥道,“杨怀仁,你这是污蔑老夫!” 杨怀仁收回了剑锋,接着嗤笑一声,“老头子,就行你污蔑本帅,就不许本帅跟你开个玩笑了? 你倒是霸道的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说的原来是你老头子啊?哈哈……” 杨怀仁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章惇彻底糊涂了,可从杨怀仁这样的反应里,倒是让他排除了杨怀仁谋反的可能。 其实章惇也不是一点儿没有怕过,如果让他说中了杨怀仁意图谋反,恐怕刚才的剑锋,已经刺入他的喉咙,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很快,苏公公引着车驾进入了宫门洞内,很快便驶入了宫城,而杨怀仁带来护送皇子的将士,也并没有跨过宫城外的护城河一步,而是在外列队等候。 苏公公刚才远远地便看到了杨怀仁和章惇之间发生的事情,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可他这么精明的人,也看明白两人已经是水火不容了。 只是苏公公不动声色,装作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笑眯眯地对章惇道,“可是陛下命章相公前来迎接皇子殿下的?” 杨怀仁在一旁面带微笑不做声,章惇也不好和他纠缠下去,他瞅了一眼车驾,也看不见里边坐了什么人,轻声对苏公公答道,“正是。敢问苏公公,皇子殿下便在车厢之中?” 苏公公点头道,“是的,陛下眼下应该等的很急了,咱家先带皇子赶紧过去面圣,请章相公和杨大帅赶紧赶上来。” 说罢也不理章惇表情疑惑,便追上了车驾而去。 杨怀仁也知道这几天经历了那么多事,加上他刚才和章惇这么一闹,他们两个人也再无和平共处的可能了。 不过他还是装模作样的做了个请的手势,“张相公,请!” 章惇没正眼瞧他,“哼”了一声,独自扬长而去…… 。 正文 第1795章:大壮进宫(上) 并不算大的紫宸殿偏殿里站满了人,一个小内侍急匆匆冲进来报道,“皇子来了,皇子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偏殿门外,本来斜躺着休息的赵煦也立即爬了起来,可惜他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这一下因为太激动又起的太快,起身之后便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他身旁侍奉的小太监见官家起的急了身子有些晃荡,便立即上前扶着赵煦又坐了下来。 苏公公弓着身子半请半推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走进偏殿,众人看见这个孩子的第一眼,反应却各不相同,有人面露喜色,有人则脸色阴沉。 大壮和赵煦生得最少有八分像,如果只看眉眼,那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向太后这时已经心中有数,虽然心中有些失望,可理智告诉她,这样也好,孩子还小,她或许会像当年高太后一样被请到朝堂垂帘听政,这对她的地位来说,同样是只增不减的。 向太后再看大壮的时候,便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赵煦对他自己是了解的,看见了孩子的第一眼感觉,就好像看见了年少时的自己一样。 在他心里,只是这一眼,便已经确定了这个孩子便是他和孟皇后当年生下的孩子了,这一点绝不会有假。 眼下已经是妙静仙师的孟皇后隔着轻纱,虽然实现有些朦胧,可看见孩子的那一刻,她还是确定了孩子的身份,然后不自觉地便双眼婆娑了。 这是她时隔近八年后再一次看到自己的儿子,或许没有太看清楚孩子的模样,但那种母亲的感觉是真切的,她的浑身都止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 她曾经想过,或许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看到自己的孩子了,所以无数个寂静的深夜里,她幻想着孩子的模样,也幻想再一次把孩子拥入怀中。 可她是矛盾的,孩子在杨怀仁的抚养之下才能健康成长,最重要的还是孩子远离权力争斗的漩涡,才是最安全的。 她不希望孩子能站出来做皇帝,这些对她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孩子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哪怕只是做个普通的百姓,能平和的渡过一生的时光,其实也挺好。 当杨怀仁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貌似平静,可心中早已经波涛汹涌,那时候她便知道她这本子还能有机会见到孩子,内心里是有一些欣慰的。 可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必然也将从平静的生活里走出来,走进新的纷乱的人生,也为孩子感到担忧。 但她又能决定什么呢?她没有选择,只能接受。 众臣脸上也是表情不一,赵煦无意间瞥见他们的神情时,还有些看热闹的心态。 紧接着走进来的,便是章惇和杨怀仁了。 章惇的表情有些严肃,说不出是喜是悲,杨怀仁表情淡然,不过能看出来他比较轻松。 其实杨怀仁心里也是有些悲伤的,从他走进宫城的那一刻起,这种淡淡的忧伤就萦绕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可他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了,只能继续走下去,他尽量让自己轻松一些,也是为了孩子。 朱太后竟叫出声来,“孩子,过来让祖母仔细瞧一瞧。” 苏公公本来是想把孩子推到赵煦面前,先让赵煦看个仔细的,不过朱太后开口了,赵煦也不好驳了生母的脸面,便给苏公公使了个眼色,苏公公也转身带着孩子走到朱太后面前。 朱太后虽然比较蠢,可作为一个祖母和母亲,对一个孩子还是很有爱心的,而且从他看到孩子的第一眼,便仿佛看到了年少时的儿子一般。 大壮似乎有些紧张,这也是难为他了,第一次进宫,加上一路走来到进宫的场面又那么宏大,他难免有些无所适从。 偏殿里的人对他来说又都是陌生人,特别是有几个人脸色不太好看,这更让他感觉有点害怕。 若不是杨怀仁在他身后也走进了偏殿,怕是大壮紧张得要哭出来了。 杨怀仁在场,对他来说便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了,他为了不丢了父亲的颜面,也为了祖母和几位母亲的颜面,他强忍着不让眼眶里已经在打转的眼泪流出来。 他紧握着一双小拳头,让自己尽量镇定下来,只是一群陌生人给他的压迫感还是太大了,他紧张得有点说不出话来。 朱太后伸手去触摸他的小脸蛋儿,大壮竟不自觉地躲开并后退了一步。 朱太后有些尴尬,不过她倒是也理解,毕竟面前是一个还不到八岁的孩子。 即便她是孩子的亲祖母,可孩子从小到大都没在宫中生活,他们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又是这样的场面之下相见,孩子对她有些眼生,也不能去怪他。 朱太后笑了笑,“孩子,你不用紧张,我是你的亲祖母。” 大壮这才抬眼去看朱太后,不自觉地就会拿杨母这个从小带他长大的祖母和面前的这个祖母相比较。 他觉得眼前人或许打扮的更加华丽,样貌似乎也比杨母好看一些,可他就是很难对这个女人产生认同感。 他很想继续后退,然后转身冲进父亲杨怀仁的怀抱里,这一刻也只有父亲的怀抱才是最温暖和最安全的地方。 可他一想到父亲和他说过的事情,也知道这时候他如果那么做了,怕是只会对父亲不利,这才咬了咬牙,向前走了一步,对朱太后鞠了一躬,小声道,“孩儿见过祖母。” 朱太后听见孩子喊她祖母,立即笑得合不拢嘴,还刻意扭头瞅了一眼向太后,眼神里有些骄傲,好像在说,孩子终究是我的亲孙子,第一个开口喊我是祖母,便是我站在了你上头了。 向太后知道朱太后这种争强好胜的个性,倒也不太在意,报以微笑之余,也抬手对孩子挥了挥,“孩子,过来,我是你另一位祖母。” 大壮还会很懂事的,在家里只有一位祖母,却是有好几个母亲,他自然懂得这是怎么回事。 看见另一个老女人冲他挥手还喊他过去,便很礼貌的对朱太后点头示意了一下,才缓缓走近了向太后面前,同样规规矩矩地鞠躬行礼,然后道了一声,“孩儿见过祖母。” 。 正文 第1796章:大壮进宫(下) 向太后可比朱太后精明多了,大壮喊了她祖母,她立刻一脸慈爱的笑容说着,“好孩子,好孩子,看看祖母给你准备了什么见面礼。” 说着她微微扭头,他身后的一个女使便立即抱了一个盒子出来,弓着身子轻轻送到了她的手上。 向太后把盒子放在大壮面前,示意让他接着,还有些哄孩子似的笑问道,“你猜猜看,祖母送给你一件什么样的见面礼呢?” 一旁的朱太后见状便有些生气了,虽然她没有说什么,可脸上不服气的表情却骗不了人。 其实他也为孩子准备了一件见面礼,只是刚才见到自己多年未曾谋面的孙子有点太兴奋,竟把礼物的事情给忘了。 现在让向太后抢在了她的前头送了孩子礼物,刚才孩子先开口喊她祖母的那点优越感,便忽然间荡然无存了。 她心里甚至愤愤地想着,都怪自己身边的女使内侍的太笨了,刚才怎么不提醒她一下,这才让向太后抢了头彩,等回宫之后,一定要好好惩罚那几个跟着来的宫人。 大壮看着眼前精致的木匣子,心中其实也好奇这么精美的木匣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出于童心和好奇感,他不自觉的便会猜想盒子里装的是一件什么好玩的玩具。 可他还是不敢接,心态上的慌乱,让他忍不住扭了一下头,正看向了病恹恹的赵煦。 这一眼让赵煦十分吃惊,也十分欣慰,本来他还在想,这个孩子毕竟是杨怀仁带大的,说起来杨怀仁就是他的养父。 眼下整个殿内也只有杨怀仁是他认识的人,如果他感觉紧张、害怕或者哪里不舒服了,第一反应也应该是找杨怀仁。 可孩子慌张之下第一眼竟然是看向了他,这让赵煦第一次有一种当了父亲,可以让自己的孩子去依靠的感觉。 就这一点来看,赵煦也觉得这个孩子就是他的亲生儿子,他的想法里,他们两个之间无论如何是有血缘关系的。 这种血缘在情感上也许还没有完全显现出来,但因为血缘而产生的天然的亲近和默契,便让他认定了孩子就是他的亲生儿子了。 赵煦微微笑道,“既然是祖母送给你的见面礼,你谢过了祖母收下便是了,不要驳了祖母对你的疼爱之心。” 大壮扭头去看赵煦,其实是他故意的,他知道什么才是对他好,也是对父亲有利的。 他虽然还是个孩子,可临行之前杨怀仁对他的一番教导,他还是深深记在了心里,特别是做男人要有担当的话,他最是记忆深刻。 是啊,他长大了,离开家之后要面对的是复杂的环境,复杂的人和事,他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任着性子无拘无束了。 所以他长了一个心眼,不论他要做什么,都要先冷静下来,考虑一下什么是对他自己还有父母亲最有利的,什么又是不利的,一定要想好了再做。 于是有了他故意扭头用询问似的眼光去看赵煦的一幕。 尽管他心里见到这个病恹恹的人感觉很不舒服,可出于一种可怜他的心态也好,或许也有他毕竟是亲生父亲的考虑吧,大壮也想着在赵煦离世之前,能多了解他一下的心态。 他转回头来,又一次躬身行礼之后,才接过了那个精美的木匣子,道了句,“孩儿感谢祖母的厚爱。” 大壮把向太后逗得很开心,向太后也感觉到这个孩子和他之间好像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似的,不自觉地便伸出手臂把大壮半揽到了身前。 “来,打开看看,看看祖母送给你什么礼物。” 大壮点点头再次用眼神表示了谢意,这才小心翼翼地去打开了那个木匣子。 木匣子一打开,便露出一面金镶玉的玉璧来,整个玉璧有一个成年人的巴掌那么巨大。 玉璧质地上乘,可以说是白璧无瑕,四周镶了一圈祥云金边,中间则是一个金葫芦的图案。 葫芦在这个年代的寓意是长寿的意思,这件礼物既珍贵又充满了美好的寓意,确实显示出了向太后对孩子的慈爱和用心。 大壮其实对金子啊玉器啊并没有多少兴趣,在他心里,这还不如父亲杨怀仁给他用小木头块雕刻的一只小狗或者小猫有价值。 可他还是露出了面含感激的神情,又一次向向太后施礼感谢。 向太后笑得比刚才朱太后还开心,眼睛早已笑成了一对弯月儿,她不停的说着,“真是一个懂事又懂礼的好孩子。 你也不用一而再、再而三的感谢,我是祖母,自然会把最好的东西给你。” 在场的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的,看着这一对祖孙相处和睦,都露出了微笑。 唯独朱太后脸上有点皮笑肉不笑,心里也是气得够呛,现在想拿出她准备的礼物来,却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手了。 她给孩子准备的也是一件寓意孩子长命百岁的礼物——一个银质的长命锁。 可那件长命锁从大小上就输给了那一面巨大的玉璧了,如果再算上材质,银器便更是如何都比不了那面金镶玉的玉璧了。 朱太后这会儿有种颜面尽失的感觉,可内心里却在暗骂向太后这个女人太有心计,第一次和孙子见面,便处处心机,把她给算计进去了。 她觉得当着这么多人面前,他不光是落了下风了,更是整个人被向太后给踩了下去,几乎是颜面尽失。 眼下是没法扭转局面了,朱太后心里发着狠,将来某一天,一定要把今天丢掉的面子给找回来,而且是翻倍的找回来。 杨怀仁倒是看着朱太后腮帮子直抽抽差点笑出声来,心说这么个没城府的女人,若不是儿子是皇帝,怕是在宫中早死了八百回了。 不过两宫皇太后之间为了赢得大壮的好感而争风吃醋,倒是让杨怀仁很安心,他之前还担心她们中的某一位会对大壮的身份有所怀疑。 可眼下的事情说明,这都是他自己多虑了,这样一来,大壮便十分有利了。 赵煦的表情说明他已经认可了大壮,再加上两位皇太后都如此在意,接下来不论谁提出异议,怕是都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 正文 第1797章:章惇的质疑 第1797章章惇的质疑 说起来大壮也确实讨人喜欢,人虽不大,可样貌里隐隐透露出一种贵气,加上被铁香玉教育的从小就彬彬有礼,便更受殿内的人喜欢。 不仅仅是两位皇太后,包括赵煦,还有在场的几位朝中大臣,杨怀仁从他们的表情里开得到你个大致的结论,他们已经基本认可了大壮的身份。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提出了质疑,章惇首先道,“陛下,两位太后娘娘,老臣觉得,这个孩子的身份,目前还不能就这么下了定论。” 赵煦是明白章惇的意思的,皇族血裔这种事,事关重大,所以必须要小心谨慎一些的好。 不过两位皇太后就没有这么清醒了,宫中近年来也没有什么孩子,两位老太太好不容易看见了一个孩子,心里都是喜欢的不得了。 见到孩子之前,她们心里有期盼,但也是有一些怀疑的,孩子来自宫外,离奇的身世也确实让人感到怀疑。 可见到孩子之后,她们第一眼看见大壮和赵煦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的外表,便立即把原本心中的怀疑打消了。 只是从遗传的角度来讲,如果孩子不是赵煦的亲生儿子,那为什么他们长得那么相像? 所以当章惇忽然站出来说这种话的时候,她们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喜之色。 赵煦似乎想开口说什么,杨怀仁抢先做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来道,“章相公,本帅明白你的意思。 只不过事实摆在眼前,你可以怀疑本帅,可绝不能怀疑陛下和两位太后娘娘,还有在场的其他人,因为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 章惇有些错愕,按照他的思维逻辑,这时候他站出来质疑孩子的身份,是合情合理的。 而作为带孩子进宫的杨怀仁,这时候虽然也是应该和他针锋相对,可从常理来讲,他应该摆事实找证据,来证明孩子的身份才对。 可杨怀仁开口便直接把他陷于不忠不义的地步,这一招也太狠了。 杨怀仁所说的事实,便是指孩子的长相了,这一点虽然有可能是骗人的,但从两位皇太后的角度讲,她们不会把事情考虑的那么深刻。 这个道理也适合在场的其他几位朝中重臣,古人对遗传的认识虽然还停留在样貌的遗传上,但这种想法还是很有普遍性的,所以仅仅是长相,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后边杨怀仁说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其实有点拉拢众人的意思,但最突出的,还是把章惇直接摆在了其他人,特别是两位皇太后的对立面。 朱太后像个炮仗,还真是一点就着,她脸色很难看,冲着章惇反问道,“章相公,你的意思是说,本宫和向太后都已经人老眼瞎喽?” 章惇心中大叫不好,忙躬身道,“老臣不敢。” 杨怀仁倒是很回抓机会,他笑道,“章相公啊,你还真是口是心非,刚才你变相骂陛下和两位太后娘娘眼瞎的时候,可是咬着牙说的斩钉截铁的。 怎么,敢说不敢认吗?本帅可是听说章相公一直以来都是刚正不阿的,怎么今天偏偏敢说不敢认了?” 章惇自然清楚杨怀仁这是在火烧浇油了,立即驳斥道,“杨怀仁,你不要故意误解老夫说话的意思,把两位太后娘娘的矛头引到老夫这里来!” 杨怀仁反应也快,又道,“好好好,您老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其他人说了都不算,这总行了吧? 那你说你要把两位太后娘娘的矛头引向哪里?难不成是引向一个还不到八岁的孩子?你一个老头欺负一个小孩子,你还真是不知羞耻啊!” 章惇怒极,可在这么多人面前,也不好直接发作,便没有理会杨怀仁,而是转向了赵煦道,“老臣一心为了陛下为了大宋,请陛下明鉴。” 赵煦有气无力地说道,“两位爱卿都是忠君爱国之辈,大家也不必如此,朕都明白的。” 赵煦这个皇帝的当的,一直以来也没有能力结束朝堂上的党争,于是便习惯了利用这种党争来控制臣子。 眼下这种情况,他还是那一套搞平衡的不痛不痒的话,不过这种话也确实让章惇和杨怀仁也不好继续争吵下去了。 蔡卞站出来道,“陛下,老臣觉得章相公说的话,还是有一些道理的,事关皇嗣身份的事,那是绝对不可以马虎的。” 向太后想了想,问道,“那诸位相公,你们觉得孩子的身份,该如何去判断?” 她这么一问,下边的几位老臣却又装出一副抓耳挠腮的思考状,却没有什么意见了。 他们内心里是复杂的,倒不是不愿意站出来提出意见或者方法,而是在这样的局面下,他们宁愿装聋作哑而洁身自好,也不愿意站出来得罪人。 他们也都懂的事关重大,可也必须考虑事情的后果,会对他们的将来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现在站出来说如何验证孩子的身份,必然会被怀疑是站在章惇一边,从刚才章惇和杨怀仁针锋相对的场面看,那必然是要得罪了杨怀仁了。 如果孩子验证过后孩子的身份是真的,那么将来他就是新的笔下,他们今天的所作所为,必然会在孩子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一个非常坏的印象。 未来孩子登基为帝的那一天,或许就是他们为官生涯结束的那一天。 但反过来呢,如果孩子的身份不能确定,那未来章惇在朝堂上依旧是权势熏天的存在,他们得罪了章惇,必然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现在装聋作哑老老实实做一个吃瓜群众,才是最好的选择。 众臣的表现让赵煦有点失望,一想到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在朝堂上可以和别人争论不休,甚至搞到要你死我亡的地步,而到了立储大事上便又故作清高一言不发,赵煦就感觉心头上跟压了一块千斤巨石一般难受。 见众人不说话,杨怀仁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这句话虽然粗俗了些,可这也是民间千百年来总结出来的道理。 陛下、两位太后娘娘,还有诸位相公,大家也看见了,孩子和陛下年少时模样并无二异,难道这还不够证明孩子是陛下的亲生骨肉吗?” 。 正文 第1798章:血液是不会变的 第1798章血液是最好的证明 杨怀仁话音未落,章惇便讥讽似的口气反驳道,“杨大帅还真是会开玩笑,民间的这种俗语,那可真是多了去了。 如果把这种民间的俗语当做世间的道理,那就有点闹笑话了,杨大帅此等身份,还会把民间的俗语当成了大道理来看待,不觉得可笑吗?” 杨怀仁最不怕吵架了,也立刻怼了回去,“章相公此言差异,不仅如此,怕是这种话把圣人父母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圣人同样来自民间,圣人的礼法和教义,同样有很多来自民间,只不过是圣人用更通俗易懂的词汇把民间的道理重新整理并记录下来而已。 这一点不用我说,相信在场的诸位也都懂得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 就连我们现在用来治理国家的法度,做人的道德和伦理,同样是从民间的规矩,一点点汇集起来,逐渐形成了大家约定成俗的习惯。 照章相公的意思,民间的东西就是可笑的,那章相公是不是也觉得出自民间的忠孝礼义的基本做人道理,也是可笑的喽?” 章惇大惊,这才意识到杨怀仁一直就是一个巧舌如簧之人,他说话的任何一点小失误,都会被杨怀仁抓住当了把柄,然后用新的道理反击。 他倒也不算慌乱,立即想明白了杨怀仁话中偷换概念的做法,反驳道,“杨大帅完全曲解了老夫的意思了。 杨大帅所说的道理,老夫自然承认,可大家要清楚一点,圣人整理民间的道理,然后加以解释成为有普遍意义的教义,然后宣教给天下人,这自然是没错的。 可杨大帅所说的那句民间俗语,可有被圣人收录过? 可见民间的俗语或者道理,也并不是全对的,圣人择其善者,摒弃误者,才有了我们如今的行为准则。 就说杨大帅刚才说的那句话,我们也要从两方面来看待,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说的是一个人的子孙,必然会继承他的血脉。 这个血脉表现出来,便有了一显和一隐两方面内容。 一显,便是我们眼睛能看到的外表,也包括耳朵能听见的声音等我们能真切感受到的东西了。 像一个人的外貌,身材和声音,就是这部分内容。 而一隐,便是我们无法看见或听见的东西,比如血脉的共同性,性格的相似性等等。 启禀陛下、还有两位太后娘娘知道,这血脉传承中的这一显和一隐,却有不同的本质区别。 显现出来的,也许很直观,但却是能改变的,不能作为真正的判断依据,反而是不能看见的,却是无法改变的,更能作为我们判断血脉传承的依据。” 章惇说到这里,众人也大致听懂了,按照他的说法,人的样貌和声音等等,其实是可以改变的。 儿子长得像父母,很多人都是这样,但这却不能当做判断孩子是父亲亲生的合理论据。 这世上也确实有很多人,和父母的样子就是完全不同的,同样也有外貌长得很像的两个人,却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事情存在。 反而是章惇说的那种看不见听不着的隐性的因素,是绝不会作假的,比如血液。 章惇的话确实打动了很多人,道理是浅显的,大家也认可样貌是有可能通过手段改变的,但留在身体里的血液确实无法改变的事实。 杨怀仁也明白章惇想做什么了,赵煦有些愕然的问道,“依章爱卿的意思,是要朕和这个孩子……滴血认亲?” 章惇微笑着点了点头,“陛下明鉴!滴血认亲之法,自古以来有之,而不论外表生了什么样子,血脉是不会变的。 如果这个孩子能和陛下留着同样的血液,那才能证明他的真实身份。” 杨怀仁叹了一口气,这让章惇察觉后有些沾沾自喜,好像戳穿了杨怀仁的把戏一般。 其实杨怀仁心里觉得章惇有点可笑,他真实的态度里,除了滴血认亲这件事要伤害到孩子的身体和心灵之外,还是十分坦然的。 他抬眼瞅了一眼那张布幔之后隐隐约约的孟皇后的身影,发现孟皇后一句一言不发,甚至一动不动。 杨怀仁都怀疑是不是那张巨大的纱幔后边坐着的并不是孟皇后本人。 在他心里,还有一个证据能证明大壮的身份,只不过他只有这个证据的一半,另一半在孟皇后手里。 按照他的想法,在有人站出来质疑孩子的真实身份的时候,孟皇后做为孩子的亲生母亲,应该第一个站出来维护孩子才对。 可眼下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也完全没有把证据拿出来以证明孩子身份的打算,貌似要由着章惇给赵煦和大壮进行滴血认亲一般。 杨怀仁心里有点没想明白,孩子的身份是没有什么可怀疑的成分的,总没有可能是孟皇后有了别的男人才生下了大壮。 但孟皇后现在的做法,确实让杨怀仁搞不懂了,也许是她对孩子的身份太自信了,所以根本就不在乎章惇用什么方法去验证。 也或许是她想把那个证据留下来,作为最后的杀手锏,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绝不会拿出来的。 杨怀仁也只能去猜测她的想法,可就是无论如何都没法理解。 赵煦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他信任杨怀仁,而且关于孩子的身世以及整个故事,虽然听起来离奇了些,那仔细想想,故事里的事情他似乎都经历过,对他来说是很有真实感的。 他虽然不喜欢孟婉儿这个女人,可对孟婉儿的人品和性格,他还是非常放心的。 所以不论是杨怀仁还是孟婉儿,都不像是会拿这么严肃的事情开玩笑的人,而且他看着孩子像是照镜子一般的感觉,也太真实了。 看着孩子,他也的确有一种血液里的亲近感和兴奋感,这些感觉也是不会骗人的。 但章惇的说法,他也不会一点儿都不考虑,毕竟事情太重要了,孩子的真实身份不敢要他自己认可,同样也要得到重臣的认可才行。 所以他心中暗暗下了决定,如果孩子真是他的儿子,那自然是真金不怕洪炉火,用滴血验亲的方式验上一验,也可以让所有人放下心来。 。 正文 第1799章:滴血验亲(上) 滴血验亲,自古有之。血液的传承性也是古人对遗传的最基本的认知。 但是从杨怀仁的角度看,他作为一个后世人,所接触的科学知识告诉他,滴血验亲,是一件非常不靠谱的事情。 古代“滴血认亲”的方法,分为两种。一种叫滴骨法,另一种叫合血法。 关于滴血验亲最早的记载出现在三国时期,是说将活人的血滴在死人的骨头上,观察是否渗入。 如能渗入则表示有父母子女兄弟等血统关系,反之则表示没有父母兄弟等血统关系。 南宋宋慈所著的第一部法医学著作《洗冤集录》里也有相关的记载—— “检滴骨亲法,谓如某甲是父或母,有骸骨在,某乙来认亲生男或女何以验之? 试令某乙就身刺一两点血,滴骸骨上,是亲生,则血沁入骨内,否则不入。 俗云‘滴骨亲’,盖谓此也。” 合血法的方式在后世很多影视剧里边也有很多的表现,不过可能是编剧没有详细了解滴血验亲的具体方法,所以表现出来都太假了。 合血法里,首先准备一碗无杂质的清水这件事,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因为当一滴血滴入盛了水的碗中时,因为血细胞受到来自水的渗透压的科学原理,细胞吸水膨胀,细胞膜必然会受压导致破裂。 所以不论有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甚至是用动物的血滴入同一个盛水的碗中,他们的血液都会被水稀释,然后相互融合在一起。 正确的方法应该是准备一个干净的、和红色的血液颜色有明显对比颜色的器皿,然后让检验的两个人把血滴入到一起。 这样的操作,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两种血液融合在一起,变成一滩血液,或者两个人的血液混合的时候发生凝结反应,出现肉眼可见的凝结体。 这也就是所谓的两种血液交融或者不交融了。 但问题在于,血液出不出现凝结反应,并不能证明两个滴血的人是否又血缘关系。 原理在于人的血型。人的细胞膜上有一种特殊的物质,大致可以分为a抗原、a抗体、b抗原和b抗体。 大家也许已经明白了,这便是决定了我们血型的物质。 当a抗原遇上了a抗体,或者b抗原遇上了b抗体,便会出现凝结反应。 也就是说,可以这么认为,滴血验亲的方法,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证明验血的两个人血型可能不同,但并不能证明他们是否有血缘关系。 而从遗传学上来讲,孩子的血型受到父母的血型影响,但具体的表现出来,也并不一定是孩子的血型就必然和父母中任何一方的血型相同。 除了父母双方同为o型血生出来的孩子必然是o型血之外,其他的情况就比较复杂了。 比如同为a型血的父母生出来的孩子可能是a型血和o型血两种情况,而父母双方一方是a型血,一方是b型血的,生出来的孩子可能是四种血型中的任意一种。 说到这里,大家应该有了很清晰的认识,滴血验亲之法,并不能证明两个人的血缘关系,甚至是完全不靠谱的。 杨怀仁担心的就是这个,大壮是赵煦的亲生儿子这一点是没有差的,可是如果进行滴血验亲,那结果就说不定了。 苏公公已经准备了用于滴血验亲的白瓷碗,一位太医也把用于针灸的针拿了出来。 杨怀仁却站出来说道,“启奏陛下,滴血验亲之法,微臣觉得没有合理的依据,是不能证明任何事实的。” 赵煦有些错愕,搞不懂杨怀仁为什么忽然站出来反对滴血验亲。 章惇便是有些暗暗高兴了,杨怀仁的反应,让他觉得孩子的身份大概率是有问题的,所以杨怀仁不愿意进行滴血认亲。 他口气略带讥讽的笑道,“怎么,杨大帅担心你带来的孩子不是陛下的龙种?或者是……呵呵,从一开始就是你胡编乱造了一个离奇的故事,就是为了混淆视听的?” 杨怀仁微微一笑,并没有理会章惇的嘲讽,不过他刚才说滴血认亲不靠谱的说法,确实也引起了在场不少人的怀疑。 他便把血型的理论简略的说了一下,当然,关于abo血型的事情,他的解释里是阴和阳,只有这样才能让这年代的人更容易理解一些。 杨怀仁说完,赵煦也是半信半疑,他问了在场的太医道,“杨爱卿所说的关于血型的事情,你们可有人能证明?” 几位老太医都是宫中供奉多年的老人了,他们相互看了看,有点害怕说错了话似的,所以都没有开口回答。 其实在中医学里边,对血型的事情也是有一定认知的,只是没有搞清楚这些现象的原因,还没有形成体系的理论罢了。 赵煦皱了皱眉,又问了一遍。 章惇却抢先说道,“陛下,杨大帅的理论,恐怕也是道听途说的,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理据,连太医们都没听说过,可见他的理论是站不住脚的。 不如咱们先进行滴血验亲,待事后结果出来了,再来看看杨大帅还有什么说法。” 这些话有点落井下石的味道了,不过这时太医院的一位老太医捋着胡子幽幽道,“回禀陛下,关于杨大帅的理论,老夫确实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以前的医书里,虽然没有详细的记载,但有些记叙里,也杨大帅的理论却有些不谋而合的说法。 而且医书里没有说的太明白,倒是杨大帅说的道理,能解释我们在行医的过程中能遇到的很多例子。” 赵煦疑惑道,“照你的意思,是说杨爱卿的理论,也是有道理的喽?” 老太医点点头,“嗯,老夫想了想,觉得越想越有道理。” 赵煦还是有些糊涂,他又问,“那在你看来,滴血验亲之法,就像杨爱卿说的一样,没有什么合理的依据了?” 这下老太医不敢说话了,事情太重要了,他也无法有确切的答案。 另一方面,眼下杨怀仁和章惇已经针锋相对,他一个太医而已,也不敢说太确凿的话去得罪人。 但如果他的答案模棱两可的话,又会让赵煦不满意,所以只好一幅愁容满面的样子闭口不语了。 。 正文 第1800章:滴血验亲(下) 章惇似乎抓住了杨怀仁的尾巴似的,又一次进言道,“陛下,既然太医也没有确切的说法,不如咱们先进行滴血验亲,等结果出来了,再讨论其他的不迟。” 章惇明显就是要强迫赵煦同意先进行滴血验亲了,他这样做为了什么,杨怀仁也早就想到了。 现在还没有进行滴血验亲,从赵煦也好,或者其他旁观者的视角里,对滴血验亲的方式是否合理,还是有一定怀疑的。 但如果进行了滴血验亲,搞出一个孩子和赵煦的血液不能融合的结果来的话,结果给众人的冲击力就太震撼了。 包括赵煦和两位皇太后在内,都会先入为主的认为滴血验亲的结果没有问题,也就是说杨怀仁带来的孩子并不是赵煦的龙种。 到那时他们的想法就复杂了,最可能是便是他们会对杨怀仁为什么这么做产生怀疑,而且会往不好的方面想。 而到时杨怀仁无论如何解释,他们也都不会听了,这便让杨怀仁处于一个完全不利的局面之下。 尽管结果还是不一定的,可能是交融,也可能是凝结,可杨怀仁却不能那这种事冒险。 他看着赵煦似乎同意了章惇先检验再讨论的说法,苏公公也已经走上前来,杨怀仁急中生智,抢先一步把苏公公拉到了身边,把他手上的白瓷碗等放在了椅子上。 杨怀仁突如其来的反应让众人都非常惊愕,杨怀仁可没时间去理会他们,嘴上说着,“既然要检验,不如让微臣先替陛下试验一次。” 他一边说着,一边掐住惊慌的苏公公的手,使劲拽了过来,另一只手捏起来一根针,在苏公公的食指指尖上猛地一下扎了下去。 苏公公被吓坏了,可见杨怀仁忽然这么粗鲁的样子又不敢挣扎,只得任由他在自己的手指上扎出了几滴血,然后滴入到了白瓷碗中。 杨怀仁使劲挤了挤苏公公的手指,挤出了两大滴血来,分别滴在白瓷碗的两边。 取完了苏公公的血,才把苏公公推开,把碗里稠糊糊的两大滴血给赵煦和其他人都展示了一下,苏公公则苦着脸赶紧含着自己的手指闪到一边。 大家还是有点没搞懂杨怀仁要做什么,只是其他几个小太监被他这么一闹,吓得畏畏缩缩赶紧退后了一步,生怕自己被杨怀仁给抓了去取血。 其实杨怀仁早想好了要如何证明滴血验亲的方法不能证明两个人的血缘关系,也不会找另一个太监取血。 而章惇则正好站在离杨怀仁最近的地方,当杨怀仁一脸坏笑扭头瞅向他时,章惇便知道下一个遭殃的便是他了。 “你,你要做什么?”章惇的胡子都有点颤抖了起来。 杨怀仁则一手拿碗,一手捏着针向他慢慢逼近,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意,嘴上说着,“章相公不是说要先进行滴血认亲嘛,那章相公先替陛下试验一次,你总不会不肯吧?” 章惇对滴血验亲其实也没有什么清晰的认知,不过他觉得既然世上有这种事,必然是有它的道理的。 那么既然是他先提出来,又强行要急着进行滴血验亲的,那杨怀仁现在的做法,他也便没有什么好推辞的。 所以他没有后退,而是故作镇定道,“试便试,老夫怕什么?!” 杨怀仁笑着点点头,心里却在说,看老子一会儿不整死你! 章惇主动把手伸了出来,杨怀仁也顺利地从他手指上扎出了一滴血来,滴在了一滩苏公公公的血上。 之后,杨怀仁同样又给众人展示了一下,接着在椅子上放下碗,给自己也来了一下,把自己的一滴血滴在了另一滩苏公公的血液上。 杨怀仁把白瓷碗端起来送到赵煦面前,让他仔细看看两滩混合的血液,分别发生了什么变化。 很快,两滩血液便发生了奇妙的变化,杨怀仁和苏公公的混合血液,开始慢慢出现凝结的颗粒,说明他们来的血液是不相融的。 而苏公公和章惇的血液,却没有出现凝结反应,而是渐渐融合在了一起,混合成了一滩血液。 赵煦看到这两种不同的变化之后,表情有些震惊,他抬头看了一眼杨怀仁,惊疑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怀仁回了一个稍等的眼神,接着把白瓷碗展示给了两位皇太后和其他几位重臣看,还着重指出了两滩不同的血液,分别是来自谁的。 众人看完之后都面露疑色,杨怀仁给众人展示完,最后才给章惇展示,连章惇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杨怀仁对这个结果还是非常满意的,他面带自信的笑容,开始给众人解释。 “大家也看到了,这个结果,便是本人和章相公,还有苏公公三人之间进行滴血验亲的结果。 照大家以往对滴血验亲的认知,这个结果展现出来的,本人和苏公公的血液产生了凝结反应,所以证明本人和苏公公之间,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苏公公在一旁有些埋怨似的小声道,“咱家是孤儿,五六岁的时候便被卖进宫里当了太监,在这世上哪里有什么亲人了? 至于子女……那就更不可能了……” 杨怀仁笑了笑,还给了苏公公一个抱歉的眼神,表示他刚才对苏公公所做的,确实有点粗暴了。 他接着说道,“另一边呢,苏公公和章相公的血液却融合在了一起,按照大家以前的认知,难道这个结果说明,苏公公和章相公有血缘关系?” 章惇不自觉地瞅了一眼苏公公,眼神里露出了一些鄙夷之意。像他这么自负清高之人,被人说和一个阉人是亲戚,他自然很不高兴。 接着他愤愤地看向了杨怀仁,杨怀仁却不等他发难,抢先问道,“章相公,不如你来说说,你是苏公公的亲爹啊还是苏公公是你失散多年的兄弟?” 这话虽然是调侃,可不论章惇还是其他人听起来,就是骂人骂到正脸上了。 而且更让章惇无法容忍的,是这些话不仅羞辱了他,还羞辱了他的父母,这就让他变得有点炸毛了。 他顾不上这是在陛下面前,指着杨怀仁破口大骂道,“杨怀仁,你敢侮辱老夫的父母亲?!” 。 正文 第1801章:孟皇后的选择 杨怀仁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反问道,“章相公,请您老搞清楚,是你口口声声要陛下赶紧进行滴血验亲,在你的意识里,滴血验亲之法应该非常准确才对,不是吗?” 章惇被问的哑口无言,他若承认,那杨怀仁刚才调侃他的话就没有问题,可如果不承认,那么他一直催着陛下滴血验亲,不显得他才是那个别有用心之人了嘛。 到时候杨怀仁再反问他,既然他都不认可滴血验亲之法,那为什么还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提出来,更是一直非要陛下和孩子进行滴血认亲呢? 其实章惇不用说话,他脸上左右为难的神色,已经说明了问题。 杨怀仁也明白单凭这一件事,似乎也没法把章惇这样在朝堂上根深蒂固的权臣一棍子打死,只要大家对他的威信产生了怀疑,这就足以说达到了杨怀仁的目的了。 以后日久天长,杨怀仁自有办法扳倒他,而且情况本身也是向着对他有利的方向发展的。 他不再理会面容呆滞的章惇,而是对其他人解释道,“出现这样的现象,就是我刚才所说的那个道理了。 人的血型有不同,所以把两个人的血液滴到一起,自然会产生不同的结果,但人的血型和血脉遗传的关系,并不是一种必然的联系。 也就是说,大家道听途说的,或者从什么稗官野史里看到的,还有从某出戏文里见到的所谓用滴血验亲的方式来验证血缘关系的事情,都是不靠谱的。” 众人回味了一下杨怀仁刚才所说的关于人类的血型的理论,以及刚才说的一番话,便渐渐认可了杨怀仁的说法。 不过有件事也是逃避不了的,那就是如何证明杨怀仁带来的孩子就是赵煦的血脉。 章惇前边所说的事情也不是一点儿道理没有,光凭长相相似,还无法让人确信孩子就是一定是赵煦的龙种。 杨怀仁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可他也只是有一张嘴,就算是他口灿莲花,也不能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忽悠了。 于是他的视线看向了纱幔后边的女人。 赵煦也明白过一件事来,有些事杨怀仁本身是没有办法举证的,事情的关键点还是在孟皇后身上。 只是他之前做了对不起孟皇后的事情,今天把孟皇后请进宫来,还带到他的寝殿里来,已经让他很尴尬了,现在让他开口去求孟皇后拿证据,他还放不下脸来。 朱太后虽然是赵煦的生身母亲,可在体察儿子心意这一点上,就显得没那么体贴了,倒是向太后首先发觉到赵煦的心思。 她转向了纱幔的方向,用慈爱的口气道,“婉儿,你有什么话说?” 众人见状都安静下来,齐刷刷望向了纱幔,纱幔后沉寂了一小会儿,才传出一个声音来,“这里没有孟婉儿,只有一位法号妙静的出家人。” 这个声音很平缓,却又显得缥缈悠远,给人的感觉很奇怪,说不出是让人舒服还是让人难受。 说是她有怨气吧,也不准确,声音这种的冷淡却是让人不喜的。向太后却有一种很抱歉的心态,再想开口问,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气氛忽然间变得有点尴尬,杨怀仁心里却很着急,他必须提醒孟皇后,现在不是发泄她心中不满或者故作清高的时候。 “妙静仙师,事关重大,还请仙师如实作答,请问您手上可有能证明这个孩子身份的证据? 如果有,还请您不吝赐教!” 最后一句话杨怀仁加重了语气,在孟皇后听起来,也确实点醒了她。 她又一次开口,声音便变得祥和了许多,“请问陛下,可还保留当年昭慈皇后的皇后印鉴?” 赵煦身子忽然一个激灵,意识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孟皇后把自己成为昭慈皇后,好像说的是别人一般,那意思就是不管孩子将来怎么样,他都不愿意和赵煦或者皇家产生任何的联系。 而她提到的皇后印鉴,便指出了她要用什么方式来证明孩子的身份了。 杨怀仁听到“皇后印鉴”的那一刻,便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和他猜想的不错,只要这件事被孟皇后提出来,就可以作为确凿的证据来证明孩子的身份。 当年管秋漓把孩子送到杨家庄子的时候,铁香玉第一次给孩子洗澡,便发现了孩子后肩上一个圆形的奇怪伤疤。 伤痕明显是烫伤,而且呈现出一个奇怪的图案,当年样杨怀仁和其他家人也仔细查看过大壮身上的伤痕,可还是没瞧出是什么东西烫上去的。 不过杨怀仁也很明白,这一定是孟皇后为了将来为了找到孩子,并验证孩子的身份而留在孩子身上的一个标记性的东西。 随着孩子渐渐长大,身子长开了,那个伤疤也渐渐变大了,但那个奇怪的图案却完整的保留了下来,基本的比例是不会变的。 杨怀仁今天带大壮进宫,也早就预料到,大壮身上的这个伤痕,会是关键的所在。 只是他无法理解,孟皇后为什么一开始不说,非要把这件事留到这种情况下,才貌似很不情愿的说了出来。 或许是她在等待最佳的时机,也或许是她内心里不想让孩子成为皇子,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句话虽然说的是入宫的女人的命运,但用在一个孩子身上,也是可以成立的。 孟皇后以前的性格很温和,也很单纯,也许她这样并不是因为她就真的很蠢,而是她作为皇后,尽量表现出她母仪天下的一面罢了。 后来经历了那么多,也承受了那么多,她自然能体会到宫中生活的不易,哪怕孩子是目前唯一的皇位继承人,将来会登上皇位,她也不觉得这是她想看到的。 作为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奢求,是否当皇帝她是不在乎的,她在乎的是儿子这一生能不能平安和快乐。 何况眼下的局势,就算孩子当了皇帝,难道就一定是安全的吗?显然不太可能。 孩子还有几位皇叔,这里边也肯定有早就对皇位虎视眈眈之人,把孩子推上皇座,在她看来也许并不是最佳的选择。 。 正文 第1802章:黄金的证明(上) 至于杨怀仁为什么这么选择,孟皇后了解一些,却不能完全理解。 她倒不怀疑杨怀仁对孩子的感情,而是她觉得他们俩所处的位置不同,所以会产生不同的观点。 杨怀仁的观点里,或许更多的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也为了自己的小家,不管这些目的是单纯或是复杂的,又有没有高大上的理由,但孟皇后是有资格不认可的。 她是孩子的亲生母亲,但她也不觉得她有资格去替孩子选择他的一生,要走什么样的道理,过什么样的生活。 所以她内心里也很犹豫,也很纠结。 也许证明了孩子是皇子的身份,她可以有更多的机会和孩子相认,甚至有可能生活在一起,重续母子之情。 可她也不愿意看到孩子像赵煦一样,陷入权力争斗的漩涡之中难以自拔。 这一点也许她和杨怀仁的看法是一样的,当皇帝在外人看起来似乎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了。 可只有真正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才明白,当皇帝不难,但当一个好皇帝却是很难的。 昏君和明君之间的区别还是蛮大的,日子过的轻松的昏君基本都留下了千古骂名,明君却又是个苦差事,留下了名声,但一辈子却很少获得最单纯的平常人的快乐。 权力向来就是蚀骨毒药,让人迷恋的同时,也让人在痛苦的煎熬中无法摆脱。 当杨怀仁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孟皇后便知道自己没了其他的选择,或许从她那一天见到杨怀仁的时候,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如果她这时候不站出来证明孩子的身份,遭殃的不仅仅是杨怀仁,自然还有她的亲生骨肉。 她手上已经没有证据,但一句话,却能让证据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年头的皇后,同样像皇帝一样,也是有一块玉玺的,当然没法和皇帝的玉玺相比,皇后的玉玺更注重一种形式,而不是实用性。 和宋朝很多虚职的官职的印鉴是一样的道理,这东西更多的是证明身份,而不具备实际的权力证明。 甚至在赵煦在位的时候,因为前边有高太后的前车之鉴,皇后的玉玺只是在册立皇后的时候拿出来展示一下而已,并没有真正交到皇后手中。 但为了皇后的权威,宫中同样会用特殊的技法制作一枚同样具有证明皇后至高无上地位的戒指。 戒指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戒指,而是那种戒指表面被做成了小型印章模样的戒指,可以称作印戒。 印戒同样具有唯一性,不同的皇后,也使用了不同的图案。 当年孟皇后被废后的时候,赵煦自然会收回这枚印戒,然后在宫中一个特殊的地方封存起来,即便此后赵煦又册立的其他的女人为皇后,也是重新打造新的印戒的。 也就是说,如果当年孟皇后生产之后,用当时还在她手上的印戒在孩子身上留下了什么记号,便可以证明孩子的身份是赵煦的儿子无疑了。 赵煦沉着脸,但眼神里却掩饰不住庆幸和激动,想起来他这才觉得孟皇后是个心思缜密的女人。 当年的她也是温柔贤惠的,只是因为她是高太后给他选的皇后,他才把对高太后的不满发泄到了这个无辜的女人身上。 赵煦内心里忽然觉得对孟皇后愧疚万分,他也是想通过某种方式来补偿孟皇后的,特别是现在知道孟皇后受尽委屈,还是帮他留下了他唯一的血脉。 只是赵煦想到孟皇后刚才对他的态度,应该是发自内心的不想在和他有任何的关系,这让赵煦柔软的内心又感觉特别难过。 赵煦开口吩咐道,“去取昭慈皇后的印戒来。” 苏公公愣了一下,脸色变的有点为难,眼神却看向了向太后。 向太后这才恍然大悟,接着道,“那枚印戒当年被收回后,应该被本宫封存起来了。不如本宫其亲自去取来。” 说着向太后站起身来,其他人也赶忙躬身施礼,向太后摆摆手,领着自己的几个宫人走出了紫宸殿。 众人面露疑色,忍不住小声讨论起来,赵煦早已经习惯了这帮臣子把他视若无物,也不去理会。 杨怀仁心情已经很放松了,他瞅了一眼神色越来越紧张的章惇一眼,却早已经失去了得意的心情。 大壮有些不知所措,却又不好去求助杨怀仁,朱太后虽然不算聪明,不过在她心里,孩子是她的孙儿一事似乎已经板上钉钉。 于是她把孩子唤到他身边,把大壮搂在怀里,还命身后的宫人取了些点心过来哄着有些茫然的孩子。 杨怀仁其实对朱太后并没有什么偏见,这样没有心机的女人,就算不喜欢他,也不会成为他的威胁。 事情都不用他去操心,凭向太后的心智,自然会在将来让朱太后老老实实呆在后宫里。 他更担心的,还是将来,大壮的身份得到证实,必然会被册封为太子,这件事对朝堂内外的影响,那可就大了。 让赵煦认可孩子的身份,也才是第一步而已,将来大壮能否顺利成为皇帝,要经历的事情,不论是艰难的还是危险的,肯定还有很多。 而杨怀仁要做的,也非常多,而且也再不能以大壮的养父自居,就算赵煦目前的情况不足为虑,朝堂上和京城里还有很多明里或暗里的势力,总会有办法找他的麻烦的。 他自身也好,大壮也好,既然做了这样的选择,就要准备好迎接将来即将发生的一切,杨怀仁也会倾尽所有,帮助大壮平稳渡过这段最艰难和危险的日子。 时间过得忽然很慢,殿内的众人虽然面色轻松,可大家内心里都在考虑什么事情,却很难让人猜透。 当向太后再次走进殿内的时候,大家才重新集中精神,盯紧了向太后手上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带锁的木盒子。 向太后也一点儿不啰嗦,直接当着众人面前,用一把小钥匙把盒子上的条子锁打开。 当她缓缓把木盒子打开,众人便清楚的看见,一枚黄金制作的金戒指静静地躺在木盒中的一块软垫之上…… 。 正文 第1803章:黄金的证明(下) 这年头黄金的纯度不够高,民间做出来的黄金饰物,颜色都明显发暗,估计也就两个九的纯度。 宫里用的黄金饰品就不同了,全国最好的黄金工匠几乎都被送到了将作监里,制作出来的黄金物品,纯度起码有四个九。 听起来差别还不到百分之一,可就是这么点差距,黄金饰品给人的视觉感受,便完全不同了。 宫里的黄金物品眼色都相对淡一些,金黄色也更正,放在明亮的地方,饰品上的光芒也更加诱人。 印戒的制式和普通的戒指还是不同的,比普通的略大,也显得更加气派和庄严。 正面的印鉴上,是一个浮雕的凤凰图案,杨怀仁也不得不说,工匠的技艺水平,比后世的精美黄金戒指还要细致许多。 气氛有点紧张,所有人都不敢说话,等待这结果如何。 向太后问道,“陛下,你亲自检查一下,这枚印戒是不是当年册封昭慈皇后之时所赐的印戒。” 苏公公过来恭敬的把木盒接了过去,又转身送到了赵煦手中。 赵煦把印戒捏起来放到眼前仔细辨认了一下,接着点了点头。 他的表情忽然间有点悲伤,不知是因为内心里对孟皇后的愧疚感,还是因为看见这枚戒指,遥想当年重掌皇权时的意气风发,联想到现在已是病入膏肓,这才悲从心中来。 孟皇后对赵煦的悲情之意毫无感觉,语气依旧平平淡淡,“当年我把孩子交到管秋漓手上,命他把孩子带出皇宫之前,把这枚戒指在烛火上烧热,然后在孩子的后肩上留下了一个印记。” 终于说到最关键的地方了,众人又把目光投向了躲在朱太后怀中的大壮。 杨怀仁道,“是这样的,当年管秋漓把孩子带到微臣庄子上的那一夜,就给孩子检查过身体,确实发现孩子右后肩上有个奇怪的圆形印记的疤痕。 当时微臣也意识到这个印记的意义,只是搞不清楚印记是什么东西弄上去的,现在真相大白了。” 朱太后有些疼惜的看着大壮,愤愤道,“唉,你们啊,真是能作践孩子。” 接着她换了疼爱的口吻道,“孩子啊,祖母帮你褪去上衣好不好?” 大壮这下有点慌了,下意识地望向了杨怀仁,杨怀仁回了他一个温暖的微笑,认可地点了点头。 大壮见父亲同意,这才慢慢镇定下来,非常懂事的给朱太后颔首施礼,小声道,“多谢祖母,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大壮缓缓把衣带解开,褪去了外衣,然后把内衣解开,褪到了腰部,露出了大半个后背来。 众人很明显都可以看见,他的右后肩膀上,有一个圆形的烫伤的疤痕,疤痕应该已经有很多年头了,已经随着身体长大了很多。 不过因为烫伤留下来的印记还是有点触目惊心,周围的好皮之中,那些略微有些突出来的粉色的鲜肉,正好组成了一个图案。 朱太后亲自把大壮送到了赵煦榻前,让他背对着赵煦,好让赵煦拿着那一枚印戒,对比孩子右肩膀上的伤痕图案。 向太后也靠了上去,其他人不好凑上去,只得走近了一些,站在外围等待赵煦的鉴定结果。 赵煦的表情严肃认真,不时的来回比对着印戒上的花纹和孩子伤痕的图案。 过了好一会儿,赵煦才面露惊喜之色,也长出了一口气,接着激动的把孩子转过来,紧紧抱紧了怀里。 他惨白的脸上好像忽然有了些血色,双眼里热泪已经打转,嘴唇颤抖着喃喃道,“是朕的龙种,是朕的儿子……” 向太后和朱太后全程监督了赵煦鉴定的过程,她们也早就看出来,印戒上的图案和孩子有后肩上烫痕的图案是一模一样的。 两位太后也感到欣喜,看到赵煦抱着孩子激动的流下了眼泪,她们也同样感慨万千,牵着手一起去退回了自己的座位,她们身后的宫人也赶紧送了手巾过来让她们擦拭刚刚留下来的眼泪。 几位重臣知道,既然赵煦亲自鉴定过了,那孩子的身份一定是没有问题的。 近八年前孟皇后生下了孩子,不久之后便被陛下下旨废后,然后把孟皇后幽禁冷宫。 而这枚印戒,自然是被收回然后封存了起来,自然不可能烫在一个孩子的后背上一个一模一样的图案——除非这个孩子就是孟皇后所生的孩子。 这样的证明,确实可以算得上是证据确凿了,眼前的这个孩子一定就是赵煦的龙种,再没有其他的可能。 只是出于好奇心也好,还是一种谨慎也好,几位老臣还是凑了上去,有些无礼地不顾赵煦正在感情大爆发里,便取了印戒又从新和孩子身上的印记比对了一遍。 杨怀仁站在外围面无表情,但内心里确实已经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不管那些老头子们如何比对,也不会比对出另外的接过来。 等老臣们一个一个都比对了之后,他们才从新恢复了平静,退后几步站成一排,同时给赵煦行礼道,“恭贺陛下历经万难寻回龙种,大宋百余年基业后继有人,吾等同替天子贺!” 大多数人还是真心祝贺的,章惇的样子开始变得有点呆滞了,虽然也是站在恭贺的老臣里,可嘴巴哆哆嗦嗦,不知所云。 杨怀仁可没有这帮文绉绉的老臣一般恭贺,而是等他们说完,才忽然对赵煦行了一个军中的单膝跪地礼,“微臣蒙蔽陛下多年,请陛下降罪!” 赵煦还没从父子情深里缓过劲来,也完全不顾自己是皇帝了,依旧紧紧抱着孩子,整个人哭的稀里哗啦的。 向太后替他开口道,“杨怀仁,你不用请罪了,当年你收留这个孩子,也是出于善心,当时没有让真相大白,也是为了孩子的安危考虑,这才蒙骗了陛下。 虽然这么做同样是罪犯欺君,可这七八年来,你把孩子抚养成人,对皇帝陛下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在危难之际又能冒死把孩子交还回宫中,同样是大功一件。 不如功过相抵,此事就算了吧。” 。 正文 第1804章:怀仁请罪 第1804章怀仁请罪 向太后说完看向了其余重臣,几个老头子也纷纷点头,示意非常同意向太后的话。 李清臣还亲自用枯槁一般的双手去试图把杨怀仁扶起来,杨怀仁这才起身,向太后和李相公等表达了谢意。 赵煦好不容易从激动的心情里缓过来,忽然开口道,“这怎么可以?!” 杨怀仁倒不慌张,知道赵煦这是有感谢的话要说,便又立即单膝跪了下去。 苏公公赶紧上前去给赵煦擦拭脸上的眼泪鼻涕,赵煦抢过手巾来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随即道,“杨爱卿如此大功,朕一定要重重有赏!” 杨怀仁忙道,“陛下言重了,微臣只不过是尽了为人臣子的本分,太后娘娘能让微臣功过相抵,已经是对微臣最大的恩赐了,微臣也不要陛下另行赏赐。” 赵煦愣了一下,觉得这好像不是杨怀仁的本色啊,但他扭头看向了向太后,从向太后慈爱的眼神里看到了什么。 赵煦忽然间明白了,将来皇子的安全,还要交付给杨怀仁,未来皇子如果登基的话,就更要仰仗杨怀仁的守护了。 毕竟孩子还太小了,不到八岁的年纪如果登上皇位,难免会支强干弱,主少国疑。 阴暗里那些觊觎权位的野心之人,也必定会跳出来生出事端,到时如果有什么叛乱之类的,也是需要杨怀仁去平乱。 那么现在他便对杨怀仁重重的赏赐,就显得不合适了。 杨怀仁如今的地位,已经是很难再有实质上的提升了,而且他还没有到三十岁,便已经拥有了别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成就和地位。 杨怀仁的军职已经是最高,爵位、勋位、职事和虚职也都已经接近最高级别,如果他现在再给杨怀仁赏赐,恐怕等将来杨怀仁再立新功,新帝都没法给他赏赐了。 所以赵煦忍了下来,也给自己的儿子留下一点余地,而想到这里,赵煦也忽然意识到他也应该开始替自己的儿子好好打算打算了。 “朕欲今日便立储,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赵煦要立大壮为太子,这本来不是什么出奇的事,孩子是他唯一的儿子,如今他身体这样的状况,早点立储也没什么。 只是事出突然,众人也没什么准备,就这么草草立了太子,似乎在礼法上有些不恰当。 立储这种事,并不是皇帝一句我要立谁谁谁为太子那么简单的,要走的程序很多,还必须按照礼仪举行立储大典,将来大壮才能名正言顺的成为太子,然后承继皇位。 否则,必然会有人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怀疑太子地位的合法性。 后世很多影视剧里倒是展现了很多有点狗血的剧情,例如皇帝老儿好几个儿子,偏偏到快咽气前最后的弥留之际,才说让谁继承皇位。 本身这个情节除了俗不可耐之外其实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搞得很多人觉得太子都是这么决定的,那就大错特错了。 这种事在历史上不是没有,而是很少,属于特殊情况,大家不知道的是,几乎所有用这种方式,让先皇口头留下遗命任命的皇位继承人,并没有多少顺利继承了皇位的。 或者说就算这些继承人继承了皇位,之后也坐不稳当,不知有多少人会拿礼法不合的借口,试图造反推翻他们。 这似乎跟公证有点类似的意味,也是册立太子时,必须举行大朝会,风风光光举办立储大典,让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都知道皇帝立了谁是太子继承皇位,才更有法定的效果。 大壮呆立在原地有些茫然,太子这个词,他认得,却从来没想过,好似这个位置从来就离他太遥远,即便杨怀仁告诉他身份的真相时,他也没意识到他将来会成为太子。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就就要、也必定会成为太子,这让他有点不知所措了。 赵煦似乎也感受到了怀里的儿子身体有些颤抖,想到他还是一个不到八岁大的孩子,也从来没成长在宫中,立储一事对他来说,确实很容易吓到他。 赵煦轻轻推了孩子一把,“去找你两位祖母。” 大壮有些木然地走到向太后身边,朱太后也走过来赶紧帮孩子从新穿好衣服,还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后背试图让他不再那么害怕。 许将作为礼部尚书,这时候向前一步出班道,“陛下要立太子,也需要准备一下,用正确的程序来举行立储大典来完成。” 赵煦自然明白许将的意思,只是他这会儿心情有些激动,所以着急了一些罢了。 “后天便是大朝会,诸位爱卿们说说,两天时间之内,可否把所有事情准备好?” 放在平时,皇帝想好了要立哪位皇子为储君,朝廷要准备立储大典的所有事宜,正常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就算事出从权,也最少需要五六天的时间准备,两天不到的工夫就要把所有事情安排妥当,然后在大朝会上把立储之事昭告天下,这明显太匆忙了。 不过眼下的局面,诸位老臣也是心知肚明,赵煦眼下看着面露红光,也只不过是他因为寻回了儿子,暂时的心情激动造成的面色红润罢了。 说的难听点,这更像是赵煦的回光返照。 赵煦虽然没有瘫病在床上起不来,但他的身体状况却是每况愈下,这些早就被大家看爱眼里。 赵煦还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谁都说不准,甚至将来的某一天宫中忽然传出来皇帝驾崩的消息,他们也不会觉得太突然。 所以立储之事便不能拖延了,尽管时间紧迫,却还是要加紧完成,否则若是赵煦先一步离开人世,怕是这个孩子的将来,就很难说了。 原本这些老臣还是各有各支持的皇位继承人的,但今天有了这个孩子,大多数人也不再考虑别的了,他们的忠心还是没有问题的。 包括章惇在内,即便他因为心中纠结这个孩子继位之后会因为今日之事记恨他,他也依然会支持孩子继承皇位。 至于之前他权力支持的简王赵似,也只能是当做一场梦了。 。 正文 第1805章:赵煦的悔恨 许将虽然很为难,但还是咬着牙回道,“微臣一定竭尽全力。” 赵煦欣慰地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杨怀仁道,“孩子在爱卿保护下长大,应该是有大名的吧?” 杨怀仁没什么可尴尬了,既然他早就说明了孩子在他家是和其他的子女一起养,自然是把孩子当成了养子的。 于是坦然道,“回陛下,有,大名孝祖,乳名大壮。” 赵煦也知道杨怀仁不提孩子大名的姓氏,也是不想他内疚尴尬,想了想后便道,“如今孩子重新回到宫里,朕便叫他赵孝祖如何?” 杨怀仁就不好回答这种话了,按照常例,宫里妃嫔生了孩子,若是女孩,皇帝、皇后或者太后随意给起个好听又顺口的名字也就是了。 若孩子是个男孩,那起名的事情可就复杂了,一般会唤钦天监来问问皇子出生的时候有什么天象,再根据宗族的规矩,和宗正寺的几位大佬商议出几个吉祥的名字来。 最后才有皇帝亲自从那些名字中选出一个他最喜欢的或者最有寓意的好名字来,作为皇子的名字。 可这些事放在眼前的事情上,那都有些不合适了,大壮出生便遭遇劫难,被管秋漓冒死带出宫来,连皇帝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直到管秋漓把孩子送到杨怀恩手上的时候,还是没有名字的,杨怀仁接手孩子之后,又要考虑遮掩孩子的真实身份,起名字也只能是和自己的孩子用同样的辈分字。 于是便有了杨孝祖这个名字,至于乳名嘛,那便是杨母随意取的了。 如今孩子从新回到亲生父母身边,赵煦心中激动,便也顾不上那些繁杂的规矩了,只能临时给孩子起个名字。 他觉得既然孩子叫孝祖已经叫了七八年了,突然给孩子换另一个名字,孩子一定也不适应,以后若是他呼唤孩子的新名字,孩子下意识里没反应,那就尴尬了。 所以赵煦也没想太多,觉得孝祖这个名字还不错,孩子也习惯了,便决定只是把姓氏换一下,其他就不要做太大的改动了。 向太后也有类似的盘算,她觉得孝祖这个名字还真是有点应景,本来赵煦无子为继,让他内心里非常难过。 现在忽然有了个儿子,正好继承他的皇位,叫孝祖似乎便显得非常恰当了。 而乳名嘛,这个就没那么重要了,民间不管是富贵人家还是穷人家,都有给孩子起个响亮的乳名,借以嘱咐孩子茁壮长大的祝愿。 那么孩子的乳名大壮,不仅顺口,也非常有寓意,就更不用改了。 她慈爱地转向了大壮,“大壮,你觉得呢?” 大壮木然点点头,搂着他的朱太后也没有太多的意见,既然儿子发话了,她自然会拥护,开心道,“孝祖,大壮,这两个名字都挺好听的,意思也好。” 见两位太后都这么说了,其他几位老臣本也没什么好说的,便纷纷出声附和。 赵煦自然知道孩子换了环境,肯定有些不适应,而且两天之后进行立储大典之后,孩子突然变成太子,便更加不适应。 这种不适应,赵煦也没有办法改变,只能让时间渐渐消磨掉,同样的道理,他和孩子之间的父子感情,除了血缘上的联系之外,也需要他通过时间,渐渐一点一点的建立起来。 虽然赵煦觉得孩子在杨怀仁家里长大,也不会吃到什么苦或者受到什么累,但作为一个父亲,总是觉得不如在他这个亲爹身边长大那么幸福似的。 他的内心里是复杂的,用五味杂陈,也很难来形容那种复杂的滋味。 回想起来,赵煦总是会有不少后悔,后悔年轻的时候不成熟,因为对高太后的私怨,迁怒到了孟皇后身上,才导致了这场悲剧。 一转瞬的时间里,赵煦脑海里万千张画面闪过,那些画面里,是他另外的一次人生历程。 他没有因为愤恨而对不起孟皇后,也没有后来的刘清菁,大壮顺利的在宫中出生,然后快乐的在他身边长大。 当然也有他们父子之间的很多互动,他教大壮认字,陪着他玩耍,在寝宫的一根柱子上记录大壮的身高一天天的变化。 因为有了孩子,他也没了那些糟糕的心思,不会沉迷酒色,便不会把身子搞坏,他可以再活起码三十年,可以看着孩子长大成人,然后娶妻生子。 可是这些美好的画面,都是他想象出来的,当画面全部飘过,空洞的现实让他感到非常无助。 在知道他还有个孩子之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赵煦其实已经看开了,现实的世界留给她的只有痛苦,短暂的快乐之后确实无尽的孤独和痛苦。 他根本就不对着世界任何的东西感到留恋不舍,什么权力,什么皇位,什么美人和财富,他都看开了,人生如白驹过隙,拥有这些东西并没有让他感到人生多么快乐和充实。 可事到如今,他却又不想死了,有了孩子,他的世界也忽然变得美好起来,也许是一个父亲的责任,让他觉得起码他现在还不能死。 他若是就这么轻易的走了,那孩子怎么办? 他的几个皇弟,真的会接受现实,不去和他的幼子争夺皇位吗? 接下去他便不敢想了,人在权力面前会变成什么样,他见识的太多了,朝堂上的争斗,哪一天不是在他面前赤果果的上演? 可一切都已经迟了,赵煦内心里积聚的悔恨忽然间爆发出来,不知不觉之间,便哭红了眼睛。 当着这么多人,他也不在乎他皇帝的尊严了,哭又怎么了,寻常老百姓可以做的事情,为什么他不行? 向太后和朱太后看见他又一次哭的稀里哗啦的,也不知该如何劝导,只以为是父子相认让他心情过于激动,难以抑制开心的泪水罢了。 几位老臣也并没有人敢对皇帝表现出鄙夷之意,甚至还装模作样的也挤出了几滴泪水。 杨怀仁心中暗骂,你们哭个屁啊,哭的应该是我好吗?! 。 正文 第1806章:赵煦的思虑 赵煦泪眼朦胧里看见了其他人也跟着他哭,连那些太监们也哭成了泪人儿,好像他们真的能体会到他内心里最深处的痛苦似的。 只有杨怀仁没有哭,而是一脸的无奈。 赵煦之前没理解杨怀仁做了那么多是为了什么,现在从一个父亲的角度讲,他明白了。 杨怀仁闹了半天,不还是为了大壮吗? 这让赵煦觉得又尴尬又欣慰,是啊,大壮是他一手带大的,他们之间的感情一定很好,这让他忍不住有些羡慕。 可发生这种事,又怪不了别人,只能怪他年轻时犯下的错误,他不仅没法怪杨怀仁,反倒应该感谢他,如果不是他,今天的父子重逢,也就不存在了。 赵煦想到这里边浑身汗毛直立,他没法想象管秋漓把孩子交到别人手里,或者由他这样一个阉人把孩子带大,孩子会变成什么样子,甚至会不会活下来都是个大问题。 现在看来,大壮虽然对他有些怕生的意思,可刚才他和大壮相拥在一起的时候,他分明感受到了孩子身体因为激动而颤动。 因为血脉相连而产生的感情上的共振,这是真实的,孩子和他相拥而泣的那一刻,赵煦相信孩子幼小的心灵里,也感受到来自血脉的天然的亲近感。 大壮虽然年纪不大,可性格却很讨人喜欢,看来在杨怀仁家里,大壮被他、还有他的母亲和几位妻妾教育的不错,起码是个正直的好孩子。 也许正直,这就足够了,孩子将来继位为帝,有个正直的品性,就是天佑大宋。 一个好皇帝,或许根本不需要懂得玩弄权术,正直而仁义,这才是最重要的。 赵煦也不会盲目的幻想孩子会取得多么大的成就,会不会成为万古明君,只要他能快乐,能用仁义治世,得到百姓的爱戴就行了。 想到这里,赵煦忽然感觉很惭愧,他在位这些年,看起来似乎做了不少事,可他在朝堂上听到那些朝臣们拍马屁的话不少,可从来没听见过来自民间的称赞他的声音。 如果这都不能说明问题,那就没有什么能说明问题所在了。 所以他对大壮的期望,也有了微妙的变化,起码不能像他一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还沾沾自喜。 想起来赵煦便觉得自己是多么可笑,曾经的远大志向最后都变成了过眼云烟。 他又开始担心起来,特别是孩子被册立为太子之后,朝堂内外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又会有什么样的纷乱,都是他难以想象的。 他的身体如今这副样子,是没法帮上太多了,赵煦不自觉地又看向了杨怀仁,这是他最信任的人了。 从年少时第一次见面被杨怀仁骂,他就意识到这个人的真实,也许他也有很多自己的想法,可赵煦信任杨怀仁,绝不会有造反的心思。 这种感觉,赵煦很有自信。如果杨怀仁真有心思造反,他机会简直太多了,凭他现在的能力,他若是造反肯定比其他任何人更有机会。 可他并没有那么做,也数次表明了他的态度,甚至让赵煦觉得,人家根本就看不上皇帝这个位置。 他手上权力虽大,却从来没有滥用,对于外敌的仇恨,似乎又比谁都更强烈。 而杨怀仁对于生活的态度,就更是赵煦自觉羡慕不来了,这种情怀以前赵煦也不太好理解,现在似乎越来越明白了。 有的人天生就是这样的,这样的人虽然少,可世上也还有许多例子,这些人的思想层次,赵煦作为皇帝也自愧不如。 比起高高在上,他们更喜欢平凡却简单快乐的生活,赵煦现在也开始向往这样的生活了,当皇帝对他来说,越来越像是人生的负担。 只是他没有选择,生在帝王家,命运从一下生开始就注定了。 如果只看眼前,赵煦也是认命的,无论他如何悔恨都是无济于事的,走到这一步也怪不得别人,全都是他自作自受。 所以他现在考虑的更多的,是如何让大壮能好好生活下去,也能找到一个办法来弥补他对孟皇后所做的一切。 他也只能寄望杨怀仁将来能倾尽自己的所有去保护大壮,扶持大壮安稳的坐在皇位上。 这一点赵煦是看好的,这也许是少数不多的几件让他有信心的事情了,就算大壮不是杨怀仁抚养长大的,杨怀仁也会这么做。 加上这层关系,杨怀仁便更会不遗余力,至于杨怀仁会不会变成一个权臣,赵煦也怀疑过,不过他也管不了了,总不能死后变成厉鬼留在宫里不走,一直守着大壮。 再大的权力在生命变得脆弱的时候,也会显得无计可施,赵煦就是这种感觉,有时候他都搞不懂他在最艰难的时候急召杨怀仁回京,是因为权力还是因为人与人之间的情谊。 他知道杨怀仁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所以他可以把放权给杨怀仁,也把他的生死存亡交到杨怀仁的手上。 既然如此,那他也就不那么担心他死后的事情了,既然杨怀仁现在都一直忠心,再考虑将来他不在了之后的事情,那就更是多余的。 就这样吧,泪眼朦胧的赵煦灿然一笑,冲众人挥挥手,“朕累了,你们下去吧。” 众臣施礼告退,该干什么的干什么去,当然每个人心里也在担忧,赵煦这么急着立储可以理解,可立储之后会发生什么,他有心理准备吗? 他们偷瞧了一眼杨怀仁,也在怀疑,杨怀仁能不能保护未来的太子殿下,就算能安然度过未知的混乱,那将来杨怀仁又会不会成为新帝的威胁呢? 他们更多的考虑的还是自己,包括自己的家族在这件事之中的得失,他们能得到什么,或者失去什么,也许是更加家族繁盛,也可能是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所以他们要好好考虑清楚,应该怎么做,又要如何站队。 杨怀仁望着大壮,不知是不是就这么转身而去,大壮从来没离开家在外边过夜,现在让他回家显然已经不可能了,那他会适应将来的生活吗? 。 正文 第1807章:告别 第1807章告别 杨怀仁正要转身离去,身后赵煦的声音传来,“杨爱卿留步。” 杨怀仁似乎知道赵煦留他要说什么,转身认真道,“请陛下和两位太后娘娘放心,宫外不管是洪水猛兽还是城狐社鼠,微臣可以像陛下保证,微臣在,他们绝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赵煦的身体真的是每况愈下,刚才只是坐了一会儿,便已经非常疲惫,他只能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来,表示对杨怀仁的信任。 “爱卿能做到,这一点朕从来么怀疑过,朕留下你,是想让你和孝祖告别。” 话说到了杨怀仁心痛之处,不过他也非常明白赵煦此举的含义所在。 首先自然是表达多谢杨怀仁能保护皇子,把他养大,还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把他送回来。 其次便是想表现的有人情味一点,让他们俩告别,其实也是明显表达出一点,大壮进了宫,想出宫可就难了。 平时或许还好,但在这个特殊的时期,为了大壮的安全考虑,赵煦一定会安排宫中最精锐的侍卫寸步不离的保护大壮,就更别说出宫那么冒险的事情了。 最后也是想让杨怀仁帮忙说几句话,能帮助他和大壮之间,从新建立父子关系。 大壮虽然还不到八岁,可很多事上他却非常懂事,也早想明白了他将来要面对的事。 马上就要离开杨怀仁了,他心里自然非常难过,可是他知道这件事超越了他个人的感情,所以他一直在忍着没有哭出来。 可他毕竟是个孩子,让他离开一个养育了他七八年的父亲,他还是非常不舍,眼泪被强忍着没有流出来,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样子十分可怜。 杨怀仁走到他身边,抬手想像往常一样去摸孩子的脑袋,可想了想,现在他这么做似乎已经不太合适了。 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下,往下探去,只是轻轻在孩子的肩膀上拍了拍。 “好孩子,回到你的亲生父母和祖母身边,你应该开心才是,以后要好好孝顺父母和祖母,知道吗?” 杨怀仁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他是大人,还能抑制住自己的感情,扭头瞅了一眼当着孟皇后的那张纱幔,不知道今天孟皇后为什么话这么少。 是她真的在这些年里想开了,早已经超脱了红尘间的感情束缚,还是在纱幔之后早已经泣不成声,杨怀仁搞不清楚。 宫里是什么样子,杨怀仁即便没有亲身经历,却也非常了解,即便没了刘青箐,也不代表就没有其他有心之人。 说到底还是利益,赵煦那么嫔妃们,在自身利益面前,是会冒着极大的风险去谋害大壮的。 赵煦现在这个样子,能做的也只是派他认为最好的侍卫保护大壮,可别人真要对孩子不利,绝不会是最简单粗暴的武力暗杀。 暗地里可以谋害大壮的方式太多了,简直数不胜数,指望那些粗鄙的侍卫,似乎也不保险。 所以他看向了孟皇后,希望她能放下心中的怨恨和对赵煦的芥蒂,回到宫中来。 在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杨怀仁相信凭她的能力,才能更好的保护大壮,她是个善良的女人,可在这样的情势之下,杨怀仁觉得她完全可以变成一个强势的女人。 只是孟皇后一言不发,杨怀仁实在搞不懂她在想什么,或者是有什么顾虑。 当然也有其他的选择,比如两位皇太后,孩子虽然不是向太后的亲孙子,可杨怀仁看得出向太后对大壮的喜爱。 如果孟皇后不愿意回宫来,那么把孩子交到向太后手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向太后往日里看似很平和,可她要是玩起手段来,那也绝对不是吃素的。 至于朱太后,杨怀仁也相信她对大壮的宠爱都是真心实意的,只是朱太后这个人没有什么心机,更容易粗心大意。 可话却不能说的那么明显,杨怀仁对两位太后施礼道,“孩子以后就要仰仗两位太后娘娘多多疼爱了。” 向太后自然听出了杨怀仁话中的意思,微微笑着点了点头,朱太后不太喜欢杨怀仁,讪讪道,“大壮是本宫的孙儿,本宫自然会好好疼爱他的,还用你说?” 杨怀仁笑笑没有多说什么,最后眼神坚定地对大壮点了点头,便转身告退。 向太后又说了一句,“杨大帅乃是陛下的股肱之臣,记得时常进宫来,太子也需要杨大帅多多教导呢。” 杨怀仁没有回头,脚步顿了一下,接着大步走了出去。 赵煦实在是累了,父子重逢的兴奋让他耗费了太多了体力,这会儿他已经没有力气去说什么了,甚至听别人说什么,都开始变得有点模糊。 苏公公赶紧伺候他躺下休息,向太后和朱太后也带着孩子离开了皇帝的寝宫。 按道理大壮进宫,是应该住在太子所在的东宫的,只不过宫里多年来没有太子,东宫早已经荒废了许多年。 尽管期间也是有宫人打扫宫殿,保证了宫院里的清洁,可宫殿年久失修,显得非常破败。 朱太后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便佯作跟向太后商量道,“姐姐,东宫久未修葺,怕是不适合大壮居住。 姐姐的宫院不如妹妹的寿安宫宽敞,不如让大壮寿安宫,姐姐觉得如何?” 向太后微微笑着,似乎早就料到了朱太后要和她争夺孩子养在哪儿似的。 她也不好拒绝朱太后,便答应了下来,只不过也开了条件,一是孩子身边伺候的宫人,要她亲自挑选; 二是大壮将来要学习宫中规矩和礼仪,还要请先生教他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太子,请先生和上课的地点,要安排在她的宫院里。 朱太后听罢觉得这个提议也是比较合理,既然孩子都住在寿安宫了,她可以日夜都和孩子多亲近,其他安排人手等事情,她也不再介意,便答应了下来。 事情定了下来,朱太后似乎又有些忘乎所以,想起刚才的事情来,忽然笑道,“杨怀仁也真是多余,还摆脱咱们好好疼爱孩子,这不废话吗? 叫本宫说啊,他就是个二愣子,可不能让他把咱们的怪孙儿教坏了。” 大壮并没有说什么,却也明白以后他在宫中,应该依仗谁了。 。 正文 第1808章:人间的味道 赵煦这个皇帝也好,还是两位太后娘娘也好,也许都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兴奋之中,竟忘了如何安排孟皇后。 杨怀仁往宫外走,心情十分不好,看着整座皇宫都一股死气沉沉的腐朽味道,脸色便更难看了。 给他引路出宫的两位太监也是察觉到了他的怒意,只得小心伺候着,不敢说一句话,生怕说错了什么惹了大帅不高兴。 杨怀仁走着走着,也忽然意识到了孟皇后的问题,于是放缓了脚步,还不时地扭头看身后,似乎是再等着什么人。 两位小内侍糊涂了,本来杨怀仁走的大步流星,好像一刻也不愿意在宫中呆着似的,可这会儿却忽然走一步停一会儿,他们又不好催促,只得低着脑袋瞎琢磨。 果然,不一会儿之后,又有宫人引着头戴幕离的孟皇后和随身的几个小尼姑走了过来。 杨怀仁不好上前直接问话,只是装作偶遇似的,等孟皇后他们走的近了,才施礼道,“见过妙静仙师。” 孟皇后虽然停下脚步,却没有要多说什么的样子,也许她已经想到杨怀仁为什么刻意放慢脚步在等着她了,只是有些话,当着这么多人面前,不好说。 她淡淡地说了句佛禅,“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说完便迈步走了,留下杨怀仁皱着眉头呆住了。 杨怀仁并不是一个很通佛禅之人,如果只是从字面意思来琢磨孟皇后留下的话,似乎又说不太通。 他下意识的问身边的小内侍,“刚才妙静仙师说的禅语,你听懂了吗?” 小太监更是愁眉苦脸,心说你都听不懂了,我一个小太监字都不认得几个,哪里懂是话什么意思? 杨怀仁也摇了摇头,问他们问题跟问石头差不多一样笨。 再琢磨那句话,好像是劝人心如止水,好规避风险的意思,杨怀仁有点分不清孟皇后这话是在说她目前的打算,还是在提醒杨怀仁应该怎么做。 也或许,就是用这句话来简单的安慰杨怀仁? 杨怀仁只能叹气,如果只是光看字面意思,似乎理解出来不太符合现在他们的处境,可如果往深了想,就不好理解了。 “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杨怀仁默默念叨着这句话,再抬头才发现孟皇后一队人并没有出宫,而是走向了宫里一个偏僻的所在。 杨怀仁似乎有点明白孟皇后的意思了,她想表达的,也许是她很清楚杨怀仁打算让她放下心中芥蒂,好留在宫中照顾和保护大壮的事情。 只是她也身不由己,赵煦对她,并没有太直接的表明准备怎么安排她,既没有表达要让她复位,重新为后的打算,可也没让她再出宫回到玉清庵居住。 作为孩子的亲生母亲,杨怀仁觉得孟皇后也是想留下来照顾孩子的,只是这种事不好从她口中说出来。 赵煦没直接挽留她,两位皇太后也不好去劝皇帝,所以只能等着赵煦想明白他打算怎么做,才能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所以孟皇后用那句佛禅来表明她的处境,只能是身不由己,人生对她来说,已经很艰难了,可她作为一个女人,即便曾经高高在上,可眼下却同样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 心想和如何行动,从来都不是她能决定的事情,嘴里说着“不动则不伤”,可她的心却不知早已经被伤害成了碎片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只能默默忍受,然后期望将来,能随着她的内心的方向发展。 杨怀仁猛醒,原本是他在埋怨孟皇后,可孟皇后也同样是在埋怨他。 同样的道理,用在他身上也是一样的,仿佛孟皇后也在质问他的内心,你在想什么?你又在做什么?! 为什么把孩子还给赵煦? 说到底还是你心动了,至于为了什么,孟皇后不清楚,或许也不想去搞清楚,可杨怀仁的做法,却是孟皇后不想看到的。 或许孟皇后也顺应杨怀仁的意思,帮助他证明了孩子的身份,可是在她心里,越是极不情愿的,这也是她最身不由己的无奈。 杨怀仁忽然觉得心很痛,对孟皇后来说,他很抱歉,是发自内心的歉意,可他最感觉抱歉的,还是对大壮。 不做父母的也许不太容易理解这种情感,养大一个孩子,不管他是不是你的亲生骨肉,平淡的生活里,每一天,每一个点点滴滴,都让你把感情一点一点的积聚起来。 到最后,孩子是不是你亲生的,已经不怎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对孩子的感情。 这种感情无关血缘不血缘的,确实最真挚的,为了你的个人目的,不管是多么大的梦想,你又有多么高大上的理由,可你就是错了。 最起码,你辜负了孩子对你的那份感情,也辜负了你自己的感情。 杨怀仁越是想的透彻,却越是心痛,也开始明白孟皇后的话了,“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杨怀仁倒不怀疑他所做的事是不是对的,一想到曾经发生在中华民族千万无辜百姓身上的痛苦,为了不让现在的历史再发生一遍,他便知道他不能不做。 可是他的心痛也是真实的,他也知道他这么做会伤害很多人,包括他最在乎的人。 对与错的概念,这时候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了,人格是高尚还是卑微,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当他走出宫门的时候,脚步也变得越来越沉重,只是从阴森的宫门里走出来,重新面对人世间的喧嚣,他似乎又醒了过来。 宫里和宫外,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宫里雕梁玉栋和宏伟的宫殿,数不尽的黄金做的用具煜煜生辉,可这种光明却让人觉得压抑。 宫外是混乱的,喧嚣的,甚至空气中都弥漫着一丝丝臭味,本来应该是让人觉得烦扰的,可杨怀仁走出宫门的那一刻,却觉得非常舒服,好似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一般。 大街上人头攒动忙忙碌碌,万家炊烟枭枭升起,杨怀仁感觉这才是真实的世界,因为他嗅到的人间的味道。 。 正文 第1809章:糊涂好 出了宫,杨怀仁命护送大壮进宫的骑兵返回东大营,而他则和亲兵回到城内的府邸。 这原来是南阳郡王的府邸,现在已经是齐国公府,很早之前就被赵煦赏赐给了杨怀仁,可杨怀仁却很少在这座巨大的院子里住过几次。 家里人也曾经说过不少次搬进来住,可说的次数多了,谁也没有当真搬过来。 比起杨家庄子的院子来,城里的国公府也许豪华了不少,可总是让人感觉不舒服,也许是向西望去,可以看到宫城的缘故。 高墙总是会给人压抑的感觉,国公府的院子在马行街西面王公贵族云集的地方,距离宫城也只隔着两条街,满打满算也不到一千步的直线距离。 杨母打算在城里住几天,过段日子再回到庄子里的大宅子住,杨怀仁也似乎有些明白母亲的意思。 大壮被他送进宫里了,杨家人再也不能轻易见到他了,或许只有离孩子近一点,那种失落感才能少一些似的。 可事实是杨怀仁走进府邸,不自觉地便向西望向了那高高的宫墙,但一想到大壮在墙里,他却在墙外,那种缠人的思念便又无法抑制了。 杨怀仁也想眼不见心不烦,可那堵高大的墙就在那里,抬头便能看见,由不得看或者不看。 他心中对母亲,对铁香玉,都有一种深深的愧疚感,一路上还在琢磨着如何去安慰她们,好让她们好受一些。 可到了家,杨怀仁却发现家里人都已经平静了下来,甚至主动开口来安慰他。 这让杨怀仁更难过,家是温暖的,可毕竟忽然少了一个人,大人也许还能压抑自己的情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可孩子们却做不到了。 他们不敢埋怨父亲,这件事里的道理,他们或许明白一些,却不能完全理解。 可他们也明白父亲也不是故意的,把大壮送走,也并不是不要他了,而是他又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韵儿安慰孩子的话很简单,大壮还有一个爹爹,也还有另一个母亲,他的爹娘也希望能和他在一起。 小的几个孩子或许还搞不懂一个孩子有两个爹爹两个娘是什么意思,大官已经懂了,特别是他搞清楚大壮的另一对父母亲是宫里的皇帝和皇后,便开始帮着安慰弟弟妹妹们。 孩子们很懂事,也不再当着父亲的面前提起这件事,只是他们脸上也很难保持笑容,泪水虽然已经擦去了,可眼眶却还是红红的惹人怜爱。 羊乐天和二丫过来了,本来二丫头对哥哥来了京城好几天了也没去看望她感到非常生气的,尽管羊乐天一直再开导她,可她就是听不进去。 来的路上早就想好了要如何埋怨一下一直以来都是最疼爱她的哥哥,可进了家门,从母亲那里知道了大壮的事情,也不再有怨气了,闭着嘴巴一言不发。 羊乐天也赶紧去了厨房准备晚饭,他知道师父现在的心情,也只有美食可以聊以安慰了。 杨怀仁木木地和家人打了招呼,坐下来之后便有点沉默,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在二丫头的小闺女很招人喜欢,总是嘻嘻哈哈的,无忧无虑。 二丫头嫁到羊家已经快四年了,前年才怀上孩子,去年给羊家诞下了一个小千金。 小娃娃随二丫头,皮肤白,不像她爹爹那样黑黢黢的,而且性子也像她,从小就爱笑,也不怎么老实,在大人怀里一直乱动。 看着妹子都有了孩子了,杨怀仁才发现时间过得好快,十几年就这么过去了,他忍不住想,现在这个世界,因为他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说起来变化好像很大,可感觉上好像又不是那么明显,好多事情确实变了,可好多事情好像还是延续着原先的轨迹在不断前进着。 空间和时间是怎么回事,杨怀仁也分不太清楚,这个空间和原来的空间有什么联系,他也说不准。 他也只能尽量不让他现在存在的这个空间发展成原来那个空间而已,他这只蝴蝶扇了很多次翅膀了,究竟这种变化会多么大,他也糊涂了。 糊涂让人难过,糊涂也让人感觉浑身舒爽,世人大概都是糊里糊涂过了一辈子的,太清醒了,想的事情太多,只能是徒添烦恼。 杨怀仁再去看还在留着口水傻笑的小外甥女,感觉还是糊涂的好。 从二丫头手里把小外甥女接过来,他这才露出点真实的笑意,杨母她们看见杨怀仁笑了,这才稍稍安心,她们也怕杨怀仁走不过这道坎,然后变得郁郁寡欢。 这对铁香玉来说是很难的,理解丈夫和疼爱孩子,这本来是不矛盾的,弄到现在这个样子,她心里很难过,可她最不愿看到的是杨怀仁比她还难过。 现在好了,有个快乐的娃娃止不住的“咯咯”笑着,渐渐驱散了全家人心头的阴霾。 二丫头笑着埋怨着哥哥,“哥你小心点!” 杨怀仁鄙视地瞥了妹子一眼,“你这臭丫头,还不放心我了,哥抱孩子的时候你还也还是个孩子呢!” 二丫头撇了撇嘴表示不服,她身上的变化让杨怀仁放下心来,以前是多么担心他这个妹子变成女汉子嫁不出去。 可现在好了,自己的好徒儿娶了她,他们还有了一个可爱又爱笑的女儿,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杨母自然是最幸福的,一对儿女都成了家,她也感觉对得起早早过世的丈夫了。 不知想起了什么,她又开始教训起二丫头来,“你生了孩子也快有一年了,怎么现在也应该再有喜了吧?” 二丫头见母亲又开始教育她了,便装作没听见的,躲在哥哥伸手逗弄着孩子。 杨母可是不依不饶,“姑爷拿定了主意只娶你一个,那是疼你爱你,可你自己不能没点数,你要是不给人家羊家生几个男娃娃传宗接代,亲家那边也说不过去!” 二丫头很郁闷,早就想到了回娘家母亲会絮叨她,可又不好顶嘴,生怕惹了母亲不高兴,让几个嫂嫂也跟着遭罪。 。 正文 第1810章:这就是生活 杨怀仁从来不认为女人是男人传宗接代的工具,可是在心底里,他又觉得羊乐天也好,羊父也好,对于家族血脉的传承肯定是很重视的,特别是经历了那么多坎坷之后。 所以这一次他站在了母亲一边,也发着牢骚,“娘说的对,既然嫁做人妇了,总要考虑丈夫和公公的感受。 如果亲家有这样的想法,你帮他们实现了,也不算是为难你吧?” 二丫头同时被母亲和哥哥数落,也觉得似乎她有点不对,可还是反驳道,“也不怪我啊,生女儿的时候,把乐天给吓着了。 所以并不是我不想给他们羊家生个儿子,而是他说生女儿挺好,一个也就足够了。” 杨母被这话气得不打一处来,“不是娘不疼你了啊,而是你这话说的就孩子气。 这天底下哪有不想要儿子的? 亲家那边不好说,姑爷宠着你,可你不能就这么认为,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姑爷本来就是他们家里的独苗了,到你这里要是不生个儿子出来延续香火,不论亲家还是姑爷将来也不好面对列祖列宗吧?” “这……” 二丫头还想反驳,杨母却还没说完,“娘知道生孩子疼,也知道姑爷说那种话是心疼你,可既然你嫁做人妇,就要承担做妇人的责任。 要不然别人家会说咱们杨家出去的丫头没有教养,不懂礼数。看看你下头这几个侄女,你这个姑姑也要给她们做个好的榜样才是。” 二丫头有点无话可说,杨怀仁却听的愣了,心说目前考虑的也太长远了,几个丫头还是孩子,要谈婚论嫁起码还要过十多年时间呢。 孩子们没搞明白大人们说的什么,杨怀仁几个老婆却同时低头不语了。 杨母也知道教训女儿的话似乎有点殃及池鱼了,忙和和气气道,“你们当儿媳妇的不用惭愧,你们让老身有了三个孙儿三个孙女,老身很满足了。 当然,如果能多几个孙子孙女,我这个当娘的自然会更开心,可孩子这种事,也都是命,这几年也不知是怎么了,你们的肚皮竟再也没有鼓起来过。” 杨母虽然是笑着说话,可说到最后还是流露出一些遗憾的意思。 杨怀仁原本对此并没有很在意,那两三年里也是轮番和几个老婆生了三对儿女,可最近这几年,也确实让他感到很奇怪。 既然前几年能生孩子,那就说明他的那方面能力并没有因为穿越而受到损害,事实也证明,他在那种事上也是一直很强悍的。 可惜就是没有让老婆们再怀上孩子,他也想不通。 按道理说,他的身体早已经不是刚刚来到大宋的时候那样的文弱书生,这些年通过军伍中的锻炼,还有修习上乘的心法,他的身体已经非常强健。 正常的情况因该是龙精虎猛的他,能多有几个孩子才对,可事实就是这么不凑巧,他再也没让老婆怀上孩子。 这让他又想起今天刚刚把一个孩子送到宫里,不自觉地扭头看向了门外,天色黯淡了下来,宫墙也渐渐隐藏在了黑暗之中,心里说出不来是种什么滋味。 看到儿子又想起了伤心事,杨母赶紧换了话题,“也许这就是生活吧,不说了,对了,姑爷好不容易上一回门,咱们一家人在这里说话,让人家一个人去厨房忙活,还真是不好意思。” 正说着呢,羊乐天带着杨府的仆从正端了一桌菜走进们来,他脸上的汗水还没有擦掉,便笑着道,“岳母大人言重了,孝敬岳母和师父,本来就是小婿应该做的。” 一家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客气的,大家欢笑着入座,看着一桌菜的时候,杨怀仁发现这十几样菜几乎都是他重点教授羊乐天的菜式。 转念一想,便有点意识到羊乐天今天主动去厨房做饭,除了理解他今天心情不太好和主动在丈母娘面前卖好之外,也有请他这个当师父的检验这几年来他手艺有没有长进的意思。 杨怀仁尝了几样,也确实发现羊乐天的手艺进步很大,现在他已经能熟练的掌握上百道菜式,不能说对于食物还是调味的理解,都已经超出了同时代的许多厨艺大师了。 徒弟的进步让杨怀仁有些惭愧,这些年来,他忙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厨艺虽然说没有退步,却也没再精进多少。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他自然明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道理他更是时常用来督促别人。 他也不得不承认,在现在的条件下,让他在原有的厨艺基础上再有很大的进步,已经很难了。 无师自通这种事,也仅仅限于每一门学问的初级阶段,到了更深层次的层面,没有人引导的话,是很难获得进步的。 就像爬山,一开始相对简单,越是接近顶峰的时候便越是觉得困难,而且没有人帮助的话,就更是容易在山顶前的险坡上不停的徘徊。 这也许就是生活中最浅显的道理吧。 羊乐天在这些年里能保持这随园一直这么火爆,也绝对不是仅仅依靠杨怀仁最初闯出来的名气那么简单的。 创业难,守业更难。虽然随园如今占杨家岁入的比例已经非常非常低了,可在杨怀仁心中,随园才是他最重视,也是最在意的产业。 或者说产业都已经不合适了,厨师,本就是他最认可自己的一个身份,所以酒楼在他看来,早已经不是一个赚钱的生意,而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通过随园,他把许多美食带给了大宋的百姓,包括高档的贵价菜,也有许多大众化的美食。 就说牛肉面,虽然杨家只经营了一家酒楼,可那些合作的生意伙伴,早已经把牛肉面馆几乎开遍了大宋的每一个州县。 因为这几年来自西北的牦牛和肉牛的供应充足,牛肉面成本降低让价格也大幅的下滑,从最初五十文一碗的价格,降到了二十文一碗。 二十文的价格,利润虽然降低的很多,可杨怀仁本来也不指着卖面赚钱,而是更在乎让大宋的百姓能享受到类似牛肉面一样的美食。 这才是他人生的乐趣所在。 。 正文 第1811章:申王府密会(上) 宋朝的皇帝对于军队的控制,是一代不如一代,也许把军队的控制权交到文人的手上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枢密院控制全国的军队,而枢密院里又都是文人中的大佬,这多少有些外行管内行的味道,而兵部没了军队的控制权,只管分发粮草等后勤工作。 军队实际的掌控权,实际上还是在武将手中,以前还有严格的换戍法限制武将对军队的控制,可后来换戍法断断续续,也便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军人的思想是简单的,当兵吃粮嘛,他们才不管这些粮食最初来自何方,谁把粮饷分到他们的手上,他们便听谁的。 武将的个人魅力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比如武德军,杨怀仁和手下的一众将军们,在将士们心中显然比皇帝的地位要高出不少。 还有好多禁军里也是如此,尽管平时的时候武将受到枢密院的限制,可到了特殊时期,这种束缚也就不那么管用了。 赵煦急着要册立太子的消息长了翅膀似的飞过了宫墙传到了宫外,深夜的申王府正堂里汇集了四五十人。 这些人里,超过一半是当今禁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也有一些朝堂上地位并不是很高的文官,剩下的便是申王府的心腹幕僚。 高启勋便坐在上首的位置,受伤的高士迁和张叔夜趴在担架上在他下首。 坐在主位上的赵佖显得有些愁眉苦脸,但很快他便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似的,忽然站起来道,“诸位觉得,本王该如何自处?” 高启勋没有抢着答话,而是小心观察着在场的其他人的反应。 或许是武将平时在朝堂上没有话语权惯了,所以这种时候,也没有人主动站出来发表意见。 申王的首席幕僚窦桓道,“官家看来是认可了杨怀仁带来的孩子的身份了,所以才急着要册立那个孩子为太子。 如果立储大典如期举办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前确立了那个孩子的合法继承地位,那申王殿下再有什么打算,便会被认为是谋反了。 所以在下认为,必须赶在大典之前起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皇位,到时候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怕朝堂上的众臣不向申王殿下俯首称臣。 至于天下的百姓,他们其实不在乎谁是他们的皇帝,只要殿下登基之后广施恩德,自然能堵住百姓的幽幽之口。” 窦桓说完,有人捻须沉思,有人微微点头,却没有人开口附和。 这也不算奇怪,不少人虽然站在赵佖这一边,可要他们起事谋反,他们也要好好掂量掂量,总要在心里平衡一下申王造反成功的几率,然后才能做出决断。 赵佖的亲信幕僚自然是支持这个观点的,他们当年也是科举高中,东华门唱名的,只是因为没有靠山和路子,才被打发到申王府来做府官。 说是打发这个词,一点儿也不为过,赵佖因为残疾和模样的原因,没少被朝堂上的人嘲笑和嫌弃,被分配到申王府的官员,基本上就等于宣判了们仕途的死刑。 这些幕帘心里自然是憋着怨气的,后来和赵佖接触的多了,他们才发现赵佖并没有外界传说的那样一无是处。 即便是从赵佖非常有野心这一点来看,他们也觉得赵佖此人将来很有可能会成就一番大事。 加上赵佖对他们以礼相待,他们也十分坚定的成了赵佖的亲信,然后给他出谋划策,也期待着将来赵佖有一天真的能成就大事,他们也跟着鸡犬升天。 而朝堂上那些官员们,也大多是赵佖和他手下的幕僚通过各种关系拉拢过来的。 尽管这些文官在朝堂上地位并不高,也没有什么实权,但他们起码能给赵佖带来很多朝堂上的消息。 面对直言不讳的窦桓,这些文官心中还是有些诧异的,今夜从一开始得到赵佖的帖子被请到申王府,他们便隐隐感到不安了。 此时窦桓毫不避讳的把起事谋反说了出来,他们便更惊诧不已了,内心里的矛盾,也是让他们一时之间不好做出选择。 站出来直接表示支持,好像不太好,万一别人不是这么想到,做了出头鸟的怕是没有好结果的。 可如果一言不发就这么愣着,似乎也不会让赵佖满意,至于直接斥责窦桓蛊惑赵佖谋反的话,是绝对没有人会说的,也许一时的正义凛然,会立即招来一刀毙命的后果。 而人数占大多数的武将,同样有些惊骇之意,其实赵佖谋反的事情,他们之前不是没想过,但真到了这一天被搬到台面上来说,他们还是有些犹豫。 他们之中,也有像高家一样的将门,也有是靠自己能力一步一步走上来的新晋将领,当初他们和赵佖结交,也是简单的像找个靠山而已。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所以他们即便有人点着头,却没人直接站出来附和窦桓的话。 这些武将里地位最高的便是高启勋了,这些人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也只好把目光投向了高家父子,一副以高家父子马首是瞻的姿态。 赵佖自然也明白,今天夜里因为事出突然,他才召集了这些他信任的人来府上商议。 即便以前这些人里边不少人都表达过支持赵佖继承皇位的观点,可那是没有太子之前。 眼下的情况已经和原来截然不同了,以前即便赵佖不能继承帝位,他们顶多也是站错了队,大不了影响仕途,却也不会引来太大的灾祸。 原本这些没有大靠山的人仕途也没有多么好的前景,所以这一点他们是不怎么在意的。 可现在即将有太子了,事情的性质可就变了。 赵佖若是起事,那便是诛九族的大罪,他们如果跟着赵佖起事,成功了自然可以一朝升仙,可若是万一失败了,那丢的可就不仅仅是自己的性命了,连带一家老小都赔了进去,放在谁身上,也不得不考虑仔细。 赵佖见局面有些尴尬,便看向了高启勋,他相信高启勋会帮助他说服众人。 。 正文 第1812章:申王府密会(中) 高启勋显得非常镇定,他微微笑着颔首给赵佖使了个眼色,好像表示请他放心的意思。 接着他站起来,冲着在场的众人行了一个四方揖,这才十分轻松的说道,“诸位,请听老夫一言。 老夫觉得诸位现在都在犹犹豫豫,是因为杨怀仁送进宫一个孩子,并说这个孩子便是当年皇帝陛下和废后孟氏的儿子。 今天姓杨的把孩子送进宫去,下午便传出来陛下着急要册立这个孩子为太子的消息。 大家听到这个消息,便开始犹豫了,不知诸位觉得,老夫说的对是不对?” 高启勋在在场的人之中,还是比较有威望的,一是他是侯爷的身份,高家祖上还是一位王爷,二是因为高启勋在军中的威望,而且他的长子高士迁如今也是禁军中的实权将领。 高启勋一言便说到了众人的心里,确实是因为这个孩子的身份已经被赵煦认定了,所以大家都开始变的犹豫了。 众人微微点着头表示认可高侯爷的说法,脸上却十分期待高启勋接下来会说什么。 高启勋朗声道,“老夫可以告诉大家,诸位被杨怀仁蒙骗了!” 众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一个将领问道,“高侯爷,您的意思,是说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龙种,而是杨怀仁……” 说到这里,那将军忽然哑然,他想到了其他的事情,便不敢说下去了。 众人很快便明白了那将军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也发觉事情的可怕之处了。 赵佖很满意,在他心里,本来就想借着孩子的身份来说事,将来要起事,也必须有个合理的理由才是,孩子的身份,便是他可以抓住的最大的把柄了。 高启勋接着道,“诸位不用怕,听老夫给你们分析分析。当年孟皇后身怀六甲,若是她肚子里是一对双棒儿,相信太医院的太医不会瞧不出来。 可并没有任何一位太医提起过此事,也就是说,孟皇后肚子里只有一个孩子。 后来的事情大家也知道了,孟皇后诞下了一个女娃娃,也就是福庆公主,只可惜这位公主自生下来便身体不好,没过周岁便夭折了。” 有一个文官疑惑道,“下官听闻的故事里,杨怀仁说当时孟皇后知道了刘皇后要暗中加害他的孩儿,便命一个老太监把刚刚生下来的孩子带出了宫。 之后老太监又寻了一户刚刚生孩子的人家,把人家的女儿偷走带回了宫中。” 高启勋忽然鄙夷地大笑道,“你们也真信?如此离奇的故事,也就姓杨的小子能编撰出来了,大家仔细想想,一个老太监,能自由出入皇宫? 就算这个老太监身怀武艺,可老夫听说那个太监是个独腿的,哼哼,难不成少了一条腿的太监还能飞不成? 你们当殿前侍卫都是吃素的吗?别说是一个活人,就是一只鸟,飞出宫又飞回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众人想想也是,平日里也就是戏文里唱了一些所谓江湖侠客的离奇故事罢了,说的那些游侠好似都能飞檐走壁似的。 可仔细想想,戏文毕竟只是戏文,哪来的会飞的人?他们要是有那样的本事,若是报效朝廷的话,必然会凭着这么大本事平步青云了。 他们可以有钱有地位,稍微立些功劳还能光耀门楣,荫妻庇子,谁又会去行走江湖过没着没落的日子? 想想就觉得可笑,戏文或者话本里的事情,当不得真的,一些不第的酸儒秀才们没本事金榜题名,为了生活凭着天马行空的幻想编的故事罢了,如何能轻信? 高启勋接着道,“大家再想想,就算这个缺了一条腿的太监真有那个本事,这出宫再入宫,期间还偷了一个老百姓家里刚出生的娃娃,这时间上,无论如何也对不上啊! 难不成孟皇后生孩子的时候旁边就没有别人看见了?还是所有宫人有胆量敢瞒着陛下让那个太监就这么换了个孩子?” 众人听到这里,更加认可高启勋的说法,宫里的太监宫女的,平时最是胆小,宫里规矩多着呢,他们伺候主子们,哪一天不是小心翼翼,唯恐惹了主子不高兴? 说他们一帮人敢瞒着陛下做换孩子的事情,那就更显得太不可能了。 当时的整个过程,还是杨怀仁当初为了和高家父子建立相互信任的同盟,才说出来的。 高家父子期间也提出过疑问,杨怀仁自然详细给他们解释,还让瘸腿的管秋漓在他们面前露了一手。 而给孟皇后接生的人都是被管秋漓所杀,这才让高家父子对杨怀仁深信不疑。 高启勋也早以此编了一个故事,可以不把细节说出来,只是偷换了概念让眼前的众人相信他对这件事的质疑。 从众人的反应来看,效果非常不错,包括赵佖在内,都十分认可高启勋的说法,他们本来内心里还担心那个孩子确实是赵煦的龙种,可现在他们觉得,这都是杨怀仁的奸计罢了。 高启勋见差不多所有人都被他说动了,于是笑道,“姓杨的小子用这种把戏欺骗官家,是怎么做到的其实不难想出来。 废后孟氏被废除皇后之位迁居宫外,被逼着出家做尼姑,生活贫苦不堪,孟氏也是大家闺秀,落得这样的地步她如何能甘心? 她生了一个女儿,女儿后来得病,她不过是想着求神佛保佑而已,被刘清菁陷害她‘旁惑邪言,阴挟媚道’,才让官家废了她的后位。 她心中如何肯服?于是她派人找上了姓杨的小子,给他出了一个天大的计谋,让姓杨的小子把自己的儿子送给官家当儿子。 之后他们趁着官家病种糊里糊涂的时候,不难编造一个故事蒙蔽官家,其实就是想把杨怀仁的儿子送上皇帝的宝座! 而孟氏自然可以重新回宫过上养尊处优的安稳日子,将来还会成为太后娘娘。 杨怀仁的儿子要是顺利当了皇帝,那不论是朝堂还是这天下,便都是姓杨的小子一个人说了算了。 到时候不要说是申王殿下,咱们在场任一个人,都会被杨怀仁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绝对没有好下场!” 。 正文 第1813章:申王府密会(下) 高启勋说完这番话的时候,他也越来越理解杨怀仁说的钓鱼执法是什么意思了,刚才那一刻,他就感觉他就是那个鱼钩。 听了这番话的人一开始面露忧色,可很快便变得群情激奋,他们对于杨怀仁将来掌不掌权其实不怎么关心,关心的还是自己的仕途和前程。 既然注定要倒霉,那现在还有机会的情况下,为什么不拼一把呢? 窦桓借着话说道,“高侯爷说的非常好,我们现在如果还沉默,将来也只有思路一条,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大干一把! 我们这么做,也不仅仅是为了申王殿下,也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我们的家族!” 众人纷纷应和,不断有人站出来义愤填膺地说道,“在下愿意跟随申王殿下,清君侧,正大统,殿下若起事,在下甘为先锋!” 赵佖心中乐开了花,可脸上却作出一副感激的样子来,“诸位太抬爱小王了,小王身负残疾,样貌丑陋,实不是带头的最佳人选。” 高士迁道,“请申王殿下不必谦让了,陛下怎么说都是正统皇族血统,比杨怀仁带进宫的孩子更适合继承大统。” 众人也跟着附议,赵佖这才谦虚道,“本王欲起事,也并不是贪恋权位,而是不想我大宋百年基业落入旁人之手。 事成之后,还请诸位另请高明,本王甘愿退位让贤。” 话说的是非常高大上,可不论谁都清楚的很,若真是成功了,赵佖能坐上皇位,他怎么可能退位让贤? 既然带头的老大还要客套,大家陪着他演戏便是,不少人感动的热泪盈眶,大声说道,“申王殿下高义!” 窦桓见时机成熟,说道,“既然大家意见统一,便暂请申王殿下带头,诸位各施己能,同时也要听从号令。” 众人答道,“那是自然。” 赵佖自知没有什么大本事,却自负懂得识人用人,窦桓心思缜密,高启勋老成持重,有他们两人在,他自觉事情八成会马到功成。 他看向了高启勋,高启勋自然会意,马上说道,“事情看起来好似很难,其实老夫想告诉大家,其实没有那么复杂。 只要咱们能赶在后天清晨大朝会上陛下下旨册立太子之前,能控制住陛下,然后道明真相,然后逼他立申王殿下为皇嗣,大事便成。 行动人员方便,老夫自然会安排,其余人等从中策应,见机行事即可。” 高启勋只是说了个大概的计划,却没把详细行动计划说出来,众人一听便明白事情肯定要做的隐秘,详细的计划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这个过程中有可能会用到自己,也可能用不到自己,但不论如何,坐上了这条船,就没了回头的余地。 事情若是真的成了,他们自然会有从龙之功,将来的仕途和前程也自然一片大好,就算不可能所有人都平步青云,起码在新皇心中,他们也是可信任之臣。 若是事败,那后果就不用说了,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谁也逃不出悲惨的命运。 即便有人还是因为激动和担忧而浑身发抖,可事到如今,却也没有回头路了。 窦桓道,“天色已晚,不如今天大家先各自回去做好准备。” 众人同声道,“若有什么吩咐,还请申王殿下告知,吾等必当竭尽全力。” 赵佖恭敬的给众人施礼表示感谢,众人这才告退,只留下高启勋和窦桓等几个核心成员。 赵佖这才放下脸上的自信,有些担忧的问道,“高侯爷,咱们之前准备的计划,真的可行吗? 本王不知怎么了,心里也是又激动又担忧,总是感觉计划还不够详细,还有漏洞似的。” 高启勋笑道,“殿下请放心,窦参事心思缜密,这计划必然可行,至于军队这边,殿下大可以放心,吾儿高士迁已经联络军中相好的将领。 到时即便计谋不成,城外大军也可以冲进城来进攻皇宫,只要咱们比杨怀仁反应快,大事已成之下,杨怀仁也绝不敢在京城逗留。” 赵佖担心道,“可杨怀仁手上起码有五万人,就算他暂时退出京城,将来也必然会杀回来的。” 高启勋道,“杀回来就杀回来呗,这又什么可怕的?事成之后,赵煦必然要退位,殿下便可以取而代之。 朝中重臣或许有人不服,可他们的家眷都在城中,只要咱们控制了他们的家眷,害怕他们敢不从吗? 只要朝中文武百官拥护殿下,便大势已定,京畿几十万禁军便可以听从殿下调令。 就算武德军战力彪悍,也顶多以一当二罢了,可五万人和三十万禁军对垒,一比六的比例,双方实力悬殊,他又有何胜算? 到时候陛下再下旨通告各路各州,把杨怀仁的奸计昭告天下,杨怀仁孤立无援之下,别说五万人,就是五十万人,也是四面楚歌,人心尽失。 别看现在武德军是精锐之师,可到那时,军心涣散之下别说打仗了,怕是粮草供给,都是一个杨怀仁无论如何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老夫觉得到时根本不用和他交战,便会有识时务之人提了杨怀仁的人头来殿下面前邀功了。” 赵佖越听越高兴,脑海里已经出现了一幅光辉的画面,他高坐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对他顶礼膜拜,一个小将提着杨怀仁血淋淋的人头前来邀功…… 窦桓也十分推崇高启勋的判断,恭维道,“高侯爷所预计的不错,在下也认为局面大致会如此发展下去。 两天之后的这个时间,我们就应该改口称殿下为陛下了。” 赵佖大喜,“事成之后,高侯爷自会受封王爵,高兄和张兄也会是国公,窦桓也会成位文官之首,朕绝不会慢待尔等如此股肱之臣。” 众人拜谢,这才告退离开。 高启勋父子和张叔夜走出申王府,回去的路上高士迁忍不住笑道,“这赵佖还真是大言不惭,这便已经自称是朕了,着实让人觉得可笑。” 张叔夜也鄙夷地笑了一下,高启勋神色严肃,“咱们也绝不能大意,照计划行事,万不可露了马脚。” 。 正文 第1814章:理解 深夜,秋风更紧了,一片梧桐叶子乘着风在夜空里打了一个旋儿,才缓缓落在杨怀仁脚下。 杨怀仁俯身捡起那片叶子,其实还并没有枯黄,只是绿色已经开始不那么鲜艳,抚摸着光滑的叶面,杨怀仁陷入沉思。 不远处的小院里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声,二丫头的宝贝女儿又不肯睡觉了。 杨怀仁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几个孩子来,他们还是婴孩的时候,应该也是经常夜啼的吧。 只是几个老婆都疼爱孩子们,也疼爱他这个丈夫,从来没有在带孩子的事情上让他受累。 杨怀仁想想也是,他所谓的带孩子,也不过是带着几个孩子在家里转悠着玩儿罢了,真正难熬和让人闹心的事,从来没让他操心过。 想起大壮刚刚来家里的时候,也是十分老实的,管秋漓抱着他飞来飞去,可杨怀仁第一次抱过来的时候,他却在襁褓里酣睡。 想到这里,杨怀仁不仅莞尔,再扭头去看隐藏在黑暗里已经模糊的高大宫墙,杨怀仁担心大壮第一次离开了母亲,他能不能睡好。 说起来孩子和他的实际距离,其实也不远,可杨怀仁就是感觉这一段距离,好像太远太远了,一面墙便好似分隔了两个世界似的。 杨怀仁很郁闷,这世上就是太多这样的墙了,高大而坚固的墙,把人们隔开,时间一长,隔开的便不仅仅是人了,还有人心里的那份情感。 杨怀仁就是想把这些墙拆开,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太难太难了。 “唉……” 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一双手摸上了他的双肩,接着便是一片头蓬披在了他的背上。 手很温柔,杨怀仁不用扭头也知道是谁,“本来应该是我来安慰你的,却不料是你在安慰我。” 铁香玉只是轻轻道,“夜深了,天气凉,早些就寝吧。事情也不能怪你,我知道你心里也难受。” 杨怀仁转身,看着本是几个老婆中最年长的玉儿,年近三十的女人了,却还保持这少女般的面孔,让杨怀仁不由得心生怜爱。 回想起密道中的那一夜,记忆其实不怎么清晰了,但那种热烈的感觉却依然在。 他紧握着玉儿的双手,说了一句,“这次,我是真的很对不起。” 玉儿低着头摇了摇,声音变得有点哽咽,她内心里一定是最难过的那一个。 虽然大壮不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可把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养成一个少年,七八年的时间里,他们之间建立了亲如母子的情感。 忽然间就这么没了一个儿子,玉儿一定已经心如刀绞了,只是杨怀仁这么做,不管她理解不理解,也只能坚定的站在丈夫身后。 一整天玉儿都强忍着心中的悲伤,不让眼泪流下来,在家人面前一直保持着坚强,还不断的去安慰别人,可这一刻里,她真的承受不了了。 杨怀仁很心疼,原本的他,总以为这世上不论是哪一个女人,能跟了他,都会是幸福的、快乐的、无忧无虑的。 可事到如今,杨怀仁才发现这世上从来没有完美的男人,他内心里的自大,并不能让他比别的男人好多少。 这时候说什么都不能表达他内心里对玉儿的愧疚之意,只能把她拥入怀中,让她尽情的释放心中的悲伤。 玉儿尽情的哭了一阵,却并没有发出很大的声音,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她仍然再替杨怀仁和家人考虑,如果让母亲知道她心如刀绞,也一定会忍不住难过的。 每一滴泪水里都闪过了大壮往日的种种,他是一个乖巧的孩子,和杨怀仁另外几个孩子大喇喇的性情不一样,他喜欢读书,也早早便懂得孝敬父母。 杨怀仁的前襟已经湿了一大片,铁香玉哭够了,缓缓抬起头来,还掏出手巾来替杨怀仁擦拭。 也许她想到了很多,也渐渐理解丈夫为什么这么做了。 想起从前的龙门镖局和现在的龙门镖局,这几年里发生的巨大变化,她就能明白丈夫这是舍了小家为了大家了。 当初龙门镖局都要濒临破产了,镖局了一百多号人,还有他们的几百家眷和丫鬟仆役,总共近一千人差点就没了着落。 可她遇到了杨怀仁,是他给她织造了一个美好的梦境,而且没用多长时间,那个梦就实现了。 如今的龙门镖局已经重振雄风,依靠西北和中原的贸易成倍的增长,龙门镖局也重新成为大宋最顶级的镖局之一。 曾经被迫离开的镖师又回来了,可业务量太大,人手还是不够,只得又从江湖上招揽了更多的人成为镖师。 镖局的生意从来没这么好过,而得利的也不仅仅是镖局的声望独步江湖那么简单,江湖上游手好闲净惹事的所谓侠客少了许多,因为这条贸易通道而过上好日子的寻常百姓却越来越多。 铁香玉是看到了这一切,才渐渐理解了杨怀仁的梦想究竟是什么了的。 她看着上万的曾经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贫苦百姓因此而受惠,便从心底里佩服杨怀仁,更佩服杨怀仁的梦想。 现在再看看杨怀仁把孩子送回宫里这件事,铁香玉虽然难过,却也明白,不远的将来,杨怀仁这么做的好处必定会渐渐浮现出来。 她或许受了点委屈,可当全天下的百姓都能因此受惠的时候,她现在受到的所有委屈便显得不值一哂了。 玉儿抬起头来望着杨怀仁,“夫君的想法,其实我懂,只是眼下妾身心里忍不住难过罢了。 就算不去提国家和百姓,大壮的亲生父母,本也有养育孩子,享受孩子成长的乐趣的权利。 陛下妾身不敢妄加评断,就说孟皇后,她当初也是不得已才把孩子送到了咱家的。 这些年里,她受的苦,特别是心里的苦涩,还有每日每夜里对孩子的思念之苦,妾身也是做母亲的,怎么会不明白? 她牺牲了那么多,不也是为了大壮吗?现在她有机会和大壮母子相认,咱们也绝没有理由去阻拦,要是那样,那咱们也太自私了。” 。 正文 第1815章:高侯爷的密信 第1815章密信 杨怀仁报以温暖的微笑,铁香玉能用这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杨怀仁觉得很贴心。 赵煦和孟皇后,和他们都一样也是做父母的,自然有和自己的孩子共聚天伦的资格。 再说赵煦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有多久可以活了,孟皇后又为此受了那么多苦,现在让他们和孩子团聚,不管时日还有几多,那也算是给他们一些安慰了。 月亮拱门里出现了一个人影,是京城里的风神卫首领周昭,见杨怀仁和三夫人相拥着,他也不太好打扰。 可事关重大,他必须把得到的最新消息报告给杨怀仁知道,便站在月亮拱门里轻咳了一声。 铁香玉早知道杨怀仁这么晚了不睡觉便是再等待消息,便说了句“官人也好早点休息”,说完便盈盈而去。 周昭这才走上前来,把一张纸卷恭敬地送到了杨怀仁面前。 杨怀仁接过纸条,拆去外边的蜡封,打开一看,是长平侯高启勋给他的密信。 整个密信大概只有六十四开的大小,却密密麻麻写了好多小字,杨怀仁乍一看便皱起了眉头,这深夜的微弱灯火之下,看这样的蝇头小字实在是费劲。 周昭很快提了灯笼回来,站在一旁给杨怀仁照亮儿,还非常懂规矩的把身子扭向另一边,决意不看这种密信。 杨怀仁摆摆手示意无妨,这才让周昭扭回身子来。 杨怀仁把迷信展开,凑到了灯笼罩外最亮的地方仔细察看,密信里简明扼要的说了一下今夜申王府密会的事情,还把有一份参与者的名单。 赵佖今夜在王府召开秘密集会的事情,其实杨怀仁早也知道了,自从他回京之后,就命令风神卫重点监控了几位王爷以及朝中那几位重臣的动向,对他们的府邸自然是重点监视。 像赵佖这种重中之重的人物,更是在他府上安排了内应,暗中搜查赵佖谋反的证据。 只可惜申王府的暗探身份较低,能刺探到的消息,还不是赵佖王府中的核心机密而已。 像这种秘密的集会,暗探就没办法查探到详情如何,只能记录参加密会的人员而已。 那份名单杨怀仁也早就知道了,其中很多人的地位也并不高,朝堂上的文官没有一个能到三品的,不过那些禁军里的武将,倒是有几个实权人物。 密会的内容便是高启勋按照当初和杨怀仁制定好的计策,让赵佖下决心谋反了,这件事高启勋也确实做到了,只是具体的计划,高启勋说的还不够清楚。 他只说赵佖的心腹,一个叫窦桓的王府幕僚计划在后天大朝会上,突然对赵煦发起攻击,控制了赵煦以达到逼迫他无法册立太子,而立申王赵佖为皇储的目的。 计划听起来好似非常的简单粗暴,可要执行起来,却是非常困难的,从高启勋的意思来看,赵佖在宫中应该是有内应。 这些内应具体是殿前司的侍卫中的某些人,也或者是宫中的太监或者后宫里的人物,高启勋就不清楚了,他判断应该是赵佖以前还没出宫时在宫中和他走的很近的人。 另外赵佖这些年大约蓄养了近千名死士,这些死士的分布里,大约有二百人隐藏在申王府之中,另外有二百人左右扮作了各色百姓隐藏在城中。 还有最大的一部分人,大约五六百名,养在赵佖的皇庄里,明日白天里会扮作各种商贩或者百姓混入城中。 而窦桓和高启勋商议的给高启勋的任务,是让高启勋也能在城中安插近千人的人手。 侯府里有一百来人了,再让高士迁从禁军中抽调几百信得过的将士在张叔夜的带领下暗中入城,另外高士迁的龙蹊卫,也跟其他几位禁军将领能动用的人马联合起来。 等后天一早大朝会开始前,大家约定的时辰,让高士迁作为大将,以清君侧之名率约一万五千名将士冲突西门。 张叔夜为内应,里外夹攻赚开西门后,二人便可以带大军入城,然后一半人马控制京城十二门,另外一半人马包围皇宫。 而突袭控制赵煦的人,则有赵佖蓄养的死士来完成,高启勋父子只需要带领其他十几位将军负责城门和包围皇宫。 杨怀仁看到这里,觉得这个窦桓给赵佖出的主意呢,只能说比较正常,他分配给高启勋的任务,其实也不算复杂。 但他有个疑问,窦桓的计划里,控制住赵煦似乎想的太简单了,除非赵佖在宫中的内应是赵煦身边最贴身的侍卫才行。 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皇帝身边的侍卫虽然有点废物,可忠心的程度杨怀仁是绝不会怀疑的。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是一些太监或者其他的侍卫,似乎也很难靠近赵煦,战斗力也值得商榷。 除非是有不少死士早已经混入了皇宫里边,隐藏在一个紧要的地方,当赵煦经过这个地方的时候,忽然跳出来偷袭,才有可能达到他计划里的效果。 而且人数上,也是有一定要求的,人太少了,好像人手不够,人太多了,貌似在皇宫里也不好隐藏。 杨怀仁大致推算了一下,如果能有一百名死士去偷袭赵煦,这个数量已经足够了,相对也比较现实。 可仅仅控制了赵煦,似乎也不足以号令整个朝廷所有的文武百官,特别是朝廷上那些有点愣子劲的自负清高的文官。 说不定到时候赵煦真的被偷袭成功了,赵煦若是不屈服的话,那些文官也会摆出大义凛然的姿态来,绝对不会轻易就范。 杨怀仁似乎察觉到了这个计划的漏洞是什么,可还有很多事一时之间没有想的透彻,只能先按照他的原计划见机行事了。 从高启勋送来的密信里,杨怀仁也看出来一点,赵佖虽然决意要起事谋反了,可他的性情多疑,还是不会把王府之外的人当做心腹。 虽然赵佖这次谋反也非常仰仗高氏父子,可计划里最紧要的事情,还是留给了自己蓄养的死士去做,高家父子所做的,也不过是外围的一些辅助罢了。 他思考了许久,才在周昭耳边吩咐了一些事情,周昭听得一字不漏,才施礼告退。 。 正文 第1816章:戴楼门 第1816章戴楼门 夜半的时候梧桐树呼呼啦啦的声音没了,应该是嘶吼的北风停了。 杨怀仁只是打了个盹儿,天还没亮,他便爬起床来,推开窗户,院子里已经落满了树叶。 铁香玉眯着眼,嘴里问着,“官人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有些事今天必须做好准备,宫里的事情不用我操心,但宫外的事情,也只有我自己身体力行了。” 玉儿想到杨怀仁也是挂心大壮能否顺利被册立为太子之事,也忽然褪去了睡意,只着了一身贴身的薄棉内衬爬起床来。 她一手攒着头发扎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便趿上鞋下床准备伺候杨怀仁洗漱穿衣。 杨怀仁回身拦住了她,一把拦腰把她抱起来从新放回床上,笑着道,“昨夜你也没睡多少觉,就别跟着我折腾了。 你再睡一会儿,睡到天明也不迟,官人自己能穿衣服洗漱的。” 杨怀仁看着玉儿脸上幸福满满,说罢便套上外套走出了房间…… 东京城西南隅,戴楼门还没有打开,城门外却已经集聚了许多人,有挑着担子的小贩,也有赶着货车的行商,更多的是提着篮子或者背着褡裢的庄户人家,看样子是要进城赶早儿的。 戴楼门向来都是卯时开门的,可此时卯时已到,门里守门的袛侯却还没有动静。 等不及的小贩们扯着嗓子冲着城门楼子上吆喝着,“军爷,卯时已到,赶紧开门了!” 小贩喊了一声,便有许多大嗓门的庄户人家也跟着调侃似的叫唤起来,“军爷们昨夜准是给那间青楼的粉头捧场去了,这才耽误了开门,哈哈……” 等待入城的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大笑,这时城垛子上才露出一个眼睛泛红的袛侯来,瞅着城楼下吵闹的人群,没好气地喝骂了几句,这才命人去开门。 东京城十二门,加上五座水门,开门的时辰虽然有具体的规定,但实际上开门的时辰却是没那么准确的。 城门袛侯习惯了看见东边第一束天光,才打开城门。城门内此时也确实还很安静,城内的百姓也大多还没有醒来。 十来个军士呼喝着把厚重的城门缓缓拉开,门外的人群便要往门里挤,特别是那些小贩子们,都想抢着进城去占个最好的地方,好开始一天的生意。 一身衣甲的袛侯出现在他们面前,嘴里还在叽里咕噜地骂骂咧咧,等守门的军卒摆下了桌案,站好了队列,才一脸嫌弃地放人们进城。 戴楼门的门洞里也忽然涌进来一群面露喜色的人们,小贩子自然冲在了最前边,肩上的担子却在他疾步奔行的时候稳稳当当。 袛侯摇了摇头,骂道,“一帮贱皮子,一天也赚不了几个大子,也不知道乐个什么劲儿。” 当兵的吃皇粮,当然不理解小贩子们早一点进城便能占好好位置,也能多赚一些钱的道理。 城内的街道上也顿时有了声响,仿佛是早点摊子的吆喝声打破了黑夜,让东边的天边露出了淡淡的微光。 城门大开,看到冲进城门的人群,巡街巡了一夜的武侯露出了笑意。 又到了他们下班的时候,他们解散了队列,打着哈欠守在一个路口的宽阔地,等着小贩的早点摊子支起来,便可以带些包子或者炊饼回去给家人当早餐。 卖热汤子的贩子推着偌大的送水车在街巷里穿行,重重的水车压得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咕噜咕噜响,早已经有披着外衣端着木盆的妇人守在自家门前,等着买一盆热汤给自家官人洗漱了。 戴楼门内便有一间茶馆,茶馆不大,也没有豪华的装潢,生意也只是做些进出城门的普通百姓的生意,一面写着茶字的幡子却十分巨大,好像生怕别人看不见他家的生意似的。 茶馆里一开门便走进来两个人,茶馆的小二睡眼惺忪,见客人这么早便上门,便客气地招待着,“二位客官,要吃茶可要稍待片刻。” 那两人并没有在意,微笑着点了点头,便走上了二楼,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茶馆的二楼窗户正对着戴楼门的内侧,可以看见进进出出的人们。 过了好一会儿,茶博士才现身,他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排的满满当当,一个红泥小火炉子,还有几个茶盏和几种卖的最好的茶饼子。 茶博士给两位客官问了好,茶客只是微微点头,他们也不挑,随手点了一种茶饼子,便不再言语。 这种人茶博士见的多了,像他们这种茶楼,平日里也没有几个有身份的人光顾,一楼忙忙活活,招待的大都是粗人,一文钱一壶的散茶卖的最好。 二楼雅座当然也有人,不过也只是一些闲人老头子,或者是一些附庸风雅的穷书生,点一壶五七八文的茶,便能坐上大半天。 这些人故作高雅,其实兜里也没几个大钱,但却非要装出一副非常高深的样子来。 茶博士心里笑了笑,便熟练地从茶饼子上掰了一小块下来放在茶臼子里捣碎,然后才把茶末倒到茶壶里,添了清水便放在点着的红泥小火炉上煮茶。 茶客见茶已经煮上,便随手掏了几枚大钱出来放在桌上,这下把茶博士乐坏了,两位茶客要了十文钱一壶的茶叶,却掏了三十文钱给他。 多出来的,自然是给他的赏钱了,不过茶博士也不敢就这么接了赏。 朝窗户外边望了望,见楼下的烧饼摊子已经支起来了,便笑眯眯道,“小底多谢两位客官的赏,不过这赏小底却不敢全拿。 不如小底用这钱去给两位客官买些烧饼回来做茶点如何?张家小乙哥的酥油烧饼最是酥脆了。” 茶客还是微微一笑,道了声,“那就多谢了。” 茶博士又道了谢才后退着准备下楼,他心里盘算着,给这两位茶客捎几个烧饼也超不过十文钱,他还是有十文钱可以塞到自己的腰包里。 他欢喜着一路小跑去买了一大包烧饼,又一路小跑回来送上楼来,这份赏钱才感觉拿的心安理得。 只是他乐呵呵离开再下楼的时候,却见那两位客官紧紧地注视着戴楼门的方向,还掏了纸笔出来…… 。 正文 第1817章:奇怪的茶客(上) 茶博士很好奇,故意走的慢了些,想看看这俩奇怪的茶客究竟是要做什么。 茶客早瞅见了茶博士放慢了动作,扭头看了过来,茶博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才蹭蹭蹭地赶紧下楼。 他心里笑骂着,看你们这穿着打扮,也不像是读书的官人,偏偏又喜欢吃茶,而且吃茶的时候还要练字,可真是狗鼻子插葱——装象。 楼上的茶客拣了一只茶盏,前后看了看,觉得茶盏没有问题,便提起茶壶到了一些水到了茶盏里。 另一个茶客从怀里摸出来一个黑乎乎的小墨块,放到盛了水的茶盏之中,用笔的另一头到了几下,指甲盖大小的墨块便碎成了小块。 在反过来笔头的一边搅了搅,细小的碎墨块渐渐化开,再提起笔来,笔尖已经着了墨,可以写字了。 两人配合着,小声谈论着从戴楼门里走进来的各色行人,不时地面露疑色,然后再嘀咕几句,这才动笔,在铺好的纸上写了起来。 不知道他们在纸上写了些什么,每写了几句,便把纸上有字的部分吹干了,然后从整张纸上仔细地撕下来,卷成一张纸卷儿,用涂抹沾了边缘,然后便从楼上扔了下来。 …… 茶博士走下楼来,发现又进来不少客人,只是这些客人让他皱起了眉头,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歪七扭八的坐了一片。 他们有人若无其事的剔着牙,好像他们真的吃了肉似的。 这还不是过分的,过分的是有人直接吧臭脚丫子放在了桌上,然后便大搓特搓,污垢便稀稀拉拉落了一地,看的茶博士和小二直犯恶心。 不用茶博士开口赶人,小二已经看不过去了,拿下肩头的干抹布,装了打扫卫生的样子,却拿着干抹布在桌上用力的抽抽打打,实际上很多下都是故意抽在了那些叫花子身上。 叫花子们皱着眉头瞅着他,小二哥却不以为意,仍旧对他们一脸的嫌弃。 干抹布抽在身上很疼,叫花子们被白白抽了几下,便不干了,一个带头的花子站起身来,指着小二的鼻子骂道,“你在做什么?” 小二哥没好气地瞪着眼道,“老子做什么?做生意啊做什么?!” 叫花子狠狠地挤了挤眼,“你不是要做生意嘛,我们兄弟来你们茶楼就是来吃茶的,怎么,小二哥这是不欢迎我们,要赶客不成? 等你们掌柜的来了,小心我们告你一状!” 小二嗤笑一声,噘着嘴对说话的叫花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边,歪着头不屑地说道,“你们是来吃茶的?你还真是会自抬身价。 告状?告吧,我们掌柜的最不喜欢你们这样的叫花子了。 叫我说啊,你们明明也是有手有脚的,原本做点什么都能赚点养家糊口的铜子儿,可你们偏偏整日里游手好闲,四处惹事,你说你们是不是一帮废物?” 叫花子们被数落成废物,便气呼呼地叽叽喳喳骂了起来。 带头的叫花子抬手压了压示意同伴不要鼓噪,冲小二哥反问道,“你们既然是开茶楼的,自然是来了就是客,我说的可对?” 小二哥也讥笑道,“你说的不错,我们既然开茶楼,自然是笑赢八方来客,可花了钱吃茶的才是我们的客人。 你们这帮叫花子,别说吃茶了,你们身上可能拿出来半文钱?叫我看,这天还没亮呢,你们就来我们家捣乱,是故意的吧? 我告诉你们,你们是来错了地方了!我们家掌柜的有个小舅子,可是在开封府衙门里当差的。 我劝你们赶紧滚蛋,省的一会儿我们掌柜的来了见了你们,喊了小舅子过来,把你们统统抓到衙门里去问罪!” 叫花子们本来见茶馆小二不待见他们,还有心和他争吵,可听了小二说他们家掌柜的有亲戚是衙门里当差的,反倒发笑了。 小二当他们是笑话他,便要发作。 茶博士知道点了小二哥的性子有些急,他要赶走这帮叫花子,也是为了店里生意。 这座茶馆虽然在戴楼门内,走东京城西南隅戴楼门的人并不算很多,加上这附近也都是贫苦人家,能喝得起茶的百姓也不多。 地理位置的不佳,决定了茶楼的生意就不算好做,可也因为挨着戴楼门,进出城的人总有口渴的时候,所以依靠这些散客,茶馆的生意也能勉强维持着。 可眼下这十几个叫花子把茶馆一楼的一半地方都占了,自然会影响茶馆的生意。 旁的客人本来还会进来喝茶,可若是一走进来便看见一些肮脏的叫花子,加上他们身上散发的那个味道,人家说不定立即扭头便走。 茶博士最不愿意见到的便是小二哥和这帮叫花子吵闹起来,最后再动了手,那可就麻烦了。 小二说他们掌柜的小舅子在衙门里当差的事情,自然是胡编出来吓唬这帮叫花子的,真要动起手来,叫花子一边人数占优,到时候可就双拳难敌四手了。 再说在茶馆里打起架来,人打出个好歹来还是其次,若是把茶馆给砸了,可就太对不住掌柜的了。 他站出来拉住了小二,脸上堆着笑对带头的叫花子道,“这位小哥,咱们明人不做暗事,这一大早的你们就来闹事,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你们是不是喝茶的,又有没有影响我们茶馆的生意,不用我多说,你们心里清楚。 咱就不用多说废话了,不如你手下这两个铜子儿,你去对面的烧饼摊子买来烧饼吃,然后带你的人走吧,如何?” 说着茶博士从袖筒里抖落出两枚铜钱来,正好落在带头的叫花子面前的桌上。 茶博士带着笑,心里却在暗骂,老子好不容易遇上一会豪客赏了老子十文钱,放身上还没有焐热呢,现在却要自掏两文钱打发你们,还真是晦气。 带头的叫花子讪讪地笑着,却把那两枚铜子儿推回了茶博士面前,就在茶博士怪异的目光里,一个银豆子扔在了桌上。 “老子今天请兄弟们吃茶,一人来一壶上好的茶叶!至于剩下的,计算赏你们这来狗眼看人低的厮货了!” 。 正文 第1818章:奇怪的茶客(下) 第1818章奇怪的茶客下 别人家骂自己是狗眼看人低,茶博士和小二哥本来是应该生气的,可听到银豆子在桌面上滚动的那种特殊的声响,他们却如何也不好生气了。 小二哥愣愣地瞅着茶博士,想着让年长的茶博士来拿主意。 茶博士这会儿也有些慌神,手心里不自觉地便出汗了,他有些尴尬,手却是很老实地把那颗银豆子捡了起来,然后把银豆子放在后槽牙上轻咬了一下。 或许守着这么多叫花子面前这么做有点不雅,而且银豆子被肮脏的叫花子摸过,似乎也不太卫生。 可茶博士还是觉得他必须仔细检验过这棵银豆子的真假,才能决定接下来他要做什么。 银豆子要这有点软,嘴巴里也是一股子银子味儿,这下茶博士才放心地挤出一脸谄媚的笑意来,自嘲道,“几位客官,确实是小底狗眼看人低了。” 记者他甩手在小二哥脑袋瓜子上轻抽了两下子,佯出七八分怒意来呵斥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去准备火炉?” 小二不好意思的笑着,心里也明白怎么回事了,忙点头哈腰的道着歉,转身去准备煮茶的火炉。 茶博士的笑意显得真诚了许多,“几位客官稍坐,小底这便去准备茶饼子。” 接着他收起了自己扔出来的两枚铜子儿,连同那个银豆子往袖筒子里一塞,边说着“几位客官见笑了”边告退。 茶博士回到后堂,小二哥早就凑了上来,眼睛里带着火似的闻着,“哥,哥,外头那帮叫花子给的银豆子,可是真的?” 茶博士装出一副高深的样子,沉声道,“那是自然。” 也难怪他们来这种狗腿子表现了,方才茶博士检验银豆子的时候,手上早就暗中掂量了一下那颗银豆子。 叫银豆子,却有花生那么大,要是兑成了铜钱,差不多能有五六百文。 这钱其实也不多,可对他们这种基层的小老百姓来说,那就不是一笔小钱了。 做小二的还没出学徒,按规矩掌柜的管吃管住,是没有工钱的,过年过节的能赏给他的几十文钱买点肉啊点心之类的带回家去,已经是掌柜的心善了。 茶博士是掌柜的专门请回来伺候楼上雅间的茶客的,懂些煮茶的技巧,一个月基本的工钱能有个五六百文。 当然他们的收入也包括偶尔茶客给的打赏钱,茶楼的生意不算很好,也没有多少有钱的茶客来光顾,所以这种赏钱,他们俩平常一个月也就几十文而已。 遇上运气好的月份,说不定能有个一百多文,也并不算多。 茶博士今天拿了这个银豆子,心里便开始算计了,不管前堂那些叫花子是如何得来的这颗银豆子,既然它到了我手里,那自然就是我的了。 招呼他们每人一壶十文钱的茶水,他们总共十二三个人,再供应些炒豆子瓜子之类的小点,加起来也用不了一百五十文。 这颗银豆子就算往少了说,也能值五百文,分给小二四五十文,他能赚的赏钱,也顶他半个月工钱了,他岂能不高兴? 茶博士拍拍小二哥的肩膀,“今天咱哥俩走鸿运,刚才外边叫花子给的银子,能换二百多近三百文钱。 招呼他们吃茶和几样茶点,最少要用一百五十文,剩下的咱哥俩二一添作五,平分了的话,每个人还要白赚他五十文。” 小二呲着牙乐坏了,心想着眼看就要入冬了,早就想给家里老娘裁些新布做一身夹袄过冬,正愁手上没钱呢,这下好了,他要是分了五十文钱,下午便能抽空去布庄里裁四尺新布去。 看着小二傻乐,茶博士轻轻一笑,接着轻踹了他一脚,“感激去准备火炉去!” 小二捂着腚傻呵呵跑了,茶博士嗤鼻一笑,心说没读过书的土包子就是不行,老子拿了大头,给你点零碎,就把你乐傻了。 他准备了一托盘的各色茶饼子走了出来,小二也端了一盘子红泥小火炉子跟在他身后,走到正堂,正好瞅见从天上落下个什么东西来。 可没等他们看清楚,一个叫花子却早已经跳起来把那东西抓在了手里,然后走进来交到了带头的叫花子手里。 老大只是瞅了一眼,便唤过一个小叫花子来,用手捂着在小叫花子耳边嘀咕了些什么,然后把东西塞给了小叫花子。 小叫花子点了点头,便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便跑没了人影。 茶博士看呆了,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更弄不明白叫花子们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成精了? 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把东西分别给十几个叫花子放在桌上,小二忙着引燃十几个小火炉,茶博士也依次往茶壶里添茶末子添水,然后上火炉煮。 他一边忙碌着,心里总是好奇难耐,忍不住开口问,“这位客官,刚才那位小哥怎么会让跑了?你看还有一壶茶是给他准备的呢。” 带头的叫花子老大面无表情,完全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茶博士僵着没有立即离开,老大这才闷呼呼地说了一句,“和你没关系的事情,就不要多问。” “那是,那是……诸位客官,请用茶……” 茶博士讪讪笑着,拉着同样好奇的小二哥退到了后堂。 小二哥开口发问,茶博士却狐疑地抬头往二楼的方向瞅了一眼,虽然隔着地板他也看不见什么,可他想到楼上那俩人取出纸笔的事情来,便觉得今天来的客人,可真是太奇怪了。 神秘感让人心生恐惧,茶博士也不例外。 他自觉自己很聪明,便闭上眼睛默默想了一会儿,把几天一大早茶馆开门后的所有事情重新过了一遍。 楼上的茶客取出纸笔来写字,然后把写好的字条卷成了纸卷丢了下来,楼下便有一帮叫花子捡了去,然后不知跑走了去做什么了。 茶博士越想越是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他害怕茶馆里出了事,将来掌柜的会埋怨他。 可他不自觉地抬手摸向了袖筒里的那颗银豆子,便立即叹了一口气。 心说人家的好处都拿了,就不要多管闲事了,自己得了钱财才是最实在的,至于其他的……管那么多作甚呢?! 。 正文 第1819章:联合行动 相似的一幕还发生在东京城其他十几道进城的大门附近,不断地有叫花子从茶楼或者小摊上站起来,盯着一个人悄悄跟了上去。 很明显,这是一次联合行动,由风神卫的番子负责监视城门,然后辨别一些生面孔,认准了谁非常可以,便写一张字条扔出来,由丐帮的叫花子和青莲帮中的高手负责跟踪,然后把结果再报告给风神卫。 这不得不提兰若心管理的地产和建设生意,本来丐帮没有教主多年,净衣流和污衣流争执了多年,也没有达成一致的意见。 可兰若心嫁给杨怀仁,又做起了建筑生意之后,为了丐帮数目庞大的叫花子的吃饭问题,把很多闲散的叫花子聚集起来,让他们变成了建筑生意中极其短缺的人力和工匠。 这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一箭三雕。 首先建筑生意的不断扩大,工匠在人手方面便捉襟见肘了,指望学院里每年培养出来的上千工匠和建筑工程方面的人才,实在是不够用。 大批的叫花子加入到工匠队伍之中,便解决了人手问题,虽然他们之前没有相关的工作经验,可这些叫花子并不笨,身体也非常健康。 只要稍加培训,让他们做简单的体力工作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时间长了,不少聪明的叫花子也渐渐熟练,进而变成了工匠中的一员。 其次,一起丐帮的叫花子很大程度上是由净衣流为主的青莲帮养着的,青莲帮虽然做赌档青楼等最赚钱的生意,可要养污衣流的几万张嘴,也是经常入不敷出。 兰若心把叫花子变成了建筑工人,给他们开薪水,让他们干活自己养活自己,便从根本上解决了青莲帮的困局。 最后便是社会效应了,以前东京城里满街的叫花子,是非常妨碍市容的,官府没办法解决叫花子的问题,也是头痛了很长时间。 人最怕懒散惯了,闲的时候长了便难免蛋疼,蛋疼了便容易到处惹事,成千上万的叫花子对东京城的治安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隐患。 但哪现在好了,叫花子都忙着去做工赚钱去了,城里的治安也好了许多。 而且叫花子们赚了钱有了经济上的独立和自主,也渐渐明白了自尊对他们的重要性,他们可以不必看人脸色,更不会像以前一样吃了上顿没下顿。 人的精神面貌好了,也有了斗志,特别是觉得日子有了奔头,便不再愿意回到以前叫花子的生活了。 丐帮的人其实并没有减少,而是很多原来污衣流的叫花子,渐渐转变成了净衣流的平民百姓。 净衣流和污衣流原本的争执,还是为了争权,可他们争来争去,却发现权力不是争出来的,而是用实力做出来的。 兰若心的威望在短期内大幅提升,成了丐帮人眼中的大救星,加上他们心里有指望杨怀仁给他们做靠山的想法,便开始幻想着让兰若心来担任新一任丐帮帮主。 兰若心嫁做人妇,本以不愿再理江湖事,只愿安心做一个小妇人,安安分分的相夫教子。 可无奈丐帮死缠烂打,硬是要把她推上帮主之位,兰若心拒绝的自己都厌烦了,后来是杨怀仁给她出了一个主意,她才渐渐接受。 虽然她还是没有承认自己的帮主身份,丐帮也没法给她举办一次正式的就任大典,可在丐帮人心中,兰若心就是他们的帮主。 这次让他们帮忙,丐帮上下表现的非常积极,一来是做这件事有钱拿,二是他们也明白杨怀仁这是为了皇帝办事。 丐帮的长老们觉得让让杨怀仁欠他们一个人情便是让皇帝欠他们一个人情,将来若是丐帮出事,说不定皇帝就能对他们网开一面。 所以监视行动便这么让风神卫和丐帮开始了合作,风神卫负责辨别进城的人是否可疑,再有丐帮中人穿回叫花子衣衫负责跟踪。 风神卫以前还是内卫的时候,主要职责便是刺杀、追捕和监视,说起来就是一个刺杀组织。 而现在的风神卫,已经在杨怀仁的改造下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刺杀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主要职责是监视和传递消息,更像是一个情报组织。 风神卫中的番子也不仅仅是暗黑系的刺客和密探,也加入很多各行各业的人。 有一种职位,便是专门监视和辨可疑之人的身份的,他们能从嫌疑人的样貌、穿着、眼神和仪态,大致判断出可疑之人的身份。 比如他会不会武功,武功到了什么程度等等。 赵佖这些年来圈养的近千名死士,除了精神层面有些被洗脑式的忠诚之外,也一定是会武功的一帮人,甚至其中不乏一些身怀绝技之辈。 他们长期生活在一个很小的秘密范围内,自然会跟普通的百姓在神色和仪态上产生巨大的差别。 风神卫的密探不敢说能判断到百分百准确,但百分之九十,还是非常有把握的。 丐帮因为帮众众多,有分布在全国各地,所以向来是江湖上消息最灵通的帮派。 让他们负责跟踪,这也是他们十分拿手的事情,等他们跟踪嫌疑人到达目的地,再把消息送回来,由风神卫再统一通过嫌疑人的行动路线和目的地来判断他是不是赵佖手下的那些死士。 另外,如果判断嫌疑人的身份是那些死士中的一员,那么也会根据他的行动和目的地,来预估他们明天的详细计划如何。 …… 杨怀仁起了一个大早,便是担心他的安排会不会有效果,通过高启勋的密信提醒和他的判断,今天一整天,便是赵佖的那些死士集中进城的日子。 当然还有一些禁军中的军士也乔装打扮混进城来,这个并不是杨怀仁所担心的,这些人自然有高士迁去处理。 杨怀仁更担心的是直到现在,他也好,高启勋也好,还没有搞清楚赵佖在宫中的内应是谁,他们又有多少人。 还有赵佖的死士,在明天一早册立太子的大朝会之前,又是如何潜入宫城之内的…… 。 正文 第1820章: 西华门的秘密(上) 只是一头午时间,便又成百上千份跟踪报告送到了杨怀仁面前来。 杨怀仁没法自己全部查阅,只能让身边出身内卫的一些亲兵帮忙来判断和分析。 很快,大家便察觉到了这些报告之中一些相似的怪异之处。 那些今天上午进城的一些嫌疑人,一小部分去了城中的一些地方,但都没有呆多久,而是又去了另一个地方。 这些人辗转几个地方之后,便去了西华门外金水河边的几处民宅之中。 而更多的人,则是进城后四处转悠了一圈,可最终目的地,同样是西华门外附近。 这个信息真的太有用了,但是这个地点,就非常值得琢磨一下。 这里离皇宫很近,就在西华门之外,而且这里是东京城内的富人区,不少官员、王公贵族,也包括一些大户人家住在这附近。 不过这里和赵佖却扯不上多少关系,赵佖的申王府并不在内城,而是在内城东北角外的开宝寺北面,临着五丈河,同样是一个王公贵族的聚集区。 杨怀仁想了一下,吩咐道,“把西华门外的格局地图拿出来,看看那附近都是住了什么人。” 亲兵立即找了一张地图出来,杨怀仁仔细查看。 这张地图是风神卫所使用的地图,图上的标记非常多,也非常精细,例如这附近的每一户人家的姓氏和背景都有简单描述,一些店铺的东主和掌柜的也都有记录。 杨怀仁指着地图,挨家挨户的去看,然后把昨夜参加赵佖府上秘密集会的名单拿出来比对,却没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 杨怀仁判断,赵佖还是非常小心的,他的那些支持者,应该还没有获得他充分的信任,所以今天死士进城的行动,也只是有少部分人知道。 而这些死士具体去了哪儿,便只有赵佖和他王府的幕僚自己清楚了。 那些住在西华门外的人家,似乎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其中还有些是对赵佖最不友好的一部分官员。 不过有几乎大户人家,却引起了杨怀仁的注意。这些大户人家如果单纯是商人的话,似乎还不够格住在西华门外。 因为不管他们有多少钱,官府在进行土地和住宅交易的时候,也不会同意,这附近都是官宦和贵族人家,让他们和一帮商人做邻居,他们也会闹到官府里来。 那么这几乎大户人家就很奇怪了,杨怀仁没听说过这几户人家里的家主或者子弟在朝中为官的,而且他们还都是商人,这就不对头了。 杨怀仁喊了几个对东京城非常熟悉的风神卫来帮他解除疑惑。 一个有点年纪的风神卫番子解释道,“大总管,您看这几户大户人家,虽然现在是商贾,可几十年前,他们的家中也是有人在朝中为官的。 比如这家姓叶的,他家爷爷辈上曾经做过工部郎中,还有他对门的顾家,先祖是开国时的一位侯爷,后来子孙不争气,没有能袭爵,不过这老宅子却保留了下来。” 杨怀仁这才明白,为什么像叶家和顾家这些商人家能住在西华门外却没有被当官的邻居嫌弃了。 杨怀仁想了想,又问,“那这几家人和赵佖之间,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渊源或者特殊的联系?” 老风神卫道,“回禀大总管,风神卫加上其前身,也不过三十来年历史,说渊源的话,除了一些市井里都知道的,再往前很多年前的事,咱们也没有更多的资料。 但是他们之间的联系肯定是有的,要往细了说,这几家和大总管家的生意还有联系呢。 不过这种不痛不痒的联系,还不足以让这几家人跟着赵佖起事谋反,除非……” 杨怀仁立刻明白了,先说道,“除非这几家在这几年里暗中得到了赵佖给的好处,也或许是什么承诺,他们有极大的利益,才会暗中站在赵佖一边,为赵佖起事提供方便。” 老风神卫点了点头,“大总管说的不错,他们祖上是做官的,还有的有爵位,现在他们虽然为了生活做了商人,可谁都想让自己的家族重新辉煌。 走正常的路径,以他们现在的商人身份恐怕是很难,也只有赵佖这样的人给出来的条件,才能打动他们了。” 杨怀仁叹了一口气,接着便是苦笑,这世上的人都是有贪念的,没钱的时候想方设法的然自己变有钱,有了钱便又想着有权有地位。 像叶家和顾家这种原本有地位现在降级到只有钱的,自然会想着让自家重新回到贵族行列。 杨怀仁又问众人道,“大家都说说,赵佖把他的死士都安排到西华门外的这些人家里躲藏,是有什么样的目的? 总不能是起事的时候直接攻打西华门吧? 可就算赵佖在宫中有内应,凭这几百死士,在没有攻城器械的情况下,似乎也很难冲破城门,那些八牛弩可不是吃素的。” 熟悉宫中情况的管秋漓道,“赵佖若是在宫里有内应,人数也绝不会多,因为宫中的人很难和外头的人取得联络。 第二个,要想攻破宫门,并不比攻破城门容易,他们能有多少违禁的武器也白搭,宫门的设计非常特殊,只要一百禁卫牢牢把守,别说赵佖有一千死士,就是再来几千也没用。 除非他们他们有军中的攻城车,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那东西那么扎眼,也没法藏。 所以我觉得赵佖不会这么笨用野蛮的办法攻城,何况他一攻城,宫里人也便知道了,短时内他也攻不破,各路人马便会赶到围杀这些死士。” 杨怀仁觉得管秋漓说的有理,“那你的意思?” 管秋漓道,“换做是我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西华门的明日的当班虞候,便是赵佖的内应!” 杨怀仁并不惊讶,这一点他也想到了,赵佖在宫中的内应数量不可能很多,不过却有可能是关键位置上的人。 就像西华门明日当值的那位将军,如果他用计打开宫门放那些死士进来,想冲破宫中禁卫控制住皇帝,似乎也并不难。 不过杨怀仁也早有打算,今天晚一些时候,他便会奏明陛下,请旨让龙武卫来接管宫城的城防。 。 正文 第1821章:西华门的秘密(中) 杨怀仁喜欢一切都尽在掌握的感觉,对于明日的大朝会,但凡有一点他觉得是他无法掌控的事情,他的内心里便开始不安了。 尽管他知道赵佖明日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真的成事,可杨怀仁也绝不愿意拿大壮的安危来冒险。 赵佖起事的主要目的自然是控制住赵煦,然后逼迫赵煦让位,但为了保险起见,赵佖也一定会斩草除根,大壮的性命可就危险了。 杨怀仁想不通赵佖明日的详细计划是如何进行的,他便开始惴惴不安,心里好像压着一块大石似的,让他无法镇定下来。 韵儿带着丫鬟送过来午饭,杨怀仁这么注重吃饭的人,却连看都没看一眼,他实在是没有心情。 韵儿是了解她的官人的,她很少见杨怀仁这样的一个状态,除非真的有事让他纠结不清,否则他不会茶饭不思。 她盛了一碗饭,又在饭上布了一些菜端到了杨怀仁面前,“官人,你总说人是铁饭是钢,怎么今天也不吃饭了呢?” 杨怀仁有种被当孩子哄的感觉,他叹了口气,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我这会儿,真是吃不下饭去。” 何之韵瞅了一眼杨怀仁面前桌上的地图,西华门那边画了好多个圈圈,聪明的她立即明白了。 “申王的死士便隐藏在这里?” 杨怀仁不太希望家里人掺和这些事,不过对何之韵,他倒也没有什么避讳的,便点了点头。 “我现在很想立即派兵去把这几个地方围了,然后把赵佖蓄养的这般死士一网打尽。 但是如果我这样做的话,便揪不出赵佖这个幕后的大佬了。凭他小心谨慎的性子,恐怕从这些死士嘴巴里,也撬不出能把赵佖牵连出来的证据。 假若这样,也便没办法把赵佖除掉了,恐怕将来这就是对大壮继位的最大的威胁,我相信赵佖一定会卷土重来的,这只是个时间问题罢了。” 何之韵立即明白了杨怀仁为什么在发愁,一方面他为了将来大壮着想,这次一定要除掉赵佖,眼前最合适的机会便是让官家和满朝堂的文武百官看到赵佖起事谋反。 可杨怀仁眼下却还没搞清楚赵佖起事的详细计划和步骤,所以又担心宫中的大壮的安全,所以这会儿愁得没心思吃饭了。 何之韵想着为官人分忧,仔细查看了一下那张地图,然后问道,“官人你看,从西华门到皇宫的护城河之间,有大约十几丈的距离,然后是一道四丈宽的护城河。 护城河往西,还有一条五丈宽的环道,如果赵佖的死士聚集起来从环道外开始冲击西华门,显然这段距离太长了。 西华桥虽然宽阔,可如果那些死士要想冲过西华桥,也会变得密集,宫墙上的八牛弩一射,他们就算再大的本事,恐怕也无法对西华门造成很大的威胁。” 杨怀仁听何之韵分析的细致,点点头道,“这一点我们刚才已经讨论过了,要是他们想攻打西华门,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一千名死士没有攻城器械,靠近城门估计已经死伤大半,假设他们用钩锁攀爬宫墙,估计剩下的也会死绝。 所以我们判断西华门的守卫袛侯,有可能是赵佖的内应,这一点我已经派人去查明日皇宫的值班安排了,待会儿便会有结果。 而且我打算天黑之前进宫一趟,向陛下请旨,让龙武卫从今夜起暂时接管皇宫的城防。 如此一来,他们便再也没有机会从西华门攻入皇宫了。 不过我现在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我想的简单了,就算赵佖不算聪明,可他身边的幕僚里不缺少阴险狡诈之人。 他们能想出一个绝妙的计策来能让那些死士潜入皇宫,我是一点儿也不会惊讶,可这样一来,却让我非常担心了。” 杨怀仁说的激动,竟咳嗽了两声,何之韵赶紧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目光却紧紧盯着那张地图,试图找出那些死士进城的方法来。 何之韵有皇族血统,但却出身草莽,当过山贼,也做过大盗,从她的角度去看待问题,也许比杨怀仁用正常的角度看待问题更加有针对性。 何之韵看着看着,忽然睁大了眼睛,她忽然指着地图上西华门北侧的一个不起眼的符号问道,“官人,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 杨怀仁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是一个类似“s”型的符号,刚才他也没注意,只当是城墙上一个符号或者别的什么。 但现在看起来,似乎没有刚才想的那么简单了,他立即唤过一个风神卫来问道,“你看看,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 那个番子仔细瞅了瞅道,“回禀大总管,这个符号所指的,是这一处城墙下面,有一处暗渠。” “暗渠?” 杨怀仁大惊,似乎抓住了重点似的,接着问道,“你说的暗渠是什么样的暗渠,你能不能详细形容一下?” 那番子有点为难,“属下只认得这是个暗渠的符号,却没有机会实地考察过,所以大总管问属下这个暗渠具体是什么形状等信息,属下不知。” 杨怀仁有点不高兴,呵斥道,“赶紧去找,找个熟悉宫墙具体情况的人过来!” 番子接令便立即跑了出去,杨怀仁却紧张的开始心跳加速,他自言自语道,“难道那些死士,是通过这样的暗渠进入到皇宫里边?” 何之韵也不了解暗渠是怎么回事,只能从暗渠周边的情况来简单分析,“官人你看,金水河从西北方向流到皇宫的护城河,汇聚的地点正是在这道暗渠附近。 而金水河两岸的人家,特别是一些大户人家,都有在自家凿一条沟渠让金水河从自家院子里流过,从而形成一个景观的做法。” 杨怀仁再去看这张地图,似乎感觉上也有了很大的不同,那些大户人家暗自开凿的沟渠,在地图上只是一条不起眼的细线而已。 但如果仔细看,会发现那些细线上都有一个水塘之类的东西,这便是那些大户人家私建的花园景观了。 当杨怀仁挨个检查这些景观的时候,看到叶家的后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 正文 第1822章:西华门的秘密(下) 何之韵见杨怀仁终于露出了笑模样,也陪着笑问道,“官人发现了什么?” 杨怀仁外头想了想,缓缓道,“我觉得,我可能发现了赵佖的死士是怎么秘密潜入皇宫的了。” 何之韵大喜,“那太好了,只要官人识破了他们的计划,只需要在皇宫内他们的出口设下陷阱,便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大壮也就安全了。” 杨怀仁笑了笑,“说的不错,这件事还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心思缜密发现了那个太显眼的符号,恐怕我现在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呢。” 何之韵能帮上杨怀仁,自然非常开心,只是杨怀仁似乎还有些犹豫,他沉吸了一口气,“不过事情也可能没那么简单,有些细节方面,我还没能确定。 希望风神卫里还有些老人,他们熟悉皇宫内部的情况,也熟悉皇宫的给排水。” 说着他在地图上给何之韵示意了一下叶家的院子,“你看,金水河边的大户人家,大多是贵族和一些官宦之家。 不管他们是真的有雅致或者是附庸风雅,他们在自家后园里都建了一个鱼池或者荷花池之类的小型景观。 见这些景观需要的水便是通过开挖水渠从金水河里引到自家后园里的,既然有沟渠,不管是明渠还是暗渠,便能让人通过这些沟渠偷偷凫水进入到金水河之中。 金水河和皇宫的护城河相互连通,这些人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走‘水道’进入到皇宫的暗渠里,通过这种方式秘密潜入到皇宫之中。” 何之韵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官人为什么说有些细节你还不确定?” 杨怀仁解释道,“首先就是这个符号所代表的暗渠,具体是引水渠还是排水渠我还不清楚,而且这些暗渠的宽阔程度能不能过人,也是一个疑问。 何况皇宫的暗渠都在水面以下,赵佖的死士很的有这么大的本事潜水这么长时间,从叶家开始一路潜水进入到皇宫之中?或者有什么特殊的方法? 另外暗渠既然是皇宫的暗渠,那绝不可能就那么通顺,说不定有一些铁栅栏之类的东西阻挡外人侵入。 在地面上想越过一道铁栅栏都非常费时费力,何况是在水下?这样的铁栅栏也不可能只有一道吧?” 何之韵这才发现事情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乐观,很多细节方面的事情现在还拿不准,所以现在的结论,也只是个猜测而已。 杨怀仁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我是绝对不会让人伤害到大壮的。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潜入皇宫,我一定在天黑之前搞清楚,然后做好应对的准备。” 正说着,刚才去在找人的番子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番子回来。 杨怀仁打眼便认出来这个老番子,年纪得有快七十岁了,是原来内卫中的元老级人物。 虽然他职位不高,但对皇宫内的情况却非常了解,因为他是个在宫里服役多年的太监,高太后起事的时候皇宫大乱那会儿,他逃出了皇宫的。 原本他明着的身份是内府了一个看管皇宫建设资料的太监,所以自然有机会接触到如今大宋皇宫的建造图纸。 或许他并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才,但几十年守着一个仓库,无聊的时候他把那些图纸看的多了,自然会熟记于心。 后来内卫改变成风神卫的时候,像这位沙老公公之类的上了年纪的人,杨怀仁没打算接收他们,而是打算给他们一些田产,让他们安享晚年也就是了。 沙公公原来也是以为逃出皇宫后以他积攒的那些钱财,不但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也可以扔掉内卫身份这个包袱。 可惜后来他才发现他一个人在宫中看守一座库房时间太久了,早已经脱离了宫外的生活,出了宫反而感到恐惧和害怕,最后还是重新联络了宫外的内卫,哪怕是当个打杂也希望留下来。 杨怀仁对风神卫的改造还是很人性化的,多养几个老头也没什么,便让沙公公继续看守风神卫的资料库。 何况这些老人真到了关键时候,也总能起到关键作用,真正验证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俗话。 沙公公已经知道了这次他被杨怀仁唤来是什么原因,给杨怀仁见过了礼之后,便在地图上一边比划着一边说了起来。 “大总管请看,东京城的地形,是西高东低的,所以城内几条河流和水渠的流向,也是从西往东流。 现在的皇宫,主要是仁宗朝时翻新和加盖起来的,皇宫的地基,也比周围的民居的地基要高出大约三尺。 这个三尺,也不是绝对的,而是顺着地势而建,皇城的西边比东边,同样大约高出三尺。 别看这三尺并不算多,可这就是皇城内整套给排水渠道能顺利工作的原因了。 金水河从西面流入到皇城外的护城河,皇城的西面,有数道水下的水门,把水引入宫城的地下水系之中。 皇宫里的取水处,也大都是在西边,比如浆洗房等等用水的地方,也是在皇宫西边。 宫里的贵人们,自然不会饮用河水,而是从城外运送回来的山泉水,官家喝的都是采集的露水,所以金水河的水只是给下人们使用的。 而暗渠留到宫城东边,便成了排水渠,宫中的废水便倒入到特别的排水井中,然后由数道暗渠流入到东华门外的护城河之中。” 杨怀仁很满意沙公公的解释,又问道,“还有两个问题,还需要沙公公详细解释,一是这些暗渠的宽度如何,能不能过人? 二是沙公公可否记得,几十年前有位姓叶的工部郎中,是否和这些暗渠的设计和建造有什么关联?” 沙公公听罢两个问题之后忽然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过人?属下还真没想到过这种问题,不过这些暗渠的进宫的入口处,有足足两尺见方的大小,应该是能过人的。 但要通过这些暗渠过人,似乎也很难,暗渠每隔一段距离,有设计好的栅栏,会把人挡住的。 不过,暗渠每隔一段距离,同样也有检查是否堵塞的检查口……” 。 正文 第1823章:个人印记 听到这里,杨怀仁便觉得赵佖的计划已经渐渐付出了水面,沙公公的叙述里那些检查暗渠是否堵塞的检查口,应该就是那些死士进入皇宫的出口。 沙公公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声音变得有些颤抖,“没想到他们会想到这么奇巧的计划,让人通过这些暗渠秘密潜入到皇宫之中。” 有了他这句话,杨怀仁便是觉得他认定了暗渠过人是可行的了,至于暗渠中的一些栅栏,他们自然有办法解决,不会阻碍宫里和宫外的交通。 沙公公继续说着,“姓叶的工部官员,属下也不太熟,不过属下隐约记得皇宫内部的给排水结构图上,是有一个叶子形状的标记的,难到这个标记和这件事有什么特殊的关联?” 杨怀仁大喜,心道是了,就是他! 古人的工程技术人员有什么习惯,杨怀仁不太清楚,不过后世的工程技术人员在绘制什么建筑平面图或者结构图纸的时候,会有在图纸的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留下做图者姓名的习惯。 他仿佛也感觉印象里,古人作画或者作书法的时候,甚至是制作什么精美的工艺品等等,是一定会留下作者的个人印记的。 有的是直接留下了姓名啊制作的年月日等等,有些器具,像陶瓷啊铜器等等,专门供给宫里或者富贵人家所使用的物品,制作者不好直接明显的留下姓名,却也喜欢在某处隐秘的地方留下一个隐晦的标记,以次来证明这是他的作品。 这么说来,沙公公说的那些宫中的给排水工程结构图纸上那些没来由的叶子形状的标记,应该就是姓叶的那位工部郎中,在他的作品上留下的标记了。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这么隐秘的让一大批人能偷偷潜入皇宫的办法,出自这位叶郎中的后人之手了。 而且很大的可能,那些死士最开始进入金水河的入口,便是在叶家的大宅之中。 杨怀仁觉得有些可笑,如果已经故去的叶郎中泉下有知,知道他的后人利用他所绘制的宫中给排水暗渠的图纸来帮助赵佖谋反,会不会从阴间气得跑回阳间来收拾他的不肖子孙。 也许叶家的子孙做出这样的事情,是一定有巨大的利益的,可惜他们忘记了这件事可能给他们整个叶家所带来的后果,很可能是满门抄斩。 杨怀仁终于搞明白了西华门的秘密,心情便轻松了许多,现在他要做的,便是针对赵佖的计划,然后设计他就是了。 给了沙公公很大一份赏钱,杨怀仁决定立刻便进宫面圣。要离开的时候,何之韵不知怎么了,依旧跟随着杨怀仁。 杨怀仁从她期盼的眼光中读懂了些什么,有些抱歉地对韵儿道,“今天不合适,不如下次,等事情过去了,我一定想办法让你们进宫和大壮见一面。” 何之韵虽然不舍,却也知道眼下的情况下,她想进宫看看大壮过的怎么样的想法有些不合适了。 她也好,或者是铁香玉也好,还有杨母和其他女眷们,她们对大壮的感情杨怀仁是从来没有怀疑过的。 虽然大壮和杨家人之间没有实质上的血缘关系,可大家看着一个孩子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长大成一个翩翩少年,时间已经把他们对孩子的感情蚀刻在了骨血之中。 有没有血缘,其实她们从来也没有在意过,一直以来也是把大壮当做杨家的子孙来抚养的。 她们更清楚,把孩子送到宫中,回到赵煦的身边之后,孩子的身份就和以前截然不同了,已经不是她们想见便能见到的了。 即便杨怀仁也不断说着孩子的距离其实离咱们不远,将来一定还有很多机会能见到的话,可他越是说的认真,便让人越是觉得这是一种心理上的自我安慰。 大壮马上就要成为太子,将来还会成为一国之君,哪能是她们这些人能随意见到的? 宫里还有孩子的亲奶奶和亲娘,她们的感情也是要考虑到的。 孩子的人生经历很特殊,将来很可能他对养父母的感情比对亲生父母的感情还要深,可这样的结果同样是对孟皇后的一种伤害。 孟皇后当初把孩子送走,也是无奈而为之,这些年她受了多少委屈多少苦就不用多说了,大家都是女人,怎么会不理解? 所以杨家女眷内心里的纠结,一点儿也不必杨怀仁少,只是她们见杨怀仁难过,不便再把自己的伤心情绪表露出来,害的杨怀仁更加有负疚感罢了。 何之韵点点头表示她只是想送送官人,可杨怀仁却发现她的眼眶已经红红的了。 杨怀仁狠狠心才转身大步离开,走的时候却使劲挤着眼睛不让自己的泪水流出来。 …… 已经是下午了,杨怀仁事先给驻扎在东门外营地的龙武卫和虎贲卫通报了信息,才赶到了皇宫。 宫里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忙活着明日大朝会的事情,册立太子的典礼上所有流程所需要的礼仪上的人手和礼器的准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宫中的禁卫也在忙碌,谁都不希望明天出什么岔子,可惜杨怀仁对他们不放心就是不放心,待会儿还是要请求赵煦能同意,从今夜开始把宫城的防务转交给龙武卫的将士。 赵煦依旧在紫宸殿的偏殿里休息,让人没法不去怀疑他究竟多久没有离开过这一处寝殿了。 不过当杨怀仁见到他的时候,却发觉赵煦的脸色比起前几日来,有了明显的好转,起码惨白的脸上有了些血色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貌似好了许多,眼神里也有了久违了的光彩。 可惜这些也都只是些回光返照的表象罢了,赵煦的身体始终逃不过精尽人虚的现实,他也只能斜躺在床上督促着礼部和宫中的人准备着一切,想下床走几步都已经很困难了。 杨怀仁也知道这时候把一个不好的消息告诉他会影响他这两天一来一直不错的心情,可有些事总是逃不过的。 。 正文 第1824章:城内禁严 第1824章城内禁严 当赵煦听完杨怀仁的描述,知道他的兄弟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准备害他的时候,并没有多么失望的神情,而是有些厌倦似的说了句,“照你的想法去做好了。” 别人背叛总是让人难过,特别是当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同胞兄弟。 赵煦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局面的发生,可惜那也只是想想而已,当事情只能的就要发生的时候,那么多证据摆在他面前,他还是感到伤心欲绝。 生在帝王家的人,或许生来就要时刻准备好要被人背叛,背叛他的人可能是他父母、兄弟,甚至是亲生的子女。 普通百姓的亲情,到了皇家似乎都变了味,平时或许大家还能笑脸相迎,可每次到了利益相关的时刻,那些虚伪的亲情便无一不用最残忍的方式来表现它的淡薄。 赵煦猜到了,却也是很难坦然接受,然后泰然处之。 杨怀仁能理解他的心情,所以也没多说什么,领了手谕便匆匆走了。 他这趟进宫也没有看到大壮,也不知道留在宫中的孟皇后现在是什么样的身份,是不是和大壮正在找回属于他们母子之间的那份亲情。 杨怀仁持皇帝手令,以左卫大将军兼枢密院参知政事的名义,下令由龙武卫接手皇宫内外的防务。 殿前司的禁卫肯定是非常不理解这种做法的,可皇帝的手令不假,他们也只能按照旨意行事,只是在他们心中,也感到了担忧。 如果皇帝在最关键的时刻不信任他们了,他们将来该如何自处? 杨怀仁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并没有完全让他们回营休息,而是让他们和龙武卫联合负责皇宫的防务。 殿前司的禁卫负责后宫周围的防务,赵煦的护卫和宫城周围的防御则有龙武卫负责。 杨怀仁能为他们做的也就这么多,将来大壮继位之后,殿前司一定会整改的,某些参与了赵佖谋反的勋贵将门的子弟,还有一些可疑之人肯定将会被剔除出殿前司。 十几骑快马从皇宫出发,向东门飞驰而去,百姓们见状也隐约感到了一丝紧张的气氛。 宫里的事情,百姓们也通过各种方式有一些了解,明日宫中举行大朝会,而且在这次大朝会上皇帝即将册立太子的事情也早就被开封府在城内的布告栏贴满。 百姓们也根据自己的判断从这些信息里得到了一些东西,相互之间会讨论,也会为了各自的观点而争执,最后得出一个他们应该怎么应对的结论来。 再联想到前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包括朝堂上曾经议储的争论,百姓们也自然会感受到风雨欲来的味道。 很快,龙武卫一万多名精锐将士从大营开拔,带着整齐的装备甲胄从东门入城。 他们被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直接进宫,暂时接替殿前司的禁卫接管了皇宫大内的城防。 另一部分则奔至东京城的十几道进城的城门或者水门,同样接管了防务,最后一部分是骑兵,在城内巡逻以维持治安。 其实这样的情况下,城内的治安也不用怎么维持了,百姓看见全副衣甲的骑兵,早就吓得赶紧往家跑了。 这样的情况下,虽然没有明确表明是禁严,却起到了禁严的效果,谁都怕留在街面上被当做可疑人等被抓起来。 开封府自然知道怎么回事,杨怀仁也下令开封府的三班衙差连同五城兵马司的人马步行在城内各坊各市统治坊长和市吏。 然后由这些基层小吏通知所属片区内百姓,明日宫中举行册立太子的大典,每坊每保都要挑选孝廉之人作为代表,明日一早去宣德门外等候宫中的万民旨。 百姓们对此事倒是很热衷,本身这是一种规矩,无非是统治者向万民宣布新的皇位继承人的仪式的一部分罢了。 不过在百姓看来,能参加到这个仪式之中,就是他们身份的象征。 其实至于谁是皇位继承人,他们不怎么关心,他们关心的是自己能否被挑选出来,这就是他们在街坊邻里之间的名望的象征了。 街面上气氛依然有些紧张,可百姓们却已经不怎么紧张了,这样的事情每隔几年或者十几年就会有一次,他们也不是没见识过。 册立太子啦,皇帝登基啦,还有大军出征大胜归来啦,类似的场面也都有过,老百姓也不会觉得生活受到太大的影响。 龙武卫素质比较高,更没有伤害百姓的意图,进城的人马虽然多,看上去样子也有点凶悍得吓人,可他们并没有影响到百姓们。 有些来不及回家的百姓,还是他们非常友善的护送回家的,这让这些百姓心底了觉得很奇怪,也很骄傲。 奇怪的是印象里大宋军汉们的素质竟然不那么张狂了,骄傲的是他们是被禁军和和气气送回家里来的,这事以后可以当做一个大牛好好吹一吹。 虎贲卫接到的命令,同样是立即出营,不过目的地并不是城内,而是移营到西门外的琼林苑驻扎。 一方面截断并扼守住从禁军西大营进入东京城的路径,另一方面也派出传令兵,通知各营各卫,明日严禁禁军任何将士出营,违者重罚。 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城内也渐渐恢复了平静,老百姓虽然不能出门,却也能在家中聊着对今日发生的事情的看法。 龙武卫入城的事情也传到了申王府,赵佖似乎对此早有预计,所以并不是显得多么慌张。 窦桓说道,“姓杨的果然反应很快,所有进城的入口都被他控制了,高侯爷父子明日若是想带人马进城,似乎很难了。” 赵佖脸上有些遗憾之意,毕竟少了这么一道保险,他还是有些担忧的。 不过窦桓接着说道,“不过陛下也不用担心,姓杨的带兵搞得门禁也是暂时的,咱们计划里的核心也并不指望外力,那些只不过是辅助罢了。 只要明日能让咱们先控制住赵煦,不怕杨怀仁不撤兵,到时候高侯爷父子再带兵进城控制局势,咱们同样可以达到目的。” 赵佖点点头,“多亏窦爱卿计划周详,明日孤得偿所愿之后,你便是孤的宰相!” 。 正文 第1825章:大朝会之前 今天是大朝会地日子,百姓们还在沉浸在各自的梦境里,那些官宦人家却已经早早亮起了灯火。 既然是大朝会,东京城内凡是五品以上的官员和所有王公贵族以及有爵的勋戚将门都会出席,算起起来超过一千人。 每一个官员都非常重视,穿戴整齐刚走出家门,便发现自家门前早就有甲胄鲜明的禁军将士等候,说是护送他们入宫。 文官们是看不上这些军汉的,口口声声说着这里是天子脚下,还不信有人敢对他们这些朝中重臣图谋不轨。 可那些将士们面无表情,又说了一次,“这位大人请见谅,这是杨大帅的安排,而且也是奉了陛下的旨意。” 把陛下都搬出来了,文臣们便不再拒绝,不过他们也渐渐意识到今天的大朝会上,可能会有什么意外的情况发生。 城内的主要街道上开始不时地出现十几名骑士护送的马车或者牛车,文官们见到熟识的同僚,总要掀开车帘打个招呼。 只是隔着那些神情肃穆的骑士,他们又感到十分的不舒服,好似被人监视着一般难受。 宣德门前已经聚集了好多各色衣袍的官员,而在他们的外围,便是一列列龙武卫的禁军,场面非常庄严肃穆。 可那些等待着宫门打开的大佬们似乎不以为然,特别是一些不常参加朝会的贵族勋戚们,还在轻松的相互打着趣儿。 “侯爷,您这身官袍是怎么回事?” 那个穿着侯爵仪制的绯色官袍的壮汉笑得十分爽朗,“哈哈,许久不参加这样的朝会了,这些日子吃的又太好,身子又痴肥了一圈,连官袍穿着紧了,也是今日才发觉的。” 几个人听罢客气地一笑,仿佛今日的大朝会和往常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当然也有人紧张兮兮的,比如那些品秩不算高的官员,只能躲在一边恭敬的站立着,似乎事不关己,不论身边的人聊着什么。 偶尔一个朝中的重臣现身,便有许多自认是学生的官员过来迎接,也是想从这位相公口中知道些什么隐秘的消息。 可那些相公们却只是微微一笑,嘴里却惜字如金,并没有打算透露什么,其他人也只能悻悻地笑着,不敢多问。 杨怀仁的马车到了,他一身紫色官袍,腰间系着金鱼袋子,头戴束发紫金冠,脚上却穿了一双铁甲靴,手里还拿着一柄仪剑,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人群立刻很自然的散开,给杨怀仁让出一条甬道来让他走到前列,他们也客气地给杨怀仁行礼,只是并没有要攀谈的意思。 远处有人小声议论着杨怀仁这副打扮是什么意思,搞不清他今天算是文官还是武官。 也有人小生笑着,说杨怀仁大概是离京太久了,忘记了出席朝会时应该穿什么衣服,便文武混搭在了一起。 说起来杨怀仁还真是有这么个意思,其实他内里套着软甲,紫色的官袍也是第一次穿出来,打算的是万一事情有变,扯了外袍便可以上马带人作战。 章惇看见杨怀仁这副样子便有些不喜,恨恨地说了一句,“哼,沐猴而冠。” 一个词把章惇身边的官员吓了一跳,谁都知道眼下杨怀仁兵权在握,即便很多人心中有些不喜,可那也是背后腹诽几句而已,还没有人敢当着外人面前直接骂人。 章惇一句“沐猴而冠”便是笑话杨怀仁不是人却装的人模人样了,这在旁人看来,简直太惊骇了,朝中宰相和统领禁军的大将军显然已经不睦,这可是个大新闻。 杨怀仁也早就听见章惇骂他了,可他却并不在意,依旧和其他人热情地打着招呼。 他看见了老头李清臣,便拉着老李头说着,“李相公,我最近读了些书,说咱们人啊,都是从猴子进化来的,你说稀不稀奇?” 其实在宋朝,中国人也有些学究认为灵长类的动物,如猿猴,和人类的生理实在是太相似,便早就有了人类可能是猿猴进化而来的论断。 虽然没有什么太实质性的证据,但这样的认知也已经是很超前了,在文人之中,也是有不少又科学思想的人,对这种理论有很大的同感。 李清臣似乎意识到了杨怀仁想说什么,不好顺着他说下去,也不好不搭理他,只好敷衍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既然有人认为这是对的,还出书立传,那我们就应该审视的去对待这些杂学理论。” 杨怀仁忽然哈哈大笑道,“原来李相公也认为这种理论是有道理的,那么如此说来,猿猴可能就是咱们人类的祖宗了。 可惜啊可惜,某些人号称熟读圣贤之书,却对于孝道一门有所疏漏,连自己的祖宗都不放在眼里了,你说好不好笑?” 李清臣更不好接话了,只是讪讪地笑了笑,扭过头去不再说话,希望杨怀仁别再缠着他说话。 杨怀仁故意那么大声,便是说给章惇听得,章惇也因此面露怒色,可当着文武百官面前,他也不好直接发作,便也愤愤不平的扭向另一边。 杨怀仁一脸无辜,摊了摊手不再言语。今天它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现在也不是和章惇斗气的时候。 不过一大早出门的时候他心情还是很紧张的,倒是让章惇和他这么一闹,反而让他轻松了下来。 所有的他能考虑到的事情,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算赵佖的计划和他预计的有些误差,他也有预备的预案来随机应变,所以他不应该太紧张的。 只是事情涉及到大壮,他才心中忧虑不已,现在好了,还要多谢章惇,小小地出了一口气,他的心态终于恢复了正常。 家里人留在城中,他自然留下了一部分最忠诚的亲兵来守护,假设赵佖准备挟持他的家眷来作为要挟,那也是徒劳的。 杨怀仁身边那些亲兵虽然不能说是百战之士,可不论武艺还是作战经验,那也是大宋最强大的一帮人了,不可能连一帮没见过多少世面的死士便能轻易战胜。 除此之外,他也安排了人马暗中保护朝中一些主要官员的宅邸,防止类似的情况出现在他们身上。 。 正文 第1826章:大朝会之前(下) 至于军队的准备,那就做的更细致了,杨怀仁甚至做好了有人临时反水的可能,就是想做到今天的立储大典能顺利进行。 而人的心,是杨怀仁唯一不能把控的,有些人死心塌地的要跟着赵佖谋反,他也没有办法。 不管他们对赵佖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亦或是他们为了如何巨大的利益才要那么做,杨怀仁内心里还是替这些人感到惋惜。 事后这些人肯定都逃不了雷霆般的天威,很多人甚至会被诛灭九族,让自己的家族从此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么做也许听起来太残忍,可历史的车轮就是这么滚滚向前的,所有阻挡在正面的障碍,都会被碾碎。 何况他们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就应该准备好承受事败后的灾难性的后果。 天色渐渐有了一些微光,说来也巧,这时候赵佖、赵佶和赵似的车驾差不多同时来到宫门外的广场上。 赵佶看上去消瘦了一些,可面色还算红润,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在那一夜和杨怀仁喝酒谈心之后,已经开始释然。 他对权力的渴求是有的,只是没有某些人那么炽热,当知道兄长真的还有子嗣在世的时候,内心里或许也煎熬过,可也能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现实。 而赵似则面露轻松之色,他本来就没想过要做皇帝,是他母亲和某些相公撺掇着他去做他不愿做的事情罢了。 现在他皇兄有了子嗣,他便彻底没了继位为帝的希望,这正是他乐见其成的事情,所以他的心态早就变的轻松了,将来太子继位,他可以继续做他想做的事,过他那写意的小日子。 赵佖脸色反而最显得正儿八经,让人看不出他是喜是悲,仿佛外界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似的。 三兄弟见面,客气的相互见了礼,便各自走到宫门正前方。 杨怀仁等站在前排的官员自然会跟他们一一见礼,赵佶见了杨怀仁也露出了些笑意,赵似看着杨怀仁这身混搭的打扮更是皱着眉头憋着笑,赵似依旧一副死人样子皮笑肉不笑。 塔楼上的晨钟忽然想起,巨大而笨重的宣德门缓缓打开。 这座皇宫正面的大门只有大朝会时才会开启,门上的合页似乎年久失修似的,也可能是新换防的龙武卫将士还不熟悉这道大门开启的正确方式,把大门拉的“嘎嘎”作响十分刺耳。 官员们被要命的声响刺激的呲牙裂嘴,可又不好抬手去捂了耳朵导致被谏官说他们殿前失仪,所以只能强行咬着牙坚持着。 等走过了门洞走进了皇宫的正院,才左右来回晃动着脑袋,好似要把那要命的声响从脑袋瓜子里甩出去一般。 这时候初升的红色太阳已经露出了头顶,洒下来淡橘红色的光彩染得白玉大理石地面显得美轮美奂。 众人再抬头去看巍峨的大庆殿,忽而有了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皇宫里上上下下昨天忙碌了一天,把宫中的殿宇冲洗擦拭了一遍,这才有了今日的光彩夺目,地面上更是被洒扫的一尘不染。 连那些太监和宫人们,似乎都换上了新衣衫,即便太监们的面皮是清一色的惨白样子,可大概是映衬了阳光的缘故,竟也显得格外精神。 几位老臣腿脚也已经不那么好了,所以走得稍慢了些,其余低品的官员也只能按耐住心中的急切,缓缓迈着小碎步跟在他们身后。 杨怀仁看着身边的老李头很想上去扶一把,好让他走快一些,可后来一想李清臣这么清高倔强的老头,是很爱惜颜面的,若是让人觉得他走路都需要搀扶了,那肯定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杨怀仁也不想拂了老头的面子,也害怕老头和他拼命,所以也只能和他并排着等着他走一步才跟着迈一步。 只是他脚上穿着铁甲靴子,每一步都迈的“咣咣”作响,显得步伐都铿锵有力。 好不容易走到大庆殿门前,杨怀仁才把手上仪剑交给了门外的侍卫,他作为左卫大将军,仪剑可以佩戴着进宫,却不适合带进大殿。 大殿里金碧辉煌,比起杨怀仁记忆里的场景,那些鎏金的梁柱和器具,仿佛都焕发了崭新的光彩。 地上的红毯也是新的,杨怀仁一脚迈上去,竟差点陷进一个大坑里似的,羊毛摊子又厚又软,直接便把他一双脚给埋了进去。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正式,而且规格高的可怕,看来赵煦对立储之事十分上心,礼部的官吏也是把所有事情都做到了极致。 杨怀仁很自然的站在了武将的首位,他身前便是那三位王爷,对面便是文官了,章惇站在队首的第一个。 光是让文武百官走进大殿然后列队站好,就花了小半个时辰,太阳整个身子都露出来跳出了地面,众人才差不多站好。 大庆殿里本来是能站一千多人的,只是大朝会上不好让人站的太拥挤,所以只有一半地位和官职比较高的站了进来。 剩下一半人只能顺次站到大殿之外,还有人被挤到了走上大殿的阶梯上,只露了个头出来。 不过并没有人埋怨,或许在某些人心里,也许站在殿外才是对他们最好的,不用露头,做一个不被重视的人就好。 赵煦还没有出现,一个老迈的太监便拖着一个卷轴缓缓打开,照例念着些每次大朝会都要念一遍的套话。 老太监看着骨瘦如柴,可嗓门却好大,他一开口,偌大的宫殿里便立即安静了下来,只有他略带尖锐却又响亮的声音在四处回荡。 殿门处也站在个嗓门大的太监,大概是怕站在殿外的官员挺不请大殿里说的话,老太监念一句,他便扯着嗓子重复一遍给殿外的官员听。 两个太监这么一前一后唱似的说着那些冠冕堂皇的檄文,倒是形成了二重奏,给人一种非常立体的感觉。 只是杨怀仁不太喜欢这些佶屈聱牙的字句,太虚幻也太遥远,好似跟眼下的事情有些不合时宜似的。 最扰人的是太监的话语带着一套固有的节拍,更像是把那些话唱出来的,但那些节奏却不能给人美感,搞得杨怀仁头疼难忍。 。 正文 第1827章:赵佖起事(上) 好不容易念完了,老太监才宣布大朝会开始。 赵煦身着龙袍,头戴一顶巨大的翅帽缓缓走出来,身旁则是抬着双手作虚扶状的苏公公。 让赵煦如今的身体走路,已经显得很困难了,杨怀仁明明看见赵煦的脸色因为走了几步已经开始让他憋得很难受。 他只是硬挺着身子,好不在群臣面前出丑,可他的每一步,都有些摇晃,好像风一吹便要倒下去一般。 而苏公公已经是担忧得满头大汗,双手也一刻不敢离开赵煦太远。 从屏风后出来到龙椅,也不过二十几步的距离,赵煦走的虽然有些艰难,但还是勉强走到了龙椅前,苏公公这才扶住了赵煦的胳膊让他缓缓坐了下来。 赵煦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只是他强忍着疲劳没有太显露出来。 平时的朝会,群臣是不必行跪拜之礼的,朝会开始和结束,行个弯腰九十度的叉手之礼就可以了。 今日是大朝会,群臣见赵煦坐定,便呼啦啦一片掀开前摆跪了下去,然后山呼三声“吾皇万岁万万岁”。 赵煦面露喜色,很久没有享受群臣跪拜的豪爽了,也许是因为今天是个大好的日子,只要他册立太子,以后便可以把权力交到太子手上,让太子代替他每日上朝。 只是众人还是没有看见新晋的太子,大概是因为赵煦担心今天这么大的场面把孩子吓到,所以让他躲在屏风之后,先适应一下气氛,等宣旨的时候再唤他出来也不迟。 今日大朝会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册立太子,不过照例还是要有宰相和各部尚书先行回报这一个月来朝中和整个大宋发生的大事,以及如何处理的,算是对群臣的一种通报。 章惇作为宰相,自然是第一个站出来开始汇报。 当然,这一个月来政事上也并没有什么大事,章惇的汇报也是例行公事而已,大多数人也不怎么关心,他们目光的焦点在礼部的官员和宗正寺的官员身上。 三位成年的王爷本来也应该是今日的焦点,谁都想知道陛下册立太子之后,他们是什么反应。 不过刚才他们进宫的时候,大家也看到了端王赵佶和简王赵似很明显的态度,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只有赵佖神色淡定,说不出来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就在这时,大庆殿的后殿里忽然传出来一些兵器相交的打斗之声,群臣都被惊得浑身寒毛直竖。 要知道这可是大朝会,朝廷主要的部门负责人和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员都在这里了,还有那些王公贵族和勋戚将门,可以说大宋的精华都汇聚于此。 而且这里是大庆殿,是大宋权力的核心所在,后殿里传出来打斗之声,实在是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大家也不是没想过,有些人会对陛下册立太子之事不服,会有所行动,只是众人想象里,也应该是他们在城外起兵谋反,事发地点怎么都不应该是宫城之中。 这时候再去看三位王爷,赵佶和赵似目瞪口呆地面面相觑,唯独赵佖依旧不动声色,像是是石塑的菩萨一般稳重如山。 从他们的反应力,也许有人已经想到了什么,如果是赵佶或者赵似要对赵煦发难,那也是联络文官表示对太子身份的疑问而已,他们的圈子也没有什么带兵之人。 也只有赵佖和禁军将领以及勋戚将门私交甚笃的事情是人尽皆知,如果赵佖要起事,交通宫中禁卫忽然爆发,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杨怀仁显得很平静,他紧盯着赵佖,心中还真是有些赞叹之意,本以为赵佖是个狂妄又没有多少定力之人。 可现在看来,这种时候了他还能镇定如斯,不得不说,这位样貌丑陋的王爷还真是有耐性。 赵佖真的太稳了,在看到他的人之前,光凭一些声音,他还不会主动站出来,有可能他也在怀疑,会不会是杨怀仁在设计他? 让几个人在后殿里故意装作打架,发出些兵器相交的打斗声,骗他主动站出来呢? 如果真是这样,那赵佖现在站出来,反而暴露了他的计划,但这时候他的人却还没杀到大庆殿,反倒是让他被控制起来,变得危险了。 杨怀仁心中苦笑,看来赵佖这小子还真是没那么好骗的,他扭头偷偷给站在殿外的龙武卫将士使了个眼色,他们这才一窝蜂似的冲进来,嘴来还大喊着“护驾,护驾!” 一声“护驾”喊出来,大殿内外的所有人都乱了套,开始有人四处躲藏,殿外有几个人直接扭头便跑。 倒是几个老臣对赵煦忠心耿耿,立即上前把同样惊慌失措的赵煦围在中间,大声呵斥着慌乱的群臣。 杨怀仁不知是他的计策被这几个老头识破了,还是他们真的愿意舍身护驾,但从他们的表情和举动来看,这份忠心是值得人感动的。 杨怀仁也立即冲上赵煦所在的暖阁上,指挥着那些侍卫守护皇帝。 大殿里十分热闹,只是一直没看见敌人所在,赵佶见杨怀仁冲上暖阁保护赵煦,虽然他已经吓得双腿都站不稳了,可还是随着杨怀仁冲了上来,做出一副保护赵煦的样子。 赵似毕竟年纪还小,刚刚十六岁说起来还是个孩子,他是真的腿软了,跌坐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 赵佖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动,但他的眼神里却渐渐充满了期待,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目光里似乎忽略了所有人,只有暖阁高台上那把巨大的金色的龙椅,还有坐在龙椅上六神无主的赵煦。 赵佖的眼神非常诡异,也非常的吓人,因为一帮死士已经冲进了大殿,他们脸上还缠着黑纱,只露出额头和眼睛来,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手上的各色武器也和正常的武器有所不同。 李清臣反应过来这都是赵佖搞的鬼,他气得面红耳赤,浑身哆嗦,伸出手来指着赵佖的鼻子骂道,“赵佖,你要做什么?!” 赵佖这才露出了一丝畅快的笑意,肆无忌惮地嘲笑着众人,“李大相公,本王要做什么,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 正文 第1828章:赵佖起事(中) 第1828章赵佖起事中 李清臣气的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老迈的身子颤颤巍巍,眼看就要被气得昏厥过去。 杨怀仁赶紧从老李头身后扶住了他,章惇也是个刚正的,加上他性情暴躁,竟冲动地从身旁的侍卫手里抢过一把刀来,直接从暖阁的高台上跳了下来。 可他也并不能靠近赵佖,早有蒙面的死士冲到赵佖身前阻拦。 章惇虽说是文武双全,可毕竟上了年纪,还没等他把手里的刀举起来,蒙面死士便一刀拍过去,把他手里的刀打落在地上。 赵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等待这一刻仿佛等了一辈子那么长,所以在他看到自己蓄养的死士之前,他不会轻易的暴露了自己。 他知道杨怀仁和其他某些人早就怀疑他不服气,然后会造反起事,但他自豪的是,他们都没有想到他的计划是那么的完美,计划的执行又那么的迅速。 杨怀仁自负是儒帅,可还不是没料到他的死士会忽然出现在皇宫之中? 所以他一直在耐着性子等待,当他看到他的死士昂首阔步的冲进大庆殿来的时候,他才感到了人生中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即将到来。 尽管这些死士样貌并没有宫中的禁卫那么衣甲光鲜,尽管他们的衣服都湿漉漉的显得有些狼狈,可就是这样,赵佖还是觉得他们才是最威风凛凛的勇士。 死士们所用的武器都是特别制作的,一是为了让这些武器更加坚固和锋利,能经历残酷的厮杀而不容易损坏,二是他能从这些武器的样子上来辨认谁是他的人,死士们之间也能相互辨认。 赵佖便是通过他们的打扮和武器确定了他们成功了! 死士不断的涌入大殿,转眼间便有三四百人,其中一部分包围了赵煦所在的暖阁,另一部分控制了四处乱窜的朝臣。 赵佖感觉他已经完全控制了局面,才露出了那样的微笑,才敢在李清臣面前毫无忌惮的流露他的狂妄。 章惇也是刚正,即便手里武器被打掉了,仍旧想冲到赵佖面前,手都抬起来了,似乎恨不得抽死赵佖似的。 只可惜他还是做不到,几个死士已经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另外几个死士把他双手反剪了按了下去。 章惇咬着牙挺着身子,如何也不愿意给赵佖下跪,可双拳难敌四手,还是被死士们按着跪在了地上,章惇也只能红着眼睛破口大骂,“无耻丑儿,胆敢谋反?老夫恨不得生嚼了你!” 赵佖阴笑着道,“哈哈,你说的不错,我是个丑人,可这又怎么样?赵煦是生得漂亮,可有什么用呢? 哦,对了,有用,贪恋女色的时候,长得好看一些是有很大的用处的,哈哈哈,可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有哪一点像是个皇帝了? 恐怕是把皇帝当的连祖宗的脸面都丢尽了吧? 一个才二十五岁的皇帝,本应该是壮年,可他呢?竟因为滑精而把身体搞得是药石无灵,你们自己说说,他是不是很可笑?哈哈哈……” 赵佖本来就是歪脸歪嘴的,这么放肆的哈哈大笑,那张脸就更是扭曲和丑陋。 赵煦气得很想反驳,却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赵佖倒是越来越得意,回身看见瘫坐在地上的赵似傻了似的自言自语,便指着赵似道,“章淳啊章淳,你再看看你最喜欢的赵似。 遇上屁大点事就原形毕露,你看看他这副德行,若是让他当了皇帝,怕是连他哥哥还不如! 本王就想不通了,赵煦和赵似这种软弱的性子,也不知如何进了您章相公的法眼。 或者说……哈哈,你们都是老眼昏花了?” 赵佖的脸色忽然又变得阴郁起来,心里不知哪里来的背上,双眼里也莫名的噙着泪水,“容貌对一个人来说,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赵煦生得漂亮,赵似也生得漂亮,可本王也是先帝的儿子,就因为生的丑陋,就这么被你们讨厌吗? 本王生来就是个独眼,然后被这只废眼弄得脸歪口斜,可你们想过吗?难道这一切都怪我吗? 我也想生来貌美,这世上,又有谁生来不想带着一副漂亮的皮囊?老天不公啊! 就因为本王样貌丑陋,就被你们否定了本王的一切才华,你们觉得你们很高尚吗? 混账,都是一帮以貌取人的混账! 若是当初祖母选了本王来继承皇位,也许现在早已经天下大定,百姓安居乐业,本王也一定会重振军备,然后出兵北上! 说不定现在燕云十六州之地,是有数百万离乡背井的大宋百姓,早已经回到我大宋的怀抱! 可现在呢?你们一个个的仔细想想,大宋已经沉沦成了什么样子?年年岁币,百姓困苦不堪,也受尽番邦羞辱,这就是你们拥护的皇帝所带给天下百姓的?!” 赵佖说的很激动,也是他的心里话,可杨怀仁听着就觉得非常可笑了。 有些事,比如梦想或者幻想这种东西,谁都有,而且绝大多数人都觉得自己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 赵煦也是志存高远的,赵佶如果当了皇帝,也一定志向远大。 或者往大了说,哪一任大宋的皇帝,也都是这样的,谁都向着让天下河清海平,国强民富,然后可以轻松收回燕云失地。 可做梦是一回事,实际去做是另一回事,赵佖有多大本事杨怀仁不敢肯定的给他下一个论断,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会比大宋以前的那些皇帝们更有能力。 就说他这个阴郁和暴戾的性子,也成不了大事,赵煦或者是个庸君,最近几年你也有些昏君的意思,可他还是比较仁慈的。 或许他当皇帝当的不合格,可对百姓,他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错事,可赵佖就不同了,以他的行事准则,加上多年受到讥讽而积聚在心中的仇恨,怕是百姓敢不服,便会招来灭顶之灾。 他也会用最狠毒和残暴的方式,来实现他对大宋的统治。 而他在位之下的朝堂,也会变成一个混乱的朝堂,党争只会更加剧烈,某些粗鲁的武人会报复这些年被文人压制的郁闷,场面将更加难以控制。 说不定连赵佶也不如,会更早让大宋陷入毁灭的境地。 。 正文 第1829章:赵佖起事(下) 章惇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赵似,眼神里充满了无奈。 赵似的性格软弱,他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比起暴戾的赵佖和喜好玩乐的赵佶来,赵似显得他比较合适罢了。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赵似比较好控制,可眼下赵似的表现,毫无男儿气概,也毫无皇族的威严,简直就是一个草包。 章惇也只能唉声叹气,赵家到了这一代,实在没有顶天立地的男儿了,他又能怎么办? 赵佖看着章惇一脸失望之色,他便感到非常爽,忘记了自己心中的阴霾,忽然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接着他又看向了赵佶,竟抬手拍起巴掌来,“赵佶还能站着,这一点本王倒是没想到。不过本王看你双腿颤抖,也是快要吓尿了吧?” 赵佶怒极,大骂道,“赵佖,我当你是兄长,没想到你竟然是如此卑鄙之人!” 赵佖轻笑一声,“我卑鄙?好吧,我最卑鄙,你们都是高洁之人,这就是你们爱听的话? 你当我是兄长?你什么时候当我是兄长了?暗地里大概也只有你们这些所谓的‘兄弟’,笑话我笑话的最乐此不疲吧?” 赵佶还想反驳,赵佖摆了摆手表示他根本懒得听,却把注意力放在了杨怀仁身上,“杨怀仁啊杨怀仁,别人都觉得你聪明,可本王觉得你也就是有点不入流的小聪明罢了。 赵煦也真是信任你,连宫城都愿意交到你手里,这一点我也是佩服的很,你也是,我以为你会仗着这个便利,也掺和进来争一争皇位的。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对赵煦忠心耿耿……” 杨怀仁神色轻松,“那我是应该谢谢你夸奖我喽?” 赵佖有些惊讶,面皮都抽搐了一下,“你倒也是个心大的,死到临头了,竟然还能有心跟我开玩笑。 不过你也就是这点本事了,当一个弄臣,你比谁都有本事,可让你做点正事,那就要怪赵煦所托非人了。 本以为今日的大朝会你不会参加,老老实实在宫外带领你的人马,或许本王今日起事还要忌惮你三分。 可你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主动往彀中钻,你说你蠢不蠢? 武德军的本事,本王是佩服的,交趾那么难缠的的地方,竟然让你一个月就拿下了,说起起来你也不是一无是处,运气这方面,你还是不错的,也算得上一个福将。 可惜你太自大了,所以造成了现在的局面,成了我的瓮中之鳖,现在就算你有数万大军,可惜都在宫外。 眼下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你说你急不急?哈哈!我都替你着急! 你看看你身边这几个货色,也许他们有点武艺,可现在都成了笼中之鸟,网中之鱼,有再大的本事恐怕也施展不出来了。 对了,还有赵煦这个大累赘,我相信你是不会舍了这个半死不活的累赘自己逃跑的,我说的可对?” 杨怀仁鄙夷地瞅着激动的赵佖,笑道,“赵佖,你这人真是有意思,拿你还没有、或者说你根本就做不到的事情来装本事,你不觉得你才是那个最可笑的人吗? 我是不会逃跑的,以前我也没临阵脱逃过,现在和将来,那就更不会了。 至于你谋反,那是逆天而行,人神共愤的,看你现在狂妄的样子,跟打了鸡血的臭老鼠似的,人见人嫌,难道你真觉得你能造反成功不成?” 赵佖似乎觉得杨怀仁的话有些匪夷所思,狂妄的伸开双臂,“姓杨的,本来本王念在你还有那么点才华,准备让你弃暗投明的,本王也会保留你的爵位,甚至给你的东西,比赵煦给你的更多! 可惜啊,你这人不知道珍惜,竟然怀疑本王,这就是你不对了,麻烦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清楚,现在的局势难道还不够明了吗?! 废物皇帝已经在我手中,满朝文武和王公贵族也都在我手中,我现在要谁死,谁都不能活!” 赵佖的样子简直是张狂至极,几乎所有人都被他的样子吓得或者气得浑身发抖,也只有杨怀仁依旧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笑道,“赵佖啊,不是我说你,你还真是大言不惭! 就凭你这些臭鱼虾烂鸟蛋的,就算你控制了整个朝廷又如何?怕是你连皇宫都走不出去吧?” 赵佖很不服气,“本王也搞不懂了,事到如今,你还能又这样的胆量跟我说这种话,我也是佩服你。 你想说你在宫外的人马吧?你觉得他们现在知道你在我手中,还敢冒然攻城吗? 只要本王今日顺利荣登九五,下一道旨意说你是反贼,你觉得你还有活路吗? 你的手下人是不少,可他们之中又有多少人愿意当反贼的同党?难道他们就没有父母妻儿,就不害怕被诛九族?” 杨怀仁佯作疑惑道,“哦?你就这么有把握?” 赵佖笑道,“人心这种事,我相信你应该明白,跟着你有好处,有利益的时候,他们自然听你的话。 可现在不同了,如果他们跟着你没了好处没了利益,反而只能是思路一条,那你觉得他们还会坚定的站在你的一边吗?” 说着赵佖对朝堂上的一些人挥挥手,果然有十几个武官陆续站了起来,站在了赵佖身后,以示他们支持赵佖。 赵佖笑得很开心,“杨怀仁,你看见没?这就是顺应时势的选择,偏偏你要逆势而行,你说你是不是傻?本王可以再证明给你看。” 赵佖回身揪住一个瘦弱的谏官,把他提溜起来,那谏官早已经吓得脸色煞白,嘴唇哆哆嗦嗦,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赵佖狠狠地问道,“我问你,你现在愿意谁做你的皇帝?” 谏官品秩很低,扭头瞅了一眼被包围的众人,回过头来再看见样子极其丑陋又凶恶的赵佖,竟吓得紧闭着双眼和嘴巴,不敢回答。 赵佖抬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发出脆生生的声响,把自己的丑脸又靠上去几分,更加凶狠地问道,“如果你愿意本王来当你的皇帝,本王继位后立即给你升官! 可你若是愿意赵煦或者那个不知所谓的小孩子做你的皇帝,本王现在就把你碎尸万段! 现在轮到你选择了,你选谁?!” 。 正文 第1830章:文人的骨气 那个谏官还年轻,因为平时敢直言朝廷时弊,才很快成了一个从五品的谏官,可到了朝堂之后,也没有以前那么直言敢谏了。 人都是这样的,当官就更是要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在野的时候自然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好显示自己的刚正不阿。 可真正进了朝堂,却又畏首畏尾了,谁都不愿意失去既得利益,再当那种口无遮拦得罪人的官员,恐怕也没有什么前程可言。 朝堂上这种不上不下的墙头草很多,在面对咄咄逼人的赵佖之时,他也会怕死,更怕的是他全家跟着遭殃。 小官屈服了,当着众人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小声道,“小人愿意申王殿下做我的皇帝陛下。” 赵佖忽然又是大喝一声,“大声点,本王没有听清楚!” 小官吓得浑身颤抖,正好赵佖也放开了抓住他衣领的手,他顺势便跪在了赵佖面前,结结巴巴地大声说着,“吾皇万岁,吾皇万岁……” 赵佖这才肆意地大笑了起来,“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哈哈哈哈……” 被死士包围的人却都是一副如考丧妣的样子,特别是那些相公们,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在他们心里,文人之所以比武人高贵,便是因为文人的风骨,他们认为文人才是这个国家的脊梁,武人只不过拿着武器罢了。 而拿着武器的武人却不能用武力和暴力改变文人的观点,文人的思想,还有坚毅、忠诚的性格从来都是他们最强有力的武器。 可看着那个小谏官被赵佖威胁之下竟立即便放弃了一个文人的根本,他们没有理由不感到悲哀。 为某个人,也为了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东西感到悲哀。 杨怀仁其实早就想到了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人为了活着,是会违背自己的意愿和道德准则来做事和说话的,这一点也不奇怪,人从来都是脆弱的生物。 十几个最核心的重臣没有一个对赵佖屈服,已经让他感到非常欣慰了。 曾布很想改变这样的局面,所以他站出来对赵佖嘲笑道,“无耻丑儿,你以为朝堂之上所有人都会像这几个腌臜废材一般没有骨头吗? 你用这样的方式威逼他们就范,何来一个君王的仁爱之范?何况你这样得来的,也不过是他们屈从于你的淫威而已,你以为他们真的会从内心里服你吗?” 赵佖“哼哧”一笑,“曾相公,你想多了,我这么做也是临时的手段,就算是他们为了活命才屈从于本王,将来本王大权在握,也一定会让他们打心眼里拥护本王的。 这一点,不用你个老废柴来担心!” 曾布气得浑身寒毛直竖,可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杨怀仁只觉得赵佖这就是俗话说的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了。 那十几个坚定站在赵佖身后的人,也大多是早就和赵佖交好的几个勋戚,在朝堂上也没有多少影响力。 不过他们之前也没有立即起身表示对赵佖谋反的支持,只是见到死士冲入大殿包围了皇帝和那些朝中重臣之后,才感觉赵佖大概率已经事成,所以才壮起胆子站了出来。 然后他们又为了向赵佖邀功,便学了赵佖的样子,开始拉拽着那些同僚,希望逼迫他们服从赵佖。 有的人果然像那个谏官一样,或许只是有心自己的家人孩子被赵佖谋害,才不得已对赵佖卑躬屈膝。 但也有人威武不屈,一个叫费尘的小文官便突然起身冲向了赵佖,举起手里的笏板疯狂的向赵佖打了过来。 只可惜费尘也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还没冲到赵佖面前,便被一个武侯一脚踹翻在地,他再想爬起来,却又被人给按在了地上。 别看费尘的名字不太好听,可这小子倒是硬气,即便被人打了一嘴血,依旧喷着血沫子对着赵佖破口大骂着,完全忘记了生死。 李清臣赞道,“费修撰,你是个好样的,没有让我们读书人的脸面丢尽了!” 赵佖却露出诡异的笑意,“嗯嗯,他的确是个好样的,只不过本王忘了告诉你们一件事,本王今日起事,可不是安排了几百死士潜入皇宫这么简单。” 他转着圈指了所有参加朝会的百官,才接着说道,“你们的家人,眼下也已经全部被我的手下人控制了! 有谁不服的,那抱歉了,你和你们的父母也好,妻儿也好,或者是爱妾,比如这位高风亮节的费修撰,可能要去阴间和他的家人相会了,哈哈哈哈……” 赵佖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如果眼下只是自己受困在宫中,他们也不担心自己的家庭或者家族会受到什么伤害。 他们不论如何选择,也不会影响到家族的利益和生死存亡,坚持原则就算是被赵佖杀了,也能留下一个千古美名,或者放弃原则屈从赵佖,也可以说自己是顺势而为。 可现在他们便少了坚持原则的选择了,文人的傲骨可以让他们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涉及到家人和家族利益,他们就无法不考虑了。 蔡卞大骂,“丑陋儿,你好卑鄙!” 赵佖已经毫不在乎别人骂他,理都懒得理蔡卞,反倒笑着讥讽道,“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能行费修撰一样如此刚正不阿。 李相公,听说你三个孙儿挺聪明的,你就算不考虑自己,是不是也要考虑考虑他们? 还有曾相公,你曾家可是累世大族了,人口众多,要是顷刻间就如此覆灭了,从此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你觉得又会如何? 还有蔡相公你,我是很卑鄙,而且很无耻,你能拿我怎样?我听说你的续弦挺温柔漂亮的,还给你生下了一个可爱的胖小子。 哈哈,可惜了啊,孩子还没仔细看清楚这个世界,就要下去见阎王了!” 蔡卞听罢立即傻了眼,想到自己刚刚出生的儿子,你可是他的心头肉啊,转念又想到这么小的孩子会被赵佖杀害,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怒气忽然间消失了七分,脸上换上了愤慨之色。 这时候杨怀仁忽然大笑道,“我不相信你有这样的本事!” 。 正文 第1831章:巧言逼宫 杨怀仁不相信赵佖的话,一是因为他早从高启勋给他的密信里知道了赵佖计划中的一部分。 二是因为赵佖的死士总共也不过一千人左右,这个数字虽然已经很大了,只不过这些死士中,一多半已经潜入皇宫。 而剩余的死士,顶多有三四百人,指望这些人控制约一千名朝臣的家眷,显然是不可能的。 当然,赵佖的计划里高启勋会另外出更多的人手,可现在高启勋是个卧底而已,所以他那三四百人,运气好的话也许真的控制了某几位官员的家眷。 更多的可能是,龙武卫的将士早已经瓦解了赵佖宫外的计划,就算真的运气好让他在某几家得逞了,恐怕现在也是深陷龙武卫将士的包围之中自身难保。 赵佖却不会这么想,他以为杨怀仁说的是他自己的府邸和家眷,于是笑道,“杨大帅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像你这样的人家,本王还没有本事控制你的家眷,以此来胁迫你,可除了你之外,朝中还有几家有足够的禁军守卫呢?” 接着他对众人道,“你们也可以选择相信杨怀仁,不相信我说的话,不过你们可要自己掂量掂量,你们的府邸能有多少能力抵抗本王手下的死士的进攻。” 众人哑然,顺着赵佖的思路去考虑,还真是这样,杨怀仁身为左卫大将军,自然会有人手保护好他自己的府邸和家眷。 或许也有不少勋戚将门,家中都是武艺世家的,看家护院也都是退下来的老兵油子,他们自家也不用太担心。 至于那些家族背景雄厚的世家大族,那也是不用太过忧虑,可其他的,也是更多的人呢?他们家可没有如此的能力,家中的护院也相对较少。 面对赵佖的这些杀气腾腾的死士,恐怕他们的家眷真的已经被赵佖胁迫,并作为人质用来威胁他们了。 赵佖从许多朝臣的脸色里看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所以并不再理会杨怀仁的质疑,而是转向了赵煦。 “我要的很简单,皇兄,只要你现在就下旨册立本王为皇储,然后退位让贤,本王可以保证你可以留在宫中,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我也可以让你颐养天年,所有的用度,也绝不会少你半分,甚至你想要多少美女,我也可以照样给你送去,只要你下两道旨意便好了。 皇兄,你这个样子根本已经不适合坐在皇位上了,而你的儿子,身份都不能确定,如何能册立他为皇储? 就算他真是你的亲生儿子,可本王听说那孩子不过才七岁多罢了,他能懂什么? 把整个大宋,还有大宋的千千万万百姓交到一个无知孩童手上,这是对大宋不负责任的做法,你又如何忍心?难道你不觉得你对不起列祖列宗吗? 而其他人,我就送你们一句话,叫做顺势而行,在本来来说,自然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 只要你们肯发誓效忠于我,本王也绝对不会亏待你们,你们的官职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而且我还可以保证,我本继位之后,会广开言路,勤政爱民,让大宋繁荣昌盛,并且会在三年之内,收复燕云之地!” 本来这些话还是有些煽动性的,朝中也不是没有人对赵煦这几年来的所作所为感到失望,心中盼着以为明君的出现,他们也好实现他的人生抱负。 可惜赵佖怎么看都不像是他说的那样的一个明君,前边说的那些话,或许还有可能做到一些,可后边他说三年之内收复燕云之地,就明显是给大家画大饼了。 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辽国可不是交趾那种弹丸之国,说起来单纯国土面积的话,比大宋还要大一些。 更何况辽国的军事实力,那可是数倍于大宋的存在,何况辽国多骑兵,根本不是以步兵为主的大宋军队所能轻松应对的。 如果只是筑城坚守,大宋还有这个能力,可要反攻,并夺回燕云之地,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三年的说法就更显的可笑了,就算有人能在十年内把燕云之地收回来,或者说收回一部分来,那他都是大宋的国家英雄了,赵佖的说法简直就是太荒谬了。 赵煦一股气没喘上来,憋得他治咳嗽,他身旁的苏公公十分心疼赵煦,见群臣并没有被赵佖画大饼似的远大宏图所蛊惑,这才稍稍放心。 他指着赵佖尖声斥道,“赵佖,你这是谋反!陛下若是依了你,才是对不起列祖列宗! 你以为你用如此手段阴谋篡位,靠挟持百官家眷这种恶劣行径,百官就会屈服于你的淫威? 天下百姓会认可你靠这种方法得来的皇位?你白日做梦!” 这些话有点触痛到赵佖的神经了,他也知道他依靠这种方法篡位,必然会引起天下人的抵触情绪。 可他也想好了,登上皇位之后,通过减免百姓税赋、大赦天下以及逐渐提拔拥护自己皇位的官员替换现有的朝臣的办法,逐渐消除这种影响。 他激动地大骂道,“这里哪有你一个阉人说话的份?你一个无根的阉人,还有脸跟本王说对不起列祖列宗?这天底下还有比你们这种人对不起列祖列宗的? 天大的笑话! 还有,非常人行非常事,特别是在现在这样的非常时期,我为了天下的万民和赵家的万世基业,这么做有什么错? 当年前唐的太宗皇帝,不也是弑兄杀弟,还逼迫父皇退位的吗?可结果是什么,还用我说吗? 李家老二成了唐朝最英明的皇帝,如此的珠玉在前,我只不过效仿一下而已。 皇兄,虽然你病体缠身,可应该有的自知之明,应该还是有的吧? 你看看这几年的国家和朝堂,你觉得你还有脸继续占着皇位吗?想想你已经多久没有上朝了? 既然你的心已经不在国事上了,不如把皇位以禅让之礼让给我,我来替你受苦受累,你安心做个太上皇享享清福,不是正合你意吗?” 李清臣听不下去了,大喝一声,“住口!” 。 正文 第1832章:王者降临(上) 他身体颤抖着,嘴里喘着粗气,好不容易让自己重新镇定下来,才用带着苦口婆心似得口气劝道,“申王殿下,虽然你样貌不美,可老夫一直以来也当你是个好孩子。 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陛下这些年来,对你可又任何薄鄙之处?可你为何变成了这个样子?!” 赵佖现在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何况事情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他也自知就算他收手,自己也绝不会有好下场了。 他摇头笑了笑,“李相公,你的好意本王心领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本王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也是为了天下百姓,也是为了咱们大宋,并不是因为一己之私。 当年文王伐纣,以有道伐无道,百姓夹道迎之,本王今日之举,也是顺天命,从民意罢了。” 李清臣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赵佖面露倨傲之色,仿佛自己给自己找的冠冕堂皇的借口,他自己也真的信了,让他越来越觉得他今天起事谋反好似是推翻暴政,他就像一个拯救天下万民于水火之中的大英雄一般。 只不过当他把目光扫到杨怀仁那儿的时候,却见杨怀仁依旧面色轻松,而且轻松得有点毫无道理。 就算他是个没心没肺的,如今被困犹如身陷囹圄,他并没有屈从赵佖,结果很可能会是赵佖一气之下一声令下,这群死士冲上去把他剁为齑粉。 可他就是那么坦然,甚至看向赵佖的目光还有些轻佻之意,着让赵佖如何都搞不清什么状况,难道是杨怀仁被吓疯了? 就在这时,屏风后面走出一个身穿淡黄色蟒袍的孩子来,孩子身后只跟着两个宫中的侍卫,可这种情况下他能走进大庆殿来,也着实让人感到非常诡异。 赵佖也很惊奇,按道理他的死士潜入皇宫后立即冲到大庆殿,出其不意的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控制了整个大庆殿内外的。 如今殿内大约有三百名死士,那么也就是说还有三百多人在大殿周围警戒,不让后知后觉才赶来的龙武卫将士轻易冲进殿内来扰乱局势。 赵佖也明白时间不宜拖得太久的道理,眼下他控制了赵煦和朝中重臣,还可以以此为依仗,让龙武卫不敢对大庆殿发起进攻。 可时间拖得太久了,难免龙武卫的将校想出办法来设计救人,何况赵煦的儿子并不一定在大庆殿内,可能是在朱太后或者向太后的宫中。 可他现在却没有充足的人手再去包围两位皇太后的宫院,万一太后行极端之事,直接懿令那个孩子为太子,放弃了赵煦呢? 赵佖今日做的事情就没了意义,而且会铁定被打为谋反逆贼。 但这个孩子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赵佖很疑惑,可另一个念头冲上了他的头顶,把之前的疑惑和忧虑全部打消了。 看孩子的衣着打扮,再猜不出他就是那个传闻中赵煦的遗落在宫外的龙种,那就太笨了。 赵佖一想到孩子竟主动进入到了他的控制范围内,让他有机会一网打尽,那么之前的疑虑便可以全部消除了。 甚至他可以直接杀了赵煦和这个孩子,然后再杀了赵佶和赵似,那么他就是唯一的可以继承皇位的人选了。 至于其他的皇族,他自然会用威逼利诱的手段来让他们乖乖听话。 赵佖忽然感觉天大的幸运降临到了他的头上,竟望着孩子捧腹大笑道,“真是天助我也,小子啊小子,你还真是随你的蠢爹。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偏要闯进来,你说你是不是自寻死路? 哈哈哈哈……本王正愁没有什么事来让皇兄就范呢,你小子来的可真是好时候。” 杨怀仁看见大壮,依旧一副很轻松的样子,他想到的,是光凭赵煦一张圣旨,多少还会让群臣对这个孩子的将来充满担忧。 但如果让大壮在满朝文武在危难之际站出来,才会让大家对他印象深刻,并且心服口服。 大壮虽然年纪很小,可他身上那种隐隐散发出来的王者之气,还是能让人感受到的,特别是眼下这种紧要关头,他能威风凛凛的亮相,便给众臣留下了一个难以磨灭的第一印象。 所以昨天他进宫,向赵煦请旨要用龙武卫的将士暂时替换殿前司的侍卫来负责宫中的防务。 赵煦相信杨怀仁,自然不会反对,只是他身体疲累,只是简单的答应了杨怀仁的请求。 不过杨怀仁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给赵煦说了一番话,便是说如何让朝中的文武百官从心底里认可新的太子,而不是只靠赵煦的一张圣旨。 赵煦心中也是担心这一点,毕竟大壮还太小了,主少国疑这种事,历史上发生的太多了。 杨怀仁为了保险起见,把除了苏公公以外的所有太监宫女请出去,才把他所判断出来的赵佖造反的计划给赵煦一一道来。 也把他要如何应对的方法告诉了赵煦,让赵煦和苏公公陪这他演一场戏。 起先苏公公还觉得杨怀仁的想法太大胆了,而且也有一些担心这是杨怀仁为了自己的计中计,所以还在劝赵煦不要言听计从。 不过赵煦是了解杨怀仁的,他心里也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想能更多的给自己的儿子帮上一些忙。 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如果有人谋反,朝中那些平时表现的忠心耿耿的朝臣,有谁是真的忠心,又有谁是见风倒的墙头草。 于是便答应了杨怀仁的计划,也让苏公公陪着他们演一场戏,而现在便是到了关键时刻,让大壮出场。 杨怀仁对此也是心中充满了感叹,心说儿子啊儿子,我这个当爹的,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大壮也确实有超出了他年龄的稳重和胆魄,面对赵佖他毫无惧色,而且露出了些对他的鄙夷之色。 他大喝道,“反贼!你还真是脸皮厚的很,刚才自比前唐太宗皇帝已经是令人作呕,现在竟然敢把自己比拟成千古明君周文王,你还敢要点碧莲吗?” 。 正文 第1833章:王者降临(下) 杨怀仁听着大壮用稚嫩的声音质问赵佖,差点忍不住笑喷了出来。 这也不能怪孩子,要怪也得怪他,平时他在家里说话已经非常注意分寸了,可偶尔还是会从他嘴里飙出一些别人第一次都听不懂的话来。 要是杨怀仁和兄弟们吃醉了酒,那他嘴上就更是每个把门的,当然秘密的事情还是没有说什么的,只是脏话之类的,可就多了去了。 家里孩子都十分崇拜自己的父亲,自然跟着他没少学了他的那些口头禅。 只是没想到眼下突然从大壮嘴里冒出来,还真是让杨怀仁又是尴尬又是忍俊不禁。 赵佖只是少少怔了一下,便立即明白大壮的话是在骂他了,而且似乎还很难听。 而赵佖以前也早已经别人暗地里嘲讽惯了,练就了一张厚脸皮,自然也不会把一个孩子的话放在心上。 “小子,本来我这个做皇叔的,还想给你留一条小命的,可现在呢,我改主意了。” 话说的阴狠,大壮也并没有在意,依旧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又是一声大喝,“来人啊,把这个反贼给我拿下!” 赵佖正想嘲笑大壮搞不清形势,忽然间那些死士齐刷刷调转了方向,转身把赵佖和他的那实际个支持者围了起来。 朝堂上忽然发出一声“哗”的惊叹声,本来已经绝望的众臣也突然搞不清状况了,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得脑子都不够用了。 刚才还死死按着章惇的死士把章惇扶了起来,章惇也立即明白怎么回事了,一脸幽怨地看向了杨怀仁。 其他几位相公也很快明白过来了,有的叹气,有的直摇头。 第一个笑出声来的竟然是赵煦,这场戏他虽然不是主角,却是一个不可或缺的主要人物。 众臣听见赵煦竟然笑了,再回忆刚才的一切,似乎也觉得有些可笑,而最可笑的人,便是现在眼睛瞪得铃铛一般大的赵佖了——尽管他只有一只眼睛。 杨怀仁的目的达到了,今天这场戏以大壮的出场而结束,让大壮在群臣面前赚足了面子。 特别是一个七岁多还不到八岁的孩子大义凛然斥责赵佖的那一幕,犹如王者降临,现在即便不用赵煦特意册封,重臣也认可了这个孩子的皇储地位。 他们从这个孩子身上,看到了一种王者才有的镇定和勇气,即便他还小,可没有人会对他的将来会成长成一位优秀的君王产生怀疑。 赵煦的颜面或许受到了一些影响,可他不在乎他的儿子在这一刻里,拥有比他更加闪耀的光芒。 杨怀仁抓住时机,第一个对大壮抱拳行礼道,“多谢太子殿下妙计,让阴谋造反之徒露出了獠牙,也拯救朝堂百官于水火之中。” 这话的马屁意味十分明显,而其他朝臣其实也明白,这样规模的反间计,也不可能是一个孩子能策划的。 但这种时候,没有人在乎谁才是真正的策划者,既然杨怀仁把这个功劳强加到了太子殿下头上,那这份功劳就是太子殿下的。 要是论演技,杨怀仁和赵煦自我感觉已经非常不错了,可惜当群臣开始痛哭流涕的叩拜皇帝和太子,并大加感谢的时候,他们才明白,朝堂上一个个的原来都是戏精啊。 赵佖傻眼了,现在他才搞清楚什么叫大势所趋,什么叫人心所向,他计划了那么久,准备了那么久,竟然不如杨怀仁他们演的一出戏效果更好。 再想起自己暴力威胁皇帝和朝臣的做法,他才觉得他自己好蠢。 现在他的疑惑其实已经解开了,只是他不相信他这么精明的人,竟然连自己蓄养的死士都没有认出来。 仔细想想,大概是死士们喊杀着冲进大庆殿的那一刻,他激动得有点过了,所以才上了杨怀仁的当。 他养了那么多死士,而且是秘密蓄养的,自然不可能全部都认识,可带头的几个首领,他还是很熟悉的。 他这才想起来冲进大殿里的三百死士,他并没有看见那几张熟悉的面孔。 也许是他们的装扮太到位了,统一的软甲,同样的武器,同样都是浑身湿透的样子,这些都让他没有产生任何的怀疑。 那些湿漉漉的头发顺势落下来贴在了死士的脸上,更让他没有去仔细辨认,可他觉得这不怪他,他根本就不相信有人会识破了他最精妙的计划。 那么事实的经过便已经很明显了,杨怀仁早就识破了他的计划,只是并没有立即揭穿,而是故意给他演了一出戏。 当赵佖把所有想说的真心话都说出来,让所有人都认识了他的真面目之后,才让那个孩子站出来揭穿一切。 从昨日他的死士进城开始,也许就已经被杨怀仁人的人盯上了,只是死士秘密潜入皇宫的方式,他还是搞不懂杨怀仁是如何猜到的。 杨怀仁走到赵佖面前,笑道,“赵佖,你会是个什么下场,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了。现在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赵佖倒也是认命,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软弱,可刚才那些誓死追随他的那十几个人,却都腿软了瘫倒在地。 大多数连舌头都吓麻了,他们自然也知道他们刚才的所作所为,给他们带来的会是什么。 也有还能强撑着的硬汉,跪在地上死命地给赵煦磕头,前额都磕得血哗哗流了,却还不肯停下来。 他小声乞求着,希望陛下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他一人的事情,和他的家人和家族并无任何关系,希望陛下能网开一面,只惩罚他的死罪,饶了他的家人。 刚才被威逼着屈服于赵佖的那个小谏官,此时也是面如死灰,心中悔的肠子都青了。 心想着方才若是他再勇敢一点,强撑着不屈服,也许现在他的结果会截然不同。 可现在却说什么都晚了,就算皇帝不会治他的死罪,可他丢了文人的颜面,此后他再没有留在文官圈子里的可能。 所有的官员都会鄙视他,厌恶他,排挤他,他的一生都完了。 。 正文 第1834章:根本不是秘密(上) 相比之下,费尘的心里已经开始感叹他老费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费尘眼下也不过是个翰林院里的六品修撰,本来是没有资格参加这次大朝会的。 只不过是因为礼部忙着大朝会上举行册立太子大典所以人手不够用,今天才从翰林院里的一些六品的修撰里借了几个人,来朝会上也是来记录大典的过程的。 费尘这还是第一次参加朝会,一身墨绿色的官袍混在一片绯红色和酱紫色的官袍里显得还非常扎眼。 原本他也没有任何开口说话的机会,只能在角落里默默的记录整个过程,然后编入史书让后人看到。 他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大朝会上发生申王谋反的一幕,当赵佖用武力逼迫朝上的官员屈服的时候,也许是因为费尘太年轻了,所以身上的棱角还没有被磨掉,所以才勇敢站出来大骂赵佖。 费尘事后也感到后怕,甚至还有些后悔的意思,后悔他为什么站出来当了那个出头鸟。 一想到赵佖对他家人的威胁,他就很想哭,可现在事情发生了大逆转,他的心里已经笑得漫山遍野鲜花烂漫了。 就凭他刚才不畏强权的表现,不光是陛下会觉得他是个忠臣,那些相公们也会觉得他才是读书人中的清流高尚之士,所有的其他同僚也会高看他一眼。 他的前途可谓一片光明,说不定稍后陛下便会立即给他升官。 人生际遇或许就是这样,前一秒还风光无限,也许下一秒便死无全尸了;前一秒都已经人生无望了,可也许下一秒便又能前途大好。 尽管这么翻转来翻转去的有点刺激,可这就是人生,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等待着你的是幸运还是厄运,这也是人生的有趣之处。 赵佖似乎并没有觉得他的人生就要这么结束了,而是问道,“杨怀仁,你是如何识破了本王的绝妙计划的?” 杨怀仁撇嘴一笑,“赵佖,你搞错了,是陛下和天子殿下识破了你的奸计,我也不过是依计而行罢了。” 有时候功劳也烫手,特别是在满朝文武面前,太大的功劳还是交给赵煦父子俩比较好,他们头大,再大的帽子也能顶得住。 赵佖悻悻然一笑,“好吧,那你说说你是如何依计行事的?” 杨怀仁道,“赵佖啊赵佖,你以为你很聪明,这就是人生大忌,这世上聪明人很多,你也好,任何一个人也好,都不会是最聪明的那一个。 要从头说的话,那就太远了,我就跟你简单聊聊,很多年前咱们俩在高太后宫里见第一面的时候,我便知道你这小子脑后有反骨。” “哦?” 赵佖没想到杨怀仁把事情一扯竟扯到了那么多年前,“这你都能看出来?” 杨怀仁不置可否,“其实很简单,你这副尊容,上街能吓到小朋友,进宫能吓到太监宫女,所以那时候你时常进宫去拜见高太后,应该明白高太后其实也不怎么喜欢你的。 不过你还是很喜欢往高太后那里跑,出于什么目的,不用我说的太明白了吧?” 杨怀仁拿赵佖最痛处说事,让赵佖脸色很难看。 杨怀仁见状忙摆摆手道,“哎吆,是我不好,不应该拿你的丑陋样子说事,其实我也真不是故意嘲讽你的样貌。 而是既然你也明白你的样子长得有点吓人,就应该老老实实呆在你的王府里,在那里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轻轻松松地享福不是很好吗? 可惜你偏偏喜欢上街,偏偏喜欢听见别人在你背后对你的样子议论纷纷,你说你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因为你的的样子,你感到自卑,可是你却非常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然后你便开始埋怨、郁闷,最后这些常年累月的积郁,让你感觉全世界都对你不友好。 然后你便开始想着如何复仇,向全天下复仇,最终搞成了你现在的心理扭曲的样子。 难道你真的以为你谋反成功,就能让天下人闭嘴吗?你自己想想,你觉得真的可能吗? 如果真是那样,到时候恐怕天下百姓说的不仅仅你是长得丑陋了,还要鄙视你的心丑陋无比。 我不想假惺惺的向你表示同情,我也知道你长得丑是天生的眼部残疾所造成的,这确实不是你的错。 可你知道你长得丑,你还喜欢出门上街来吓人,这就是你不对了。” “你——” 赵佖愤恨地咬着牙,好像会忽然暴起,然后把杨怀仁咬死一般。 杨怀仁却道,“你也不会用这么生气,我这个人优点不太多,不过喜欢说实话,应该算是其中一个。 如果你和简王一样,享受你该享受的简单生活,你这辈子也会过得不错,多娶几个王妃,多生几个孩子,这不挺好吗? 你长得丑,可你的孩子不一定长得丑啊,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可你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你希望通过掌握权力,来堵住全天下人的嘴,这太愚蠢了。 至于你的计划,一开始也不是那么容易被识破的,可惜你在用人上,暴露了你的计划。 咱们大宋朝一直以来,皇亲国戚的都不会参政涉政,特别是那些贵为王爷的龙子龙孙,就更不会主动参与到朝政中去。 尽管朝堂上没有硬性的规定,可你应该明白这是为什么。 你这样的王爷身份特殊,为了自己考虑,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避嫌,所以咱们大宋闲云野鹤的王爷一大群,愿意参与朝政的王爷却寥寥无几。 你就是那少数的另类,这些年你结交了不少勋戚将门,而且这些人还都是有子弟在禁军中掌握实权的人。 你觉得你这样的做法,是官家不知道啊还是朝堂上的人都看不见啊? 没有人是瞎子,更没有人是傻子,你为什么这么做,大家心里都明镜儿似的,所以你要做什么,在别人眼里根本就不是秘密。 你在你的皇庄蓄养死士的事情,同样也不是什么秘密,你认为你做的很严密,也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实现你的梦想,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是大家在等着看你的热闹?” 。 正文 第1835章:根本不是秘密(下) 赵佖一想到其他人都等着看他出糗甚至别贬谪,心里便更愤恨了。 杨怀仁道,“这也不怪别人,是你平时做的事情太傻,也太招人厌,所以没有人提醒你。 你不会以为你家中的那些幕僚,是真的看好你会谋反成功吧? 他们或许不傻,可是他们疯了。一帮勉强考上个同进士的人,朝廷觉得他们才华不够,才打发去了各个王府做了府官。 赵佖你仔细想想,她们若是有真本事,会被朝廷打发出去吗? 他们和你一样,自我感觉太良好,感觉怀才不遇,所以也是一样的郁闷,想着哪一天能一鸣惊人,然后反过来嘲笑那些曾经看不起他们的人。 可惜你们这样的人,想法都太极端了,别人还真没怎么看不起你们,而是压根儿就没把你们当回事! 你说你们非要惹事,而且一闹就是造反这样的大事,是不是该死? 换句话说,别看你好像高高在上,其实你也不过是那些人用来实现自我价值的工具罢了,你能想明白吗? 不可否认,这样的人也能想出一些奇招妙计,只不过你们这种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从来都是从自己的角度看待问题,从来不懂得考虑别人的角度。 就说你府上那个……叫窦桓的对吧?让死士走皇宫的地下水渠秘密潜入皇宫的方法,就是他想出来的吧?” 赵佖脸色变得有些疑惑,也有些惊讶,杨怀仁竟然知道申王府上的第一幕僚是窦桓? 杨怀仁接着道,“你不用惊讶,窦桓这小子也算有点本事,他祖上也曾经在朝中为官。 只不过他祖父和父亲都是败家子,到了他这一代,已经是身无长物了,他也算争气,虽然是三甲,可总算是中了进士,这才被吏部打发去了你府上当差。 窦桓是个爱惜颜面的,从来也没把祖上也是官宦人家的事情到处去说,可这不代表现在就没有人知道他。 他祖上曾经在工部当过差吧?” 赵佖听到这里已经脸色铁青,这下他知道杨怀仁是如何识破了他是如何让死士偷偷潜入皇宫的了。 杨怀仁接着道,“昨天一早,你蓄养在你皇庄上的死士便开始分批进城,进城之后四处转悠了一圈,便集中去了西华门外附近,然后逐渐消失了。 我一开始也想不通呢,后来打开地图一看,西华门外住的都是官宦人家,而且很多家,都不是我能随便进去搜查的。 不过后来我发现了一家姓叶的大户人家,他们家祖上也曾经在朝中任职,而且同样是工部。 这便让我想到你这是计划让这些死士走什么暗道潜入宫中了。 确切的说,是一个宫中的老太监提醒了我,西华门外的护城河水下,有许多地下的水门和暗渠,这便是宫中的给排水系统了。 在得知人是可以通过这些水门之后,我便知道你是如何让这些死士秘密进入皇宫了。 他们偷偷拆除了水门上的铁栅栏,便可以进入皇宫地下的暗渠,然后从宫内的出口进入宫中。 叶家从金水河里引水造了一座荷花池,你的死士便是从荷花池出发,先进入金水河,然后进入护城河,最后通过地下暗渠进入宫中。 弄明白这一点,做好了防备,你的计划也就完蛋了,只要我派人在宫中地下暗渠的那些用于检查水道是否堵塞的检查口出埋伏,那些死士冒头一个便宰一个。 砍了五百来个脑袋的时候,终于不再往外冒头了,入口处我又派人重新安装了新的,也更结实的铁栅栏,恐怕发现了事情不对,想回头逃走的人也已经憋死在了暗渠之中。 接着龙武卫的人换上了那些死士的衣衫,拿起了他们的武器,一盆水从头浇下来,把头发打湿了遮掩住容貌。 然后在大殿之外装模作样的嘶喊了几声,然后冲进大殿,让你暴露了你的造反意图。” 杨怀仁笑得很肆意,“怎么样?赵佖,这场戏这么大的场面这么多的演员,应该让你满意了吧?” 赵佖气得脸更歪了,可他第一反应却不是去怨恨地和杨怀仁对视,而是看向了赵煦。 当他看见赵煦脸上竟露出来嫉妒鄙夷的笑意时,便知道这件事赵煦也有份,从头到尾,都是人家在看着他这个跳梁小丑的各种丑态。 那些朝臣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虽然也埋怨杨怀仁玩的这么大却把他们也蒙在鼓里,可现在的结果是好的,连皇帝都乐在其中,他们也便放松了下来。 劫后余生的感觉肯定是有的,也感叹幸好他们没有屈服在赵佖的淫威之下,要不然,后果可能比赵佖还惨。 文人最注重便是气节,如果没有了气节,哪怕是表面上的,他们也没法在这世上活了。 章惇依旧很生气,他气杨怀仁用这种方式来瓦解赵佖的谋反计划,而且连他这个宰相都隐瞒着,实在是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刚才那几个把章惇反扣这按在地上的人都是龙武卫的将士,想到这里章惇就更气,尽管知道他们是演戏,可他还是觉得丢了脸面,杨怀仁和赵煦做的太过分了。 赵煦竟然能认可杨怀仁这种不成体统的计划,让章惇更是郁闷,不过他也隐隐感觉到,他的时代或许已经结束了。 赵煦心里确实很开心,他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他自然知道杨怀仁的做法在那些老臣眼里是有些冒险,也太胡闹了。 不过他就是乐在其中,这一刻他感觉做人的快乐其实并没有那么难,只是他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了。 好在他的儿子很争气,虽然孩子知道这是一场戏,可大壮毕竟太小了,在这样的场面之下能做到这个份上,他确实值得称赞。 赵煦也发现,大壮身上那种王者的处变不惊的气质,比他还要好很多,这让他感到非常欣慰。 他知道这是杨怀仁的功劳,也知道杨怀仁做了这么多,也都是为了孩子的将来,他更清楚大壮在杨怀仁心中,意味着什么。 而杨怀仁在大壮心中,又意味着什么。 。 正文 第1836章:最后的疯狂(上) 第1836章最后的疯狂上 赵佖忽然间仰天大笑,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那种狂笑。 其他人都有些愣住了,一个打扮成死士的龙武卫小兵皱着眉头问道,“赵佖,你笑什么?难道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悔改吗?” 赵佖轻笑一声,“死到临头?谁说的?哈哈……” 杨怀仁也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就这么跟赵佖对着大笑,而且笑声很爽朗,也显得更加痛快。 这下轮到赵佖愣住了,“杨怀仁,你又在笑什么?” 杨怀仁收了笑容,调侃道,“不如你先说,我再说。” 赵佖这会儿也不用买什么关子了,直接说道,“你们可别忘了,朝中许多重臣的家眷还在我的人手中,如果我今天走不出这皇城,恐怕他们都得给我陪葬。 哈哈,我一个人上黄泉路还有成百上千人陪着,我觉得不孤单了,哈哈!” 文武百官这才想起来赵佖派人抓了他们的家眷,即便那些自认为家中护院武艺高强的,眼下也不敢说他的家人就没有被赵佖的人控制,更何况那些普通的官宦之家? 一想到那些死士可是连命都不要的亡命之徒,他们便为自己的家人捏着一把汗。 一个上了年纪的官员忽然哭丧着脸冲着赵煦跪拜了下去,嘴里乞求着,“求求陛下解救老臣的家人。” 接着又有不少人跪了下去,也是求赵煦能想办法救他们的家人。 赵煦明白大家这是想让他放赵佖走了,可是他心里恨赵佖谋反,心理这一关就过不去。 而且他现在十分认同杨怀仁对赵佖的看法,如果不除掉赵佖,将来大壮的皇位就永远坐不安稳。 赵佖这种人是绝不会善罢甘休了,现在如果放过他让他全身而退,等他重整旗鼓,那便是更大的麻烦。 就算不为了自己的心情,为了孩子的将来能平平安安,赵煦也绝不愿意放过赵佖,连同那些跟赵佖一起谋反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可眼前跪了一大片人,他们还都是朝中的官员,这就让他没法不重视了。 别看这些人并不是那些最核心的高层的相公们,或者是那些最大的王公贵族,可这些中层的官员才是为朝廷办事的最主要力量。 如果今天赵煦一意孤行要把赵佖绳之以法消除后患,那必须要冒着寒了群臣的心的危险。 别说是将来大壮登基后这些官员会记恨在心,就是眼下,他们都会立即表达对他这个皇帝的不满。 这可怎么办? 赵煦没有办法的时候,便看向了杨怀仁。杨怀仁回头给他一个淡淡的笑容,赵煦便感觉杨怀仁大概已经心中有数了,绝对会为他解除这个危机。 杨怀仁对赵佖笑道,“这就是你的答案?赵佖啊赵佖,你实在是太可笑了,你宫中的计划都被彻底瓦解了,哪里来的信心你宫外的计划就会得逞呢?” 赵佖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他觉不相信杨怀仁会把他计划的每一步都想到了。 而且高启勋父子在宫外还在接应他起事,他还是有机会的。 赵佖也故作镇定状的笑道,“杨怀仁,你不会以为你真的有本事把我所有的死士都看紧了吧? 我也不用控制住几百朝臣的家眷,哪怕只有几十家,甚至几家,也就足够了。 赵煦不是自负为仁义明君嘛,怎么要不要跟我玩个兑子的游戏啊?我一条命换几百条命,我不觉得很亏。” 这种事很难说,就算赵佖拿下了一家,眼下这些朝臣眼里也害怕是他自己的家人被挟持了,所以他们没有一个人敢冒险。 杨怀仁其实也不敢保证什么,可这种事后,越是不能在赵佖面前示弱。 “你快算了吧,赵佖,你一共就蓄养了那么多死士,在宫里被杀了一半,另一半也被龙武卫的将士们盯得死死的。 别说他们还有机会挟持某位朝臣的家眷,就是离开驻地或者你的王府,都是绝不可能的。 你知道挟持人质威胁陛下,我难道就不知道挟持人质来威胁你吗?” 杨怀仁确实派了不少人盯紧了申王府上下的举动,却没有直接作出太卑鄙的挟持赵佖家眷的事情,现在忽然这么说,也是吓唬赵佖,跟他玩心理战罢了。 赵佖果然上当了,他质问道,“杨怀仁,你敢动我的家眷试试!” 他越是怒意浓厚,杨怀仁便越是有信心,他故意做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来,“反正又不是我的家人,我怕什么? 现在你最好祈祷你手下的死士并没有伤害到任何朝臣的家眷,要不然你伤害一个,我便杀你一个妃子,你手下人伤害了两个,我便再杀你一个儿子便是了。 你不是喜欢玩兑子的游戏嘛,来啊,谁怕谁啊,只是不知你的家眷够不够我杀的!” 最后一句杨怀仁咬牙切齿的说的非常狠毒,这也确实吓到了赵佖,他犹豫了,竟不敢接话。 赵佖人长得丑,所以在找老婆这件事上就非常在意对方的容貌,意欲通过找漂亮的老婆来让他的后代能长的漂亮一些。 他现在有八个老婆,这些老婆也给他生了五个孩子,虽然孩子现在还小,不能确定将来长大了是否漂亮,但起码这些孩子并没有像他一样生来残疾,样子也是正常的。 赵佖因为自己的残疾和丑陋样貌,从来没怎么得到父皇的爱,连母亲也因为他的样子而感到伤心,也并不是对么疼爱他。 赵佖娶妻生子后,便决心做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他对他的老婆孩子的疼爱,绝不是像其他王公贵族家里似的,因为老婆孩子太多而亲情淡泊。 他是绝对无法容忍自己的老婆孩子受到伤害的,所以让他像杨怀仁说的那样拿他的亲人和那些朝臣的家眷做兑子,他是绝对不肯的。 可他现在必须找到一个能全身而退将来又能卷土重来的办法,于是脑袋里飞速转动着,想着还有没有其他的方法脱身。 他想到了什么,便不再继续伤害家人的话题,而是转向了另一个依仗。 “杨怀仁,算你狠,可眼下长平侯父子大概已经领数万禁军将士冲进城中了,不克便将打到宫城墙下!” 。 正文 第1837章:最后的疯狂(中) 赵佖此话一出,朝堂上众人皆是受到了惊吓。 如果真是像他说的一样,那对整个东京城来说,那又是一场灾难。 东京汴梁城是大宋最大也是最繁华的城市,是整个国家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 城市通过百年的发展,才到了今天的规模,是当时世界第一大城市。 大家听到长平侯的时候,便知道赵佖所说可能不虚,以往大家便知道申王和长平侯私交深厚,也没少腹诽长平侯和一个王爷来往过密是非常不妥的。 大家更知道长平侯虽然已经不再军中任职,可他在军中的威望还是在的。 而且长平侯高启勋的儿子目前却是禁军中的实权将领,长平侯高家也有其他的不少子侄在禁军中担任重要职务。 如果赵佖说长平侯父子会跟着他起兵谋反,那高启勋父子策反几万人的禁军将士攻打东京城,那还真是很有可能。 或许朝臣们不会认为凭这几万人就有能力帮助赵佖造反成功,可无论结果如何,对东京城和城中的百姓来说,很可能会受到极大的伤害。 而那些相公们更担心的,是京城一乱,地方上那些本来就有野心的人也会跟着起事作乱。 即便赵佖的谋反计划大概率不会成功,可作乱易,平定难,整个国家如果乱了,再想恢复原来的平静可就难了。 耗费大量的国帑不说,不论是军队还是百姓中,都会死很多人的。 章惇气坏了,冲上去就要打赵佖,却被几个龙武卫将士把他拦住。 章惇气急败坏的冲着杨怀仁大骂道,“杨怀仁,你为什么拦住老夫?” 杨怀仁很无奈,出手的不是我,我也没说什么话,你偏偏认定是我针对你,你还真有意思。 不过这会儿他也懒得理章惇,因为目前也只有他和赵煦知道事情的真相是如何。 他走到赵佖面前,脸上还是挂着他那没心没肺的笑容。 赵佖有些看不懂杨怀仁了,明明别人听了他的话之后都担心的要死,却只有杨怀仁一副欠揍的样子,在他面前笑嘻嘻的好像一点儿也不担心似的。 “杨怀仁,本王有点搞不懂你了,不知道是你真的胆子大,还是刻意装出来胆子大。” 杨怀仁调侃道,“我胆子可不大,甚至有点胆小,不像你,胆子大到要造反,而且你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了,还有心编造谎言来蒙骗大家。” 赵佖觉得杨怀仁这是在故意把他的话说成是谎言,好给其他朝臣信心了,于是斩钉截铁地说道,“是不是真的,你们待会儿便知道。 只怕长平侯父子带兵打进宫来,到时候你才是那个小命不保的人。” 赵佖还做出一副傲视群雄的样子来,指了一圈那些打扮成死士的龙武卫的将士们笑道,“你们也许很厉害,可指望这点儿人,在数万禁军面前却是不够看的。 你们杀了本王蓄养的忠义之士,今日本王便替他们报仇!” 杨怀仁看了一眼大殿之外走过来的两个人,然后给赵佖指了指,带着讽刺的口气笑道,“哎,赵佖,不用待会儿了,你回头看看,来的人是谁。” 赵佖一开始以为杨怀仁是骗他,然后会趁他不注意偷袭他,但想想现在他的处境杨怀仁似乎不用这样做,才下心防备着转身去看。 赵佖看到来人的时候,心情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因为那两个人在这个时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如果再晚一会他们出现,赵佖或许会高兴的跳起来庆祝。 来人正是长平侯高启勋和龙蹊卫将军高士迁。 二人一身甲胄显得威风凛凛,特别是高启勋,虽然上了年纪了,可走起路来依旧虎虎生风,威风不减当年。 朝臣们看见他们父子俩也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们现在出现在皇宫之中,一定不是他们带兵攻进了宫城,而是来参拜陛下的。 高氏父子走进大殿,对赵佖看也不看一眼,走到殿上中间的位置,便开始行大礼拜见皇帝。 尽管他们穿着厚重的甲胄,行起大礼来多有不便,但高氏父子还是把礼仪做的非常到位,没有一点儿不恭的意思。 等行完了礼,高启勋才道,“长平侯高启勋率犬子,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佖傻了,看看好像完全不认识他的长平侯,在看看在一旁偷笑的杨怀仁,最后看向了高高在上的赵煦。 当他发现赵煦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对他嘲弄般的笑意之时,他立即明白了。 一切都是计,他设计意图谋反,却没想到从一开始就被人家看穿了,然后派了人主动向他投诚,博得他的信任,可事实却是他的一举一动,都早已经被别人洞悉。 不用说,大殿上所有朝臣都明白怎么回事了,长平侯父子也没有反叛,更没有什么数万禁军围攻东京城的事情发生。 杨怀仁这时候也不用贪功了,所有人稍稍一想,也不会想不到他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高启勋自然也懂得恩出于上,功归于上的道理,几位相公为了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便跟他一问一答起来。 高启勋把事情的大致经过一一道来,期间也不忘把最大的功劳往赵煦身上推,即便赵煦什么也没做,只是最后才从杨怀仁那里知道高启勋的反间计和卧底计划的,他还是很享受这种居功至伟的感觉。 次要的功劳,高启勋也推给了杨怀仁,最后执行的功劳,才留给了他们父子俩,也没忘提其他几个人,比如张叔夜在这次卧底计划中所做出的贡献。 相公们自然喜欢这种人,身体力行做了最多的事,却不贪功,看到赵煦眉开眼笑的样子,也不便多说什么,自然会去恭喜陛下忠臣环绕,乃是明君的表现。 朝臣们不关心相公们拍马屁,他们只在乎整座城市,还有他们的家人已经安全了,既然禁军反叛攻城的事情不存在,那么赵佖所说的还有其他死士控制了他们家眷的事情,也就更不存在了。 朝臣们露出了欣慰的笑意,唯独赵佖的脸色阴晴不定,似乎这样的冲击,已经把他最后一丝生的希望给毁灭了。 。 正文 第1838章:最后的疯狂(下) 朝臣们开始山呼万岁,把这次击溃了申王赵佖起事谋反的最大功劳,戴在了赵煦的头上。 赵煦的生命走到了这种时候,自然知道这是朝臣们拍他的马匹,可他内心里却还是很享受这一切,想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脑海里一闪之间,赵煦也意识到他这样似乎很可笑,可是当着大壮的面前,他还是想借此来给大壮留下一个好印象。 虽然他们父子俩相认了,大壮对他也非常恭敬,可他就是找不到那种当父亲的感觉。 思绪回到了他小的时候,他和他父皇之间,似乎也是这样的,父皇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了他,可惜和他真正亲近的时候却不多。 赵煦知道这不能怪他的父皇,因为他的父皇真的太忙了,记忆里好像父皇从早到晚都在忙着国事和政务,几乎没有多少私人的时间和老婆孩子在一起。 可是即便父皇很努力去做一个好皇帝,可最后还是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变法失败了,父皇变得郁郁寡欢,最终也是英年早逝。 他记得父皇弥留之际,曾经告诉他,大宋这样下去迟早要毁灭的,只有变法才能改变这一切,只是父皇没有找到最合适的变法之路罢了。 所以他也成了坚定的变法派,总想着要在他在位之时实现父皇的遗愿。 可现在看来,他并不是一个明君,他在位的前半段被祖母当做一个傀儡操控着,他根本没有任何去实现父皇遗愿的可能。 而当他掌权之后,做的事情又太激进了,变法仍旧没有成功,章惇说是因为变法的策略不够强硬,只有雷霆手段,才能实现变法的成功。 可是阻力实在是太大了,看着国家和百姓因为强硬的变法而变得困苦不堪,他犹豫了。 章惇说这是免不了的阵痛,可赵煦已经对自己的变法方略失去了信心,他不愿意看到百姓因为强硬的变法而受苦,所以开始变得纠结。 前朝的政务让他疲惫不堪,后宫的事情又让他做了错误的选择,不断的错误积累之下,让他最终搞成了现在的样子。 赵煦猛然间清醒了,他不需要儿子记住他为了一些虚假的功绩而洋洋得意的样子,而是要让他看见自己是非分明的样子。 赵煦收起了笑意,用尽了浑身的气力,才呵斥出声来,“朕直到近日才得知杨怀仁和高启勋的计策,所以这件事的功劳,并不在朕,而是在他们这些做了事的人身上。” 群臣听罢无不激动万分,甚至有人声泪俱下,又是一片花团锦簇的马屁声传了出来。 赵煦已经没有气力再去阻拦了,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对于赵佖,他心中非常的记恨,可是他想着应该给儿子做出一个仁慈的榜样,所以忽然间他不觉得把赵佖抄家灭祖,是个最好的处置了。 赵煦说不出话来,只能动动嘴唇,群臣搞不懂陛下想说什么,只能等着苏公公作为代言人传达出来。 苏公公脸色有点不服,可赵煦比起眼睛重重点了点头,苏公公才愁眉苦脸地宣布,“赵佖谋反,论罪当诛,朕念及兄弟情义,不忍诛灭其家族。” 杨怀仁也没想到赵煦会这么做,群臣就更不理解了,没等苏公公说完,便鼓噪起来,还有不少人跪倒在地,言明赵佖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绝不能姑息。 赵煦既然已经下了决心,便不会更改,闭着眼睛一言不发,苏公公也只能继续宣布,“褫夺赵佖所有封号、官职,所有家产充公,家眷贬为贱藉。 赵佖本人贬为庶民,流放岭南,永世不得回京。其余同党,以此为例。” 朝臣们很不满意赵煦对赵佖的判罚,不光是赵佖本人,包括他的那些同党们,竟没有一个人被判极刑,这太难以理解了。 可当他们看见那个孩子的时候,也渐渐有些理解了,赵煦这是在给孩子做榜样,不管将来这个孩子能不能成为一位明君,起码让他记得这个时刻,他也能不断审视自己,也能成为一位仁君。 杨怀仁也知道赵煦的做法是用心良苦了,只不过他内心里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的。 赵煦或许可以表现出他的仁慈,可为了大壮,他绝对不会让这次申王谋反的余党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为了不留下任何隐患,他愿意做那个坏人,为大壮铲除任何的威胁。 杨怀仁仔细想想,也许赵煦也有这种意思吧,把这些罪臣流放岭南,或许就是暗示杨怀仁将来要暗地里除掉这些人。 这些人在京城死了,会引起轩然大波,赵煦努力打造的仁慈形象也便不存在了。 可如果他们在去岭南的路上死了或者死在岭南的烟瘴之地里,没有人会关心,甚至会觉得这是上天对他们谋反所给予的理所应当的惩罚。 但赵煦的仁慈,并没有让赵佖觉得感动或者怎么样,他意识到了这样的处罚,其实比杀了他让他更痛苦。 他知道杨怀仁自从征伐了交趾之后,从岭南到交趾一带,实际上都是杨怀仁的势力范围。 他和他的家人如果去了岭南,怕是结局会更惨,与其让他和家眷去岭南被折磨致死,他宁愿寻个痛快的死法。 赵佖并没有谢恩,而是突然间暴起,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一把精致的锋利匕首,大喝一声向大壮冲了过去! 赵煦忽然间感觉脑袋都炸了,他的仁慈如果害了他的儿子,他会悔恨的杀了他自己! 朝臣也惊呼起来,接着便长吁一声——赵佖最后的疯狂并没有成功,当他暴起冲向大壮的时候,一个人挡在了他的路径上。 是杨怀仁! 他早就从赵佖的眼神里读懂了他的心思,在赵佖掏出匕首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赵佖要做什么了。 他下意识的反应让他飞速闪到了大壮身前,他也没有考虑任何的后果,只是一种潜意识的行为,一种作为父亲的责任,让他义无反顾的挡在了儿子的身前! 赵佖脸上并没有绝望之色,却露出了诡谲的笑意,手上的匕首仍旧狠狠地捅了出去! 。 正文 第1839章:穿对了鞋 赵佖的面孔扭曲得有点可怕,魔鬼见了都觉得自己长得太单纯太善良的那种。 也许一开始赵佖的目标就不是大壮,当时只有杨怀仁站在大壮身前,也只有他离的最近。 所以赵佖觉得,在他死之前,无论如何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 捅死太子,赵煦便从新回到无子为继的地步,说不定能把赵煦活活气死,杨怀仁就在眼前却没有保护好太子,估计杨怀仁的官也就做到头了,赵煦一怒之下砍了他也说不定。 如果杨怀仁舍身来挡这一刀,赵煦也不觉得吃亏,是杨怀仁导致了他谋反的计划彻底失败,可以说杨怀仁就是他自大的仇人,能捅死仇人,赵佖自然也觉得死得痛快。 而且这几年杨怀仁名声很旺,赵佖捅死一个名人,他也会名垂青史。 朝臣们其实不太在意杨怀仁的死活,只要太子殿下安然无恙,他们就放心了,杨怀仁若是受伤甚至死了,他们也会有大宋痛失英才的苦恼,可那也是大不了哭几声做做样子罢了。 杨怀仁死了,说不定对他们才更有好处,杨怀仁出现以后,大宋崇文抑武的风气稍稍有些改变,那些打了胜仗或者剿灭了山贼的武人,渐渐的开始有地位了。 以前比文人矮半个头的武人,现在重新开始大声说话了,这在文人眼中,是件让他们极其不爽的事情。 当兵的也开始有了自我意识,这是很严重的,但他们意识到真正的力量掌握在他们手中,文人的地位也就保不住了。 所以以前他们担心杨怀仁这种人进入朝堂跟他们争权夺利,眼下便希望杨怀仁有个好歹什么的,起码是个重伤,在家里养上几年伤才好。 杨怀仁被捅了一刀,可他听见朝堂上那些文官们竟发出“吁”声,好似并不在乎他的生死,他心里就来气。 心说老子是设计演了一场戏让你们受到了惊吓,可你们也并没有真的受到任何伤害,不至于对我这么痛恨吧? 我做的那么多,不还是为了你们?要不是我,刚才那些死士就真的是赵佖的死士了,你们还不是要倒霉? 现在倒好,大壮没受伤你们长出了一口气,可老子被捅了一刀,你们就完全不在意了? 杨怀仁眼里那些文官们都成了白花花的一片白眼狼,恨不得指着这帮白眼狼破口大骂,然后冲上去抽死丫的,然后在他们胯下狠狠踹上十七八脚。 真是太气人了! 赵佖本来因为捅到了杨怀仁还在得意,拿刀的手还在死命的使着劲,甚至还转着圈的搅和了几下,好似杨怀仁的肠子缠在了匕首上,他要让杨怀仁肠穿肚烂一般。 可他看着杨怀仁的表情的时候,有点搞不懂了,一开始他还是很痛苦的,可后来更像是一种气愤,然后就是一副咬着牙要打人的死人样了。 赵佖低头看时,发现杨怀仁的官袍已经被捅穿了,可并没有血流出来,再仔细瞅,赵佖才发现杨怀仁的官袍里还套着一层软甲。 这副软甲真的很软,以至于赵佖刚才捅上去的时候,都没觉得他捅在甲胄上了,而是捅在了杨怀仁的身体上。 软甲被捅得凹进去一块,但却没有别捅穿,也就是说,杨怀仁可能也感觉到了疼痛,但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赵佖似乎有点不信这个邪,他的匕首虽然小巧了一些,可却也是一把宝刀,不敢说能削铁如泥吧,可一寸厚的硬木桌子板,是一捅一个窟窿的。 要是用来分割烤羊的话,这把宝刀根本不会让手感觉到迟滞的感觉。 可无论赵佖再怎么使劲钻,却还是没能捅穿那层并不厚的软甲。 杨怀仁当然不敢真的去打那些文官,当着赵煦和许多相公的面前,他还做不出来,不过心中的怨气却是必须要发作出来的。 他扭回头来看见把脸凑得离他很近的赵佖,特别是那张扭曲的脸,便感到一阵恶心,肚子上还感觉到赵佖犹在用匕首使着劲钻他,接着便怒了。 抬手一巴掌便结结实实扇在赵佖耳朵上,赵佖被扇的脑袋瓜子嗡嗡作响,接着感觉胯下硬生生被踹了一脚,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脆生生断了的声音。 杨怀仁内衬穿着一套软甲,可脚上的铠甲靴子确实钢板做的,这一脚踹在赵佖那话儿上,吃多少肾宝也补不回来了,恐怕他连男人也够呛能做了。 杨怀仁低头看看自己的铠甲靴子,第一次感觉今天没穿错了鞋子,接着便指着赵佖大骂,“你捅我一刀也就算了,老子不跟你计较。的你还不停的钻钻钻,你有病吧?” 赵佖疼得耳鸣目眩,根本也没法回答他,杨怀仁还要上去再狠狠踹上几脚,苏公公却假装咳嗽了几声。 杨怀仁回头看时,赵煦的样子差点晕厥过去,看来刚才赵佖疯狂的举动真的吓到了他,苏公公一只手扶着他,另一只手不停地在他背上轻轻捋着,试图让他顺过气来。 大壮被吓坏了,在赵佖忽然扑向他的时候,他惊呆了,感觉时间都变得缓慢了起来,赵佖的动作变慢了好多,好像放慢动作一样。 可是他想后退躲开,但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无论如何他都无法移动一步。 就在他绝望的那一刻,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替他挡下了那一刀。 父亲的意义在这一瞬间里发生了升华,父亲也不仅仅是那个抱着他逗他笑,给他做好吃的食物的父亲,而是一个可以为了他用自己的胸膛挡住任何瞄向了他的伤害的人。 杨怀仁的身材并不多么高大,可大壮觉得父亲的背影好大好大,像一座山一样高大,而且这座山坚毅而厚重,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在他身前保护着他。 大壮虽然年纪不大,却明白他的人生究竟发生了什么,坐在龙椅上高高在上的皇帝,是他的亲生父亲,而杨怀仁,是他的养父。 可不知怎么了,他对生父的感情,只是在他们相认的那一刹那产生过,之后他心底里冒出来的,还是对杨怀仁那种无穷无尽的父亲的情感。 。 正文 第1840章:赵佖之死 血缘是不会骗人的,可感情这种事,就更不会骗人,这不仅仅是一种亲近的感觉,而是来自精神深处的感动。 大壮很想哭,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他感受到了来自父亲的最无私的爱。 杨怀仁关切的看了他一眼,发现大壮的眼睛红红的,嘴角也有点裂开的架势,眼看就要嚎啕大哭出来。 这是不行的,杨怀仁觉得,尽管他还是一个孩子,可他现在的身份早已经不仅仅是个孩子了。 杨怀仁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哭出来,眼神里带着一种鼓励,鼓励他要坚强,今天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他不能哭,不能表现出哪怕一点儿的软弱,不管他是不是个孩子。 杨怀仁也清楚,对大壮来说,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刺激了,他幼小的心灵里还承载不了这些事。 他也觉得他要求大壮坚强不要哭,似乎对一个还不到八岁的孩子来说,有点他以严苛了。 可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大壮现在是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不管他多么小,他如果在文武百官面前吓得大哭,群臣对他刚才表现的好印象,便要大打折扣了。 不希望他将来继位的人多了去了,朝堂上这些人里边就有很多,只不过他们没有胆量像赵佖一样用直接而粗暴的方式表达出来罢了。 可将来呢?说不定还有第二个赵佖,第三个第四个甚至更多,只要他们发现你的软弱,便会让他们内心里野心疯狂滋长。 也许不是现在,可在将来的某一天,当野心膨胀到无法抑制的时候,便会爆发出来。 所以大壮必须坚强,让别人看到他是一个坚强的孩子,这么小的时候都能处变不惊,将来一定是一位强势的君王,没有人敢有野心,只能趴伏在你面前恭敬的叩拜。 大壮是懂的,他知道父亲做了一切,都是为了他好,所以他强忍着,把刚刚溢出眼眶的泪水又狠狠地收了回去,脸色也变得更加镇定了,眼神里全是对赵佖的鄙夷之色。 早有龙武卫的将士把赵佖反剪着手臂提溜了起来,等候赵煦发落。 赵煦看着赵佖,摇了摇头,此刻他的内心里已经很苍白,他自觉对赵佖还算不错,从来没有薄待了他半分。 特别是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他感觉他已经仁至义尽了,可他就是搞不懂为什么他这个弟弟会这么恨他。 赵佖谋反,赵煦觉得他没有诛灭他全家,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可赵佖竟然还要伤害太子,这简直就是不知好歹,自寻死路。 很多朝臣从赵煦失望的目光里读懂了什么,忙相互给了一个眼色,接着一大片人出班跪倒在地,大声请求陛下严惩赵佖。 可赵煦这时候又一次犹豫了,他看看杨怀仁,还能气呼呼地对赵佖出口大骂,那一巴掌也扇的非常有力,应该是没受伤。 他又去看太子,太子虽然受到了一些惊吓,但太子现在的样子让他有点吃惊,连他自己都吓得差点丢了魂魄,但太子却依然稳重如山,丝毫没有被生命的威胁所吓倒。 赵佖忽然觉得很骄傲,儿子比他强了不少,更是比赵佖之流的皇族子弟强大很多,将来由他来继承他的皇帝之位,他可以放心了。 再去看赵佖,整个人蜷缩着,浑身都抽搐着,胯下已经出血了,裤子上染红了一大片,样子十分悲惨。 赵煦觉得他有些时候还是太软弱了,原本只是想着要给儿子做一个仁君的榜样,让他将来也能有样学样,不要成为一个暴戾的君主。 可当这种帝王的仁慈给自身带来的是危险的时候,就不能用仁慈来对待那些不知好歹的人了。 赵煦并没有说话,经过刚才的惊吓,他也没有多少说话的力气了,现在没喘一口气,都让他觉得用尽了浑身最后的力气。 他只是看了一眼苏公公,微微点了点头。 苏公公明白了赵煦的意思,是答应了群臣的请求,严惩赵佖,只是赵煦的眼神里,也并没有多少愤怒,而是一种失望。 苏公公作为赵煦最体己的仆人,赵煦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他都能感受到赵煦内心的想法。 赵佖必然是不能活了,但赵佖的家眷,不需要给他当陪葬品,死刑的方式也不需要用身首分离的大辟这么残忍的方式。 不管赵煦是念在兄弟情分,或者是为了不给太子有效的心灵里留下一个阴影,亦或只是想做给天下的百姓们看,他会给赵佖留下最后的尊严——留个全尸。 苏公公清了清嗓子,宣布赐赵佖毒酒。 群臣听罢看了赵煦一眼,见他默认了,便认可了从苏公公嘴里说出来的,便是赵煦的圣旨。 龙武卫的人没有动,在大殿上对一位王爷执行死刑这种事,还不是他们能动手的。 几个太监匆匆走进了大殿,带头的一个手上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是一个天青瓷的酒壶和一支小小的酒盅,杨怀仁感到奇怪的是还有一个太监抱着一支狸猫。 他们并没有把毒酒直接端到赵佖面前,而是先对众人示意了一下那一壶酒和那只猫,托盘了竟还有一支筷子,那位公公也拿起来示意了一下。 接着他把筷子的一头探到酒壶里,再拿出来的时候,筷子尖上便挂了半寸长的毒酒。 然后他把筷子头强硬的抹在了那只狸猫的嘴里,看样子探的很深,应该直接把毒酒抹到了狸猫的喉咙里。 杨怀仁不知道原来赐毒酒还要把毒酒公示一下,其他臣子似乎觉得这很平常,并没有人说话,朝堂上竟有些安静。 盏茶功夫之后,狸猫便痛苦起来,很快便口吐鲜血,死了。 群臣很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位公公这才倒了一杯毒酒出来,去请赵佖饮用。 赵佖依旧痛苦地抖动着身体,根本不理会身边的一切。 端着毒酒的公公脸色很难看,却立即又换了发狠的样子,接着把赵佖的头扳着抬起来,手指硬扣开了他的嘴巴,把那杯毒酒灌了进去。 接下来他也没有立即松手,而是放下酒盅,用双手把赵佖的嘴巴堵着,让他把毒酒全部咽了下去。 。 正文 第1841站:皇帝的感激 赵佖死了,口吐黑血,面目狰狞,行刑的公公弯腰下去试了试赵佖的气息,这才起身对赵煦点了点头。 赵煦内心里还是有种痛苦的感觉,兄弟相残这种事,不论是什么样的原因,对人的精神的冲击力,还是太猛烈了。 公公对殿外挥了挥手,又有两个小公公抬了一副担架走进大殿,把赵佖的尸首稍微处理了一下,便抬了出去。 龙武卫的将士们也在杨怀人的授意下缓缓退了出去,让大殿上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朝臣们重新整理了衣冠,站到原本的位置上,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笑意,好似刚才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般。 杨怀仁看着大殿中间那块精美的地毯上还残留着的赵佖的血迹,竟忽然有一种错觉,历史改变了,却也还保留着原本的轨迹在继续前行。 赵佖的这次谋反并没有在后世的史书上有详细的记载,只是不少学者从发生在赵佖身上不寻常的事情上才推断出来的。 现在看来,今天的事情依旧不会被史官记录下来,赵煦就算是为了赵氏皇族的颜面,也不允许皇族相残的事情传扬出去。 杨怀仁微微一笑,这一刻他对历史的理解更加深刻了,史书记载的东西,向来就不是历史的全部,其中总是有很大一部分,是古人想要后人记住的模样。 所以后来元朝编撰宋史的时候并没有提到赵佖的谋反,但却记录了赵煦的死亡方式。 杨怀仁很想知道,若是赵煦知道他是这样的结果,今天还会不会表现出如此的仁慈。 册立太子的礼仪继续进行,大壮也规规矩矩的上前听封、接印、接册,这时候开始杨怀仁就开始有点走神了,他脑子里全是大壮继位之后,他要做的事情。 赵煦累了,大事办完,便宣布退朝。 朝臣们似乎觉得陛下忘记了什么,可刚想开口问,却忽然间看到了年少的太子,接着便明白了。 赵煦并没有对赵佖的同党给出详细的处罚方式,不过之前说了和赵佖的判决同例。 原本赵佖只是贬为庶民发配岭南,并没有被处死,可后来赵佖疯狂地意图攻击太子殿下,才被陛下盛怒之下赐了毒酒。 那是不是说,赵佖的同党要按照第二次的判决来执行?不少善于领会上意的人似乎想明白了赵煦的意思,官家自然要留个好名声,坏名声自然有别人来背。 还有这次平息叛乱的过程中那些有功之臣,比如杨怀仁,比如长平侯父子,还有龙武卫的将士们,他们也还并没有得到应有的的奖赏。 赵煦不说,倒不难理解,并不是他吝啬于赏赐这些有功之人,而是他觉得这个功,已经不需要他来赏赐了,太子既然已经册立,将来等太子继位成为皇帝,由他来赏赐似乎更加合适。 皇恩也好,皇家给的官职也好,其实都是皇家用来邀买人心的,无论读书人还是学武之人,“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的道理是一样的。 只不过赵煦自觉把这次掏钱的事让给了儿子去做,他已经不需要了。 大壮被官员们簇拥着走出大殿,去宣德门的城楼上去接受百姓的恭贺,杨怀仁只是安排了好了护卫人员,叮嘱他们一定要保护好太子的安全,他自己却站的远远的。 有时候是需要避嫌的,他现在的身份,就不适合出现在大壮身边,传出一些流言蜚语什么的,对孩子也没有任何好处。 而且杨怀仁隐约觉得赵煦还有话要对他说,而且是单独说。 果然一个小公公悄悄地领走了他,来到了赵煦的寝殿。 赵煦的疲劳不是装出来的,杨怀仁看到赵煦喘着粗气的样子,甚至感到一些心疼。 赵煦躺在榻上,长大了嘴巴想说话,可是喉咙里只发出来一些艰难的呜咽声,却发不出一句清晰的字句来。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奈,似乎已经感受到生命正在一点点的从他身体来流失,死神也加紧了走向他的步伐一般。 苏公公已经老泪纵横了,虽然知道这么想不合适,可在他心里,赵煦不仅仅是他的主子,很多时候更像是他的孩子一般。 看到自己的孩子如此的痛苦却无法得到解脱,他早已心如刀绞。 杨怀仁走近,赵煦便艰难地抬手摇了摇,苏公公哭丧着脸把其他内侍赶出门外。 赵煦的嘴一张一翕,可并没有声音从他的嘴里发出来,苏公公很想替赵煦说话,可这次他也没弄懂赵煦究竟要对杨怀仁说什么秘密。 杨怀仁忽然退后一步,单膝跪地道,“赵兄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了。” 苏公公愕然,杨怀仁和赵煦兄弟相称,已经好久没有发生过了,这个时候杨怀仁忽然这么称呼陛下,是不是太唐突,也太无礼了一些。 可他却从赵煦的脸上看到了欣慰的笑意,便没有插话。 杨怀仁道,“你我能成为相交莫逆的朋友,是上天安排的缘分,直到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回想起当初之事来,我还是会露出笑容。 我知道你想对我说什么,也明白你的难处,不过你可以放心,我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朋友的事情来。” 听到杨怀仁说了这些,赵煦才长出了一口气,眼神里竟充满了感激,却并不是对臣子该有的那种神色,而是对一个知心的朋友表达了真挚的感激之情。 连苏公公都理解不了赵煦和杨怀仁之间的关系和情感,至于赵煦对杨怀仁的感激之情来自何处,他也有些想不明白。 赵煦只是感激他帮他养了儿子并带回来,或者是今天安排的一切保护了他不被赵佖谋害? 这些不足以让赵煦露出这种感激的神色,苏公公甚至觉得,赵煦从来没用这样的心态去感激一个人。 可赵煦却安心地闭上了眼睛,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很快便沉睡了过去。 苏公公一脸疑惑地望着杨怀仁,杨怀仁也不和他解释,只是指了指榻上睡过去的赵煦,示意苏公公细心照料,接着便起身轻手轻脚的缓缓走了出去。 。 正文 第1842章:我才不在乎 第1842章我才不在乎 人处在不同的位置上会考虑不同的事情,在不同的时期也有不同的忧虑。 就好比学生总想着老师能忘记了测试,老师却想着学生们都能考出好成绩,自己也能多拿些奖金,校长则想着怎么把学校的名头打响,他也好再提一提。 赵煦单独召见了杨怀仁,其实就一件事,他们见了面,杨怀仁也只说了一句话,赵煦便明白了。 可苏公公却不懂了,当然这也不怪他,他不懂得把自己放在别人角度去考虑问题。 赵煦是大壮的生父,可惜他和儿子相处的时间太短了,他都遗憾他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让他们父子相互熟悉。 而杨怀仁是大壮的养父,从小到大把他把扯着长大,那种感情自然不用多说。 赵煦也不是信不过杨怀仁,而是他害怕时势会把杨怀仁推着走到那个他不愿意走到的地步。 杨怀仁从一开始就想到了这一点,那些相公们,还有很多朝中的重臣,也必然会考虑到这一点,只是事情还没有发生,他们还不便说罢了。 杨怀仁相信今日之后,自然会有人上门提醒他,比如那些相公们,不管是出于好意还是警告,或者是给杨怀仁一个选择的余地,也会主动告诉杨怀仁。 其实在杨怀仁心里,这些都是没有必要的,人家来提醒,他自然会心怀感激,但他内心里,是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利用大壮让自己将来权倾朝野,甚至取而代之。 杨怀仁也不会认为他会高尚到权力对他没有任何吸引力,可是他最真实的想法他是清楚的,有足够的权利和资本来帮助他实现他的梦想就够了,太大的权力反而是架在他脖子上的一柄利刃。 权力让你可以杀人,也有可能让你被人杀。 所以杨怀仁会保留应有的权力,去保护自己,保护家人,也保护大壮的皇位的稳固,但他绝不会进入朝堂,成为众矢之的。 大宋的文人执政已经有一百多年了,如果现在换了他这样不伦不类的人掌握权柄,恐怕朝堂的斗争比以前还要猛烈。 杨怀仁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告诉自己,保持清醒,在保证大壮可以得到他应得的皇位之后,他便告诉全天下人,他还是不会进入朝堂,参与到朝政中去。 或者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杨怀仁认为凭他手上这点兵将,去和全天下的读书人作对,似乎太傻了,那完全是找死。 只是有些事他也不得不考虑,比如未来辅佐大壮的那几位相公,有的是不能留了。 比如章惇,这个人严格来说不是一个奸臣,更不能说是一个坏人,对于一个执着于人生理想的人来说,某些方面还是值得人肯定和钦佩的。 只是章惇的做法太激进,为人也太激烈,所以他掌握朝堂的大权,只能让党争愈演愈烈,永无休止的争斗下去。 他很有才华,也同样有远大的理想,只是实现理想的方式似乎过于理想化了,忘记实现理想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天下的百姓。 改革是必然的,可你改革的步子迈的太大,扯着蛋了还不肯停下来反思,这就有点过分了。 一部分百姓得到了切实的好处,可更多的百姓,还有从更长远的角度来看,他们的损失更大,这不是改革,这是胡闹。 连一千年后的改革都是在不断摸索和不断修正的过程中缓慢的循序渐进,在现在这个时候你想一蹴而就,就显得激进和过火了。 所以让章惇继续担任宰相有点不太合适,特别是在大壮将来继位的初期,选择一个温和一些的宰相才能让政权温和而顺畅的过渡。 可要用什么样的方式让章惇下台呢? 杨怀仁也不是没想过用激烈一点、暴力一点的方式,逼迫章惇辞官,可那样天下人会觉得杨怀仁是在抢班夺权,到时候遇到的反击也会非常猛烈。 他觉得他应该能想到一个更加理所当然的温和方式,让章惇主动把朝堂上的权力交出来,让所有人都信服,也不会掀起轩然大波,搞得朝堂大乱。 杨怀仁胡思乱想着已经走到大庆殿前的广场,天霸弟弟和柯小川已经在等候了。 柯小川汇报道,“黑牛哥哥已经派人去封锁了申王府,按照陛下的意思,只抄家,不杀人,只是不知哥哥打算如何做?” 杨怀仁也不想赵佖的家眷被残忍杀害,毕竟谋反是他自己的事情,有可能他的老婆孩子也不知道他要造反,所以让这些无辜的人被株连,杨怀仁还做不到。 “赵佖的老婆孩子就算了,但他的同党,特别是申王府的那些幕僚,一个也不能放过,这一点一定要做到,绝不能留下后患。” 柯小川领命就要走,杨怀仁拉住他,“等等,查抄申王府的人用咱们龙武卫的人,查抄其他余党的事,交给长平侯父子去做。” 柯小川面露疑色,杨怀仁解释道,“长平侯在这件事上也是出了大力的,需要给他一些好处,也表示我对他的信任之意。 而且要杀人嘛,交给高启勋父子俩去做好了,他们一定会当做是我对他们的考验,然后把这件事做的比咱们做的更好,更绝。 那些罪臣因为跟随赵佖造反虽然是罪有应得,可杀人这种事,咱们做的已经不少了,战场杀人那是公平的,可现在杀人不一样。 被株连的那些罪臣的家眷,肯定有不少人都是无辜的,加上勋贵之间那些千丝万缕的联系,杀无辜的人,我还实在是做不到。 所以也别让咱们手下的人去做,就当是咱们积德了。” 柯小川明白了,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疾奔而去。 天霸弟弟没有说话,他在杨怀仁身边的时间最多,自然更能体会到杨怀仁现在的心情。 杨怀仁看着天霸弟弟老实巴交的样子忽然笑了,问道,“天霸,如果这件事之后我不当大官了,安心回家当一个地主老财,你觉得怎么样?” 天霸弟弟想也不想便笑哈哈地回道,“那太好了,早就不愿意当官了,哥哥去哪儿,小弟就跟着去哪儿,只要哥哥管饭,哈哈,那些什么官位我才不在乎!” 。 正文 第1843章:反贼的下场(上) 杨怀仁出宫的时候,宫门前聚集了许多的百姓,之前出宫的官员们把陛下已经册立太子的消息传扬了出去,只是关于赵佖谋反之事,他们也知道陛下忌讳,所以只字未提。 紧接着大壮便出现在宣德门的城楼上,被礼官们教导着如何做出一副亲民的样子来,然后冲着百姓挥手。 百姓们其实不怎么在乎谁是新的太子,他们更关心新帝将来继位后,他们的生活会不会受到影响。 不过百姓们都是善良的,并没有把心中的顾虑放在脸上,当他们看见一个相貌堂堂的太子之时,还是不吝惜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即便太子还是个孩子,百姓们也不觉得有什么,当今陛下继位的时候,不也才八岁吗? 何况大宋朝的权力核心和其他朝代不同,那帮白胡子老相公们才是说了算的人,当皇帝的旨意和他们的理念不同的时候,他们会用各种方式劝说皇帝跟着他们的步伐走。 所以皇帝只不过是那个宣布政策的人罢了,换个人当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只要那些相公们在,国家政策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杨怀仁自然知道这一点,他也信得过那些相公们的智慧不会让大宋的前进方向太过跑偏,只要剪除某位太激进的相公的权力,哪怕是其他人用中庸之道来治国,他也没有太大的意见。 不过在他的眼里,百姓们的欢呼声似乎很真挚,也许有种期盼的意味在里边,赵煦这几年把之前积攒的声望耗费了个干干净净,一个荒淫的皇帝,不会让任何人心生怜悯。 百姓们心中不喜欢旧政,当然也不喜欢太激进的新政,也许两种方式中和一下,他们才更容易接受。 而一个新的皇帝,也许正是一个合适的人,只要一个合适的契机,或许就能更好,百姓们也会很容易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也许治大国如烹小鲜的道理里,也有这么一层意思,普通百姓对皇帝和朝廷的要求其实并不高,让他们能吃饱饭,吃好饭,不限于大菜或者小鲜,他们都知足的。 …… 赵佖的谋反没有成功,可东京城里的气氛却开始变得有点奇怪。 赵佖死了,申王府被查抄,还有许多其他官员的府邸被查抄,这些已经是秘密进行的了。 可惜衣甲整齐的士兵在城内东奔西走的,还是躲不过那些老百姓们的目光。 作为首都的百姓,他们骨子里有一种敏锐的感觉,从城内发生的所有事情来看,今天宫中的大朝会绝不是册立太子的仪式那么简单。 有些消息灵通的人也了解了一些秘密的东西,也大致判断出今天貌似平静的一天,宫中发生了天大的事情。 只是他们很有自知之明,有些事是皇帝忌讳的,所以不能随便乱说,起码眼下不能随便说,多年后事情变成陈年往事的时候,也许才是拿出来当做谈资的时候。 很多人家完了,一群一群的孤儿寡母被押解着往难走,只是菜市口没看见人头滚滚的场面。 谁都知道那些罪臣只不过是换了个隐秘的地方被处死罢了,要不然不会出现那么多被发配的家眷们。 杨怀仁躲在家里没有出门,有些事他需要静下心来想一想,大事件过后,他也需要时间来审视他的行为。 申王府里果然查抄出很多僭越之物,当然也有逾制的兵器,看来赵佖这几年暗中做了很多的准备,也早已经幻想他是皇帝很久了。 可笑的是赵佖的首席幕僚,那个叫窦桓的家伙,当龙武卫的将士把他揪出来的时候,他竟然穿着一身女装,而且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 看来窦桓是知道了赵佖的造反大计没有成功,看到龙武卫的将士们包围申王府的时候,便偷了不知哪位王妃的衣服,打算装作女眷蒙混过关。 虽然他刮了胡子还梳了个女人的发髻,脸上也抹的跟个猴屁股似的,可惜越是这样丑陋的女子打扮,越是出卖了他的真实身份。 小兵看见申王府其他女子都生得貌美如花唯独一个女子丑的能吓死人的时候,便知道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这个女人要是没问题,那一定是赵佖的审美有问题了。 粗鲁地上去揪住了丑女人的头发,还没等小兵呵斥呢,窦桓“啊”的一声惨叫,便暴露了他男人的身份。 然后就是他忽然间的嚎啕大哭了,负责审问的队官都傻眼了,别说动刑了,他还没怎么开口审问呢,窦桓便把什么都交代了。 而且是嘴巴里喷豆子似的方式,好像生怕有什么说的不全似的,只是最后口口声声说他是被赵佖所逼,不得已而为之。 队官自然不会相信他最后的借口,军人也最看不惯这种没种的男人,造反就造反了,一刀下去大不了碗大个疤,没什么好推诿的。 如果窦桓誓死不屈,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些最后的尊重,可他哭花了一脸胭脂水粉的大花猫样子,实在是令人厌恶。 他交代的东西,连队官都有些吃惊,从来没见过这么合作的被审问者,刑具都不用拿出来,往他面前地上一扔,他连栖凤楼里和他相好的姘头屁股上哪里有痣他都交代的清清楚楚。 西华门外的叶家和顾家,以及其他几家是怎么回事,就交代的更是详尽,宫中谁是内应,也一一道来,经过龙武卫查证,果然毫无遗漏。 宫中侍卫里的内应死的很惨,龙武卫把消息送到宫中,不用进去抓人,苏公公便命人把那些人揪了出来,至于他们是怎么死的,那就不清楚了,大致上,应该很惨。 既然当了反贼,成功了的话,那肯定是一本万利的,古人也喜欢拿命拼前程,当然事前就应该考虑到失败后他们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所以这样的下场,叫冤就没劲了。 宫中的二五仔被清除了,杨怀仁才放下心来,打算安排一些信得过的亲卫加入到东宫卫率中保护大壮的安全。 其他暂时接管了皇城防务的龙武卫将士在明天便撤出城内,回到东门外的大营。 。 正文 第1844章:反贼的下场(下) 第1844章反贼的下场下 龙武卫的效率很高,高启勋父子俩的效率更高,他们俩带领龙蹊卫的将士负责查抄的犯官的人家更多,但只用了半天工夫,事情便做完了,而且做得很彻底。 城内几十处官员的宅邸到了夜里已经是人去楼空,值钱的物什也都搜刮干净并登记在册,被发配的女眷也只是随身带了一件替换的衣服而已。 这些宅邸里龙蹊卫杀人的地方也已经被清洗了,也许地面上还残留着一些隐约的血迹,再多一场雨或者雪,这些痕迹也会渐渐渗透到泥土之中,再也不会显现出来。 来年春天地上冒出来的花草,也许会更加旺盛一些。 这才有了数千的犯官家眷乌泱泱的一大片被押解出南门的画面,被砍下来的人头,则装在夜香桶里运出城外,和尸身分离着找了个地方掩埋。 造反之人是不配有墓碑的,让他们身首分离,便是不想让他们下一辈子转世为人。 高启勋父子做完了这一切,还专门连夜到杨怀仁府上复命,杨怀仁开始还觉得让高氏父子当坏人做这些事有些内疚,可看到他们兴奋的样子,心里便轻笑一声,是他太把那些人命当回事了。 这世界上从来都是胜利者来书写历史的,成功的反贼可能会成为名扬千古的大英雄,而失败的反贼,那就只能用死亡把自己埋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人命重不重要,已经不是道德来判断的事情,更不能用人的情感来衡量,任何一个掌权者都不可能容忍其他人对他的统治地位造成威胁。 于是这帮失败的人被成为反贼,而历史上被当做反贼的人从来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记录历史的时候也不会详细描述一个反贼的辉煌一生,只会记录他是如何不自量力造反的,然后又被英明的当权者如何用智慧和更强的力量粉碎,最后对他的评语也只有大逆不道死有余辜八个字而已。 赵煦没有对赵佖和他的同党处以最残忍的株连夷族之刑,也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反贼家中的成年的男子自然逃不了被砍头的命运,女子和孩子被发配三千里,这些人这种恐怕有超过一半人活不到岭南,押解他们的人也不会对他们有任何的同情。 即便一小半人能活着走到岭南,也只能作为奴隶做苦最累的活计,他们失去的不仅仅是人身自由,还有人的尊严,当然也绝不会再有繁衍的权力。 在那种环境下,死亡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杨怀仁很想说这种株连的制度是非常残忍和不道德的,可事实是他又觉得如果不这么做,如果这些人贼心不死,将来受到伤害的很可能便是大壮,也包括他自己。 于是杨怀仁开始理解高期许能和高士迁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了。 这种兴奋不代表他们就喜欢做抄家杀人这种事,而是因为他们做了这些脏活累活,他们会得到很大的利益。 比如会得到杨怀仁的信任,将来太子继位之后,他们的奖赏会毫无遗漏的补发给他们。 杨怀仁现在作为上位者,有些事也只是想想罢了,尽管心里会有些不舒服,可却不能表现出来。 按理说高氏父子做的事情,也是按照他的意思去做的,合情有合理,他们兴奋,也是情理之中。 杨怀仁从高启勋手里接过今天他们抄家的账本来,随手翻了翻,然后便用狐疑的眼神望着他们俩。 杨怀仁很奇怪,照规矩,让他们父子俩负责查抄这些罪臣的家,实际上是变相的对他们在这次粉碎赵佖谋反的事情中做出的贡献而给予的嘉奖。 他们贪墨一些财富,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就算他们自己清高不肯要,那些跟着他们的将士,也是需要奖励的。 这一点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不满,皇帝自然懂得这些将士需要犒赏,朝中的百官也会睁一只眼闭只眼,只要不过分,便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可杨怀仁惊讶的发现账本里记录的条目太清晰了,连某某家的烂铜皮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这是不正常的,抄家的事情杨怀仁也干过,账目是怎么回事他也很有经验,一般都是记大不记小,记少不记多的。 犯官的财产里,例如土地商铺房产这种东西,是做不了假的,这些自然会交给朝廷充公。 而诸如金银铜等可做货币之物,一般只会记录金银,不记铜钱,其他类型的财物,也是类似的道理,大件的归朝廷,小件的截留下来,最后换成铜钱分给有功的将士们。 龙武卫查抄申王府,就是如此记账的,截留之后,查抄来的东西送去朝廷的府库,那些录事官一个字都不会说。 这就是规矩。 可高启勋这么做就有点不合规矩了,将士们虽然没真正像上战场似的杀敌,可做抄家这种事,对心理上造成的伤害还是逃避不了的。 之前战队了队伍的贡献就算略过不提,但是看着自己倒下人头滚滚,血溅一身的心理阴影,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消除的。 给他们一些精神上的补偿,任何人都不会反对。 可是高启勋的账目已经详细到一文钱这么过分,让杨怀仁有点看不懂了。 高启勋自然知道杨怀仁眼神中的意思,抱拳道,“禀大帅知道,龙蹊卫上下为陛下效力,为大帅做事,不需要酬劳。” 杨怀仁看他的眼神更奇怪了,有这样的主帅,恐怕在军中要失心失德了吧? 他问道,“是在场监督的公公太严苛了?” 高士迁答道,“回禀大帅,并不是,公公们那一份,绝不会少了他们的。” 杨怀仁这下更糊涂了,看来高启勋父子并没有连公公们那一份也入了账,可既然都这样了,为什么不给自己手下的将士们留下一分赏赐? 在杨怀仁疑惑地眼神里,高启勋对儿子点了点头,高士迁忽然跪在杨怀仁面前道,“大帅,末将有一事相求。” 杨怀仁深吸一口气,心说难不成是他们高家有位勋戚中的好友也参与到了这次造反之中,稀里糊涂受到了牵连,所以高启勋父子不敢跟陛下说,只好在杨怀仁这里讨个好? 。 正文 第1845章:军人的责任感 杨怀仁好心劝道,“高侯爷,你做了那么多事,隐忍了那么久才得到如今的大功劳,你可不要不珍惜。 我知道那些受到牵连的人里边可能有你的故交,但你要明白,他们做过的事情,他们就应该想到后果要自负,所以你的想法或许可以理解,却不能那么做。 今天你做的事是大义,你想说的事情是私情,大义和私情相比,高侯爷可要分的清楚啊。” 高启勋做出一副受教的样子来耐心听完,才谦逊道,“大帅教训的是,那些跟着赵佖谋反之人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就不值得可怜。” 杨怀仁见他话说的轻巧,不像是要替某些人求情,这才认真了起来,又问,“那高侯爷这是?” 高启勋看了一眼高士迁,高士迁单膝跪地道,“末将希望将来能跟随大帅东征西讨,壮我大宋将士威名!” 杨怀仁这下明白了,高家父子这是想投诚,这是杨怀仁没想到的,也是他感到欣慰的。 高启勋在粉碎赵佖造反阴谋的过程中,是出了大力的,能委身赵佖身边做卧底,又在关键时刻站出来,对官家来说这样的将来是一定要大行赏赐的。 虽然现在赵煦没有直接奖赏他们,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赵煦这是想把奖赏有功之臣的事情让给太子,好增加太子在朝廷和军中的威望。 凭这份功劳,高启勋的爵位大概会提一提,而高士迁也会升官,他们父子将来不论是声望还是实际的权力,都不会少的。 可以说,只要太子将来继位,他们高家便可以以功臣自居,即便在文官集团的眼里,地位也是非常高的,谁也不敢小觑。 他们完全没有必要现在还要借着杨怀仁这棵大树来乘凉,可高士迁的话却表明了他们父子的态度。 高启勋并没有居功自傲,在杨怀仁面前依旧严格遵守礼仪,高士迁更没有因为有了功劳便打算过上清闲日子的想法,而是希望将来能跟随杨怀仁左右,如果有机会出征,他也甘愿作为前锋。 这就很难得了,正常情况下,当兵也好,当将领也好,盼着能出征打仗,那是为了建功立业,然后得到封赏荫妻庇子,过上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 可高启勋父子俩,功劳有了,勋位爵位也有了,家里钱也不缺,不需要在冒着生命危险去搏前程。 高士迁却希望能带兵出征,那就纯粹是作为一个军人的责任感了。 杨怀仁笑了,看着高启勋父子,从他们的眼神里就流露出一种坚定,今天他们这么做,绝对不是吃饱了撑得做做样子,而是真心实意不想躺在功劳簿上醉生梦死。 而且杨怀仁觉得高启勋是个很有智慧的武侯,他虽然不参与朝政,却对朝中发生的事情聊熟于心,甚至眼光独到,早就看透了杨怀仁的想法是怎么回事。 聪明人其实不用过多的搞一些无聊的试探,直接把话说白了,表达真实的想法才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 杨怀仁问道,“高侯爷觉得本帅意欲出征?” 高启勋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道,“大帅的心境,不像是安于现状之人,燕云之地犹在契丹铁蹄之下,老夫不信大帅就从来没考虑过。” 高启勋能这么说,杨怀仁便觉得他早就从某些信息里看到了或者猜到了什么了,杨怀仁不确定高启勋聪明到什么程度,便没有接话,而是做出一副你继续说,我继续听的样子。 高启勋接着道,“当年陛下能让大帅带兵去江南,这已经很不符合常理了,唯一的理由,就是陛下心中惦念燕云失地,所以才敢放手让大帅去江南练兵,试图找出一条强军之道。 之后大帅上书陛下要求征伐交趾,陛下连考虑也没考虑便力排众议支持大帅。 旁人眼里这是陛下对大帅的放纵,在老夫眼里,却是陛下在试验大帅的新式练兵之法练出来的将士究竟有怎么样的战斗力。 结果证明,大帅的新式练兵之法是相当有效的,只不过在禁军中的推广并不顺利,不少人因为对大帅的个人私怨而阴奉阳违。 给别人看的样子做了个十足,可实际上并没有按照大帅的方式真正去操练士卒,加上西征西夏的胜利让很多禁军将士被冲昏了头脑,所以禁军比之以前,不能说没有进步,只不过进步很小。 迁儿所在的龙蹊卫,严格按照大帅的新式练兵之法操练,本来老夫也以为全大宋能和大帅麾下的武德军相媲美的军队非龙蹊卫莫属了。 可今日再见已经改编的龙武卫将士,才知道龙蹊卫和龙武卫的将士相差依旧很远。 老夫军伍出身,其实也不求多少高官厚禄,只求能为国上阵杀敌,马革裹尸,以慰祖先威名。 只可惜老夫上了年纪了,已经力不从心,不过老夫的儿子还年轻力壮,难得是他很老夫一样有一颗赤城的报国之心。 迁儿不想只是当个从来不打仗的大将军,他宁愿做一个能真正上战场的小兵。” 高士迁也附和道,“求大帅成全!” 杨怀仁被高启勋父子的态度感动了,眼下正是因为像他们这样的人太少了,所以才显得大宋的禁军没用。 所谓大将无能,累死三军。禁军中的统帅大都是有爵之人,他们早已经习惯了现在的悠闲生活,早已经不愿意上阵打仗了。 即便军中不少将士希望能实现他们做为军人的人生价值,可惜苦于没有机会,只能在无聊的生活中渐渐消磨了意志。 如果他们都能有高启勋父子的觉悟,大宋的军队也不至于这么不堪一击了。 当然,这样的现象已经有所好转,杨怀仁这些年通过军功得到的东西,也让很多人眼红。 不管这种眼红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也不敢他们的目的是不是为了加官进爵,只要能让他们从新有了斗志,那都是好的。 杨怀仁也从高启勋的话里听出来一些别的东西,比如他能斩钉截铁的认为杨怀仁对燕云之地有想法,就一定分析出了什么。 。 正文 第1846章:强大自己削弱敌人 杨怀仁笑道,“高侯爷老当益壮,您太谦虚了。” 高启勋很高兴,抱了抱拳道,“大帅谬赞了,老夫还有些自知之明,大帅第一和老夫相见时老夫虽然也是骑着马,可惜那都是强撑和做样子罢了。 老夫年轻时不注意保养,上了年纪才发觉身体衰落的太快,各种病痛缠身,骑一天马筋骨疼得三天下不了床呢。” 说着高启勋叹了一口气,“不过这也没什么,人的生老病死,本来就是命数注定的,现在也已经是你们这一辈的时代了。 你们在前边建功立业,老夫也还可以在你们身后帮着守护家门,也算是老有所用。” 杨怀仁笑着点点头,实在也没必要和如此坦然面对衰老和病痛的老人瞎客套。 “高侯爷既然知道武德军是陛下做的一场试验,那么也应该对本帅做的事情了若指掌了?” 高启勋信得过杨怀仁的人品,也不觉得他说这种事是反讽什么,很自然的接话道,“了若指掌谈不上,但大帅的一些做法,确实让老夫觉得,大帅是对燕云之地动了心思了。” “哦?” 杨怀仁也坦然接受高启勋的认定,“高侯爷细说来听听。” 高启勋道,“在老夫眼里,大帅所用的方法其实并不出奇,要想收回燕云,无非是强大自己,削弱敌人,从这两方面下手。 强大自己,便是强国强军了,老夫发现,大帅这些年赚了很多钱,可并没有像其他商人一样积财,而是在赚钱的同时,一直在散财。 大帅家的买卖,哪一样不是最赚钱的行当?可大帅并没有独富,而是一直很乐意把自己发财的方式分享给别人。 特别是关乎到老百姓的生活的方面,做出了很多让人敬佩的事情,比如那些新式的蔬菜。 若果这些新式的蔬菜在旁的商人手里,是绝不会轻易送给老百姓来种植的,连冬天里种植绿菜的那种温室大棚的方式都毫无保留的贡献出来,可就太难能可贵了。 也许在被人眼里大帅这是败家,可在老夫眼里,大帅此举实乃惠及万民的好事。 从这一点来看,老夫便知道大帅并不是一个自私自利之人,西边通往西域商道上的商贸大城,可以说是大帅自己出了钱才发展起来的。 可大帅并没有把这座城据为己有,而是让给了朝廷,很多商人通过西域商道发了财,朝廷收了税增加了财政收入,百姓也因此有了更多的收入来源。 就说京城之中,因为西边的商道而让生活变得更富裕的百姓就有数万之众,老夫很认可这一点,民富才能国强,老百姓吃不上饭,军事上取得再大的成就那也不过是穷兵黩武罢了。 没有根基的高楼大厦,盖的再气势恢宏,也逃不了轰然倒塌的一天。 也因为有了民富,才有强军的顺势而行,大帅这一路走来走的顺畅,说起来还是因为有钱。 军中谁不知道武德军中的伙食是一等一的好,将士们吃得好,自然会心怀感激,不论是训练中还是作战的时候,也无不用命。 而支撑起这样一支军队的,还是钱,老夫以前也不理解,可现在心里通透,老百姓富了,朝廷就有钱,朝廷有钱,只要肯用在军队建设上,军队就不会弱。 无论是人的因素还是军械的因素,看看如今军中骑兵的数量日渐增多,便已经说明问题了。 这是自强,大帅还用了其他的方法削弱敌人,老夫听闻大帅家里在岭南开辟了大片的甘蔗田,也建立了许多的糖厂。 老夫原本还以为这是大帅赚钱的某一个门路罢了,可后来发现,岭南的糖厂产的糖留在大宋境内贩卖的只有不到三成,而其他的竟全部卖到了北地。 老夫深思之下,忽然开窍了,糖霜这东西,吃起来甜甜的确实招人喜欢,不过这东西却不能多吃,吃多了不光对牙不好,而且会导致人的身材发胖。 而人身体发胖了,不仅仅是行动不便,更多的对身体的影响,表现在对脏器的伤害上。 胖子容易中风,容易血栓,老夫虽然不懂杏林之术,却也先得到,这应该是因为身体肥胖给身体带来的负担所造成的。 于是老夫再回过头来看大帅种甘蔗做糖然后卖到辽国的做法,便渐渐心中有数了。 老夫对辽国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契丹人的生活方式粗糙,以前很难尝到甜味,所以对于糖的喜爱就超出宋人。 以前糖霜在辽国是价格高昂的贵价货物,可这几年,大量的糖霜被贩运到辽国售卖,糖价大跌,不仅仅是契丹贵族,连寻常的契丹百姓也可以吃得起糖了。 契丹人对糖的需求并没有主观意识的节制,于是他们的身材便开始渐渐的发胖,特别是一些曾经很威武的勇士无节制的食用糖霜之后,身体开始发福。 老夫从一些专门走辽国的商贾那里打听知道,辽国的糖霜泛滥,而以前那些契丹勇士也开始渐渐骑不了马了,多走几步路都费劲的他们,还如何领兵? 这便是大帅削弱敌人的高明手段了。” 杨怀仁一开始很惊讶,连他暗中做的事情,都被高启勋看出来了,而高期许大概也是从这些事情里,猜到了杨怀仁对燕云十六州,甚至整个辽国的想法。 很多事情高启勋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实际上最近辽国的状况,比他说的那些还要糟糕。 老一代的契丹将领三分之二已经因为奢靡的生活方式而失去了原本的威猛,新的猛将却没有接班的能力。 耶律跋窝台虽然对大宋的大好江山觊觎已久,可无奈国内还是有大量不服他的势力的存在。 除了女真人和蒙古人时不时的给他添乱之外,契丹人内部也并不团结,总有人站出来和他作对。 奇怪的是他无论如何剿灭和铲除,那些反抗势力却像剪不完的韭菜一般,剪一茬之后,很快又会长出新的来,这让他头疼不已。 杨怀仁却知道,是鬼姐从中作梗,她已经盼着他的儿子早一天登上契丹的王位了。 。 正文 第1847章:不分彼此 杨怀仁很欣赏高启勋的智慧,作为一个旁观者,能在信息量很小的情况下判断出杨怀仁正在做的事情,这已经很不容易。 从杨怀仁对高启勋的了解来看,不论以前还是现在他做过的事情,是值得杨怀仁信任的。 而且他也需要一些助力,不论一个人能力多么强大,也需要合作伙伴的助力,杨怀仁自然懂得人多力量大的道理。 只不过眼下的事情很多,重点还是如何保证大壮登上皇位,朝堂的局势能保持稳定,老百姓将来对新君的认可程度,这些是必须要先处理的。 收复燕云或者算计辽国,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需要时间来积聚力量,也需要时间来让辽国便的更加混乱。 何况鬼姐做的很多事情,现在有了效果,这个效果能持续多久,最终的情况会发展成什么样,杨怀仁也需要时间来观察,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还是静观其变。 所以高启勋说的事,杨怀仁也只能让他再等等,但对于高氏父子的心意,杨怀仁还是要领的。 高士迁没有他父亲那么沉稳,见杨怀仁好像有些犹豫的意思,说道,“大帅有些犹豫,可是信不过我们高家?” 杨怀仁从思绪里转出来,认真道,“高将军言重了,咱们之间,不存在信不信任的问题。” 高士迁疑惑道,“那大帅如何不肯接纳我们?” 杨怀仁虚扶一下示意高士迁先站起来,缓缓道,“高侯爷,高将军,我并没有什么想隐瞒你们的。 刚才高侯爷所分析的事,我都承认,也感慨高侯爷智慧高绝,能看透我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 高启勋接话道,“大帅谬赞了,老夫如今虽然已经不再军伍之中效力了,可还是心念燕云失地,无数个夜里都辗转难眠,恨自己没有本事收复失地。 只是像老夫一样因为这样的执念夜不能寐的人太多了,却只是停留在想的阶段,并没有为此做出什么实际上的努力。 但大帅不同,大帅敢想敢做,虽然方式上有些另辟蹊径,可现在看起来,确实是行之有效的巧妙办法。 就单拿出这一点来说,大帅便让老夫汗颜,说大帅是吾等楷模,一点儿都不过分。” 高启勋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大宋对收复燕云存在执念的人简直太多了,不光是武人,包括文人,还有哪怕是最普通的百姓们,也都盼着朝廷能早日出兵,收复燕云。 那些文人们不知道作了多少诗词歌赋的,都是抒发对燕云故土的思念之情和惋惜之意的,辞藻要多华丽有多华丽,情绪要多深情有多深情。 可惜大家都是停留在说说或者想想的层次上,真正为这件事付之行动的,几乎没有几个。 这样的局面甚至形成了大宋一种特殊的文化背景,不论是文人武人圈子或者是民间,对燕云失地感到非常痛惜,可朝廷却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措施去实现收复燕云的大计。 宋神宗当年留下遗诏“能复燕山者,虽异姓亦可封王”,此后每一代皇帝寝宫里也都挂着一幅收复燕云之后的大宋地图。 可惜这些同样是一些美好愿望之类的东西,或许皇帝们也有这样的惋惜,但想和做是两码事,一想到契丹铁骑如何勇猛,这些皇帝们便只能黯然神伤了。 朝中的文官更不愿意跟辽国交恶了,澶渊之盟里规定大宋每年向辽国进献岁币,听起来好似很屈辱。 可更多的文官认为,当年的澶渊之盟实际上是把宋军占领的辽国部分土地划进了宋界之内,用钱财换取了近百年的和平,给大宋百姓安稳的生活,这是功德无量的。 至于岁币之事,文臣们也觉得那点钱对大宋来说就是九牛一毛而已,是一点儿也不心疼。 可话说回来,土地是宋军死伤无数将士打下来的,划归大宋版图本就是理所当然,可岁币可是送了近百年了,期间还因为辽国不断索取,还提高了一次。 这么多年的岁币积累起来,那数目也不小了,更何况长此以往下去,老百姓的颜面也不好看,总觉得好像比契丹人矮一头似的。 就是在这种纠结和矛盾之中,几十年过去了,燕云之地的数百万同胞依旧还早辽国的铁蹄之下受尽磨难。 杨怀仁的梦想是大宋能在东亚大一统的理想,当然这个梦想太大,也很难快速实现,所以收复燕云,似乎可以当做一个眼前的小理想来看待。 只是做这件事,目前来看,杨怀仁还不想太大张旗鼓,让契丹人意识到来自他的威胁。 而是打算隐秘做事,等到时机然后骤然爆发,给辽国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对于高氏父子这种心态,杨怀仁还是有些不认同的,事情做的太急,不一定有好的结果,反而可能导致前边所做的努力付之东流。 高士迁很认同父亲的话,急忙点头道,“所以我们父子俩希望大帅不弃,能让我们加入进来,让我们高家也为此贡献一份力量。” 杨怀仁欣慰地笑了笑,“高侯爷和高将军的心意,我都明白了,只是为大宋收复燕云失地,本就是我们这些军人的职责所在。 特别是高将军,你我同属大宋军人,本就是同僚,不存在你加入我或者我加入你这种说法,大家共同努力,不分你我。” 高氏父子听了这话面露疑色,可能是觉得杨怀仁的话有点怪,高士迁更是怀疑是不是杨怀仁还不能把他当做自己人那么看待,有些排外之嫌。 高启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止住了高士迁想进一步追问的打算,“大帅的意思,可是觉得您做的那些事,还不想太张扬,反而引起契丹人的警惕?” 杨怀仁无奈地点点头,高士迁也忽然明白杨怀仁的难处了,想到他刚才那种急切的心态,似乎还真是有些急于求成了。 既然想通了,高启勋也就释然了,只要不是杨怀仁信不过他们父子俩就好。 “大帅的意思我们懂了,我高启勋还要说一句,今后但凡大帅有用到我们父子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我们高家愿为大帅的大计效犬马之劳。” 。 正文 第1848章:秋千(上) 送走了高氏父子,杨怀仁不知怎么了,情绪变的忽然有些低落起来。 一个人走到后园里,不知是因为大宅后花园复杂的结构太过复杂,还是因为落叶遮盖了白色大理石铺就的小路,杨怀仁竟有一种迷路了的感觉。 一边走一边低着头踢踏着落叶,也不知走了多久,再抬头便被一颗大树阻挡了去路。 大树很粗,也很高,树冠本来也很茂盛的,只是季节让树叶落去,显得树杈上光秃秃的,光线穿过枯槁的枝干,显得格外刺眼。 其实已经是黄昏了,头顶的天失去了明亮的蓝色,是一种开始发灰的白色。 一直探出来的粗壮树杈上,不知是被谁栓了两条崭新的粗麻绳子,绳子终端绑了一块结实的木板,这是一个新做的秋千。 杨怀仁想起起来了,是他吩咐仆子们做的,孩子们这几天不开心,于是杨怀仁随口说的,希望孩子们有了新的玩具,可以不再为了大壮的离开而感到悲伤。 木板离地面不算高,正适合六七岁的孩子,杨怀仁坐上去,就像坐在普通的板凳上了。 不过这样也好,双脚杵着地,双手绕过绳子,可以自己用脚撑着轻轻晃荡起来。 家里工匠的手艺不错,绳子很结实,杨怀仁刻意用力坠了坠,也没有扯断绳子或者荡断了树杈,孩子们如果玩的话,会非常安全。 杨怀仁不自觉地荡了起来,幅度并不大,严重远处树丛忽高忽低里,他的脑子里忽然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从他回京之后,所有的事情可以说都是顺利的,尽管也有一些危险的时候,但他都挨过来了,最终的结果也没有超出他的控制范围。 大壮进了宫,又被顺利册立为太子,将来他的人生会和以前的生活大有不同,杨怀仁也不会、更没有太多的机会去干涉了。 至于他将来长大成人后会成为怎么样的一个人,杨怀仁也不敢百分百的下判断,起码从现在孩子的表现来看,还是很懂事的。 宫外有他这个当爹的帮他撑着,宫内的事情,他自己应该有能力做好。 去朝堂上参与国事,杨怀仁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那块料,也从来没打算那么做,现在的朝臣虽然各有各的心思,可其中也并没有所谓的大奸大恶之徒。 只要大壮能保持清醒,懂得分辨人和事,能听进去孟皇后、向太后、还有那些相公们的话,朝堂至少不会大乱。 再想到辽国,杨怀仁忽然很想念鬼姐,说起来他们俩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到两年,可那份感情是不作假的,尽管鬼姐是个外族人。 人和人之间本来是不分人种、肤色或者眼睛的颜色的,只不过因为争夺生存的资源,才产生了仇恨、争斗和隔阂。 杨怀仁想着如果大家的利益是共同的,也许这种隔阂就会消除,或者哪怕是小一些,大家可以相邻着和睦的相处,也是不错的结果。 大羊这孩子如今也有六七岁了,遗憾的是杨怀仁竟不知道孩子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想起孩子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那个样子,现在长得应该像鬼姐,杨怀仁笑了一下,觉得这样挺好,像鬼姐肯定要比像他要漂亮很多。 鬼姐每次来信,末尾从来不说多么多么想念的话语,这种事本来就是肯定的,说了反而让对方难过,所以她从来不说。 却每次都要强调一次,大羊这孩子一直按照杨怀仁的意识形态在发展,并没有因为耶律跋窝台的意思变成一个为了权力而不择手段的人。 杨怀仁为此很欣慰,他明白这是鬼姐向他表示忠贞的方式,孩子虽然见不到父亲,却明白他必须服从父亲的意识形态的道理。 只是杨怀仁开始担心大羊还那么小,心智还太娇嫩,母亲给他灌输一套意识形态,外祖父又给他灌输另一套东西,他究竟能不能分辨清楚。 杨怀仁总是担心这样下去,孩子有一天会走火入魔。 耶律跋窝台的那种生存理念和方式,注定不是正义的,可杨怀仁的呢,也并不能用正义来形容。 毕竟大家因为民族的不同有不同的意识形态,并没有谁是正义的,谁就是邪恶的,人不为己,还天诛地灭呢。 想到这里杨怀仁就有点伤心,大羊活得太累了,那还那么小,本不应该承受这些东西。 再想到自己,杨怀仁也觉得他现在活得也挺累,内心里总是挣扎着告诉自己,何苦呢? 非要改变那段惨痛的历史吗? 这并不是你自己的责任,何况你做了那么多,历史或许发生了一些偏折,可大的方向也许并不会改变,做的那么多事有可能到头来还是无用功,这样螳臂当车,真的有必要吗? 不如赚点钱当个地主老财厚着脸皮没羞没臊的活着来的简单和痛快。 人心是很奇怪的东西,内心痛苦的时候总想着什么都不要管了,让那些烦心事滚的远远的爱咋咋地。 可每次纠结之后,他又会重新去操劳起来,也许每次杨怀仁想到那场汉人的劫难里数百万百姓流离失所甚至失去生命,他就感到止不住的心痛。 于是就像是秋千一样,内心来来回回的晃荡,不知什么时候会安定下来。 杨怀仁想事情想的入了神,连天色暗淡下来都不知道。 家里开饭了,可却不见了主人,一帮人以为杨怀仁还在书房里操劳,便派人去叫,等仆子慌慌张张回来说家主不见了的时候,一家人都慌了。 谁都知道这个时候杨怀仁不见了意味着什么,今天城里不知死了多少人,如果有几个侥幸逃脱的,把抄家灭祖的罪孽算到杨怀仁头上,疯了一样来府上报复,那可就糟了。 杨母不想太声张,在还没有确定事情的结果之前,她不想让自家人先自乱了阵脚。 可是在门房信誓旦旦的说没看见家主出门之后,家里人便开始慌了,不管是主人还是仆子丫鬟,亲兵或者护院,便开始满院子的找。 慌乱里天色越来越黑,杨家人都隐约有种天要塌下来的感觉…… 。 正文 第1849章:秋千(中) 是小鱼儿领着妹妹在后花园一处灌木丛遮掩下的地方看见了父亲。 小鱼儿性子随了她的娘亲莲儿,又温顺又安静,从来不调皮捣蛋,还很懂事,知道照顾弟弟妹妹,是个合格的大姐姐,非常讨人喜欢。 可即便如此,她也只有九岁而已,大人们也从来没指望她们能出上什么力气,叫她们几个小的呆在中堂里不要乱跑而已。 只是因为大家都忙活着在前院中院里挨个房间找,几个小的也开始担心起来。 大官作为大哥,和几个弟弟妹妹商量着,他带着弟弟们,大妹小鱼儿领着妹妹,去后花园里找找看,这才有了小鱼儿牵着妹妹来到了后花园的一幕。 看见父亲的那一刻,小鱼儿只觉得父亲的身子蜷缩在秋千上毫无目的的摇荡着,让她莫名的有些心疼。 虽然她还无法理解父亲为何会这么憔悴和落寞,可她却懂得这种时候,还不敢轻易打扰了父亲。 于是忙让妹妹去给大人报信,她缓缓走到了父亲面前。 小鱼儿惊讶的发现即便他离父亲只有不到十步的距离,可父亲竟没有发现她。 父亲的眼神有些呆滞,却也带着些空灵,目光直直的看着不远处那片树丛,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许父亲还在为了送走了大壮感到伤心?小鱼儿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也为此伤心,甚至心中也埋怨过父亲为何要这样做。 可看到父亲现在的样子,她才渐渐明白,送走大壮的时候,父亲虽然尽量笑着安慰他们,可也许父亲才是最难过和最不舍的那一个。 不一会儿工夫大人们都来了,呼啦啦的一大群,天霸弟弟看见杨怀仁好好的坐在秋千上,便放下心来,起码人没有丢。 男人总是不如女人的直觉那么敏锐,天霸弟弟是个粗人,虽然也算得上是胆大心细,可比起女人来就不行了。 杨母似乎感受到了儿子身上那种悲戚的情感,甚至有种奇怪的孤独的感觉,她也搞不懂儿子为什么会这样。 何之韵作为杨怀仁最亲近的女人,自然比别人更能体会杨怀仁的心境。 她懂得杨怀仁的内心,一直在纠结,又为了什么而纠结。 对一个男人来说,很多时候有些事他不得不做,可这并不一定是他喜欢做的事情。 有些时候即便是做正确的事情,却也伤害到了别人,伤害了真正有罪的人也就罢了,可事情从来都不是完美的,总会有无辜的人被牵连着受罪,这是官人内心里无法接受的。 就像今天的事情,外人也许还在暗地里猜测,可何之韵并没有被隐瞒,他知道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今天一整天城中都是血雨腥风。 不知道死了多少跟随赵佖谋反的罪臣,即便这些罪臣之中,也有真正谋反的人和被动谋反的人,很多人在这件事里,真的是没有选择的。 他们都是如此,更何况他们的家人了,连赵佖的家人都不一定知道赵佖为何会做出这种事,又何况其他罪臣的家眷呢? 说起来造反也是少部分人以内膨胀的野心促使下才做出来的事,可他们身后还有很多无辜的人纯粹是受连累的。 就说眼下,那些因此掉了脑袋的,还有嚎哭着被发配岭南的女人和孩子,她们绝大多数都是无辜的。 杨怀仁知道必须把造反的人除掉,可这个时代的法度注定了做正确的事情会伤害很多无辜的人。 杨怀仁也不想,可很多事并不是他能决定的了的,他可以不在乎那些人把罪孽算到他的头上来,可他的内心每一次安静下来,就会受到某种折磨。 这种感觉也并不是说过去就能轻易过去的,杀伐果断从来都是一个嘲讽人性的笑话,连当年的李世民如此伟大的君王,不也是因为弑兄杀弟而噩梦不止吗? 韵儿能懂她的官人,便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打扰了他,见目前准备上前喊杨怀仁,便立即轻轻拉住了。 “娘,不要,官人的内心里现在正在挣扎,这是一场自己和自己的战斗,虽然看不见刀光剑影,可比起真正战场上的厮杀,是一点儿也不逊色的。 这时候如果喊他或者让他受了惊吓,恐怕会伤到他的心智。” 杨母赶紧退回来,觉得儿媳妇这话说的有道理,以前杨怀仁也不是没有这样忽然间发呆过,只是没有今天这么严重罢了。 她以前也听说过一些民间的传说,说越是聪明的人,于是容易跟自己过不去,做了什么事,会翻来复去的反思,然后便纠结不清。 因为聪明人总是想寻找出最正确的道路,却不相信世上从来完美之人和完美之事的道理。 还有人说这是一种离魂症,人的身体好好的,可是却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的呆滞住了,这是因为魂魄飞出去了。 魂魄飞的也并不远,就在附近,也许只是想从躯壳里走出来散散心,把一些不好的东西散发出去,然后才会干干净净的从新回到人的躯壳里去。 对这种离魂之人,不能惊吓,只能等待着他的魂魄从新回到他的躯壳之中,万一受了惊吓,魂魄回来的时候找不到原来的躯壳,便会魂飞魄散。 要是这样的话,人也就完了,三魂七魄不管少了哪一样,人就会变得呆呆傻傻的,再也不是个有正常心智的人了。 杨母颤抖着把自己的想法一说,把所有人都吓到了,杨怀仁的几个老婆也赶紧退后几步,离的远远的,生怕她们孟浪了,把杨怀仁的魂魄吓飞了。 连天霸弟弟他们几个也是如此,咧着嘴后退,然后凶巴巴地训斥着府上的亲兵,让他们离杨怀仁远一点。 古代人对于这些封建迷信的传说,还是深信不疑的,仿佛他们生活在一个很多灵魂地四处游荡的空间里一般。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丫鬟本想点起灯火的,可杨母害怕灯火会吓坏了那些魂魄,所以制止了丫鬟们。 于是大家只能在黑暗里远远地望着杨怀仁,看着一人和一支秋千缓缓摇荡着,渐渐没入黑暗之中,却只能默默地等待着他从新恢复过来。 。 正文 第1850章:秋千(下) 小鱼儿听到奶奶的话,心里越来越害怕,忍着泪水退到母亲身边,小声嘟哝着,“我不要爹爹丢了魂魄……” 两个更小的女儿小虾米和小燕儿本来就没搞懂爹爹是怎么了,大人说的什么离魂的话她们也不明白,只是看着爹爹坐在秋千上一动不动的感到很困惑。 小虾米和小燕儿对视了一眼,两个小丫头好像约定好了似的,竟忽然牵着手走向了杨怀仁。 大人们注意力都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杨怀仁身上,心情焦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却没有注意刚才还在身边站着的两个小丫头。 当大家发现小虾米和小燕儿已经走近了杨怀仁的时候,再想阻拦已经晚了。 兰若心想大喊一声把孩子叫回来,可忽然想到杨怀仁现在不能受惊吓,只能赶紧轻手轻脚地试图在两个小丫头打扰到杨怀仁之前,追上去把她们俩拽回来。 不过还是晚了一步,两个小丫头走到杨怀仁身后,同时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试图去推父亲,让秋千真正荡起来。 在杭州的家里,也有这么一个秋千,父亲每次陪她们玩的时候,她们都很喜欢让父亲推着自己在秋千上荡来荡去的,就好像背后长了翅膀能飞起来一般。 她们都喜欢荡秋千,因为不论她们有任何的烦恼,荡完了秋千便都不记得了,父亲也喜欢她们“咯咯咯”的笑声,所以也总是把她们推的高高的。 如今全家人来了京城,虽然京城更繁华,京城里的宅子也比杭州的宅子要大好多,可是京城却让他们失去了原来的好心情。 大壮哥哥被送走了,不知道为什么,可她们就是很难过,很想念他,爹爹和娘亲哄了她们好久,才让她们缓和了一些。 今天爹爹也来坐秋千,应该是心情也不好了吧,爹爹坐在秋千上只是轻轻的动着,看来是一个人还无法把秋千荡起来。 也不知为什么,奶奶和几个娘亲,还有那些叔叔伯伯竟然都只是傻傻地看着,也不知道上来帮忙。 小虾米和小燕儿觉得自己是爹爹的宝贝,爹爹要荡秋千让心情变好,他们俩自然要出一份力。 于是俩小丫头竟从背后用力推起杨怀仁来,只不过因为她们还太小了,力气也太小,即便她们咬着牙把小脸蛋儿憋得通红,可还是没能把爹爹推动起来。 就在众人惊讶的眼神里,杨怀仁忽然转回头来,当他看见自己两个宝贝女儿在背后死命地推他的时候,脸上的茫然便忽然换成了最纯真的笑意。 “你们俩小机灵在干什么呢?” 小虾米噘着嘴答道,“爹爹你好重啊,我们俩知道爹爹想荡秋千,可是自己荡不起来,就想着来给爹爹帮忙。 可是,可是,我们来力气不够,爹爹也太重了,我们推不动……” 小燕儿听了姐姐的话,好像想到了什么,“姐姐,姐姐,奶奶说太重的人都是胖子,可爹爹也不胖啊,为什么还那么重啊?” 小虾米就给小妹妹解释,“爹爹不是胖,是我们来太小了,力气不够……” 杨怀仁看宝贝女儿争论的认真,觉得她们有趣又可爱,便起身把两个小丫头一手一个抱了起来,还故意轻轻颠了颠她们。 “哈哈,爹爹颠一颠你们,看看你们是不是很重,要是重的话,以后就得喊你们小胖妞喽!” 杨怀仁和另个女儿玩的起劲,竟没注意周边天已经黑了,更没看见那些围观的家人和兄弟们。 大家都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到现在也没搞懂究竟发生了什么。 杨母长出了一口气,赶紧朝西虔诚地拜了拜了,嘴里还嘟囔着一些感谢佛祖感谢观世音菩萨的话。 天霸弟弟他们见杨怀仁没事,也把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后花园里毕竟是后宅的一部分,他们这些大老爷们也不好一直呆着。 既然杨怀仁没事了,一些事该说的杨怀仁将来自然会跟他们说,他们也不急于一时。 见杨母和几位嫂嫂都重新露出笑颜,也不好打扰人家一家人团聚,便悄悄的带着亲兵们退了出去。 只有兰若心刚才真是吓得快魂飞魄散了,要是杨怀仁出点什么事,恐怕她也不打算活了。 看着自己的女儿,还在暗暗生闷气,埋怨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这次也是运气好,要是伤害到了她们的爹爹,哭死都晚了。 杨怀仁看见兰若心的时候,精神才真正从新正常起来,发现所有家人都围着他看,天色又这么黑,这才想起来下午的时候他来到后花园,直到坐到了秋千上之后的事,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了。 心里又觉得好笑,脑子里不知道想了什么事情,竟不知不觉在秋千上枯坐了两个时辰,这会儿才发觉屁股都有点麻了。 以前只听说过有些人喝醉了酒会出现断片的情况,没想到自己轻轻荡了一下秋千,竟也能断片。 杨怀仁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那种感觉应该用很舒爽来形容,再扭头瞅了一眼那个很普通的秋千,摇头笑了笑。 也许在这两个时辰里,脑袋里想了很多,那些没来由的愁绪,随着秋千的摇摆,已经一点一点的从身体里抖了出来,落在地上,被寒风吹散了。 也许是他天马行空的神游了神州大地,还看望了远在辽国的鬼姐和大羊娘俩,精神重新回到大宋回到他的家里,他的心情也就转好了。 兰若心对小虾米有些怨气,抬手就打算在小丫头的屁股上拧一把,好教训她为什么这么不听话。 可手还没够着孩子呢,杨怀仁早发现了,提前扭了一下身子,没让兰若心拧到。 杨怀仁也想到兰若心为什么气小虾米了,她也是为了自己好,现在他也不好怪她,只得佯嗔道,“你就知道欺负小的,有本事欺负我这个大的。” 兰若心听了立即双颊绯红,捂着脸便跑了,看的旁边的杨母和其他三个老婆掩嘴偷笑。 杨怀仁也是无心,不过他是男人,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只有小虾米把小手臂环在爹爹脖子上,知道有爹爹在,她就什么都不怕。 。 正文 第1851章:母亲做的红豆糕 杨母心里有话要对儿子说,给媳妇使了眼色,韵儿她们便把杨怀仁怀里的两个小丫头接了过来,然后赶着其他的丫鬟仆子去布置晚饭。 等大家都走了,杨母才拉着杨怀仁的手道,“儿啊,你在外边为了这个家拼命,娘心里有数。 不管你在外边受了什么委屈,做了什么事心里不痛快,你回来可以跟娘说,可不要再犯离魂症吓唬娘了。 咱家就你一根顶梁柱,你要是出了事,全家人可都不用活了。” 话很简单,却很温暖人心,杨怀仁不自觉地眼眶便湿润了,嗫喏着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娘,我没事了。” 杨母瞪大了眼睛,“这都算没事,那啥才叫有事?外边很多事娘也许不懂,可娘知道你做了那么多事,很多都不是你愿意做的。 今天外头死了那么多人,你也不能把罪孽全往自己身上揽。人的命啊,都是有定数的,那些人造反,现在被处死也是罪有应得,和你有啥关系?” 杨怀仁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嗯,我知道了,大概就是一时转不过弯儿来罢了,过些日子也就好了。” 杨母点点头,“想开就好,你也知道,娘也不希望你在仕途上更进一步了,站得越高,下场不一定就越好。 娘只盼着你平平安安,家里媳妇能和和睦睦,孩子们能快快乐乐地健康长大,其他的也没什么了。 你已经为咱家赚下了滔天的富贵了,安于现状,有时候也不是不好。 如果你还有未尽的心愿,娘也懂一点,你要做什么娘也不拦你,只希望你能踏踏实实的,别太为难自己。 累了就歇歇,没必要把自己搞的太疲惫,人世间的不平事太多了,不是你一个人就能管的过来的,这个道理你懂吗?” 杨怀仁叹了一声气,母亲说的也正是他纠结的所在,责任和快乐,有时候有点像鱼与熊掌,实在是不可兼得。 母亲说的也有道理,多大能力办多大事,没必要太勉强自己,只要将来扪心自问的时候,能无愧于心就好了。 心结解开,心态也好了许多,母子俩来到后堂,几个媳妇等着他们落座,这才坐下照规矩给杨母问了安之后才开饭。 杨家的伙食非常好,杨怀仁就是个极度挑嘴的人,家里的厨娘都是杨怀仁身体力行调教出来的,那手艺绝对都是数一数二的。 就算放到随园,也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外头不知有多少人准备了厚礼高薪准别把杨家的厨娘挖回自家酒楼的当大厨。 可惜杨家的待遇本来就不错,家里主人也都是和顺的脾气,从来没有把仆子当奴婢呼来喝去的,从来都是当自家姐妹一样的对待。 杨母又是个细心的,不知给家里仆子丫鬟当了多少回媒人,不仅按照最初的约定给他们脱了贱藉,还出钱出力帮他们成亲组成家庭。 就连他们有了孩子,也和主家的孩子们一样,愿意读书的也一起送到家里的私塾里读书识字,愿意学本事的,也送到家里作坊里学手艺。 这样的主家,天底下也就这么一个了,但凡是进了杨家的,就没有自愿离开的,这年头能当人,谁愿意当狗? 只是因为刚才找杨怀仁的缘故,厨子按饭点准备好的一桌菜都已经凉了,现在是已经热过了一次的,样子还是没什么变化,可味道确实会受影响的。 厨娘怕家主挑嘴,本来打算从新做一桌的,韵儿觉得不愿意浪费食物,这才没让,就是让厨娘重新把菜热了一下而已。 杨怀仁本来因为心情的缘故,其实今天就没什么胃口,看着老婆孩子们围在一起吃饭,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所以也没动了几次筷子。 杨母和韵儿她们几个都发现了,杨怀仁平时胃口还是很好的,吃不下饭的时候就很少,而且在他心里,食物如果不被人享用,那是对不起食物的。 韵儿心里有些愧疚,担心是因为菜被重新热过的原因,也没打算再支使厨娘,准备自己亲自下厨。 虽然她厨艺不算很好,可也是有几样拿手的小菜的,杨怀仁喜欢吃什么,她也心中有数。 她刚站起来,杨母便摆摆手示意她坐下,“还是娘来吧。” 杨怀仁没打算跟母亲和老婆客气,也不用说什么我已经吃饱了这种瞎话,笑着起身,准备和母亲一起再加几道菜。 不过母亲没打算炒菜,而是神秘兮兮地看着儿子笑着说,“娘给你做一样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东西。” 杨怀仁有点懵,那是他来到大宋之前的事情了,小时候她喜欢吃什么,他还真是没有一点记忆。 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对母亲前报以微笑,回头示意老婆不要起身跟着了,然后便和母亲去了厨房。 厨娘见老夫人来厨房准备亲自下厨,脸红的不行,就差发誓说什么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的话了。 杨母笑骂她们几句,说不关他们的事,是自己亲手做的红豆糕才是儿子最喜欢吃的。 厨娘们看和母慈子孝,这才开心地拍起了马屁,当然也不好直接退出去,便自告奋勇地给老太太打下手。 反倒是杨怀仁被赶到了门外,只让看,不让进来帮忙。 杨怀仁笑眯眯地看着母亲和厨娘们忙活,洗干净的红豆蒸软了之后加入红糖白糖捣成了豆泥,再用油炒一下便成了豆沙。 细面用温牛奶和面做成面剂子,擀成薄皮,里边裹上一大团豆沙做成包子的形状,最后是上油锅慢火煎熟,红豆糕便做好了。 准确的说,这种糕点后世叫做红豆饼,一般也是按成小饼的形状的,不过在这年头就叫红豆糕。 油煎的红豆糕外皮薄而酥脆,还散发着浓厚的微微发焦的奶香味,光是闻着就非常诱人了。 一口咬下去,奶香的酥皮里边是甜腻又软糯的红豆沙,红豆沙含在嘴里还有些烫嘴,但那股子红豆的甜香味确实那么醇厚悠远。 快乐的把豆沙大嚼的布满了整张嘴,甚至有些粘牙,那才叫一个舒服。 。 正文 第1852章:舌尖和心尖 杨母看着儿子吃的狼吞虎咽的,心情大好,微笑里似是回忆起当年,便笑得更甜了。 “你慢点吃,也不怕烫着舌头,小时候见了红豆糕就这个样子,没想到都这么大了,还是这个样子。” 杨怀仁嘴里含着满满的红豆沙,口齿不清地答着,“就喜欢这一口,娘做的红豆糕,是他天下最好吃的糕点了,比皇宫里做的还好吃。” 杨母更快乐了,回头忙着从平底煎锅里把几个已经微微焦黄的红豆糕铲出来,又重新倒油在锅里抹匀和了,又放了几个包好的生豆包下去。 豆包在锅里遇到热油发出来“滋滋”的声音,听着就显喜气,随着红豆糕的加热,奶香和红豆的香气又飘散了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孩子们已经来到了杨怀仁身后,看着爹爹嘴里吃着什么东西,也跟着又跳又叫起来。 “爹爹吃的什么?我们也要,我们也要!” 杨怀仁笑着把手里盘子里的红豆糕分给了孩子们,也不忘嘱咐他们,“一个个的都是小狗鼻子啊,慢点吃哦,小心烫掉了你们的舌头!” 这话说完,杨怀仁不自觉地扭头去看母亲,发现母亲也正冲着他慈爱的笑着,原来当父母的给孩子吃东西,心情是一样的。 这时候的杨怀仁也不再是什么大将军或者国公爷,而仅仅是一个疼爱孩子的父亲。 就像其他许许多多的平民父亲一样,出去打拼赚钱,无非是向着给家里父母和老婆孩子赚一口吃的。 有时候有了点富余,便开始想着给孩子们弄点什么好吃的,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给自己的孩子吃却非常大方。 特别是很多时候自己亲手做的美食,也许只是一道小菜,或者是某样小点心,不一定多么贵,但却是最真挚的父爱。 给孩子们吃的时候,也担心孩子们吃的太急了噎着,或者因为食物刚出锅还太烫,怕孩子们烫着嘴巴。 总是把孩子们当成需要自己保护和照顾的对象,这就是父母最真实的情感寄托。 杨怀仁的孩子们虽然也是养尊处优里长大的,可奶奶亲手做给父亲的食物,他们还是非常感兴趣,这样的机会也不多见,自然要抢着尝尝那个味道。 其实杨母做的红豆糕,不一定比的上京城里那些高档的点心铺子里做的好吃,而且今天要做红豆糕也是临时的,制作上也只有简单的步骤,并没有复杂的技巧和处理。 味道上来说,严格的来说也只是一般,只不过因为糖放的多,所以吃起来特别的香甜罢了。 可是目前这种简单而传统的制作方法做出来的红豆糕,杨怀仁是越吃越欢喜,甚至吃着吃着,心里就有种莫名其妙的感动。 所以说,食物也是有情感的。 再好的食物,再金贵的食材,包括再高超的手艺做出来的美食,或许用品鉴的方式来讲,它一定是非常美味的。 可是简单而淳朴的食物,最普通的食材和最简朴的手艺,做出来的就不一定不好吃。 母亲给杨怀仁做红豆糕的最初目的,就是知道儿子今天不开心,有些事让他烦恼,所以平常喜欢的菜式,今天也吃不下去了。 作为母亲,杨母自然能第一个感受到儿子的状态,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儿子小时候不爱吃饭的时候,她亲手做的那一样儿子最喜欢吃的红豆糕。 这就是淳朴的母爱了,和杨怀仁对他的孩子的父爱一样,都是最简单而真实的。 被爱的人是幸福的,爱别人同样也能感受到最深切的满足感。 人在享用富含爱和真情的食物的时候,其实已经忽略了食物本身的味道,就像杨怀仁嘴里的红豆糕。 即便豆沙的糖放的过多了有点太甜腻了,即便母亲煎制的火候掌握的也不是多么好,牛奶和的面也并没有饧到最好的时候导致煎熟的面皮略微发硬。 可就是这样的红豆糕,吃在杨怀仁的嘴里,让他感受到的却是人间的极品美味。 也许这就是这副身体深层次的记忆里那个熟悉的味道,这就是母亲的厨艺的味道。 对下一代的孩子来说,道理也是一样的,红豆糕的味道也并不一定是他们生命里曾经吃过的糕点里最美味的一样。 但因为这一份红豆糕是奶奶亲手做的,又是父亲爱吃的,所以在他们心里,这就是他们也应该感到美味的那种味道。 这就是家庭里亲人之间的一种默契,或者说是一种传承的可以成为家庭传统和家庭习惯的东西。 而这样的传承,源头便是亲人之间的情感、包容和爱。 食物的味道,原来也不仅仅是依靠舌尖来品位的,心尖品味出来的那个味道,也许更加美好,也更加隽永。 孩子们很快也吃的一个个的跟大花猫似的,红豆沙沾了一嘴和一脸,吃完了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犹如在比赛一般。 接下来再开口说还要吃,甚至催着奶奶赶紧再煎一锅,让杨怀仁乐得笑开了花。 杨母最是开心了,儿子喜欢自己的手艺,连孙子孙女也爱上了自己做出来的红豆糕的味道,这对她来说,不仅仅是欣慰,还有温暖和满足感。 厨房里人越来越多,韵儿他们见孩子还不回来,便也找到了厨房里,当她们看见厨房里祖孙三代把红豆糕吃的乱七八糟的时候,摇着头也笑了。 于是韵儿首先加入了消灭红豆糕的战团,仿佛不把红豆沙吃的满脸都是,就不是杨家人一般。 莲儿她们几个本来还有些矜持的,可见大姐都不在乎仪态了,她们也便没有了顾忌,厨房里一瞬间便变得更加混乱了。 也不知道一家人吃的红豆糕多还是脸上抹的红豆糕末子多,一家人玩的畅快淋漓,直到杨母都看不过他们浪费食物的时候,才不再煎了。 “你们几个记得把厨房收拾出来!”杨母佯嗔训斥了几句,才笑眯眯地拉着几个小的准备回去休息。 厨娘早就退出了主家人的闹腾,杨怀仁这才憋着笑意板着脸,四个老婆一人屁股上来了一巴掌,“老子去睡觉了,你们自己收拾吧。” 。 正文 第1853章:官员冗余 城内的紧张气氛就像初冬的落叶,很快干枯,然后粉碎,一场冷雨之后,便融进了泥土。 冷雨之后的城市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平静的市面上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从新忙碌起来。 曾经不满现状的许多勋贵都变得老实了,甚至有人把偷漏的税赋主动缴了上来,然后说自己糊涂了,计算错了数目。 朝中的臣子们也开始检讨自己的言行,官场风气竟也变好了不少,连那些平时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言官们也消停了不少。 文官们心中,依旧在执着于个人的名誉,像那个当着众人面前臣服于赵佖,然后喊出了“万岁”的家伙,没等赵煦处罚他,自己在家里找了根绳子上了吊。 据说他的死状非常惨,舌头伸出来老长,跟个鬼似的。 不过并没有人觉得他可怜,文人最注重的就是骨气,哪怕在朝堂的斗争中败下阵来,被贬谪到穷乡僻壤的时候,他们也是从来挺直了腰杆子的。 至于临别时还要赋诗一首针砭时弊,也发些牢骚,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低人一等的。 但丢了文人的风骨,那问题就大了,历朝历代都是以忠孝为文人最上乘的品德的,失德在文人心中比丢了性命还要严重。 而那个上吊的小官,其实也为了自己的名声,既然自己做错了,那就以死明志,表达自己的忏悔之心。 这样做也确实有用,虽然没有人可怜他,却也为他的妻儿博得了活下去的资本。 官家也没有进一步把他的罪孽强加给他的家人,其他同僚也因为他的死,没有进一步对他的家人做出什么迫害之类的事情。 与之相反的,便是当时不畏死,还指着赵佖的鼻子破口大骂的那位费修撰了。 费修撰原本只是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做的是些写写画画的杂活,没有什么实权,油水就更谈不上了。 不过能进翰林院担任修撰的,那也绝对不简单,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翰林院当差的。 三年一次的大比,也只有进入甲榜前十的进士,才有机会进入翰林院,其余的人,大都会分派到地方上去做些基层的小官。 乙榜同进士的,连官职也捞不着,只能在家等着吏部召唤,运气好的等个两三年也能有官当,运气不好的,或者说没有什么关系和门路的,怕是一辈子也进不了仕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宋朝读书人虽然也不多,但比起其他朝代来,读书人的比例还是非常高的。 这也就导致了在科举上,僧多肉少,北宋又是历朝历代里科举取士数量最多的朝代了,士子们的水平也相对很高,可现状是官员冗余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确实没有多少职位可用。 而进入翰林院的费尘,便是这些人之中的佼佼者了,换句话说,进了翰林院,能接触到朝廷中枢的很多政策和消息,为他们将来的仕途奠定了很强大的基础。 正常情况,干几年翰林院的职事,然后外放到地方上担任职权职位,只要评价不错,到不了四十岁就会重新回到京城任职,更进一步的话,可能是六部的重要职位,甚至将来会成为某某相公。 费尘底子本来就好,加上这件事给他博得了不小的名气,尽管眼下还没有被提拔,可书都知道,这小子的将来一片光明。 特别是将来新君继位之后,他会扶摇直上也丝毫不会让别人觉得奇怪。 杨怀仁是想偷闲一下的,可惜每次想到大壮的将来,他就忍不住去考虑很多问题。 比如朝廷的官员冗余问题,几经变法也没有改变,导致朝廷的财政负担日益加重。 章惇之前的法子,是打算减少取士的名额,逐渐减少闲散官职的配给,逐渐改变官员冗余的情况。 这个法子一听就知道不可能实现,天下士子那么多,现在每三年的大比,就已经是上万人争不到二百个名额了,再减少,那些士子们估计会造反了。 减少闲散官职的配给本来是个不错的法子,可惜皇帝对于有功之人又拿不出真金白银来赏赐,又不想寒了臣子的心,于是总是喜欢送闲官和散职。 这种闲官虽然没有实际权力,却也从朝廷拿饷,而且绝大多数是一当就当一辈子,也没人敢撸了皇帝御封的闲官。 更可恶的是有些闲官借着官的名头谋利,让社会制度变得不公平,在地方上引起了很大的不满,而这种不满追根揭底,还是怪罪到了官家头上,这就是不稳定的因素了。 杨怀仁在这方面并没有什么很好的见地,有些想法,也是后世的办法,在这个年代合不合适,他也不太清楚。 他很想找个人聊聊,只是又不想让人觉得他想干涉朝政,所以心中苦恼。 原本如果章惇是个能听得进去意见的人的话,杨怀仁倒是愿意和他聊聊,可惜现在他们俩搞得不太对付,章惇又是个非常固执的人,怕是两人见了面,只能剩下争吵了。 正在杨怀仁烦恼的时候,门房来报,府门外有人来访,说是一个年轻书生,说自己姓费,叫废柴什么的。 杨怀仁愣了一下,好不容反应过来,问道,“他应该是叫费尘吧?” 门房也没听清楚,只觉得他不先送拜帖就这么突兀的上门要见家主,有点失礼了,至于名字是废柴还是费尘,他也没仔细听。 杨怀仁倒没有那么多讲究,务实一点能把事情解决了就好,礼仪上的事情,可以放松一点的。 而且费尘现在来访,确实让他很疑惑,费尘这种读书人中的佼佼者,应该很在乎礼仪方面的事情,可今日他直接上门,自己也一定觉得失礼。 可越是这样,也越是说明他可能有急事,所以才不顾礼仪。 从身份上来讲,费尘和杨怀仁之间那就是隔着七八重山了,严格来讲,一个是文臣,一个是武将,文人和武将来往的例子也不多见。 何况一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拜访左卫大将军,着实有些怪异之处。 。 正文 第1854章:费尘来访 第1854章费尘来访 怪是怪了些,不过杨怀仁觉得,只要费尘不是那种为了升官发财而专门来巴结他的人,倒是可以关注一下他。 对于有些本事的人,杨怀仁向来都是抱着一种欣赏的态度的,就像他能走到今天,也不全是他自己有多大能耐。 正是因为他身边集聚了很多方方面面的人才为他所用,才有了他现在的成就,没有众星,月亮也是孤单单的毫无光彩的。 叫人带费尘去了自己的书房,杨怀仁打算见一见这位青年才俊。 等见到了人,杨怀仁才发现,原来费尘和他的年纪差不了多少,他们应该算是同龄人。 那一日在朝堂上那个身穿官袍的费尘,总是给人一种老气横秋的感觉,可人家换了常服,一身普通的读书人儒衫打扮的时候,才露出了真正的样子来。 费尘在门外便先给杨怀仁见礼道,“学生参见齐国公。” 说着他叉手躬身,把腰弯成了九十度,礼仪做的非常到位,不过费尘口中的成为引起了杨怀仁的注意。 他没有自称下官,而是自称学生,对杨怀仁的称谓也是齐国公,而不是大帅或者其他的什么,这里边就饱含深意了。 正常来说,杨怀仁的属下,要么自称属下,要么自称下官,兄弟们私下里就更没有什么讲究。 自称学生的,还是头一个。说起来如果是学院里的弟子在杨怀仁面前自称学生,那也算是合适,可杨怀仁和费尘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他直接开口便你自称学生,就比较有意思了。 除非是费尘把杨怀仁当成了一位朝中前辈,比如那些相公们,或者其他的朝中文官中的重臣,下边的年轻读书人或者下官,都可以统统自称是学生。 可杨怀仁和费尘年纪差不多,如果单纯是在费尘心中按照杨怀仁枢密院参知政事的名头来称呼,这显然太另类了。 他称杨怀仁齐国公的称谓也很少见,现在称呼杨怀仁,一般都是大帅,作为目前大宋军职最高的人,别人称呼他为大帅最正常不过。 当然也有人还在喊他王爷,尽管杨怀仁这个王爷是虚的,可出于对杨怀仁的尊重,这也是一个刻意抬举他的叫法,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 费尘特立独行的称呼杨怀仁新的实际的爵位,就显得很新鲜了。 杨怀仁一时也搞不清费尘是个什么性子,这次来拜访又是有什么目的,所以也并没有把自己的疑惑放在脸上,而是故作沉稳的样子,抬手示意他进来坐下。 既然费尘自称学生了,那么按照惯例,杨怀仁这个当了先生的必须要先问对方的父母来客套一下。 这也是杨怀仁来了大宋之后学到的了,大宋以仁孝立国,把孝道看的比什么都重要,长辈和后辈见面后最开始的寒暄,也总是问候父母的客套话,即便明明知道人家父母是个什么情况。 杨怀仁自然不能免俗,该有的礼节和客套自然少不了,从费尘口中得知,费尘老家在江南,祖辈曾经做过地方上的县官,后边几代也一直诗书传家,但却过着清贫的日子。 杨怀仁心道,照这么说来,这个费尘还是个寒门出身的官员,能在科举考试中进入甲榜前几名,也确实不容易。 杨怀仁刚从江南回京,自然有很多关于江南的话题,杨怀仁说了很多,从美食到美景,还有风土人情和乡间趣事,费尘几乎都能接上话,而且对答的也非常体面。 杨怀仁说这些,其实也是一种试探了,如果费尘来拜访他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自然会首先引起话题。 如果他只是单纯以尊敬杨怀仁的借口来拜访一下,那杨怀仁也不会特别重视他了,随便和他聊聊天,打发了便是。 但杨怀仁从他的神态里,察觉出一些东西,费尘肯定是有话要说,只是碍于面子,不想打扰了杨怀仁谈论江南之事的好心情,便一直没有开口。 这点文人身上的穷酸毛病,杨怀仁不算喜欢,他更喜欢性情直率的人,不过这倒也不能就把费尘一棒子打死,人的个性有不同,人家斯斯文文的也不是什么大的过错。 只是眼前费尘的样子,和当天他站出来破口大骂赵佖的时候那种大义凛然的样子对比起来,就让杨怀仁摸不着头脑了,文人的性子也确实奇怪的可以。 以两人目前的关系,既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也没有什么说得上的渊源,不论年纪如何,杨怀仁也算是尊上,绝没有放低姿态去问费尘为何来拜访的道理。 于是杨怀仁就继续聊闲篇,就是想看看费尘的心境如何,是一直把心里话憋着,还是忍不住找机会说出来。 杨怀仁说的话多,所以不断的喝茶,也不断地让费尘喝茶,费尘既然自称学生,杨怀仁每次让茶的时候,费尘也实实在在喝的干净。 小半个时辰之后,两人已经分别喝了两壶茶,杨怀仁再看费尘的脸色,便有些微微发红了,不知是心里话憋的还是一泡尿憋的,只让他心中发笑。 杨怀仁再让茶,费尘终于憋不住了,起身拜了拜道,“杨公,学生今日冒昧来访,其实是有个不情之请的。” “哦?” 杨怀仁装糊涂,笑问,“原来你有事啊,那你怎么不早说你?我还以为你是觉得我两天在家闲得慌,所以才来找我聊天打发时间的呢,呵呵。” 费尘脸色有些羞赧,自然听得出杨怀仁这是调侃他,也埋怨他有话不早说了。 既然杨怀仁的话都点到这份上了,费尘也没了不好意思的必要,直接道,“学生来访,是有一事相求。” 杨怀仁心说你总算把你的目的说了出来,如果你只是来求官或者投靠的,那我就看错了你了,在朝堂上刚正不阿喝骂赵佖的事情,恐怕也是你早就判断准了局势才做样子做出来的罢了。 “不知费修撰有何事?” 杨怀仁也没想到费尘竟答道,“学生心系军中,想请杨公出面,把学生调入军中任职。” 。 正文 第1855章:坚定的费尘 杨怀仁是彻底懵了,费尘这样的要求,实在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在大宋当时的风气之下,文官比武官高出一头,就连在军中任职的文官,也会和武官一样,被其他文官团体低看一眼,甚至会遭到一定程度的排挤。 可军中又不能没有文职官员,像一些记录啊后勤方面的这种写写算算的事情,粗鲁的武将还做不来,必须有军中的录事等文官来完成。 大宋的读书人参加了科举金榜题名的,谁也不愿意去军中任职,于是怪异的局面出现了。 文官在任上犯了事或者出了错的,而这些事不算很大,就会被贬谪到军中来任职,那些被打发到军中任职的文官也会自我调侃自己这是被发配充军了。 这样的文官一旦进入军中,即便之后有机会重新回到文官的队伍里,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受到文官的尊重,他们身上军伍的烙印会跟随他们一生。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文官们都会把去军中担任文职当做一种仕途上的坎坷,尽管也有不少人因为军中的资历后来混的也不错,可他却再也回不到传统文官的队伍中去了。 这也是杨怀仁进了军中之后,被朝堂上的不少自负清高的文官暗地里瞧不上眼的原因。 杨怀仁想到前天高侯爷父子也提过这样的要求,但他们提出来和费尘提出来,那是截然不同的。 高家本来就是靠祖宗军功庇荫的勋戚家族,高士迁等高家子弟也都在军中任职,他们要求加入到龙武卫或者虎贲卫的队伍中来,是为了通过这种方式捞军功,这很容易理解。 可费尘这么要求,杨怀仁是无论如何也搞不懂了,费尘可是金榜题名的正牌进士,而且是上了甲榜排名靠前的。 他有这么高的起点,将来的仕途根本就不用担心,加上赵佖谋反之时在大朝会上不畏强权痛骂赵佖的事情,他的名望也进一步提升。 可以说,不久的将来,费尘会得到上头的重点照顾,重点提拔,正常的仕途会是从翰林院修撰的从六品位置上升个一两级,然后派到地方上担任一方大员。 十年后或者几年后,只要他不犯什么大错,经过基层为官的锻炼之后,到不了四十岁就会重新回到朝廷,担任要职。 如果顺利的话,再经过几年努力,成为朝中核心的重臣也不并不太难,甚至在五十岁之前成了枢密院的相公,也不是没可能的。 这样的大好前途,别人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可他现在竟然主动要求进入军中任职,这让杨怀仁如何去理解? 如果费尘仅仅是需要找个靠山,杨怀仁确实是非常合适的,但他不需要用主动要求进入军中的方式来实现这个目的。 杨怀仁心中疑惑,可并没有太表现出来,只是继续慢慢喝着茶,装作没听清楚一般,问道,“费修撰说的什么?” 费尘再一次铿锵有力的说道,“学生希望杨公不弃,调学生进入军中任职。” 杨怀仁这下可以肯定费尘不是再跟他开玩笑了,又问,“费修撰,你这是何苦呢?你看你现在,为官一途可以说是前程似锦,只要你好好珍惜眼前的机会,不愁将来不会飞黄腾达。 可如果你进入军中任职,你的前途可就没了,起码比起现在的前途来,是绝对没法比的。 这一切,你可都想清楚了?不如听我一句劝,你回去好好想清楚了,再决定自己的未来不迟。” 杨怀仁的口气都有些送客的味道了,可没料想费尘竟恭敬施礼,把那句话又说了一遍,而且这一次说的非常坚定,好像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一般。 这下杨怀仁就更好奇了,又不能说费尘这是自甘堕落,可费尘的这种做法,实在是让人想不通。 杨怀仁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说话,缓缓问道,“费修撰,你可知道如果你的要求变成了事实,会对你的一生有多么大的影响吗? 也许你现在还年轻,有种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见识了军伍的威武雄壮之后,便有了些冲动的想法。 可你一定要想清楚,哪怕不知是为了你自己,也要为了的父母和妻儿考虑清楚,你这么做,受到影响的可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人生,也包括他们的人生。” 费尘呆滞了一下,接着微微笑了一声,“杨公可以放心,学生想清楚了,既然做了,就绝不后悔。” 杨怀仁叹了一口气,这小子有点轴,现在就是铁板一块,好话赖话根本都听不进去,认定了的事情,是不把南墙撞碎了绝不回头的。 这种性格呢,看起来很蠢,但杨怀仁倒是觉得挺欣赏这种人的,起码骨头硬,谁和他做了对手,谁都会头痛不已。 只是目前不论龙武卫、虎贲卫还是江南还保留的武德军中,基本也没有适合他的位置。 军中的很多文职工作,有很多书吏在做,目前来看也做的不错,别忘了武德军中的书吏里也掺杂了不少杨怀仁家请的管理生意的管事。 这些管事计算账目啊,利用军中的优势赚钱啊都在行,可要说风气上,也给军中带来了许多不好的影响。 比如武德军的水军现在还一直斗志高昂,听说那里有海盗出没,或者南面有什么小国又皮痒痒了,他们也跟着心痒痒,恨不得立即就开着战舰出海去把他们灭了。 当然,打仗是次要的,说白了就是抢劫,跟着杨怀仁这个土匪头子抢劫抢出经验来了,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山贼海盗的都宰了,占有了他们的财富才开心。 这样的事情,费尘会怎么看待? 真把费尘弄过来,怕是对杨怀仁来说也是后患无穷,朝堂上那些相公们会怎么想? 他们会不会觉得这是杨怀仁仗着现在的威势招揽人才?他们是不会相信费尘是自己主动要求进入军中任职的,会认为这是杨怀仁逼的。 就算杨怀仁解释清楚了,他们至少也会觉得杨怀仁这是胡闹,是浪费人才,是暴殄天物。 到时候杨怀仁可就是黄泥掉裤裆,不是香也是香了。 。 正文 第1856章:文官辅助武将 杨怀仁不打算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打算先问清楚费尘的真实想法。 如果他目的不纯,杨怀仁会毫不犹豫的拒绝他,但如果他的目的是好的,或者有建设性的,只要对大宋的军队有利,他不在乎那样做会给他带来多少麻烦。 “费修撰,不如你说说你的想法和理由什么的,如果你能说服我,我自然会答应你。 如果你的理由不能说服我,那还是请你好好珍惜眼下的大好前程吧。” 费尘见杨怀仁松口了,忽然来了精神,他先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认真地说道,“学生觉得要想让咱们大宋的军队更加强大,军中便需要更多合适的文官任职。” “这是为何?”杨怀仁听不懂了。 费尘接着道,“杨公这么问,应该是认为在杨公的率领下,之前的龙武卫也好,后来的武德军也好,都取得了不错的战绩。 可您有没有想过,您本身也并不是一个武人? 虽然说您也没有正式通过科举考试的方式进入仕途,可您原本也是个读书人,难道不是吗?” 杨怀仁愣了一下,费尘说的理由虽然还不能说服他,但这个理由也确实是事实。 他的确不是武将出身,严格的说,他还真是个文人出身,虽然这里的“文”和费尘口中的“文”有些不同,但无论怎么说,杨怀仁后世学习的文化课,让他确实算得上是个读书人。 费尘越说越有信心,“杨公也许会谦虚的说,您取得的那些军事领域的成就,更多的是军中的将领和那些勇敢无畏的将士们的功劳。 可有一个事实是,没有杨公的奇思妙想和谋略,恐怕那些胜仗,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取得的吧? 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正是因为有了一个合格的主帅,将士们才能走在正确的训练道路上,在战事也总能做出最正确的事情。 这绝对不是学生在故意拍马屁讨好杨公,而是说的事实,冒犯的说一句,其实杨公的许多计谋,在学生看来,也是有很多遗漏之处的。 幸好杨公运气也比较好,敌人又没有察觉到从而想到应对之策,所以才导致了大败甚至灭亡。 杨公,您在想想您麾下的那些将领,虽然很多人看上去是粗鲁的军汉,可他们中的很多人,其实是文武双全之辈。 他们有高超的武艺,也有带兵的能力,于此同时,他们也有很多一般的粗鲁武将所不具备的品质。 他们很多的带兵思想,其实都富含了文化的内涵,但他们做的也不够完善,也还需要更博学的读书人帮助他们来完善罢了。 所以学生认为,我们应当抛弃文官和武将之间的差异眼光,吸引更多的文官进入军中任职。 他们可以和那些勇猛的武将形成很好的互补,把我们大宋的军队打造的更加完善,进一步提升军队的素质。” 杨怀仁心中忽然有种波涛汹涌的感觉,费尘虽然说得简单,可他想表达的意思却很有道理。 谁说军队一定就是武人的天下?不读兵书不懂军略的将军,一定不是一个好将军。 何况一个人的能力和看事情的角度总是狭隘的,总会有方方面面的想不到的因素,如果换了文人来看,也许会让人豁然开朗。 如果对军队的管理用一种合理的文武兼备的方式进行,效果是一定比现在的模式要好的。 而且杨怀仁更激动的是,大宋百万军队,如果每一支军队里都加入文人来辅助主将,不仅仅会给主将起到一个参谋的作用,还会解决大量的官员冗余的问题。 多了不说,平均五百人配备一个文官,那最少能解决两千人的冗余官员问题。 只要把权力和职责分清楚,不至于让这些文官过多干涉军略方面的事情,那一定是利大于弊的。 一方面可以加强军队思想上的凝聚力,也会在将来军略的选择上,有了更多的余地。 像费尘刚才说的,杨怀仁很多军略方面的东西,其实都不太正统,虽然有些小聪明小智慧在里边,但考虑的也并不是十分全面。 当时能取得胜利,除了运气的因素之外,也有敌人不算很强的关系,但辽国这样的对手绝不会是交趾这种弹丸之国可以相比的。 辽国非常庞大,同样具有非常深的战略纵深,将来如果要开启去收复燕云失地的战争,军略方面也不是耍耍小聪明就可以的。 如果军中有一批可以出谋划策的军师,同时又能帮助武将协调军中关系和后勤保障,对于武将来说,也是让他可以安心在前头冲锋作战的坚实后盾。 当然这也要有个很大的前提,军中的文官制度,绝不能学现在大宋的样子,派个监军去瞎指挥,甚至派个太监去指手画脚。 一定要把文官和武将之间的关系协调好,主将还得是武将,文官的权限也要限制在一定的范围内,让他们祈祷相互协调合作,同时又不会相互掣肘的局面。 杨怀仁想起了当初跟着他去交趾作战的吴监军和黄公公,其实就是这种合作的雏形。 只不过当时杨怀仁的权威很大,黄公公跟泥鳅似的绝对不得罪他,所以也没怎么说话,吴大人呢,杨怀仁也是早就和他约法三章。 后勤保障和纪律方面的事情,吴大人有权管理和处置,可作战上的事情,他不能干涉。 当时吴大人也是有自知之明,知道杨怀仁性格霸道,只会和他手下的将领们商议军略之事,何况吴大人当时也是来捞军功混资历的,所以非常合作。 杨怀仁想象的,如果费尘的想法可行,那军中以后的文职官员设置也必须考虑周全,技能达到提升军队整体素质的目的,又不能让文官干涉甚至影响到主将的威严。 所以选拔制度,以及之后文官的职责和管理就必须非常严格了,而且一旦出了问题,军方也必须有足够的权力罢免或者把搞事情的文官清除出军队才行。 想到这里,杨怀仁开始觉得这似乎很难了,大宋一直以来崇文抑武,让文官能老老实实听武官的,只给他参谋之权,他们会答应吗? 。 正文 第1857章:费尘献策(上) 杨怀仁觉得费尘的建议非常好,如果这件事真的做好了,不但可以增强军队的集中管理,也可以增强现在宋军的整体军事素质。 更重要的,是为朝堂解决了一个大包袱,加入真的能把闲散的官员充分利用起来,朝廷自上而下都能够顾各司其职,各行其事,也可以一改大宋官场效率不高,官员懒散的问题。 可惜事情从来都不是想象里那么简单的,其他的可以先放开不提,仅仅是读书人的思想意识的问题,就很难短时间内扭转过来。 杨怀仁现在可以和费尘推心置腹了,一个不在乎自己前程,只为了国家和百姓着想的人,这样的品性,杨怀仁觉得是可以交朋友的。 他说道,“费修撰,你我其实年纪相仿,我也很欣赏你现在的想法和做法,很想和你更深刻的探讨一下这件事。 你总是自称是学生,我还真担当不起,你如你我兄弟相称如何?” 费尘大喜,他在杨怀仁面前,也总是放不开,毕竟两个人的地位差距太大,叫一个从六品的小官在一位国公爷和大将军面前轻松对答,那也不太现实。 其实一开始费尘在杨怀仁面前谦虚的自称“学生”,也有另一层意思,他表达了他没有把杨怀仁当做武将的看法,也希望杨怀仁可以用文人的态度来对待他。 一来这样可以印证他的思想里,文官和武将之间本就应该没有多大差异的观点,二来也是想看看杨怀仁的胸怀到底有多大。 现在杨怀仁说出这种话来,他如何能不感动?原本对杨怀仁的印象,也只是个算得上有本事的人罢了,只不过杨怀仁通过厨艺进入仕途,让他多少有些顾忌。 可现在看来,杨怀仁虽然不能说虚怀若谷,却也是个有心胸的人,谈论到军国大事,只要他认为是对国家和百姓有利的,他并没有像其他高高在上的朝廷大员一样继续端着个架子。 而是愿意用平易近人的态度来和你进行一场探讨,即便是从研究学问的角度来看,杨怀仁也是值得他尊敬的。 至于费尘心中的欣喜,那就更不用提了。 只是费尘有自知之明,人家打开了心扉不介意,你不可能也跟着肆意的放开心扉,“杨公高义,下官不敢。” 杨怀仁从他表情上早就看出来他的惊喜,嘴上还说不敢也大概是因为还有些顾虑罢了。 他笑道,“费兄就不要客气了,现在我们并不是在朝堂之上或者什么正式的场合,不需要那么严谨。 眼下我也不再是什么国公或者大将军,你也不是什么修撰或者其他的,咱们就是一对斯文知礼的朋友,闲下来喝茶谈天,不需要有任何的顾虑。” 费尘欣慰地点点头,不再纠缠于两人之间的差距,开口问,“不知杨兄对小弟的观点,可有什么看法?” 杨怀仁见他终于放松下来,也轻松说道,“想法是个好想法,只是要把好的想法变成现实,并不是那么容易。 就说现在的读书人不认可军队中的文职职位这一点,就不是短期内可以改善的,何况如果我把大量的文官从文官队伍里一下拉到军队里来,恐怕朝堂上那些相公们也不会肯的。” 费尘笑笑,“杨兄说的极是,不过小弟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些困难,但目前来看,这些困难也不是没有办法巧妙回避的,可以有一个合适的解决办法。” “哦?” 杨怀仁有些惊喜,看费尘自信满满的样子,不难看出来他在来之前应该考虑了很多,方方面面的利弊应该也已经衡量过了,也想到了一些办法来回避或者解决这些困难。 “那便请费兄不吝赐教。” 费尘谦逊地行了一礼,“赐教不敢当,小弟也早准备了一些办法,现在说出来,也请杨兄帮忙参谋参谋。” 杨怀仁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各自饮了一口茶,费尘接着道,“眼下已经出仕的官员,要想把他们调入军中担任职务,恐怕阻挠重重。 只要是进入了仕途的读书人,就很难再回头去认可军中的文职,如果要调动他们进入军中任职,恐怕大多数人会认为这是对他们的贬谪。 带着这样不好的情绪去军中任职,那么文人进入军中辅助将领的原本目的,也就大打折扣了。 可除了这些思想传统的文官之外,也有不少人,其实并没有太强烈的歧视军中文官的思想。 比如一些这些年被贬谪到偏远地方的官员,他们和他们的家人已经深受其苦,如果把他们调回中原或江南这样的地方,让他们进入军中任职,他们反而不会觉得这是羞辱他们了。 反而会觉得这是朝廷或者大帅再给他们机会,甚至会认为这是一种提拔也说不定。 到时候他们感恩大帅的做法,不但不会消极对待,还会认真做好本职工作。” 杨怀仁听明白了,这的确是一个办法,只不过这样的官员数量上也不算多,远远不够军中的需求,如果仅仅是做一做试点,倒也算够了。 费尘见杨怀仁面露疑色,以为是别的原因,忙解释道,“杨兄可能是觉得这些被贬谪的官员,在能力上有所欠缺。 实际上这样的想法有些偏颇了,这些人其实为官和实际办事的能力一点儿都不弱,甚至更强,只不过是在党争之中站错了队伍,或者说错了话得罪了某些大员,还有些是受了老师或者同僚的连累,才被贬谪到地方上为官的。 只要给他们机会,他们一定会感恩戴德,努力把自己的才华和能力展现出来,这样的人才更适合进入军中任职。 当然,小弟说的这些话,也不是说所有这样仕途受到挫折的人都是有能力的,杨兄也可以举办一场测试性质的考试,来考验这些官员的能力。 然后择其优秀者进入军中,可以用试用的方式,一段时间之后,合格者留下,不合格者剔除也就是了。” 杨怀仁点点头,程序上的问题,凭他的能力是可以解决的,只是官员的数量仍然不够。 他又问,“可这样的官员数量,还是太少了……” 。 正文 第1858章:费尘献策(中) 费尘笑笑,“杨兄莫急,听小弟说完。 重新启用一些之前被贬谪的官员,只是其中一个渠道,还有另外的渠道。 咱们大宋现在每三年一次大比,能够金榜题名考取功名的士子,每一年有近两百人,这个数字虽然不高,但积累起来,可就是一个很大的数目字了。 加上陛下御赐的一些举孝廉或者以功劳入仕的人,这样一来同进以上出身的人,每三年起码有近三百人。 往长远了说,三十年就是有三千人,六十年有六千人。如此庞大的科举入仕的士子,朝廷也没有足够的职位安排他们都当官。 加上咱们大宋的官身是终身制的,所以经过几十年的积累,官职早就不够用了,于是造成了目前朝廷官员冗余,但却有很多科举中试的士子却得不到官职的情况。 据小弟所知,目前考中进士却依然没有等到分配官职,还在家中待招的进士,就有数千人之多。 而官家非常重视这些人的生活,所以不管他们是否出仕,朝廷依然按照最低级品秩的官阶,给他们发放俸禄。 这就是朝廷负担沉重的原因了。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朝堂上也不是争论了一次两次了,很多相公们也想出来很多办法,可惜都不是解决这个问题的良策。 像章相公就曾经提起,前唐的科举,每一届取士的名额不到一百人,所以便提过减少每一届科举取士名额的方法,来缓慢解决官员冗余的问题。 但是这样做的话,必然会招致很多人的反对,同时对那些正在寒窗苦读准备科举的士子来说,这样做对他们也是极不公平的。 这就要说到大宋开国时留下来的常例了,咱们大宋开国时朝廷缺少可用之才,加倍取士,那也是时势所趋。 可后来因为每一届参加科举的士子数量庞大,所以一直以来取士的数量就固定了,知道现在,只听说过加开恩科多取士的时候,却从来没有减少过。 如果现在突然宣布减少取士名额,那对于那些士子来说,进入仕途就更难了,这必然会让他们受到打击,同时让他们对朝廷也渐渐逝去信心。 这样做显然是不可能的,大宋一直都是以文治国,人才多也说明官家治国之策是深得人心的,所以官家也不会同意这种办法。” 这些杨怀仁也曾经想过,于是问道,“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费尘答道,“这其实跟当年大禹治水是一个道理,堵不如疏。与其粗暴的减少每一届科举的取士名额,不如让高中的士子有地方可以做官。 就像这几年,一大批原来只能在家待招的进士,被送到了西北之地任职,虽然地方是苦了点,不过能让更多的人出仕,显然是让他们实现了他们最初读书时的愿望,还是有很多人主动要求去西北之地任职的。 从这样的事例里,小弟得出一个结论,如果军中有需要,可以把闲散在家的这一批待招的进士招揽进来。 当然,杨兄也可以用考试的方式进行甄别,合适的留下来就好。小弟相信那么多待招的人之中,一定也有不少的有志之士。” 杨怀仁深吸了一口气,这点子其实不难想到,他之前却给忘了,也许是担心这些没有经验的年轻士子可能不太愿意加入军中担任文职官员,但现在仔细想想,费尘刚才举得西北的例子还是很有借鉴价值的。 读书人读书,自然是有卖与帝王家的目的,同时也是为了自己和自己的家庭,不论古今,普通人对官的身份还是有很大的渴求的。 特别是大宋的官员是终身制的,所以吸引力就更大,当了官,不但有权,还有了钱,还可以光宗耀祖,所以但凡是读书的人,都盼着将来有一天能金榜题名,然后入仕为官。 可现在的情况是即便他们能高中进士,可大宋根本没有那么多职缺,一般情况下只有成绩特别好,还有有门路的人才能顺利的走上官途。 这个比例大概也就一半左右,而另一半,甚至是大多数的人,只能回家等待吏部的召唤。 这些人里又大多数是些寒门子弟,虽然有了朝廷的俸禄,可最低级的俸禄也仅仅够他们养活自己的。 如果他身后是一大家人,上有父母下有儿女的,这点俸禄就不够看的了。 时间一长,他们对当官的期望就会越来越低,为了生活,或者是为了不浪费自己的才华,这些人之中的一些人,便开始另谋出路。 好一点的可以暂时进入地方官府担任小吏,有的也去开设私塾教书,或者被一些官家或者有钱人家请回家去当先生或者供奉。 但也有一些人,因为迟迟没有等来朝廷的召唤,只能终日郁郁寡欢,精神萎靡之下渐渐自己搞成了一个废人。 这都是太浪费人才了,可这还不算最让人难过的,有些人觉得在大宋找不到入仕为官的机会,便跑到周边的国家去当官。 去辽国的,去高丽的,去倭国的,当年杨怀仁在交趾就遇到很多类似的人,要么是屡试不中,要么是考中了进士却无法为朝廷效力。 后来不管是他们自愿还是被那些国家招募的,他们觉得自己还有出路,还能把自身的才华发挥出来,于是便去了外国。 杨怀仁记得在交趾的时候,遇上在交趾当官的大宋文人,还从心里觉得瞧不起他们,恶劣一些,还觉得他们没有气节。 可现在想想,人在没有出路的绝望情况下,做出那些事来也不是不能理解。 人都是要实现自我价值的,这种需求在读书人身上就表现的更明显。 也就是说,那些没有机会出仕的士子,如果将来给他们一条可出仕为官的路,他们肯定不愿意背井离乡,哪怕是在军中出任文职,他们也绝不会挑三拣四的。 这都是人的认知问题,当了官的看不上军中的文职官职,可没机会当官的,这就是香馍馍啊。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给他们一个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呢? 。 正文 第1859章:费尘献策(下) 杨怀仁很满意,他点头道,“如果是这样,那这个办法也大致上可行,相信那些相公们不会阻拦。” 费尘道,“那几乎是可以肯定的,他们现在愁就愁在眼下无法满足所有高中的士子出仕的愿望,怎么会阻拦呢? 现在读书人的圈子里,虽然没有对这样的局面怨声载道,可在很多人心里,对此也是颇有微词。 如果通过了科举考试金榜题名和没通过科举名落孙山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那对读书人的信心打击还是非常大的。 现在杨兄用这样的办法帮助那些相公们解决这么大的难题,他们如果出面反对,那无异于和成千上万的读书人站在了对立面。 他们那样爱惜羽翼的人,其他的什么事情他们都可以不在乎,可自己在读书人中的名望,他们是绝不会不在意的。 所以杨兄根本不必担心那些相公们的想法,只要那些在家待招的士子们愿意进入军中担任文职官员,保证不会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杨怀仁点点头,费尘说的这个理由还是比较让他信服的,大概挡了读书人的前程和断了商人的财源是差不多道理,那都是如同杀人父母掘人祖坟的。 那些相公们虽然平时有些固执,可杨怀仁还是相信谁也不会因为固执就把事情做的那么绝。 只要那些士子们的个人愿望可以实现,将来的政策施行起来阻碍应该不会大。 正当杨怀仁准别开口称赞费尘几句的时候,费尘又道,“杨兄,其实还有第三个方法。” 杨怀仁更开心了,忙道,“还有第三个办法,费兄赶快说出来听听。” 费尘道,“杨兄治下的武德军,和其他的军队不同。这不仅仅是从人数上和战斗力上来说的。 这些年武德军的发展,走出了一条不同意以往的道路,一开始小弟在朝中做的是,便是抄录各地的邸报,然后归类存档。 关于武德军的报告,小弟着重看了一下,发现武德军的一些制度,有一些是创新性的,有一些是复古的。 正是这种融合性的制度,让武德军更加游刃有余的走出了一条最适合自身的发展之路。 在武德军的人员补充方面,小弟也曾经深思过,一开始的时候,觉得杨兄把大量的来路不明的人弄到军营之中,让武德军显得好像三教九留混乱不堪。 可后来渐渐的小弟才发觉,其实正是这种奇特的做法,对整个江南治安的稳定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那些山贼和海盗等贼匪之流,如果让他们在外边作乱,对官府对百姓都是非常不利的,把他们招安,然后集中起来管理、训练,最终让他们成为军人,这便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了。 但小弟还是担心,通过训练,这能把这样的一群人变成英勇善战的军人吗? 万一哪一天他们忽然起事,那也是一个很大的隐患和危机。 不过事实证明,杨兄的练军之法非常有效,那些贼匪之流经过这些年的改造,真的已经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杨怀仁笑道,“费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江南地方上也有一些特殊性,就比如这些山贼、路霸、海盗的产生,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江南土地肥沃,人杰地灵,自然而然成为了鱼米之乡,后来的商业发展非常迅速,让江南进一步成为天下的富庶之地。 但有钱人多了,并不代表老百姓就全部过上了富足的无忧无虑的生活,贫苦人哪里都有,江南也不例外。 因为商业的发展太过迅速,有钱人太多,现行的国家制度对商业发展的约束和规范已经明显不足,这便导致了很多不公平的事情出现。 具体我就不一一给你距离了,只说最严重的一点,江南出现了大面积的官商勾结的情况。 几年前的扬州转运使司首领太监赵献球,便是江南官场上最大的毒瘤。 他只不过是一个太监而已,却仗着自己手中的权力,利用漕运卡住了商人的脖子,之后竟敢公然向江南的富商索贿。 而江南的官员因为慑于赵献球的威势,也只能听之任之,甚至有不少人甘为爪牙,为虎作伥。 这样的局面下,江南出现很多不公平的事情,也就不足为奇了。 商人吃了亏,那也只是表现在损失一些钱财和利润上边,可贫苦的百姓失去的,可就是生活的基础了。 因为官场的,让很多无辜百姓受到牵连,很多人失去了家庭和生活来源,被逼无奈之下才落草为寇。 这也是为什么江南一带山贼和海盗一直以来非常猖獗的原因了。 那些山贼和海盗里,其实真正大奸大恶之辈只是极少数,大多数人原本都是普通的百姓,他们落草,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生活无着,被逼无奈罢了。 我在江南这几年,也剿过匪,发现剿匪的时候很多人都并不是愿意和军兵作对的,负隅顽抗者属于极其少数,他们也都已经伏法了。 大批的低层次的山贼或海盗,其实原本都是农民和渔民而已,他们身体强壮,非常适合当兵。 而当时的情况呢,如果让他们回家,他们也没有了土地或者生产资料,只能是卖苦力,可压迫之下,怕是他们还是要再次落草。 所以我把他们招安,让他们进入军中,通过严苛的纪律和训练,把他们身上的贼匪之气散尽,重新培养了一身军人的气质。 他们本身身体素质也不错,加上他们为了自己的后代着想,便踏踏实实在军中苦干,等着有朝一日建立功勋,好光耀门楣。” 费尘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原因,叹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仔细想想也是,咱们大宋的百姓,其实对生活要求不高,有田可耕,有衣可穿,有饭可食,他们就已经很满足了。 可这些基本的生活基础都不留给他们,他们也只能铤而走险去当山贼海盗了。 杨兄肯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建功立业的机会,他们肯定不会错过的,为了自己的父母妻儿,谁愿意让家人跟着他们背上一个贼匪的名声呢?” 。 正文 第1860章:军官制度变革 第1860章军官制度的变革 费尘笑道,“既然原因是这样,小弟就可以更加放心把第三个方法告诉杨兄了。 小弟发现武德军中的一些将校和军卒的子弟,已经进入了庖厨学院学习。 一开始小弟也还只是觉得杨兄这是安抚手下军卒的手段而已,给他们的子弟一个机会进入学院学些一些生活技能,将来也可以凭手艺吃饭。 可后来通过各方面的消息,小弟又发觉军卒子弟里,有一部分人确实在学院里学些生活手艺,可更多的却是在学习治军等军事方面的知识。 小弟便意识到杨兄的打算了,将来这些人学成毕业之后,会进入武德军中,成为新的兵源,甚至是基层军官。” 杨怀仁心中苦笑,连这个也被费尘给发现了,看来费尘还真是很有洞察力。 这些事杨怀仁虽然也通报官家知道了,可做的却是比较隐秘的,大宋军官的产生,也是有他原来的制度和传统的。 大多数军官,都是从以往的贵族勋戚或者将门之后中产生,一小部分是从考中武举的人中,通过一定的资历和功劳,也会进而升级成校尉或者将领。 而从普通的士卒成长成为军官的人数,并不是没有,可这个数量就太少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种现象不能说有错,只能说军队中培养军事人才的方式,还是略显狭窄,而且有很大的不公平性在里边。 像那些功勋之后,他们甚至不用参加科举,到了年龄就可以直接进入军中担任要职。 凭借他们父辈祖辈的功勋得到这样的优待,并不能说完全不合理,但是之后在晋升的路途上,他们依旧可以借着这个优势,比其他人有更好的前程。 就说高士迁,他就是这种类型的将军,倒并不是说他没有本事,要不然他当一卫的大将,别人也不会服他。 不过反过来说,还有很多和他一样有本事的人,却无法像他一样在仕途上走的那么顺利了。 就连武举也算上,那些在武举科考中名列前茅的,也大都是将门和勋戚之后,当所有的资源都向他们倾斜的时候,军中就难以避免的出现不公了。 就连杨怀仁算上,武德军中的将领校尉中,也有不少人是凭借他的关系才担任要职的,不过有一点杨怀仁还是有原则的,不论是谁,你必须要足够的本事才行。 就像杨怀仁的兄弟们,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他们,是依靠实打实的表现才身居高位,并且得到了军中一致的尊敬的。 而如果你没有足够的本事,即便起点比较高,未来也不一定混出什么出息来。 放眼其他军队,可就没有这样的原则了,家族背景和人际关系,还是左右了军官的晋升,这就导致很多有真本事的人无法晋升,甚至出现了一些外行管内行的情况出现。 大宋在招募兵员方面主要使用的是募兵制,除了边军还保留军户制度之外,大多数军人还是通过自愿征招的方式加入军中的。 当然也有不少因为犯罪而被刺配来的军人,杨怀仁对他们也是一视同仁的,不管你是怎么进入武德军的,哪怕曾经是山贼海盗,进了军中大家都是平等的。 你有本事,你就拿出来,武德军中从来都只尊敬有能力的人,本事不够的,那你就老老实实当大头兵,也可以积攒一些军功回馈家人妻儿。 至于连平时的训练都通不过的人,那就只有剔除出队伍了。 这一点是很严格的,从来不会因为人情面子事儿而影响了武德军的建设,武德军上战场的机会很多,任何一个人都不希望将来上战场的时候,站在你身边的生死相依的战友是一个废物。 费尘发现的这件事,催生了他第三个办法,杨怀仁之前只觉得这是一种武德军中军卒的福利而已。 他们的子侄里边有合适的,送到学院里不论学手艺还是学军事,将来都能有出路,钱不必再做贫苦人。 当然,从一开始学院建设的时候杨怀仁也想过用这样的方式培养大批的军事人才,但这方面受到了官家和枢密院的警示,所以只能当做一种试验,在限制人数的情况做一些试点而已。 费尘能看到杨怀仁的想法,说明他很聪明,而且之前是什么情况,他也不可能一无所知,既然在这个时间点再提出来,应该是他想告诉杨怀仁,这是个好法子。 以前也许因为官家和枢密院那些大佬们的顾虑,没有让他把事情做大,可现在不同了,时机似乎也很好,杨怀仁可以放心的把试点做成常例。 如果将来从学院里走出来的军事人才足够多,不论是文职还是武职官员,就有了常规的补充方式。 这比让那些待招的文人担任军中文职官员,还要好很多,那些待招的士人还需要一个心理和身体适应的过程,而从学院走出来的,连适应和磨合的过程都省了。 杨怀仁感觉和费尘聊天非常舒服,很多事费尘都想到了,甚至想在了他前头,基本上他想杨怀仁献上的这些计策,都解除了杨怀仁很多方面的忧虑。 当然,事情也并不是想法了方法,找到了方向就能顺利实现的,中间的过程,同样要经过不断的修正和适应,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而且这样的做法,已经是一场军官制度的变革了。 杨怀仁现在再回头看费尘一开始主动要求进入军中任职的事情,便明白他绝不是心血来潮而做出的仓促决定了。 这样有想法有能力的人,杨怀仁自然喜欢,只不过现在费尘现在是文官圈子里炙手可热的人物,如果杨怀仁把他弄到军中,必然也会受到很多文官的不满。 他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想听听费尘自己的意思。 费尘也明白杨怀仁这是抬举他了,通过接触,费尘觉得杨怀仁是个有才华的人,绝不是某些文官私下里议论的那种只是指望官家的恩宠才混到这个位置的那种不学无术之人。 更让他感到欣慰的,是杨怀仁非常坦荡,对下属又平易近人,是个是英雄重英雄的惜才之人。 。 正文 第1861章:拒绝听政(上) 改革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不管新的制度多么优秀,也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 送走费尘的时候,杨怀仁留给他的任务,便是回去之后好好琢磨琢磨如何把他们今天商议的事情,逐渐变成现实。 费尘也明白杨怀人小心翼翼的原因,章惇的变法就是因为太粗暴了,才引来了巨大的反噬和抗拒。 要改变军伍中的某些制度,也一定会遇到挫折的,千百年来将门和勋戚都是依靠祖宗功劳的庇荫让子侄有很大的优待,这样的传统如果发生改变,招致的反噬可能会更猛烈。 杨怀仁的意思,是任何的事情,都不要急于一步到位,该保留的自然会保留下来。 将来将门勋戚的子侄成年后还是会给他们优待,让他们能进入军中效力。 只不过方法和方式上会有些改变,他们进入军中,还会有一定的职位,但这种职位不会太高。 而他们将来能混到什么程度,那就要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有能力建功立业的,自然会得到正常的晋升,反之则不然,甚至会被淘汰出军伍。 任人唯贤这种事,想来不论将门还是勋戚还不至于提出什么意见来,自家的子侄不争气,那怪不得别人,他们总不能腆着脸不认账的。 其他方式拿到军中职位的,那就要考试了,除了考试之外,那些进入军中担任文职官员的读书人,也要有公平公开的考察制度。 适合的人留下来,不适合的人自然也会被逐渐淘汰,这不仅仅是个人能力的问题,还包括思想认知方面的考虑。 大宋很有钱,但朝廷和军队却并不那么强大,很大的原因在于大家内斗的太厉害了。 以前是为了制度上的争斗,新法和旧法,逐渐演变成一场好日持久的党争。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方面的争斗,比如文臣和武将之间,文官极力打压武将,试图把权力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而武将其实也并不是要得到多少权力,他们更在乎的是地位和颜面,换一种方式,其实就是为了得到文人的尊重。 杨怀仁觉得文臣和武将之间,似乎是有什么天然的误会,他们不应该有核心的矛盾才是,大宋是重文轻武,可这个武,不全是指的武人。 大宋想要强大起来,文人和武人之间也需要找到一种更好的相处方式,大家共同努力,才是正道。 这种事也不是说说就能实现的,过程或许比军官制度的改革还要漫长,不过杨怀仁觉得如果军官制度的改革获得成功,倒是可以起到一定的缓解作用。 军伍中的文职,原本在文人心中算不得是文官,不过将来如果军伍中有上千的读书人任职,起码这个群体会不这么认为。 受到这一千人影响的文人,那就更多了,当将来有一天,读书人觉得进入军中任职并不是对自身的一种贬低的时候,文官和武将之间的区别也就没有那么大了。 当双方的界限都不明确的时候,他们还斗个什么劲儿呢? 说到底还是一个思想融合的过程,不管是思想上的从差异还是民族上的差异,求同存异,才是共同生存和发展的正确方式。 人类其实很脆弱,也面临着共同的生存危机,如果搞不清求同存异共同发展的基本道理,将来必然要面对共同的生存难题。 送走了费尘,一名风神卫给他带来了大壮在宫中的消息。 朝廷似乎安定了下来,该上朝的上朝,对几天前的那场赵佖谋反的危机,早已经不那么介意了。 局面就像是大海的波浪一样,偶尔起了大风,带来了滔天巨浪,可风过去了,浪也就停了,之后的阳光也似乎更加明媚了一般。 共同经历风雨,对朝堂的团结还是有很大的帮助的,以前扯着脖子争论不休的新党旧党,似乎也碍于朝堂上的大好局面,安静了许多。 赵煦还是没能持续的上朝理政,他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他过多的操劳了,找回儿子让他非常开心,可惜短暂的兴奋之后,却加剧了身体的颓败之势。 新的太子被推了出来参政议政,这也是常例,让太子提早学习如何成为一国之君,是眼下最紧要的事情。 尽管不少大臣还是担忧太子年纪太小了,担心短时间内,他还无法成为一位合格的皇帝,也想着相仿赵煦当年继位后的故事,请两位太后出来垂帘听政。 不过这一次很奇怪,向太后直接拒绝了这个要求,表示她只不过是一个妇道人家,上朝堂上听政,似乎不太合适。 另一位朱太后原来还是有些想法的,不过见向太后没有这个意思,她也不好越俎代庖,主动站出来。 后来两位太后在御花园偶遇,两人进行了一场单独的长谈,这之后朱太后便再也不提听政之事。 杨怀仁听到这里便会心一笑,朱太后虽然不算很聪明,可有些道理只要说给她知道,她也不会不明白。 杨怀仁觉得向太后如此精明之人,其实也不需要给朱太后大摆利害,只要跟她说高太后的往事,以及高太后的结果,朱太后就能明白。 这个时代女人其实不需要太大的权力,当权力反噬的时候,是根本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 两位太后不肯出来,又有人把目标瞄向了孟皇后。 杨怀仁一直不明白赵煦既然把孟皇后留在了宫中,却迟迟没有恢复她的皇后之位是何故。 现在明白了,不是赵煦不肯,实际上赵煦最开始就想恢复孟皇后昭慈皇后的地位,是孟皇后不肯。 这一点杨怀仁有点搞不懂了,按说孟皇后恢复皇后之位之后,可以留在宫中,时常见到她的儿子。 反而她如果执拗下去,她现在的身份就不适合长期留在宫中了。 杨怀仁想了好久,才渐渐体会到孟皇后的心情,并不是她不想时常见到儿子,而是内心里总是有种对未来的恐惧。 她的儿子成为太子,她确实感到欣慰,可是想到自己以前的遭遇,她就开始担心儿子将来的结局,也许会是下一个赵煦。 。 正文 第1862章:拒绝听政(下) 这种事似乎不应该这么去想,可孟皇后的意识状态,也许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后宫里是个什么状况,她太了解了,现在废了一个刘清菁,以后有可能,也一定会有更多的恶毒的女人出现。 不管女人们的争斗如何,受伤害的一定是她的儿子,还有儿子将来的后嗣,这种事对于生在皇家的人,似乎是永远都无法避免的。 孟皇后的心中也一定是非常纠结的,一方面想和儿子生活在一起,可以享受天伦之乐,可一想到还要面对那些后宫的腌臜事情,她就心如刀绞。 可这些事并不是她能阻止的,有时候她也在想,也许回到玉清庵里,重新回到青灯古佛的生活方式,眼不见心不烦,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所以她拒绝了赵煦的好意,却又没有出宫,心情一直在左右摇摆,不知道该如何走下去。 大壮其实是最无辜的,血脉决定了他的一生,可他并不很在意他的血脉,甚至有时候也在懊恼,如果他不是皇族血脉,或许现在的他,才是快乐的。 很多有野心的人整天想着如何能当皇帝统御天下,可偏偏最有机会的和现在是太子的两个人对当皇帝这种事实在提不起任何兴致。 也许他们骨子里都热爱自由,或者说本性里就是懒。 当皇帝太累了,一辈子都要累得跟三孙子似的,谁爱当谁当,反正我没兴趣。 这是杨怀仁每次被人误会他要夺权的时候暗地里骂出来的话,大壮也听见过,当初只是觉得父亲骂人的时候非常好笑,可现在看来,父亲那些话还真是很有道理。 今天上朝的时候,宦官把他安排在朝堂上龙椅下方的一张小椅子上,虽然没有坐在龙椅上,但也是高高在上了。 除了一开始包括他在内也要站起来对着一张空空的龙椅山呼万岁让他有些奇怪之外,其他还都正常。 那些大臣们商议国事,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听上去更像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户部和兵部甚至因为几十贯钱争来争去。 这让大壮心生厌烦,不过他也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争论。 这样的争论其实不算热烈,后来两个老臣不知达成了什么协议,竟各退一步,算是达成了共识。 一位白胡子相公问他对这件事处理的结果有什么意见,他便有些糊涂了。 如果要问他意见,为什么在事情没定下来的时候不问,偏偏他们已经达成共识了,相公们才开口问他有什么意见? 既然决定权不再他这里,他们又何苦多此一问呢? 不过大壮算是很有教养的,并没有因此而发怒,而是记起了父亲曾经教过的事情,他现在还小,很多事情可能弄不懂,所以多听听大家、特别是那些老臣的意见是绝对没错的。 于是大壮先谦逊地表达了他现在上朝,只是父皇给他一个学习如何理政的方式罢了,他现在还处于学习的时期,希望多跟朝中的重臣学习。 所以现在他应该多听多想,反而应该少说话,少发表自己不成熟的意见。 几位相公听了他的话竟满意的捋着白胡子笑了,大壮搞不懂这帮老头子们笑什么,便又问了另一位相公,如果这件事交给他来处理,他会怎么办? 那位相公瞅了瞅刚刚才争论的户部和兵部的官员,稍稍思考了一下,便提出来一个不同的意见。 这下让整个朝堂上所有的官员都陷入了深思,也不知道这里边有多少人是装的,大壮明明看见武将那边有不少老人都困的睁不开眼了,现在忽然也跟着做出思考的样子,搞不懂他们玩的这是什么把戏。 后来的结果,是大家又开始探讨两种方法哪一种更好,最终的结论是两种方式结合起来,各取一半,这件事便能解决的最完美。 用这样各抒己见,最终整理挑拣出一个最合适的方法解决问题的事情,已经好久没有发生过了。 以前的朝堂经常是一家之言,要么是大家争来争去没有结果。 当众臣渐渐琢磨过怎么回事的时候,再抬头看坐在金光熠熠的龙椅下边那张小椅子上的太子,眼神便忽然变了。 特别是站在最靠前的那几位相公,竟有人老泪纵横。 大壮心里直叹气,这帮朝臣还真是性情多变,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搞不懂他们想的什么。 退朝了,大壮心中有些叹息,就这么坐了一头午,真的有点无聊,更可怕的是将来的日子,有无数的日子都要这么渡过,让他想起来就觉得头疼。 而那些朝臣们看着太子走了,这才面面相觑,露出欣慰的神色,在他们心里,太子虽然年幼,可却懂得广纳意见的道理,事实上也是大家共同协作,找到了一个比先前的处理方式更优秀的办法。 尽管大家争论的事情实在是鸡毛蒜皮,几十几百贯的财物问题也绝不算是什么大事,可从这件事里,他们似乎看到了太子身上一位聪慧的明君的影子。 大壮走出大殿,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毕竟他还是个孩子,没有大人那么扛饿,天不亮就上朝,他只是吃了一块糕饼而已。 可他却还不能立即用膳,而是要去给父皇、两位太后以及母后请安,当然,早有随身的内侍递了些小点心和茶水过来,让他先垫吧垫吧。 大壮吃着点心,总觉得宫里的食物也就那么回事,完全没有家里的厨子做的好吃。 他还没走到赵煦的寝宫,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早有人汇报给了赵煦,自然也有人汇报给了两位太后知道。 赵煦躺在床上,露出了笑意,他现在都不得不承认,他的儿子似乎比他更适合当皇帝,也肯定是一位比他还优秀的皇帝。 回忆起来,他才渐渐发觉他太执着于某些事情了,权力,父皇的遗愿,还有很多很多。 如果他也能广纳谏言,广开言路,也许他不至于偏执的走到现在的地步。 而两位太后得知朝堂上发生的一切,也各有所想,不过有一点不管她们必须承认,她们没有听信某些大臣的话出来听政,是个正确的选择。 。 正文 第1863章:让步 杨怀仁头上还有个枢密院参知政事的名头,可惜他本着掌兵的武将无特殊缘由不上朝的原则,还是没有参与到朝堂的政事之中。 这么做,并不是他没有资格,而是他自觉给那些朝堂上的相公们做出了巨大的让步,是一种示好。 他们之前就担忧杨怀仁这样不文不武的人进入朝堂和他们抢夺权力,到现在杨怀仁如此地位,就更担心了。 像章惇就喊了很多次狼来了,杨怀仁也一直没有让他的预言变成现实,可所有人都知道,杨怀仁是有能力进入朝堂参与朝政的,直到现在还没有,是因为他还不想罢了。 眼下的局面给了章惇的言论很好的论据,杨怀仁的养子可是当今的太子殿下,杨怀仁想进入朝堂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何况他确实有个相当于宰相的官职。 就算他突然身穿紫袍佩着金鱼袋子来上朝了,也是谁都不能阻止的事情。 可一切都和以前一样,杨怀仁并没有出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他向所有朝臣表明了态度,他不会参政,起码现在不会。 可惜的是,杨怀仁的让步并没有得到大多数文臣的信任,也或许是章惇的话太有威吓力了,大家还是觉得杨怀仁现在不参政,只不过是因为事情赵佖造反的事情刚过去,他还不好立即站出来罢了。 将来,特别是当太子成为新君之后,杨怀仁必然会从幕后站到前台,成为影响朝政的一股重要力量。 章惇就是这么想的,而且这种想法十分笃定,他认为,权力对于每一个人的吸引力,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 杨怀仁却在想,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如果只是让他提出一些具有超前意识的想法来,他还能做到。 可如果像其他相公们那样拿出成体系的治国理念来,他就不行了,说白了,他自己知道自己不是那一块料。 让他带兵,其实已经很为难他了,不论武艺还是军略,他都算不上一个合格的统帅,只不过他懂得去用懂得这些东西的人,让这些人帮他出谋划策罢了。 加上一些小聪明和小运气,才有了他今天在军事上的成就。 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这是杨怀仁非常认可的准则,让他当个厨子,他一定是当今天下最好的之一,让他做生意,他也敢说他在大宋的商人里算是排的上号的。 但如果是其他的事情,那就够呛了。 外头人怎么想他怎么说他,他其实也不介意,有时候他甚至有种恶趣味,让别人忌惮他一下也好,有了压力,人才会更卖力的干活不是吗? 也许将来的某一天,他也会利用这一点,来把章惇拉下马来,大壮还太小,想做个强势的皇帝似乎还需要时间来磨砺。 如果让章惇这样强势的人留在朝堂上,那整个朝堂一定会被他牵着鼻子走,在他激进的改革政策下把大宋带上一条不归之路。 这是杨怀仁绝不能同意的,自己做了那么多,付出了那么多的金钱和精力,不可能让一直老鼠坏了自己的一锅好汤。 只不过眼下还不到时候,杨怀仁也只能先静观其变。 人闲下来了,可感觉上的闲,却不能成为杨怀仁真正的闲情。 禁军正在整顿,让所有人像龙武卫和虎贲卫这样的军队看齐,似乎短期内也不太现实,不过这件事已经不能拖了。 既然杨怀仁身为左卫大将军,做这件事还是有很大的优势的。 一些军中的改革也势在必行,杨怀仁也想趁着赵煦还在世,让他看到禁军的一些变化。 人生在世,不管在什么样的位置,不管处在什么样的时期,肯定是都有某个阶段的期盼的。 赵煦到了现在的阶段,期盼的东西也不多,首要的自然是儿子能顺利熟悉朝堂,将来能顺利的继承他的皇位。 另一点,便是希望看到杨怀仁这些年真的练就了一支铁军了。 那一天龙武卫的将士们瓦解了赵佖的谋反,赵煦其实已经感受到这支军队在杨怀仁的带领下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所以他也期盼着整个禁军都能想龙武卫和虎贲卫一样,能成为一支强大的军队。 赵煦心里最清楚不过北边的局面,耶律跋窝台对大宋的大好江山觊觎已久,虽然他现在因为国内的反抗势力叫苦不迭。 但如果大宋这边传来皇帝驾崩的消息,赵煦相信耶律跋窝台这样的人,一定不会错过这样的大好机会。 趁着新君年幼,朝政不稳的大好时机,他一定会对刁难大宋,到时候就绝不是提高岁币这么简单的事情了,要求割地都不算事最强硬的做法。 如今大宋的局面还算不错,重新打通了西域的商道,给朝廷和百姓都带来了许多实际的好处。 耶律跋窝台虽然也在大宋征服西夏的战争里分得了一杯羹,不过耶律跋窝台早已经明白,错过了当时那个大好时机,大宋得到了是肉,他只能跟着喝一点汤。 对于自尊心又强,人又自大的耶律跋窝台来说,这就是心头的一根尖刺了。 他总是会恨恨的想,西夏内讧自取灭亡,和大宋的战争只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如果当时出兵的是大辽,那么现在拥有沟通西域的商道的就是大辽而不是宋朝了。 大辽掌握了商路,会很快富裕起来,有了钱财的支撑,加上本来就强大的契丹铁骑,征服大宋似乎会变简单许多。 所以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耶律洪基还是对大宋太温和了,换了是他早一点做契丹皇帝,也许现在的局面早已经是大辽拥有巨大的优势了。 这样一来,干吗还虚情假意的和宋朝称兄道弟? 话语权从来都是掌握在强大的人手里的,契丹人强大,就应该说了算,软弱的宋人没有资格拥有那么好的土地,那些全都应该属于契丹人才对。 只是他不明白一点,耶律洪基在位的时候,辽国内部虽然也有些纷乱,可那只是一点点不和谐的声音罢了,并没有多少明目张胆的和大辽朝廷作对的人。 可眼下不知怎么了,好像什么人都要站出来和他作对似的…… 。 正文 第1864章:辽国的储君(上) 辽国中京,大定府。 安国公主府座落在皇宫西面,和皇宫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本来这条街还是允许百姓走动的,可六年前肈摩王府改成安国公主府之后,这条街便被封闭了。 街头街尾都有禁军值守,胆敢有人还继续往这条街里走,会被这些禁军打骂出去。 虽然公主府并不在宫中,现在却也和皇宫也连成了一片,成为一片禁地。 契丹皇帝耶律跋窝台已经带兵出京平乱了,皇宫里显得很静谧,因为刚刚下了一场大雪,宫人们行走宫中也格外小心,生怕踏雪的“吱吱”声吵到了某位贵人。 公主府外戒备森严,同样静寂的可怕,连路过公主府外街道的行人,都不敢往公主府这边望一眼,那些凶神恶煞似的守卫也许会因为人多看了两眼,便要把人抓起来问罪。 公主府内倒是一片欢乐的气氛,府中后花园里覆盖了厚厚的积雪,几个孩子快乐地在雪地行肆意的玩闹着,不断的把地上的雪又撒到空中。 孩童的玩闹声也许有些纷扰,站在不远处一栋小楼上的女子望着大雪后的苍茫天地,略微有些失神。 她身披一身洁白的毛皮大氅,低头看看孩子,又抬头看看远处的山峰。 雪后的空气清新,天也似乎变得更加湛蓝,偶尔几朵方块形的云朵相互镶嵌着飘在天边,远处的山峰已经变成了白色,和天空的白云相映成最简单纯粹的美丽景色。 女子的眼睛同样是湛蓝的,像镶嵌在洁白的脸庞上的一对蓝宝石那样美丽,只是湛蓝的眼神里似乎充满了愁绪。 他身旁一个女使打扮的年轻女子躬身道,“公主,您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让您不高兴的事情吗?” 鬼姐扭头看了看女使,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翠竹,你有没有发觉,远处的七金山和杭州宅子里看到的那些山,有些相似的地方?” 翠竹抬头看了一眼城墙外远处的山峦,实话实说道,“公主,奴婢觉得一点儿也不像,杭州的山圆圆的,用驸马的话说,就像江南的景色一样,更显圆润。 而七金山嘛,似乎更尖削了一些,显得更加冷峻,不说别的,就说覆盖着山头的那一大片白雪,杭州的山上就绝对看不到。” 鬼姐微微摇了摇头,感慨小丫头还不知道她的心意,想念山是假,想念一个人,才是她心头最大的情绪。 离开大宋已经快六年了,可那张脸却依然熟悉,就像昨天才见过一样,特别是他的笑容,总是那么温暖,即便是现在是隆冬,一想到他温暖的笑,心里也不会感觉到冷。 园子里孩童玩闹的更热烈了,不知是谁提议的,孩子们之间竟来了一场摔跤比赛。 鬼姐看着自己的儿子因为年纪还小,被一个比他大了一岁的孩子轻易的摔倒在雪地里。 翠竹小声骂道,“这帮家将的孩子们真是不懂事,殿下可是大辽的储君,他们竟然敢把储君摔倒在地,丢了颜面。” 鬼姐瞅了一眼表情愤愤的翠竹,没有说话,而是继续看着孩子们的表现。 那个摔倒了杨孝礼的大孩子确实一点儿也没有顾忌,这也不怪谁,在契丹人的心里,只要不是在朝堂之上,贵族和贵族之间就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更崇尚强者,只有你够强,我才会尊重你,如果你很弱,即便你是王储,玩摔跤的时候我把你摔倒在地,你也是活该。 如果你拿你的地位来压我,那我不但不会害怕,反而会从内心里更加瞧不起你,别人也会瞧不起你。 杨孝礼立即爬了起来,一个内侍立即冲上来准备用拂尘给他掸落粘在身上的残雪,可孩子并没有允许他那样做,而是凶狠的盯着他。 内侍眼里孩子虽然小,可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散发出来的光芒,却充满了威严,骇的他不得不停止了脚步,然后低下头去,最后缓缓退开。 孩子重新回身面相那个把他摔倒的大孩子,露出自信的笑意,接着他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狠狠地摔到一边,带着些稚气的声音却坚定地说道,“咱们再来!” 大孩子忽然笑了起来,指着他的发式笑道,“你看你留了个什么发型,不伦不类的真是好笑。” 另外几个孩子听了这话也跟着轻笑了几声,杨孝礼却不以为然,反过来嘲讽道,“一帮蠢人,这样的天气没有头发才叫可笑!” 大孩子皱着眉头,也罢自己的毛皮帽子脱下来扔掉,露出一个大光脑袋来,后脑瓜子帮着一个小辫子,确实显得很有喜感。 既然是摔跤比赛,按照规矩,对手既然没有开口认输或者倒地不起,那都没有结束,两个孩子也摆开了架势,从新投入到新的比试当中。 在这个年纪,杨孝礼小一岁,身材上的劣势是非常明显的,他又一次被摔倒了。 可让人惊奇的是,他并没有屈服,而是又一次站了起来,咬着牙忍着身体上的疼痛,又一次站到大孩子面前,口中依旧大喊着,“再来!” 大孩子嗤鼻一笑,“再来多少次你也摔不过我,不如你赶紧认输,省的我把你摔的骨头都散了架,你再去公主娘娘那里告状,哈哈……” 杨孝礼心中怒意更盛,不过他还是没有表露出来,嘴上依旧强撑着,回道,“认输的是羔羊,摔不过对手还去告状的,那是最没用的羔羊。 我将来是翱翔天际的雄鹰,绝对不会向羔羊认输,更不会利用我母亲的威势来找回面子,咱们继续,什么时候把对方摔到趴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才算完。” 这样的话说完,另外几个孩子便笑不出来了,他们以为这不过是他们这样的孩子之间的玩闹罢了,赢或者输,虽然他们也在乎,可也并不是那么介意。 可眼前的人,平时是他们的玩伴,可同时也是他们的主人,如果把主人摔伤了,他们的后果也不妙。 孩子们之间,也许不应该有这样较真的事情,但在杨孝礼说完那句话之后,一切都变了。 。 正文 第1865章:辽国的储君(中) 大孩子其实也仅仅是个七八岁的孩子罢了,他分得清主人和自己的关系,但也明白,作为一个契丹人,绝不能在摔跤比试中认输。 真输了都不要紧,那只是能力上的不足而已,可若是不战而认输了,那他的自尊和颜面就全没了,这种耻辱会一辈子陪伴着他,永远不会散去。 所以他认真了起来。 杨孝礼这边也改变了战术,并没有一开始就猛地往前冲,而是等待着对手先出手,他等着观察对手的技术动作,试图找出对手动作中的弱点,然后以此来进攻对手。 两个孩子再一次纠缠在一起,大孩子脚下不断的下绊子,可试了几次之后,他忽然发现杨孝礼并没有之前那么弱了。 刚才两次摔倒对手,他几乎都是只用了一招,依靠自己力量和身材上的优势,直接把对手摔了出去。 可这次他发觉之前的招数,似乎对杨孝礼都不再管用了,杨孝礼不再只顾着进攻而不考虑防守,而是摆出了一副防守反击的架势。 两个孩子僵持了起来,连观战的另外几个孩子也啧啧称奇,明明杨孝礼身材上比大孩子矮了大半个头,胳膊也没有大孩子粗壮有力。 可大孩子用了好几个进攻的招式了,却都没有办法想刚才一样把杨孝礼轻易的摔倒了。 大孩子显得有点着急,这么冷的天气里,他的额头上竟然渗出一层汗来,他开始了更猛烈的进攻,但他却越来越发觉,杨孝礼的力气忽然间变得好大,几乎和他不相上下。 就在他准备侧身用右手去攻击杨孝礼的下盘,然后用一个背羊的技法把杨孝礼用蛮力举起来摔出去的时候,杨孝礼步伐很快地闪过了他的进攻。 反倒是趁着他侧身的时机,一个健步上前一跨,伸出右脚绊住了他的左腿,然后身子卡住了他起身姿势。 紧接着他感觉杨孝礼身子继续扭动,右手抓住了他的肩窝,然后一个侧摔把他按倒在了地上。 别看这个动作不算很精妙,可贵在实用,还有点借力打力的技巧和效果在里边。 更让大孩子惊讶的是,杨孝礼的动作从一开始到结束,都顺畅自然,没有任何的迟滞。 他心中难免感到奇怪,他们同样是一个师傅教授的摔跤,这个动作其实并不在他们现在已经学习了的摔跤技法的范畴内。 也许看大人们摔跤的时候也用过此类的技法,但对于他们这样的孩子来说,没有系统的学习和练习,还是很难做到的,就更不用说杨孝礼这样把动作用的那么熟练了。 围观的孩子们也发出一声惊呼,在他们眼里,杨孝礼年纪最小,论起来摔跤交技法的话,应该也是学的最少,也最不熟练的。 可从眼前的结果来看,杨孝礼的动作简直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而且他摔倒的那个大孩子,使他们几个孩子里摔跤水平最高的一个。 平时孩子们之间玩摔跤游戏,大孩子可是从来没输过的,连被其他孩子摔倒在地的时候也非常少。 大孩子被摔倒在地,自然心中不服,也想站起来从新比过,他不相信一个比他小了一岁多,不论身材还是力量都在他之下的小孩子可以战胜他。 可他刚准备双手撑地让自己站起来,忽然感觉肩窝里传来一阵剧痛,骨头也许并没有事,但肩窝上的韧带却似乎被撕裂了一般,只要他想用力,便疼得他浑身颤抖。 杨孝礼已经站起直了身子,他以为他刚才的那一下,并没有伤到大孩子,也知道大孩子不会轻易认输,所以还等着对手站起来和他再比过。 当他发现大孩子的肩窝似乎受了伤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母亲平时无意间教授他的一些比武中的技法,原来竟这么有用。 其实他也不是主动使出来的,只是情急之下,忽然间想到母亲跟他起过的人身上的穴位,攻击这些穴位比野蛮的武力更加有效的事情。 这就是大蛇打七寸的道理了,当时他也只是半信半疑,可现在看起来,母亲跟他说过的事情,从来都是对的。 肩窝里有个肩髃穴,攻击这个穴位,可以让人上臂痉挛,好像韧带撕裂了一般疼痛,被攻击的人也会在短时间里出现肩膀及上臂挛痛,无法控制的情况。 大孩子确实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右臂了,他试了两次,每次都是因为想用力的时候肩窝疼痛难忍,最终也没有用上力气让自己站起身来。 这时候孩子们才意识到杨孝礼在这场比试中胜出了,即便大孩子的表情痛苦里有些不服气,但实际情况是他已经无法站起来再行比试,已然败下阵来。 契丹人从来不会吝惜对胜利者的欢呼,孩子们也围到杨孝礼身边,欢呼着向他表示祝贺,至于失败者,是没人会去理会的。 楼上的鬼姐见儿子竟然赢了,而且用到了她所教授的东西,内心里不免感到一丝欣慰。 翠竹高兴地手舞足蹈,“哇,殿下竟然把那个比他高了近一头的大孩子给摔倒了,真的太厉害了,不愧是咱们大辽的皇储。” 鬼姐冷冷一笑,“只不过是孩子们之间的一场摔跤的游戏罢了,值得那么高兴吗?” 鬼姐嘴上这么说,可心里还是有些开心的,不过她开心的也不仅仅是因为儿子赢了一场摔跤比赛。 这种孩子们玩闹似的比试,也不会算得数,就算算数,他们也不过是一帮还稚声稚气的孩子罢了,赢了一场摔跤比试,又能代表什么呢? 但鬼姐欣慰是因为他看到了儿子身上那种精神气,一开始玩的时候,他很快就被摔翻在地,第二次也没有坚持多长时间,同样被对手轻易地摔倒了。 当时儿子的样子,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让她感到惊讶的是儿子并没有因为摔倒而自暴自弃,连准备去扶他起来的内侍他都瞪着眼赶开了,而是自己站了起来。 被摔倒了或者被别的孩子言语上嘲弄,他也并没有因此失去理性去发怒,这样会让他的技术动作更加莽撞,也更加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对手。 。 正文 第1866章:辽国的储君(下) 但杨孝礼并没有失去理智,而是冷静了下来。 他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行想到了什么,鬼姐也不好说,不过她知道的是,儿子一定是迅速思考了前两次被对手轻易便摔倒的原因,然后不断修正自己的技术和心态。 最关键的自然还是心态,只要心态摆正,即便从表面上看他比那个大孩子相对弱势,也并不是说没有任何战而胜之的机会的。 所以他摆出一副绝不认输的架势来,首先在精神层次上鼓舞了自己,也从气势上逐渐开始压到了对方。 单单是这种不服输的精神头,就足以让鬼姐为自己的儿子感到骄傲了,毕竟孩子还那么小,幼小的身躯里竟然有了如此的品质,这是极其难得的。 更让鬼姐感到欣喜的,是杨孝礼非常聪明,可以说具有他这个年纪的其他孩子所不具备的智慧。 甚至比很多成年人都更加聪明,所以他知道根据前边失败的经验,很快的去调整自己的战术。 战术这种事,在一场摔跤比赛中起到的作用,总是被崇尚最原始的暴力的契丹人所忽视。 他们认为绝对的力量才是最关键的,战术只是弱小的人来欺骗自己能战胜强大的对手的借口罢了。 但这一点在杨怀仁当初在比武招亲的时候,就表现出来了很多确实有效的作用,也早已经证明战术其实也是具有决定结果的作用的。 杨孝礼在这一点上,一点儿都不像其他契丹人,反而像极了他的父亲杨怀仁。 他们都能察觉到一点,任何一个人自身的强大,从来都是相对的。 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人能说自己是最强大的存在,即便曾经是最强大的,也并不能保持很长的时间。 长江后浪推前浪,总是会有更强大的人站出来,用各种方式和手段向曾经的最强者发起挑战,然后取而代之。 暂时的力量上的弱者,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悲伤的,力量上斗不过,那就斗智。 这一点杨孝礼做的就很好,他冷静下来以后,便想到了既然他们的摔跤技法都是有套路的,那么所有的套路,也都有它必然存在的弱点。 只要抓住某一次对手招式中的弱点进行反击,胜利其实也并不难。 杨孝礼也确实做到了,而且用到了母亲教给他的一些东西,这就让鬼姐感到喜出望外了。 儿子的学习能力很强,应变能力也很强,更优秀的是他能在短时间内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是一种强大的人身上才具备的优秀品质。 而且儿子的心性,让鬼姐觉得越来越像他的父亲杨怀仁,这才是让鬼姐感到最欣慰的地方。 本来以为就这样结束了,可让鬼姐感到更满意的事情,又在她眼前继续发生着。 别的孩子们都在崇敬胜利者,甚至有人在唾弃失败者,这样的做法也许不太好,可这就是契丹人骨子里的性格。 但杨孝礼没有,不但没有因为自己获胜而洋洋自得,反而很谦逊的说着他这次只不过是侥幸而已。 不仅如此,他主动走到那个大孩子面前,非常友好地伸出右手去拉倒在地上还没有起来的大孩子的左手。 脸上带着坦诚地笑意说,“来,我扶你起来,你的右肩还疼吗?我带你去府上的郎中那里瞧瞧去。” 大孩子一开始很懊恼,也很无助,直到现在他都没想明白他是怎么输给杨孝礼的,记忆也不知不觉回到了过往之中。 这个名叫杨孝礼的孩子是契丹人,但他身上却同时有着其他民族的血统,包括汉人的血统,因为他的父亲是个汉人的大坏人,起码他身边的契丹人都是告诉他的。 还有一点让孩子们奇怪的是,杨孝礼有两个名字,一个是陛下说的名字,他叫耶律孝礼,一个是别的大人私下里议论的时候提起过的另外一个名字,叫杨孝礼。 杨,自然是杨孝礼生身父亲的姓氏了,杨孝礼平时在外边被人称作耶律孝礼,可在家,或者和他们这些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不知强调了多少次,他的名字叫做——杨孝礼。 看来杨孝礼还是非常认可他的父亲的,只不过他的父亲在辽国的契丹人的说法里,名声似乎并没有那么好。 大家都说他父亲是个无恶不赦的坏人,而且越来越少的人愿意去议论这个人,据说是陛下不喜欢这个坏人。 不过这个坏人孩子们谁也没见过,到底这个传说中的恶贯满盈的坏人到底有多么可恶,又做过些什么令人发指的恶事,孩子们谁也不知道。 平时孩子们玩在一起,也并没有觉得杨孝礼和他们有什么不同,对了,除了他那一双和他母亲同样的蓝眼睛之外。 大家从小就是玩伴,玩的还是不错的,不过后来他们都懂了一点事之后,他们这帮孩子才弄明白,杨孝礼和他们一样,也和他们不一样。 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杨孝礼是当今陛下的外孙,是这个帝国的继承人,虽然还是有很多大人不同意他作为继承人。 不过那些说这种话,宣扬这件事的人,在这几年里都被陛下亲自带兵去杀了。 所以后来这种怀疑的声音便少了许多,那么是不是说,杨孝礼是辽国的储君的事实是不容任何人去质疑的,那么将来他就是他们契丹人的帝王了。 照这么说,他们之间身份的差距就显现出来了,可这中差距也没有影响他们这些孩子之间的关系,孩子们之间继续玩在一起,也继续打打闹闹。 安国公主府别人要来,那是绝对不够资格的,够资格的少数人即便来拜访,也要放低了姿态,低头含胸充满了恭敬才能来。 可他们这些孩子不一样,再凶恶的禁军士兵也不能阻拦他们,连他们的父母也因此而感到骄傲,就因为他们是辽国的储君的发小和小伙伴。 以前孩子们之间也不是没玩过摔跤的游戏,那时候大孩子几乎都赢了,也许因为他年纪稍大,不过他自己是认为他的摔跤技法最精湛的。 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杨孝礼变得很认真,那种气势给他的压力太大了,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王者的压迫感。 。 正文 第1867章:随他爹 看着大孩子还在发愣,杨孝礼把手又往前伸了伸,“耶律契乙,来,我拉你起来。” 那个叫做耶律契乙的大孩子这才呆呆地伸出手去,让杨孝礼把他拉了起来。 那些内侍这才急忙过来给孩子们掸去身上的雪片。 耶律契乙起身后,右肩膀的疼痛也好了很多,他担心的肩膀筋骨损伤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这才想明白,刚才只是不知被杨孝礼攻击了肩窝处的一处麻筋,所以才导致他的右臂短暂地失去直觉罢了。 看郎中的事情就不必了,这么点小小的伤痛就去看郎中,耶律契乙觉得这样会丢了自己的脸面。 看着面前杨孝礼脸上带着笑意,笑意里并没有多少威吓或者高高在上的意思,而只是朋友之间善意的笑意。 耶律契乙心中也不再懊恼了,输给这样的对手,他不觉得丢人,而且输一次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以后努力锻炼身体,让自己更加强壮,下一次再赢回来就是了。 于是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小伙伴们见杨孝礼和耶律契乙尽释前嫌,也跟着笑了。 他们终归是孩子,平时打打闹闹,就算是打了架,其实也没什么,所以一笑泯恩仇,在孩子们身上便更加好用。 聪明的内侍怕孩子们没玩够,还要继续摔跤,于是心生一计,提起今天厨房里新做的好吃的蛋糕,便引着孩子们去厨房吃蛋糕去。 蛋糕这东西确实也深受辽国人的喜爱,不论大人还是孩子,都喜欢这一口,甜甜的酥酥的,还有一种鸡蛋的香味和牛奶的香气,平时当糕点吃是最好不过。 孩子们欢快地跑远了,楼上的鬼姐笑得很满意。 翠竹对杨孝礼的做法认识有些肤浅,只是觉得殿下轻易的就饶过了把他摔倒了两次的耶律契乙,也太便宜他了。 但鬼姐却不这么想,她觉得儿子和他的父亲真是越来越像了,更感慨的是杨孝礼还这么小,就有如此的心胸和气度,这才是一位王者应该有的风范。 孩子们享受完香甜的蛋糕便各自散去,杨孝礼却回到书房,每天的这个时刻,母亲都要考较他的学问。 学问自然是大宋的学问,契丹人是没有什么学问的,他们更喜欢打打杀杀。 耶律跋窝台虽然篡夺了耶律洪基的契丹皇帝之位,但对耶律洪基的某些做法还是非常认可的,很多原来的政策在他这里也别延续了下来。 比如提倡契丹人大理学习汉人的文化和学问。 这一点上看,耶律跋窝台还是很有远见的,他和耶律洪基一样,也看到了辽国将来发展壮大的瓶颈所在。 草原民族虽然身体强壮,性格彪悍,可是缺少内在的东西,而这种内在的东西,正是一个民族屹立不倒的重要因素。 历史上很多北方的草原民族都曾经强大过,有的也曾经南下占领了不少中原的土地,但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渐渐消亡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草原民族的智者们也不是没有深深地去思考这里边的原因,渐渐的他们也想明白了,单单依靠强大的武力,只能让一个民族强盛一时,却不能建立万世基业。 只有文化的强大,才能让真正可以传承的东西一直传承下去。 可契丹人的秉性里,就很少人喜欢去做学问。 耶律洪基当时也只不过是推崇汉人的文化,所以当时的效果其实也并不怎么明显。 很多契丹人虽然已经从游牧生活进入了农耕生活的方式,但让他们读书写字,他们还是不怎么愿意。 其实也不是契丹人没有对文化的向往,只是他们底子太薄,没有长期的文化积淀,狂野的生活方式之下,很难静下心来学习文化知识。 耶律跋窝台长期居住在南京道,接触的汉人很多,当然也接触了源远流长的中原文化,他发觉这些东西太宝贵了,汉人能长期占据中原的主导地位,就是因为他们有强大的文化体系。 人类文明也就是建立在这种传承有序的文化体系上的,所以耶律跋窝台觉得单单是占领了汉人的土地,控制了汉人的人身自由,这都是不够的。 这些都不足以让契丹人取代汉人,成为中原的主人,只有把汉人的文化融入到契丹人的精神世界里,逐渐霸占汉人的文化,才能真正让契丹人强大起来,成为天下真正的主人。 意识耶律跋窝台对于汉人文化的推崇,比起耶律洪基来犹盛,也逐渐自上而下的开始了强制契丹贵族学习汉人文化和学问的步伐。 鬼姐也因此开始担忧起来,单纯武力强大的契丹人也许还不够可怕,可如果契丹人也开始掌握了汉人的文化,那就不好说了。 用杨怀仁以前开玩笑说过的一句话,也许可以更直白的让人明白这件事的可怕,“不怕流氓会打架,就怕流氓有文化”。 当契丹人也开始懂得利用先进的汉人文化开始武装自己的头脑了,将来上了战场,契丹的将领也不再单纯依靠武力硬拼,而是懂得用计了,那对杨怀仁的计划来说,将是危险的。 鬼姐很担心,可她现在被父亲软禁在安国公主府内,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把消息通过自己的秘密属下送到大宋,然后保证自己的儿子没有被耶律跋窝台洗脑。 所以在对儿子的教育上,鬼姐是一点儿不敢松懈。 杨孝礼很乖的端了一盘子蛋糕过来,说今天厨娘做的蛋糕很好吃,让娘尝一尝是不是和父亲做的蛋糕一个味道。 鬼姐知道儿子很懂事,但也没有表露出什么,反而说道,“你父亲说过,蛋糕这东西好吃,却不能吃得太多,吃多了对身体也没有好处的。” 杨孝礼露出一点调皮的笑意,“母亲,孩儿知道的,鸡蛋糕是一种多油多糖的食物,吃多了会导致身体发胖,进而影响四肢和内脏的机能,对不对?” 鬼姐看着调皮的儿子,心里却是很高兴,平时教给他的东西,连她自己都搞不懂的一些丈夫的话,儿子竟然能懂了,这孩子也太聪明了,随他爹。 。 正文 第1868章:我是汉人 鬼姐的心里,儿子知道了道理就好,也不会可以去拂了儿子的好意,便从盘子里取了一个蛋糕吃了下去。 杨孝礼微笑着看着母亲把蛋糕吃完,才笑着问道,“母亲,孩儿是不是没有骗你,今天厨娘做的鸡蛋糕非常好吃?” 鬼姐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手,端起茶水来喝了一口才答道,“嗯,今天的鸡蛋糕,做的是不错。 不过嘛,比起你父亲做的味道来,还差的远呢。” 这样的话杨孝礼听过很多次了,他知道在母亲心中,父亲的形象是多么的高大,可是他听得太多了,觉得母亲的话缺少了新鲜感。 因为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父亲,更没有和父亲有过什么沟通,单凭父亲写给母亲的信笺,他还是无法真切的感受到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不是说他心里埋怨父亲,甚至憎恨父亲,在他成长起来的这几年里并没有在他身边,而是一种孩子心里自然而然的疑问。 别的孩子都有父亲在身边,为什么只有他的父亲却远在天边? 书房里挂着一幅父亲的画像,类似的画像在母亲的卧房里,还有他的卧房里也都有一张。 画像里的父亲样貌都非常俊朗,只不过身材看起来并没有多么高大,仔细看的话,父亲的眉眼里还有些读书人的那种柔弱和秀气。 这让他搞不懂父亲倒是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母亲给他讲过很多父亲过去的故事,每一件事情里,父亲都是那么英明神武,豪气干云,可惜从母亲嘴里说出来的父亲的故事,总是有那么点夸张的成分。 他倒是不敢质疑母亲的话,只是觉得母亲也许是太爱父亲了,所以对父亲的过往事迹,总是多多少少有一些夸大的成分。 比如父亲曾经带领两三千人大胜西夏第一勇士野利图里的两万西夏精锐,比如父亲当年在比武招亲上打败了辽国所有的数得上号的强人才娶到了母亲。 这些故事里父亲的事情确实让他大开眼界,也大呼过瘾,只不过父亲如此威猛强大,应该是一位王者才是,可父亲为什么不是大宋或者大辽的皇帝,却甘愿做一位臣子呢? 也许他这个年纪上,很多事情还不懂,不过他却知道,父亲的做法,是一定有他的原因的。 他很期望将来的某一天,能见到父亲,和父亲聊天,能印证一下母亲说过的关于父亲的故事,也要听更多的精彩的故事。 只不过眼下看来,这是不现实的,父亲是宋人,他是辽国的储君,父亲又被外祖父说是一个大恶人,他们想见面的话,简直太难了。 不过他还是渴望着,希望那一天能早一点到来。 鬼姐的考较开始了,家里请的先生教过的东西,她都要变着法子改变一下再转变成新的问题提出来。 杨孝礼知道这是母亲在考验自己举一反三的能力,学到的书本上的学问,却绝不能局限于书本上,而是要结合到现实中,成为自己真正掌握的本事。 杨孝礼是聪明的,虽然谈不上对母亲的提问对答如流,但经过他一番思考之后,给出的答案也都能让母亲满意。 鬼姐对于儿子的聪慧是心中有数的,知道现在他所学的东西,凭她的水平,不管怎么变换方式提出来,还难不倒他。 不过她还是不断的提醒儿子,这世上的学问是学无止境的,做学问的人也从来不要因为学到了一点东西便沾沾自喜。 一山还有一山高的道理,是她最经常挂在嘴边的。 杨孝礼其实也从来没有真的觉得他有多么了不起,他现在的地位并不是他付出努力得到了,他的学问也仅仅是出于开蒙阶段而已,连先生的学问都没学全呢,更何谈天下的学问? 这也是鬼姐对儿子感到无比骄傲的原因之一。 以杨孝礼的学问水平,六岁的孩子比那些被逼着读书的成年的契丹贵族子弟还高。 就连现在的先生都不得不惭愧的说,殿下的学问他马上就要教不了了,一年之内,公主就必须另请高明。 鬼姐也不说什么,但给儿子寻找更厉害的先生的事情,也早已经提上日程了。 鬼姐也知道他的考较并不能难住儿子,但在考较的最后,她总是不忘问儿子一个问题,“你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杨孝礼以前不懂的作答,问题问的很明确,但答案的范畴实际上却很大。 我是好人或者坏人,我是干什么行当的,我是什么样的性格,回答出来都可以作为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他经过了这么多年,早已经明白母亲每次向他问起这个问题的真实意图,就是要告诉他他的身份。 杨孝礼站直了身子,认真地答道,“我是一个汉人。” 鬼姐却并没有放松,而是继续问道,“为什么你说你是个汉人,可别忘了你现在是辽国的储君,你自己把自己当做汉人,不怕失去储君的地位吗?” 杨孝礼接着答道,“不怕!母亲教导过,廉者不食嗟来之食,自己没有付出努力得来的东西,都不算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即便没有现在的地位,孩儿将来长大了以后,也一定有能力通过自己的努力,争取到自己手中来。 孩儿说自己是个汉人,是因为孩儿的父亲是个汉人,孩儿身上流着的血液,一半是父亲给的,另一半是母亲给的。 母亲的血液里也只有一半的契丹人血统,所以孩儿身上只有四分之一的契丹血统,不论从什么样的角度讲,孩儿都是个汉人。” 鬼姐很满意,儿子有志气,从来就没想过依靠外祖父的荫庇,而是从一开始就觉得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争取到任何东西,包括至高无上的地位。 鬼姐又问,“那你不怕别人质疑你现在的地位吗?” 杨孝礼接着斩钉截铁的答道,“不怕,孩儿心里,是真的一丁点儿都不怕,因为一开始,孩儿就不稀罕这个名头。 孩儿受母亲教导,只有自身强大了,将来想要什么,就凭自己的能力去获取,孩儿想要的,也一定是孩儿的!” 。 正文 第1869章:母亲的教导 换了别的孩子说这种话,大人听了也只当是孩子不懂事,口出狂言罢了。 可从杨孝礼的嘴里说出来,没有人会觉得他是说空话,或者说假话哄母亲开心。 即便现在才六岁的他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可鬼姐需要的也只是他能坚信这一点就好了。 作为孩子的母亲,她自然会为孩子的将来打造一股足够强大的力量来帮助他实现现在说的这些大话。 而且别忘了还有孩子的父亲,那个有着远大理想并努力在实现理想的始作俑者,也一定会不遗余力帮助儿子的。 鬼姐的考较完了,过会儿孩子还要入宫,去学习耶律跋窝台给他安排的一套帝王学术。 以前鬼姐也担心过,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在耶律跋窝台的不断教导之下,杨孝礼会成长成另外一个人,会真的成为耶律孝礼。 好在这样的事始终没有发生,孩子进宫的时候自然也做出一副谦卑的态度去学习耶律跋窝台教给他的那一套东西,不过杨孝礼能分得清孰是孰非。 每次杨孝礼从宫中回来,鬼姐也会让杨孝礼把在宫中学到的东西给他复述一遍,然后纠正其中错误的地方。 杨孝礼还小,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教给他的东西和外祖父教给他的东西不一样,而且很多还相互矛盾。 他也不是没有产生或疑问,然后开口向母亲提问过,鬼姐无法给他解释全部,只能用一种他能理解的方式告诉他,母亲说的才是对的。 不管他在外边学了什么东西回来,都要以母亲教给他的东西为基准来进行校对,同样的可以记住,然后消化吸收,不同的就必须改正。 后来杨孝礼便渐渐的不再发问了,因为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他的人,母亲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他好,那么母亲所说的一切,也都一定是正确的。 他记住的第一件事,便是父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也是最伟大的人,别人说父亲是大坏人的事情,是因为他们都被父亲战胜过,所以他们心中不服气,心中又忌惮父亲的厉害,所以把父亲形容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人罢了。 每次杨孝礼看着父亲的画像,也觉得父亲的样子绝对不像是一个坏人。 他对别人污蔑父亲的事情,倒是有自己的理解,父亲的名字叫杨怀仁,读起来确实像杨坏人,所以别人误会了父亲,把父亲当做了坏人罢了。 只是在外边听得父亲的坏话多了,他心中自然还是很伤心的,但母亲这时候便告诉他,一个人越是强大,才越是被别人嫉妒,如果他弱小,别人也就不会在意他,更不会把他时常挂在嘴边了。 杨孝礼对这个道理是十分认可的,弱小的人的确不容易被人记住,只有强大的人才会令人印象深刻。 至于母亲和外公之间的关系,他就觉得很奇怪了。 明明母亲是外公的亲生女儿,外公貌似也对母亲非常好,但是母亲并不怎么领情,表面上的事情也许还说的过去。 但私底下,母亲对外公却并没有什么好感,甚至还说了外公不少坏话。 后来他渐渐长大,母亲才告诉他一些事,通过他的思考,他也渐渐认可了母亲的说法,起码外公刻意拆散了父亲和母亲这件事,就做的非常不对。 母亲还告诉他,他现在的储君地位,实际上只是象征意义上的,外公也不会真的把辽国的皇帝之位传给他。 这也是母亲为什么一直提醒他想要的东西绝不能依靠别人给予,而是要依靠自己的本事去赚回来的道理。 外公现在让他来作为辽国的储君,只是暂时的缓兵之计罢了,外公这么大年纪了,忽然一改之前的作风,这几年又娶了几十位皇妃,就是想让这些女人给他添一个儿子。 单是从这件事上来说,杨孝礼便觉得母亲说的话是对的,如果外公真的疼爱他,愿意把皇位传给他,那外公又为什么急于求子呢? 如果外公有了儿子,那么皇太子的地位就是他那个小舅舅的,和他就没什么关系了。 所以他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外公现在让他当储君,只不过是在没有儿子之前,用来稳定自己的统治地位,堵住别人的嘴的一种暂时的应对之策罢了。 而母亲说的一些话也让他产生了危机意识,他是现在的储君,如果将来外公又有了儿子,那不但当不成储君了,连他的性命都面临极大的威胁。 就算外公将来还容得下他,可那位当了新的储君的小舅舅也不会容得下他。 他也看了很多书,关于契丹人的历史,也有关于汉人的历史,这些历史里记录的一些事件,也证明了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是经过事实检验的。 他也曾经害怕过,担心外公真的有了儿子之后,他的生命会受到威胁。 不过母亲告诉他,教他不用那么害怕,因为不管外公再娶多少个宫妃,他也不会再有孩子了。 杨孝礼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说的那么笃定,但母亲只告诉他,这是他父亲的功劳,父亲有一种药,可以让外公永远也不能生孩子。 至于这种药是什么药,父亲又是怎么把这种药让外公吃下去的,母亲不肯说,他也就不再追问下去了。 但他知道,父亲为了他的安全,确实做了很多,而母亲说的事情,也绝不会有假。 所以这么多年了,外公的妃子是越来越多,可惜这么多妃子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怀孕,就更别说生下任何儿子了。 于是他的地位一直很稳定,外公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也只能尽量保护他,这不又有人对外公的统治以及他的储君之位有所怀疑,外公便不得不带兵去征讨了。 外公也确实喜欢打架,对谁不满意了,或者谁对他不满意了,他都要带兵去找人打架。 听说也死了很多人,每次这种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母亲就露出轻蔑的笑。 杨孝礼一开始搞不懂母亲在笑什么,后来他渐渐明白了,母亲笑真正强大的人懂得用智慧解决问题,只有笨人和蠢货才会动不动就动用武力。 。 正文 第1870章:父亲的来信 夜深了,刮起了好大的北风。 已经是腊月,寒风卷着雪沫子往人衣领子里钻,也确实带着刺骨的寒意。 杨孝礼读完了今天母亲布置的要读的书,本来要睡觉了,一个母亲院里的内侍却忽然跑过来喊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他过去。 杨孝礼蹭地从床上窜起来,快速的穿好了衣裳便要出门,内侍也很体贴的把一件厚厚的毛皮大氅披在了他身上。 走到母亲的寝殿,他才抖落了身上的大氅,恭恭敬敬地走了进去,其他的内侍和女使都被赶出了门外,只留下他们母子二人。 母亲的脸上挂着最开心的笑意,杨孝礼不用想也知道,这是父亲来信了,也只有每次父亲来信的时候,母亲才会露出这么阳光的笑容。 母子俩靠在一起,母亲特地把父亲的来信交到他手里,让他小声的念出来,偶尔有几个他还没学过的字,母亲便教他怎么读,又是什么意思。 父亲的字写的不怎么好看,却很有特色,有些和他学的汉字还不太一样,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阅读。 虽然父亲总是先说一些大事,然后才问候他们母子,但字里行间,杨孝礼读的出父亲对他们母子的思念和关心。 别的父母给孩子写信会说些多吃些好的,冷了记得添衣之类关心的话,可父亲却总是教训他不要挑食,人间既然有五味,就是要他尝尽各种滋味。 冷了自然要添衣,却也不要忘记了锻炼,要多吃苦,生活条件太好,养大的孩子都没有多少抵抗力。 别人的父母都盼着孩子将来长大了大大富大贵,可父亲却说人不一定非要大富大贵,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就好。 杨孝礼觉得父亲疼爱自己的方式有点特别,不过母亲解释说,父亲这样说,才是真的对他好。 好东西吃太多,对身体不好,光知道享受不知道受苦,人的精神意志就容易涣散。 人的一生追求的东西,不一定是权力、地位和金钱这些东西,跟随自己的本心,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同样是充实的人生。 只要他自己不要感觉活得太累就好。 这一句让杨孝礼懂了,理解的也很深刻,也让他渐渐理解了父亲对他的期盼和疼爱。 信里最重要的信息,其实是他的大壮哥哥如今已经是大宋的储君了,母亲看了之后非常开心,觉得父亲离实现梦想又迈进了一大步。 杨孝礼印象里已经不记得这位大壮哥哥长什么样子了,还有其他几个兄弟姐妹,只是偶尔在父亲的信件里知道他们的状况。 他也时常幻想着和他的兄弟姐们在一起玩耍,可惜这些只能在梦里才会实现,所以有时候他也会觉得孤独。 他并不缺少玩伴,可惜那些玩伴都是契丹人,他们的思想意识和他截然不同,即便还是小孩子,却也像外公那样喜欢打打杀杀的。 每次看到父亲的信里说他的兄弟姐妹们自由自在的生活着,他就忍不住心生羡慕。 大壮哥哥当了大宋的太子,他还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或者说着对他意味着什么。 不过母亲却告诉他,大壮哥哥的太子之位是实打实的太子之位,而他的辽国储君之位确实极其不稳定的,所以他绝不能放松,要时刻保持警惕之心。 不过他还是有点糊涂了,原来父亲这么厉害,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当了辽国的储君,一个当了大宋的太子,将来如果这两个儿子都当了皇帝,那父亲不就是太上皇了吗? 这是很难实现的事情,可父亲却做到了,大辽和大宋,名为兄弟之邦,可百姓之间却并不那么友好。 他们兄弟俩如果当了这两个国家的皇帝,那么又该如何相处? 当他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的时候,母亲却笑了,只告诉他现在还小,有些事还不能理解,等将来他长大一些的时候,就会明白父亲的苦心的。 母亲的确很高兴,似乎比以往收到了父亲的信件的时候还要高兴不少。 他又问,母亲这次给了他一个让他和感到非常兴奋的答案——他们就快和父亲一家团聚了。 杨孝礼还不明白母亲是如何得出来的这个结论,不过看着母亲兴奋的样子,他也被感染了。 等看完了父亲的信,母亲会把信件默默地记在心里,然后藏在一个连他都不知道的地方。 即便时间已经很晚了,可母亲还是坚持立即给父亲回信。 像往常一样,母亲亲自研磨,然后在桌子的两头,他们母子俩一人一边,同时给父亲写信。 母亲下笔如神,好像有很多话跟父亲说似的,一口气就写了好几张信纸。 可他却只写下了最近他读书的情况,便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了。 母亲写完了,抬起头来看着他面前的纸上只写了寥寥数笔,便问道,“你怎么写了这么一点儿,是没有话要对父亲说吗?” 杨孝礼摇了摇头,“心里有好多话,可是不知道如何说给父亲听,这段日子的生活很平淡,也不知道告诉父亲一些什么事。” 鬼姐稍微想了一下便笑了,“心里有什么对父亲想说的话,写下来便是,不用考虑太多。 今天你们几个在雪中玩摔跤游戏的事情,就可以写给你父亲知道,把你是如何从被大孩子连摔了两次,到最后战胜他的事情写出来,相信父亲一定会为你感到高兴,感到骄傲的。” 杨孝礼想想也是,也许今天的事情还没有超出孩子们之间玩耍的范畴,不过他也对今天能取得摔跤胜利的事情感到开心,告诉父亲让父亲也分享他的开心,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他开始认真写了起来,母亲也不催他,而是认真的看着他写,如果他哪里写了错别字,母亲还指出来帮他纠正。 等他写完了,便接到了母亲手中。 母亲认真仔细的帮他检查了一边,最后露出了满意的笑意,接着把两个人的信吹干了叠在一起,又折好了装进了信封,才告诉他天色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 杨孝礼拜别了母亲,在回去的路上,他忍不住望向了南方。 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他心中喃喃道,父亲,我们真的就快要见面了吗? 。 正文 第1871章:腊月里的雪 这封信穿越千山万水到了杨怀仁手里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中旬了。 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东京城里也一片热闹祥和的气氛,一个月前的纷乱,百姓似乎都已经忘记了,对他们来说,自家过个好年才是最重要的。 可民间的喜庆气氛,却并不能驱散宫中的一大片乌云。 赵煦的身体情况越来越差,一个月前也只是身体虚弱,还是能正常进食的,偶尔有了体力,赵煦也能让内侍扶着他走几步。 可现在,赵煦已经下不了床了,醒着的时间越来越少,一天竟不到两个时辰,绝大多数时候他都在昏睡着。 苏公公也越来越担心赵煦的身体,看着他总是睡着,便担心他早晚有一天,会一睡不起。 太医们也早就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虽然陛下搞成现在的状况也不赖他们,可他们身在其位,却不能让官家的身体好起来,自然也难辞其咎。 苏公公也知道赵煦早已经药石无灵,整天里总是时不时的一个人默默抹眼泪,他也会连哄带吓的期盼太医们能想到任何可以让赵煦身体好起来的法子。 可太医们最终只能无奈的摇头,然后跪下来请罪。 苏公公还没有资格去定他们的罪,眼下宫里有这个权力的人也并不多。 向太后早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她能做的,也只能是稳定住后宫,自然也开始琢磨着给后宫里很多无辜的女人谋一条生路,这么多女人,总不能全都给官家陪葬。 朱太后不知哭了多少次,也骂了多少次刘清菁,埋怨这个恶毒的妇人把他的儿子害成了这样。 可刘青箐早已经疯了,对一个疯子发怒,实在不会有任何的效果。 孟皇后已经复位,她已经接受了现在的生活,不管将来儿子如何,她都必须留在儿子身边,只能在儿子将来某一天重蹈赵煦的覆辙的时候,尽量在身边提醒他。 至于儿子会不会听,她就不知道了,希望和忧虑共存,就是她现在的心里状态,对于赵煦,孟皇后还是念及曾经的情分,也盼望着他能好起来。 可显然这都不现实,人的精力和元气耗尽了,真的是神仙都难救了。 朝堂上还好,没有任何一个朝臣对太子的权威产生怀疑,几位相公也大都尽力尽心力的辅佐太子理政。 尽管太子还是太小,很多事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定夺,他们也只能耐心引导,尽到一个顾命之臣的作用。 这里边当然也有杨怀仁的功劳,杨怀仁虽然没有上朝参政,但他的威慑还在。 赵煦把兵权给了杨怀仁,在事后却没有收回,这就给了杨怀仁很大的自由度。 即便有不少人担忧赵煦驾崩后杨怀仁会拥兵自重,可却没有人敢堂堂正正的提出来。 杨怀仁如今照例每天进宫一趟,只要赵煦醒过来了,便找他说话,而且他们说话的时候总是把所有人赶出去,只留他们俩。 至于他们之间交谈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外人就无从得知了。 赵煦依旧信任杨怀仁,他虽然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可神志在醒着的时候,也还没有混乱,只是嗟嘘感叹多了许多,似乎不愿意就这么离开这个世界。 杨怀仁给赵煦说了很多,而且大多数是他心里不会对别人说起的话。 赵煦一开始很惊讶,可后来也释然了,他明白很多事他现在的样子也改变不了了,杨怀仁能跟他说那些话,也算是对得起他。 只不过他还是觉得杨怀仁是在做梦,做一个很大很大,又虚无缥缈的梦。 本来收复燕云这样的事就已经非常困难了,杨怀仁如果能做到,他已经算是大宋开国以来最牛的将军。 可杨怀仁的梦想竟然是整个大辽,甚至还包括许多其他的国家,赵煦便觉得杨怀仁有梦想是好的,可惜梦想如果太大了,就变得不现实了。 他现在也无力去关注那么遥远的事情,既然杨怀仁是做梦,而且对大宋又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那就让他做好了。 赵煦更关心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后,他的儿子会怎么样,会不会又有诸如赵佖的人站出来捣乱。 杨怀仁已经记不起他向赵煦保证了多少次了,不管是谁会威胁到太子将来的皇位,他都会以死相搏。 两个人说着说着,赵煦便又昏睡了过去,杨怀仁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告诉门外的苏公公一声,然后自行离去。 东京城也下雪了,雪片很大,却很轻,飘落的时候随着风走了一个之字形的路线,姿态轻盈而优美。 腊月里的雪很受老百姓喜欢,除了瑞雪兆丰年的好意头之外,其实下雪的时候并不怎么冷,当整个城市渐渐被雪花覆盖成一片白色,气氛反倒更加欢乐了。 杨怀仁走出宫门,明显感觉到宫内宫外,俨然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宫内气氛压抑,寂静得让人浑身不自在。 可宫外却一片人间的繁忙景象,百姓脸上的笑意已经表明他们今年的收成不错,有了最够的钱给老婆孩子做一身新衣服,过年的吃食也能比往年好一些。 老人们仰着头望着天,任由雪片落在脸上,然后融化成水滴,再低头看到已经开始打雪仗的孩子们,脸上的笑出来的褶子便更多了。 孩子们自然是无忧无虑,大人的世界离他们还很远,他们不用去考虑长大后的事情,可以自由自在的享受童年的欢快。 杨怀仁甚至看见有几个坏孩子,专门捏了雪球去丢不是哪一户大户人家出门采购的小丫鬟们,惹得她们一声惊呼。 不过很快她们很快也开始反击,又把那些孩子们扔的满头满脸的雪。 杨怀仁没有骑马,更没有乘车,而是缓缓地步行回家,也许是在皇宫里呆的这一会儿让他感到心情有些郁闷,而体会人间烟火,才能让他的心态平复下来。 还没走到家门前,远远地便看见韵儿撑着伞在大门外等待了,她看见了杨怀仁的身影,便把手里的信件摇了一摇。 杨怀仁自然知道谁的来信会让韵儿这么郑重其事地在门口等待他回家,赶紧加紧了脚步往家门口跑去。 。 正文 第1872章:辽国的局势 鬼姐给杨怀仁的信,从来都是打了火漆,注明杨怀仁亲启的。 所以家里就算是韵儿和杨母,也不会擅自拆了鬼姐写给杨怀仁的信。 杨怀仁明白这是家人对他的尊重,尽管这种家信性质的信件之后还是会分享给家人的,但能拆开来第一个看的,还是只有他。 这一次鬼姐的来信非常厚,应该是写了不少东西,杨怀仁也担心北边的局势有什么变化,着急察看信中的内容。 韵儿随着杨怀仁疾步回到书房,等杨怀仁走进去,便主动关了门,亲自在门外给杨怀仁把门。 杨怀仁觉得韵儿还是太谨慎了,既然都在自己家中了,也没什么好防范的,不过韵儿还是很在意这一点,毕竟和辽国公主私通信件,在外人看来还是不妥。 杨怀仁拆开火漆,把厚厚的一沓信纸从信封里取出来,展开先大致看了一眼,发现一封信里其实有两封信,一封自然是鬼姐的,还有一封是大羊写给自己的。 看见大羊的字迹,杨怀仁心底里有一种莫名的感慨,不过他还是先把大羊的信轻轻放在一边,先看了鬼姐的信。 鬼姐在信里说起了辽国的局势,特别提到了耶律跋窝台如今正率军在外平乱。 鬼姐的意思写的很明白,这几年耶律跋窝台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和统治地位,一直在外扫清任何质疑他的势力。 这些势力有些是些萧氏的子弟,有些是些少数族群的部落,至于他们为什么对耶律跋窝台不满,里边有他们自身的原因,另外自然也有鬼姐从中挑唆的缘故。 具体的形势不用鬼姐写的很明白,杨怀仁已经了然于胸,耶律跋窝台如今看起来非常强势,其实是外强中干。 没有子嗣的事情,一直是压在他心头的大石,也已然到了一种心头大恨的地步。 把女儿和外孙子接回去,也只是他之前想的暂时的应对之策罢了,他原本一直有信心会再生个儿子的。 可这几年里不论她宠幸了多少宫妃,却都是无功而返,当所有的希望都开始变得如石沉大海一般时,耶律跋窝台也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了。 辽国内部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团结,契丹贵族众多,总有人会对统治者产生不满情绪。 鬼姐只需要手下的蓝衫军做一些小事,便能挑唆的那些对耶律跋窝台不满的人起事。 虽然目前来看,起事的也都是些实力不算很强大的小贵族和小部族,但连年不断的打架,也让另外的很多大贵族和大部族对耶律跋窝台的统治心灰意冷。 杨怀仁最关心的自然还是契丹正统萧氏贵族,还有蒙古和女真的动向,不过眼下看来,这些真正有能力给耶律跋窝台制造大混乱的势力如今还并没有起事的打算。 鬼姐觉得原因在于这些势力还在守护既得利益,不想拿现在的利益去冒险。 不过杨怀仁却觉得,像完颜阿骨打这样的人,他们现在的安静,并不是打算守成,而是自己积攒的力量还不足够。 他们如果要起事的话,那一定是有了极大的把握能取得一定的成果,才会大胆起事。 而且当时候他们中的一支力量起事了,其他的力量也会迅速加入到推翻耶律跋窝台统治的大军中来。 到时候不管谁胜谁败,辽国就算不能四分五裂,也会满目疮痍。 这就是杨怀仁的机会了。 不过杨怀仁也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他也在等待着时机的到来,耶律跋窝台的暴政显然不会持久,对女真或者蒙古等大的势力来说,他们也在等待一个时机。 杨怀仁也担心鬼姐暗地里做的事情,总有一天会被耶律跋窝台发觉,毕竟鬼姐所在的公主府,也并不算安全。 这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耶律跋窝台察觉到正是自己的女儿在跟他作对给他捣乱,在权力和威望面前,他是不会顾忌父女之情的。 换句话说,即便是现在,耶律跋窝台所需要的也只是大羊这个带着他血统的孩子作为一种虚假的依仗罢了,鬼姐的地位,显然不如孩子更重要。 杨怀仁也想好了这次给鬼姐回信,提醒她做事不要那么激进,要量力而为,有时候时机也不一定是主动创造出来的。 鬼姐也提到了大羊最近的状况,让杨怀仁放心的同时,也表达了他们母子对他的思念之情。 杨怀仁很愧疚,老婆和孩子都是自己的,可这些年里他并没有做到一个丈夫和父亲所应有的责任。 而现在的现状也不是他想改变就能立即改变的,于是他开始变得有点黯然神伤。 再拿过大羊的信来,杨怀仁才有重新露出了笑容。 大羊的信写了很多,有点向的父亲汇报他这段时间学习生活状况的意思。 杨怀仁关心这个,但却不担心这个,有鬼姐这样的母亲在他身边督促着,他只担心鬼姐对他太严厉了,让他没有足够的时间玩耍。 接着便看到了大羊说的他和小伙伴玩摔跤的事情,大羊起先被一个大孩子连摔了两次,杨怀仁还有些担心他受伤。 不过看到后边,大羊不但没有因此而气馁,反而振奋精神,并且依靠自己的智慧赢了那个大孩子之后,杨怀仁便笑了。 大羊这孩子随他娘,也许有时候会有些小任性和小胡闹,但意志品质方面,真的很坚定。 鬼姐就是这个么个人,认定了某件事,某个人,她就绝不会背叛,而且会用尽自己的一切去表达对这个人的情义。 看到最后,大羊说想念父亲了,可却只能看着父亲的画像想象父亲陪着他玩耍的情形,杨怀仁便落泪了。 孩子还小,自然希望父母都在身边,而且都疼爱他,对于父亲,他只能从母亲口中得知一些父亲的事情,从一张画像里想象父亲的样子,听着就让人觉得可怜。 杨怀仁也和中国大多数父亲一样,心中的情感其实是丰富的,只不过他还不太会表达。 一想到孩子这么小就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自己的内心里也忽然间决了堤似的,再也无法抑制那份愧疚和失落的感情了。 。 正文 第1873章:大羊的睿智 同样一件事,杨怀仁看到的比鬼姐看到的更多。 从大羊和其他还在玩摔跤的事情里,鬼姐看到的是大羊身上那种坚韧不拔的品质,而除此之外,杨怀仁还看到了大羊身上的睿智。 大羊能利用自己的智慧反败为胜,这就是睿智的表现,更重要的其实是后边他赢了之后,还能保持一个非常好的心态,伸手去把另一个孩子扶起来。 这不仅仅是孩子们之间表示了友好那么简单,大羊的大度感染的也不仅仅是那个被他摔倒的孩子,也包括其他的孩子们。 让他们感受到大羊身上的那种大将风范和人格魅力,这一点对于大羊的将来,帮助将更加巨大。 契丹人是崇尚武力,可对于拥有武力的人,更多的还是畏惧,实际上是没有人愿意和非常暴戾的人合作的,合作的同时也不得不考虑自身的危险。 契丹的孩子们从大羊身上感受到的便不同了,他们也会潜移默化的发觉,强大也不仅仅是表现在武力之上,智慧和人格魅力,同样具有很强大的感染力。 至于辽国的形势,杨怀仁也早有打算,其实一个很简单明了的道理,让杨怀仁看到了辽国是长久不了的。 这世上所有的统治者,如果只是依靠武力去征服,是很难长久的,通过武力得到的同志权利,也往往只有一时的效力。 或许这跟病去如抽丝,病来如山倒是类似的道理,一个国家的强大,是几十年里几代人的努力才能渐渐建立起来的。 可一个国家或者民族要颓败或者崩溃,往往用不了多少时间,几年也许就足够了。 辽国是强大的,不过那也是曾经,耶律跋窝台篡夺了耶律洪基的统治地位,可惜他和耶律洪基比起来,还是缺少必要的统治者的能力和风范。 通过武力强迫得来的别人的尊崇,似乎也并不是那么牢靠,当反抗者集聚了足够的能量群起而攻之的时候,必然就是他的末日了。 所以杨怀仁以前觉得收复燕云很难,那是以前的状况,现在不同了,辽国的大厦正在一点点的崩塌,只要抓住时机,收复燕云之地似乎会变得很简单。 但在这种简单之余,将来如何治理燕云之地才是更难的,重中之重便是燕云之地的数百万百姓们。 他们的组成很复杂,远远不是大宋以汉人为主相对容易治理的,汉人拥有共同的思想认知和价值观,一套详细的制度就可以让大家共同去遵守。 可燕云之地和百余年前已经截然不同,除了汉人之外,那片土地上近百年来生活着大量其他民族的百姓。 契丹人,奚人,还有各种各样的民族,在辽国阶级分明的制度之下,这些不同民族的百姓都没有真正和谐共处。 将来如果燕云之地回归大宋,治理上的就更难了。 也不要以为那些汉人就真的愿意服从中原王朝的管理,他们中的确有很多穷苦人受够了契丹人的压迫,迫不及待的回到汉人王朝的怀抱。 可也有很多在契丹人统治下得到利益的一部分人,他们不愿意失去现有的权力和利益,这才是最大的麻烦。 杨怀仁甚至想过,如果是外族不服从将来的管理,大可以用粗暴一点的手段让他们敬服,只要将来在大宋的生活水平逐渐提升之下,这些人自然会认可汉人的统治给他们带来的好处。 可对本族人,杨怀仁就觉得束手无策了,连那些朝堂上的大佬们也不会对本族人下重手的,他们的民族观念比杨怀仁还要保守。 这都是大麻烦,也是最难的地方。 杨怀仁会意后世先进的理念,忽然想到,眼下也不仅仅是燕云之地,将来如果大宋和大辽真的能成为一体,民族壁垒的传统观念是绝对要消除的。 包括大量的契丹人在内,让他们认可新的时代新的生活方式和新的观念,这都不可能是一日之功。 除非用经济利益的方式,让他们逐渐去接受新的国家和新的生活方式。 想到这里,杨怀仁便陷入了沉思,方式找到了,但具体的方法要怎么做,他还要考虑一下。 想法是有的,只是他还不知道可不可行,一千年后的方式,在眼下的这个时代,也并不是全部可行的。 毕竟人的思想观念经过了一千年的进步,也是经受了许多次战火和灾难,不同民族的人才能认识到和则共赢的道理的。 将来真的在没有检验过自己的方法的情况下冒然施行,似乎不太现实,也太鲁莽了,万一引起很大的反抗,那结果就不妙了。 想来想去,杨怀仁倒是觉得先找一个地方试点一下,试点能取得一定成效了,再拿出来全面实行也不迟。 于是他开始研磨,铺下纸张开始写信。 刚提起笔来,忽然想到了什么,摇摇头笑了笑,又重新放下笔,起身去开门,把韵儿带了进来。 尽管打着伞,可韵儿的头发上还是被风刮上了片片雪花,看来雪越来越大了,还起了风。 看着韵儿冻得脸上红扑扑的,杨怀仁就感到有些心疼,不过对何之韵来说,她守在门口,在她的意识里这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为人妻子的义务。 杨怀仁把她的双手塞到自己的腋下暖和着,自己的双手捂着他的脸蛋儿,还不断的往她脸上哈着热气。 韵儿的确觉得很温暖,不仅仅是手上和脸上,最暖和的是心里。 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话,杨怀仁有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很多话其实不用说出来,实际行动已经表明了情感的真挚。 给何之韵暖和了好一会儿,让她都不好意思了,才主动把双手抽出来,又给杨怀仁整理好衣衫。 杨怀仁回身把鬼姐的来信交给她,很多事情根本也不用瞒着她。 等她看完了,才让她把大羊的信带去给母亲也看一下,老太太想念孙子,也是常常盼着北边的来信的。 鬼姐的信就不用给她老人家看了,她知道了会担心的,杨怀仁觉得母亲不需要为这些事发愁,他一个人承担就好了。 。 正文 第1874章:宫中告急 杨怀仁一连写了好几封信,都是通过风神卫往外送的信件。 最主要的一封,是送去交州的,如今水军副将彭保还留在交州,格金河口的河口城也初具规模,成为除了升龙府外交趾最大的城市。 武德军的水军大营就驻扎在这里,海上贸易让这座新城很快积聚了大量的人气,连交州管理的中心,也渐渐从内陆的升龙城转移到这里来。 彭保手下的武德军水军,其实也只有两千人左右,十几条战船,说起来也只不过是现在五德军水军的十分之一左右罢了。 可在东南亚这里,武德军的水军俨然是无敌的存在了。 彭保虽然出身海盗,却也是个能人,他的方法很简单,时不时的带着几艘船出去,到其他的国家百姓面前晃荡晃荡,就足以让那些小国的皇帝吓得战战兢兢了。 至于大宋商人不过马六甲的传统习惯,也早已经作废,现在是大食和其他西洋国家的商人不能过马六甲,马六甲以东,只有宋人的海商可以自由通行。 一开始也有不服的西洋海商,不过以彭保的作风,他们都被扔到大海里喂了大王八,当海里的王八都喂的膘满体肥之后,就没有西洋的商人敢过马六甲了。 他们也有途径向大宋的朝廷表达了不满,不过可惜大宋的皇帝早已经不理朝政了,那些相公们也懒得管这种小事,朝廷因为海贸的大发展得到了很多实际的好处,他们也不想破坏现在的大好局面。 朝廷从海贸中收的商税足以吓到那些相公们,武德军的水军舰队又每隔三个月运送一趟交州的粮食回来,他们实在没有理由因为几个歪果仁的抗议就去敲打武德军。 何况这里边还有杨怀仁这个超级护短的二愣子在。 而大宋的海商越来越多了起来,河口城外的海面上千帆交错的画面,河口城的百姓也早已经习以为常。 以陈翔为首的交州府衙还在升龙府,不过大宋派驻到交州的官员,却更多的在河口城进行行政管理。 也许这里边有大宋的官员还觉得升龙府不如河口城安全的因素在,但实际上交州的变化是非常可喜的。 本来就没有多少国家概念的交州人非常认可大宋的管理,也很快认可了自己已经是宋人的身份,以前的交趾早已经没人再提起。 很简单的道理,当大宋的治理让交州百姓交的税赋上了,加上海贸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经历利益,百姓们忽然间富起来了,他们只会感恩这些年的变化,不会去怀念以前交趾的故事。 杨怀仁的信就是写给彭保的,给他的任务就是按照一种新的方式去拉拢交州周边的其他国家和部族的百姓。 如果这种方式能成功,那么杨怀仁也算是把自己的方法进行了实践的检验。 几封信写完,用火漆封好令风神卫送了出去,杨怀仁才发现夜已经深了。 披上大氅走出书房,在灯笼的火光映照之下,大片的雪花不断的从漆黑的夜空中坠下,不远处院墙外的城市里的喧嚣也已经落幕,东京城也渐渐进入了梦乡。 自家院子里很安静,只有他和给他打灯的亲兵走在雪地上的声响,静谧里透着一丝丝的惬意。 也许是在书房里呆的太久了,外头的空气虽然带着些寒意,却清新的沁人心脾,伸出手去接上几片鹅毛那么大的雪花回首填到嘴里,杨怀仁竟尝到了一些甜甜的味道。 大概是他心情变好了的缘故吧,鬼结和大羊生活的还不错,对于将来的方向,杨怀仁也感觉保持的不错,他现在活得很充实,所以心情还是很愉快的。 也许整天动脑子想事情偶尔让他觉得有点累,可现在深夜的雪景非常美,那点疲劳也早已经随着风消散在雪花飞舞的苍茫之中。 杨怀仁就在院子里散了一小会儿步,然后才打算回后宅去休息,刚转身往后宅里走,却听见身后隐约传来一阵急急的踏着雪走路的沙沙声。 他好奇地回头看,看到了两个黑影从前院的大门里走进来,姿态有些慌张地冲他跑了过来。 亲兵赶紧拦在杨怀仁身前,把灯笼举起来,另一只手也早已经把快刀抽了出来。 等那两个身影走近了,杨怀仁才看清是谁,前边带路的是自家值夜的门房,他身后跟着的是一个身穿宫装的小黄门。 这应该是来传旨的太监了,杨怀仁看到他,心中便咯噔一下,这个时间点家里来了个传旨的黄门,不用想也知道大概是赵煦不行了。 原本的历史里的很多事还在发生,赵煦就没活过元符三年的新年,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他忽然想起白天他还在宫里的时候,赵煦虽然身子也是虚弱,可也还能和他聊几句的,脸色也没到油尽灯枯的时候,可这才半天过去,竟真的就不行了。 杨怀仁的思绪转的飞快,历史的脚步真的是走的沉重而有扎实,辽国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开始衰败的。 也许发生的事情和关键的人物上和眼下有所不同,但大致的方式是一样,剧烈的内讧和权力争夺,让辽国迅速的从一个强大的国家衰败成羸弱不堪。 十多年后女真人崛起,建立金国,之后几乎一路平趟着把辽国推向灭亡。 现在辽国也是在这条注定的灭亡之路上越走越远,杨怀仁不得不感慨历史的惯性是多么的强大。 或者说,也许在最基础的地方,很多不起眼的小事聚集在一起,早已经注定了历史的发展进程。 杨怀仁所谓的改变,也只是改变了一些细节罢了,历史的方向虽然有些偏移,却也绝没有偏移了原本的大方向的地步。 赵煦的死亡也是一样的,都是早已经注定了的,杨怀仁也许内心里觉得有些替赵煦感到惋惜,也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但事实已经至此,他也没有能力去改变。 杨怀仁轻轻拍了拍亲兵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紧张,来的人是宫里传令的小黄门,亲兵也看清了来人,这才收起戒备,闪到了一旁。 。 正文 第1875章:狂奔入宫 不知是不是太紧张了,传信的小内侍没跑了几步,却已经气喘吁吁。 方才杨怀仁的亲兵抽刀的动作,或许也让他受到了惊吓,他没跑到杨怀仁面前呢,便脚下拌蒜,一头栽倒在雪地里。 地上的雪有三寸厚,不算薄,却也不算很厚,小太监这么摔一下,再抬起头来,额头上也摔破了,流出来的血混着雪沫子,让他样子十分狼狈。 杨怀仁紧赶了几步去扶了小太监一把,小太监也顾不上谢了,结结巴巴说着,“杨大帅,陛下他,陛下他……” 杨怀仁早已经猜到宫中发生了什么,直接开口问,“今天中午我见到陛下的时候,陛下不还是好好的嘛?” 小内侍只是个负责传信的,并不在赵煦身边伺候,所以赵煦身体具体怎么样了,他也并不清楚,只能苦着脸望着杨怀仁,不知该如何回答,生怕说错了话,给自己带来灾难。 杨怀仁长叹一声,也知道问他这么一个小太监也是白问,立即回头吩咐亲兵给他备马。 再回头才看见小太监的裤腿上全是雪,这才明白他为什么跑的气喘吁吁了。 看来他出宫的时候也是很急,并没有给他准备马车或其他的代步工具,他这是一路从宫门跑到杨府的。 杨怀仁看着小太监年轻的脸上充满了害怕,也知道事情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他却因此担惊受怕,于是趁着亲兵还没跑远,又喊了一声,“给这位小公公也准备一匹马!” 小公公赶紧弓着身子道谢,杨怀仁只是微微点头,却没工夫再理他,而是告诉自家门房,他这便要出门进宫,让门房把事情通知家里的管事,让管事再告诉杨母和几位夫人知道。 杨怀仁说完便往门口急急地走去,小太监也赶紧低着头跟上,不一会儿工夫,一队本来就是今天值守的亲兵骑着马来到大门前。 杨怀仁接过自己的马缰来,便上马向宫城的方向疾奔而去。 杨府离的宫城本就不远,在家里院子里就能看见宫城的城墙,算起来走大路只有三条街的距离,若是抄近路,大概只需要走两条街的距离就到了。 杨怀仁策马赶到宫门,发现还有一些朝堂上的官员大概也是听说了陛下快不行了的消息,也在往宫门处赶。 而宫门外的侍卫则如临大敌,认真仔细的检验每一位官员的身份。 杨怀仁可不管这一套,骑着马便往宫门里冲,守门的袛侯一眼也看见了杨怀仁。 和那些穿戴整齐的文官们相比,杨怀仁只是一身便装,还骑着马,按规矩官员不穿官袍是不能进宫的,何况在宫门外策马狂奔。 不过那些侍卫都知道杨怀仁的性子,也知道眼下事态紧急,竟没有一个人敢去拦在杨怀仁面前,全都下意识的给杨怀仁让开了道路,让他直接骑着马穿过了宫门。 而此时章惇刚刚验证了金鱼袋子,迈着方步正儿八经往宫里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不由自主的扭头去看怎么回事。 可他刚扭头,便看见一骑风驰电掣一般从他身旁飞过,马蹄上掀起来的雪沫子还滋了他一脸。 章惇心中大怒,也知道了眼下也只有杨怀仁敢这么没有规矩,可他看着杨怀仁的背影,却又发不出怒意来了。 毕竟大宋以文人们最推崇的忠孝仁义礼立国,杨怀仁虽然没规矩,可从他做的所有事来说,他都是一个忠臣。 虽然他做的许多事都有点特立独行,可他对手下士卒,对百姓,也都算得上仁义。 而说到孝,在杨怀仁这里就更挑不出毛病来,章惇虽然不喜杨怀仁,可对杨怀仁的很多品格,还是没话讲的。 就说眼前杨怀仁策马奔驰入宫,虽然不合规矩,可在这种特殊情况之下,反倒是让人觉得杨怀仁这是心中忠义的表现,并不算什么大错。 章惇也不得不说,如果杨怀仁真是个有野心的枭雄,这会儿趁着皇帝病危,他大可以起兵夺权,他们这些文人不管嘴巴多么厉害,在真正的武力面前也都是白瞎。 可杨怀仁并没有任何动作,反而毫无心机的一个人进宫,这就说明人家心中坦荡了。 但章惇还是看不上杨怀仁的性格,虽然没有开口大骂,却也狠狠地小声腹诽了几句,这才抹去了脸上的残雪,继续迈着方步往宫内走。 杨怀仁骑着马往紫宸殿的方向疾奔,奔至宫院门前,却发现门前跪了一地螺头髻的素衣女子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跳下的马来,绕过了这群应该是宫中妃嫔的女人往宫门里走。 这帮女人哭哭啼啼的,可那声音听到杨怀仁耳朵里就非常难过了,这些哭声混在一起,那叫一个乱,可惜她们哭得好似撕心裂肺似的,杨怀仁却没从中听出多少真情实意来。 再扭头大致瞅了一眼这些女人,他就更是替赵煦难过,人还没死呢,螺头髻就扎起来了,好似早就承认了赵煦这次必死无疑一般。 按道理说赵煦是她们的丈夫,可宫中的所有事都情薄,别说感情了,她们也只是把赵煦当做自己或者自己背后的家族青云直上的工具罢了。 平时也许对赵煦表现的含情脉脉,情真意切似的,可这些又骗得了谁呢? 当皇帝还真是孤独啊,想要得到一份真情实在是太难太难。 杨怀仁也没工夫起想这些,只是觉得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被四面宫墙包围起来之后便变了味道,实在令人惋惜。 也许这么多女人里也有真在痛哭的,她们也担心赵煦驾崩之后,她们也将如水中浮萍一般没了着落吧。 杨怀仁急步往紫宸殿内赶,门前的太监看见杨怀仁来了,也赶忙上来迎接,没等他开口说话,杨怀仁劈头盖脸地呵斥道,“今天晌午陛下还好好的,怎么到了晚上就出事了呢?” 太监忙解释道,“大帅息怒,咱家也不知道,本来最近官家的起居都是定时的。 早上醒来清醒一会儿,中午也清醒一会儿,入夜时分又清醒一会儿,其他时间大都在昏睡。 可今天入夜之后,陛下竟没有醒来!” 。 正文 第1876章:赵煦的皇帝生涯(上) “没醒?!” 杨怀仁大惊,“你的意思是……” 小太监忙解释,“不是一直没醒,而是……而是按照原来官家的习惯,入夜之后没有自己醒来。 苏公公本不想打扰了陛下休息,可又担心陛下没吃上东西空着肚子难受,于是等了一会儿之后,见天色已晚,便想喊陛下起来吃上点东西再睡。 可……” 杨怀仁急得又呵斥了一声,“你赶紧把说说完,支支吾吾地实在是恼人!” 杨怀仁的样子有点凶,小太监也吓得颤颤巍巍,额头上也渗出一层细汗来,他紧了紧袖子抹了一头汗,才继续加快了语速说道,“可苏公公叫了几声,陛下还是没有醒来。 这下便把大家吓坏了,于是忙去喊了太医过来。 太医给陛下把了脉,也是一脸愁容,后来还是给陛下施了针,又喂了一碗清心汤下去,陛下这才悠悠转醒过来。 见陛下终于睁开眼睛了,这时候大家刚要长出一口气,可陛下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说不出话来了。 只能张着嘴,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下大家才知道出事了,苏公公这才叫人去喊了所有太医过来,也派人去把宫中的两位太后和其他妃嫔们,还有出宫去把诸位大臣请了过来。” 杨怀仁这下明白了,赵煦这种表现,就是元阳耗尽的表现了,当一个虚弱的人连说话都没有足够的力气的时候,差不多也是大限将至了。 苏公公这时候也只能派人四处去喊人,那意思也很明显,就是希望陛下在临终之前,如果相见什么人,或者还有什么事要对什么人交代,不至于让陛下死不瞑目。 杨怀仁心情忽然变得很沉重,按照之前已经发生过的历史,赵煦死在大年三十夜里,可现在离那个时间点还有半个月时间,没想到赵煦竟然现在就不行了。 原本他也不是没想过,以前那个历史里赵煦没有后嗣,让他心情萎靡,所以多少有点生无可恋的意思。 可眼下赵煦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在世上,心情应该好了很多,按道理一个病入膏肓之人,心情好一些的话,也应该多活些时日才对。 但事实就是如此,杨怀仁也不敢说他的认知就完全是正确的,只是今天头午他还进宫和赵煦说话,赵煦当时虽然也显得很疲惫,可精神头还算可以,不像是快要不行了的样子。 谁能想到这才大半天过去,赵煦竟真的就要不行了,这也让杨怀仁心中无限感慨人生无常,谁又能料到今天上午赵煦的精神头好,竟然是回光返照呢? 殿门前已经站了几位早已经赶来的老臣,这会儿见了杨怀仁也没有相互见礼的兴致了,大家也只是稍稍颔首示意了一下,便不再言语。 相比他们也都已经知道赵煦是怎么回事了,杨怀仁见他们依旧在殿门外等待,便知道殿内应该是有其他人在照顾赵煦,大致猜想一下,应该是两位皇太后、孟皇后和大壮在里边。 杨怀仁也不好现在鲁莽的冲进去,也只得站在店门外等候。 人的心情焦急的时候,时间仿佛过的就很慢,宫门外的啼哭声还在继续,此起彼伏之间,甚至有了点节奏似的,也更让人觉得心中烦躁。 陆续又有不少大臣赶来,地位比较高的可以走进宫院来在殿门外等候,一些地位不够的,只能排着队跪在那些哭泣的妇人们身后。 也不知是不是受到了那些妇人们的感染,那些大臣也跟着啜泣起来,还有几个深井冰仰天长叹上天不公的,感叹陛下正值壮年,正是开辟大好局面的时候,可老天竟如此残忍。 也有人和着苍茫大雪大赞赵煦是一代明君的,搞得本来没哭的一些大臣也跟着哭了起来。 杨怀仁也不知道别人听了那些称赞赵煦的夸张无比的话会作何感想,反正这些话到了他的耳朵里,是刺耳的,而且快刺的他的耳膜都快破了。 这种时候用这种方式表现对皇帝的忠心耿耿,杨怀仁觉得很可笑,说白了这帮深井冰还不是为自己博名声而已? 赵煦算是明君吗?显然他离一位明君还有些距离,不过在杨怀仁看来,完全说他是个好色无度的昏君,似乎也有点抹黑他了。 这世上的一切结果,都是有它的原因了,这种因果关系,也注定了一个人的一生,是什么样的一生。 赵煦这个皇帝,他的皇帝生涯可以分为三段,第一段便是八岁继位到十五岁重掌皇权之前那段被高太后当提线木偶一样控制着的时间。 元祐时期是整个大宋乃至整个中国历史上朝廷内部党争最严重的一段时期。 当历史上社会制度发展到这个阶段的时候,封建体制的快速推进不免出现一些阻碍,难免出现变革和守旧之间的矛盾,当这种矛盾爆发出来,出现党争也就无法避免了。 党争说白了也是就是文人之间对于如何治理国家的观念上的争斗,说的更肤浅直白一点,其实就是内讧。 本来用审视的态度去看待这种党争,也并不是全是坏事,我们的社会制度,从来都不是一次简单的顺利的改革才确定下来的。 如果单纯是一群有识之士,有思想的人为了找到发展的道路而进行一场没有杂念的争论,也许对社会发展来说,并不一定没有好处。 可问题在于这世上从来也没有最纯粹的争论,寻求真理的道路上,总是掺杂了太多其他的东西。 权力,利益,这是每一个人都在考虑的东西,没有人愿意在发展和变革中成为那个被牺牲的倒霉蛋。 所以利益的矛盾,让争论变成争斗,然后便是朝中的不同观念的文化人之间的相互攻讦,最后发展成恶意的相互迫害。 这种事历史上也不是第一次,春秋战国时期思想意识形态多种多样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相互倾轧甚至暗杀的情况出现。 每个朝代也几乎都有类似的争斗出现,只不过在北宋的整个进程中,元佑党争也许还算不上北宋灭亡的导火索,却也成为北宋走向灭亡的垫脚石。 。 正文 第1877章:赵煦的皇帝生涯(下) 历史的发展也从来都是偶然里存在着必然,这些事杨怀仁也不算是能理清头绪的人,只是作为一个还算有点思想的人,觉得一场争斗成为一个国家和民族走向衰败的垫脚石,他感到惋惜而已。 这个阶段赵煦还是个孩子而已,对朝堂上的事情也没有多少话语权,所以元佑党争和他这个皇帝其实是没有多少关系的,要算也算不到他的头上。 赵煦当皇帝的第二个阶段应该是绍圣年间的五年时间了。 赵煦重新获得朝堂的控制权,开启了按照他的理念俩治理国家的时代。 这时候的赵煦可以说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他重掌皇权之后,启用了大批的新党人士,只用了差不多一年时间便让新党占据了朝堂的主流。 之后他极力推行先父的改制遗志,在大宋推行了全方位的改革。 改革的初期还算是顺利的,可惜赵煦还是因为太年轻,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没有充分考虑到改革的困难和可能带来的副作用。 改革的过程也从一开始的顺利逐渐变得受到阻滞,最后到四处碰壁。 加上他用人也不算恰当,像章惇这样的激进派,其实就不适合做一个改革者。 当改革遇到阻力的时候,他并没有深入民间去找原因,然后改变改革的方式方法,而是用粗暴的手段强硬的推行改革。 这样做不但没有让改革可以继续推进下去,反而遭到了各方各面的反对,连新党内部也出现了矛盾。 新的矛盾爆发出来,改革派又开始了无休止的内斗,导致改革无论如何都推行不下去,之前的改革成果也逐渐损耗殆尽。 这五年时间里,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发生,比如征西战争取得了胜利,以杨怀仁为主导的征伐交趾的战争也取得了较大的成果。 可这些功绩如果按在赵煦头上,似乎也不太合适,这里边他起到的作用不大,反而更像是个旁观者。 反倒是章惇因为战争的成就得到了极大的尊崇,因此也得到了极大的权力,成为朝中仅有的掌权的宰相。 不论哪一个朝代,当某一个人权力足够大的时候,对朝廷和整个国家都是没有多少好处的。 一家之言占据了上风,朝廷的政策就容易钻进牛角尖里再也无法回头了。 章惇自然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所在,以他的性格也只会觉得是推行改革的力度不足而已,所以当改革受到阻滞,他只会更加强势的去推行改革。 这就导致民间怨声载道了,即便到了这种时候,章惇依旧不愿意改变自己的思路,这就有点撞了南墙也不死心的意思了。 到绍圣末年的时候,改革已经完全推行不动了,可章惇依然在坚持自己的观点,倒是赵煦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有些意兴阑珊了。 也许这是一个无休止的循环,每一个人刚刚当上皇帝的时候,都是志向远大,也愿意放低姿态砥砺前行的。 但几年之后,真被砂砾磨得疼了,也就不那么坚持了,他们也意识到当皇帝当的那么累似乎不值得,于是开始贪图享乐,不思进取。 于是来到了赵煦当皇帝的第三个时期,也就是元符年间的不到三年时间。 赵煦迈入了二十岁之后,对于自己没有后嗣的事情耿耿于怀,于是开始开始了不断的造人计划。 至于赵煦为什么没生儿子,原因前边已经详细提过了,这里就不再赘述。 但赵煦很执着,并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于是便开始毫无节制的虚耗自己的元阳。 直到今天走到元气耗尽的这一步,实际也怪不得别人,即便他在人生的弥留之际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了,可惜时间已经悄悄溜走了,他逝去的人生也不可能重来一次。 一切都已经晚了。 要评价赵煦是个什么样的皇帝,杨怀仁觉得有点难,从性格上讲,赵煦其实还算不错,起码对他这个朋友,还是非常讲义气的。 杨怀仁能在自己的理想道路上走到现在,很大程度上也算依托了赵煦的信任和支持。 只不过整体来看赵煦的皇帝生涯,十五年的时间里他只有四五年算是尽到了一个皇帝应有的责任,剩下的十年,要么是作为一个傀儡,要么就是他的那些荒淫之事了。 四舍五入的计算,那么他又不算一个好皇帝,后来元朝修宋史的时候,还算是比较公道的描述了赵煦的一生。 他的功绩也说到了,他的过错也没放过,出于某种原因,自然也要把他最后几年荒淫无道的事情稍加夸大一番。 但整体对他的评价,最重要的还是说他能力不足,是一个庸君。 杨怀仁觉得元朝修撰的宋史没把赵煦描述成一个昏君就算是比较不错了,对赵煦而言,这样也算是个可以接受的评价。 杨怀仁处在朋友的角度上,还是很同情赵煦的,毕竟他如今也只有二十三岁而已。 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在后世只不过是刚刚走出学校的大门迈进社会,刚刚开始一段新的人生旅程而已,可赵煦却在这样的年纪上就已经要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了。 想到这里,杨怀仁内心深处莫名的有一种难过的心情。 雪越下越大了,杨怀仁也搞不清老天现在的心情是不是也为了赵煦的英年早逝而感到悲痛,亦或只是因为世间有这么一个天子而感到惋惜。 杨怀仁往殿内望了一眼,大殿里冷冷清清的,还不如门外这般热闹,可并没有人出来喊他们进去,杨怀仁也无处了解赵煦现在究竟是是个什么情况。 再看看身边的那几位相公们,也确实都老了,还不至于到风烛残年,可他们染霜的须发也表明他们的生命,似乎也到了临近收官的时刻。 李清臣老迈的已经站不直身子了,在冷风里站了这么久,似乎也有点站不住了的趋势。 这还不算最惨的,他们几个老臣还能站在殿门外的屋檐下,那些宫妃和其他大臣官员们,只能跪在雪地里受冻。 。 正文 第1878章:大义和人性 要是换了以往,杨怀仁在不在乎那些宫妃和大臣们跪在雪地里挨冻,可眼下抬头便看见黑暗的雪地里跪了满地的人,杨怀仁又于心不忍了。 就算出于人道主义也好,让几百人大冷夜里跪在雪地上,实在有点不人道。 这可不比平时,这可是腊月里的室外,又是寒冷的冬夜里,雪又下的越来越大,半个多时辰的工夫,感觉上地上的雪又厚了起码两寸。 如果只是人在室外也就算了,但人在室外还是跪在地上,这就就容易出问题了。 跪着不动,双腿很容易被冻僵,万一这些平时身体就不咋地的文官们真冻出个好歹来,那就可怜人了。 杨怀仁见那几位相公们也并不是不知道外边露天里还有人跪在雪地了,可他们似乎都没有什么反应似的。 大概他们的意识里觉得皇帝病危了,做臣子的跪在殿外祈祷也好,悲伤也好,那才是忠诚的表现。 至于他们在寒夜的大雪里跪上一夜会不会出事,甚至有可能冻死几个,这是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的。 杨怀仁心中直叹气,这年头文人什么都好,就是那种固执让杨怀仁实在接受不了。 他想了想,喊了一个小太监过来,满脸不满的训斥道,“你们长没长眼?这几位都是朝廷的股肱重臣,大冬天的站在殿外,要是冻出个三长两短来,怎么跟陛下交代?” 小太监被训得一愣一愣的,心说那几位老相公们都没言语,你可年轻啊,身体也好着呢,还穿着毛皮的大氅一点儿也不冷,你训斥我做什么? 杨怀仁见他还是没有反应,恨不得上去踹上他两脚,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在宫里动手打人实在不合适,这才强压着火气吩咐道,“你说你是不是傻啊? 几位相公在殿外等候陛下召见,也等了有些时候,你看看这天,鹅毛的大雪哗哗往下落啊,你就不知道弄几把椅子来让几位相公坐下?” 小太监咧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虽然他年纪也不大,可他也知道皇帝生病,朝臣侍奉的道理。 当然不需要好这些相公们亲自去给皇帝端屎端尿的,可在殿门外侍立,也算是尽了自己的心意,这是大义,如何让他们坐下呢? 可他看着杨怀仁的样子确实有些凶悍,瞥了一眼院子里,也发觉这雪是真下的很急,远处宫门外那些跪着的人身上都积了雪,有几个都跟雪人儿似的了。 想想不论是大臣还是宫妃,要是冻死了也确实不好看,于是他只好回道,“大帅,您说的事情咱家不敢做主,不如您稍后一下,咱家进殿去请示一下两位皇太后娘娘如何?” 杨怀仁也知道对一个没什么权力的小太监撒火也没什么意义,只好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去请示。 小太监转身就跑进殿内,旁边的几位老头子心里知道杨怀仁是为了他们,还有那些跪在雪地里的人好,但事关礼仪,他们也不好直接开口说什么。 有的用眼神或者微微点头表示了谢意,也有的鄙夷的瞅了一眼杨怀仁,肯定是心里觉得杨怀仁失礼了。 杨怀仁也不在意这些,某位圣人是说过知礼守礼,是人和动物的区别,可另外一位圣人也提出过生存和礼仪的前后因果关系。 人的基础还是生存,之后才能谈礼仪或者其他的东西,外边那些人都快冻死了,没却还守着这么多礼仪,这是不是有点没人性了? 杨怀仁才不管,像李老头就是知道了陛下病危而急着进宫,所以也没穿太厚的衣服,也没个大氅或者披风之类挡风的衣服,看着老头在寒风里颤颤巍巍的,杨怀仁是看不下去了。 他拉下自己的大氅,抬手便给李清臣披了上去。 也不知是李老头真的身子骨弱还是这会儿冻的全身快麻木了,一件厚厚的大氅往他身上一披,差点把他砸得摔倒在地。 幸亏杨怀仁手快,赶紧把李老头扶住,可李老头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之后,忙又把已经披在他身上的大氅拖下来,重新塞回到了杨怀仁手里。 杨怀仁看着倔强的老头子就来气,就差开口骂人了,可李老头却摇了摇头,虽然没说话,可眼神的意思大概是表示这时候要恭敬地守在殿门外,不能因为一时的寒冷或者饥饿就失去了为人臣子的大义。 杨怀仁的好意被老头给推了回来,这让他很尴尬,可他抬头去看其他几位,似乎也是同样的姿态抄手侍立着。 看他们的样子,有的甚至也差不多快站不太稳了,嘴唇都冻得有点发紫了,可他们还是一脸虔诚的样子,跟一尊佛像似的站立着。 杨怀仁很无奈,这种文人骨子里的执拗劲儿,真是让他很头疼。 好在刚才的那个小太监跑了出来,同时也吩咐殿门前的几个内侍去给几位相公准备座椅和披风之类的东西。 吩咐完之后才回到杨怀仁面前道,“回大帅,方才向太后娘娘说了,陛下还没有完全醒过来,所以还要请几位相公们稍待。 不过皇太后娘娘也念及几位朝中重臣年迈,所以懿准几位相公可以赐座,另外还准备了几件挡风的衣服还有热茶,希望几位相公不要因为寒冷而冻坏了身子。” 杨怀仁听到这里总算长舒了一口气,向太后还是个明白人,没必要因为讲究礼仪,把几位朝中的重臣给冻坏了。 几位相公见皇太后下了懿旨,便也不再坚持,不过还是恭敬地朝着殿内的方向躬身行礼以表谢意。 同时也让那个小太监帮忙传话,除了谢过娘娘的好意之外,也希望陛下能尽快醒来,当然也说了些祝愿陛下能尽快康复的客套话。 谁都知道这都是些没用的屁话,可小太监还是点头哈腰的听着,接着便又迈着急促的小碎步进了内殿去传话。 那几个小太监很快便搬了几个小墩子出来,看来还是觉得太大的椅子放在陛下的寝殿门外好像不太合适,便找了些锦墩过来。 另外也有些宫中侍卫平时穿的羊皮的披风给几位相公披上,还端来了一大壶热茶,让相公们暖暖身子。 。 正文 第1879章:大义和人性(中) 相公们终于有了防风的披风穿,有了锦墩可以坐下来休息,有了热茶可以喝下去驱寒。 可杨怀仁却更不满意了,宫门外还有更多的跪在雪地上的人没有这些,杨怀仁明明看见有几个宫妃,也有几个体弱的大臣扛不住被冻晕了过去。 即便是这样,却没有人表现出对这些可怜人的怜悯,因为受不了寒冷冻晕了人也只不过是有几个侍卫来抬走了而已。 想来他们应该不至于冻死,但眼下所有的太医都跪在殿内呢,那些被冻坏了的人大概也只能被抬进屋里放着罢了,至于他们的死活,怕不是侍卫们眼下会担心的事情。 小太监进去回了话又回来,对几位相公们说,“诸位相公,大帅,娘娘说了,几位都是我大宋朝堂的股肱之臣,这些都是应有的优遇。” 几位相公颔首表示了感谢,杨怀仁却依旧气呼呼地指着宫门外跪着的几百人质问道,“官做的大了就有优待,那宫门外跪着的那些人呢? 他们有的是宫中的妃嫔,有的也是朝中的大臣,将来说不定也是朝堂上的股肱之臣,他们就没有优待只能跪在雪地里受冻?” 小太监心里知道杨怀仁的想法,可他只不过是一个跑腿的小太监罢了,只能苦着脸道,“大帅,这种事咱家也不想啊,您也看见了,咱家在宫里是卑贱的下人,干的也是跑腿的活而已。 您说的事情,咱家心里清楚,可娘娘没说,咱家也做不了主啊对不对? 您对咱家发火,咱家不敢说什么,可您也要知道,您就算再生气,那也是白搭,不是吗?” 杨怀仁火着脸道,“那你再进去通报一声,我就不信皇太后娘娘会看着宫中妃嫔和朝中大臣们跪在雪地里受冷受冻,她会不管!” 小太监还是很为难,“大帅,忘了告诉您一个状况,陛下醒了……” 听到这话,几位相公立即站起来围了上来,向小太监打听陛下如今的状况,也有像章惇这样脾气比较急的,直接便打算进殿去看一看。 小太监刚忙拦住了章惇,哈着腰给他们解释道,“诸位相公听咱家把话说完,陛下是醒了,可这一个时辰里,陛下都是昏昏醒醒的,可醒的时候也是迷糊着,说不了话的。 寝殿里的两位皇太后娘娘,还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都非常担忧陛下的身体,所以诸位还是不要进去了。 不如等太医想出法子能让陛下清醒了,能说话交代事情了,再进去不迟。” 接着他转向了杨怀仁,使劲弓身行了一礼,才乞求似的说道,“大帅,寝殿里的几位主子现在心情都不太好,咱家若是再进去打扰他们,怕是咱家小命不保啊。 所以咱家求大帅,放过咱家一马,咱家是真的怕死呢。” “你……” 杨怀仁被小太监的理由噎的说不出话来,没等他重新组织语言,那小太监已经要跪下去了。 韩忠彦走过来劝道,“杨国公,我算是听明白了,你这么做也是一片好心,不过你不能只替他们的身体着想,也要替他们的内心着想。 现在陛下身体有恙,正是臣子们表现对陛下忠心的时候,这也是他们自愿跪在宫门外的原因了。 你看着他们是在受冷受冻,可他们内心里是热的,就算真冻死了又能如何?这正说明他们深明大义,他们的举动将来也会成为一桩美谈。 不光会成就他们个人的名声,他们的家人也会受到其他人的尊敬,而他们的子侄将来长大了,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别人高看一眼的。 至于那些宫中的妃嫔,你担心她们的身体就更不合适了,所以你还是安静的坐下来吧,多考虑考虑陛下的事情才是你应该做的。” 杨怀仁冷冷的看着韩相公,心里也清楚他来劝自己也是出于好心,他说的话在他的道德范畴内也绝对是没有任何过错的。 可杨怀仁还是清晰的听见他的三观出现了裂痕,然后碎裂了一地的声音。 他也不得不说,是啊,这是在宫中,和在外边是不同的世界,这里有这里的礼仪和规矩,绝不是凭着他普通人的三观可以理解的。 读书人都喜欢追求大义和大道之类的东西,为此不惜损坏自己的身体,甚至是生命。 可这些名声上的东西,难道不是应该置身事外的吗? 杨怀仁还是不能认可他们的思想,宫中的太监他指使不动,宫中的那些侍卫他还是能指使的动的,因为他的话从某种程度上说就是军令,只要不是谋反,那些侍卫也算是他的属下的,也应该听从他的命令。 杨怀仁冲韩相公抱了抱拳,算是表达了自己的谢意,但他接下来却走出了殿门外的屋檐下,走到宫门外,然后命令守门的侍卫去多喊一些人来。 杨怀仁或许不能阻止这些迂腐的人用极端的方式来表达他们尽忠的做法,可也有能力尽量不让他们不被冻死。 侍卫们一开始也有点发愣,但当他们发现杨怀仁表情严肃绝不像是说笑的时候,还是接受了杨怀仁的命令。 不一会儿工夫,又来了两队侍卫,他们按照杨怀仁的吩咐,带来了一些衣服,还有一锅御膳房里刚熬出来的热姜汤。 这些或许也不能完全解决问题,但是有了挡风的衣服和暖身子的姜汤,起码这些跪在地上已经嘴唇发紫脸无血色的人不至于被冻死。 几位相公看见杨怀仁的举动,也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但也没有开口阻拦。 那些被冻得快没了知觉的官员内心里也没有真想死的,看见热乎乎的姜汤,也忍不住赶紧接过来喝了下去。 尽管因为他们的双手早已经被冻得不听使唤了,倒掉的姜汤比喝下去的还多,可喝了姜汤之后,身子果然暖和了不少。 只是仍旧没有人愿意站起来,他们现在也只能期盼自己不被冻死就好,至于双腿会不会冻伤,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了。 杨怀仁同样无奈的叹着气,和这帮迂腐的人更没什么道理好讲,他们的大义会把杨怀仁的好心损的体无完肤。 。 正文 第1880章:大义和人性(下) 杨怀仁看见他们披上了多一件衣服,也喝下了热姜汤,总算能放心一些,内心里也感觉好受了不少。 那些妃嫔还是比较通情理的,知道以她们的身份还不合适直接向杨怀仁表达谢意,但她们也都暗示随着自己的宫女向杨怀仁点头表示了感激之情。 杨怀仁也不好一一去回礼,他心里还惦记着那些因为冻晕了而被抬走的几个官员,便问清了他们被抬去了哪里,打算去看一眼。 地方并不算远,两个侍卫引着杨怀仁来到了隔壁的一个较小宫院,院子里的一间不大的殿宇里亮着灯火。 杨怀仁走进去,发现两个熟悉的人正在和几个半大孩子照顾着那几个刚才被抬走的官员。 一开始杨怀仁有点讶异,后来才反应过来,怪不得刚才没看见赵佶他们几个皇族子弟,原来被安排在了这里。 杨怀仁也意识到,在皇帝病危的情况下,像赵佶和赵似这样的皇室成员,会被召集进宫,但一般却不会让他们去见皇帝。 说起来也是他们进宫来陪侍陛下,但实际上意义,却是另一种方式的看管,就是怕皇帝万一驾崩了,他的兄弟有可能会趁机造反。 虽然说眼下的局面之下,赵佶和赵似他们几个也不可能造反的,不过出于万无一失,向太后还是照规矩这么安排了他们,实际上这就是一种软禁。 杨怀仁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很好笑,生在皇家看着风光,可却处处被人戒备着,别人防着,那感觉一定也不太好受,特别是那些防备自己的人,原本都是他们血缘上最亲近的人。 他们被安排在这里等候,也没有什么事情做,知道紫宸殿外跪着的官员有的冻晕了过去,便叫侍卫抬到他们这里来。 他们这里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只有宫里给的热茶是不断的,那些被冻晕了的官员抬过来之后,他们也只能用些小毯子把他们裹起来,然后喂上一口热茶试图让他们暖和过来。 虽然做了这些也不一定起到多大的作用,不过这几个被冻晕了的官员起码有人管,没有在露天里冻死,那也算是赵佶他们几个皇族子弟尽到了自己的本分。 有一个刚刚醒过来的官员发现自己已经在室内,竟忽然间变得很激动,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还要去紫宸殿外跪着。 赵佶安抚了好一会儿才让他平静下来,等那个中年的官员发现照顾他的竟然是几位王爷之后,这才惊讶不已,接着便是心怀感激了地痛哭流涕了。 场面实在是好笑,不过这会儿杨怀仁也不好真笑出来,还是赵似先发现有人来了,扭头看见是杨怀仁,忙起身来见礼。 杨怀仁还记得当年赵頵曾经跟他说过一句话,落魄的王爷不如狗,赵似他们虽然贵为王爷,可眼下杨怀仁的权力比他们可大多了。 他们心里也清楚这一点,所以见了杨怀仁,竟要主动谦逊地来行礼。 杨怀仁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然后便看到了刚刚扭头看过来的赵佶。 两个人默默对视了差不多三秒钟,最后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含蓄的点了点头算是见了礼。 杨怀仁第一次感觉他已经无法猜透赵佶心里想什么了,感觉上赵佶在他眼里还是个孩子,可实际上他也已经是个十八岁的成年人了。 在经历了最近的这么多事情之后,在那一夜他们来在大营里喝醉了之后,赵佶也开始变得沉默寡言。 一个人,不再口无遮拦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从某种角度讲,这或许是一种成长的表现,可在杨怀仁眼里,这样的成长,似乎也失去了太多单纯而美好的东西。 杨怀仁心里也清楚,赵佶绝不再是那个顽皮的孩子了,也许他们还是朋友,也许将来赵佶遇到事情还会找他帮忙,找他解忧。 但现在的情况之下,赵佶真的没有什么话跟他讲,这种无言,是一种天然的隔阂,他们的心之间的距离,已经变远了。 杨怀仁觉得错不在他,当然也不是赵佶的错,而是这个世道和许许多多的世间事,在潜移默化里,又有些粗暴的影响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 杨怀仁见那些被冻晕了的大臣有了人照顾,也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只是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他还是感觉到了一种悲伤的情绪。 这种感觉很奇怪,得知赵煦病危的消息,杨怀仁都没有这么强烈的悲伤。 相比起来,当时的杨怀仁更多的是惊讶,当他来到宫中之后,回顾了赵煦的皇帝生涯,他的感觉便渐渐变成了惋惜。 直到他看到那些讲究大义大礼的读书人跪在雪地了表达他们所谓的尽忠的情感,杨怀仁感到的也只是不解和愤怒。 一直都没有悲伤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内心,可现在,他竟然悲伤了。 悲伤和寒冷似乎从来都是结伴而行的,雪还在下,单纯是下雪或许还不会让人感觉太冷,但如果下着大雪还挂着狂风,那就是真的寒冷刺骨了。 不管你是如何把衣领子弄紧,大片的雪花还是往脖领子里钻,很快那种凉意便直达内心。 走出这座宫院,杨怀仁一直没有回头,他似乎也知道身后一定有人在目送自己离开,但这些人里一定没有赵佶。 赵佶也许多皇位的事情已经释然了,只是对杨怀仁在个朋友,或者说一直以来在他心里都当做兄长一样的人,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去理解他所做的一切。 这都是人性使然。 回到紫宸殿的屋檐下,几位相公也只是看了杨怀仁一眼,并没有过多的表示。 杨怀仁也知道,他的做法也许在他们看来是失礼的,是不合身份的,但杨怀仁也不介意。 如果大家都是普通人,杨怀仁大概也不会介意他们怎么想。 但作为朝中的重臣,肩负国家和百姓的福祉,他们如果只是迂腐的去讲究那些礼仪和名声之类的东西,却丢失了最根本的人性和他们应该担负的责任,杨怀仁就真有点看不起他们了。 。 正文 第1881章:皇帝驾崩(上) 好在像李清臣这样的老臣,还是对杨怀仁报以感激的目光。 即便他没有说什么,可杨怀仁明白,在他们这些文人眼中,人的生命自然是重要的,只是身为朝中大臣,那些礼法上的东西,他们也不好主动去违背。 杨怀仁心里还算是可以接受,起码人类最基本的人性没有丢,只不过被人类自己所制定的礼法所限制了人性的自由释放罢了。 这就不得不说人类文明的发展是曲折的了,原本不应该产生矛盾的东西,竟产生了矛盾,不得不说这是人类的缺陷之一。 直到一千年以后,类似的事情也不是就没有了,而是变幻了另一种方式表现出来罢了。 人类可以为了名,为了利,而忽视了最基本的人类的生命,这肯定是可悲的。 苏公公从内殿里急匆匆的走了出来,众人也紧张地齐齐站了起来,心里想着陛下大概是清醒过来了,这是出来唤人进去听什么遗命了。 果不其然,苏公公脸色有些阴沉,也没多说话,抬手制止了几位先攻想提问的举动,手上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陛下刚刚转醒,请诸位相公和杨大帅进去面圣。” 几人长出一口气,心说陛下能醒过来就好,赶紧按照长幼之序排成了队伍,缓缓地往内殿里走。 杨怀仁心情还是很着急的,不过看着几位相公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彬彬有礼,竟还有秩序的往内殿里走,他也只得不断地做出谦让的手势,自己跟在了最后。 众人走进内殿,没看见陛下的人,却只听见朱太后哽咽的哭声。 向太后同样眼含泪珠,只是她克制住了内心里的悲伤,极力地在安慰着朱太后。 另一边的孟皇后正在闭目凝神,像一尊菩萨一样,嘴上不断默念着什么经文,似乎是在位赵煦祈祷。 或者说,孟皇后其实早已经知道赵煦已经快不行了,这时候的祈祷似乎就太做作了,比起已然无用的祈祷来,她应该是在帮助赵煦的灵魂超度吧。 大壮跪在榻前,也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 对赵煦这个亲生的父亲,也许大壮的情感上还不是那么深刻,不过在这种时候,他还是会感到难过,血缘里的亲近是不容置疑的。 特别是看着赵煦躺在榻上痛苦的样子,他应该内心里饱受折磨,而且一点儿也不比朱太后这个当母亲的内心里遭受的折磨少。 只是作为一个孩子,可能他的难过里也有对未来的惶恐的因素在,这段日子以来,他的人生变化的实在是太快了。 杨怀仁替大壮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换了是他,在这样的年纪他做到的一定还不如大壮做的好。 大壮起码还是比较镇定的,也还没有像朱太后那般哭的撕心裂肺。 杨怀仁和几位相公走进来,大壮看见了也忙起身行礼,他的目光看向杨怀仁的时候,杨怀仁分明感觉到了一种无助的感觉。 不管别人会有什么样的感觉,杨怀仁是感同身受的,他离开老爹的时候,虽然有点突然,但当他一想到他以后可能永远再也见不到自己的老爹了,也是一样的难过和无助。 那一刻杨怀仁忽然变得激动起来,恨不得立即把孩子抱在自己的怀里安慰他,让他把内心里的压抑和悲痛全部释放出来。 可他知道这样的情况下他不可以这么做,他们的身份已经不同了,即便内心里他们之前的父子感情依然浓烈,可他们明面儿上已经不能重新作为父子,也不可能想父子一般相处了。 别人眼里的焦点大概还不在大壮身上,他们更关注赵煦的情况,只有向太后捕捉到了杨怀仁申请的变化。 杨怀仁瞥见向太后看着他的时候,内心里也有些紧张,这样的紧张有些莫名其妙,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却像是做了贼一样的心虚了。 好在向太后是个明理的女人,她这一辈子经历的事情,也许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多,尽管她并没有子嗣,却也能明白为人父母的心情。 她并没有因为杨怀仁和大壮之间的眼神交流和情绪波动而表示出什么,而是给了杨怀仁一个慈祥又善意的淡笑,算是对他的一种安慰。 杨怀仁也明白过来,这种时候的向太后,作为一个女人,不管她地位多么高,其实她也是脆弱的。 赵煦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但她对赵煦的情感投资却一点儿都不少,比起其他人来,也许她更能理解杨怀仁和太子之间那种感情。 何况将来太子继位成为新的宋朝皇帝之后,她也要仰仗大壮,同时也要仰仗杨怀仁,来保持她现在的地位。 不管你现在地位如何,都不是真是握在手里的权力和实力所能替代的,向太后的善意是对杨怀仁的,也是对太子的,同样也是对自己的。 杨怀仁心情渐渐放松了一些,这才看见了躺在床上的赵煦。 一张偌大的龙床,足足可以躺下十几个成年人,赵煦一个身躯并不大的人躺在上边,便略显他的渺小。 是啊,即便他是皇帝,在死神面前他的确是渺小的,渺小到没有任何力气去改变自己的命运,渺小到即便一呼一吸,都显得那么困难,惹人怜悯。 赵煦确实是清醒了,这一点可以从眼睛里看得出来,如果依旧昏昏沉沉,他的眼睛不会那么清明。 只不过他的身体似乎已经完全摆脱了他的控制,他似乎想坐起来,也似乎想说话,可他身体却纹丝不动,只有一张嘴,被他极力的张的老大。 看上去像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可又像是极力想呐喊的哑巴一般,嘴巴张的老大,可最后只发出一些“啊啊”的无序的声响。 确实挺可怜人的,看着他太阳穴上青筋暴起,应该是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了,但就是没有一句像样的话说出来。 众人还在尽力的去听,想判断出那些连节奏都没有的“啊啊”声里是不是传达了什么意思,可他们听了好久,也只能面露疑色,然后遗憾的摇了摇头。 。 正文 第1882章:皇帝驾崩(中) 就在大家都为难的时候,孟皇后睁开了眼睛,先是欠了欠身子对杨怀仁和几位相公们行了一礼,才缓缓开口道 “陛下说他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他的一生不算是完美,但他希望他走后,还能留下一个好的名声。” 众人听孟皇后再翻译赵煦的“啊啊”声,每个人的神情里都写着匪夷所思。 他们看看躺在龙床上奄奄一息的皇帝,再看看云淡风轻的如菩萨一般的孟皇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更不知道该不该信孟皇后转述的赵煦的话。 连朱太后这个皇帝的亲生母亲也停止了哭泣,整个人愣住了,那感觉好像是连她这个亲生母亲都搞不懂儿子的“啊啊”声是想表达什么,为什么一个和儿子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的女人会知道。 就在大家发愣的时候,苏公公忽然突兀的大喊道,“陛下眨眼了,陛下眨眼了!” 众人的目光重新集中到了赵煦身上,发现赵煦在尽力的不断扑闪着眼睛,那意思很明显,就是认可了孟皇后转述的他的意思。 所有人都有些惊愕,搞不懂这是为什么,但既然陛下都认可了孟皇后的话,那么他们也就没有质疑的必要了。 杨怀仁心情有点复杂,说不出来的一种感觉,说起来孟皇后嫁给赵煦也只有两年左右的时间。 但赵煦当时因为孟皇后是高太后给他选的皇后,所以内心里对孟皇后有些不喜欢,甚至是有些嫌弃。 算起来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大概有个十天半个月的就算很多了,可仅仅只有短时间的相处,便让孟皇后成了最了解赵煦的女人,这实在是不好理解的。 杨怀仁往自己身上想,如果是他处在赵煦的位置上,他如果只是发出一些“啊啊”的声音,他的几个老婆会不会听懂? 杨怀仁自己也不知道,也许这种事发生在两个亲密的夫妻身上还可以理解,但显然赵煦和孟皇后并不在此列。 但眼下的事实是赵煦确实认可了孟皇后转述的话,那么杨怀仁也只有认为,孟皇后果然是个历史上著名的奇女子了。 如果单单是做为一个妻子,孟皇后只能算是合格,也许会更好一些,这对一个女人来说也不算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让杨怀仁对孟皇后这个女人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是这个女人的品格,和她身上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她睿智,可表现的又很单纯,她总是有一种能看透了别人内心的洞察力,可她从来没有以此来为自己谋利,而是纯粹的去体谅别人。 她经受的痛苦,比常人来说是难以想象的,如果连品性纯良都算是错的话,那这世界也就不用存在了。 所以杨怀仁觉得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情,可即便这样,她还是被丈夫嫌弃,被其他女人迫害,经受过离别之痛,也经历了长年累月的孤独之苦。 至于身体上受到的疾苦和精神上受到的痛苦相比,那就更不值一提了。 可就是这样,孟皇后还是遵守着妇道,为了自己的儿子,还是回到了抛弃她的人身边。 那个抛弃他的人在最需要人理解他的时候,没有任何的人站出来,只有她,才是那个最懂的他的那个女人。 这是不是很可笑,或者说很可悲? 这一刻赵煦的内心里,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恐怕这会儿他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懊恼或者感怀了。 人生的奇妙,真的是谁都料想不到的,杨怀仁从中学到的道理很简单,那就是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 不管这个人是你的亲人、妻子、儿女、兄弟、朋友、属下或者仅仅是一些仆人,也许某一天你最需要的时候,他们中的某一个就会站出来帮助你,满足你最紧迫的需要。 赵煦又“啊啊啊”了一阵,孟皇后淡淡地望着赵煦,等他停顿的时候,便接着翻译。 “皇帝说传位于太子,希望将来太子能执掌大宋,能上孝祖先,下爱百姓,重要的是保证大宋金瓯不失。 他也并不乞求太子将来能有多么大的成就,只要多做利国利民的事情,就能让他在天之灵得到安息了。” 大壮听到这里,忍不住匍匐在床榻前痛哭,赵煦极力低着眼看向自己的儿子,眼神里虽然包含痛苦,却也流露出一些舐犊情深的意味。 等大家看向他的时候,他又一次尽力眨着眼睛,表示孟皇后所转述的话就是他的心意。 几位相公也点点头,觉得赵煦这时候说这些话,也实属正常范畴之内。 赵煦对儿子的要求并不高,或许是因为他自己的皇帝生涯太过于追求功利了,所以不太成功,加上自己的定力不足,所以到头来做了个庸庸碌碌的皇帝。 他不希望儿子背负什么父皇遗命的压力去做新皇帝,而是只要他能本着一颗平常心,能去为国为民着想就好了,成就什么的不重要,保证大宋的传承才是最重要的。 这样的要求在几位大臣心里也是认可的,经历了那么多朝堂上的争斗,他们内心里其实也疲乏了,回想起自己读书是的志向,也感觉到和现在的做法比起来,已经有了偏差。 赵煦在弥留之际懂得自省,他们这些大儒级别的人物不会不懂的,即便赵煦的意思听起来似乎很平常,可这种时刻说出来,却让人有一种洪钟大吕的感觉,无不让人振聋发聩。 内心的震撼永远比身体的震撼来的更猛烈,也不会有人怀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道理。 就这样,赵煦“啊啊”一阵,孟皇后便根据她的意思大体说出来她的理解,赵煦也不断的通过眨眼的方式来表示孟皇后所转述的意思正是他心中所想。 这些嘱咐无非是教育太子将来要孝顺长辈,也嘱托杨怀仁和几位大臣能在他过世后尽力辅佐太子,保证朝政的稳定等等。 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遗言,众人也不断的向床榻上的赵煦施礼和保证,这种皇帝留下遗命的方式也许有些怪异,不过进行的倒是很平和。 。 正文 第1883章:皇帝驾崩(下) 赵煦最后的遗言其实也很少是关于朝廷或者国家大事的,主要还是集中在大壮身上,对大臣们的交代,也不过是让他们尽力辅佐太子罢了。 虽然只是发出些“啊啊”声,可赵煦这么啊了一刻钟的工夫,也开始有些累,嘴里开始喘着粗气了,眼睛也充满了血丝。 只是在杨怀仁的眼中,赵煦的生命力仿佛正在加速的从他的眼睛里散去,他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有些浑浊了。 朱太后心疼儿子,开口道,“陛下累了,不如让他休息一会儿吧。” 众人也看出来赵煦连发声和眨眼都开始变得迟缓了,也都意识到了什么,便相顾无言地相互示意了一下,准备告退出去。 可赵煦却忽然大声“啊”了一声,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杨怀仁,似乎还有话要说。 向太后也心疼赵煦,不过她更不愿意看到赵煦死不瞑目,既然他还有话要对杨怀仁说,不如让他一次说完,也好了了他的心愿。 众人又停住脚步,杨怀仁走到赵煦榻前,大壮自然的让出了位置,让杨怀仁和皇帝近距离面对着面。 杨怀仁心情有些沉重,“陛下,有什么话,您尽管说吧。” 可赵煦这会儿真的已经精疲力尽了,似乎刚才已经用完了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孟皇后盯着他的嘴期待他最后要交代什么,可赵煦却再也没有发出声音来。 他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似乎他心里很着急,有话还没有交代完,可他的已经没有能力再发声了。 情急之下,赵煦似乎是拼了命的用眼睛直勾勾的看了杨怀仁一眼,又把目光放在了太子身上。 杨怀仁也好,两位皇太后和孟皇后,以及那几位相公其实都已经明白赵煦最后一句没有交代出来的话是什么了。 杨怀仁当然是那个最清楚的,赵煦还是不放心杨怀仁,怕他将来有一天手上的权力过大,最终会取代太子。 这些天里,赵煦也不止一次表达过这样的意思,杨怀仁也已经向他保证了很多次了。 可在赵煦最后弥留之际,他还是挂念着这件事,久久不能释怀。 杨怀仁明白,这种事已经超出了信任的范畴,或者说已经无关信任了,赵煦也明白,他现在需要的也许只是一种临终前的心理安慰。 他死之后,事情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已经不是他能左右的了,甚至他也绝不会知道。 可他就是需要这种临终前的保证,哪怕只是一丝丝的安慰也好。 杨怀仁举起三根手指,斩钉截铁的说道,“我杨怀仁发誓,今生今世忠于太子殿下,忠于大宋,若有半点违背,五雷轰顶,且死无葬身之地! 请两位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还有在场的所有相公们见证!” 杨怀仁说的信誓旦旦,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他的誓言是可信的,几位相公此前也不是没担心过这件事,如今杨怀仁发了如此毒誓,他们自然心中欢喜。 李清臣第一个站出来道,“陛下,齐国公的为人老夫是信得过的,老夫愿意用老夫的这条老命为他作保。” 李清臣和杨怀仁之间相互尊重,可私底下并没有任何私交,而且李老头想来都是以公正闻名,他愿意出来作保或者做这个见证,自然表明他对杨怀仁的信心。 杨怀仁心里也感激李相公这份信任和情义,赶忙道谢。 向太后也知道某些话对杨怀仁来说可能也会让他寒心,但赵煦到了这种时候,为了自己的儿子,这种舐犊情深的感情也是可以理解的,于是也出来为杨怀仁作保。 其他几个相公见势也不甘人后,纷纷表示愿意做这个见证,也愿意信任杨怀仁的品格。 倒是大壮脸色有点难看,亲生父亲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逼养父发毒誓不会抢夺他的皇位,这让他又尴尬又难过。 他自然信得过养父杨怀仁,或许他根本也不稀罕这个皇位,他宁愿像以前一样,只是一个生活在父亲羽翼之下、可以无忧无虑生活玩耍的孩子。 可皇位的事情在大人眼里却变得复杂起来,他不愿意去面对这些,更不愿意看到养父被这么为难。 虽然也说不上对生父的所作所为感到气愤,但内心里就是替养父不值,养父为了国家为了朝廷做了那么多事,还一次次的被逼问这样的事情,他脸色不由的变得很难看。 孟皇后自然察觉到了太子的脸色,不过也不好说什么,孩子的心情是纯粹的,她并没有觉得孩子有什么错。 只不过赵煦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不断在这个问题上反复,也并不是错的,他所处的位置,不由得他不去想他过世后的事情。 有这样的担忧也就很正常了。 杨怀仁的心情其实也并没有怎么样,对赵煦失望?还谈不上,同样作为一个父亲,他是理解赵煦的做法的。 当众人再次看向赵煦的时候,竟看到他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非常痛快的笑意。 也许没有声音,也许这个笑并不是对任何人的,只是内心深处里想笑,笑里有安慰,有欣慰,或者是有自嘲,总之已经没人搞得清楚了。 只是令人捉摸不透的是,赵煦就这么一直笑着,笑得别人开始感到不安。 苏公公首先意识到了什么,情急之下做出了一个大不敬的动作,竟然把他的手指冒冒然地放到了赵煦的鼻孔外边试了一下。 众人也忽然间明白苏公公为何这么僭礼了,赵煦脸上的笑容,已经僵住不动了很久了。 这一刻大家的心情都非常紧张,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一般,也没有人去阻止苏公公无礼的动作,只是等待着结果。 苏公公的脸色从激动到紧张,从紧张又变得开始痛苦,但痛苦里又有一些不甘心,直到整张脸扭曲着开始大哭起来,他才把手收了回来。 他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句,“皇帝……驾崩了……” 苏公公这么一哭,所有人也知道赵煦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了,那些相公们也忽然跪下伏拜了下去。 朱太后痛苦失声,接着一头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 正文 第1884章:孤家寡人 内殿里忽然变得混乱起来,有大声痛哭的,也有小声啜泣的; 有赶忙去救治朱太后的,也有目光茫然呆滞着一动不动的。 内殿里的混乱很快就传到了殿外,殿外跪着的那些人也意识到皇帝已经驾崩了,只是他们还不敢相信,所以本来低着的一片脑袋都抬了起来,所有的目光都紧张地望着殿门口的方向。 杨怀仁的感觉很奇怪,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一切似的,所以之前因为他已经专门为赵煦悲伤过了,这一刻他倒没有其他人那样的悲痛。 不过眼泪还是从眼睛里缓缓流了出来。 赵煦对他来说,是一个君主,也是一个朋友。 这个朋友很奇怪,说近不近,说远又不远,杨怀仁很感激这个朋友为他所做的一切,也感激这个君主一直以来对他的信任和支持。 只是这个朋友走了,他内心里感到惋惜,也会怀念他生前的种种,可就是没有那种撕心裂肺似的情绪。 也许因为后世的人对于死亡的理解更具有科学上的认知,所以伤怀来的更慢,也更持久一些。 而且杨怀仁从自己的经历上来看,死亡也并不一定就是结束,也许赵煦换了个空间换了个时间,也像他一样重生了呢? 也许中国人的传统文化里,轮回这个概念,并不是凭空来的。 即便赵煦重生的几率太小太小,小到连杨怀仁都计算不出这个概率,可杨怀仁还是希望赵煦在另一个世界里,不仅仅是安息,而是安心。 安安心心做人,安安心心做事,不要再想这辈子一样,糊里糊涂死的这么早。 朱太后晕了,孟皇后木呆呆地望着赵煦,眼睛里也泛红了,让人搞不懂她现在的心情如何。 大壮哭的倒是真的,虽然和自己的亲生父亲接触不多,尽管很多事上他也埋怨过自己的皇帝父亲,可毕竟这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也不希望他这么早就离开人世。 他甚至都没有足够的时间去了解和认识他的亲生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就已经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孩子的悲痛之情是真挚的,那些相公们,还有宫门外跪在雪地里那些人,杨怀仁就搞不清楚了。 现在能主事的也只有向太后了,她安排人把朱太后抬回去休息,那些原本吓得战战兢兢的太医们感觉他们又有了用处,似乎也不用再担心他们会受到牵连。 太监们哭的动静最是难听,向太后心中烦闷,竟不顾身份喝止了他们。 苏公公哭的最是伤心,他是看着赵煦从下长大的,要说感情,他比朱太后和赵煦的感情似乎还要更深一些。 别的太监都止住了哭泣,只有他无论如何也无法从悲痛中立即走出来。 向太后忽然一副巾帼豪杰的风范,走到赵煦榻前甩了苏公公一个大耳刮子,这才让苏公公冷静下来。 接着她吩咐道,“你去外边宣读陛下的遗旨吧。” 苏公公赶忙吩咐别的内侍去取了一架梯子来,从内殿里的一副匾额后边,取了赵煦之前还能动的时候亲自写下的一份遗旨来。 向太后扭头面对杨怀仁和几位相公,又换上了平和的口气,请大家出殿去所有人一起接旨。 众人便在向太后的带领下走出了内殿,走到殿门前。 宣旨的苏公公高高在上站着,向太后也走下了阶梯,侍立着接旨,而孟皇后和太子则相互扶持着跪在地上。 杨怀仁和几位相公只能走到更低的地方,跪在雪地里准备接旨。 凡是能看到苏公公和他手里的金黄色丝绢的人,不管是侍卫、宫中的内侍宫女还是原本跪在地上的妃嫔还是大臣,都跪了下去,而且这次比之前跪得更加恭敬。 苏公公先是用长音喊了一声“皇帝驾崩了”,才开始宣旨。 这次的旨意是赵煦亲自写的,所以那一套从三皇五帝开始的千篇一律的圣旨里的套话并没有出现,而是直接进入正题。 赵煦自己回顾了自己的一生,也谦逊的表达了一些惭愧之情,表示他并没有成为一个明君。 之后便是宣布太子为继嗣,为新帝的事情,后边大概和赵煦临终前交代的给杨怀仁和相公们的事情差不太多,无非是要大家忠心辅佐新帝的事情。 难得的一份简明扼要的圣旨很快就被苏公公念完了,苏公公一想到赵煦驾崩了,便又一次忍不住的泣不成声。 向太后也不再责怪他,而是推了太子一把,让他站出来在众人面前亮个相。 大壮的样子很悲痛,本来向太后的意思也是按照规矩,让太子,或者现在应该叫新君给重臣子说些表现他仁孝,同时也安抚众臣的话。 可大壮毕竟还是个孩子,眼下心情又非常悲痛,所以站在那里只是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向太后倒也不会去责怪他,只要让新君先亮个相的目的达到了就好,而太子真正成为皇帝,还要等赵煦的葬礼办完之后,再给他举办一个登基大典之后才算正式作数。 向太后还有一些赵煦的身后事需要安排几位相公们去操持,所以又客气的唤几位相公回到紫宸殿内议事,杨怀仁自然也在此列。 就在他们重新往殿内走的时候,杨怀仁才听见身后那些跪了半夜的人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杨怀仁忽然发现苏公公一开始宣布皇帝驾崩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如此的悲恸,所以现在的痛哭失声就显得有点假,而且假的让他有种想打人的冲动。 当然他不可能真的去打那些妃嫔和大臣们,只能心中叹气,看来当皇帝真的没什么好的,死了都没几个人真的伤心。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不能把人情冷漠的帽子扣到他们头上,皇帝从来都是孤家寡人的,连自己的老婆孩子有时候都认不过来,就更不用说别人了。 这些妃嫔和大臣们,他们和皇帝接触或者说话的时间原本就很有限,在有限的时间里让别人对皇帝产生真挚的情感,这就太为难人了。 连他这样和赵煦接触很多的人,都没有悲伤到痛哭出来,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因为别人虚情假意的哭泣而生气呢? 。 正文 第1885章:繁琐的葬礼 回到紫宸殿,大家落座后发现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身份坐在了应该的位置上,自然而然空出了原来赵煦所在的主位。 看着空空的主位,众人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阵唏嘘。 人说没就没了,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赵煦的离世是不可避免的,但在腊月里,在新年即将到来的喜庆日子里,还是让人觉得叹息。 而接下来更难以避免的,便是皇帝的葬礼正好遇上了传统的春节,照规矩皇帝葬礼期间全国上下都要服丧,所以这个年是过不成了。 这可绝对不是开玩笑的,皇帝葬礼期间还有很多繁琐的规矩,民间若是有人违反了,轻则挨板子,重则还会招致杀身之祸。 也许大家都看过不少古装剧中的皇帝葬礼的场面,感觉上皇帝的葬礼已经非常宏大了,但实际上,在特别讲究规矩和礼仪的古代,那些影视剧里关于皇帝葬礼的表现,连实际情况十分之一的宏大场面都没有。 杨怀仁不是很了解这些,不过从向太后和那几位相公商议葬礼安排的话语中,杨怀仁光是听就觉得惊呆了。 首先是皇帝驾崩后的头三天,朝廷拟旨的中书省(宋时称政事堂),仍旧以已经过世的皇帝的名义昭告天下皇帝驾崩的消息,全国上下都必须服丧。 对百姓的要求并没有那么苛刻,比如期间穿素服,至于戴不戴孝那全看自己意愿,一般情况下,读书人是会自愿为过世的皇帝披麻戴孝,以表示自己的忠君爱国之心的。 官员的规矩就多了,要统一穿戴素服,乌纱帽,黑角带,各个部门、官署或者衙门都要为皇帝设立灵堂,上级官员需要在灵堂中守灵,中下层官员全部都要在官署进行斋素。 三天之后,官员们的衣服也会从素服转为成服(又叫盛服,也就是古代的丧服,和现代其实相近),每天都要进行哭丧和吊灵的仪式,在皇帝下葬之前,这些程序是一天都不能少。 也就是说,在周礼规定的皇帝三十天的葬礼期间之内,朝廷和地方所有官员都要穿着丧服。 至于宫中过世皇帝的妃嫔,包括所有服侍或侍奉皇帝的宫女、内侍,包括皇族的所有成员,这个服丧期更是长达三年。 除了官员和朝廷比较忙之外,民间也有很多禁忌。 首先是民间的娱乐场所不能有娱乐活动,官员百姓不能在国丧期间婚丧嫁娶,民间不能饮酒和吃肉,只能吃素,并且停办一切不相关的祭祀典礼。 直到一百天之后,这个规定才能解除。 同时各种不同信仰的寺、庙、院、观、庵等,都要鸣钟三万杵,不管什么神佛,出家人士都要为过世的皇帝祷告七七四十九天,并设里长生位。 三十天出殡的时候,那仪式就更是繁琐,官员出城送三十里,基本上是走十步一小哭,走百步一大哭。 本来半天能走完的三十里,大概要走上三四天,总之就是一个劲儿的哭就是了。 至于在皇帝出殡过程中哭死人的事,那从来都是正常的,不仅没有人会笑话你哭死了,而且你还会因为哭死了留下一个好名声。 皇帝出殡走出三十里之后,官员返回,皇族继续送殡,直到送到皇陵,还有一次繁琐的下葬仪式,这之后才会回京。 说到这里不得不说宋朝的皇帝们很奇怪的一点,宋朝之前的皇帝,一般都是皇帝死后才建皇陵,然后才出殡下葬的。 可宋朝这方面略微显得奇葩,皇帝从继位开始,不管你是多少岁继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给自己建设好皇陵。 赵煦当初八岁继位,也同样如此,别的事先不操心,先把自己将来的皇陵先给盖好了再说别的。 想想有些可笑,不过现在看来,杨怀仁倒是觉得这个做法不算奇葩了,而是很好的做法,起码皇帝过世了用不了等待现盖皇陵,等到自己的尸首都臭了烂了才下葬。 对于官员和百姓来说,这样的做法也倒省了不少事了,只要三十天的葬礼期间一过,皇帝就可以出殡下葬,省了太多太多的麻烦。 整个葬礼过程虽然很复杂繁琐,但实际上用上杨怀仁的地方不多,那几位相公们必然是很忙,杨怀仁顶多也就负责葬礼期间的治安和出殡的时候当个送殡大将军也就罢了。 向太后还算很镇定,思路也清晰,孟皇后在一旁也补足了一些向太后的疏漏之处。 两人配合默契,让那些相公们对这对婆媳非常满意,再看看依旧在悲伤里发愣的太子殿下,他们也放心了不少。 他们各忙各的一摊子事,对他们来说这是极其尊贵的殊荣,自然不在话下的,更不会觉得麻烦或者繁琐。 杨怀仁见状也不好表现出内心里对这些封建传统规矩的腹诽,也是做出一副认真听的样子,当向太后点到他的时候,果不其然和他想象的职责差不多,他只要认真的点头便是了。 杨怀仁担心的无非是两件事,一是赵煦的葬礼正好遇上的春节,百姓们这个年是不用想过了,葬礼期间禁止屠宰牲畜,也禁止吃肉,几乎全国都在斋戒之中。 这对于百姓来说,无疑是很艰难的,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忙碌了一年,心里算计着过年了,可以好好享受享受美食和节日期间的喜庆气氛,可皇帝却偏偏在这时候过世了。 皇帝葬礼期间他们不能娱乐不能吃肉,这显然很难,尽管因为信息传递的原因,这三十天在大宋范围内会有些偏差,但春节这一天显然是躲不过去的。 杨怀仁也只能盼着到时候百姓不要埋怨赵煦这个皇帝,在背地里骂他就好。 在一个让他担心的就是大壮了,这孩子的命运其实挺离奇曲折的,有些事也不是杨怀仁能决定的,就不用说大壮还是个孩子了。 他现在的思想状态,确实让人很担心,之前的他一直生活的无忧无虑,自从他进入皇宫成为太子之后,一切都变了。 杨怀仁已经无法改变他的命运了,只是害怕这些变故,会不会影响到孩子的心理状况,千万不要让大壮成为下一个赵煦。 。 正文 第1886章:奇怪的帷幕 皇帝的葬礼期间,是不上朝的,不过政事却不会因为皇帝死了就减少。 这方面的安排,向太后之前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更加确定了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所以她不会参与到朝政中去。 孟皇后对此也没有什么渴望,于是一言不发,似乎表明了她觉得事不关己,所以漠不关心的态度。 照以往的规矩,皇帝葬礼期间枢密院和政事堂会担当起处理政事的责任的。 一般情况下,不算太大的事情,几位相公们就能决定,若是遇上非常大的事情,才会奏明太后和储君,大家一起商讨出一个暂缓处理或者暂时用简单的方式先处理一下的方法来。 几位相公不想被太后觉得他们会逾矩,依旧恳求向太后能临时参与到朝政的处理中来,杨怀仁是被完全忽略的,他也是有自知之明,这时候也不会多嘴说什么。 不自觉地往内殿里瞅了一眼,杨怀仁看见苏公公和一些太监正在给死去的皇帝洗漱、打扮和更衣,看样子应该是准备把皇帝的尸体处理好,然后入樽了。 杨怀仁不知怎么了,很想再看一眼赵煦的样子,也许是心里有什么放不下的,也或许是担心轻易的忘记了这个朋友曾经的容貌,他不管别人还在商议着什么,忽然站起来往内殿里走去。 向太后似乎知道杨怀仁想做什么,所以在几位相公诧异的眼神里,向太后抬起手来做了个往下按的动作,示意大家不要打扰他,让他见皇帝最后一面吧。 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相公们也并不是一点儿人情味不讲的,再说他们觉得现在讨论的皇帝葬礼期间政事处理的事情,似乎也和杨怀仁没什么关系,所以便由着他走进了内殿。 苏公公见杨怀仁走进来,从他的神色里似乎也读懂了杨怀仁进来做什么,于是示意其他几个小太监先停下手上的动作退到一边,让杨怀仁和皇帝单独相处一会儿。 杨怀仁看着赵煦的脸,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监们给他化了妆的缘故,看上去竟是那么的鲜活,就像他还活着,只不过是睡着了一般。 只可惜,床上的人已经完全没有呼吸了,在寒冷的日子里,赵煦的身体也在急速的变冷。 这时候大雪虽然还没有停,不过天色却已经开始渐渐转亮了,虽然依旧是灰蒙蒙的,但光明还是已经渐渐从新光临这片土地。 杨怀仁自言自语道,“没想到你还是早走了这么多日子,原本想多陪陪你的,可惜……唉……” 杨怀仁心里其实有很多话想对赵煦说,只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无尽的惋惜。 忽然间杨怀仁似乎听到什么动静,看看赵煦的尸体肯定不是他发出来的,再看看退开后站在远处的太监,似乎他们也没动,可他就是隐约听到了一些沙沙声。 杨怀仁有点懵,难道是他因为心情有些悲戚,加上昨夜差不多熬了一夜,精神状态不佳,让他产生了幻听? 杨怀仁再仔细观察周围,发现西边是一面帷幕,原本他以为帷幕后边是一面墙或者一排书架,毕竟他也不是经常进出皇帝的寝宫,对这里的格局不太了解。 但他再仔细竖起耳朵去听的时候,发现那个奇怪的声音就是从帷幕后边发出来的,这让他更好奇了。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恰好吹到了那片巨大的帷幕上,杨怀仁明明看见那片帷幕向后掀起来一些,露出下边几只脚来。 这让杨怀人吃了一惊,刚才他们在屋里的时候他也没特别注意这块帷幕,现在才发现帷幕后边竟一直站着几个人! 杨怀仁走过去,等他走近了才发现,帷幕虽然巨大,但却是透光的,不如纱幔那般能隐约看见后边的人,但却也是能隔着看到另一边的大体状况的。 杨怀仁忽然掀起那片帷幕来,帷幕后边的场景让他大吃一惊,原来帷幕后边还有一片比较大的空间。 与此同时,帷幕后边的人也露出了面容,竟是几个文官模样的人,他们手里但着本子和毛笔,像是在写着什么。 杨怀仁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正要开口问呢,那几个人里一个貌似是带头的文官竟先恭敬地施礼问道,“杨大帅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杨怀仁被问的一愣一愣的,口气有些威吓似的反问道,“你们又是干什么的?!” 那中年文官也是一愣,旋即便客气的答道,“下官姓郎,乃是起居舍人。” “起居舍人?!” 杨怀仁不论对这个中年官员的姓氏还是官职都有些发懵,不过很快他联想到他们手上的笔和书本,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个姓郎的文官,是宫中的起居舍人,也就是常说的记录起居注的官员,俗称的史官。 这几个躲在帷幕后边的人应该都是史官,在皇帝病危和驾崩之后,他们负责记录这段历史,出现在这里也就不足为奇了。 杨怀仁这才搞懂这块让他看着突兀的帷幕为什么会出现了,大概是因为史官直接站在内殿里记录皇帝死亡的整个过程会引起太后、皇后或者太子的反感,所以给他们安排了一面帷幕挡着。 他们虽然看不清帷幕的另一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从别人说话的声音,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然后根据不同人说的话,以此来记录整个过程。 这样做也是照顾到了皇帝的亲属的情绪,倒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杨怀仁想了一下,忽然想到郎起居所记录的赵煦死前和死后的过程,他很想验证一下和他曾经读到的东西是不是一样的。 于是他放缓了口气问道,“不知郎大人能否把你刚才记录的整个过程给本帅看一下?” 郎大人表情虽然客气,但却温婉的拒绝了杨怀仁的请求,他淡淡道,“下官作为史官,自然是照实记录自己看到的和听到的事情和过程,绝不会掺杂个人的思想和情绪的。” 这意思就是表明态度,告诉杨怀仁他做为史官,对职责是非常严谨的,自然不会胡乱写些什么,但杨怀仁想看他们刚才的纪录,似乎没有这样的权力。 。 正文 第1887章:皇帝的死因 做史官的,自然有做史官的规矩,连皇帝也不能干涉史官怎么记录皇帝的起居和言行,即便后来知道史官记录的内容让他不喜,也不能随意干涉。 也许别的朝代还有可能,可是在极度尊重文人的宋朝,是绝没有可能的,除非某位史官违反了自己的职业道德,刻意去讨好皇帝。 郎史官拒绝了杨怀仁的请求,本也是无可厚非,皇帝都无权干涉的事情,杨怀仁这个大将军就更不能干涉了。 可惜杨怀仁这会儿心情不太好,一想到郎史官一脸笑眯眯的,却又直接拒绝了他,他就有点火气上来了。 杨怀仁故意不去理他,向郎史官身后的另外几个人问道,“你们呢?关于陛下的驾崩原因,你们是如何记录的?” 那几个史官似乎也有点为难,一方面不想得罪杨怀仁这个二愣子,另一方面也不想在他们的头头郎史官面前显得没有骨气,于是支支吾吾,却不肯给出答案。 郎史官似乎也察觉到了杨怀仁的异样,知道他刚才直接拒绝了杨怀仁,以杨怀仁的脾气大概会记恨他,他将来也不见的就有好果子吃。 可是作为一个文人,一个史官,他也不想失去了文人的高傲,虽然不能直接给杨怀仁看,不过倒是可以大致给他一个答复,让此事可以就这么过去。 他说道,“大帅不要问了,我们作为史官,是有我们的操守的,把刚刚记录的东西给你看,实在是不合适,以后你自然有机会在翰林院查阅到今天的记载。 不过呢,大帅既然问了我们,我们也不好一点儿也不给大帅面子,可以告诉大帅的是,我们对于陛下的死因,一定是有理有据,照实记载的……” 郎史官啰嗦起来没完,杨怀仁心中烦躁,打断了他的话问道,“郎史官不用跟本帅啰嗦那么多大道理,我就问关于陛下的死因,你们是如何如实记录的?” 郎史官依旧很镇定,他这个年纪,在宫中也任职了多年,这点场面还是见识过的。 他答道,“根据太医对陛下生前的诊断,陛下是因为滑精,导致身体急速衰弱,最终导致魂归九天的。” 这样的说法,跟他后世看到的关于赵煦的死亡原因差不太多,后来的元朝修宋史的时候,估计就是看了郎史官此类的记载,才着重把赵煦皇帝生涯后期荒y的那一段写的很具有针对性。 而赵煦因为滑精而亡就成了他正史里的死因。 杨怀仁不知为什么,忽然间非常生气。元朝的蒙古学者撰写宋朝的史书,自然是有他们的角度,贬低宋朝的皇帝自然是免不了的。 从事实上来说,滑精确实是赵煦的死因之一,杨怀仁之前看史书看到这里也是嘲笑过宋朝的皇帝不靠谱。 但在他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他觉得史书上写的东西,还是太有主观性了,特别是后边的朝代赚些前朝的史书,必然会有一些贬低的成分在里边。 这也不难理解,如果把前朝的皇帝啊大臣啊还有其他的一些名人写的很好了,那么这个朝代又是如何崩塌,从而被后来者取代的呢?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主流意识形态也不允许他们这么做,所以不管那些撰写前朝历史的什么学者或者大学士们,自然要迎合本朝皇帝的心意。 那么他们会怎么写,也就不难想到了,一方面尊重事实,也就是把人物的生平事迹大致描绘出来,但每一个人,不管多么伟大多么英雄,作为取代者,对他们的评价自然不能超过自己。 那么很明显的,这样的记载会从文字上做文章,比如在好事上,可以一笔带过,坏事上,却大肆书写。 等后人研究这些史书的时候,会发现这个人物的性格和生平上,前后记载里是有明显的差距的,搞不懂他到底是英雄还是蠢货。 杨怀仁作为一个朋友,现在很不希望将来的人赚些宋朝史书的时候再一次把赵煦的死因写的如此龌龊。 实际上赵煦的死是多方面的,确实有滑精的原因在,但其他的呢? 比如他被蒙骗着服下了那么多有毒的所谓仙丹,这同样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赵煦自身犯下错误搞得自己元阳大伤确实是他自己的过错,可他最终走向死亡,也有很多外部的原因。 比如长期服下了毒物就是很大的原因之一,还有他的精神状态,精神方面的萎靡不振,同样是不可忽略的原因之一。 如果把赵煦的死因全部归咎于他自身的错误,那就太片面了,让他整个一生都成了一个笑话,这显然是不公平的。 杨怀仁还记得赵煦最后的遗言,在弥留之际,他的内心也不希望自己的死因会成为将来后人的笑柄,希望能留下一个好名声。 杨怀仁心里清楚,赵煦这是在临死前意识到什么了,也担心会发生让他难堪的事情。 杨怀仁觉得赵煦的要求不算是过分,他也只是希望史官们能把赵煦的死因记录的更合理一些,比如把各种各样的原因都列举出来,综合的来描述他的死因。 但从郎史官的态度里,杨怀仁是完全没有感受到他们会这么记录的。 杨怀仁明白,像郎史官这样的自负清高的文官,骨子就认为记录皇帝的死因,就应该从病因入手,这样才叫如实记载,这样才叫遵守了他的职业道德。 但他们却忽略了重要的一点,他们所谓的公正,其实是对死者最大的不公正。 杨怀仁就觉得,一个人的死,除非是战场上那种痛快利索的战死了,即便是因为疾病死亡的人,死因都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疾病那么简单。 即便是一个得了什么绝症的人,公平的去记录或者评价他的死因,也要从他的绝症是怎么来的,又是如何发展到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的,要宏观的去看待一个人的死亡。 显然郎史官的风格就是从一个病因,就简单了判定了一个人的死亡原因,哪怕这个人还是个皇帝。 。 正文 第1888章:暴怒的杨怀仁 杨怀仁心里知道,和郎史官这样执拗的人讲道理,他不一定会听的。 以势压人或者以利诱人,似乎就跟不能让郎史官改变注意了。 那样做甚至会引起郎史官极大的反抗,将来把杨怀仁也记录成一个只懂的暴力的纯二愣子。 杨怀仁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试着好好跟郎史官说一下。 连赵煦生前说的那些话里都有想留个好名声的事情,看来当时就是说给这几位躲在帷幔后的史官听的,他们总不会愣到一点儿都察觉不出来吧? 杨怀仁面带笑容,口气也变得非常温和,“郎史官,本帅也知道你是一个非常有操守的史官。 不过你这么记录陛下的死因,就不怕两位皇太后娘娘不高兴?就不怕太子殿下不高兴?” 也不知郎史官是听不出杨怀仁话里有话,还是他听出来了还要固执的维护他作为一个史官的操守,竟直接把锅甩了出去。 “杨大帅,陛下的死因,不是我们判断的,是太医很久之前就断定了的,这一点希望您搞清楚。 之前下官也说过了,我们做史官的,不需要有自己的态度和观点,只要把事情的经过和事实保持原来的样子,原原本本的记录下来,就算完成了自己的本质工作。 将撰写史书的人根据我们记录的东西著史,才能有最真实的材料,但至于他们将来会怎么写这一点历史,并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郎史官虽然依旧面带笑容,可他说这些话的口气却很硬,那意思也很明显,就是事不关己,他们只负责记录,不管撰写,杨怀仁和他们在这里废话是一点儿用没有。 可杨怀仁却越来越不开心了,他心说这姓郎的家伙是铁疙瘩放到锅里炒,油盐不进啊。 好好跟他说看来是不行了,杨怀仁忽然板起脸来,大声质问道,“郎史官,你觉得你这是如实记载,可在我看来,你这是片面的如实记载而已。” 郎史官听杨怀仁说他片面,自然不乐意了,梗着脖子不服气的嚷嚷道,“杨大帅,你这是什么意思? 要是论起别的事情来,像带兵打仗,或者是下厨做菜,本官自然不如杨大帅在行。 但大帅若是怀疑本官记录陛下起居的态度和专业程度,那就是说外行话了。 不过大帅既然是外行,也不懂我们做史官的职责,所以大帅说的话,本官就当没听见好了。” 杨怀仁嗤鼻一笑,口气也变得粗鲁起来,“态度?专业?你他女良的还敢大言不惭说你的态度和专业性,你不觉得可笑吗? 陛下怎么离世的,原因有很多,你只是简单粗暴的记录了陛下的病因,却绝口不提其他原因,难道你是刻意让后人嘲笑陛下? 我看你是其心可诛!” 郎史官这下更不服气了,竟一点儿也没有畏惧杨怀仁的意思,上前一步快要顶到杨怀仁脸上了,同样大声驳斥道,“本官已经说了很多次了,我们只管记录,不管评价。 既然太医给出了诊断,我们只管记录而已,如果大帅不满意,可以去找太医的麻烦,没必要拿我们撒气。 至于其他的原因,只要是有史有据的,我们自然也会记录,只是不知道大帅说的其他的原因,可有真凭实据?” 杨怀仁以前也不是没跟别人争吵过,但这么硬顶着和他对刚的人,好像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过了。 他也知道郎史官这个人,也并不是要让后人看赵煦的笑话,只是在遵守他所信奉的一套操守罢了。 但他的做法太死板,也太迂腐,记录的事情必须有真凭实据,这个并没有错,可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就像刘青箐和后宫里其他妃嫔给赵煦暗中下春药的事情,这种事虽然已经是定案,可现在拿出来说,却并不能成为赵煦死因其他原因的证据,反而会进一步抹黑赵煦,甚至坐实了他荒y无度的坏名声。 另外关于人的精神状态不好导致身体状况每况日下的原因,这又如何去找出真凭实据来? 杨怀仁若是拿后世的那种心理学的理论来说事,怕是不但不会被认可,反而会让这些史官觉得杨怀仁这是干涉他们记录历史。 这名声传出去,对赵煦和对自己便都没有好处了。 杨怀仁这会儿心急如焚,却又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让他们修改对赵煦死因的记录,情急之下阴着脸狠狠道,“你也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我就问你改不改吧?” 郎史官见杨怀仁明显是无理取闹了,更加加强了他对自己的操守的坚持,想也不想便立即答道,“我是一个有操守的起居舍人,让我写些没有真凭实据的东西,那是绝对不行!我……” 杨怀仁不等他说话,早就一拳直冲着郎史官的面门打了过去,郎史官是个身子瘦弱的中年人,哪里承受的了杨怀仁暴怒之下的一拳? 他连惨叫声都没发出来,就被这一拳打的直挺挺地向后半飞半摔地倒了下去,把那几个来不及躲闪的年轻史官也像多米诺骨牌似的砸倒了一片。 旁边的那些内侍们被忽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傻了,谁也没搞懂杨怀仁为何忽然发脾气打人,看杨怀仁的那股子狠劲又很吓人,本来想上来劝架的也只能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那些被殃及池鱼的年轻史官也吓坏了,见杨怀仁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只得赶紧像虫子似的四处爬着躲闪。 杨怀仁心中的怒火确实没有发泄完,竟纵身一跃跳到了躺在地上的郎史官身上,又是狠狠地一拳打了下去。 第一拳把郎史官打蒙了,到挨了第二拳,他才想起来大喊大叫,也顾不上这是在陛下的寝殿里了,更顾不上陛下的尸体还躺在那里,他大声喊叫着,“你敢打我,你敢打我……” 杨怀仁听到郎史官连喊叫都叫的这么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是接连几拳打了下去。 三四拳过后,郎史官的喊叫声也停止了,人早已经不省人事,那张倔强的脸也鲜血横流,一嘴牙也崩得七零八落,没法看了。 。 正文 第1889章:成和体统? 内殿里的喧哗立即吸引了外殿里正在商议的众人的注意,当大家冲进来发现杨怀仁骑着一个起居舍人正在挥拳的时候,立即大喝着让杨怀仁住手。 章惇气得胡子跳的老高,指着杨怀仁哆嗦着嘴唇斥道,“陛下还躺在这里,你就敢在此拳打史官,这是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杨怀仁本不想理他,可看到后边向太后和孟皇后惊愕的眼神时,也知道自己在赵煦的寝殿里动手打人,打的还是个史官,确实看起来有点失礼。 他站起身来,倒也没有多愧疚的意思,只是对着朱太后的方向拱了拱手,神情里却并没有感到抱歉的意思。 章惇赶紧回身给躺在床上的皇帝的尸体行了一礼,才刻意压低了声音道,“你们都给我出来! 陛下还未安息,杨怀仁你竟然在此闹事,今天若是不能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我看你怎么对得起刚刚宾天的陛下!” 杨怀仁昂着头,一点儿也不怕,那几个史官也赶紧站起来整理了衣衫,跟着章惇往殿外走,不过也是离的杨怀仁远远的,生怕他再发起疯来胡乱打人。 至于郎史官,已经被打晕了,嘴里的血被他吹成了血泡泡,鼻子里还能哼哼,说明还没死。 章惇看着郎史官那个样子有点心烦,见旁边的太监没竟还没有反应,又是喝骂着催促他们把郎史官送去太医院先治伤。 大壮倒是很敬佩杨父杨怀仁的作为,虽然他也还没搞清楚内殿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内心里一直觉得父亲不论做什么都是对的。 而且父亲一向都是非常讲道理的,很少真的去动手打人,既然他能在皇帝的寝殿里动手打人,那就一定有他的原因,而且也一定不是他的错,错的是个被打的人。 众人回到外殿,朱太后这时候又回来了。 刚才她因为赵煦驾崩,悲痛郁结导致暂时的昏厥,但其实并无大碍,被宫女抬回寿安宫之后,太医也只是稍稍按压穴位,便让她幽幽转醒了过来。 醒来后的朱太后依旧非常伤心难过,只是想到这会儿大家应该在商议皇帝的葬礼事宜,她又不想错过,于是又让宫女把她带回了紫宸殿。 向太后知道朱太后这时候心情难过,也是有些心疼,亲自起身把朱太后扶着坐下来。 朱太后发觉场面和气氛似乎都不太对,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就在刚才杨怀仁竟然在皇帝的寝殿里动手打了一位史官。 朱太后是个直性子,一想到赵煦尸骨未寒,杨怀仁就敢在他的尸体旁边犯了二愣子劲动手打人,也是非常生气,看向杨怀仁的眼神里也是充满了埋怨和愤恨。 章惇刚要开口质问杨怀仁,向太后先开口问道,“杨大帅,你能告诉大家,你为什么出手拳打了郎舍人吗?” 向太后的口气还是很平和,说明她还是很有主见的,并没有因为杨怀仁的行为太冒失就先入为主的认为是杨怀仁的不对。 杨怀仁同样因为向太后尤其理智这一点,心中感叹宫里的好女人其实还是很多的,同时也非常敬佩向太后这种有智慧的女人。 他恭敬地答道,“启禀太后娘娘,刚才的事情,微臣自然是有错的,不过那位郎舍人是真的太气人了,微臣实在忍不住了才动手打他的。” 向太后微笑着听着,尽管杨怀仁的解释其实和没解释差不多,但她还是耐心打算继续问下去,直到搞明白怎么回事为止。 在宫中这种地方,最怕的就是偏听偏信,上位者只相信一家之言,很多事情都是因为弄不清楚来龙去脉,只凭着主观的判断下了结论,导致了很多冤假错案。 宫里冤魂野鬼的很多,估计也是这样的原因了。 向太后心里明镜儿似的,杨怀仁这人看着愣头愣脑的好像是个粗鲁的人,可她却知道杨怀仁的精明之处。 很多看上去杨怀仁做的事情是没头没脑的,但事后都证明杨怀仁的德行方面并没有太大的过失,或者他从一开始就是早想好了要怎么做的,也从来不会把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朱太后就没那么明白了,她现在因为亲生儿子过世,除了伤心难过,别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听说杨怀仁在刚刚过世的皇帝的寝殿里动手打人,自然不会去想太多深层次的原因,只会觉得杨怀仁行迹放浪,连基本的礼法都不顾了,所以只是生他的气。 朱太后眼睛哭的通红,显得比平时凶了好多,她指着杨怀仁喝道,“你这算是什么解释? 史官躲在帷幔后边写写记记,怎么就惹到你杨大帅生气了?你这个天杀的,倒是给本宫说个清楚!” 见朱太后气得浑身发抖,话语里也极尽挖苦讽刺之意,一旁的老臣李清臣忽然察觉到了哪里不对。 按照他对杨怀仁的了解,他属于小错不断,大错不犯的那种人。 平时做事确实有点放荡不羁,也显得有点愣子劲儿,犯些小错呢,也能用年轻人年轻气盛来掩饰过去,可他真正有违常伦或者忠义的大错,他是从来不犯的。 今天所做的事,确实有点匪夷所思,特别是当着刚刚死去的皇帝的面前动手的打人,是为对皇帝的不敬,更是让人觉得他在忠义上有失了。 不过李清臣还是念在杨怀仁对国家和朝廷立有大功的份上,站出来帮他求请道,“两位太后娘娘,老臣觉得大概是杨大帅也是因为陛下刚刚驾崩,心情悲伤之下,才暂时失去了理智动手打了郎舍人的。” 章惇听李清臣这么帮杨怀仁说话,自然是不乐意了,他反问道,“陛下过世,大家都伤心,难道就他一个人伤心难过,我们就不伤痛欲绝了吗? 可别人并没有因为伤心就动手打人啊,别忘了他还是在陛下的寝殿里打人,这种大不敬的行为,若是不受到严厉的惩罚,怕是难以服众,也难以让陛下安息吧?” 朱太后觉得章相公的话非常有理,连忙道,“章相公说的极是,若是人人都像你杨知义一样在宫中肆意妄为,那要王法和规矩何用?” 。 正文 第1890章:这才是最大的不敬 老李头被章惇和朱太后的话怼的惭愧难当,不得不退了回去,一个劲的摇头。 他惭愧是因为知道杨怀仁刚才的所作所为,确实在礼法上大有不合,只是他心里也暗暗觉得杨怀仁忽然暴怒而起动手打人也一定有他的原因。 而且这个原因一定会让他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挽回局面,所以对朱太后和章惇,他又觉得过一会儿会丢脸,可他又不好直接点明了,于是只好摇头。 见众人都等着自己的解释,杨怀仁也不打算藏着掖着装清高,把刚才他进了内殿之后的详细过程大致说了一遍。 当大家耐着性子听完,表情也从一开始对杨怀仁的愤怒渐渐转变成了对郎史官的愤怒。 杨怀仁特意看了一下章惇的脸色,尤其难看,便知道章惇现在是有气发不出来了。 道理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单看表面,肯定是杨怀仁不对,但道理同样具有两面性,当大家想明白杨怀仁的做法正是体现他对赵煦的忠诚和维护的时候,便说不出杨怀仁的不对了。 杨怀仁一直很坦然,他说道,“微臣自知在这种特殊的时候,又是在一个特殊的地点鲁莽的动手打人,还是打了一位起居舍人,微臣自然是有过错的。 微臣向太子殿下,两位太后娘娘,还有在场的所有相公们请罪。 但微臣却还要说下去,当着诸位的面,我杨怀仁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生前做过的事情,有些确实是有损他的名声的。 史官既然是要如实记录这些事情,微臣也无权干涉。 可我们要评价一个人生前的得失和成就,也不能光看他没做好的一面,要全局的去看待他整个一生,是不是同样为国为民做过很多好事? 郎史官如实记录,本也没有错,但记录的时候是不是可以公平一点,不要在便的死因里只写那些不好的事情? 陛下为国为民操劳的时候,同样是殚精竭虑,难道这些就不是导致他身体变坏的原因吗? 至于后宫中的事情,最大的错误也是在刘青箐那个恶毒的女人,陛下也不过是受到她的蒙蔽罢了,难道把所有的错误让陛下一个人承担,大家觉得这样对得起陛下,这样就公平吗? 微臣刚才就是和郎史官说这些道理,可郎史官却摆出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来,完全听不进微臣的这些话,偏要把太医对陛下的诊断,记录下来作为陛下的死因。 这件事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不用我多嘴说清楚,想必大家都能想得清楚明白。 后人在查阅今天郎史官记录的起居注的时候,不会考虑其他的诸多原因,只会简单的把他记录的死因来当做陛下的生平的写照。 难道大家就愿意后人把陛下当做一个那样的荒y皇帝来看待吗?这对陛下才是最大的不敬,最大的不公平!” 杨怀仁说完,便不再说话了,只是瞅着章惇的脸上由红变紫,再有紫变了黑,腮上的肉都直哆嗦,看来是愤恨杨怀仁又一次给他挖了一个大坑。 朱太后忽然间对杨怀仁有些愧疚之意,想到刚才她还不留余地的喝骂杨怀仁,现在搞明白人家杨怀仁全都是为了她的儿子将来的名声着想,竟有一种幡然醒悟的感觉。 她是个直性子,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脾性,刚才犯了错不要紧,她也舍得脸面去认错,忙对杨怀仁说了几句软话,同时也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 但接下来她看向了那几位史官,脸色又沉了下来,那气愤之意似乎比刚才气杨怀仁的时候更盛,甚至有了一点冷冷的杀意。 她凝视着那几位史官冷冷道,“这帮该杀的,竟然敢胡乱记录编排皇帝,本宫看应该诛他们的九族!” 史官在文官里是个特殊的职事,实权肯定的谈不上的,可谁也不愿意去招惹他们。 史官开口闭口说自己记录历史是没有主观性的,其实谁都知道这全是屁话,只要他们是人不是机器,就肯定有自己的个人喜好和情感。 其实也不用太多的笔法,对一位皇帝,或者一位大臣,他们在记录这些人言行的时候,只要把好的一笔带过,坏的着重修饰,就足够把一个人的形象固化进历史之中。 实际上杨怀仁从来都是觉得所有的历史人物加在一起,这里边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 所谓好与坏,正面人物或者是反面人物,这都是相对的,处在记录历史的人眼中,或者为了让后人认定他们拥护的在位者的合法性,他们可以把任何一个前朝的人物写成好人,或者写成坏人。 就像历史记载里那些昏庸到毫无人性的昏君,他们真的是那样吗?那些记载严重超出了人类认知的范畴的,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倒并不是给这些昏君洗白,只是有些事描述的真的太夸张了,难道一个人一辈子就一点好事都做过?某些记载里是真的一点儿都没有,全是记录了坏事。 但如果我们从那些史籍是谁编著的,他们是用什么角度来看待历史,我们很快会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比如清朝的历史把清朝那些皇帝写的一个个都那么高大上,但又有谁知道所谓的明君们为了捍卫他们的统治,无缘无故屠杀了多少人,兴了多少文字狱,又让汉人百姓吃了多少苦头?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看待历史,也要用审视的眼光去看待,要有自己的观点。 史官有时候通过他们的方式改写了历史,作为后人已经无从考证了,杨怀仁也只是因为机缘巧合,才见证了这一段历史罢了。 在场的人也都明白,朱太后骂史官、还有说他们该诛九族的话,有点逾距了,这不是她能决定的事情。 不过返回头来想想,照规矩皇帝不得干涉史官记录历史,那些相公和大臣们也无权干涉史官,所以史官们也有他们自己的骄傲和放肆。 他们可以不管皇帝、大臣,可以不把杨怀仁的话放在眼里,甚至可以以此来证明他们的刚正不阿。 可他们却不敢轻视了朱太后,一个刚死了儿子的女人可不会跟你讲规矩,她要是发起疯来,可是比杨怀仁要猛烈的多的。 。 正文 第1891章:章惇的算计 本来还指望几位相公帮他们主持公道的史官呆住了,他们很明白朱太后是不会跟他们讲什么大道理的。 虽然她说要诛他们九族的事情不太可能出现,但得罪了这个老女人,他们将来恐怕也没法在宫里混下去。 太祖的规矩能保得住他们的性命,可却不能保证朱太后不会给他们穿小鞋。 要知道朱太后那可是出了名的由着性子来的主儿,她要是真恨毒了你,怕是给你穿的小鞋很可能是铁做的。 章惇从支持赵似开始,和朱太后之间也建立了某种信任,一直以来也都是很讨朱太后喜欢的,可这一次他发觉好像朱太后看他的眼神也不太对了。 想想也是,章惇极力维护文官的尊严,看起来本身也没有错,但他忽略了一个问题,杨怀仁维护的那可是赵煦死后的名声,这才是朱太后眼下最在意的。 章惇和杨怀仁站在对立面,也并不是他刻意而为,只是他内心里对杨怀仁总有一种忌惮,所以很多次他都想抓住杨怀仁什么把柄,然后像他之前排挤其他不同政见的文官一样,把杨怀仁排挤出朝堂的核心权力圈子。 这一次他本来也觉得是个不错的机会,杨怀仁这个人的性格在他看来是很有缺陷的,有着和普通的文官不同的做人做事的原则,和一般的武人也不太一样。 他会时常犯错,虽然这些错误不算是什么大错,但他还是认为只要他尽量在大家的心理上把杨怀仁的形象搞坏了,就足以为他以后排挤杨怀仁打下坚实的基础了。 实际上杨怀仁也确实总是不经意间做出一些看上去很不合理也很糊涂的事情,朝中的文官也都比较相信章惇这一套,现在很少人觉得杨怀仁是个靠谱的人。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讲,杨怀仁确实也是个可用之才,起码在很多不要脸的事情上面,朝中的文官之中是找不出合适的人来做的。 这时候他们才会想到杨怀仁,总觉得他从来不在乎自己脸面,所以让他去做这些事,甚至是拉出来背黑锅,都是个不错的人选。 带领武德军回京护驾之后,杨怀仁的名声挽回了不少,章惇也意识到现在文官圈子里也不像以前那样,基本上都是一边倒的看不上杨怀仁了。 毕竟人家救了他们的性命,昨夜那些看似不起眼的举动,也让大家看到,杨怀仁是个很有人情味的人。 他所做的一切,似乎都能和人情联系起来,虽然他的性格还是和自负清高的文人有些格格不入的意思,但这个人本质上并没有什么过失之处。 起码人家忠君爱国,也是爱护同僚的,哪怕是些不太熟悉和不认识的人。 文官们也渐渐开始认为,杨怀仁人也不错,如果他肯上进,作为朝中的重要一员,也并不是不可以。 但这就是章惇所担心的了,他的改革大计受到阻碍之后,他是要极力坚持用强硬的方式把改革政策坚持下去的。 从杨怀仁的态度来看,显然是会极力反对他的,所以如果杨怀仁进入朝堂参与到执政中来,不但会分薄了他的权力,还会成为他施行自己的治国方略的最大的阻碍。 章惇也想过很多方法,能把杨怀仁排挤在朝堂之外,或者像以前一样,把他支使出去,离的京城越远越好。 当杨怀仁的养子成为太子之后,章惇便更加担忧了,这样一层关系,无疑会成为杨怀仁极大的助力。 尽管杨怀仁依然表明他没有进入朝堂参与朝政的意思,可章惇还是把他当做了他眼下最大的对手,甚至是敌人。 杨怀仁打了郎舍人,在章惇眼里这是很可笑的事情,杨怀仁不会不明白他打了一个清流的文官意味着什么。 用章惇的视角看,杨怀仁打的不仅仅是郎舍人,而是打的所有文官的脸。 他公然在宫中拳打以为清高的文官,那就是向文官在朝中的地位挑衅,不管以前文官是怎么看待杨怀仁的,如果他们发现杨怀仁在不断削弱他们的权力和利益,他们一定会和杨怀仁站在了对立面。 章惇当时虽然佯作生气,但他心中其实是非常愿意看到杨怀仁又办了糊涂事的。 章惇也清楚,杨怀仁现在的权势和地位,打了一个文官也不会受到什么真正的惩罚,大不了是被斥责几句,罚没些薪俸罢了。 但这样一来,章惇却有了极大的优势,只要他抓住杨怀仁的错误不放手,不管杨怀仁会不会受罚,事情宣扬出去之后,满朝的文官集团都不会和站在一条阵线上了。 章惇的想法也并没有什么错,但是这不代表他的想法就没有疏漏之处。 杨怀仁打人的目的,如果能被他顺利往不尊重文官的权力,不遵守太祖的祖训上靠的话,自然是对杨怀仁极为不利的。 可他却没想到杨怀仁打人的原因是因为郎舍人所谓的“如实记录”,无意之间损毁了赵煦的名声。 虽然郎史官的做法也不能说有错,但被杨怀仁这么拐弯抹角的夸大之后,郎史官的做法在道德上就有失了。 德行有失,这可是文官和文人们最忌讳的事情,党争的时候被无缘无故贬官外放,他们都不觉得可怕。 因为党争一直是反反复复的,他们今天被贬官外放了,用不了多久说不定就会重新被启用,有时候都是被重用。 看看这满朝文官,哪一个没有类似的经历?就连包括章惇自己在内的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为一国宰执的相公们,官场生涯之中也是浮浮沉沉经历曲折的。 但大宋扬文抑武,也最注重官员的品性德行,忠和孝,便是这之中最最重要的。 不管你是什么职位,家中有父母过世的,必然会主动请辞回家守孝三年,皇帝也不会阻止,其他文官也会觉得这个人品性优良。 三年之后,自然会有人重新启用你,还会因为你德行上佳,给你升官。 但如果这方面做得不好,被人指摘了,你一辈子的名声就完了,不光官当不成了,连寻常的百姓也会看不起你。 。 正文 第1892章:章惇的算计(下) 郎舍人就是错在这上边了。 也许作为一个史官,从职责上了来讲,如实记载并没有任何错误,他错在迂腐的用以偏概全的方式记录了赵煦的死因。 当杨怀仁好言好语和他讲道理的时候,他又认为一个史官的职业操守,或者说一个文人的清高是可以当做自己固执的理由的。 但他忘了杨怀仁和他们这这些人的思维方式不一样,杨怀仁的思想和行为方式很简单 你做的不对惹了我,我第一次和你好言好语的讲清楚,你如果能听进去,肯接纳意见,我还是可以尊敬你的; 但如果你说的话做的是惹到了我,我和你好话说尽你尽当时耳旁风,连我也不放爱眼里了,那我就不用和你讲道理了。 讲道理你不听,我只好动手。 也许动手也是不对的,但我就是这么个脾气,你又能怎样? 杨怀仁当时盛怒之下动手打了郎舍人的时候,其实他也只是出于一种替朋友出气的简单目的而已,或者说就是激动之下无意识之举。 后来他也意识到他打的人,还有他打人的地点很不合适,容易被人抓住小辫子不放,他心中也是有担忧的。 不过他不后悔,为朋友,为家人,为兄弟,人打了就打了,错是肯定有错,但他绝对不会去后悔。 如果后悔有用的话,还要拳头干吗? 接下来他就要自保了,他知道打了一个小小的史官,太后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但事情传出去,在其他方面对他未来计划的影响却是无法估量的。 何况他也不至于傻到看不出章惇对他的态度里,又意味着什么。 幸亏他还算聪明,很快便找到了事情的本质,他打人是不对,可是他的理由却可以美化的高大上的。 至于文官的职业操守和千百年来的规矩,又不是给他定的,他也相信朱太后这样的人也一定不会去关心这些规矩。 而普通的百姓民众,就更不会在意了,甚至他们都不太了解这些传统的规矩。 杨怀仁想清楚这一切,便打定了主意,从一开始就要做出他没错,他做的一切都是对的的姿态来。 一开始一定会受到章惇的指谪,要面对朱太后的愤怒,他脸上带着无辜的笑意,内心里却在组织语言。 当他把那一番话说完,看到大家的表情的时候,就知道他这次不但不会有事,甚至还赚到了。 朱太后是一定会站在他这边的,接下来还会极力保护他,反而调转枪头对准了章惇。 而他只需要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当个吃瓜群众围观章大相公如何面对朱太后的发难好就好了。 虽然说后宫不干涉朝政,但如果一个朝中重臣和后宫里的太后关系紧张,章惇在前朝的权力和地位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杨怀仁觉得,这个坑他还真不是自己刻意给章惇挖了,倒像是章惇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自己又不小心掉了进去。 杨怀仁只需要云淡风轻的往这个坑里多扔些屎,让章惇沾一身且洗不下来就行了。 当然,以章惇如今的地位要转向也并不很难,不过沾了一身屎,就算洗干净了,也是浑身带着味儿的。 面对怒视自己的朱太后,章惇心中那个懊恼啊,害人不成反连累自己,没抓住杨怀仁的小辫子反倒把自己的小辫子让人家攥在了手里,这就是他内心里的真实写照。 他很想辩解,可对朱太后这样的女人,他又如何能辩解的了呢?万一朱太后情急之下撒起泼来,那就更难看了,有损名声的还是他自己。 拿规矩说事? 恐怕现在他怎么说都像是狡辩。而且事情传出去,也许一些迂腐的文人会站在他的一边,支持郎舍人的做法。 但百姓们会怎么想? 百姓们可不管这些,他们心中判断郎舍人的做法在忠孝上德行有失,那就是说破了大天去,也是他的不是。 杨怀仁因为打了他,不但百姓们不会觉得杨怀仁有错,反而会认为他做的对,说不定还会为此大声叫好。 社会舆论的压力,是章惇这样的宰相也承受不起的,所以他绝对没有任何理由现在还要为了郎舍人去辩解。 可他如果不维护这些自负清流的文官的利益,他以前所打造的自己的形象就全毁了。 普通人也好,当官的也好,就算是要拜码头认老大找靠山,也是找那种有责任感,出了事情肯担当的人。 正是因为有事的时候你拜的老大能罩着你,你才会对这位老大恭恭敬敬,言听计从。 章惇如果现在一扭头就把郎舍人和其他几个文官卖了,别的官员会怎么想?他们会怎么看待章惇? 不用想也知道,章惇在朝中的威信那是会大大降低的,以后他再行在朝堂上拉朋结党,似乎就很难了。 当一个人在别人心中的信任感不存在了,谁还会和你站在一个战壕里共同战斗? 也许因为你现在拥有的权力和地位,别人也不会明着怎么样,但暗地里自然会尽量远离你。 这就会造成你的权力逐渐下降,当你手上的权力都不在了,还有谁会依附你,作为你的朋党呢? 这是个左右为难,两边不讨好的命题。 章惇也在纠结,继续维护史官,事情传出去百姓会瞧不起他;可放弃了他们,那文官集团对他的信任就没了。 无论他怎么选择,动摇的都是他自己的权力基础。 章惇心里清楚,朱太后这种女人很容易被杨怀仁带着思维走,现在朱太后最记恨的人也显然不是那几位史官,而是他章惇。 就好像那些史官是故意把赵煦死后的名声搞得很不堪,而这些全都是他章惇指使的一样。 章惇想解释这一点,可想起刚才他对杨怀仁的态度那么紧迫,似乎也说不明白了。 其他的人都没有说话,想老李头这种人早就看穿了一切,更是低着头数脚趾头,好像这件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杨怀仁觉得这正是个削弱章惇在朝中权力和地位的好机会,于是首先开口道,“章相公,您看小子打了人,该如何处置呢?” 。 正文 第1893章:章惇反击 杨怀仁问完,章惇便咬着牙看着他,心里知道他再逼他做选择,可是又没有办法绕过这一关了,感觉自己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蚂蚁是藐小的……章惇似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眼下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朝堂上官员对他的看法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他们继续站在他身边支持他,他的权力自然不会被削弱。 至于老百姓的不满,他觉得其实可以暂时不在乎,时间长了,他们也就不说了,这种事发生过很多次了,百姓们关注的热点向来都不会太持久的。 再说只要他手上的权力不变,将来他有很多机会可以挽回自己的声望。 所以,维护郎史官就是必然了,不过章惇也不会表现的太强硬,只要能混过这件事去,他再缓缓图之也不迟。 章惇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杨大帅殴打朝臣,还是在陛下的寝殿之中,如果这都得到不到重罚,那么我们所坚持和维护的法纪,就会成为一个笑话。” 杨怀仁暗叹章惇也是老谋深算,能算计到这个份上,他也不得不服,只要他抓住一个点不放,其他的不提,似乎他的话就是道理一般。 向太后有些为难,她自然也看出来章惇这是不打算放过杨怀仁了,他们之间的争斗,也绝不是因为杨怀仁打了一位史官那么简单。 背后的原因,其实就像是秃子头上的屎壳郎子一样,明摆着的,向太后不想看到这样的争斗继续下去,跟不远将来的朝堂,从现在的争斗方式转变成另一种争斗方式。 她很想让杨怀仁牺牲一下,受到些惩戒,然后让这件事从此别过,可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显然很尴尬,掺和到两位重臣的争斗中,显然对她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而且眼下的局面,劝和明显已经不可能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做,只能闭口不言。 按道理现在能对章惇或者杨怀仁做出惩罚的人,也只有太子有这个权利,可太子是绝对不可能惩罚杨怀仁的。 章惇能想到这一层逻辑也是不简单,他本不愿意看到杨怀仁和太子之间的特殊的关系,担心这会给杨怀仁带来极大的权势。 可现在他忽然茅塞顿开,大宋最大的掌权者其实不是皇帝或者太后之类的人,当然也不能说是他们这样的相公们。 确切的说,大宋最大的权力,掌握在整个文人集团手里,它不属于某一个特定的人,而是代表着一整个集体的利益在发挥作用,同时行驶权力。 章惇意识到这一点对他极其有利,杨怀仁和太子的特殊关系,反倒成了制约杨怀仁的重要手段。 如果借这件事向大宋的文人表明文人的地位和权力在现在的太子继位后,可能会大不如前了,自然会引起文官集团的全力反抗。 章惇以前只是想过把杨怀仁放在文官的对立面,可现在才发觉,杨怀仁其实也不过是妻子罢了,把太子也顺带着推到文人集团的对立面去,对他才是最有利的。 杨怀仁做了那么多事,章惇以前也只是觉得他是在为他自己将来掌控权柄在做准备,但现在他忽然猛然醒悟,如果杨怀仁做这么多,全都是为了太子呢? 只要太子的地位稳固,太子将来成为皇帝后能得到文官集团的认可,那杨怀仁的地位自然是稳固的。 就算杨怀仁有了什么把柄攥在了章惇手里,章惇也没有把握能把杨怀仁怎么样,未来的皇帝就是他最好的保护伞。 一想到那样的场面,杨怀仁可以仗着皇帝的关系为所欲为,章惇就感觉浑身冷汗。 所以他决定兵行险着,往杨怀仁头上扣屎盆子,顺便也给太子也扣一顶。 只要太子在眼下这件事情上肆无忌惮的维护杨怀仁,那么章惇就有他的方式去做低了太子和杨怀人的形象。 将来可以利用两位太后中的一位来架空皇帝的权力,效仿当年高太后时候的故事,让太后掌权,实则是他这个朝堂上的宰相掌握最实际的权力。 甚至,他也有重新控制赵似,让赵似取而代之的想法,毕竟太子他显然是没有机会控制的,可赵似这种性格,他可以随意拿捏。 杨怀仁再一次紧张起来,他知道他还是小看了章惇了,章惇这种老狐狸,绝不是他一招就能打败的。 关键是杨怀仁意识到章惇用心之险恶,真的是令人发指。 杨怀仁就怕大壮意气用事之下做了错事,被章惇这样的人抓住,以他的年纪太小,如果执政的会主少国疑的理由,把他想当年的赵煦一样架空城一个傀儡任人摆布。 那杨怀仁所做的一切,就全都是徒劳了。 杨怀仁更担心的,是以章惇激进的性格,整个大宋在他和他的集团治理之下,会走上加速灭亡的道路。 他正犹豫如何把心意告诉大壮的时候,朱太后先发话了,她现在的态度很简单,杨怀仁既然维护了他儿子的声誉,她自然也会毫不犹豫的维护杨怀仁。 至于这件事背后深层次的意义,她这种直性子可能还看不透,也理解不了,所以她不论做什么,别人都不会当回事,反倒觉得朱太后是个没有城府的人。 果然,朱太后有点撒泼的意思了,她整张脸都抽动着,气鼓鼓地冲着章惇骂道,“你个天杀的,羞辱陛下的人你不说惩戒,维护陛下的人你却抓住不放,本宫早就看出来你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今天你若是要惩戒杨怀仁,不如把本宫也一并惩戒了吧,若是刚才在内殿里的人是本宫,本宫也会打那个姓郎的畜生! 不光要打,还要狠狠的打,打死他都是活该!” 朱太后说得很激动,几句话就让她自己气喘吁吁,向太后当着众人面前不好提醒她,只能赶紧过去抚慰她一下,也背着众人一个劲的给她使眼色。 想告诉她有些事不是你声音大就能说了作数的,现在能给这件事下定论的,也只有未来的皇帝,即便她们是太后,也没有这样的能力。 。 正文 第1894章:父亲的提示 出乎意料的,朱太后竟然明白了向太后的意思,或许这是她最悲伤的时候,同时也是她最清醒的时候。 儿子的死让她开始有些改变了,她性子或许很直,不会拐弯,可这并不能说她就是蠢得无可救药。 孙子才是当今大宋权力最大的人,这一点在她的内心里也是认可的,看着旁边面无表情的孙子,朱太后觉得,他一定会踢刚刚死去的父亲讨回公道的。 杨怀仁还是不能确定大壮是不是已经明白了他和章惇之间的争吵,对他自身来说意味着什么,又有什么长远的意义。 杨怀仁从来没怀疑过大壮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一点从大壮从下到大的成长过程中,从来都是家里孩子们之中在学习方面最优秀的一个,证明了很多次了。 在培养孩子方面,杨怀仁虽然本着穷养儿子富养闺女的思想,对儿子的要求是相当严格的。 但这种原则也并没有让他忽略孩子们毕竟还小的事实,他也一直在教育子女上追求一种平衡。 不至于让孩子们因为管教太松导致他们可以调皮不去学习,也不会因为让他们学习的太多而失去了宝贵的同年玩耍时光。 在严厉的父亲和可爱的父亲之间,杨怀仁觉得他还是做到了这种平衡的。 像大牛不喜欢学习,喜欢学武,性格上也有点贪玩,杨怀仁就对他严厉一些,告诉他学习知识的必要性,给他一些压力,让他能把时间多放在学习知识上面。 而大壮则是喜欢学习多过玩耍的那个孩子,更多的时候,大壮都是捧着本书,反而没那么喜欢出去玩耍。 杨怀仁便赶着他出门去跑跑跳跳,告诉他行万里路和读万卷书,两者兼顾才是一个好的学问人应该有的思想。 后来杨怀仁也考虑过孩子们都是他的孩子,他们之间却性格不同的原因,也许和他们的母亲有关。 长子大官很有做一个长子的觉悟,加上韵儿对他相当严厉,所以他的成长过程中,杨怀仁操心的时候不多。 而玉儿一个人带两个儿子,就有点顾此失彼了,她知道杨怀仁对大壮的重视,所以很多时候对大壮也更严厉了些,是希望他长大之后能成为一个有知识有能力的人。 所以对亲生儿子大牛的照顾上,多少是有些疏漏的,所以大牛有点贪玩。 这并不是关键,关键是大壮从小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是如何,但骨子里有种讨好母亲的心理,所以在学业上更加发奋,小小年纪其实已经有了比他大好几岁的大孩子的文化水平。 这是让杨怀仁也感到骄傲的事情,不过这种孩子的聪明和自觉性,并不代表大壮能比其他孩子更容易读懂大人的心思,融入到大人的精神世界。 毕竟他真的太小了,如今也还不到八岁,尽管他经历的事情也是比其他八岁的孩子要多得多,但人生的阅历还是太少。 他能不能搞清楚现在他面临的处境,甚至是面对的危机,他又能不能找到一种平衡的方式来解决。 这样的场面之下杨怀仁也很难给他什么语言上的提示,不过他想到了一件往事,于是用一种特别的方式抹了抹鼻子,希望大壮能想起什么来。 大壮本来因为悲伤有点独自发懵的意思,祖母安排父亲的葬礼的时候,他就有些失神。 到后来养父杨怀仁和章惇争斗起来了,他才回过神来,但也只是听着看着,不知道大人们在搞什么,他又该如何去做。 当他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才变得有些紧张,看样子是大家都希望他能为这件事下个定论,做个决断了。 可这就有点为难他了,他也意识到杨怀仁和章惇之间的争斗,似乎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能想象到这里边掺杂了一些复杂的事情,可惜他现在还不能猜透,只能尽力去想,但小脑袋都想破了,却依然搞不懂其中的奥妙。 他肯定不会去惩罚他的养父杨怀仁,因为这个人在他心里和亲生父亲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如果凭着他现在的地位和权力,做出对不起父亲的事情,他觉得是有违孝道的。 在他眼中,是不喜欢章惇的,具体是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但内心里就是觉得这个老头太霸道,说话又大声,好像不论他说什么话,都不容别人质疑一般。 加上他总是和杨怀仁有不同的观点和态度,大壮不喜欢他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可他也明白,不管是不讨人喜欢的章老头也好,还是他心中的父亲杨怀仁也好,都是当今朝中最有头有脸,又最有权势的大人物。 他们之间的争吵,一定是有深层次的原因的,他绝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就做出莽撞的判断。 或许在他看起来是对父亲杨怀仁好的决定,实际上是害了父亲。 在无助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看向了杨怀仁,希望从父亲的眼神里得到一些平静和帮助。 他看到了父亲拿梗直的食指在鼻孔下边来回抹了两下,这样子其实有点不雅观,在这个场合之下就更显得不合适。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父亲现在不好用语言来提醒他什么,所以用这个重复的动作来提示他,应该怎么去面对。 大壮一开始没想明白父亲这是在提醒他什么,但他却觉得这个动作似乎很眼熟,好像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 大壮开始在自己的回忆里搜寻起来,很快便找到了这个动作让他感到熟悉的原因,在不久之前,他就见过父亲给母亲做过这个动作。 那时候他们一家还在杭州,还在一起生活。 有一天大哥带着他们几个小的出门去玩,本来也没什么,他们这些孩子们经常出门去玩,有时候是去山上看看景色捉捉好玩的虫子,有时候是去西湖边上捞鱼什么的。 可那一次他们犯了错了,二哥大牛想起父亲说过的一个大和尚倒拔垂杨柳的故事,于是看见西湖边上刚种下的柳树苗,便来了兴致,也学故事里的大和尚,把几棵柳树庙给拔了出来。 。 正文 第1895章:三兄弟受罚 不得不说三弟大牛的力气很大,也可能是刚刚栽下的柳树苗还没有长瓷实,被大牛连着拔了好几棵。 等拔完了人家找上门了,他们几个小的才知道这是拔了杭州府栽的树苗。 西湖景色秀美,两条堤上绿柳成荫,这可不是简单天然形成的,是不知道几代人不断的植树绿化才造就了西湖的美景。 栽树的也不是别人,是官府的役夫,他们栽了多少树都是有定量的,完成了定量,才算完成了今年的赋役。 朝廷变法的过程虽然起起伏伏,但新法里的募役法却是受到老百姓的欢迎的。 有钱人不愿意服劳役,可以花钱来请劳动力替代自己服役,而穷苦人也可以合法的通过付出劳动的方式获得收入,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后世的历史课本里认为募役法加重了贫苦人的负担,这种事也不是不存在,但要完全否定募役法给穷苦百姓带来的好处,也是有点以偏概全。 被雇佣的劳役本来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活,后来却被府衙的差吏说偷奸耍滑,自然不乐意,自然要据理力争。 可等他们看到自己刚刚栽下的树苗不知被哪个熊孩子给拔了出来,自然是气得直跳脚。 好在有目击者,说看见是杨家的小子们把这些刚刚栽下的树苗给拔出来的,这下劳役们只剩下哭了。 府衙的差吏听见杨家这俩字,便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还惹不起,当然不敢管。 但他们的职责就是监督劳役把自己的工作做完,可眼下劳役们的活确实没有做够了数,他们也只能追究,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也是理所应当。 这就苦了劳役们了,活并不是他们没干,更没有偷奸耍滑,只是因为他们栽下的柳树苗被几个顽皮的孩子给拔出来了而已。 被拔出来的树苗自然是活不了了,根系在太阳底下晒半天就干枯了,再栽下去也活不了,只能重新用新的树苗栽一遍才行。 可这样一来,用新树苗所产生的成本,官府是不给报销的,差吏们也没有义务自己掏钱,当然是推给那些劳役们承担。 劳役们这就接受不了了,自己辛辛苦苦干活赚点劳役钱,结果还没那几棵树苗值钱,白白卖了苦力干了活不说,还倒赔了钱,这换了谁也接受不了。 人家不敢找杨家的晦气打上门来逃回公道,只好在杨家大门前哭,哭的时候长了,自然引来了不少百姓围观。 门房见事情越闹越大,就快要影响到家主的声誉了,赶忙报告,杨怀仁这才知道家里的几个小子出门玩耍的时候惹了祸回来。 孩子们出门因为顽皮惹了事,杨怀仁一开始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事,孩子嘛,顽皮一些也是正常的。 而且杨怀仁教育孩子呢,也从来不喜欢动用暴力,还是以说教为主,给孩子们讲道理,比如劳役们干活很辛苦,生活也不容易,他们这么做伤害到了他们了,这是不对的。 可到了韵儿和玉儿这里,这种程度的说教就显得太轻描淡写了,把家里三个小子抓出来,说什么都要给他们上家法。 杨家的家法很严,也并不是杨怀仁定的,是杨母为了严以治家,才和几个儿媳妇商量着定下来的,杨怀仁也不太在意这种事,便由着她们。 其实家法也从来没正儿八经执行过,家里仆从丫鬟的都很懂规矩,孩子们之前也很少惹事,所以这些严谨的家法,很多时候都是摆着做样子的。 可这一次韵儿和玉儿是真的生气了,就差点说出大逆不道的什么君为鱼、民为水的话了。 总之,孩子调皮捣蛋没关系,大不了是被骂几句罚抄写也就算了,可如果这种调皮捣蛋损害到了普通老百姓的利益,那就严重了。 孩子们也是真的怕了,奶奶也没想到这会儿会因为当初定下的家法太严厉而后悔莫及。 当杨母看着韵儿和玉儿拿出指头粗的藤条来,真的准备对几个孩子执行家法了,想劝也开不了口了。 规矩是她定的,她总不能首先去破坏了,不然杨家真的要被外人说没有规矩,甚至编排成仗势欺人,无法无天了。 孩子们也怕,他们从来没见过两位母亲生气发火的样子,女孩子们都吓哭了。 莲儿和心儿也不好干涉,她们虽然心疼自己的孩子,却也知道家法制定了出来就不能轻易违背的道理。 孩子们向母亲求助无果,只能向杨怀仁这个当爹的求助。 杨怀仁想说话,可看见韵儿和玉儿刚正不阿的样子,也不好干涉她们管教孩子,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不过韵儿和玉儿的态度也有所不同,玉儿觉得谁犯了错,谁就该受到惩罚,她主张惩罚大牛一个人就够了。 韵儿作为嫡母,似乎要更加严厉才能给家里把孩子们教导好,她觉得只是惩罚大牛一个人不妥。 既然是孩子们一起出去玩的,拔了人家树苗的虽然是大牛一个人,但大官作为长兄没有及时阻止,也有错,应该和弟弟一同受罚。 玉儿后来也渐渐认同了韵儿的说法,既然孩子们是一同出去玩的,一个犯错,其他的也不能逃脱罪责。 女儿们的话,用藤条打屁股似乎不合适,于是罚她们闭门思过,一个月不许出门。 至于儿子嘛,那就得尝尝竹笋炒瘦肉的味道了。 大官作为大哥,自然不会有什么怨言,弟弟犯错他没有制止,确实有错,他毫不犹豫地趴在了板凳上,等待着受罚。 大牛性子直爽,也知道自己犯了错,只是觉得大哥也要陪着他受罚,心中有些愧疚罢了,于是也做出大义凛然状,趴在了第二条板凳上。 大壮这时候心情很矛盾,他身子骨弱,可没有大哥和三弟那种身子骨,可想想如果两个兄弟受罚他却没事,心里也有了愧疚。 他看向了父亲,发现父亲正在伸直了食指,在鼻子底下的来回抹了几下。 他很快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手指放平,就是告诉他要公平,或者说要平衡。 他们三个人是兄弟,如果另外两个兄弟受了家法,他自己一个逃脱过去了,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庆幸的。 反倒让他和另外两个兄弟之间的心渐渐疏远了。 大壮大概也知道母亲和嫡母两人没提让他也一同受罚的事情,是知道他身子骨弱,也是对他的疼爱。 但他却不能因此就逃过处罚,他同样是大牛的兄长,大牛犯了错,他也没有阻止,那么他也应该受罚。 于是他主动站出来,又搬了一个长凳过来,趴了上去,和兄弟们一同接受家法。 。 正文 第1896章:为了平衡 大壮记得当时挨得那一顿藤条,可是让他刻骨铭心的,因为太疼了。 执刑的是母亲,母亲可是一点儿也没留情,真的用了劲打的,藤条抽在屁股上“啪啪”的响,屁股上也是传来钻心的疼。 母亲的脸色同样是十分心疼的,藤条是抽在他们的屁股上,可母亲的心里也是一样的疼。 但母亲并没有因为心疼他们就留手,这更说明母亲就是让他们记住,什么事应该做,什么事不应该做。 做错了既要心甘情愿的接受惩罚,这才是一个好男儿应该有的优秀品质。 三兄弟惨叫的声音此起披伏,把姐姐和妹妹都吓哭了,奶奶也心疼的直抹眼泪,父亲则站在他们对面用眼神鼓励他们。 当然不是鼓励他们顽皮,而是鼓励他们要紧牙关把这顿藤条给挨过去。 连那些上门哭诉的劳役们见他们几个贵公子挨打都吓得不轻,赶忙说不碍事了,母亲却还不肯停手。 当所有百姓都觉得这么惩罚几个不大点的孩子有点太过严厉了,母亲才终于收了手。 大壮现在清晰记得母亲最后还问了他们一次,还敢不敢欺负贫苦百姓了。 他们疼得脸都憋青了,但三兄弟还是异口同声大声回答着,“我们错了,母亲打的对,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最后是父亲吩咐管家给那些劳役们赔了好大一笔钱,才让百姓们鼓着掌叫着好散去。 可他们三兄弟的屁股,那是没法看了。 大壮记得他们三兄弟在床上趴着的日子,可一点儿不必姐妹们被禁足的日子少。 不过那些日子,确实他觉得和大哥和三弟最亲密的日子了,三个孩子躺在同一张大床上,一起吃一起睡,一起喊疼。 现在想起来屁股上还有点疼的感觉似的,可大壮却很享受那段美好的时光。 母亲还是疼爱自己的,打的时候很严厉,那是对他们好,用父亲的话说,这叫塑造他们坚毅和正义的性格。 但之后母亲给他们上药的时候,大壮明明看见母亲也是偷偷抹了眼泪的。 他们虽然小,却渐渐懂了这些大道理,也许父亲常说的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不过最让大壮印在心里的,是当时自己主动站出来陪兄弟们一起挨打,这是他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或许个中原因他还不能完全理解,可因为这件事,他们兄弟们之间的感情却更好了。 大哥说,当兄弟的,就是要有福同享,也要有难同当的。 经过这件事,大牛也不再那么调皮了,之后还是常听父亲讲些好汉们的故事。 故事里的好汉们虽然性子烈,却是很有正义感的,不过父亲再讲的时候,也告诉他们一些道理,说好汉们做过的事情,虽然正义却有欠考虑,是缺少智慧,有勇无谋的。 他们很喜欢那些好汉,但也明白父亲说的道理是对的,所以他们听故事归听故事,却再也不会随随便便去模仿那些好汉们的做法了。 现在回想起这些来,大壮的心里忽然间很暖,仿佛原来的悲伤都消散了不少似的。 再抬起头来看到父亲做的这个动作,他懂了。 当他有了做出决断的权力的时候,是不一定要分出是非对错,这种时候他要寻找一种平衡,也只有这种平衡,才是对事情最有利的解决办法。 望着等待他做出决定的两位太后和那些老头子们,大壮忽然开口道,“我还小,还不能理解杨大帅和章相公之间争论的事情。 但我却明白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道理,既然两人都有错,不如就都受到惩罚好了。” 众人听到一个孩子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都是大吃一惊,连一直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孟皇后,这一刻都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来。 大壮知道自己说的话让大家吃惊了,却也立刻知道了他说的话是对的,于是接着说道,“杨大帅擅自对一个史官动手,自然礼法上有失。 而章相公以规矩为理由,为一个诋毁先皇声誉的人辩护,同样德行有失,若是所有史官都如此以偏概全的‘如实记载’,那么大宋的皇帝都要被他们诋毁的名声尽失了。 如此不忠不孝之举,值得按照规矩来维护吗?” 这一次大家直接从惊讶变成了惊骇,这些话从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还说的如此铿锵有力不容置喙,显然是已经具有一定的王者之风了。 特别是那句不忠不孝,就已经给这件事情定了型,规矩可以守,也可以改,但德行有失,就如何都改不回来了。 朱太后听明白后,觉得这个太子孙子做的决定非常符合她的心意,竟露出了满意的笑意。 孟皇后见儿子这么有决断,也放下了心来,继续装她的哑巴菩萨。 几个相公虽然心有惊恐,却也心中暗叹,大宋就是缺少这样强势的皇帝太久了,才让整个国家少了一种强大的气势。 只有章惇弄不懂了,他怀疑眼前的孩子是不是只有八岁,之前的日子里也没见这孩子这么强势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大壮说都惩罚,却没说具体怎么惩罚,韩忠彦站出来问道,“不知殿下打算如何惩罚杨大帅和章相公?” 大壮这下又有点懵,他只想到了在这件事中要保持一种平衡的状态,可具体怎么惩罚,他也没想好。 惩罚的太重了,对养父杨怀仁,他自然不舍得,但如果惩罚的太轻,似乎又起不到任何作用,他刚才那番话仿佛是白说了一般。 这时候杨怀仁忽然说道,“微臣自知微臣的做法不对,不适合担任枢密院的要职,微臣这边辞去枢密院参知政事的官职,请殿下准许。” 杨怀仁说话的口气很坚定,听不出其中有什么惭愧,也听不出里边有任何的惋惜。 但这话在章惇听起来就是杨怀仁把好大一把火点在他屁股下边烤了。 因为这件事,杨怀仁主动站出来请旨辞去枢密院参知政事的职务,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的意思,可他请辞了,为了公平起见,那他章相公是不是也该站出来请辞? 。 正文 第1897章:一颗政治明星的坠落(上) 杨怀仁当了左卫大将军,其实对章惇来说,压力不算很大,真正让他感到压力山大的是杨怀仁还顶着个枢密院参知政事的名头。 以前也说过,枢密院参知政事是个什么职务,虽然不是宰相,但相当于宰相。 尽管杨怀仁也从未去枢密院履职,更没有行驶这个职务的任何权力,但章惇一想到杨怀仁和他一样担任这么重要的朝中职务,压力就很大。 或者可以这样说,只要杨怀仁还保留着这个职务,他就可以参与到朝堂中的大事要事中来,有权力干涉朝政。 章惇可以理解赵煦当初急诏杨怀仁回京的时候,给他加了这么个职位是什么意思,但如今赵煦驾崩了,却没有除去杨怀仁的职务,这是很奇怪的。 枢密院虽然是大宋军事最高领导机关,但却从来没有任何武人担任过正职的参知政事一职,连当年的名将狄青,也不过短暂担任过枢密院副使的职位罢了。 可现在偏偏杨怀仁这个小子担任了正职,在实职上和他平起平坐,章惇心里不窝火就奇了怪了。 章惇这段日子一直想方设法想让劝赵煦除去杨怀仁的枢密院参知政事的职务,可当时赵煦身体状况不佳,所以一直也没有机会开口。 到现在赵煦过世了,他更苦于没有机会了,太子毕竟是被杨怀仁抚养长大的,指望他去除去杨怀仁的权力,这好像不太现实。 刚才杨怀仁主动提出来辞去参知政事的职务,按道理来说章惇应该是非常欣喜的,但情况上又有所不同。 他从来没想过,杨怀仁可以利用自己辞官的机会,来逼迫他也跟着辞官。 郎史官的事情,孰是孰非其实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太子、两位皇太后和其他几位相公的态度。 但现在看来,章惇有点失望,两位太后显然不会站在他这一边,中间派的那几个相公似乎只会置身事外。 曾布之流显然已经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了,如何肯替他说话?剩下一个蔡卞,如今见势不妙也不肯发言,看样子是不打算陪着他一起死。 事情的发展已经很明了,太子这么小的孩子竟然懂得朝堂上搞权力平衡的道理,既然他已经给事情下了定论,又没有人说这有什么不妥,那就要按照太子的意思来。 杨怀仁主动请辞了,那么他呢,如果装不知道的,难道等着太子把话说到他脸上让他自找难堪不成? 章惇感觉很抑郁,忽然间他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难道这件事是太子和杨怀仁,甚至加上向太后他们早就想好了的? 杨怀仁牺牲他朝堂上的官职,也把他拉下马? 章惇越想越觉得可怕,也越来越觉得这帮人太有心机了,连他这么老谋深算的人,都这么后知后觉。 回想这些天发生的一切,章惇后悔不已,或许一开始就应该和杨怀仁搞好关系,而不是处处针对他。 杨怀仁虽然可恶,但如果他不处处阻挠他的改革大计,或许分给他一些权力和利益,也并不是不可以的。 但现在这么想已经晚了,人家早就挖好了坑让你跳,你不知不觉自己掉坑里了,你又能怪谁呢? 章惇抬头看看众人,仿佛都在笑话他,可他现在骑虎难下,难道赖着不走毁了他一声的名声不成? 杨怀仁不依不饶,又问道,“章相公怎么说?” 章惇只剩下叹气,“既然杨大帅做出了高姿态,老臣也不便留在这里让人厌烦,老臣愿意辞去朝中职务,告老还乡。” 话刚说完,曾布竟赞道,“章公果然高义,知道自己年迈急流勇退,可谓佳话。章公若是离京返乡,小弟作为同僚自当十里相送。” 章惇望着曾布,心情很复杂,曾经他们是站在一个战壕里的新党战友,后来为了争夺权力,分道扬镳,又成了朝中最大的对手。 这种时候曾布出来说这种话,听起来好像诉说他们之间的情谊,实际上却是笑话他老了不行了,言语间充满了挖苦和讥讽之意。 说起来曾布只比章惇小了一岁而已,这更让章惇出离愤怒,年长一岁的他就算是老迈了,那你呢?明年这个时候,你是不是也老迈了,也要告老还乡了? 还有李清臣,七十岁的老头了不照样还留在朝堂上? 老李头口口声声说准备告老还乡了,可一直都没真走,最近又听他说太子年幼,他还有很多东西要传授给太子,这么说他又不打算告老了。 章惇又看向了许将,这个曾经是他提拔起来的人,也曾经是他的铁杆,可后来还是义无反顾的投奔了曾布的阵营。 还有蔡卞,一直以来蔡卞都是他的左膀右臂,可真到了关键时刻他才发现,蔡卞和他们一家人都一个熊样,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根本就指望不上。 太子神色坦然,似乎没有什么大的心理波动,向太后稍稍露出些惋惜之意,朱太后则掩饰不住的开心,她应该很少感觉自己这么聪明,竟害的一个曾经大权在握的人就这么主动退出了朝廷的权力核心。 没有人挽留,章惇便更是伤心,他总是很难去相信,难道他在朝中的人缘就这么差? 最后他才看向了杨怀仁,发现杨怀仁的表情是最复杂的,说不出他是开心还是痛惜,更看不出他是开心还是难过。 章惇有点不太好理解杨怀仁现在的表情,难道他奸计得逞,不应该是想朱太后那样喜形于色吗? 难道他真的有城府到了处变不惊的地步?但他脸上那微微的惋惜之意又如何解释? 杨怀仁看着章惇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也是有有些不自在,确实,现在的他不是以前那个年少轻狂的他了。 他内心里很希望更温和的人来执宰朝堂,而不是章惇这种非常激进的人,但从个人的角度讲,他并不讨厌章惇,反而觉得这个人是个有理想,为了目标一直在努力的人。 但他不认为有理想有目标,然后为了理想和目标努力奋斗这种事,就一定是对的。 。 正文 第1898章:一颗政治明星的坠落(下) 如果一个人的理想是积极的正面的,有利于民族和百姓的,且他实现梦想的方式也正确,那就没有什么问题。 但反过来呢?那问题就大了。 章惇的问题就在于此。说起来章惇是个非常有才华的人,像他这么文武双全的人,成为一代英雄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可惜他性格上的缺陷,注定了他的人生会惨淡收场。 章惇的性格,说好听的叫刚正不阿,说难听的就是暴戾严苛,他对自己严苛,对别人也像对自己一样严苛。 一个人做人原则性太强本来也不算是坏事,可你强行把自己的意识形态和原则强加给别人,而且强制这样,这就过分了。 章惇信奉变法救国的思想,这一点也没有错,但他只是在想象里觉得新法是好的,便通过自己的权力强加给大宋的所有百姓。 这可以说他是缺乏实践,所以不得民心。 杨怀仁也承认新法里的很多内容,对于大宋现在的局面来说,确实起到了很积极的作用。 但也有一些根本性的问题,新法由于太过于直接、简单和粗暴了,施行起来伤害的人就太多了,所以从头到尾,根本就施行不下去。 章惇只想着通过强制的方式来实现他的变法理想,但他从不考虑国家和百姓的承受能力。 如果他能圆滑一点,通过循序渐进的方式,懂得变通,或许事情不会那么糟。 可他就是太直性子也太强硬了,所以才搞到了最终不好的局面。 原本的历史里,他是因为在赵煦过世后大家议储的问题上,大说赵佶的不是,后来赵佶登基后才把他排挤出朝堂的。 杨怀仁相信这个说法,因为事实证明,章惇的性格,是会直言不讳地说某位可能的继承人的坏话的。 说了潜在的皇帝继承人的坏话,被皇帝排挤也算是正常现象,这怪不得别人。 这种性子很难让人说是好或者不好,可以仗义执言,说明他正派,这是值得人钦佩的。 可这样的性格也太容易得罪人了,为了一时口舌之快,他就没想过把自己的理想置之何地吗? 杨怀仁这么想也并不是说他喜欢圆滑的人,而是说,他更喜欢能屈能伸的人,俗话不也说男子汉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吗? 总之,杨怀仁现在心里觉得很开心,一方面是替自己开心,一方面是替大宋开心,也有一方面是替章惇开心。 自己开心,是因为他实现自己的理想道路上,少了章惇这么一个极大的阻碍; 为大宋开心,是因为他知道章惇如果按照他的方式走下去,对大宋来说有弊无利; 替章惇开心,是因为原本章惇的下场有点不太好。 原本的历史里章惇因为议论皇帝而被贬官,最终郁郁寡欢而过世。 如今他辞官,却也保留了自身的爵位和虚职,朝廷给的俸禄一样不会少,如果他想得开的话,他照样可以回到老家做个富家翁,闲来著书立传,怡儿弄孙,还是可以颐养天年。 杨怀仁听过很多人说过性格决定命运的事情,以前他对这句话理解的也不透彻,现在章惇的例子在面前,他似乎更加相信了。 今天的事情,也并不是因为他的聪明而故意设计拖着章惇下水,反倒是机缘巧合之下,走到了这一步。 杨怀仁觉得这样挺好,对大宋,对朝廷,对他自己,包括对章惇,都应该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不得不说章惇在整个历史进程中,是个有思想有见地的政治明星,赵煦重掌皇权的八年,同样是他人生中最精彩的八年。 他作为宰相,作为历史上一个变法的践行者,可以说在历史的星河中留下了璀璨的光芒,也留下了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不过整个北宋的变法进程中,这些执意变法的新党并没有找到真正适合大宋的变法方式和路途,所以才惨淡收场罢了。 章惇这一颗政治明星就这么坠落了,章惇自己也明白他这个年纪上,也再没有机会再起复了。 他只是表示先帝的葬礼之后,他便收拾行装带领家人返乡。 当他告退离开的时候,杨怀仁望着他的背影,发现现在的章惇和曾经他印象里那个身材魁梧高大的章惇有点不一样了。 那身影是那么的落寞,仿佛瘦小了许多似的。 当那个身影渐渐消失在漫天飞雪之中,杨怀仁忍不住抬头望望天空,心中说了一句,这场大雪,也该停了。 赵煦葬礼的事情交代的差不多,众人和根据自己的那摊子事去忙活,杨怀仁辞去了官职,作为一位武将,也不适合继续留在宫中。 当他最后离开的时候,他仿佛感觉到背后一双眼睛正在看着他。 他很想回头去看看那个孩子,那个曾经是自己的孩子,也知道这一刻他很需要他的关怀。 只是他不能,并不是他狠心,而是他真的不能。 他只有继续迈着步子往外走,双脚踏在了雪地上,发出吱吱声。 大壮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想起今天的一切,似乎也忽然间明白了一个道理,父亲并不是狠心,而是父亲心中有更重要的东西在牵绊着他。 亲情对父亲从来都是最重要的,可这一刻父亲能这么毅然决然,那代表着父亲心中那件事一定是更重要的。 他也许还懵懵懂懂,但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却告诉他,父亲心中的事情很重要,一定超出了权力和利益的范畴。 所以他应该利用好自己现在的位置,去帮助父亲实现他的心愿。 那群在雪地了跪了一夜的人哭了好久,才被几位相公劝着散去,宫中的气氛有点肃杀之意,每个人都紧张兮兮小心翼翼的,好像生怕惊动了先帝的灵魂一般。 杨怀仁也知道他现在的身份,应该做什么,赵煦驾崩的消息很快就会被宣布出去,整个大宋都要为了过世的皇帝而举国哀悼。 这种时候,同样是一些隐藏在阴影中的宵小们蠢蠢欲动的时候。 杨怀仁需要维持京城的稳定,同样需要维护整个大宋的稳定。 。 正文 第1899章:交代 天亮了,雪小了一些,风也停了,虽然地上积了厚厚的雪,可感觉上却并没有那么的冷。 回到家里,杨怀仁立即发了好几道军令,通知禁军皇帝驾崩的事情,也分派给了每一卫每一营的任务,让他们保持好戒备状态,防止有人借机闹事。 之后才告诉家人他昨夜在宫中都做了什么,尽管如此,母亲和韵儿她们还是表示很担心。 她们一是担心皇帝驾崩对杨怀仁的影响,二是担心如今已经是太子的大壮能不能应付的过来。 杨怀仁倒不怎么担心,自己的地位不是说换了皇帝就能受到影响的,至于大壮,从昨夜的表现来看,他确实长大了。 或许这种急速的成长有拔苗助长之嫌,但眼下的局势也由不得他了,只能让他坚强的去面对这一切。 杨母赶紧吩咐下人给过世的皇帝设置灵堂,也吩咐家中众人严格遵守皇帝葬礼期间的规矩和礼法,比如七七四十九天之内不能宰杀牲畜,更不能吃肉。 杨怀仁对此还是有些皱眉头的,对于一个无肉不欢的人来说,要斋戒四十九天的时间,确实够难熬的。 不过赵煦是他内心里认可的朋友,为了朋友吃斋四十九天,他倒也能做的到。 家里的仆子丫鬟们在沉默的气氛下忙活了起来,杨母还有一件担心的事情,是杨家回京之后,一直没有回自家庄子上住。 庄子上的庄户们可以理解主家住在城里的大宅的做法,不过他们也想进城一趟,为的是来向东家回报这几年来庄子里的状况。 杨怀仁觉得其实这没有必要,即便杨家在江南的这几年里,庄子里的账目什么的,也是按期派人送信到杭州的。 庄户们现在仍然坚持亲自向主家汇报,更多的是一种情感上的需求。 只是杨怀仁看看窗外,雪虽然不大了,可地上的积雪却有半尺厚,庄户们赶路进城,这路可不好走。 另一个问题是庄户们早先定好这个日子的时候,也不可能预见到皇帝会在昨天夜里驾崩,一件欢喜的事情遇上了皇帝的葬礼,这事多少有点尴尬。 不过杨怀仁想了想,估计这会儿庄户们早已经出发了,他们也不知道皇帝已经驾崩了,要是他们出发的早,这会儿说不定都快进城了,杨怀仁也不可能让人家再原路返回。 城里都不会戒严什么的,只是官府会张贴告示,把皇帝驾崩的消息宣告给百姓知道,同时也提醒百姓这是件举国哀悼的事情,一些禁忌的事情是不能做了。 禁止一切娱乐活动这种事,其实对普通民众来说也不算什么,寻常老百姓也没有多少闲钱花在娱乐上边。 至于那些平日里喜欢头戴大红花徜徉于东京城街市上的纨绔们,就算想娱乐也不行了。 当然,说不定有几个不长眼的,会私底下组个局什么的,被开封府抓到了那就有他们受的了,这和杨怀仁也没关系,他们做了蠢事,不论挨板子还是掉脑袋,那都是他们活该。 斋戒七七四十九天这种事,对百姓还是有些影响的,毕竟快要过年了,过年的年夜饭全是青菜豆腐,谁看了谁头疼。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千大万大,皇帝最大,一个死去的皇帝那就更大,老百姓也不会因为一时的口舌之欲就随意违反朝廷的规定。 大不了事后再补上几顿大鱼大肉就是了。 想到这里,杨怀仁把还住在家里赖着不走的二丫头喊了过来,告诉她和羊乐天赶紧回去随园一趟,皇帝葬礼期间,随园也要关门歇业。 羊乐天有些犹豫,随缘是个饭馆儿,不算是娱乐行业,应该不在禁忌之列。 杨怀仁道,“虽然说开酒楼的不算是娱乐行业,但皇帝死了,总不能开着门欢迎客人进门大吃大喝吧? 何况照规矩不能宰杀牲畜和吃肉,随园的菜式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虽然说豆腐青菜的,咱们随园的厨子们照样可以做出很好的美味来,可提供这样的菜式也赚不到什么钱,没必要这么瞎忙活。 再说了,虽然没说不让饮酒,可饮酒的话总会被人诟病,所以酒也不要卖了。” 羊乐天明白了师父的意思,想想也是,没必要为了赚那点钱影响到了师父的声誉,所以点点头便跑了出去。 杨怀仁转过来又对二丫交代,“你要么回你家,要是不怕你公婆说你,你愿意留下来也行,不过禁止你出门,惹了事回来,看哥哥不揍你。” 二丫头心里有点委屈,哥哥一向是最疼爱自己的人,这次话说的这么重,让她有点接受不了。 公婆那边,她早就说过了,羊父根本也不介意二丫头会娘家常住。 但哥哥认为她还会像以前一样总是出门去惹事的想法,就真是太冤枉她了,她都做了母亲的人了,总算是个大人了吧? 怎么可能还像以前那个女汉子似的总出门没事找事呢? 二丫头是这么想,可她心里也明白,哥哥这是为了她好,不出门就不出门,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便她对哥哥做了鬼脸,但其实内心里认可了哥哥的安排。 家里几个孩子的事不用杨怀仁操心,他们的母亲对他们的管教那可是一直都比杨怀仁要严格。 家里的其他人就更不用杨怀仁去操心了,杨母的话,他们也没有敢违背的。 杨母知道杨怀仁昨夜进宫,一定是熬了一夜的,现在肯定是又饿又累,于是吩咐厨子去给杨怀仁熬了白粥,想让他吃点东西早点去休息一下。 杨怀仁心里只有苦笑,要是以前的话,熬了一宿他肯定连饭都不想吃,只想着去床上倒头便睡。 可现在不知怎么了,明明身体很累很困,双眼都熬红了,可就是没有任何睡意。 心里有种空荡荡的感觉,不知道是因为昨夜赵煦的过世让他难过的不想睡,还是之后和章惇的交锋让他毫无睡意。 现在知道庄子里的庄户们要进城,他就更没有困意了,庄户们进城来见东家,那是一种诚意,特别是还要走那么难走的很长一段路,杨怀仁便更觉得他应该亲自接待他们。 。 正文 第1900章:庄户进城(上) 吃过了早饭,杨怀仁便陪着母亲在中堂里边吃着热茶边等着杨家庄子的庄户们上门。 等了好一会儿,他们终于来了,不过是被开封府的两个小衙差带来的。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庄户们进城来看望东家,多少有些献礼的意思,这几年庄子里收成都不错,而且一些蔬菜长成了祥瑞。 庄户们说的这种祥瑞,指的是某些蔬菜,长得特别大,或者长出了特别吉祥的形状。 今年庄子里种的蔬菜里,有一株辣椒接的辣椒不但大,还有一支长成了人的形状。 其实辣椒发生一些变异很正常,或许是气候的原因,也或许是施肥太猛,辣椒长得就大,而且容易长成奇形怪状。 一支胳膊大小的辣椒,下边还开了叉,像极了人的两条腿,庄户们见了觉得这事了不得了,便把这一支个大又像人形的辣椒好好保存了起来。 还有一个巨大的南瓜,这年头南瓜长得也不大,普通的也就长个足球大小,能长到脸盆大小的就了不得了。 可这次庄子里长出一个澡盆子那么大的南瓜来,这下又了不得了,庄户们觉得今年的庄稼好蔬菜长势那么好,还长出两个祥瑞来,自然要当做一件喜事向东家报喜。 于是今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呢,也不管外头下了多么大的雪,七十多岁的老李头领着十几个庄子里有头有脸的庄户推了两辆小车出发进城献礼。 走到天亮就走到了南门外,可惜却被守门的卫兵给拦下了,后来他们说是杨家庄子的,卫兵这才放行。 等他们进了城,没走多远又被开封府的衙差给拦下了,原因在于他们为了表达庄子里出了祥瑞的喜庆,把人形的辣椒和巨大的南瓜用红色的彩绸包裹着带来的。 这下可吓坏了那些巡街的衙差,赶忙过来问询。 一问之下知道这帮庄户人是杨家庄子的,衙差便变了脸色,这东京城里谁都知道杨怀仁是个二愣子,一般人不敢惹。 所以衙差给庄户们耐着性子解释,告诉他们今天宫里出大事了,皇帝驾崩了,现在举国哀悼,老百姓别说用红绸子了,办喜事都不行。 庄户们也是明白事理的,尽管他们也不怎么在乎皇帝驾崩不驾崩的,可心里也不想坏了规矩,给主家惹了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这才把那些红绸子扯了下来,再后来那俩衙差担心他们走了这帮庄户便重新把那些红绸子包上去,这才亲自送他们来到了齐国公府。 杨怀仁听了门房报告,走出去看的时候,远远的便听见老李头扯着嗓子和那俩年轻的衙差吹牛,“后生,老头子早就说了吧,我们是杨家庄子上的庄户。 之前是因为不知道陛下驾崩了,才用了红绸子的,你们偏不信,非要跟着我们来,这不,让你看看,我们来的是不是国公府!” 年轻的衙差也知道人家到了主家的府上了,底气足,嗓门自然就大,何况他们也没必要和一个七十多快八十岁的老头计较,这样年纪的老头早就活成了人精,就算是见了陛下都不见得要下跪的。 杨怀仁心里欢喜,当初他全家离开京城去杭州的时候他还担心庄户头老李头的身体状况,现在看来,老李头这是越活越滋润,身子自然也越活越年轻了。 庄户们见东家来了,自然心中欢喜,忙躬身去见礼,不过转过头来再去看衙差的时候腰杆子确实挺的直挺挺的。 衙差自知自己这种小人物,能见到国公爷,又是大元帅这么大的人物,那已经是很抬举他们了,自然是忙着点头哈腰的行礼,哪里还在乎庄户们怎么嘲弄他们。 这样的状况下,杨怀仁也不好笑出来,只是很客气地对那俩年轻的衙差说道,“两位官差应该是担心我家庄子上的庄户不认得城里的道路,所以把他们送到了府上,真是有劳了。” 接着他扭头看向了也跟着他走出来的管家,管家立即会意,从袖筒子里掏了两个银裸子出来,两个衙差一人赏了一个。 衙差乐坏了,自然也不敢在皇帝大丧的时候真笑出声来,可他们伸出手去接赏的时候,却感觉得到那块银裸子是很有点压手的。 稍微一掂量便知道这是十两的银裸子,对他们这样小衙差来说,这相当于大半年的薪俸了,自然是赶紧行礼感谢。 一旁的庄户老李头看着杨怀仁,不断的砸吧着嘴,脸上忍不住露出来一丝笑意。 多年未见,老李头也感觉出来东家杨怀仁早已经不是多年前那个放荡不羁的少年郎,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以后,东家早已经成长成了一个非常成熟的汉子。 刚才明明是那俩衙差信不过他们,才跟着他们过来的,说难听点,这里边多少有点监视,甚至是押着他们的意思。 说不定他们早想好了,万一这十几个庄户人不听话,或者编了瞎话晃点了他们,他们会把这帮庄户全部抓到开封府去打板子。 衙差这种职业,以前曾经简单提起过,是分种类的,比如捕、快、差、役、壮等,他们之间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区别,其实是有很大的差异的。 比如捕很快,一般是官府里聘请来追捕凶犯的,其他的种类就各有不同了,有的是从民间征招的,也有的是按规矩服役的,干的都是些下力的杂活。 总体上来说,衙差相当于后世的警察啊城管啊之类的,差不多是所有类型执法者的综合体。 但古代的衙差和后世的警察区别也是很大的,古代的衙差还有个不太好听的蔑称叫不良人。 这些不良人可能原本是街面上的市井混混,犯了错被官府抓起来之后,改造并培养成的专门跑腿服役的下等差人,相当于劳动改造。 名义上叫公差,也有一些执法的权力,但实际上地位是底下的,很多人还是贱藉的。 他们的社会地位不高,收入也很一般,普通的百姓打心眼里也翘不太上他们这种人。 可东家一出来,一眼就看出来怎么回事了,对衙差这种人,不但没有瞧不起他们,竟也非常客气,这就是东家的人品好了。 。 正文 第1901章:庄户进城(下) 再仔细体会东家说的话,明显就是主动给人家长脸的话。 什么叫家里庄户不认得进城的路?老李头心里想笑,虽然他们是东京城外四五十里远的庄户人家,可不代表他们就没进过城。 他自己年轻的时候开始,就经常进城的,比如进城粜米的时候,或者只是进城来贩卖一些庄户人家里的特产的时候。 不敢说对城里的熟悉程度比得上城里人,可迷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东家那么说,是主动给那俩年轻的衙差找台阶下了,特别是这种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东家的心胸宽广,眼光也放的更远了,这种小事,他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可就这随口的一说,却让李老头觉得东家真的成熟了好多,气质上也越来越像是真正的贵族了。 两个衙差也赶忙点头哈腰的说着好话,至于李老头训斥他们的事情,也绝口不提,也不知道了多少谢,才托辞公务在身,告辞离去。 远远还看见其中一个衙差把东家赏的那个银裸子拿出来塞到嘴里咬了一下,另一个还在他脑袋瓜子上拍了一巴掌,笑话道,“你是不是傻?齐国公赏的银裸子能有假的?!” 等衙差走了,庄户们更正式的给杨怀仁见了礼,杨怀仁赶忙把他们扶起来,还笑着说,“诸位按年纪算都算是我的长辈了,不用如此多礼,见外了。” 李老头笑呵呵地挽着杨怀仁的手,在其他庄户们的簇拥下缓缓往中堂走,一路上也表现出了极尽的关心,就像是一个自家的长辈关怀自己的儿孙一般。 杨怀仁不但不介意,而且很享受这一切。俗话说的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李老头虽然是个庄户把式,可毕竟人生阅历在那里摆着呢,那些关怀的话里不少都是他七十多年人生的宝贵经验,说的简单朴实,却是为人处世的大道理。 在李老头心里,按说作为庄户人家,不该给一个高高在上的国公爷讲这种人生道理的,何况杨怀仁还是他的东家。 要是换了别的人,估计要被人笑话了,你一个行将入木的老头子了,书也没读过多少,就敢指点一位国公爷?这不搞笑的嘛。 可杨怀仁表现出了非常谦逊的姿态,这让李老头很欣慰,他知道杨怀仁没把他当外人,而是当做了自己人,甚至是自己的长辈一般,这就非常难得了。 有些事老李头不用点明了,杨怀仁心里也明镜儿似的,李老头正是因为关心自己,所以才说那些道理。 一方面是因为李老头确实有一定岁数了,到了他这样的年纪,就算说错了什么,年轻的杨怀仁也没有资格去反驳。 另一方面的原因,是因为李老头觉得杨怀仁上边没有男性的长辈,很多应该属于男性的长辈教育子侄辈的事情,杨怀仁是缺失的。 所以李老头很想把那些道理,用长辈的口吻来讲给杨怀仁听,哪怕只是一些提醒,也足够让他受益匪浅了。 比如独富难长的道理,就是李老头说的重点。 这种话李老头也不光是对杨怀仁说,对庄子里的年轻一辈,也是时常提醒的。 道理也许可以用四个字来总结,但要说到具体怎么做,那就一时半会儿的说不完了。 其实杨怀仁在这方面也是很在意的,他这些年赚了那么多钱,也从没有学别的地主老财一样挖个坑埋到地里去。 而是尽量去花,给自己花,给武德军花,给学院花,给庄户们、还有所有跟着他讨生活的普通人花,甚至给全天下的百姓花。 具体怎么花的,就不用细说了,杨怀仁败家子的名声也并非浪得虚名。 李老头的意思也并不是劝着杨怀仁当败家子或者散财童子,而是告诉他赚的钱太多,容易被其他人嫉妒。 嫉妒是一种非常危险的情绪,人有很多其他更险恶的情绪,就是从嫉妒开始萌芽,然后发展到不可收拾的。 我吃肉你吃土,我有的你没有,你自然会心里不服气。 这种不服气有两种结果,一种人会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追赶,渐渐地弥补这种差异; 而另一种人不思进取,便整天琢磨着怎么给你使坏,破坏你的美好生活,让你和他一样什么也没有了他才安心。 甚至也有人会通过阴险的方式去抢夺你所拥有的所有东西,把你的变成我的,不折腾的你难受那都不算完。 也许这么说有些险恶,也把人世间描绘的太可怕了点,但事实上就是如此,第一种人其实不多,大多数人都是后两种人。 这也不能说是教化上的缺失,而是人类最原始的本性就是如此。 从古至今,人类之间的争斗延续了几千上万年,总结起根源,说好听的是为了生存和繁衍的权力而在争。 说难听的呢,就是一种原罪,善和恶在最初产生的本源时期,就注定了的事情,那些无休止的争斗,无不是从嫉妒这种简单的情绪开始的。 所以杨怀仁也害怕这种嫉妒,不管他现在的地位如何,权力或者势力又有多大,这种嫉妒是无法避免的,但他可以用一种方式来减少别人的嫉妒给他或者他的家人朋友带来的伤害。 原来西夏的土地上,因为战争被破坏的非常严重,当时宋军因为一些报复心理,宰杀了不少西夏百姓的牲畜。 杨怀仁知道后便从西域人那里买了不少驯化好的牲畜,牛啊骆驼啊之类的,然后派管事开了一家牲畜行,专门从事出租牲畜的生意。 说是做生意,但其实不赚钱,纯粹赔钱赚吆喝,因为租金非常低,勉强能维持牲畜行的正常经营成本而已。 为什么这么做呢? 其实就是杨怀仁想给战后的西夏百姓一条活路,他们从法定意义上来说已经是宋人了,只不过是传统的宋人仍旧喊他们西夏人而已。 这些百姓种族复杂,也并不都是党项人,还有汉人,羌人等很多民族和部族的百姓。 因为战争他们失去了生产资料,如果不管他们,他们就很难活下去,被逼无奈之下,是会造反的。 。 正文 第1902章:败家之路 当初大战之后,朝廷因为准备战争几乎把国库里所有的银子消耗殆尽,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赵煦是拿不出来钱来的。 是杨怀仁给朝廷出了个主意,用西夏那些贵族的土地来赏赐给将士们。 这年代的人对于土地有种病态的痴迷,给他土地,他会觉得比直接给他赏钱还要好。 因为土地可以传给下一代,可以年年都有稳定的收入来源,这对于那些军卒来说,几乎就是梦寐以求的好事。 虽然均分到每个将士头上,每个人也不会有多少地,但他们还是非常感激杨怀仁这个主意,直到如今提起这件事来,禁军的将士们内心里还是感激杨怀仁的。 将士们有了地,可地方太远,他们只能拿每年的收成,却无法自己耕种。 而杨怀仁的主意里,是自己出钱出人去组织这件事,让原本在西夏就没有土地的贫苦百姓去当佃户,去耕种这些土地。 对这些贫苦人来说,他们有了通过干活得到生存基本物资的机会,可以在一个地方稳定下来做佃户,有吃有住。 虽然说土地不是他们的,但他们的收入跟拥有土地的人一样多,比当地有土地的其他百姓收入相比也一点儿不差。 但这样的生活,就比他们以前的苦日子强太多了。 这样一来,不但解决了皇帝和朝廷缺少钱财赏赐获得战争胜利的有功将士们的问题,同时也解决了西夏在战后那些贫苦人的安置问题。 将士们满意了,皇帝和朝廷也满意了,而原本可能会成为流民甚至发展成强盗的一大批贫苦人,也有了生活能力,这主意可以说给所有相关的人解决了后顾之忧。 但一开始的时候,有些细节上的问题还是影响到这个计划的推行的,比如缺少干活的牲畜的问题。 农活人也可以干,但这样会很累,也很占劳动力,一头牲畜所能取代的劳动力,起码有五个人那么多。 杨怀仁的牲畜行就解决了这个问题,农户可以花很少的钱去租用牲畜,甚至可以在最初没有钱的时候通过赊欠的方式先行租用牲畜。 他们有了牲畜,农作的效率就得到了明显的提升,产出自然就多了。 杨怀仁的做法也得到了陛下的认可,杨怀仁又没做出白送牲畜这种明显邀买人心的事情,连朝堂上那些总是爱找人麻烦的文官也没觉得杨怀仁的牲畜行有什么不妥。 或者说他们不敢说,杨怀仁的牲畜行收那么少的租金,几乎和白送也差不多,但这件事影响到整个禁军将士们的利益,连文官也不得不考虑他们弹劾杨怀仁的话,会给他们带来多少麻烦。 再说这本来也是一举三得的好事,杨怀仁又肯吃亏,连陛下也没说什么,他们也就老老实实闭口不提了。 从这件事里,杨怀仁就学到了很多,之后他做的很多商业上有关财富的事情,他都会想到这件事,然后告诉自己该怎么去做。 钱对他来说是赚不完的,蔬菜的生意虽然赚的很少了,饭馆的生意也因为庖厨学院这些年培养的厨子进入到京城和各地的一些大酒楼中做事,不如以前那么赚钱。 但杨家赚钱的新买卖也不断涌现出来,像兰若心操持着的建筑行,不声不响的,竟然一年能赚几十万贯。 京城里的富贵人家,谁家盖新房子新院子,都喜欢用杨家的建筑行,因为人家盖的房子新颖又实用,别忘了古代的老百姓也是追求时髦和潮流的。 海货生意这几年也是爆发式的增长,各种海货的干货,以前在内陆是不太容易见到的。 通过随园长期的推广用海货制作的菜式之后,中原甚至更内陆的人发现海货的味道非常好,不少人都迷恋上了这些来自海洋的味道。 全大宋的郎中现在都知道海带治大脖子病之后,海带就卖疯了,价格一直居高不下,登州一代的百姓也因此获益,现在不光那些渔民了,连城里人也开始出钱出力,参与到杨怀仁的海货生意中来。 还有很多杨家其他的生意,连杨怀仁都搞不清楚了,全是家里几个女人在操持着,很多都是他偶然一句话,他的老婆就认真把一门生意给做了起来,而且这一做,就做到了很大。 家里钱太多了,数钱早已经不是数到手抽筋的问题了,而是根本就数不过来。 以前杨怀仁就觉得当你的财富已经是一串长长的数字的时候,钱的概念在他的意识里就已经淡泊了。 当他连自己有多少钱都直接不知道的时候,那才是到了一种对财富无欲无求的至高境界。 于是他开始疯狂的花钱,当然花钱也是有技巧的,很多有钱人不会花钱,导致富不过三代,很多几十年前还是大富之家的人家,现在的子孙跟叫花子差不多。 原因就是在于独富难长,有了钱你偏偏为富不仁,肯定长久不了,有的是人暗地里在算计你,就算你本事再大,也暗箭难防,双拳难敌四手。 所以杨怀仁在深刻理解了这个道理之后,就开始了他的败家之路。 只要有杨家生意的地方,杨怀仁不再关心生意做得如何,是否赚了钱,而是关心当地的百姓生活状况。 路坏了修路,桥塌了修桥,最大的花钱方式就是盖学堂,哪怕是只有几个学生的小地方,也要把学堂往高大上了盖。 要是家里哪里掌柜的把地方上的学堂盖的不如当地的衙门威风,那是要挨骂的。 杨怀仁本来也不敢用自己的名字给这些学堂命名,可后来是赵煦知道后亲自动笔给学堂题字,才让学堂有了名字——知义学堂。 知义是杨怀仁的表字,用了这个名字,也显示了赵煦对天下读书人的教导,让他们做个知礼知义,堂堂正正的读书人。 当杨怀仁在大宋盖了几百座知义学堂之后,他的名字并没有多么出名,倒是赵煦对百姓的仁慈,还有对教育的重视得到了天下读书人的认可。 这正是赵煦愿意看到的,杨怀仁倒也不介意,这也算是赵煦在他昏聩的这几年里,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 正文 第1903章:败家之路(下) 这样花钱方式听起来很败家,好像也很傻,但杨怀仁却因为做了这些别人眼中的傻事,却得到了最大的依仗。 这一点杨怀仁自己是心知肚明的。 杨怀仁能在外领兵,赵煦也对他一直的纵容,朝堂上并没有多少攻击杨怀仁的声音,这是为什么? 杨怀仁不会傻到真的觉得自己了不得了,别人全都害怕他,不敢惹他。 实际上知道现在,朝堂上像郎舍人一样的自负清高,却迂腐固执的文官还有不少。 他们这样的读书人,是不会在意你杨怀仁是什么地位的,只要你行为不端,或者犯了什么错,他们一定会上书皇帝弹劾的。 可这些年来,实际上真正弹劾杨怀仁的奏本根本不算很多,偶尔有一些,甚至没到皇帝手里,就被几位相公给拦了下来。 那几位相公是明白其中的道理的,杨怀仁有些时候做的很多事情确实有错,但这种错是皇帝默许的,更没有打算追究的。 所以即便那些谏官有些不满,皇帝也不会理会,这是圣眷的一方面。 而另一方面,那些指谪杨怀仁的文官,只看到了杨怀仁做过的错事,却没看见杨怀仁做过的好事。 他们谏议杨怀仁的过失,目的也许是单纯的,无非是一种谏官的职业操守而已,但他们骨子里太执拗,看不到事情的本质,所以谏议杨怀仁的提议,其实是一个错误。 那几位相公把他们的奏本拦下来,不仅仅是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在包庇杨怀仁,同时也是保护了他们。 原因很简单,正是因为杨怀仁在地方上做了很多修桥补路、大兴学堂的好事。 捐钱修桥补路是方便了百姓,兴办大量的学堂更是为读书人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如果那些谏官只是因为杨怀仁一些无关紧要的小错就去编排他,老百姓会怎么看他们? 老百姓的想法可没有那么复杂,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他们考虑的只会是自身的利益,还有最基本的道德规范。 在他们眼里杨怀仁修桥补路和兴办学堂等等,是实打实让他们得到了实惠的,百姓们受惠,自然打心底里觉得杨怀仁是个好人。 哪怕听了杨怀仁败家子的事迹也会私底下嘲笑一番,不过内心里还是盼着杨怀仁最好能更败家一点才好,大宋像杨怀仁这样的败家子越多越好。 而那些编排杨怀仁的谏官,在百姓中的名声可就毁了,他们的做法也许并不是针对百姓,但结果显然是损害了百姓的利益的。 百姓背地里骂娘,那肯定是难免的,有些情绪激进的,甚至会连带着那些谏官的父母家人甚至祖宗一起骂。 朝中那么多谏官,总是那几个谏官在针对杨怀仁,也不是没有其中的猫腻。 杨怀仁明白怎么回事,只是不愿意去理会罢了,那几位自负清高的谏官,大多也是被人当了枪使而不自觉罢了。 朝堂上的相公们看的清楚,所以一直以来都是极力劝说他们不要抓着杨怀仁不放,只不过是这老几位性子太轴,脑筋转不过来罢了。 其实大多数人是明白的,连章惇这种内心里对杨怀仁非常忌惮的人,一直以来没有冒然去触杨怀仁的霉头。 直到后来杨怀仁进京,他感觉自己的权势和地位受到威胁,才不得已和杨怀仁站在了对立面罢了。 类似这样的提醒,李老头还有很多,杨怀仁也仔细听着,谦虚地做出受教的样子来。 那些道理也许他也并不是一点儿都意识不到,只是没有一位长者不断的提醒他,他还是容易忽略掉。 人的成长并不是只读书就行了的,必要的经历,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顺利或者挫折,都是我们性格逐渐形成,并逐渐成熟的重要部分。 同时长辈的提醒和教导,同样是不可缺失的,否则似乎会少了重要的一环。 杨怀仁就是少了长辈的提醒,所以才在年轻的时候犯了不少错,也许那些错并没有对他造成严重的影响,但现在杨怀仁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的。 长者的道理,年轻人总会有种错觉,好像他们那些很老的道理已经不适应这个时代了,但实际上道理的本质是从来不会过时的,只是年轻人听了那些逆耳的话语,没有通过自己的的大脑进行深入的思考罢了。 杨怀仁现在学会了,不论从家里庄户上的老人,还是老和尚等人的教导,他感觉似乎弥补了他老爹一直在做的那些事情一样。 想起老爹来,杨怀仁感到一丝伤感,曾经他是多么对老爹好像从来不会停下来的唠叨感到无奈。 可现在回想起来,他能有今天,其实很大程度上是老爹那些唠叨里隐藏的道理,在潜移默化和类似疲劳轰炸的方式里,让他骨子里成为一个有生存的技能、善良的性格和有担当的人。 所以他现在听到李老头的唠叨,就觉得很顺耳了,他也愿意这样的唠叨,他能多听一些。 后世有句俗话叫人红是非多,放到古代的话,类似的话应该叫人有了权力和财富是非就多。 杨怀仁就是这样的人,也许他现在拥有足够的能力和势力保护自己,可将来呢? 当他百年之后,他的子孙后代要如何自处?依靠祖宗的庇荫,那可能只是很少一部分嫡传的子孙能享受得到,其他的呢? 这都是杨怀仁不得不考虑的问题,所以败家子的道路,他还要继续走下去,也要让自己的子孙将来继续败家。 败家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大不了是付出一些钱财而已,只要子孙们守住这份家业,败的永远不如赚的多就行。 但因为败家得到的这张巨大的保护伞,却可以一直传承下去,哪怕将来改朝换代,也不会受到影响。 连皇帝都必须依靠百姓才能坐稳了皇帝的宝座,就更不用说杨怀仁了,一个家族的兴盛其实不难,难得还是传承下去,并绵延不息。 杨怀仁也打算把自己悟到的这些道理,将来写进自家的家训里传承下去,这必然会成为杨家绵延不绝的生存之道。 。 正文 第1904章:每有鱼肉的宴席(上) 杨母招待自家的庄户,也没有那么大的规矩,喝茶聊天那样文雅的一套,杨母也知道对庄户们来说不实用,不如直接开席吃饭来的实在。 只是这顿饭要吃的话,感觉上就有点怪了。 毕竟是皇帝大丧的期间,大摆筵席似乎不合规矩,所以这顿饭被杨母美其名曰是哀悼陛下驾崩的斋宴。 乍看上去,桌子上的都是青菜豆腐,不过杨怀仁仔细看了看,那些青菜豆腐上却都是油花花的,看来家里厨子炒菜的时候没少放油啊。 甚至杨怀仁明明闻到了明显的猪肉味,但却就是没看见哪怕一小块猪肉。 杨怀仁作为厨子,很快便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母亲这是和规矩玩了一招擦边球啊。 母亲的想法很简单,皇帝驾崩了,照规矩不能宰杀牲畜,不能吃肉,不管杨家是官宦人家还是普通百姓,这都是必须要遵守的。 但仔细想想,自家人在家吃饭,外头人谁也看不到啊,规矩定出来其实还是形式上的,外头寻常老百姓,也不见得就一定会严格遵守的。 特别是眼看就要过年了,让老百姓过年还要吃咸菜豆腐的,百姓们也不乐意。 这跟是不是尊敬过世的陛下关系其实也不大,民以食为天,显然比以皇帝为天更加重要。 只要自家人不说出去,外头人看不见,偷摸的享受一些美食,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杨母做的也算是比较规矩了,并没有偷摸上几个肉菜什么的,而是换了一种巧妙的方式实现了最终目的。 吩咐厨子们炒菜的时候,该用的油要多放,该用的肉啊鱼啊也不能少,只不过菜做好了从厨房里端出来之前,让厨子们费点劲,把那些犯忌讳的肉啊鱼啊挑拣出来了罢了。 于是出现了庄户们眼前的这些所谓的斋菜,看不见鱼肉,却能闻见鱼肉的香味,青菜豆腐做的油花花的,吃起来的话味道也不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总结的说,这就是一桌看不见鱼和肉,但却少不了大鱼大肉的味道的宴席了。 庄户们也明白这是老夫人为了他们想出来的办法,自然是心怀感激。 虽然说如今大家日子都过的很好了,庄子里的生活条件比以前都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像吃肉这种事就已经不再是大家期盼的事情。 不过能在东家家里吃上一顿饭,那意义还是不同的,别管这一桌菜看不看得见鱼啊肉啊什么的,老夫人这份心意,就足够他们感恩戴德了。 老夫人和东家亲自招待他们,对他们的态度也绝不像是寻常的那种东家和佃户的关系,那般冷冰冰的充满了阶级区别,而是像一家人一样,少了一些规矩,多了许多亲情的味道。 庄户们实在,该有的礼数是绝对不会少的,有几个年轻一些的,辈分上小一些的,甚至见了老夫人便跪了下去见礼。 这样的礼数杨怀仁虽然有些不喜欢,不过这么多年也已经习惯了,何况行礼的是自家庄户,他们是真心实意的表达自己内心的尊敬和感激,绝不是其他人那样,表面上尊敬,实际上内心里不知道怎么腹诽呢。 杨母其实年纪也不大,至今也还未到五十岁,只是对于自家的庄户,她受得起这样的大礼,所以也不用弄那些虚假客套。 行了礼,庄户们才按照辈分和规矩坐定,杨母也不用避讳自己是女人的事情,可以直接上桌,李老头作为庄户头子,可以坐在主客的下首位。 而杨怀仁则坐在母亲对面的迎宾位,这样主家招待起自家的庄户来,也像招待正式的客人一般,主家说话可以照顾到桌上的所有客人。 杨母觉得自己虽然是女人,却也是来自孔孟之乡的女人,宴会上的礼仪那也是不能少的。 特别是招待自家庄户,前三巡敬酒该说的话,也绝不能少。 一敬天地,期盼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二敬祖先,期盼祖宗保佑福寿安康,三敬那些付出了辛苦劳动的庄户们,期盼他们来年继续辛勤劳动,也保持身体健康。 用的自然是自家产的成年随园春美酒,酒过三巡之后,杨母才劝着大家敞开怀了吃,庆祝年间又是一个丰收年。 虽然皇帝驾崩的事情让这顿饭多少显得有些奇怪,但庄户们却并不太在意皇帝,他们更在意那些敬酒词里的意境,同样暗自里向天祈祷着来年的好光景。 当然,还是不敢太大声,宴席上的欢声笑语,也显得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控制似的,被压低了很多。 但庄户们内心里的欢愉是真实的,回顾这十年,他们也感叹幸好遇上了杨家这样的好东家,才让他们过上了原本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李老头似乎吃酒吃的有些醉意了,毕竟人上了年纪,陈年的随园春后劲儿也大,他竟不自觉地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杨怀仁赶忙安慰,不了李老头摆摆手道,“东家不用安慰我这个老头子,是老头子感怀这几年的好日子,才忍不住老怀感慰。” 接着他转向了杨母,先颔首施了一礼,才缓缓道,“夫人见笑了,老头子我是真的打心眼里感激主家这么多年来对我们庄户人家的照顾。 遥想当年,我老李头还曾经担心过,新的东家来了,我们庄户们还不能像以前一样吃的上饭,能安心过日子。 原来给南阳郡王当佃户的时候,虽然说一年下来也没什么积蓄,可庄户们也能吃得上饭,不至于挨饿。 可那会儿的情况,我们庄户人家过的日子,其实就是得过且过,给南阳郡王种地干活,庄子还得叫皇庄。 每年交了东家的地租,也剩不下很多收成了,家家户户差不多都是一个样,能吃得上饭,也好不到哪儿去。 多少年来都是这样子,大家也习惯了,也从没指望能过上多么富足的日子,起码比起很多连饭都吃不饱的穷苦人来说,我们的日子也算是温饱无虞了。 直到后来杨家成了我们新的东家,我们才从担忧一切都会发生变化,渐渐成了真心感谢老天,赐给我们一个这么好的东家。” 。 正文 第1905章:没有鱼肉的宴席(中) 杨母知道庄户们这是在夸她的儿子,自然心里欢喜,她谦逊道,“老哥哥太客气了。” 李老头道,“是夫人客气了,不信您问问在座的各位,要是换了别的主家,哪有没有土地的佃户活得比有土地的田户日子过的还好的?” 一众庄户忙顺着李老头的话点头,老李头接着道,“以前庄子里的庄户人家年底能吃上一顿肉就很满足了,可现在您看看,庄子里谁家不是天天吃肉? 还有冬天里最贵的青叶子菜,听说连城里的大户人家都不敢天天吃,可我们庄户人却能,这就足够我们感激的了。 庄子里养了牛养了猪养了羊,还有一座养鸡场,产的鸡蛋可着庄户们吃,这天底下哪里还有第二个庄子的庄户有这样的待遇? 不过老头子我也有感到愧疚的事情,庄子里那些没吃过苦没过过苦日子的娃娃们,现在被娇惯的没个样子,二柱子家里的小子,前几天还因为她娘逼着他吃鸡蛋而闹别扭。 说什么整天吃整天吃,都吃腻了。您听听,二柱子的小儿子是不是被惯坏了?” 杨母笑道,“老哥哥你也不用生气,孩子还小,不懂事也算不得什么,以后长大了就好了。” 杨母似乎很喜欢听到这种琐事,庄子里的孩子们在富足的生活环境中长大,有些不好的习惯也不算奇怪。 何况这样的事也证明杨家庄子的老百姓日子过的实在是太好了,而这些都说明杨家是善待自家庄户的良善人家。 杨怀仁还是听出李老头话中的意思了,没等他问,老李头自己说道,“夫人啊,正是因为这样,老头子我才感到对东家羞愧难当啊。” 杨母还没反应过来,疑惑道,“这又是为何?” 老李头叹了一口气,“夫人,东家,您可能觉得庄户们日子过的富足了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可我老头子看来,这里边也有一个很大的隐患啊。 我这一代人老了,干活是干不动了,只能帮着东家看着小一辈的人,让他们不敢偷懒。” 杨怀仁忙道,“您老说的哪里的话,我看啊,您老还年轻着呢,现在日子也好了,就算是长命百岁,也是不难的。” 李老头苦笑,“东家真是太抬举老头子了,俗话说人生七十古来稀,老头子我都快八十的人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一百岁我是不敢想的,那是人间大德大善之辈才能活到的岁数,我只盼着能多在世上赖上几年,活到八十我就心满意足了。” 李老头指了指他下首坐着的几个庄户道,“他们几个三十几岁,这一辈人是如今庄子里干活的主力。 他们干活我是放心的,如今庄子里的农活,不管是种地种菜,还是养猪养鸡啥的,都是他们在做。 还有家里的那些作坊,也都是他们在出力,相信他们的活做的,东家也一定是很满意的。” 杨怀仁笑着对在座的庄户们行了一礼,道,“这是自然,幸亏大家团结一心,咱家庄子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李老头摆摆手,“东家您太客气了,谈不上什么功劳,这本来就是他们应该做的,他们已经得到了最好的报酬,要是这样还做不好,我老头子也没脸来见东家您了。 问题在于,这一代人还是曾经吃过苦的,知道现在的美好生活来之不易,自然会努力干活,也珍惜现在的生活状态。 可他们的下一代,也就是那些孩子们,他们将来长大了会变成什么样子,老头子我担心啊。 就像刚才说的二柱子家里的小儿子一样,现在的日子好了,二柱子疼爱自己的小儿子,不想让儿子再过他小时候那样的苦日子。 于是什么好东西都舍得给儿子用,什么好东西也舍得给儿子吃,却又不舍得儿子出力干活。 这就造成了一个不好的局面,二柱子的小儿子生活的太滋润了,现在只懂得如何享受,已经不会干活了。 也许可以用孩子还小来当做借口,可这样养儿子的法子继续下去,他小儿子将来长大了就能自己会干活了? 也许也有可能,将来他长大了二柱子要是会教,或许他小儿子也能有点糊口的本事。 可我觉得这显然不太可能,一个从小没吃过苦,也没从小就养成劳动习惯的孩子,长大了怕是要一事无成。 您可别说让这小子去读书或者去学院里学厨的话,孩子从小吃苦耐劳的品性没培养好,长大了干什么都容易三心二意,没个定力。 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如果这样的例子渐渐多了起来,那再过十年二十年,庄子里就没人去干那些脏活累活了。” 杨怀仁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看着李老头愧疚的样子于心不忍,只好找个了借口劝道,“您也不用太担心,咱们自家庄子里的庄户,将来就算是不干活了,那也是我杨家的庄户。 以后咱们可以从外头雇人回来干活啊,也不一定非得是自家庄户去下那份苦力。 至于孩子们嘛,也要分天赋嘛,有的可能心灵手巧,就是干活的好手,有的可能在读书方面有他的特长呢?” 李老头看杨怀仁的眼神有点惊讶,接着摇了摇头,“东家,您这么聪明的人,其实比我们都明白。 您这么说,其实也是安慰我个老头子罢了,要是下去十年二十年,真的像您说的一样,那您还养着我们这帮吃白食的干啥呢? 就算您人心善,念旧情,愿意白养着我们,我们也不可能腆着脸在庄子里呆着让您白养着啊对不对? 还有您说的会干活的干活,愿意读书的读书的事情,老头子我是不太认同的。 咱庄子里也是有学堂的,不光有男学堂,还有女学堂,可那些去学堂的小子们里,老头子我是没看出来谁将来会是读书做官的料。 倒不是瞧不起自家庄子里的庄户们,而是这些孩子真的是被惯得没个样子,老头子我实在是越看越感觉担心,越来越觉得愧对了东家,才有了这些感慨。” 。 正文 第1906章:没有鱼肉的宴席(下) 杨怀仁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杨家庄子这帮庄户,按照后世的说法,其实可以算是最开始的创业者。 创业成功后,他们是有资格享受现在创业成果的,但这在古代是不太好被接受的,庄户人比较单纯,认为不干活就不能得到,不管你曾经付出过什么,这才是天下最大的道理。 杨怀仁很想把自己的道理讲给他们听,可想了一下,觉得他们真的太难以接受那些后世的道理,只会更加觉得他天底下第一傻的败家子而已。 杨怀仁也只能笑笑,让着庄户们吃菜,还主动起身,走到李老头旁边帮他布菜倒酒。 李老头赶紧站起来,嘴里说着“这样不合适”,又推着杨怀仁坐了回去。 不过回过头来,李老头还是要把杨怀仁刚才给他布的菜吃掉,这样才显得他对杨怀仁这个东家的尊重。 李老头吃了一口臊子豆腐,还有一口炒面筋,立即赞不绝口道,“东家家里的厨子真是厉害啊。 这道臊子豆腐,看上去只是一堆豆腐,然后上边浇了一些浓稠的菜汁似的,但吃起来却是肉味的,奥妙应该都在这份浇汁里了。 而这一份炒面筋,同样看不见半点肉,可吃到嘴里,辣乎乎的,而且一吃就是用肉炒出来的那个味道。” 其他庄户们也忙着点头附和,一个汉子笑呵呵道,“还有这道烧菜干,菜干上的肥猪肉的味道那是绝了,比正常的扣肉味道还肥美。 还有那道海带汤,鱼的鲜味配合海带的清口,真的是绝配。” 这一桌菜虽然看不见鱼和肉,但豆腐青菜上却都有鱼和肉的味道,吃起来和原本这些菜加了肉的样子是一模一样的,根本就算不上是斋菜。 庄户们七嘴八舌的赞扬了好久,大概意思说的是这些菜虽然看不见鱼和肉,但比起寻常酒楼里那些大鱼大肉来,还要好吃百倍。 尽管杨怀仁知道这里边有庄户们因为是在杨家吃饭,才刻意称赞东家家里厨子的手艺,是有讨巧的心意在的,但杨怀仁尝过这些菜,也觉得今天家里厨子做的味道真的很不错。 家里的厨子们经过杨怀仁这个吃货这些年来的熏陶,厨艺大涨之外,也有了杨怀仁对食物和味道的那种超前的理解,看不见食材却吃到食材的味道,这是厨艺精湛的证明。 不过杨怀仁还没来得及感慨,李老头却又皱起了眉头。 他指着这些菜道,“我吃了夫人这些菜,对夫人和东家心怀感激,这种时候还能考虑到我们庄户人的感受,真的是对我们太好了。 不过我忽然发现,眼下庄子里的下一代孩子们,就有点像是这些菜,味道不错,可缺少必要的实质性的东西。 我不是说菜不好吃,而是像说,庄子里的孩子们如今穿的好吃得好,生活的无忧无虑,却失去了对他们来说最宝贵的东西。 有位圣人说过一句话,叫什么来着,我也没读过多少书,有点想不起来了,就是那个生于什么,死于什么的。”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杨怀仁补充道。 “对对对!” 李老头赶忙接话道,“就是这个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句话圣人说的真的是太好了! 我们这一代人,还有下边这一辈人,都是从苦日子熬过来的,因为吃过苦,所以才懂得好日子来之不易的道理。 所以就算现在庄子里家家户户都过上好日子了,仍旧在坚持着原来从小养成的忧患心理,也是抱着对东家感恩的心态,一直勤勤恳恳的做活。 但再下一代这些孩子们就不同了,他们没吃过苦,不知道苦日子是怎么回事了,连挨饿受冻是个什么滋味都没品尝过。 万一将来有个什么意外,他们的好日子不存在了,他们该如何活下去?难不成到城里来当叫花子要饭乞讨不成?” 李老头说完又觉得哪里好像说错了,老脸憋得通红,感激给杨母和杨怀仁道歉,“刚才那话我个老头子说的不对,不是万一,也没有意外,呃……” 杨母也听明白怎么回事了,知道李老头的担忧是一片好心,也是为了庄子里的孩子们好,更是为了主家着想,即便刚才打的比方略显不合适,也并没有在意,还劝慰着李老头说不打紧。 李老头的这些话也把在座的几位中年的庄户说的面红耳赤,虽然李老头举得的是二柱子的例子,可他们回过头来想想自己,也觉得在他们自己家里,也有类似的情况出现。 现在年轻的一帮孩子们,确实如李老头所说的一样,正是因为从小没吃过苦,所以现在都缺少那种吃苦耐劳的品质。 虽然说他们的出发点也只是单纯的疼爱自己的孩子,可一想到李老头说的那种极端的情况,也无不感到忧心忡忡。 与此同时,他们也感受到了李老头那种对东家愧疚的心情,想到下去十年二十年自己的孩子们不能为东家干活出力,便觉得没有脸再呆在杨家庄子上了。 这又成了他们最害怕的事情,刚才觉得桌上的菜好吃,可这会儿在看到这些菜,便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他们孩子,出身于庄户,偏偏有了富贵人家的臭毛病,但本身又绝不是当富贵人家那块料。 他们活着的时候也许东家会念及他们的面子,也会养着他们,可将来呢,几十年后呢,他们百年之后,难道子子孙孙都让东家给养着?这像什么话! 没等杨怀仁说什么,那些庄户忽然都站起身来,走到一旁跪下来给杨母和杨怀仁行大礼,话却是对李老头说的。 “我们错了,以前听老祖宗唠叨这些事,还当只是老祖宗上了年纪爱唠叨,知道现在才明白,我们养孩子那样的做法,真的是错了。 幸亏老祖宗发现了这一点,不然将来我们的子孙后代,真的没有在这世上的立足之地了,我们没脸面对东家,更愧对自己的列祖列宗。” 说着说着不知是谁起的头,一帮大老爷们竟“呜呜”哭了起来,而且绝不是演戏什么的,是真的感到愧疚了,也感到害怕了。 。 正文 第1907章:圆法和尚(上) 杨怀仁知道李老头当着他的面教育这些庄户们,有他特殊的含义在,所以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李老头也是为了东家,还有整个庄子里的庄户们好。 这顿饭从头到尾吃的都有点怪,倒不是因为皇帝刚刚驾崩,大家不敢敞开了吃喝,而是李老头好杨母好像有了什么默契似的,用一种特别的方式在饭桌上敲打后辈们。 杨母平时是个很随和的人,性子也不强,但真到了大事上,杨母的性子却是很强的。 杨怀仁也感受到了这件事的意义,所以便不好去插话了,他只要带着耳朵听着就好。 见庄户们痛心疾首,杨母和李老头这才又去安抚他们,这样的手段杨怀仁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倒不是说杨母和李老头这样做不好,反而因为用了这样的方式,才显得体面,作为主家,杨母也不可能完全不顾及庄户们的面子,自己去把事情说到人家脸上。 最终的目的是为了大家好,出发点也是好的,结果也不错,所以这样做,反倒是成了一种为人处世的典范。 所以说啊,那些通过阅历而逐渐产生的智慧,可千万不要小看。 吃完了饭,庄户们拿出来那个人形的大辣椒和澡盆大的南瓜向杨母献礼,杨母也欣然接受,同时祝福未来庄子能继续繁荣下去。 杨怀仁觉得有点累了,困倦之意像潮水一般不断袭来,他便不再陪着他们,打算回房休息一会儿。 往后院里走的时候,见门房领着一个大和尚往家里的佛堂里走,杨怀仁一开始也没觉得有什么。 悟能大师一直住在杨家,就住在家里的佛堂那个院子里,平时也是有一些佛门的友人来访的。 只是今天这个日子比较特别,皇帝葬礼期间,按规矩和尚道士候着其他宗教人士,应该遵从朝廷的谕令,在自己的庙宇里敲钟念经才对。 这时候一个身穿比较正式的袈裟和尚来杨家串门,就显得有点不寻常了。 杨怀仁本也不想干涉悟能大师和什么人来往,可他潜意识里就是觉得这个和尚来访有蹊跷,人忽然也不困了,不自觉地便跟了上去,打算看个究竟再说。 公府的佛堂虽然比不了那些大寺院里的大雄宝殿那般雄伟,但杨母舍得花钱,所以佛堂的规格还是比较高。 因为供奉的又是佛祖和各色的菩萨,所有的装潢也从来不敢吝啬。 杨怀仁走进院子,发现悟能大师刚把院子中间一块平整的地面清扫了出来,然后自己摆上了一章茶几和座墩,看样子是打算在院子里煮茶。 杨怀仁对此反而不觉得奇怪,胖和尚内力雄厚,别说这样的天气了,就算再冷一些,他也是照样那副袒胸露着肚子的打扮。 穿的这样单薄不但不觉得冷,反而让他浑身冒热气,跟快要升仙了似的有趣。 而刚来的那个大和尚跟他见了礼,便被悟能大师客气的让着坐了下来,看样子他们应该早就认识,他们相互施礼的时候也相对没那么拘束,也就是说他们还很可能很熟,是老相识了。 杨怀仁心说难不成新来的大和尚是悟能大师少林寺的师兄弟? 但看那大和尚的样子,年纪大概五十来岁,和悟能大和尚差不多,但人就没有悟能大师那么油光水滑胖乎乎的了。 他脸色看上去有点发黑,也许是脸瘦,皱纹也显得多了不少,身子更是比一般的人还要瘦小一些,甚至可以说有点弱不禁风的意思。 他身上的袈裟是用金线缝制而成的,还坠着几颗说不上名堂的宝石,显得光彩夺目,看起来这件袈裟,应该是有重大的礼仪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穿的。 可他里边穿的僧衣就有点寒碜了,似乎已经洗的掉了色,应该是穿了好多年了。 杨怀仁有点搞不懂新来的大和尚这样的打扮,是该用奢华还是朴素来形容。 但杨怀仁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和尚那么瘦,脚步却很沉重,踩在雪地上的坑很深,所以应该不像是有武功的样子。 加上他内里穿着厚厚的内衬,也是怕冷的,完全没有悟能大和尚那种潇洒,所以应该就是个普通的大和尚而已。 悟能大师刚让着来访的和尚坐下,也看到杨怀仁走进来了,也是笑呵呵地也做了个请的手势。 而杨怀仁也根本没有躲起来偷听的打算,那就有份了,于是他大大方方走了过去,分别给两位老和尚见了礼。 他问道,“我在院子里散步,只是随意走走,欣赏下雪景,见家中有高僧来访,便过来打个招呼而已,说不定还能结下什么佛缘,呵呵。” 悟能大师长得跟弥勒佛似的,挺着个大肚子,整日的把一个痴肥的笑容挂在脸上,杨怀仁也看不懂他是正常的保持笑意还是笑话杨怀仁在他面前还说谎。 杨怀仁熬了一夜,早上又陪着母亲接待自家的庄户们,如今眼睛已经明显通红,脸上也挂满了倦意了。 可他非说是在院子里散步看雪景,这话骗得了他自己,却骗不过悟能大师。 悟能大师也不揭穿他,毕竟当着外人的面前,他只是介绍道,“公爷不用客气,来人不是别人,是大相国寺的高僧圆法。 当年贫僧曾经在大相国寺驻修,和圆法大师颇谈得来,圆法大师知道贫僧跟随公爷回京,于是来拜访贫僧,以叙旧谊。” “哦?原来如此,”杨怀仁笑了笑,转向了那个法号圆法的和尚,“见过圆法大师了。” “悟能师兄说笑了,贫僧圆法见过齐国公,贫僧只是大相国寺普通的僧人罢了,高僧实在是不敢当。” 圆法大师也重新和杨怀仁相互见了礼,脸上也是带着笑意,只不过这种笑和悟能大师脸上那种自然的笑意一对比,就显得截然不同了。 从悟能大师的话里,杨怀仁立即便听出来圆法大师忽然造访,这里边肯定是有事。 悟能大师在杨家受尊敬,但他却从来不以什么大师自居,该吃肉吃肉,该喝酒喝酒,是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的出家人形象。 。 正文 第1908章:圆法和尚(下) 悟能大师平时和杨怀仁说话聊天,也像是一对忘年交的朋友一般,说话比较随意。 他们之间从来不曾说话这么客套,甚至杨怀仁有时候和他开一些玩笑,悟能大师也是一笑了之,从来不会放在心上。 可今天来了这位圆法大师,悟能大师的话里就开始有了客套的意味的,所以杨怀仁觉得,瘦和尚和胖和尚一定是认识的,但要说像胖和尚说的那样他们俩关系还不错,这就是明显的客套了。 还有后边介绍圆法,以及圆法来齐国公府拜访悟能大师的缘由,就更显的自说自话,有奇抢了人家的话之嫌。 杨怀仁一路跟着圆法过来,明明看见圆法刚进来,两个和尚之间也只是打了招呼见了礼而已。 人家圆法也没说来的原因,悟能大师就先把人家的嘴堵上了,这里边的意味,杨怀仁觉得已经不言自明。 圆法和尚就略微显得尴尬了,显然他这趟来,不是简单的拜访老朋友那么简单,只是悟能大师这么跟他客套,他不会感觉不出来。 所以他现在感觉一定很尴尬,明明有重要的事要说,一来被悟能先行用一个理由先堵了他的嘴,二来杨怀仁忽然出现,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了。 杨怀仁也不知从哪儿来的恶趣味,本来他知道了来的人是大相国寺的一位叫圆法的和尚,事情也和他没多大关系,他就可以走了。 但现在他见圆法大师脸色憋的跟大便不畅似的那个样子,反而觉得这里边的事有意思,他偏要留下来看看这个圆法来找悟能大师是有什么目的的。 杨怀仁直接坐了下来,三个人就这么在雪地里摆了一张茶几,看着雪景准备喝茶。 胖和尚心态同样很轻松,杨怀仁不请便坐下,他也便坐了下去,摆弄着一个精致的红泥小火炉准备煮茶。 瘦和尚有点不自在了,心说杨怀仁这个人和外边穿的一样,大喇喇的没点礼数,而悟能和尚也跟原来一样,没心没肺的让人不自在。 其实圆法和尚这次来,其实有件重要的事情想让悟能和尚帮忙,而最终能帮到他们的,其实还是杨怀仁。 他今天的打扮,多多少少都有点故意这么穿的嫌疑,他平时生活朴素,内里穿的那些才是他平时穿的衣衫。 今天之所以在外边套上一件精美的袈裟,一来是因为大相国寺作为东京城乃至整个大宋数一数二的大寺庙,在皇帝的葬礼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他虽然不是大相国寺的住持或者职事僧,却因为是住持圆通大师的师弟,加上他自身在民间的名声比较好,所以自然也要船上华丽的袈裟,以表达大相国寺上下僧人,对皇帝葬礼的重视程度。 大相国寺里自然在进行着某种法事,去超度皇帝的亡魂,不过这也不是所有和尚都参加的。 因为这种法事不同于平常的水陆道场,只在白天进行,为了祝福皇帝的亡魂,寺庙里的法事是不分白昼还是黑夜的,更不会管如今是多么冷,都要进行足了七七四十九天。 高僧们也是人,是人就要吃喝拉撒,就要睡觉休息,绝没有可能坚持四十九天的道理。 所以寺里的高僧也是用一种轮班的方式,圆法大师几天不当班,这才有了时间来齐国公府拜访悟能胖和尚。 他们之间也是有一些情谊的,但也仅限于佛门弟子之间那种情谊罢了,私下里的关系,倒也谈不上是多么亲近的朋友。 他这趟来,是大相国寺的住持圆通大师知道圆法年轻时和悟能关系还不错,所以这件事便拜托他出面来办。 事情是这样的,前一段时间,朝廷里变法讨论的重点,是新的均税制度,是不是应该重新界定佛门里所拥有的土地的税务问题。 以前历朝历代,佛门所拥有的土地是他们的私产,土地的产出用于供养佛门中的僧人以及寺庙里的各种用度,一般皇帝和朝廷都是不会向佛门的这些土地征收税赋的。 但时代不同了,大宋的佛门和之前的朝代相比,那可不是一般的富有,佛门百年来积累了巨大的财富,正是这些免税的土地不断的给他们提供财富的来源。 佛门的土地规模,也从一开始不多的一些土地,逐渐变成了一个极其庞大的数字,甚至可以说,佛门如今就是大宋最大的地主,佛门的土地规模甚至比皇家还要大得多。 这么大规模的土地资源被掌握在佛门手里,对大宋和百姓的损害就逐渐显现出来了。 佛门的土地越来越多,朝廷能收税的土地就越来越少,表面上看起来佛门是百姓们的精神皈依,可实际上确实最大的和百姓争利的组织。 之前朝堂上讨论的重点,已经从是不是向佛门征税,到如何征税的问题上来。 也就是说,朝中的几位相公已经认定了佛门必须像普通人一样也要交税,只是如何征,是不是像老百姓一样的比例征收,这才是讨论的关键所在。 佛门自然也知道向朝廷交税在所难免,不然说不定又会产生以前那样的朝廷灭佛的情况出现。 所以他们现在争取的,是尽量少的缴纳税赋,和普通缴税的百姓,能产生一些差异。 圆法受了方丈主持的委托,明面上是来拜访悟能和尚的,实际上是想通过悟能和尚结识杨怀仁,然后利用杨怀仁在朝中的影响力,在佛门缴税的问题上,能得到一些实惠。 哪怕杨怀仁能帮不帮的上忙他们也不确定,但佛门的几位高僧却认为,哪怕是杨怀仁的影响只是一个点,对于整个佛门来说,每年的损失就可以降低几千甚至上万贯钱,这就绝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只是这种事,通过悟能去说,总比圆法直接和杨怀仁说的好,这里边情谊的差距就大了。 眼下杨怀仁还不知道圆法的目的,只是因为好奇便坐了下来,圆法自然觉得更难以开口了。 但这次事关重大,他就是折了老脸,也不得不把事情说出来了。 。 正文 第1909章:烧水的道理(上) 圆法和尚又给杨怀仁行了礼,杨怀仁感觉很奇怪,不过也有点意识到圆法和尚这次来拜访悟能大师,应该是和他有关系了。 杨怀仁笑道,“圆法大师何故如此多礼?从我走进这个院子,圆法大师已经行了三次礼了。 虽然说礼多人不怪,可现在我是真的感觉有点奇怪了,呵呵……” 杨怀仁笑了,胖和尚一直笑着,只不过现在的笑容变得有点无奈,圆法大师看见他们笑,也只好跟着笑笑,可他的笑意里就充满了尴尬了。 圆法大师眼神里充满了忧愁似的,道,“原本这些事情,贫僧也不好跟杨国公面对面说出来。 不怕国公笑话,也希望悟能师兄见谅,贫僧这次上门,名为拜访老友,实则有难言之隐啊。” 杨怀仁看着圆法大师转眼间变得愁容满面,还故意说话留白,就是等着他问的意思。 可他作为主人,客人这么忧愁了,你又不好不问,只得心中叹气,还是问道,“不知圆法大师有什么难言之隐?” 圆法大师抬眼瞅了一眼杨怀仁,样子故意做的非常可怜,却还是没有直接回答,又低下头去叹气。 杨怀仁心说这个和尚装作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实则等着他先给出一个许诺才肯把底倒出来,这和尚看着老实,实际上一点儿也不实在。 杨怀仁虽然善良,可也不能这么任由人家这么糊弄,虽然他好奇圆法大师到底有什么所谓事关重大的事情,可他要真不愿意说,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杨怀仁作出一副不打算打扰两位和尚叙旧的样子,笑道,“我听说大相国寺香火旺盛啊,不像是缺钱的样子啊。 圆法大师这次来,是想在相国寺再起几座宝殿啊还是要为那位佛爷重塑金身?这个好说,一会儿我给管家吩咐一声,圆法大师要多少金粉,尽管提出来便是。” 说罢杨怀仁就要起身,圆法大师也听出来杨怀仁这话明显就是挖苦他了,也明白自己故意摆谱被人家看穿,这下更尴尬了。 可杨怀仁要是真就这么走了,他再拜托悟能和尚去说,那就更落了下乘了,不光他自己被人笑话,连带着大相国寺也跟着丢脸。 圆法和尚有点着急,情急之下竟直接伸手抓住了杨怀仁的手臂,意识到自己失态,匆忙又松开,忙道,“唉,贫僧失态了。” 杨怀仁笑着重新坐下来,悟能大和尚的大脑袋快摇成了摇头娃娃了,口气有点不耐烦地道,“圆法师兄你有什么话便说,不必绕弯子,国公性子直爽,不喜欢拐弯抹角。” 圆法大师的黑脸都憋红了,这才羞愧难当地说道,“是是,是,悟能师兄提醒的是,是贫僧言不由衷,还望杨国公见谅。 只是贫僧要说的事情,可不是给佛祖重塑金身那么简单,这件事关系到佛门的兴衰存亡,贫僧不敢轻易的说出来啊。” 胖和尚这下也认真了起来,“圆法师兄,若是这件事是其他的小事,恐怕你也不会折了你这张老脸造访国公府了。 本来我作为佛门弟子,不该怪你吞吞吐吐顾左右而言他的,可当着国公面前,贫僧也觉得咱们这样是给佛门丢脸。 现在既然你说事情重要到关系到佛门兴衰如此之大的程度,那贫僧倒感觉到你所背负的压力了。” 胖和尚毕竟也是佛门弟子,虽然不喜欢圆法的性子,可既然圆法把事情说得那么重要,他也不得不重视起来。 刚才那句话,其实已经是替他在开脱了,也是希望杨怀仁能认真对待这件事。 杨怀仁没有什么宗教信仰,但对于宗教,他还是本着一种尊重的态度的,而家里的女眷有大都信佛,特别是杨母礼佛之心非常虔诚,所以杨怀仁打算顺了圆法和尚的意。 他说道,“圆法大师,既然悟能大师都这么说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事情真像您说的那么严重,那您不放直接说出来。 不过有言在先,如果是我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尽力而为,但如果超出了我的能力范畴的,那就爱莫能助了。” 圆法大师听见杨怀仁这么说算是答应他了,心中大喜,又一次施礼道谢,“杨国公能这么说,贫僧就放心了。 不知国公可曾听说过前段日子朝堂上所议论的对佛门产业征收税赋的事情?” 杨怀仁暗地里深吸一口凉气,如果是涉及钱财的事情,他就算出一点血给佛门捐一座寺庙都没有关系。 虽然他不信佛,可这么做还是可以给家人带来不少好处的。 可涉及到朝堂上的事情,就让杨怀仁感觉不舒服了。 前段日子朝堂上讨论对佛门的产业征收税赋的事情,杨怀仁自然通过风神卫得到了这些消息。 但这件事在他心里,是支持的,佛门的产业太大,如果不对佛门征税,负担全部在普通百姓头上,这显然是不合适的。 这件事是章惇带头议论的,这也是少数杨怀仁觉得章惇做的对的事情。 当时杨怀仁还没回京,不过当时曾布和章惇在朝堂上正在争权夺利,所以章惇要做的事情,曾布不管如何都要反对的。 可惜这次曾布并没有拉拢到中间派的支持,中间派出乎意料的支持了章惇的建议。 只是在商议对佛门征收税赋的方式方法上,中间派和章惇之间也存在着不同的意见。 大家争来争去,持续了很长时间,后来赵煦就出事了,对佛门征税的事便悬而不决,所以这件事直到现在,也一直没有确切的说法。 佛门自然有足够的能量得到朝堂上的消息,所有才有了圆法大师今天来访的事情。 可杨怀仁心里很想笑,这种事找他,似乎并没有找对了人,别说现在皇帝刚刚驾崩,谈这种关系到钱财的事情让人不舒服,就算是平时,杨怀仁似乎也不愿意掺和到这件事中。 今天倒也巧了,反正他刚刚把枢密院的职务辞了,就更没有机会掺和朝堂上的事情了,倒是可以让他用这个借口来把自己摘出去。 。 正文 第1910章:烧水的道理(中) 杨怀仁也学着圆法大师的样子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摇头道,“可惜啊,可惜……” 瘦和尚看见杨怀仁那个样子便知道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乐观,听见他连说可惜,便心叫不好了。 他不是没想过杨怀仁可能不会愿意帮助佛门,毕竟他从来没听说过杨怀仁是个信佛的人。 至于他家中的女眷烧香拜佛,杨怀仁以前也曾经见庙烧香,可圆法也不觉得会影响到杨怀仁的决定。 毕竟这种事不是说花几个钱或者随手就能办到的事情,朝堂上的那些大佬们,一句话那可是可以抵上千金万金的。 有时候朝廷的一条新政策,可能下边千百万百姓跟着受益,但如果这条政策是不好的,那老百姓就只能遭殃了。 圆法和尚以为杨怀仁会错了意,所以在找借口推脱,他赶忙解释道,“杨国公不要误会,贫僧希望国公能帮忙的,也不是说让您跟朝堂上其他相公们对着干。 朝廷要佛门缴纳税赋,我们佛门的几位高僧大德也并不是不愿意,他们商讨之后,觉得为国为民尽一份绵薄之力,对佛门普度众生来说,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 只是佛门的产业,并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大,土地听起来很多,可大多是些深山野岭的荒地,产出就不用说了,少的可怜。 您想想,佛门的土地除了一小部分是前辈遗留下来的财产之外,佛门也不会明目张胆的从百姓手里买地,而是从寺庙周边的荒地着手,是僧人们一锹一铲的,辛苦开垦出来的荒地。 这些土地种粮食产出不了多少,只能种些菜或者豆子之类的,算是给寺院里的僧人增加一些食物的来源。 要是按照朝廷的均税法,荒地也要按照良田的标准来缴税,那佛门可就缴不出来了啊。 佛门的那点财产,主要还是信众无私的捐赠,也正是因为这些香火钱,我们佛门才能勉强维持生计。 佛门固有的产业那点微薄的产出,实在是拿不出来啊。 杨国公您想想,天下那么多寺庙,又那么多的出家人,他们侍奉佛祖,总不能让佛祖无瓦遮头吧? 不论是盖新的寺院还是修缮现有的寺院,这都是钱啊。 就像刚才您也说为佛祖重塑金身的事情,如果佛像陈旧,佛像的金身剥落了,那我们这些侍奉佛祖之人,也太不称职了,这又是要花钱的。 给佛祖烧香念经,烧的香是钱吧? 佛门宣扬佛法普度众生,印制经书,不论刻版、印刷还是单纯的油墨上,也总是要花大量的钱财。 我们当出家人的,同样是有血有肉,也要吃饭穿衣,和铺普通人一样的吃喝拉撒,僧人的吃喝用度看起来不多,可毕竟僧人的总数很多,这要算起来,又是一大笔钱。 这还不算各个地方上遇上旱涝灾害,我们佛门无私为百姓捐出的钱粮,光是维持佛门正常生存的花销,就足以把佛门的收入消耗殆尽了。 让佛门的产业缴纳税赋,我们是认可的,可如果这份税赋太重,我们是真缴不起了。 所以这次贫僧受我师兄,也就是大相国寺住持方丈圆通大师的委托,来国公府拜访悟能师兄,是想通过悟能师兄,把这件事向杨国公表明。 贫僧圆法自幼入空门,也是要脸面的,贫僧自认多年以来从来没有求过人。 可这次不同,事关佛门兴衰之事,贫僧的脸面便算不上是什么了,如果杨国公能答应帮助佛门的话,就算要了圆法的性命又如何? 希望杨国公能体谅佛门的苦衷,将来在朝堂上能为佛门仗义执言。” 杨怀仁本来也只是因为这件事他内心里是支持朝廷的,所以不打算干涉,后来是因为他确实已经辞去了朝中的职位,以他现在的军职参与朝政也不合适,所以才借口推脱。 但听了圆法和尚的话之后,他便是从心底里觉得佛门有些事做的过分了,圆法这个和尚说这些话的时候故作可怜,可话却一听就让人觉得是假的。 说佛门的土地大多是种不了粮食的荒地,这种事骗骗皇帝,甚至骗骗某些分不清韭菜还是麦苗的官员还行,可骗杨怀仁,那他就想多了。 胖和尚和杨怀仁平时就爱闲聊,聊得多了,佛门是个什么情况,杨怀仁算是比较了解的。 要说佛门那么多寺庙里,确实大多数都不在城镇当中,而是在郊野和山中,这些地方确实没有什么良田。 和尚们为了能吃一些青菜和豆腐更加方便,所以在寺庙附近开垦一些皇帝种菜种豆子,这很平常。 问题在于这样的土地,地方官府也不会划到正常的田地当中,任由和尚们侍弄。 而佛门真正的产业,除了成千上万座寺院之外,还有大量的上好的良田,这些良田里有些是佛门几百年来积攒下来的产业,也有不少是一些信众捐赠给佛门的。 杨怀仁在杭州的时候,就听说过一件事,杭州郊外一户信佛的大户人家,主人家四十了,老婆娶了一堆,可生得都是女儿。 后来求神拜佛,请了一家寺庙里的高僧给他做了一场法事,结果第二年这家主人就抱上了儿子。 生儿生女这种事,其实纯粹是概率事件,可古人不了解,只会相信简单的轮回报应的说法,自己生不出儿子,只会觉得是自己上辈子没积够了德。 所以大量的钱财当做香火钱送给了那座寺院,事后有给寺院捐了上百亩上好的水田。 杨怀仁以前听到这件事,也是当做茶余饭后的趣事说给家人听的,可现在想起来,忽然觉得类似的事情,恐怕整个大宋还有很多。 圆法痛哭流涕似的把佛门的土地都是些荒地,就太把杨怀仁当傻子糊弄了。 就算不说土地这一块的产出,佛门的财富光是用于民间的放贷,收入就足够骇人了,圆法单拣出土地来说事,也是说小忘大。 明明佛门就是这天下最大的财主,却为了一点税赋搞出这么多花样来,便让杨怀仁心中更加不喜。 。 正文 第1911章:烧水的道理(下) 杨怀仁很想当场揭穿圆法和尚的大瞎话,甚至狠狠地驳斥他一番。 他才不在乎他是什么名刹古寺的住持方丈的师弟或者什么名声在外的大师,为了一点利益连脸都不要了,这样的大师还算的上是大师吗? 不过杨怀仁还是顾忌悟能大师的颜面,毕竟他们还有些关系,又同是佛门中人,再说圆法大师也有些年纪了,杨怀仁做为一个年轻人训斥一个老人,似乎也不合适。 所以杨怀仁决定这件事上,不管他有没有管的能力,他都不会管,反正现在这个时间也不对,杨怀仁可以找到很多理由把圆法和尚给打发了。 就在杨怀仁准备推辞的时候,刚才一直没有插话的胖和尚说话了。 “圆法师兄你看,今天也也不知是火炉里用的石炭受了雪的潮还是原本就不够,这一壶水少了这么久了,竟还没有开起来。” 杨怀仁和圆法和尚均是一愣,他们也没搞懂胖和尚忽然聊起火炉来是什么意思。 杨怀仁是了解胖和尚的,平时笑哈哈的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介意,不过他却是从来不说废话的。 如果他说的某一句话忽然间变得无边无际让人无法琢磨了,听的人也不用着急,静下心来想一想,自然会悟透其中的深奥道理。 杨怀仁没有立即接话,而是开始琢磨胖和尚说火炉的事情究竟和圆法和尚说的佛门缴税的事情有什么联系。 圆法和尚同样被这句话搞得云山雾罩,就他对胖和尚的了解,胖和尚和他一般大,两人之间都是以师兄相称,也不会把长幼讲的那么明白。 胖和尚出身少林,表面上是个武僧,但圆法知道,胖和尚是有慧根的,当年他师父就这么说过,如果悟能和尚能守戒,不再贪图口舌之欲,他将来一定会是一代高僧。 现在他师兄圆通大师也说过,在悟禅一道上,天下间的同道中人里,能和他相提并论出家人并不多。 但少林寺里竟出了两个极具慧根的和尚,而且他们还不是少林寺的高僧,其中一个只不过是个扫地的老和尚,而另一个便是扫地和尚的师弟痴肥和尚了。 这个痴肥和尚便是悟能了,不得不说,悟能现在胖的跟弥勒佛似的,那是因为在杨家吃得太好,他又管不住嘴,所以越来越肥也是常理之中。 可以前他也曾做过苦行僧,也曾游走天下,那时候可没有如今的伙食,但他还是比一般的僧人胖了不少。 少林的方丈根本也不用看到悟能喝酒吃肉,光是看他和其他僧人身材的对比,说他没犯荤戒那才没人信。 悟能这种和尚,说真的,他走到哪里都不太受欢迎,别的和尚都瘦骨嶙峋的,是真的高僧的那种范儿,可他呢,说他是高僧也没人信。 有谁见过哪位得道高僧是整天笑呵呵地看见好吃的好喝的就走不动道的? 但真和胖和尚接触的久了,便知道他是个真正的高僧,是不是高僧,有没有慧根,其实和外形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就跟一根人有没有才华和长相没有关系是一个样的道理。 圆法想到这些,也认真了起来,他更希望胖和尚说的什么火炉的话,是在用委婉的方式在帮助他。 圆法相信悟能会这么做,因为悟能也是出身佛门,绝没有不帮自家人的道理。 也许只是因为他住在杨家,和杨怀仁的关系又非常近,所以不好直接帮忙,所以用了一种他和杨怀仁才能听得懂的语言在交流罢了。 悟能见杨怀仁和圆法发愣,也没有说什么,脸上笑意如故,又问了一次,“你们觉得水还没有开,是什么原因呢?” 第二次还这么说,听着的人就觉得更迷糊了,也不知他后边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说完,杨怀仁和圆法也只能等着他。 胖和尚屋子笑着摇了摇头,又问了第三次,“我问你们呢,这水怎么就还没开呢?院子里这么冷,我是真的想请你们喝上一口热茶,你们给我出出主意啊。” 杨怀仁虽然也觉得自己算是聪明的,可胖和尚的话可能是太深奥了,他还是一头雾水。 圆法和尚有些着急,便随口答道,“师兄,雪看样子快停了,俗话说下大雪不冷化雪冷,咱们又是在室外,因为太冷了,所以壶里的水不容易烧开。 你的红泥小火炉里火也不够旺,所以水烧开的慢,不如你添点炭,把火燎旺了就好了。” 胖和尚听罢开始转动着肥胖的身子寻找添火的木炭,可很明显他身边什么都没有。 杨怀仁刚要吩咐远处的仆役再去弄点木炭过来,但他接触到悟能大师的眼神的时候,明显看到了一个不字。 这便是让他不要那么做了,杨怀仁更加搞不懂了。 圆法也看到了悟能和杨怀仁的眼神交流,不明白他们再搞什么,却听到胖和尚笑道,“哎呀,家里没炭了,我真是糊涂,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这满满一壶水烧不开啊,圆法师兄,你说该怎么办?” 杨怀仁脑子里一个激灵,忽然间明白胖和尚在做什么了,他在用他们特殊的禅的方式,告诉圆法大师一个他应该明白的道理。 圆法和尚也渐渐开始觉得胖和尚这么做,里边是有蹊跷了,偌大的一个国公府,冬天会不准备各种各样的木炭和石炭?这怎么可能! 可胖和尚偏偏睁着大眼说瞎话,这就是专门说给他听的,可他说这些又是想告诉自己什么?圆法还是迷糊着。 胖和尚叹了一口气,“圆法师兄,这个道理别人不明白可以,你不应该不明白啊?” 就在圆法和尚呆滞的目光里,胖和尚忽然把红泥小火炉上的茶壶端了起来,把壶中烧了半开的水,倒了一半出去,然后重新把茶壶放回了火炉上。 做完了这些,胖和尚才一脸欢喜地说道,“水烧不开,也许是因为炉子里的炭火不够。 若是炭火是有限的呢?我们要如何把水烧开?方法其实很简单,炉火不足以烧开一壶水,倒掉一半,剩下的一半就可以烧开了。” 。 正文 第1912章:胖和尚的茶道 杨怀仁不说话了,因为他没有话说。听起来很简单的一件事,却蕴含着深奥的道理。 他只能沉思,思考胖和尚用这件事想告诉他什么,又想告诉圆法和尚一些什么。 舍和得,从来都是一个很难讨论出结果的话题,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人生一定会受益无穷。 圆法和尚立即明白了,他的脸色很难看,随即便变成了痛彻痛悟似的感叹,最后又从一种愧疚变成了一种轻松。 圆法和尚的内心里经历了什么样的历程,他的精神世界里经过了怎么样的争斗,杨怀仁还没法从他千变万化的表情里读出来。 只不过他敢肯定的是,一胖一瘦两个老和尚,精神世界的碰撞一定是很激烈的。 悟能确实是个有慧根的高僧,也许在他眼里,如今的佛门,还有那些掌握着佛门的那些高僧大德们,已经被人世间的烟尘所沾染了。 财色名利,这些人世间的东西,本来不是他们这些出家人应该去在意的,更不应该去追求。 你求,你就玷污了你的信仰,玷污了你的神灵,也玷污了你自己的灵魂。 三个人约好了似的都没有说话,时间仿佛被雪后的寒冷冻住了,只有那个小火炉里发出来一些滋滋的声音。 说来也的确有意思,胖和尚刚才烧满满一茶壶的水,确实烧了很久没有烧开,可这会儿,静谧之中忽然有了水开了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你看,水开了。” 胖和尚依旧笑着,也分不清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神色如常的把茶壶从红泥小火炉上端下来。 再往火炉里看,那一小堆炭刚刚烧完,留下的余烬在冷风的吹拂下最后闪了一下,便渐渐褪去了光彩。 胖和尚见圆法看着火炉发呆,忙把火炉推到一边,拣了三个他最喜爱的竹制的茶盏出来,熟练的玩着他的茶道。 第一茬的茶不是用来喝的,而是用来嗅的,红檀制作的茶盘,倒进了一些热茶之后,立即雾气升腾。 茶的香气配合着红檀特有的香味,让这些云雾有了崭新的味道,很香,但却很清新,沁人心脾。 也或许是室外的寒意作怪,杨怀仁嗅着热茶的气味感觉上更加有了渴望似的,看着胖和尚一双胖手巧妙的玩耍着茶壶和茶盏,竟有了些出乎意料的趣味。 胖和尚也知道自己的一套茶道和东京城里那些著名的茶博士们玩的还不是一个路数,人家算是比较正统的,他纯属于自娱自乐。 杨怀仁笑着微微皱眉的时候,一盏茶便被推到他面前,与此同时圆法面前也多了一盏茶,茶液的颜色还不算浓厚,淡淡的透明里也还保留着上下翻舞的茶末子。 可茶末子在茶盏里的旋转,竟让圆法看的痴了,杨怀仁很好奇他在茶盏中看到了什么,是过去还是未来,是天空还是大海,亦或是自己内心深处那个和现实里长得完全不一样的自己? “趁热喝。” 胖和尚淡淡说了一句,也不管客人如何,自己先品尝了自己的茶液。 杨怀仁也不再管圆法和尚,轻啜了一口自己的茶液,味道和平常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可不知为什么,今天胖和尚煮的茶貌似格外提神似的。 圆法是最后一个端起茶盏品茶的,可他品茶的方式似乎不太对,一口便把那一盏茶给喝光了。 换了以往,杨怀仁要笑这样喝茶的人不懂茶道,是暴殄天物了,可这次他没有出声,而是等着圆法和尚用这么粗俗的方式吃完了茶,会不会说什么奇怪的话。 结果让杨怀仁失望了,圆法和尚喝光了茶,一句话也没说,而是分别对杨怀仁和悟能和尚施了礼,便要告辞离去。 杨怀仁本想起身送一下的,结果发现胖和尚没有一点站起来送送他这位师兄的打算,便只好又坐了回去。 圆法见状,并没有觉得主人失礼,反倒是笑了,而且这个笑在杨怀仁眼里,是他今天第一次真正发自内心的笑。 谁也没说话,圆法和尚就这么走了。 等圆法走了,胖和尚仰头看了看天,然后闭上眼,说了一句“阿弥陀佛”。 然后便开始收拾他的茶具,也不理杨怀仁看自己的目光。 杨怀仁很好奇,两个和尚究竟在玩的什么,本来圆法为了佛门缴税的事情急得好像火烧眉毛。 可喝了那盏茶之后,现在竟大大方方地走了,好像了无牵挂似的,就这么拂袖而去。 另一个胖和尚本来置身事外,然后就少了半壶茶,也没讲什么大道理,像个傻子似的问了人家三个问题,就把人家问走了。 杨怀仁觉得有意思,也许他们这种人之间,通过一件事能表达的道理也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后续有什么高深的佛禅在里边也说不定。 杨怀仁是不会去深究这些事的,只要事情的发展还在原来的轨道上,他不会轻举妄动。 他这是好奇胖和尚的半壶茶,到底还有没有剩,所以也不管胖和尚收拾东西隐隐有种赶客的意思,依旧赖着不肯走。 也许,杨怀仁觉得悟能大师内心里,也是很挣扎的吧,一方面是佛门,一方面是他的朋友。 往深了说,一方面自身的利益,一方面是天下的利益,他并没有任何思考的过程,便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没考虑他这样做会给他带来多少的困扰,将来其他的僧人会如何看待他,更没有考虑杨怀仁是个什么态度。 当他听到圆法和尚用谎话欺骗杨怀仁的时候,后续便已经知道,圆法这次来,是肯定做不成任何事了。 杨怀仁也许和这个时代其他的所有人都有所不同,在悟能大师眼里却是平常不过的,在杭州的时候那一次谈话之后,他已经知道杨怀仁是怎么回事了。 所以他对杨怀仁做的事情便有了一种坦然,也许他也有好奇,杨怀仁做了那么多事,他也已经分不出哪些是为公,那些只是单纯为了一己之私。 不过他依然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就像一块石头,一棵树,等待着这个某种意义上超脱出他们这个时代的人,究竟会把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 。 正文 第1913章:王权和神权 杨怀仁回到后宅,何之韵早已经准备好一切,帮着杨怀仁用热水洗漱一下之后,便退了出去。 杨怀仁感觉他似乎已经越来越习惯了这种生活,被一个体贴的妻子照顾的这么好,他觉得他比当了皇帝还舒服。 床上铺了厚厚的软毯,被子是填充了鹅绒的绒被,这都是杨怀仁设计出来的,冬天睡在这样的床铺上,又舒服又温暖。 杨怀仁把自己扔在了床上,整个人都陷入了软毯之中。 按说这么舒服的床铺,他又熬了一夜,这会儿都中午了,应该倒下去就能睡过去的。 可不知怎么了,脑子里无论如何都不能放空,就是睡不着。 他倒也不会埋怨悟能大师的茶水太提神,只能怪自己不能把心静下来。 赵煦驾崩了,该伤心也伤心了,半天过去了,那种情绪已经渐渐淡了下来。 至于和尚们的事情,杨怀仁不关心,也或许是因为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已经是大势所趋,佛门做再多的努力,也已经无济于事。 杨怀仁不爽的是讲道理的胖和尚因为这件事,也许会郁闷一阵子,只是这种选择了大义而放弃了私情的郁闷,会轻易的让一个人变得纠结起来。 倒是听了道理的圆法和尚走的时候似乎已经释然了,佛门的兴衰,和钱财一定有关系,但要说有钱佛门就兴盛,钱少一点就衰落了,显然也是个悖论。 任何宗教,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和口碑,才是最重要的,也因为好的口碑,你才有了更多的香火钱。 而产业产生的财富,缴纳了税赋也还有不少,对佛门的影响肯定有,但要说多么大的话,那就夸张了。 宋朝对宗教信仰这种事还是很开通的,并没有灭佛的情况出现,只是任何一个统治阶层,都不会容许他的统治体系之外的力量太过于强大。 杨怀仁就算能力再大,他也是属于这个封建统治体系之内的一部分,但佛门就不同了。 王权和神权之间,有共同的地方,也会产生矛盾,所以历史上王权会不定期的打压神权,只是烈度和方式有所不同罢了。 朝廷对佛门的产业收税,也只是一种压制神权的手段罢了,当下总得来说是盛世,神权有生存的土壤,但要想超越王权,那也不可能。 所以神权必须接受王权的压制,东方的这种统治体系,也不可能像差不多时代的西方一样,让神权凌驾于王权之上。 所以杨怀仁也不太担心这些事,将来王权和神权之间的摩擦还有很多,只要大家不闹到无法共存了,那就没有大问题。 替百姓们发愁,杨怀仁觉得有一部分,可他也觉的他考虑多了。 快过年了,在皇帝葬礼期间不让老百姓宰杀牲畜也不让吃肉,百姓能遵守多少,这还很难说。 在外边不敢违抗官府,偷摸在家里吃肉喝酒的,谁又会多嘴去说呢? 官府里的官员也好,差人小吏也罢,他们也是人,他们也要过年,官员以身作则那没问题,可他们的家人呢? 这近两个月的时间之内,不让婚丧嫁娶,这个必须遵守,但吃肉这种事,百姓也会各有各的法子的。 杨怀仁就觉得自家的孩子在蛋白质摄入上就绝对不能少,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时候不补充营养,整天青菜豆腐的,孩子长大了身体不好怪谁去? 悼念皇帝的话,还是在于内心的感受,并不在于你吃不吃肉,心意到了就好了,没必要折磨自己和家人。 还有大营里的将士们,他们也不可能少了营养,好不容易练就了一直能战之师,如果因为伙食的问题损失了战斗力,杨怀仁觉得得不偿失。 只是大营里的将士们身份特殊,明着吃肉似乎罪过很严重,所以杨怀仁打算用今天母亲招待庄户们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 把肉做的没了肉的样子,或者看不见肉又能保持菜式的动物蛋白量,这个应该不难。 还有庄子里的庄户们,怕是杨怀仁也不用刻意嘱咐他们,他们自然各家有各家的法子,来面对这个难题。 杨怀仁就打算自家过年的时候,该吃肉吃肉,该喝酒喝酒,关起门来不见客,高墙外边的人闻见了味儿,总也不能当做确凿的证据指谪杨怀仁的。 当然,杨怀仁打算一会儿做梦的时候和赵煦说一声,希望他不要在意。 赵煦会在意这个吗?杨怀仁想到这里笑了笑,起码他觉得不会。 胡思乱想着,杨怀仁开始变得迷糊起来,这种半睡半醒的状态让他感觉很舒服,脑子里依旧在杂七杂八的想事情,可想的事情有点天马行空,似乎过会儿清醒的时候,连他自己也会记不起来了吧。 何之韵在门外一直没走,听不到熟悉的声音,她似乎还有些担心。 就这么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听到屋里传出那个熟悉的呼噜声,何之韵脸上才露出欣喜的笑意,给随身的丫鬟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蹑手蹑脚地转身离去。 雪已经停了,但田地依旧一片苍茫,天空中看不见太阳,不过依旧很清亮,大片的雪地反射的光线让人有些眼花,整座城市依旧在忙碌着,只是老百姓还是需要压抑自己对新年将至的喜悦。 一个时辰之后,杨怀仁半梦半醒之前仿佛听见孩童的嬉闹声,那些声音很清脆,也很讨人喜欢,让人有种轻灵之感。 只是看不见画面,杨怀仁也搞不懂他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 使劲竖起耳朵来,才分辨出了那些孩子的笑声,原来是自己的孩子们发出来的。 这下便再也睡不着了,就躺在床上活动了一下筋骨,杨怀仁既不想立刻爬起来,也不想继续睡下去。 就在他发了一会儿呆之后,便听见何之韵小声训孩子的声音,说你们的父亲正在休息,你们在这里吵吵闹闹的,吵醒了父亲的话,要受罚的。 大官自然知道受罚的只会是他一个人,今天的学业一早上他就完成了,他最怕的就是母亲又安排多余的功课给他做。 。 正文 第1914章:堆雪人 杨怀仁赶紧穿上衣服冲出去替儿子解围,“我醒了,不碍事的。” 何之韵脸色带着微微的埋怨,可却别刚才软了下来,“官人,您才睡了一个多时辰……” 杨怀仁呵呵笑着,“一个时辰就够了,再多睡怕是今晚上又睡不着了。” 孩子们赶紧笑嘻嘻地给父亲见礼,他们知道家里几位母亲都是唱白脸的,而父亲是唱红脸的那个,所以杨怀仁一出来,孩子们便感觉找到了大救星一般。 何之韵笑着摇了摇头,“您就惯着这些小的们吧!” 杨怀仁倒不以为意,“俗话说得好啊,慈母多败儿,所以你们几个当娘的,自然要对孩子们严厉一些。 可没听说过慈父多败儿的说法,所以我就当那个惯着孩子的吧,哈哈!” 何之韵也不好继续说什么,杨怀仁的性子她最清楚,对家人都特别好,对孩子尤其的疼爱,但这种疼爱也并不是放任自流,该有的严厉也同样不会少。 只是她见杨怀仁只是穿了内衬的暖衣便走了出来,便亲自去屋子里去了一件大氅出来给他披上,省的刚睡醒便受冻,再着了凉就不好了。 杨怀仁见韵儿走开了,舒展几下身子骨,给孩子们飞了飞眉毛,笑问,“你们在爹爹屋外叽叽喳喳的做什么呢?” 小鱼儿指了指,“爹爹,我们要哥哥给我们堆雪人!” 杨怀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过人有一堆雪,小山似的雪堆有两尺高,雪堆上还有一个拳头大小的雪球,应该是被孩子们当做雪人的脑袋的。 可惜那个样子无论怎么说,离杨怀仁记忆里雪人的样子还是差的太远了,光是那个雪人脑袋,也不协调啊。 杨怀仁转念一想,心说也是啊,自己的这几个孩子虽然大多数都是出生在北方的,不过却都是在江南长大的。 江南也不是不下雪,而是很少下雪,即便是下了雪,也是那种零星儿的小雪,一场雪也下不了多久,往往是转眼间的事情,就更不用说能有积雪让孩子们堆雪人玩了。 孩子们这是回到北方后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第一次见到大雪的孩子有些兴奋,也就在所难免了。 弟弟妹妹想堆雪人,自然是老大出手,不过大官这孩子也并没有堆雪人的经验,只能硬着头皮出马,所以便堆出一个四不像来。 杨怀仁还是赞扬了大官,他作为长子,不管事情做没做好,只要他尽力了,杨怀仁还是要尽量鼓励的,这也是保护他在弟弟妹妹心目中威望的一种方式。 赞赏完了,这才开始撸袖子,孩子们看见爹爹的样子便乐坏了,知道爹爹要亲手帮他们堆雪人了。 杨怀仁的想法很简单,教育孩子这种事,不一定非要搞得那么严肃,有时候在玩耍之中,同样能教给孩子很多知识,哪怕是生活的经验,孩子们照样可以受益匪浅。 而一边堆雪人一边教育孩子做事的方法,这就是传说中的寓教于乐吧。 杨怀仁开始教了,孩子们也聪明,很快便各自找了一堆雪准备跟着爹爹学。 杨怀仁边做边说,孩子们很快就明白了堆雪人原来这么简单。 他也不用利用家里仆人扫出道路所积攒的雪堆,而是用那些没有人踩过的比较干净的积雪。 首先要向孩子们说明的,是堆雪人并不是真的要去堆一堆雪,而是要先用手攒一个小号的雪球。 有了雪球之后,便可以用手转着圈把雪球在雪地上滚了,雪球滚过地上的积雪,自然会沾上更多的雪,雪球也自然越滚越大。 至于为什么要转着圈的滚,那是保持雪球保持一个球的形状,总朝着一个方向滚,怕是要把雪球滚成了雪碾子了。 何之韵拿了外衣和手套回来,见杨怀仁和孩子们都撅着屁股在推雪球,看那个样子就觉得好笑。 只是他们都光着就直接去推雪球,早已经把大手小手都动的通红通红的。 何之韵叹了一口气,还是带着笑意过来给杨怀仁披上外衣,又把手套挨个给他们亲手戴上,还不断地教育他们,“也不怕懂皲了手,疼得时候可别喊疼!” 孩子们当着母亲面自然毕恭毕敬的把手套套在了手上,可等母亲转过身去,便立即冲着爹爹做鬼脸。 杨怀仁示意大家比赛,孩子们也更来了劲头,滚雪球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而且杨怀仁还教育孩子们,雪球也不能乱放,最后要滚到院子里的大树底下。 这样一来,将来天气转暖了,雪人化了之后,便可以滋润那些大树附近的土地。 孩子们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看向爹爹的目光里也是充满了崇拜之情,感觉爹爹就是这天底下最有学问的人。 很快,院子里的大树底下便分别有了一个巨大的雪球,孩子们还小,力气也小,把雪球滚到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时候便很难再滚大了。 杨怀仁滚得雪球最大,比一个成年人还高出一头,也是因为雪球太大了实在是很难再滚动了,他才停手。 有了大雪球,雪人的身子便算是完成了,接下来再滚一个小号的雪球做为雪人的脑袋,一个雪人的大概样子便算是做出来了。 后宅里那些丫鬟们看着孩子们玩的开心,也是有些心痒痒,见几个孩子要安装雪人的脑袋还有点够不着,便纷纷站出来帮忙。 大家一起努力,后院里边出现了很多雪人,杨怀仁又吩咐人去厨房里拿了不少蔬菜出来,打算给雪人安装眼睛嘴巴什么的。 他用了弯弯的辣椒做嘴巴,长长的萝卜做鼻子,冬瓜皮割的弯弯的正好做一双笑了的眯缝眼,两把扫帚往大雪球上一插便是两只手臂,一个大雪人就算是做好了。 他笑嘻嘻地再去看孩子们,差点让他笑的岔过气去,自己的孩子真是太有天赋了,不光用了各式各样的蔬菜来做装饰,还用了各种各样的东西给雪人做了个帽子。 用斗笠的算是比较正常的了,让人忍俊不禁的是小虾米做的雪人头上顶着的,尽然是一口大黑锅! 。 正文 第1915章:堆雪人(下) 杨怀仁很想对闺女说,闺女啊,别人都是背锅,你这是让雪人直接顶着口黑锅啊。 不过小虾米堆得雪人是样子最好笑的,杨怀仁怎么看怎么觉得二闺女有艺术天赋。 韵儿似乎觉得闺女这样做有点不妥,旁的雪人看着都听正常的,唯独小虾米的雪人头上顶着口黑锅,咋看咋都觉得不对劲。 再说孩子们堆雪人,用一些厨房里蔬菜的下脚料也就算了,用些草编的斗笠草帽也不打紧,可一口铁锅是用来炒菜煮饭的,用来给雪人当帽子就更不合适了。 于是她过来好声好气的劝着闺女,“小虾米,你看爹爹和哥哥姐姐堆的雪人多漂亮,你的雪人头上顶着口黑锅,这…… 再说了,锅是用来炒菜煮饭的,你用来给雪人做帽子,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小虾米知道母亲说的话有道理,但她的想法似乎和父亲类似,正是因为这种另类,才显得他的雪人特别,才显得他的雪人与众不同。 把铁锅换成斗笠或者草帽,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在小虾米心里,还是觉得铁锅最有趣罢了。 可母亲的话她又不好不听,只能嘟着嘴一脸不情愿的准备把铁锅换下来,换个普通的草帽什么的。 这时候杨怀仁笑道,“我觉得小虾米用铁锅给雪人做帽子,其实挺不错的,有个性,也很有趣,起码我是看了笑得很开心。” 小虾米得到了爹爹的支持,心情大好,转过头去用乞求的眼神看着母亲,希望母亲不要毁了她的艺术创作。 何之韵还没发话呢,一旁的小燕儿埋怨着随身的丫鬟道,“我刚才就说了嘛,二姐姐拿铁锅的时候,咱们也应该拿一个。 别的哥哥姐姐都用斗笠和草帽,我们用铁锅才显得独特嘛,你看你看,爹爹称赞了二姐姐了,要是咱们刚才也拿了铁锅,咱们也能得到爹爹的称赞呢!” 说完还是觉得不服气,小燕儿撒腿就往厨房跑,看样子是准备再拿一口铁锅回来给她的雪人当帽子戴。 小燕儿的话很快便引起了其他孩子的共鸣,再仔细看看自己堆得雪人,虽然也很漂亮,但是似乎和其他兄弟姐妹堆得差不多一个样子,并没有什么太特色的地方。 杨怀仁的儿子从小受到杨怀仁的影响,还是比较讲究培养独立思考和创新的思想的,杨怀仁也曾教育他们,和别人一个样,显不出你的特殊来,所以你不是最优秀的。 孩子们想到这里,便也准备用一些特别的东西来装扮自己的雪人,结果便是呼啦啦一片都一起往厨房里跑。 杨怀仁这下笑得更厉害了,孩子们追求特立独行并没有错,但刻意和追求和单纯的创造还是有区别的。 再说他们要找装扮雪人的材料,其他地方也有很多,没有必要专门逮着厨房祸祸,要是厨房里的铁锅都被用来给雪人当帽子戴,那晚饭也就没有锅可以用了。 何之韵想拦已经晚了,孩子们跑的飞快,根本就拦不住,她只好回过头来嗔怪似的怨杨怀仁,“官人啊,你看看,都是你惯坏了这些孩子们。 厨房可是家里你最重视的地方,现在好了,过会儿咱家厨房被孩子们扫荡一番,看看你今晚如何安排家里人吃饭。” 杨怀仁一想也是,铁锅这东西不算值钱东西,可有钱人家也不会买下几十口铁锅平时放在那里备着,这会儿再差人出门去买铁锅,似乎也不赶趟了,买也买不到称心如意的,这可如何是好? 可孩子们的童心也不好就这么打击,杨怀仁只好陪着笑脸问道,“要不今晚多准备几个铜盆子,晚上吃火锅?” 何之韵早知道杨怀仁宠溺孩子们,为难自己也不会为难孩子们,所以也只好随着他。 但转念一想,答道,“官人啊,吃火锅不是不可以,可你忘了,现在不能明着吃肉,难道今晚咱们全家吃蔬菜火锅?” 杨怀仁愣了一下,接着便大巴掌往自己个儿脑门上重重拍了一下,“对哦,现在不能明着吃肉,吃蔬菜火锅,似乎吃火锅那种意境就差了好多啊。” 何之韵也不愿意为难自己的官人,其实她心里也正是喜欢官人这一点,外柔内刚,对自家人,永远没有什么国公或者大元帅的架子,哪怕是家里丫鬟仆子,也从来没喝骂过。 出门到了外头,他就是一个威风凛凛地大将军,是让人敬畏的男子汉。 而孩子们崇拜自己的父亲,也并不是单纯因为父亲对他们的宠溺,而是父亲这种硬汉柔情的善良平和的心态。 不一会儿工夫,几个孩子便欢欢喜喜地回来了,几乎每个孩子都背着一口黑锅,等到放在了自己堆的雪人头上,这才开开心心的欣赏着自己的雪人,一脸的满意。 何之韵见状也不用多嘴说什么,事已至此,只能按照杨怀仁说的方法,差人去安排吃火锅的食材。 虽然不好明着吃肉,不过家里食材倒也算是丰富,海货也有不少,加上蘑菇什么的,吃一顿有海鲜的斋菜火锅也不错,如今刚下了一场大雪,大家围在一起热乎乎吃一顿火锅,气氛似乎也让人觉得热乎。 厨房里的厨娘也追了过来,刚要埋怨家里少爷姑娘们把厨房里的铁锅都拿走了,可看到后院子里好几个憨态可掬的雪人,每个雪人头上都顶着一口黑锅的时候,也忍不住捂着肚子趴在雪地上笑个不停。 杨怀仁看着孩子们堆的小雪人,也是玩心大起,一想到孩子们的雪人都一个样了,倒是他的那个大号的雪人轻而易举的成了最有个性的那一个。 他把原本大雪人头上的斗笠摘下来,从四周找了一些掉落的小树枝子,当做头发给雪人插了一头。 插完了再看,他的雪人样子太搞怪了,一个刺猬头雪人举着两把扫帚,表情还是笑眯眯的,这简直就可以做表情包了。 当孩子们都指着自己的雪人说这就是他们自己的时候,杨怀仁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看看院子里还有很多地方积雪很多,便对孩子说道,“这里只有爹爹和你们的雪人,你们是不是觉得少了点呢?” 。 正文 第1916章:一个都不能少 孩子们听了父亲的问题,转回头来仔细打量自己的雪人,思考着雪人到底少了什么。 杨怀仁看孩子们的样子,也猜到孩子们可能误会了他的话想表达什么意思了。 大官作为最大的孩子,似乎渐渐明白了父亲这句话内在的含义,于是认真的问道,“爹爹,您说的意思,是这里只有代表了爹爹和我们几个的雪人,还少了其他人的?” 杨怀仁微笑着点点头,大官立即也跟着笑了起来,接着他以老大的身份对几个弟弟妹妹说道,“二弟,还有大妹二妹小妹,爹爹说的意思,是咱家院子里少了代表其他家人的雪人。 比如奶奶的,几位母亲的,还有大壮和大羊的雪人。” 孩子们也立即明白了,“对哦,还差他们的雪人,那咱们多堆几个吧!” 杨怀仁看着自己的孩子们从新兴高采烈的忙活起来,会心的一笑,“对,一个都不嗯呢更少!”也加入到孩子们的堆雪人队伍中。 后院子里本来积雪很厚很多,仆子们也来不及扫,只能把覆盖了道路的区域扫出来而已。 现在好了,杨怀仁领着孩子们滚雪球堆雪人,要用大量的积雪,而且滚雪球的方式,基本上滚过去的地方积雪就少了很多,相当于帮助他们打扫了院子里的积雪了。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轮再滚雪球堆雪人,效率就高了很多,不少仆子丫鬟也加入进来帮忙,又有不少雪人被堆了起来。 不光是杨母和几位母亲的,包括进了皇宫的大壮,还有远在辽国的鬼姐和大羊的雪人也堆了起来,后院子里那十几棵大树底下,都有一个造型独特的雪人。 孩子们似乎为了区分不同人物,在装扮上也十分卖力,比如奶奶的雪人就打扮的很有一个老太太的样子,代表几位母亲的雪人也表情各异。 杨怀仁一开始也没认出来孩子们的装扮方式是如何区分他们的几位母亲的,后来仔细瞅了瞅,当他逐渐分清楚的时候,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 这时候兰若心正好回到后院,看见院子里多么那么多雪人,本来也是很欢喜的。 她走到杨怀仁身边,见杨怀仁看着她越笑越厉害,又迷糊又好奇,“官人这是怎么了?妾身今天的打扮不对?还是脸上妆容花了?” 杨怀仁捂着肚子摆摆手,给她指了指面前的雪人让她自己看。 兰若心看看官人,再看看那个雪人,还是搞不懂杨怀仁为何笑得这么开心。 杨怀仁好不容易直起腰来,再一次指着雪人,让她看仔细了雪人脸上的表情,又问,“你看看这个雪人的表情,你不觉得像咱们家里的某个人吗?” 兰若心再仔细看时,才发觉面前的雪人整体上看和其他雪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别的雪人都是笑着的样子,唯独这一个皱着眉头,似乎在生气。 兰若心扫了一眼院子里的雪人,发现这些雪人其实也是姿态各异,表情各有区别的,这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劲。 小燕儿忽然从雪人后边跳出来,欢快地大叫着,“娘亲娘亲,你看看我把你堆的像不像?” 兰若心这下明白怎么回事了,杨怀仁这是领着家里的孩子们把家里人当做雪人堆了一个遍,扭头看看旁边那个眼睛是蓝色的雪人,自然代表的就是鬼姐了。 回过头来再看见自己的女儿把子堆成了一个气鼓鼓的样子,虽然看着也挺有趣的,可心里还是觉得杨怀仁因此发笑觉得很委屈。 “官人,都怪你,你看你把孩子们娇惯成什么样了,怎么把我堆成了一个恶人的形象?” 杨怀仁赶紧哄着,一开始还挺正经的,可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别生气别生气,不然就和雪人一个样子了,哈哈……” 小燕儿见爹爹笑,她也欢乐地跟着咯咯笑,兰若心不好责怪官人,只得去抓小燕儿。 杨怀仁赶紧拉住她,又给了宝贝小闺女一个眼神,示意她赶紧跑。 小燕儿也是够顽皮的,一点儿也不怕她娘,也是知道她娘亲看着总是生气,脾气貌似挺大,实际上在外头厉害,在家里却是只纸老虎。 便逃走还边毫无忌惮的说着,“娘亲干嘛生气嘛,你平时就是喜欢皱着眉头训人啊,外公你都训……” 兰若心鼻孔里哼哧哼哧出气,杨怀仁把他拉回来,安抚道,“行了,别气了,孩子们和你闹着玩而已,并不是不尊重你。 再说咱闺女说的也没错,不管是青莲帮的还是丐帮的,你对人家客气一点,连岳丈你都凶,是不是对他们也太严厉了一点?” 兰若心这下更委屈了,眼看就要哭出来,“官人你也这么说我,我可是比窦娥还冤枉呢! 丐帮和青莲帮那么多的人,是你说总是让帮派做些赌场勾栏的生意不太好,所以妾身才想把建筑行不断壮大,让原来帮派里的人都能找到自食其力的差事,这才忙前忙后的。 您也知道,这帮武林中人瞎混惯了,让他们干旁门左道的赚快钱,他们才不管这些事情长不长远。 让他们改行做正道生意,他们一时半会儿的不习惯,就说我爹,打打杀杀一辈子惯了,让他当掌柜的做生意,他第一个不习惯。 建筑行盖房子,当然少不了建材,而且建材也是搞建筑生意的重中之重,这么重要的环节交给我爹管理,他整天出错,你说我能不着急吗?” 杨怀仁也知道兰若心都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好,外头不少人因为他和某些江湖帮派的关系在找他的短处,这也是难免的事情。 而且兰若心正在做的事情,也是对国家百姓以及社会安定都有好处的事情,困难也是必然的,她有些着急也就在所难免了。 “别气了啊,也别怪孩子们,都是我不好,你这段日子累了,马上就要过年了,未来一个多月恐怕也没多少生意,不如好好休息一阵子。 将来休息好了,事情慢慢来也没问题的,不要操之过急,搞得自己心情不好就得不偿失了。” 。 正文 第1917章:兰若心的担忧 兰若心自然会听杨怀仁的话,想想也是,虽然丐帮和青莲帮都把她当做话事人,可实际上她头上没有任何帮主的名头,那她还这么费力劳神的做什么? 既然她已经嫁做人妇了,好好的在家相夫教子就好了,处理那些事也不过是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罢了。 以前她也觉得她能给杨家带来更多的收入,会在杨怀仁心里地位也高一些,后来才渐渐明白杨怀仁根本不在乎钱,他对几个老婆几乎是一样的好。 于是兰若心那种争夺地位的心也渐渐淡了下来,操持建筑生意和帮派事宜,也不过是单纯为了杨怀仁排忧解难而已。 官人疼爱自己,不希望自己太过操劳,这就可以让她感到很满足了,所以兰若心想来想去,觉得官人说得对,她太累了,是时候好好歇歇了。 兰若心领着孩子们回屋了,他们在外头已经呆的太久,不少孩子出了一头汗,万一让他们受了凉就不好了。 院子里只剩下杨怀仁和那些造型各异的雪人。 杨怀仁能明白兰若心最近为什么总是生气,那也不怪她脾气不好,而是因为丐帮和青莲帮里太多让人烦心的事情。 毕竟这些人出身江湖,他们所信仰和奉行的那一套,是江湖中的传统习惯和规矩,和正常人的习惯和规矩有很大的不同。 比如情义大于法纪,这一点就很不好。 江湖人重情义,却常常无视法纪,他们追求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可如果这种追求伤害到了其他人,特别是寻常老百姓的利益,这就是一种对国家和人民极大的危害了。 尽管这几年来丐帮也好,青莲帮也罢,很多江湖恶习气已经改变了不少,但某些根深蒂固的东西,还是难以短期内彻底改变的。 就比如说杨怀仁的那位老丈人兰纳独,兰纳独和他的儿子兰若弼一个秉性,都是那种江湖中出名的武痴。 如果仅仅是追求武艺的最高境界,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兰若弼主动进了军营,如今已经俨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在经历了战争的洗礼之后,杨怀仁这个大舅子成熟了很多,尽管依然在追求武艺的某种境界,但他的思想改变还是可喜的。 兰若弼已经很懂规矩,在军中也循规蹈矩,明白纪律对一名军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对于当兵的意义所在,他也有了深刻的认识,往大了说自然是为国为民,但这个概念似乎有点笼统,武德军上下对这个概念是有的,只是清晰程度上,还不够而已。 大多数当兵的最能感受到的当兵的目的,是改善自己,以及改善自己的家族或者家庭的生活水平。 他们在军中卖力,付出的和得到的回报是成正比的,在交趾,在辽国,在江南,他们建立的功勋,都得到了相应的回报。 有的升了官授了勋,可以光宗耀祖了;有的发了财,可以让家中父母和妻儿过上更好的生活。 不管是名望还是财富,不敢说他们给家人赚下的就可以让子子孙孙都不愁生计了,但延续三代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军中不少将士,在老家都已经置业置地,他们家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家庭,受到其他百姓的尊重,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 也正因为有了相应的回报,当兵的也越来越认真的投入到训练之中,一个人卖命全家受用,这个账他们觉得是只赚不赔的。 武德军真正在战场上战死的人其实不多,杨怀仁对战死的弟兄们的家眷也是最照顾的。 大营里最流行的话是战死了才是最赚的,大帅保你全家一声不愁,这比什么都更有脸面和保障…… 兰纳独原本以为儿子只是一时的脑热才加入了军中,将来还是会回到帮派中的,可惜兰若弼已经喜欢上了现在的军旅生活,几乎已经不可能再回到帮派太子爷那种状态了。 兰纳独因此有些郁闷,练武的事情也不那么上心了,开始想着法的赚钱。 帮派实际上已经是女儿说了算,他也不在乎这点,终归是他的儿女掌控了帮派,是儿子还是女儿,他想了想,发现他已经不在乎了。 倒是赚钱这种事,忽然间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吸引力,兰纳独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巨富,但也是不差钱的人。 杨怀仁觉得兰纳独这种心态,应该是和当年追求武艺的境界是一个道理,当人对某种事情感兴趣的时候,他追求的其实并一定是最终的结果,而是过程。 倒也不能说这是人生走到某种程度时的一种超然,而是人更在乎自身的心理感受的表现。 兰纳独不在乎赚回来的钱,而是更喜欢哪种赚钱的爽快感觉。 但这种追求让他渐渐有些迷失,当一个江湖人变成了商人,他那种还保留着的江湖习气,就容易把事情搞坏。 这正是兰若心所担心的地方,杨怀仁理解了这一点,便也开始担心起他这个老丈人了。 杨怀仁开始假设,兰纳独在这种时候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时势对他来说也许就是个赚钱的巨大机遇。 这样的机遇杨怀仁似乎也看到了,所以他变得更加担心,为了不让兰若心事后伤心,他必须在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时候,把兰纳独从错误的道路上拉回来。 他唤来了亲卫,嘱咐了几句,让风神卫把兰纳独最近的情况查探清楚,然后回报。 杨家晚饭果然是吃火锅,而且是没有牛羊肉的火锅,好在锅底经过杨怀仁的一番配置,倒也味道不错。 饭后杨怀仁去书房,风神卫的报告也到了。 结果让杨怀仁大吃一惊,兰纳独果然把皇帝的驾崩当做了他赚钱的一个大机遇,只是一天的时间,就已经暗地里坐了很多事情。 杨怀仁看着那份报告,心情说不出来的惊讶,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着重问了一次,“报告上的事情,都是真的?” 风神卫的番子点点头,“不敢有虚。” 杨怀仁也知道他多此一问,风神卫的作风是很严谨的,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们也不会拿给杨怀仁看。 。 正文 第1918章:给兰纳独的密信(上) 杨怀仁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番子退下,自己一个人望着烛火发呆。 发呆和思考,有时候界限并不是那么清晰的。 杨怀仁一个人的时候,就喜欢发呆,有时候发着呆或者神游,让他想清楚很多事情。 烛火跳跃,光影闪烁之间,杨怀仁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他立即取出笔墨纸砚,挥笔写下了两个大字,写完之后看着那两个字很满意,便吹干了墨迹,把这幅字卷成了一卷儿,唤了个仆从,让他给老丈人送了过去…… 兰纳独的事情其实不复杂,只不过是他脑子没想清楚,只是一时冲动,便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罢了。 皇帝驾崩的消息一传出来,举国悲痛倒也谈不上,不过百姓还是不喜欢皇帝驾崩的消息。 皇帝在他们心中的印象其实也没有那么清晰,只不过他们不喜欢皇帝死后这段日子他们要遵守的那些繁琐的规矩。 特别是临近新年,这样处处受限的日子就更是难熬,娱乐是彻底没有了,连吃点东西也收到限制,要是出门的话,如果脸上不小心露出了笑意被人巡街的衙差看见了,还要抓住被质问一番。 总之,日子变得有点难过,不论是谁,有钱的没钱的,大人还是孩子,男人还是女人,人类不愿意受到限制和束缚的本性是不会变的。 普通百姓呢,也许还好说,艰辛的生活让他们养成了吃苦耐劳的好习惯,也许这短日子会很难,但他们也会告诉自己,只要熬过这一个多月,事情也就过去了,将来的好日子并不会因此就错过了。 但对一些游手好闲之人或者纨绔子弟们来说,这样的日子就不是一般的难熬了。 青楼妓院关门歇业,赌档也关门歇业,连那些酒楼食肆也跟着关门歇业,这就足够让他们不爽了。 不能玩不能赌也就算了,连吃口好吃的也吃不上了,那日子就变得更加无聊了,平时的逍遥放荡的生活方式一旦被硬生生的打断,对他们来说比死了还要难受。 本来每年新年期间是东京城里最热闹,也是各种民间活动最多的时候,也正因为这样,那些纨绔子弟们也最喜欢新年。 相熟的纨绔子弟们在这样的日子里相约,不论逛窑子赌牌九,还是看角抵吃花酒,这些原本都是最让他们感到逍遥自在的事情,现在却是一件也做不成了。 让他们呆在家里闷着,他们自然不开心,甚至浑身痒痒,可就是挠不着。 兰纳独也看到了这一点,而且他把这当做了他目前最大的赚钱机遇。 官办的赌档不是关门歇业了嘛,他开的地下赌档可以照样开赌,而且现在没有了官办赌档和他的地下赌档竞争,他这种独门的生意日进斗金也不在话下。 青楼勾栏的歇业了,那些粉头们便没了生意,没了生意就代表着没了生计,她们这种贱藉又做不了别的活,只能整日听着老鸨对着她们没来由的发脾气。 这时候如果兰纳独通过他的社会关系,招揽一些粉头们出来给他做私活,自然能吸引那些闲出病来的纨绔们大手大脚的花钱。 至于那些地下的角抵场,对兰纳独来说就更不是问题了。 原本过年就是那些纨绔子弟们手上银子最多,也最不吝啬花钱的时候,这时候没了竞争对手,兰纳独觉得他利用这两个月的时间可以赚平时一年甚至更多的钱。 一想到这里,兰纳独就很开心,他还真不是在乎赚的那点钱,而是非常享受这种赚钱的快感。 起码他渐渐开始觉得,他不光武艺超群,在做生意的头脑上,也是不输他的女婿杨怀仁的。 这种和女婿攀比的心态也许很好笑,可对于一个争强好胜的江湖人来说,这也许就是他内心深处的一种渴求。 就在他幻想着将来财源滚滚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手下推开一条门缝,递进一句话来,“姑爷家里来了人,说是送了一封姑爷的亲笔密信过来。” 兰纳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杨怀仁如果找他有事,一般也是通过兰若心给他传个话就是了,从来没有这么郑重其事的给他写密信这么严重。 兰纳独也不敢怠慢,赶紧让手下招待好送信的人,然后把那封密信带了进来。 带着好奇心,兰纳独拆开了信封上的火漆,这更让他觉得这封来自杨怀仁的密信不简单,说不定涉及到什么军国大事都说不定。 兰纳独甚至都想过,是不是这个女婿终于下了决心要造反了,让他作为助力。 这件事兰纳独还真是幻想过,他相信如果杨怀仁愿意,以姑爷的实力是足以改朝换代的。 将来杨怀仁当了皇上,他的儿子就是大将军,女儿就是皇贵妃,那他就是国丈,怎么不也得混个国公爷当当? 他们兰家以往也没出过什么太大的人物,如今自己可以光宗耀祖,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可等他怀着激动的心情把信封拆开,打开那张巨大的信纸的时候,发现纸上只写了两个字,一个是“人”,一个是“己”。 兰纳独立即皱起了眉头,他实在看不懂这份密信上的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他想了想,既然姑爷写给自己的是密信,说不定要跟他交代的事情是很秘密的事情,当然不能让外人轻易看到。 那大概是用什么特殊的东西写的,那两个大字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 于是他拿着那张大纸靠近了灯火仔细瞧,希望烟熏火燎之下,纸上会忽然间显现出什么字来一般。 看了一会儿发现那张纸并没有什么变化,于是灵机一动,又命手下人分别准备了酸浆子、盐水、烈酒和碱水过来。 手下人也不明白帮主要这些奇怪的东西是要做什么,但还是遵照指使去把兰纳独要的东西都准备了个齐全。 兰纳独把手下人赶出去,自己用一支毛笔,分别沾了各种材料,小心翼翼地在那张纸上涂来涂去。 可一张大纸涂了个遍,他的眼睛都熬红了,还是没涂出他想要的东西来。 兰纳独不禁自说自问,“姑爷这密信,到底秘密在哪里呢?” 。 正文 第1919章:给兰纳独的密信(下) 兰纳独把那张大纸平铺在面前的桌案上,自己后退了几步,试图离远一点,看看纸上的两个字会不会发生什么奇异的变化。 离远了看纸上的字,和离的近了看确实有所不同,但兰纳独看来看去,还是只能看出来两个字而已,并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 一个“人”字和一个“己”字,究竟姑爷想传达给他的是什么意思? 兰纳独也是读过书的人,但这种读书,也仅限于不是文盲,多认识不少字而已,文字的学问,他就不是很懂了。 不过兰纳独有一点比较好,就是不专权,也不会因为学问上的问题爱惜自己的面子,不懂就是不懂,他愿意找个可能懂的人问问,也不会以此为耻。 既然姑爷给他的这封信点名了说是密信,那信里这两个字所表达的意思一定是很大的秘密,那么兰纳独要找个学问人的话,帮派外边的人是不行的。 他只有在青莲帮内部找一个有学问、而且值得他信任的人过来请教。 想来想去,青莲帮其实读过书的人也不少,毕竟他们是丐帮中的净衣流,和那帮污衣流的大字不识的叫花子还是不同的。 但能让兰纳独觉得学问好又最让他信得过的,也只有帮派的账房邱先生了。 邱先生也是祖祖辈辈都是丐帮净衣流的人物,他幼年读书很好,也中过举人,可惜成年后考了几次进士都没有金榜题名,这才安心留在青莲帮当了帮派里的账房先生。 论起学问一道来,邱先生虽然比不上那些名声在外的名宿大儒,但在青莲帮里,也算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了。 而且最让兰纳独放心的,是邱先生一声效力青莲帮,在他父亲那辈的时候就在帮派里做事了,所以绝对值得信任。 兰纳独神神秘秘地把邱先生找了来,进门便回身把门闩插好,这才把杨怀仁的密信的事情告诉邱先生知道。 邱老先生六十余岁,须发皆白,可精神矍铄,脸色红润,这么看的话倒像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邱先生看帮主的样子十分严肃,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当他看见杨怀仁写的那俩大字的时候,也是有些迷糊,心说怎么一封信就用了俩字?而且两个字加起来也才五笔而已。 但后来一想,杨怀仁这样的人物,既然是给自己的老丈人写密信,自然是有一些秘密的不为人道的东西在里边,所以不可能写的很直白,若是万一被旁人截获了去,那就麻烦了。 可只有两个大字的密信,这也太奇怪了,他附下身子去仔细瞧了一会儿,还是没发现什么端倪,却闻见了一股乱七八糟的怪味儿。 等他再直起身子来,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子疑惑道,“难道姑爷是想用味道来传达他的深意?” 兰纳独一听便接连叹气,“邱先生,你弄错了,纸上的那些气味,不是姑爷来信的时候就带着的。 而是刚才我以为姑爷既然写的是密信,可能是用了什么特殊的墨来书写的,写完了字迹就消失了,需要用特殊的材料涂在纸上,那些隐去的墨才会重新显现出来。” 邱先生也恍然大悟,“帮主果然厉害,不知帮主可否找到新的线索?” 兰纳独摊了摊手,“就是没找到任何线索和提示,我才找来邱先生你帮忙啊,刚才先生嗅到的味道,是我用了醋啊,碱水啊,烈酒啊等等各种东西,试了一遍也没发现纸上有什么变化。” 邱老先生不自觉地咧开了嘴,“这……难道秘密不是在纸上?” 兰纳独也恍然大悟,把丢在一旁的信封去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拆开,又把那些酸水碱水的在信封上试了一遍,可还是没有任何的发现。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思,邱老先生自言自语地念叨着,“人……己……己……人……咦?” 兰纳独凑了一眼邱先生,“先生可是有什么新的发现?” 邱先生微微摇着头,“现在也不好说,老夫也不敢确定,帮主您看,这两个字,并不是连在一起写的,而是中间有很大的间隔。 这个间隔呢,好像应该正好填进去一个字,人和己这两个字两边呢,也有很大的空间,不论是从左往右还是从右往左,都还能在两边加上一个字。” 兰纳独忽然间明白了点什么,“你的意思……是这两个字之间,还能再填上两个字,组成一个新的词语,或者是一个句子?” 邱先生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帮主说的没错,确实有这种可能。” 兰纳独深吸了一口气,心说姑爷也真是的,明知道他是个文化水平不高的武人,写封信还搞得神神秘秘的,简直就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 要填字组词,也并不是他的强项,兰纳独也只好让邱先生来帮忙。 邱先生盯着那两个字看了一会儿,似乎看出了端倪,给兰纳独解释道,“如果咱们想的没错的话,在‘人’和‘己’之间填入新的字,可以组成很多词语。 不过以姑爷的水平,老夫觉得可能性就不多了,”邱先生指着信纸给兰纳独讲解,“如果是按照一般的读书人从右往左读书的习惯,填上新的字之后,可以组成一个成语,叫‘舍己为人’; 但我们也知道姑爷的习惯,他喜欢从左往右读,要是这样的话,那么可以组成的新的词语可能是‘损人利己’或者‘害人害己’。 这……成语的意思相信帮主也应该很明白,不过很显然,从左向右和从右向左读两种方式,读出来的词义正好是相反意思的一对词语了。” 听到这里,兰纳独就算再笨,似乎也有点明白杨怀仁专门给他写了这么一封奇怪的信,还说是密信,他也能明白个中原因了。 他明白他眼下正在忙活着准备赚大钱的事情,是一定躲不过姑爷的眼睛的。 在这种特殊时刻来了这么一封信,还诱导着他填了字才能读懂,而且填了字之后的词语又是相反意思的词语,他就算再糊涂,也明白姑爷想告诉他的是什么意思了。 。 正文 第1920章:天堂在左,地狱在右 姑爷多年以前和他喝酒聊天的时候就曾经说过一个奇怪的故事,故事大概他已经记不清楚的,但那个道理他却记在心里,叫做天堂在左,地狱在右。 其实讲的就是个做好事积德行善能上天堂,做坏事将来要下地狱的故事。 当时兰纳独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却笑话姑爷这是多事了,他更觉得他不管做什么买卖,为的是养活帮派里的兄弟们,还要接济那些丐帮的叫花子们,这要不算是善事,那就没天理了。 何况开地下赌坊也不算是作恶,社会风气就是老百姓喜欢这种刺激的游戏,满足百姓的需求,这能算是做恶事吗? 至于那些借了他的高利贷不还的,他派人去教训一下也并没有什么,借债还钱天经地义,老天都不管,别人能说什么? 偶尔有些所为逼人还债逼的人卖儿卖女逼良为娼的事,兰纳独也觉得和他无关,赌博是那些赌徒的个人行为,为了还债卖儿卖女的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谁也没强迫。 所以错在那些赌徒,和他好像没什么关系,更谈不上他做了什么恶事。 但这次杨怀仁用这种方式再一次提醒他,兰纳独似乎不敢这么想了。 姑爷杨怀仁也好,女儿兰若心也好,这些年做的事情,正是一点点的在提醒他,原来的帮派模式,已经在逐渐改变了。 这些年的江湖也安稳了许多,三山五岳那些绿林道上的人,似乎也少了许多。 这些人怎么没的,兰纳独心里清楚地很,像江南一代,曾经的山头贼窝,漕帮盐帮的,几乎已经销声匿迹,要么是转做了正行。 因为没有改变的,都被杨怀仁的武德军消灭干净了,兰纳独甚至听说不管你武功多么高墙,在武德军面前都是一样的不堪一击。 别说武功了,就是仗着地形险要的一些山头,也早已经灰飞烟灭,那些曾经在江湖上名噪一时的人物,要么已经化作枯骨一堆,要么已经在武德军里当大头兵了。 丐帮和青莲帮也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原本的赌坊、青楼勾栏和放贷的生意,已经一年不如一年,反倒是兰若心新开的建筑行,一年比一年生意好。 早先那些江湖中人和丐帮游手好闲的叫花子们,也开始改变了生活方式,成为建筑行的管事或者工匠。 特别是那些叫花子们,他们能自食其力之后,便再也不愿意回到丐帮当什么江湖中人。 丐帮的人数在减少,丐帮那些长老们一开始也是不习惯,但后来发现帮众对改行似乎变得有点趋之如骛,丐帮也没了缺钱吃饭的问题,甚至还能出手帮助很多人,他们似乎也渐渐对现在的生存状态感到满意了。 这几年的变化说明什么? 兰纳独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最终的结论是和很明显的,时代已经发生了改变,以前的江湖情仇,现在似乎已经不多见了,江湖人士也越来越少,很多帮派都已经转行另寻出路。 杨怀仁的三夫人开的龙门镖局,现在已经有数千人的镖师规模,比以前龙门镖局最鼎盛的时候还要大了十几倍。 这么多镖师哪里来的?还不都是原来的那些江湖侠客摇身一变来的! 他们不再行走江湖,而是开始做正当生意,正当的职业,过上舒舒服服的正常人生活了。 江湖也渐渐失去了以前的活力,以前动不动开个什么武林大会的场面已经再也回不来了,而且现存的江湖帮派或者门派,也纷纷向杨怀仁示好。 原本有一些产业和财富的,纷纷和杨怀仁合作做起来买卖,没有产业的,杨怀仁家里的管事也帮忙给他们找新的生意,让他们有生存的根本。 江湖人都不愿意行走江湖了,都开始做起买卖当起正当商人了,原来那个血雨腥风的江湖,也渐渐开始消失了。 兰纳独忽然惊叫一声,“帮派是没有前途的!” 这一声把邱先生吓了一跳,兰纳独回想自身,也发觉青莲帮的收入越来越多,可原来那些赌坊啊青楼的生意所占的比重却越来越少。 一切的一切都说明,继续搞江湖帮派那一套,肯定是没有前途的,杨怀仁和女儿兰若心这些年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在削弱青莲帮原来的江湖习气。 连兰纳独自己也越来越觉得,他已经好久不参与江湖事了,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江湖事产生,恩怨情仇早都已经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江湖人士在追求更安稳和更美好的生活。 兰纳独扪心自问,他为什么要趁着皇帝驾崩的这个机遇准备赚一大笔钱,目的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证明自己是有用的,而不是依靠着女儿的生意吃白食的老头子。 但现在发觉,他太蠢了,想法太幼稚,既然上了年纪,儿子女儿,加上姑爷都愿意孝顺自己让自己过上悠闲自在的好日子,他自己还瞎忙活啥呢? 没有帮派的事务让他操心劳神,他是有点不习惯,可难道他就是为了这个去自找麻烦?这是不是太蠢了? 利用皇帝驾崩这种特殊时期赚快钱,要担上什么风险他不是不清楚,可当时也只是脑袋一热,便觉得这是个证明自己的好机会。 可现在看来,他真的糊涂了。 幸亏有了姑爷这封密信的提醒,要么害人害己,要么舍己为人,这一左一右,可是天壤之别。 如果他选错了未来的路,不仅自己要遭殃,还会连累军中的儿子和嫁到杨家的女儿,为了一点他都不在乎的钱财把一双儿女置于危险的境地,他当时是这么想的?怎么那么蠢呢! 天堂在左,地狱在右,天堂在左,地狱在右…… 兰纳独不断念叨着,随即笑了,既然能选择天堂,何苦自找苦吃去选择地域呢? 他冲着邱先生抱了抱拳,“先生有劳了,您出去安排一下,之前的计划,全部取消!还有,咱们帮里现有的地下赌坊和青楼,也都关闭了吧。” 邱先生有些惊讶,问道,“帮主,这是……” 兰纳独笑着摆摆手,“按我说的做就好了,我现在准备去看看我的外孙女去……” 。 正文 第1921章:孩子们的梦想(上) 有件事又奇怪又不奇怪,快乐的时光感觉上总是过的那么快,无聊的日子则正好相反,好像时间停住了一般。 皇帝的葬礼就很无聊,每日都是千篇一律的一套,该哭的人还是哭的稀里哗啦,可是杨怀仁总觉得这些人哭的太多了,反而显得有些过了。 和尚们念经祈福倒还好,平日里估计也是这么念经念过来的,只是换了不同的经文,对他们影响不大。 以前是晨钟暮鼓,现在是从太阳出来就开始敲钟,一直敲到天黑,杨怀仁只是好奇城里那么多寺庙,是如何把钟敲的那么整齐的。 钟鸣一开始有些恼人,可时候长了,似乎就听不见了,并不是耳朵不好使了,而是大脑自动隔绝了这些有规律的声响。 城里的气氛有些压抑,就更不用说宫中,杨怀仁这几天除了必要的军务安排,几乎都不愿意进宫。 就连看见那些低着头走路的宫人,杨怀仁都感觉不到她们身上的生气,也可能是积雪迟迟不化的缘故,总感觉他们在雪地上飘一般的可怕。 大街上也静悄悄的,原本随处可见的沿街叫卖的小贩不见了,商铺也关了一大半,即便是开着门做生意的,门前也没有几支鸟雀儿。 太阳也不那么闪耀,总是灰蒙蒙的在天上应付公事,空气很冷,把天下最热闹的都市都冻得沉寂了下来。 东京城都如此,想必大宋的其他州县也好不到哪儿去,除了城里来了很多各国的使节。 这些使节名义上是来参加大宋皇帝的葬礼的,实际上他们原本就在城里或者附近不远的地方,做买卖捞好处才是他们最大的目的,这会儿生意没得做,才回来参加皇帝的葬礼。 可给杨怀仁的视觉感受上,是东京城里歪果仁比宋人还多,各种奇异的打扮让他开了眼,比后世的歪果仁可是有个性的多。 眼看着还有三天就是新年了,做年货生意的商贩们遭了秧,扎灯笼的,刻桃符的,连以写对联为生的落魄书生们也没了生计。 这个新年他们应该非常难过,毕竟按规矩老百姓家里不能在外边挂红色的带着喜庆意味的东西。 杨怀仁莫名其妙的觉得心疼这些人,便暗中派人给这些人家送去了一些过年必要的钱粮,也不多,普通的一袋面一斗米一罐盐一罐油之类的,希望他们熬过这个艰难的时期。 原本是想着做好事不留名的,可不知怎么搞的,那些被帮助的人竟知道了这是杨怀仁的手笔。 虽然拿到的恩惠其实也算不了什么,但贵在雪中送炭,这些人也不好张扬,但他们都自觉地走过齐国公府的大门前,默默地对着大门的方向鞠上一躬,算是表达了内心里最诚挚的谢意。 杨怀仁第一次有了助人为忧的感觉,皇帝的葬礼期间为自己赚名声,这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所以杨怀仁除了必要的事情,也不怎么出门了,没事的时候便和孩子们在家不断的修葺那些雪人。 现在那些雪人的样貌更生动了,孩子们也确实会玩,雪人的手臂天天换,今天是扫帚,明天是锅铲,后天又是刀枪这样的武器,也让雪人今天是厨子,明天变了将军。 杨怀仁对这样的变化也有了一些思考,他在想孩子们这么玩,也许是映衬了心里对将来的职业所产生的理想化状态。 于是杨怀仁也学了当年他老爸问他的时候一样的样子,问孩子们,“你们将来长大了想当什么人啊?” 大牛想也不想便笑哈哈地答道,“爹爹,我长大了要像爹爹一样,当个威武霸气的大将军,为大宋上阵杀敌。” 杨怀仁点点头,表示对大牛的赞许,只是他觉得儿子把他想的太威猛了,他是个大将军,不过和儿子想法里传统的大将军模样却天差地别。 他打了很多账,却从没真正自己动手杀过人,清平关上扔石头砸没砸死人他也不清楚,想想应该是有的,但他是真没看见。 上阵杀敌就更没有经历过了,他都是习惯找个战场上又安全又高的地方观看战斗,然后根据战斗的局面变化,随时做出相应的部署。 他这个大元帅合不合格他也不好自己说,不过既然那些仗都打赢了,起码说明他还不是个蠢货罢了。 大牛从小不太喜欢读书这类的事情,也并不是铁香玉不上心,而是这孩子天性如此。 很小的时候就跟着胖和尚学武功了,杨怀仁也搞不清楚胖和尚教了他什么高超的绝技。 不过杨怀仁也不担心,胖和尚在武德上对大牛的培养是很重视的,大牛学了武艺,也从来没见他轻易使用,或者用来欺负其他的小伙伴。 这就是好的,学武的目的最基本的还是强身健体,不用武艺来欺负无辜弱小的人,这就是一个武者最大的道德。 至于这孩子武功到了什么程度,杨怀仁也不太清楚,不过从他和胖和尚的聊天里,似乎也能猜到一些,七岁的大牛,如果真要动手话,一般的成年男子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大牛当大将军的梦想是不错的,起码也算是学有所用,是能给国家,给百姓带来实际的好处的。 只是杨怀仁内心里是有点拒绝的,他上战场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让他的儿子去行军打仗,他可不愿意。 战争从来不是闹着玩的,也从来不是一个孩子的想象里那么威风的,或者说威风的时候少,悲伤和残忍的时候更多。 每一个将士胜利后自然有劫后余生的感慨,但之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每当想起战场上曾经的鲜血淋漓,也会做噩梦饿吧。 当然现在跟一个七岁的孩子说这些他也不懂,将来他自然会渐渐明白的,战的目的在于止战,而不是单纯的杀戮。 大闺女小鱼儿埋怨着弟弟,“你就知道打打杀杀,要是你在战场上出了事,就不怕爹娘伤心吗?” 女儿和儿子想的事情果然不一样,儿子自然更注重自身的感受,女儿却会更加在意父母家人的体会。 。 正文 第1922章:孩子们的梦想(下) 小鱼儿接着道,“我长大了啊,要像娘一样,做生意,管账目……” 大牛也借机会驳斥姐姐,“做生意算账啊,拨拨算盘什么的,是不是也太没劲了……” 小鱼儿哼了一声,“你懂什么,生意场上同样有刀光剑影,不过斗的不是武力,是智力。” 杨怀仁也赞成大闺女的想法,她随她娘,在做生意上其实是很有头脑的,对数字方面也有不少的天赋,她这个梦想也适合她,安安逸逸的,不用让他这个爹当得的担惊受怕。 弟弟妹妹都说了,大官却还在思考,杨怀仁也很好奇大儿子长大了想做什么,不过内心里也有一些担忧。 长子从小接受的教育里,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所以他的梦想如果不是这个,其他的梦想似乎都有点不孝的意思,或者说无关紧要。 大官没有最先开口,似乎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他的人生似乎从出生就已经注定了,所以梦想对他来说,似乎和别人在意义上有很大的不同。 杨怀仁笑着鼓励道,“儿子你尽管说,不要怕说错,爹爹一定会支持你的。” 大官也感觉父亲似乎已经体会到了自己的心境,整个人放松了不少,“我犹豫的原因,是因为别人也好,弟弟妹妹也好,他们的梦想大都只有一个。 可我的梦想却有好多,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怕说出来让别人以为我太贪婪了。” 杨怀仁笑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而且梦想这东西,多了也不能叫贪婪,而叫志向广泛。” 大官也跟着笑了,“那我就说了啊。我第一个梦想呢,是继承杨家的家业,让我们家继续壮大下去,传承下去。” 杨怀仁没想到大官第一个梦想是这个,这也是杨怀仁非常在乎的事情,现在杨家很风光,可将来呢? 将来如果他不在了,杨家将如何发展下去?他的子子孙孙在历史长河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这都是杨怀仁不得不考虑的。 可大官这么小已经想到这些了,也许这跟何之韵对他的长子教育有关,他作为家里的长子,最先考虑的还是整个家族的兴衰和延续。 这么说的话,他还是个非常有责任心的孩子,杨怀仁忙赞道,“很好,不愧是我杨怀仁的大儿子。” 大官更开心了,继续说道,“这不仅仅是我的梦想,也是我作为长子的责任。 其次呢,我想成为一个正直的人,一个让别人都尊敬的人……就像爹爹一样。” 大官这么说完,其他孩子也跟着举着销售争着说道,“我也是,我也是……” 杨怀仁这下是真的爽,孩子们崇拜自己的父亲,想成为父亲一样的人,那可真是让他这个当爹的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这样的满足感和成就感,比他打了胜仗或者赚了大钱还要痛快一百倍。 只是杨怀仁也不得不承认,他在孩子们眼中的形象太高大,也太完美了,连他自己都有些羞愧的意思,他实在还没有达到那样的高度。 说他正直,说他受人尊敬,这也要分情况,正直这种事,他也只是对正直的人才这样,在他的思想意识里,对某些恶人,你太正直了就容易吃亏了。 所以正直和善良,也要分对什么人,对善良的人,对淳朴的人你自然要正直和善良,可对那些邪恶的人,就要比他们更邪恶,否则受到伤害的就是你自己和你最在乎的人。 受人尊敬也有点说不通,在武德军里,杨怀仁自然受人尊敬,在一部分老百姓心里,也算是比较尊敬杨怀仁。 但对大多数人来说,杨怀仁和其他高高在上的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一样,是让老百姓敬而远之的。 在朝堂之上,同样是这样的道理,文官们其实不太喜欢杨怀仁这种人,只是因为忌惮,所以笑脸相迎罢了。 所以杨怀仁觉得儿子的梦想本身没有错,但有些细节方面的事情,现在也还不好教给他,等他长大一些,慢慢让他知道就好。 大官想了想,又说道,“还有一个梦想,是想把爹爹的厨艺都学会,奶奶曾经说过,咱们家有现在的一切,都多亏的爹爹的厨艺。 所以说爹爹的厨艺是杨家看家的本事,必须有人传承下去才行。” 杨怀仁有点感动了,他以前从来没想过儿子会这么想。 他的性格上是开通的,他是厨子出身,可并不会强求他的子女一定要继承这一切,如果孩子们有兴趣自然最好,没兴趣的话,他也不会强求。 他收了不少徒弟,又有庖厨学院那么多学生,只要这些人能把他的厨艺传承下去并发扬光大,让大宋的百姓能吃上更多的美食,他就心满意足了。 现在大官有这样的想法,杨怀仁当然也感到很欣慰。 这时候三个女儿立即争抢着说道,“我们也要这个梦想……” 三个女儿很小就开始进厨房试着做菜,这是杨怀仁知道的,特别是小虾米,她是真的从小就说长大了要当厨子的。 而且在他不大点已经有了个厨娘的样子,会做的菜虽然还不算很多,可做出来的味道是最有杨怀仁的样子的。 杨怀仁也觉得大官这么想他就满足了,实际让他去做,他似乎不如几个妹妹有天赋。 对长子来说,他要承担的很多,到时候给他留下食谱,能学多少算多少就好了,不必强求他做到杨怀仁这种厨艺的程度。 反倒是几个女儿,厨艺可以认真教一下,就算将来她们嫁人,有一手好厨艺,对她们也是非常有利的事情。 杨怀仁最后问到小闺女小燕儿的头上,“你呢丫头,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啊?” 小燕儿噘着嘴,看样子似乎有点不太开心,她很认真的嘟哝着,“爹爹,哥哥姐姐的梦想都好厉害啊,可我怎么没有那么厉害的梦想呢?” 杨怀仁笑着把他抱在怀里,“梦想没有厉害不厉害的,说出来让爹爹知道啊。” 小燕儿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娘说了,女儿家不用学很多本事,武艺学到不被别人欺负就好了,不如让爹爹给寻一门好的亲事,嫁的好才是真的好……” 杨怀仁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 正文 第1923章:女真使节的拜帖 兰若心这么教育自己的女儿呢,听起来似乎有点不妥,可杨怀仁觉得没什么问题。 做男人,操劳一些,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如果男人不操劳,就有点游手好闲了。 而女人呢,古代的时候地位不这么高,好像天生就是劳碌命似的,成亲之前为了将来能找个好婆家操心劳神; 成了家要生儿育女,孝敬公婆侍奉丈夫,同样是操劳,烧火煮饭缝衣叠被,听起来都是很平常的家务活,可日复一日的做,那就更是操劳。 老了老了,还要操心子女的亲事和事业,还要操心丈夫的身体,还是逃不了操劳的命。 中国传统文化里男主外女主内,看上去男人是最操劳的,其实女人的操劳程度一点儿也不必男人差。 所以杨怀仁觉得小燕儿嫁个好人家的愿望,其实就很好。 嫁个好人家,不一定多么有势,杨家可以罩着他,但却一定要有钱,起码不用小燕儿那么操劳,如果是饭老张口衣来伸手这么轻松的生活,杨怀仁是最满意了。 自己的孩子,当然舍不得她将来成了家还要那么操劳,实在没这么好的人家,找上门女婿也行。 杨怀仁觉得,天下有千金的当爹的人,大概都有类似的想法。 当然,孩子们各有各的梦想或者愿望,杨怀仁觉得只要不违背最基本的大义,孩子们怎么想他都不会横加干涉。 不仅如此,他也不会主动去做什么帮助孩子们,除非他们真的需要帮助的时候,杨怀仁还是觉得只有孩子们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的东西,他们才会真正懂得珍惜。 也许杨怀仁的意识里还有另一个想法,就是孩子们实现理想,这样的人生经历里,让他们得益的不一定是最后的结果,其中的过程同样重要。 家里的仆子带进来一张拜帖,说是一个女真人送来的。 杨怀仁打开一看,是一个叫做完颜求德的人送过来的,而这个人是如今女人部派驻大宋的一个代表。 杨怀仁不太清楚完颜求德和完颜阿骨打是什么关系,但也听说个这个名字。 女真还算不上是国家,所以用使节有点高抬了他了,所以完颜求德的身份更像是一个商人,而不是一个女真部的使节。 他在大宋做的生意,也主要是以出售女真部的特产,换取粮食和铁器为主。 杨怀仁放下拜帖,仔细回忆这个叫做完颜求德是个什么人,他应该没见过,或者即便见过也已经忘记了。 但在大羊回到辽国之前,杨怀仁暗中派人和女真部做生意的时候,好像就是这个完颜求德在负责女真部一边的联络事宜。 这几年杨家和女真部的生意基本断了,也便没有了完颜求德的信息,今天完颜求德忽然送上拜帖表明明日来访,让杨怀仁也觉得非常奇怪。 仔细想想,奇怪里也有着必然性,当初杨怀仁暗中通过生意的方式资助完颜阿骨打,是想在辽国内部培养一个可以给耶律跋窝台不断捣乱的部族势力,好削弱契丹人的统治地位。 后来之所以停手,也是怕女真部强大的过于迅速,反倒给鬼姐的计划带来不小的威胁。 几年过去了,风神卫对于女真部的消息也打探到一些,但还是因为女真部距离太遥远,又深居白山黑水之间的林莽之中,所以现有的消息,不一定那么准确,或者说显得相对迟滞了一些。 女真部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完颜阿骨打有没有统一女真部?而女真部和辽国朝廷的关系如今又是如何? 这些问题对杨怀仁来说,都还是疑问,原本的历史里,眼下的时间点离女真建国还有差不多十年时间。 但现在的历史里,就不能用以往的历史来断定了,起码杨怀仁觉得,他当初给了耶律阿骨打带来了太大的压力,也有意无意间提醒了他。 所以凭完颜阿骨打的智力和本事,不过不懂自身不够强大,早晚会被契丹人灭族的危机。 如果完颜阿骨打在这样的压力之下,提前几年统一了女真诸部,并开始准备建立女真人的国家,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那么完颜求德的拜访,就显得很有深意了。 孩子们见父亲有正事,也不好烦扰,纷纷告退而去,杨怀仁看着那一封拜帖也陷入了沉思。 他想了一下,觉得应该和莲儿聊聊,家里生意的事情,没有人比她更了解。 莲儿看了那封拜帖之后,也有些惊讶,她说道,“这个完颜求德在我的印象里,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女真人,倒像是个宋人的模样。” “哦?”杨怀仁也没想到还有这种事。 莲儿解释道,“妾身也是听说的,当年通过这个完颜求德和女真部做生意的时候,就听说他并不是纯正的女真人。 他的父亲是个女真勇士,只不过没有和女真女人结合,而是娶了一个辽国的汉人女子,然后才生下了他。 他生得随他的娘,所以生了一副汉人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像是个女真人。 他原本也不姓完颜,而是因为他自幼非常崇拜他的父亲,而他父亲又是忠于女真完颜氏的勇士。 后来他父亲去世后,当时的完颜部首领完颜劾里钵为了奖赏他父亲这多么年来对完颜氏的忠诚,赐了他完颜姓,所以他才改名叫完颜求德。 我印象里这个人很精明,和一般的女真人也大有不同,他没有女真人那种简单纯粹的直爽,而是有一种典型的奸商那种奸诈做派。 但他又隐藏的很好,从来不会把自己内心里的奸诈表现出来,所以如果对他了解不深,光看他比较亲和的外表的话,会产生一种错觉,认为他是一个很实诚的老实商人。” 杨怀仁想到了什么,问道,“是不是当年咱家和女真人做买卖的时候,这个人曾经坑过咱家的钱财?” 莲儿笑了笑,“那倒没有。不过我觉得他肯定有这样的心思,只是他非常听完颜阿骨打的指示,还不敢在咱家面前使那些生意场上的阴险诡计。” 。 正文 第1924章:赵煦和女真人的秘密 王夏莲接着说道,“所以那段日子,完颜求德还算老实,在以货换货的交易方式上,也从不曾缺斤少两过,反而每次他们付出的东西,还要比约定的要多一些。” 杨怀仁点点头,“当时完颜阿骨打没有别的选择,契丹人截断了女真人获取粮食和铁器的途径,他们又继续这些物资,所以付出的东西多了些,是怕咱们不给他们提供这些紧俏的物资了。” 莲儿接话道,“后来洁惜和大羊被迫返回辽国,官人又不想女真人发展的过快,便找了个理由断了和女真人的商业往来。 当时的完颜阿骨打一定是非常记恨官人的,觉得官人既然提醒了他,又给了他路,但后来却又堵死了这条路,就像是背叛了他。” “背叛?” 杨怀仁哈哈大笑,“完颜阿骨打也从来没把我当做朋友过,他嘴上说说而已,不还是处处提防着我? 所以说我背叛他啊,他还没有这个资格。不过有一点我觉得你说的不太对,咱家不和他做生意了,并不能说就完全堵死了他的路。 既然有了一个开端,完颜阿骨打手下又有完颜求德这样奸险狡诈的商人,我相信他一定会找到其他的路子,同样可以从咱们大宋获取他们需要的粮食和铁器等紧要物资。 只不过这件事他们做的非常隐秘,包括风神卫在内,也还没有查探出是谁这么大胆而已。 如果这个人是个民间的商人,和女真人做违禁物资的买卖只是出于赚取暴利的目的,那也许还算是比较好的情况。 可如果这个和女真人合作的人不仅仅是个商人,而是在咱们大宋有官职,甚至就在朝堂上担任要职的话,那可就糟了。” 王夏莲面露担忧之色,“官人说的极是,也可能这里边有一条复杂的利益和权力链条,绝没有一般看起来那么简单。” 杨怀仁点点头,“是啊,做生意这种事,从来都不是一方买一方卖那么单纯,特别是和女真人做买卖,这里边肯定大有文章。 完颜求德忽然在这个时候送来拜帖,他有什么目的,就很难猜得到了。” 莲儿想了想,“官人,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他们那一条商路也断了? 比如那条商路和陛下有关系,如今陛下驾崩了,商路也就断了?所以完颜求德敢送来拜帖,就是他觉得只有咱家才有足够的能力和女真人做这个买卖?” 杨怀仁被莲儿的想法大吃一惊,难道那个和女真人暗中做买卖的人,就是赵煦或者是赵煦安排的某个人? 这并不是天方夜谭,仔细想想,其实是说得通的。 杨怀仁当初和完颜阿骨打有生意来往,是绝不敢瞒着赵煦的,不然事情传了出去,一来杨怀仁容易被朝堂上那些谏官说是通敌,二来是怕辽国皇帝耶律跋窝台给大宋施压。 所以告诉赵煦,让他心中有数,同时也让他明白杨怀仁这么做,绝不是通敌,而是用一种另类的方式去削弱契丹人,让辽国变得混乱起来。 赵煦当时也是认可杨怀仁的做法的,他觉得这种做法不管有没有实际的用处,用处又能有多大,是可以一试的。 赵煦还算是思想比较开放,所以也能接受杨怀仁的各种新奇点子。 后来杨怀仁和女真人断绝生意来往,同样要告诉赵煦。 那么赵煦是如何判断杨怀仁反复的做法?他又会如何应对?这一点对杨怀仁来说,也许永远都是一个迷了。 如果让杨怀仁猜想的话,赵煦并不笨,杨怀仁忽然不和女真人做生意了,这是出于什么原因,又是为了什么目的,赵煦绝不会不知道,也绝不可能想不到。 杨怀仁娶了安国公主并诞下一个男孩,赵煦也一定会担心这个孩子的将来的,不论是对大宋有利还是对辽国有利,赵煦都会关注杨怀仁家发生的一切。 那么鬼姐带着孩子被父亲逼着回了辽国,这里边的过程和缘由,赵煦也一定不会不清楚的。 之后赵煦又会怎么做?杨怀仁越是往下想,越是觉得可怕。 当皇帝的人,从来都是不简单的,不要认为那些昏君暴君就一定是傻子。 如果杨怀仁的另类方式已经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并且让赵煦看到了这么做的实际好处,那赵煦有没有可能暗中派人和女真人取得联系,接过了原来杨怀仁和女真人之间的生意? 杨怀仁以前还真没想过这种事,但现在看来,似乎大有可能。 一个事实就是杨怀仁和女真人断绝生意来往之后,女真人并没有因此而断了从大宋获取某些违禁物资的路径。 甚至比起杨怀仁当初的时候做的还要更过分,女真人得到像铁锭之类的违禁物资,比之前还要多。 这也就不难解释女真人在和杨怀仁断绝联系之后不但没有发展受制,反而越来越强大了起来了。 杨怀仁再联想到曾经的历史里大宋皇帝以及朝廷另一次和女真人的合作,忽然间觉得大宋朝廷和女真人的合作可能并不是从那时候才开始的。 宋朝皇帝对契丹人的忌惮那是深入骨髓的,反而对女真人并没有这种担忧,这也可能是导致那次著名的大灾难地重要原因之一。 大宋对女真人的态度有点让杨怀仁不解,而且这种因为有着共同敌人而产生的盲目的信任,也有点太不设防了。 再回到眼前的事,似乎一切也都解释的通了。 那么完颜求德现在准备来拜访杨怀仁,他的目的也便逐渐显现了出来。 赵煦驾崩,他派去的人也不敢在没有他指使的情况下继续和女真人把生意做下去,所以女真人在大宋获取违禁物资的途径又一次中断了。 这种时候完颜求德知道和一个胆小的人说什么都是白费唇舌,所以再一次想到了杨怀仁。 而且他有赵煦和完颜阿骨打合作生意的事情握在手上,和杨怀仁谈条件的时候,似乎也让他自信了很多。 好像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告诉杨怀仁,连大宋的皇帝都和他们女真人做生意,你杨怀仁又何故瞻前顾后呢? 。 正文 第1925章:完颜求德(上) 杨怀仁不敢说他想的这一切就一定是对的,但现在看来,好像很有这种可能。 王夏莲见杨怀仁露出自信的笑容,便知道他已经想清楚了,不管明天完颜求德是揣着什么目的来拜访,杨怀仁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杨怀仁开口赞赏了莲儿,莲儿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但杨怀仁却觉得莲儿其实很聪明,也许她某些方面不如韵儿大气,也没有玉儿的武功,更没有心儿那样的容颜,但要说做生意一道,她的眼光和能力,让杨怀仁都自叹弗如。 所以说千万别小瞧了女人,很多时候她们外表柔弱,但内心其实很强大。 年底了,杨家的生意多,各地的管事都把今年的支出和营收的账目派人送回了杨家。 也许是因为前几年都是往杭州送,而今年又要往京城送,所以有些稍微远点的掌柜的送信饶了路,所以也就晚了一些日子。 眼看就要过年了,家里去年的生意账目却还没有理清楚,莲儿也一直在忙这件事。 杨怀仁知道莲儿的性格,能今天完成的事情从来不会拖到明天,所以这次把她找来,耽误了她不少的时间。 嘱咐几句不要因为忙就影响了身体健康,杨怀仁把莲儿送了回去。 对于明天完颜求德的拜访,杨怀仁其实也并没有太当回事,女真部现在也还没有那么强大,完颜求德上门,也是来求他帮忙的。 第二天一早,杨怀仁起的很晚,天色又有点阴沉,上一场雪留下的积雪还在,新的一场大雪又要降临。 天亮了,可天空却有些黯淡,这样的日子让人容易变得慵懒,要不是知道今天有人来访,杨怀仁会舒舒服服赖在床上再睡个回笼觉。 拖拖拉拉穿好衣服,遵循葬礼期间官员们的规矩去家里的斋堂给皇帝的灵位上了香,这才来到中堂。 家里人早已经吃过了早饭,然后各忙各的,只有睡眼依旧惺忪的杨怀仁吩咐着家里的厨子给他准备早饭。 家里的早饭种类很丰富,可这样的日子,这样的情绪,杨怀仁就像吃一碗热乎乎的面条。 也不用放什么名贵的食材,简简单单一碗清水面条,卧上两个荷包蛋,浇上两大勺子骨头汤,配上点小咸菜,剥几瓣蒜就着吃,又舒服又温暖。 厨子也知道家主的口味,还稍放了一些油泼辣子,特殊时期,大肉片子就算了,大冷天的早上起来吃上一海碗热面条,别提有多享受了。 在外边也许还讲究点吃相,可在自己家里,杨怀仁是怎么舒服怎么来,正扒着面条呢,忽然发现门房站在门口,似乎有一段时间了。 杨怀仁揉了揉眼睛,这才想起来,今早起来就一直迷糊着,走进来的时候竟没看见门房已经在门口站着了。 刚才他好像已经说过什么,可杨怀仁似乎没听见,所以没理他,门房以为家主知道了,便一直候着,也没再说什么。 杨怀仁其实已经猜到了什么,便冲他吆喝了一声,“杵在那干啥?是不是有个胡子上门了?” 门房这才笑着点点头,“昨天送拜帖那个,今儿早天不亮就来了,还带来了辆大车的东西,用油毡盖着,小底也没看见车上装的什么,但猜来应该是送给公爷的礼物。 小底跟他说我家公爷不会那么早就醒,那胡子也不见怪,便没有迈进来,而是自觉地在门外等着。 这就让小底觉得奇怪了,既然是昨日就送了拜帖来的,今日上门,按说应该进府,咱家安排个地方让他等候着才是。 可小底让了好几回,让他进来去偏房里喝些热水等候着,天这么冷,也不好让外人说咱家慢待了客人。 可那胡人就是傻乎乎地笑着,却不进门,不知道是没听懂我说的什么,还是人本来就是傻的。 时间一长,小底实在是觉得别扭,便来中堂这里等公爷指示了。” 杨怀仁听着,觉得完颜求德确实有点怪,不过后来想到了什么,便又笑了,嘴里还有没咽下去的面条,便骂了一句,“这个完颜求德,心眼儿还挺多。” 门房不知道杨怀仁说这句话的意思,也没好意思问,杨怀仁摆摆手,“你去回他,就说老子时间不多,有事赶紧进来说,没事就滚蛋!” 门房吓了一跳,不过他也知道杨怀仁的脾气,便问道,“是不是按您的原话去回?” 杨怀仁点头,“对,我怎么说的,你就怎么跟他说,语气也要一样!” 门房躬了躬身子,转身走了,杨怀仁却嗤笑一下声摇了摇头,你说这个完颜求德还真是有点贼精。 年前不少在京城的和杨家有生意往来的商贾,会送一些礼物过来,杨怀仁知道这是他们维系人际关系的一种方式,也不用一一接待他们,迎来送往礼尚往来的,管家自然会处理。 完颜求德故意来的很早,却不进门反而在门口站着等候,便是想间接和那些商贾建立一些交情了。 他清楚如果他进来让杨家的仆子安排去一间屋子里等候,一定是独立的屋子,不会让他和其他人接触。 所以他留在门外装作非常讲究礼仪或者十分尊敬杨怀仁的样子,实际上想和那些来杨家送礼的商贾蹭上点关系。 商人嘛,只有生意做,大家能赚钱,很多时候也不会在乎你是不是陌生人,而且一回生两回熟,今天见上一面,别的商贾也大概会以为他也是来杨府送礼的。 既然大家都是来杨府送礼的,那就说明大家和杨家都有生意来往,那他们之间如果有可能合作赚钱,大多数商贾也不会拒绝。 何况杨怀仁听莲儿说过,这个完颜求德是个混儿,长得更像是宋人,所以如果他不提,那些商贾也不会想到他是个女真人。 今天在杨府门口见过一面,哪怕是相互点点头,也算是见过了面有了点交情,将来大家坐下来谈谈生意,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由此也让杨怀仁看到了完颜求德的生意头脑的精明,忍不住笑着叹道,“完颜求德这小子,还真是无孔不入啊……” 。 正文 第1926章:完颜求德(下) 杨怀仁也不用赶着把那碗面条吃完了,就这么等着完颜求德上门。 不一会儿门房领了一个矮个子年轻人走了过来,果然是一身宋人商人的那种保准打扮,如果不说出来,还真很难知道他是个女真人。 完颜求德脸上带着恭敬,走到门口等门房通报了之后,看见杨怀仁冲他摆摆手让他进来,也不觉得是被人轻视了,反倒没有立刻走进来,而是在门外先正儿八经给杨怀仁行了大礼。 杨怀仁这下倒是有点愕然了,大宋的礼仪上划分的很清楚,不同的场合,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时间,行的礼仪都有所不同。 一般情况下,跪礼这样的大礼其实行的很少,文人之间流行叉手礼,有时候做的有点刻板了显得很麻烦,但文人之间相互行礼的样子倒是让人觉得很舒服。 跪礼只有对父母长辈或者尊上者,在某些重要的正式场合才会见到,平常的会面,就算双方地位差距有点大,也不会这么正式的行大礼的。 那些和杨怀仁有生意来往的商贾,即便见了杨怀仁也不会行大礼,再说大宋的商人现在也从文人身上学了一身酸臭的毛病,喜欢行叉手礼。 就算是贱藉的下人行跪礼,也没有这么正式的行礼方式的,何况女真人的礼节里大礼是伏拜礼或者单膝跪礼,完颜求德忽然在门外正式的行了大礼,就让杨怀仁觉得不自在了。 不过杨怀仁也忽然想到一点,汉人文化里讲究礼多人不怪,如果完颜求德真是上门来求杨怀仁办事的,这么行礼也就可以理解了。 这样的方式或许是完颜求德再耍他的小聪明,第一次和杨怀仁见面先在礼仪上做到最高的规格,会让杨怀仁在心理上对他产生一种好感。 而过会儿他提出请求的时候,杨怀仁也会有一种不太好直接拒绝他,或者完全拒绝他的心理暗示。 想明白这一点,杨怀仁倒是坦然了,本来他还想站起来的,可现在他也懒得站起来了,甚至继续低下头去吃面条,好像根本就没看见完颜求德在行大礼一般。 杨怀仁也偷瞄了一眼完颜求德,当他规规矩矩行完了大礼站起来的时候,脸上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的。 可等他看见杨怀仁低着头吃东西,根本就没在意他是否行礼,又行了什么礼的时候,那淡淡的笑意依然在,可却忽然多了一种失望的神色。 杨怀仁心中暗笑,低着头吸溜着面条,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还装作刚看见完颜求德似的,一脸轻松地问道,“你就是完颜求德?” 完颜求德很快平复了下心情,重新把脸上的笑容变得灿烂了许多,答道,“小人便是完颜求德,见过杨国公!” 说着完颜求德又要跪下去,杨怀仁也不需要他那么恭敬了,便随口道,“如今便是在朝堂之上,衙门之中,你不用此次对我行如此大礼。 说起来咱们都是商人,不如大家随意一点,你过来坐下说话吧。” 杨怀仁没有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子,反倒是让完颜求德有点吃惊,他也是第一次见杨怀仁,见面前的年轻人应该和他差不多相仿的年纪,也是心生羡慕。 至于样貌,他同样快速地打量了一下,见杨怀仁不论眉眼还是气度都没有他想象里那股威严,倒像是个邻家大哥一样,却更让他心中生畏了。 以完颜求德的人生阅历来说,杨怀仁这样的人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很罕见的,明明看着很普通,但给人的感受上却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即便他说话的神色和语调也很平和,可完颜求德从踏进这间屋子大门来,便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说杨怀仁是不怒自威,也不尽然,完颜求德也说不出为何会这样,可面对一个非常随意的吃着一大碗面条的人来说,这就太奇怪了。 他来之前,自然从完颜阿骨打那里知道了不少关于杨怀仁的事情,对杨怀仁的了解上,他觉得还是非常深刻的。 以貌取人,他还不会那么轻浮,可完颜阿骨打给他描述的杨怀仁的形象,和现在他亲眼看到,亲身感受到的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他在琢磨杨怀仁,与此同时杨怀仁也在琢磨他。 完颜求德真的看不出来是个女真人,看来他母亲的基因在他身上占据了主导地位。 也许矮小了一点,长相也比较一般,可他身上那种精明的劲儿,却十分明显。 关键是他一点儿也没有女真人身上那种质朴的狠劲儿,也完全没有活在契丹人铁蹄之下的汉人的那种受压迫的苦闷,和一个大宋的精打细算的那种小商人形象反而更像。 他内心里对他女真人血统的认可一定是非常高的,高到他只是把汉人的身份当做一种利于他做生意的资本,而为女真人效力,还担任了一个对女真人来说非常重要的职位,确实他当做使命一般的看重。 他为什么会这样,又是因为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让他这样,杨怀仁也搞不清楚。 但他清楚一点,面前的这个商人,是绝对忠于女真人的,绝不能因为他的样貌像极了和自己一样的汉人,就对他减少了提防。 完颜求德也搞不清杨怀仁是和他客套还是真的想让他坐下来,放轻松了聊天,所以他没有动,而是站在原地哈这个腰,道了句“小人不敢。” 杨怀仁倒也不着急知道他这次上门是做什么的,反倒装出一副怀念过去的样子来,道,“想起当年,我和你家主人完颜阿骨打,也是有些交情的,只是经年未见,不知他身体可还好?” 完颜求德猜不透杨怀仁忽然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只好陪着笑答道,“我家主人身子很好,多谢杨国公挂念了。 这次小人上门造访国公爷,其实也是主人安排的,主人有几句话,希望小人能传达给国公爷知道。” “哦?” 杨怀仁笑着,心里却吃惊完颜求德完全没有绕弯子的打算,而是开门见山的把这次来访的目的说了出来。 而且完颜求德确实能干,从一句简单的闲话,之用了两句话便扯到了正题上,可见他非常之圆滑。 。 正文 第1927章:尴尬 杨怀仁有个让他都难以置信的想法,如果这个完颜求德不是完颜阿骨打的人,倒是可以把他招为己用。 很明显完颜求德算得上是个难得的人才,尽管他奸诈了些,不过在做生意一道上,谁也不能否认他的天赋。 也在正是因为他这种奸诈,才让他有了成为一个非常厉害的奸商的本钱,而他对完颜阿骨打的忠诚,就更让杨怀仁欣赏了。 可惜的是这种人一旦选择了他的主公,是轻易不会改变初衷的,会一辈子对他选择的人忠心耿耿。 杨怀仁有这样的想法也不算奇怪,爱才之心嘛,杨怀仁像其他那些有理想的大人物一样,也是有的。 也别认为完颜求德人比较龌龊就单纯的去讨厌他,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他的存在都是有他独特的价值和作用的。 想当年孟尝君也不是养了上千门客? 其中还不乏鸡鸣狗盗之辈,但历史也证明,正是这些鸡鸣狗盗之辈,往往在关键时刻,能起到意想不到,却又至关重要的作用。 当然,杨怀仁也不会觉得太可惜,毕竟大宋同样人才济济,杨怀仁手下也不差一个完颜求德。 他笑道,“完颜阿骨打能在意我们之间的交情,这一点我还真是没想到,只是不知完颜兄有说什么话委托你来转达的?” 完颜求德道,“我家主人说了,杨国公聪明绝顶,年少有为,乃是人中龙凤,将来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的。” 杨怀仁听了第一句,就觉得话中这味儿不太对。 现在是什么时期,大宋的皇帝刚刚驾崩还没多久,现在依然在大丧期间,这时候被女真部的首领说是人中龙凤,将来有大作为,这话里的意思可不仅仅是吹捧抬举那么简单。 完颜求德继续说道,“我家主人和杨国公惺惺相惜,吾等当下人的,实在羡慕的紧。 我家主人还说,杨国公如今地位超群,在大宋和辽国都有御赐的爵位,可谓史上罕有。” 杨怀仁觉得完颜求德的越来越露骨,就差直接鼓动着杨怀仁去造反了。 果然完颜求德话锋更锋锐,直接说道,“只是我家主人也说,杨国公在大宋的地位,其实有些尴尬……” 杨怀仁笑道,“只是不是完颜兄说的,是如何的尴尬?” 完颜求德不动声色,有种侃侃而谈的淡定,“我家主人说,杨国公生性淡泊,自然不会为一般的名利所动。 只是先如今杨国公的养子贵为大宋太子殿下,不日便将登基为新皇陛下,而杨国公的幼子却在辽国被契丹皇帝册封为辽国的储君。 杨国公将来很可能是大宋和大辽的两位皇帝的父亲,这就尴尬了啊。” 杨怀仁早就考虑过这一点,这种事处理不好,自然会成为悬在自己头上的一柄利剑,可在他很早之前的想法里,这件事如果处理的好,结果就不同了。 他的梦想便是让天下人都能过上幸福的好日子,这个天下人,重点自然是宋人,可也不仅限于宋人。 汉民族自古以来就有着极大的包容性,历史长河之中,也是不断在融入其他民族的血脉和文化。 这种民族融合,并成为一个未来全世界最大的民族的结果,对整个民族乃至世界来说,都是一种趋势和必然。 说人类是一个共同体,也许这话有点大,但实际上,从宏观的角度来看,人了共同拥有同一个生存繁衍的空间地球,必然要携手共进才能保持种族的延续和发展。 放到眼下,让汉民族和其他的少数民族,包括契丹人,女真人,蒙古人,还有各种各样的民族的百姓能融合成一个共同体,这对民族和人类的发展来说都是有好处的,也一定是一种发展趋势。 但问题在于如何消除民族与民族之间文化的隔阂,要保持民族的特性,又要找到多民族的共性,这是一个很古老也必定会向未来延续下去的话题。 杨怀仁不敢想的太远,但消除国家的边界,这一点似乎眼下还是有可能做到的。 大壮将来会成为大宋的皇帝,大羊将来也有可能会成为辽国的皇帝,他们两个是兄弟,所以极有可能让大宋和辽国成为一个共同体。 如何去实现这个复杂的目的,当然要有一个曲折的过程,但杨怀仁曾经考虑过很久,也想到了一定的方法,至于行不行的通,现在还不好说,只能一步一步去走,去试。 完颜求德说的话,杨怀仁倒不那么在意,所谓的尴尬,他其实早有准备,而且他觉得尴尬的不一定只有他自己,处在夹缝中的女真人,其实比他还要尴尬。 杨怀仁当初帮助女真人,是想让女真人限制契丹人,后来不再帮助女真人,也是希望鬼姐能通过她的方式削弱契丹人。 后来女真人从赵煦那里得到了另外的帮助,也确实起到了限制契丹人的作用。 但如果大宋和辽国将来能成为一体,那么夹缝中的女真人将如何自处?是加入到这个共同体中,还是游离在这个共同体之外? 加入到共同体之中,很明显对女真人也是有好处的,起码可以改变女真人眼下的艰难困苦的生活环境。 但完颜阿骨打这种有极大的野心之人,是决不允许失去了对女真人的控制的,他还在追求权力,即便是要民族融合,他也一定要做那个最大的统治者。 可万一到时候真的让女真部游离在共同体之外了,那么女真部最后的结果也只能是灭亡。 女真人现在连契丹人还都反抗不了,何况是大宋加上辽国的共同体呢? 完颜求德的话,表明了完颜阿骨打的立场,不过这些话却并不是像完颜求德说的一样,是他家主人说的。 赵煦驾崩还不到半月,现有的条件下,完颜阿骨打估计还没得到这个消息。 所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知道了消息,然后又说了那些话,又让完颜求德传话给杨怀仁的。 事实就是完颜求德在利用他的奸计,来哄骗杨怀仁,好让他从新和女真人产生贸易往来。 。 正文 第1928章:尴尬(下) 杨怀仁心说完颜求德果然言辞犀利,既不会显得他说的太尖锐,可又能达到他的目的,可以说还是在不显山露水里,最大限度的发挥了语言的力度和作用。 不过杨怀仁如果真的在意他这点小伎俩,估计也混不到现在了。 商人那一套谈判的手法和语言的艺术,杨怀仁不敢说烂熟于胸,却也明白其中六七。 就好比谈生意的时候,大家都是为了争取让自己最大限度的获利,所以为了说动对方同意自己的条件或者做生意的方式,会先告诉对方不跟自己合作的坏处。 等对方考虑到这些坏处对自己的伤害可能到什么样的程度的时候,他在拿出合作的好出来,哄骗对方,让对方觉得这样的合作对自己很有利,而且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但实际上这里边大多数都一些语言上的夸张和抠字眼的套路,用自己的思维方式先把对方的思维方式固化在一定范围内,让他不得不接受合作的提议。 可完颜求德这样的套路,对杨怀仁可不管用,杨怀仁虽然年轻,可阅历并不仅仅是他现在的年龄所能包括的。 何况他来自一个知识大爆炸的年代,在见识上比古人多了很多,完颜求德这一套做生意的把戏,他早就看透了。 只是杨怀仁觉得他倒是对完颜求德接下来的一套说辞非常有兴趣了,想知道对方是如何给他布下陷阱,让他一步一步走进去不能自拔的。 杨怀仁道,“尴尬?我怎么不觉得?” 完颜求德见杨怀仁神色轻松,也是心中一惊,他早知道杨怀仁绝不是一般人那么好哄骗的,可他还是太自负了,觉得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年轻的杨怀仁还是难以招架。 可现在看来,杨怀仁似乎并不为之所动,那么接下来,完颜求德也不得不把自己的真本事拿出来了。 他依旧对杨怀仁摆出毕恭毕敬的姿态,“杨国公,您果然聪明,小人佩服。有些话,如果对蠢人讲,必须要说的请清楚楚,蠢人才能明白,或许他只能明白其中的一半。 但如果对聪明人讲,话说一半,聪明人已经举一反三,早就把因果缘由想的清楚透彻了。” 杨怀仁笑道,“你说的不错,也有更聪明的人,其实不用对他说太多话,只要轻轻一点,他就能明白怎么回事。 比如,你这趟来,是完颜阿骨打没了获取盐铁粮食等物资的补充来源,特地让你跑一趟,来我这里当说客了吧。” 完颜求德被人拆穿,自然有些尴尬,不过他也不是没想过,他送上拜帖,以他的身份,凭着杨怀仁的智慧,不会连他来拜访的目的都猜不出来。 他笑了笑,刚要解释什么,杨怀仁却哈哈大笑了起来,“完颜求德啊,你这名字起得挺好,求德,很好听,含义也好,恐怕你那个女真父亲没有这样的文采吧?” 完颜求德现在是真的感到尴尬了,杨怀仁这话说的轻巧,却有意无意的羞辱了他的父亲。 同时,杨怀仁的话里也表明了一点,就是告诉你,你怎么回事,我了解的一清二楚,包括你的过往和做生意的套路,乃至私下里的性情,都逃不过我的法眼。 完颜求德也算是冷静,能隐忍而不发,只是微笑着答道,“小人的父母都是粗陋之人,小人的这个名字,是我家主人给我起的。” 杨怀仁听了这话,觉得他对完颜求德的了解更深入了。 以他对完颜阿骨打的了解来看,完颜阿骨打是个十分纯粹的民族主义者,他一生都致力于让女真人强大起来,并成为北方草原,乃至整个中原的主人。 这种有大梦想的人,必然也是非常小心谨慎的,像完颜求德这种女真人和汉人女子生的孩子,要取得完颜阿骨打完全的信任,似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完颜求德的父亲是完颜劾里钵手下忠诚的勇士,这给他打下了一个不错的基础。 但他要活的完颜阿骨打的信任,一定也是经历了很多考验的,后来完颜阿骨打能把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交给完颜求德来做,这就表明除了他认可完颜求德的能力之外,也是从内心里能信得过他。 给他赐的这个求德的名字,似乎也在表明,完颜求德是经过很多考验,才求到了完颜阿骨打的信任。 这也是杨怀仁觉得完颜求德是完颜阿骨打的死忠,绝不会背叛他的原因之一。 完颜求德知道很多事是瞒不了杨怀仁这种人的,所以接下来也更加直接,但也要保持着小心谨慎。 他又道,“小人能得到我家主人的信任,实在是三生有幸。如果能促成我家主人和杨国公的和解,并取得更进一步的合作,小人一定对杨国公同样的感恩戴德。” 这话就说的直白了,杨怀仁笑了笑,“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这些年也一定有一个比我更大的生意伙伴,在一直帮助你们吧?” 完颜求德不自觉地笑了,杨怀仁主动提到了他感觉是他最大的谈判资本,这让他对谈成合作的事情进一步增加了信心。 “杨国公说的不错,”完颜求德面带笑意,“相信杨国公也已经猜到了,在杨国公多年前断了和我们女真人的往来之后,是大宋的皇帝陛下,暗中派人和我们继续做生意。” 杨怀仁点点头,从完颜求德嘴里说出这件事来,让他确定了他之前的猜测。 不过杨怀仁从完颜求德的口气里,听出来一些得意的意思,他当然对此有些不爽,好像我们大宋的皇帝能暗中资助你们,我就必须学我们的皇帝,继续资助你们一样。 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反而笑得更厉害了,“完颜求德,可惜我的陛下已经驾崩了。 不怕告诉你,他临终前和我说了很多话,也嘱咐了我很多事,但偏偏唯独对你们的事情只字不提。 你说说,是单纯的我的皇帝陛下把你们忘记了,还是他本来就打算好了,你们之间的生意就做到这个份上就可以了。 合作就可以这么结束了呢?” 。 正文 第1929章:刻意为难 完颜求德没想到杨怀仁竟然那宋朝的陛下说事,这明显是刻意为难他,甚至有点耍他的意思了。 可他却能从杨怀仁的神色变化里,感觉出某种不同的意味,好像杨怀仁故意为难他,其实是想看看他有什么本事能够说动他。 完颜求德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杨怀仁一直很轻松,知道现在才吃完他面前那一碗面条。 而他认为,如果杨怀仁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听他说什么,大可以直接拒绝了他,完全没必要还在和他在这里浪费时间。 杨怀仁没有那么做,而是依旧在为难他,似乎说明了一点,杨怀仁对他的提议,其实是感兴趣的,只是可能他还没想好如何进行,所以要听听他是怎么说。 那一碗被他轻松吃下去的面条,便是他现在心态的最好见证。 完颜求德瞬时信心大增,自嘲道,“宋朝的皇帝陛下日理万机,加上当时病痛缠身,自然不会记得和我们女真人的小生意这点小事。 忘记了对杨国公提起,也是情理之中罢了。但反过来说,既然宋朝的陛下没有提起,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陛下对这件事也并不是那么在意。 这种不在意,是不是就是按照原来的方式进行下去的意思呢?” 杨怀仁一听这话就知道完颜求德肯定也跟别人说过这些,只是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在他这里又重复了一遍罢了。 杨怀仁调侃道,“今日你来拜访,穿的很厚啊。” 完颜求德不知道杨怀仁这话的意思,低头看了一眼他今天的打扮,其实很普通,就是一个商人的寻常衣衫而已,并没有很特别之处。 现在是冬天,自然穿的厚了一些,可要着重说很厚,倒也算不上,完颜求德疑惑道,“不知杨国公此话怎讲?” 杨怀仁笑道,“你天不亮就来了,等到现在见我,这么说也得等了小两个时辰吧?” 完颜求德赶忙恭敬道,“杨国公身份高贵,吾等小民能见到国公爷已经是三生有幸,自然要早点来在门外侯着的。” 杨怀仁又道,“所以说你今天穿的厚啊,要不然早上这么冷的天,怕是要冻出个毛病来了。” 完颜求德似乎明白杨怀仁在笑话他什么了,他也是聪明人,既然杨怀仁提起来了,他也不用刻意去忌讳。 与其躲躲闪闪,不如直接点自己承认了,反倒能给对方留下好感,他做出一副惭愧的样子来,“国公爷说的是,小人天生就是这副小商小贩的德行,恨不得多认识几个同道中人。 这些来国公府上送礼的,小人一看就知道他们都是京城之中数一数二的大商豪商,所以小人也就沾了国公爷的光。 要是有幸能认识他们中的一个两个,将来能在小人的生意上给小人提供一些赚钱的机会,小人自然不会忘记国公爷的恩德。” 杨怀仁心说这小子倒是坦荡,一番话把原本很猥琐的一件事说的很正当了,而且还把功劳记在了他的头上,换了是任何人,也会觉得完颜求德这小子会说话,会来事,让人很难去讨厌他。 杨怀仁可没那么好骗,接着讥讽道,“你说的确实是个道理,经商这种事嘛,自然是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我相信凭你的本事,你一定不止结交了一个两个那么简单吧? 你刚才也说了,来我家送礼的商人,一定是京城乃至大宋的一些豪门巨商,他们的是商业实力也绝不再我之下,所以有些事啊,你找他们,他们就能帮你办成的。 可我呢,毕竟还有朝廷的公职,和一个番邦商人做生意,反倒显得不那么妥当了。” 完颜求德感觉被塞了一嘴泥那么难受,没想到压杨怀仁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不过他也越来越相信他之前的判断,杨怀仁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心思和女真人做买卖,多年以前就不会开了那个头。 而今天,也不会没完没了的为难他,可杨怀仁越是为难他,就表明他越是在意这件事,甚至有可能早就有了他的打算,只是现在还没有最终做决定罢了。 完颜求德很笃定他对杨怀仁的判断,所以从新收拾了心情,继续陪着笑脸道,“杨国公说笑了。 那些商贾确实也个个是商场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可要比起杨国公来,那可就差远了,要不然,他们怎么会巴巴的来国公爷府上送礼呢?” 杨怀仁暗笑,你倒是会拍马屁,不过他心里也不得不说,完颜求德确实是个做生意的人才,有口才,会变通,而且总是能把对自己不利的局面轻而易举的转变过来。 云淡风轻的几句拍马屁的话,或者也有不少自嘲的成分在,可到最后,之前对他的讥讽和嘲弄,这小子也并没有在意,为了把生意做成,他可以无限的隐忍,确实可以说是有一颗坚韧无比的大心脏。 杨怀仁确实对他有不少的好感,而且完颜求德所笃信的东西,也确实没有错,杨怀仁从一开始,也打算好了,准备和女真人重启合作。 他这个想法,也不是临时产生的,和他个人对完颜求德的好感也没有关系,而是从鬼姐上一封来信里对辽国局势的判断,让他产生了这个想法。 鬼姐在信中说这几年辽国一直不平静,总是有一些反对耶律跋窝台统治的势力冒出头来。 这里边自然有鬼姐和她的蓝衫军在其中搞鬼,不过这也是外部的一种助力罢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那些受压迫的部族和家族对耶律跋窝台的统治非常不满。 萧氏的残余势力一直没有肃清,他们游走在辽国各大贵族之间,不断宣扬耶律跋窝台继承契丹皇帝之位的正统性的怀疑言论。 那些贵族想起当初拥护耶律跋窝台为帝也是迫不得已,于是也渐渐产生了不少逆反情绪。 当耶律跋窝台的执政伤害到了他们的切身利益的时候,他们自然会站出来反抗。 辽国的局势一直就这么在内斗着,便给了想蒙古人和女真人这些早就对契丹人的统治不满的部族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 正文 第1930章:一个民族的灭亡 对女真人来说,不论是给时间让完颜阿骨打统一女真诸部,还是让统一后的女真诸部休养生息繁衍人口,只要契丹人的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这都是争取了时间。 但鬼姐在信中也表达了她的担心,眼下那些反抗耶律跋窝台的势力,其实都是契丹人的部族或者贵族势力,只有极少数实在是被压迫到实在没法生存的一些小部族。 这些反抗也许给耶律跋窝台的统治带来了不少麻烦,但要说实质上对他,包括契丹人对辽国的同时产生了很大的伤害,那也还谈不上。 就比如耶律跋窝台对付这些内部的反抗势力,也并不是一味的动用武力手段,而是一边在施压,一边在拉拢。 他心里是明白他坐上契丹皇帝的位置,在合法性上是很容易让人产生质疑的。 他一开始也想着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来应对,大不了谁不服就打谁,打到他服了为止便是。 可后来他却发觉,一味的动武,不但不会把那些反对他的势力完全打压下去,而是打压下去一个,又总是会有新的反抗势力冒出头来。 毕竟大家都是契丹人,还都是契丹贵族,和那些少数部族的反抗势力不同。 小部族反抗,灭了他们就是了,甚至是斩尽杀绝,斩草除根,也没有人会站出来说个不字。 可对契丹人,耶律跋窝台就不敢那么蛮横了,他虽然拥有最大的军队和最高的权力,可如果其他契丹贵族的利益受损,也不会害怕手上的兵力和权力,会勇敢的站出来和他作对。 大家也都知道,这不是你当初篡位的时候了,篡位容易,保住现在的皇位却没有那么容易了。 一家契丹贵族你可以打压,可万一大家联合起来呢,当其他贵族把手上的兵力汇合到一起,到时候不论军事实力还是经济实力,就不比你这个当皇帝的差多少。 草原王朝,一直以来都有这样的问题,当皇帝或者可汗的确实是最大也是军队实力最强的一支,可其他贵族或者部族势力联合起来对付你,你在强大也应付不来。 而且耶律跋窝台作为契丹皇帝,总是打压契丹贵族,这也不是一个好现象,时间长了,大家自然会对你越来越不满。 所以耶律跋窝台也在变通,对于某些同情萧撒弼集团的贵族,他还是要尽力去打压的。 而对于某些只是因为利益受损,又被某些言论所误导的贵族,耶律跋窝台还是以怀柔为主,一方面展现自己的强大实力,一方面给予一定的好处,让他重新站回到支持自己统治的贵族队伍中来。 如此一来,耶律跋窝台这些年虽然一直在带兵出征,可并辽国境内其实并没有发生真正意义上的大战,契丹对辽国的统治地位也没有发生根本的变化。 可以说契丹人的实力因为这些内讧受到了一定的损害,但从程度上来说,还到不了让契丹人走向灭亡,让其他部族取而代之的地步。 这让杨怀仁想到了很多。 契丹人的灭亡,确实是因为各个强势贵族势力之间,因为对权力和利益的争夺,最终因为内讧而导致实力严重受损。 之后女真人忽然崛起,建立了金国,然后对辽国发动了一场规模巨大的战争。 在这场战争里契丹人还是轻敌了,一开始的失利太严重,丢失了大片的土地和资源,这些资源又让女真人得到了战争保障。 加上金国联系宋朝组成了抗辽联盟,在内外夹攻之下,内部混乱之下,契丹人最终走向了灭亡。 辽国灭亡了,契丹民族也受到了女真人极其残酷的屠杀,但契丹人并没有就此灭亡,而是融入到了汉人和其他一些少数民族之中。 也就是说,契丹民族在名义上是灭亡了,但血脉却换了一种方式,继续传承了下来。 这一点,其实和不少草原民族从历史的长河中逐渐消亡的情况是类似的,一个民族的灭亡只是名义上的灭亡,血脉还是融入到了其他民族之中存活了下来。 直到几百上千年之后,血脉也被渐渐淡化了,而原本那些民族的名称,才渐渐只是代表了一段历史而已。 杨怀仁觉得,单单是契丹人的内斗,绝不会让契丹人发生自发式的灭亡。 如果不是女真人强大起来对契丹人发动了战争,契丹民族如今上千万的规模,不光不会快速灭亡,更不会融入到汉民族中来。 所以他发现鬼姐的计划里有一个很大的漏洞,契丹人的数量和规模决定了如果没有和女真人的战争,契丹人也不会和汉民族融合在一起。 如果是这样,单纯依靠其他的手段让两个庞大的民族融为一体,这简直是不可能的。 在这件事上,杨怀仁很快便有了一个判断,历史的发展也许会有一些改变,但根本的推动历史进步的原因,其实并没有变化。 如果让现在的历史顺着他预想的方向继续前进,那么原本历史中发生的很多事,现在是不能抹杀掉的,也不可能凭借人力抹杀掉。 民族与民族的矛盾,继而产生的战争,这都是注定无法避免的,历史的发展也是一步一个深刻的脚印在前进的。 也许在某种幻想里可以节省某些步伐,直接跳跃到一个崭新的阶段,可那毕竟是幻想,历史如果是个人,也不会一下子跳跃那么远的距离。 所以历史的步伐还是会继续这样走下去,只能是在一些细节上做一些改善,让他冲着对汉民族尽量有利的方向走下去罢了。 杨怀仁想明白这一点,便做了决定,如果没有女真人或者蒙古人的强大,就不会有契丹人的削弱,一个庞大的契丹民族也不会因为杨怀仁做的那点事就走向灭亡。 所以在女真人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去给契丹人造成麻烦的时候,大宋对女真人的帮助就不能断。 赵煦驾崩了,以前干这件事的人,因为胆小所以不敢继续做下去,杨怀仁打算动用风神卫的力量把他找出来,让他继续做他的老本行,而杨怀仁也便不会亲自参与其中了。 。 正文 第1931章:开价 只是早就想好了和女真人重启合作是一回事,告诉完颜求德这个打算是另一回事。 如果换个人来求杨怀仁办事,比如是个宋人,比如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杨怀仁也完全不会多费口舌在这里浪费时间。 也许是让这段日子他确实有点无聊了,也许是在他心里为难一个女真人确实很有趣,所以他没有立即说出自己的打算来,而是继续装作毫不在意,就是想看看完颜求德会给他什么样的开价。 既然是谈判,起码谈判的条件上,杨怀仁要多赚一些好处,对方可是女真人,有便宜不赚,那不是杨怀仁的性格。 他轻笑道,“完颜求德,自从你进来我家,你表现的确实很恭敬,这一点让我对你很满意,确实增加了我对你的好印象。 但一个好印象,并不是谈成一笔买卖的绝对前提。说白了你今天来是来谈买卖的,既然是谈买卖,大家不如开诚布公。 和你做生意没问题,你要的东西我基本也都能给,只是在价钱上,你不用拿之前的价钱说事,我不想知道,也不用知道。 不如你开一个新的价钱,如果我有钱赚,这买卖自然可以谈下去,如果我付出的和得到的达不到让我满意的比例,那咱们也就别废话了。” 完颜求德对杨怀仁态度的转变感到很高兴,可惜从杨怀仁的话里,他也明白一件事,杨怀仁不是赵煦。 杨怀仁是个商人,赵煦并不是,不管他们和女真人做买卖怀着什么样的目的,相同或者不同,他们都是截然不同的人。 赵煦作为宋朝的皇帝,自然有足够的资源让他们挑选,也有足够的权力把女真人换回来的货物送到白山黑水之间。 而杨怀仁的地位,同样有足够的资源,只是这些资源和赵煦的资源不同,不是说不好,而是比赵煦的更好,只不过价钱贵了些。 完颜求德心里清楚,现在这个阶段对女真部的持续发展来说,是个非常关键的时期。 女真人首领完颜阿骨打已经接近统一了女真部落,东海女真虽然没有完全投入完颜阿骨打的麾下,不过他们依旧认可了完颜阿骨打的宏伟蓝图,愿意提供不少的后勤保障。 女真人离建立一个正式的国家,又更近了一步,但是比起契丹人来,女真人的种族扩大,需要更多的粮食。 女真人掌控的土地,绝大多数是高山峻岭和泥地沼泽,森林的产出可以养活的种群数量,毕竟是有限的。 粮食从契丹人或者辽国其他的部族那里要,显然是不现实的,高丽的粮食都还不够自己用,更不用说卖给女真人了。 唯一的也是粮食资源最丰富的,还是大宋,而且如今大宋海贸发达,运送粮食也大可不必走陆路经过契丹人控制的区域。 运粮的海船走海路,绕过高丽,从东海女真部的沿海地区登陆,可以最快的把粮食送到女真人手里,甚至连契丹人都不能发觉。 另一个急需的物资便是铁器,完颜阿骨打认为,契丹人之所以统治草原,压迫同样属于草原民族的女真人,很大的一个原因是契丹人得到了铁矿的资源,并掌握了开采以及铁矿的冶炼技术。 女真人中不少人其实在契丹人手里做奴隶的时候,也学会了铁器的锻造技术,但开采铁矿资源和铁矿冶炼上,契丹人把技术掌握的很紧。 这意味着契丹人有足够的能力打造他们想要的武器,但女真人却不行,光是受到没有铁器的限制,就让他们无法和契丹人做正面的抗衡。 铁器比起粮食来是更要紧的物资,契丹人几乎禁止了任何输入到包括女真部在内的很多不足的铁器来源。 作为统治者,契丹人自然不会允许统治下的部族拥有足够的武器,然后成为他们统治地位的威胁。 不过各个部族,像女真人蒙古人,其实也各自都有得到铁器的方式,只不过他们能得到的铁器的数量,还是太少,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 之前女真部和赵煦做生意,每年得到的铁器仍旧很少,根本不能满足女真人崛起的过程中对铁器的需求。 而且得到的铁器,也并不是以铁锭的方式得到的,而是以铁锅,水壶等等生活用具的方式得到,女真人再重新把这些铁质的用具重新熔炼,打造成他们急需的武器的。 赵煦这么做的理由很简单,一是他也担心女真人强大的过快,对大宋会构成威胁,另一点则是用铁质用具的方式,可以掩人耳目。 完颜阿骨打自然觉得赵煦这是在敷衍他,所谓的掩人耳目的理由,根本就不成立,但他也没有任何不满意的余地,这已经是他能得到铁器最大的途径了。 而女真人付出的,无非是些大宋卖的价钱很高的药材和珠宝,比如人参,比如东珠。 完颜阿骨打其实不太在意这些东西,毕竟人参鹿茸候着东珠这些,都不是生活必需品,女真人得到了这些东西,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衣服穿。 这些东西原本那也是要进贡给契丹人的,与其白白送给契丹人,他更愿意看到这些女真的特产,换成他们跟需要的粮食和铁器。 完颜求德明白杨怀仁跟他让他来开价,其实就是让他交底了,他们和赵煦的生意是按照什么价钱做的,又是用的什么方式,杨怀仁完全可以从他的开价里看出其中端倪。 也许这样的谈判方式,让他完全处在了劣势的地位,可惜完颜求德更明白他没有其他选择,所以也只能让处在强势地位的杨怀仁随意拿捏着他,然后开出一个天价。 完颜求德也从今天杨怀仁的态度里,知道这买卖就算做成了,杨怀仁开出的价码绝对是让他很难接受的,可是他也只能被动的接受,毫无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硬着头皮道,“之前我们和大宋的皇帝陛下,是按照市价的两倍,来从大宋获取粮食和铁器的。 对杨国公,我们愿意开出一般市价三倍的价钱,让杨国公满意这笔生意所带来的收益。” 。 正文 第1932章:讨价还价(上) 杨怀仁觉得完颜求德说他们和赵煦做生意的价钱,按照粮食和铁器的市价的两倍的说法,应该不会假,因为之前杨怀仁和女真人做生意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个价钱。 但是他对完颜求德提出来的把价钱从两倍提高到三倍的说法,就不太满意了。 毕竟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杨怀仁决定用两倍的价钱,是因为是他主动要和女真人做生意,这里边有资助女真人的意义在。 杨怀仁为的也不单纯是赚钱,当时也是考虑到女真人的承受能力,开的价钱太高,似乎他们也支付不起。 后来赵煦和女真人的买卖延续了这个价钱,估计是赵煦也想到了这一点,毕竟那时候女真部还没有统一,完颜阿骨打所在的完颜部财政实力也有限。 可现在不同了,完颜阿骨打成为完颜部的首领之后,通过侵并和联合的方式,几乎已经统一的女真诸部。 统一的女真部的经济实力,一定比以前的完颜部强大的很多,再沿用之前的价钱,似乎他们已经根本不觉得会有什么财政上的压力了。 所以杨怀仁觉得,完颜求德以为他算不过账来,所以觉得开出一个三倍的价钱,他就会动心。 杨怀仁眼瞅着完颜求德说出三倍价钱的时候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些忧愁的样子,可这骗不了杨怀仁,完颜求德确实会演戏,只不过这样的演技在他眼里,还是有些稚嫩罢了。 他装作考虑,接着笑道,“这价钱其实不错……” 完颜求德心中大喜,如果杨怀仁答应了这个价钱,对他来说,这就是一次非常成功的生意谈判了。 看上去女真人提高了价钱,好像吃了亏,但实际上能用这样的价钱用更好的渠道,得到更多的违禁物资,对整个女真部来说还是赚了大便宜的。 不过他的欢喜只维持了三秒钟,杨怀仁顿了一下,道,“对你们女真人来说确实是不错,可对我来说,这生意就不怎么赚钱了,呵呵……” 完颜求德倒吸一口凉气,杨怀仁赚不赚钱,能赚多少利润,他当然心中有数,如果女真人用市价三倍的价钱从杨怀仁手里采购物资,杨怀仁的利润率最少可以达到五倍。 如果是一般的商人,做任何生意能有五倍的利润,这已经是滔天的赚钱生意了。 可杨怀仁还说这样的价钱他不赚钱,就让完颜求德觉得他过分了。 但人家确实掌控了这次生意中的主动权,人家嫌利润率不够,怎么说怎么有理,你还没办法。 完颜求德耐着性子问道,“那杨国公觉得应该用什么样的价钱?三倍的价钱,比起我们之前和大宋的皇帝陛下做生意,已经提高了五成的价格了。” 杨怀仁无动于衷的笑了笑,“我说了,不要拿我和任何人比较,我这人做生意就是这样,我觉得不赚钱,他就是不赚钱。 你要和我做生意,价钱开到让我满意了为止,否则——” 杨怀仁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你请便。” 完颜求德服气了,他这辈子和很多人做过生意,也有过很多次谈判的经历,可只有这一次,才让他见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奸商。 铁器这东西,杨怀仁有的是,得到相同数量的铁锭,杨怀仁付出的成本只有一般商人的一半。 而粮食,杨怀仁手下有武德军的舰队,可以从交州拉很多便宜到几乎可以说不用花钱的粮食,只需要付出运输成本罢了,连采购成本都可以忽略不计。 就是这样,杨怀仁还是对三倍的价钱不满意,完颜求德不得不说,比其他来,杨怀仁才是真正的奸商。 可他却没有任何办法,在一个卖方市场里,拥有物资的商人处在绝对的垄断地位,他要什么样的价钱,有时候已经超出了最基本的赚钱的需求,他是可以随口开价的。 就好比杨怀仁手里有炊饼,女真人就是那个怀揣着金银宝贝但是却快要饿死的人。 平时一个炊饼不过是一文钱,可如果眼下只有杨怀仁手里有炊饼,快要饿死的女真人就没法用一文钱的价钱从杨怀仁手里买到救命的炊饼了。 杨怀仁如果要女真人用怀里所有的财富换一个炊饼,女真人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为了活下去,只能付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来保住自己的性命。 面对这种漫天要价,完颜求德也没有任何办法,好在他刚才开价的时候,也是给女真人留了一定的余地。 如今女真人手上的财富确实比以前更多了,对于人参鹿茸或者东珠和金银等,对女真人来说没有实际的用处。 在缺少货币的辽国,像女真部要和其他部族做生意,还处于以货换货的原始方式上,用那些宝贝从大宋换取宝贵的物资,才是它们唯一的用途。 再提高一些开价,女真部还是可以承受的,完颜阿骨打也授意给完颜求德,只要能得到急需的物资,价钱高一点也没关系。 完颜求德想了想,又开出了新的价格,“杨国公,小人佩服您的商业头脑,更佩服您的气度和为人。 您肯和我们女真人做生意,小人代表我家主人向您表达最诚挚的谢意。 刚才的价格如果您不满意,那小人也就不再和您讨价还价了,不如小人直接跟您交个底。 小人来之前得到我家主人的授意,凭我们女真部如今的能力,可以把从您手里收购粮食和铁器的违禁物资的价钱提高到市价的四倍。 不过小人也必须跟您说清楚,这个价钱,已经是我们女真部可以开出来的最高限度的价钱了。 这个价钱,也是您可以赚取极大的利润的价钱,相信您也应该可以满意了。 如果您还不满意,小人也实在不敢开出更高的价钱了,一来是小人的权力不允许开出更高的价钱,二来是我们女真部,也只有这样的支付能力了。 再高的话,真的已经超出小人和我们女真人的能力范围了,小人希望杨国公能清楚这一点,接受这个价钱。 小人也代表很多还吃不饱肚子的可怜的女真人,感谢杨国公的大恩大德。” 。 正文 第1933章:讨价还价(中) 杨怀仁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完颜求德连求人的话,都说的这么煽情。 上来先是一顿捧,要是个意志不坚定的人,一定会被他捧得飘飘然忘乎所以,轻易的答应了他的请求。 接着便是交底了,好像恨不得把自己有多少老底都说出来一般,可这在商业谈判中只是一种非常常见的谈判手段而已。 交老底,貌似把自己谈判最后的砝码或者底线全部晾在对方面前,是在向对方表达最真切的诚意。 但实际上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老底,却一定不可能真的是他的老底,不论他说了什么,这里边一定还有很大的水分,如果你当真,那你就真的傻了。 就好比完颜求德说他们能出得起的最高价钱,是货物正常市价的四倍,不管别的,单单是这句话,就存在很大的漏洞。 完颜求德说的所谓能出的起的最高价,是在限定了他们女真人需求的货物的数量的前提下计算出来的价格。 但不要忘了,在卖方市场中,掌握物资的一方,不可能根据你能出得起多少钱就卖什么价,而是根据自己的利益最大化需求,给出满意的价格。 至于买方所需求的数量,卖货的一方是不需要考虑的,因为这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例如他可以提出要求,价格再翻一倍,要求买方把需求数量减少一半,仍然是支付的起的。 所以完颜求德说的所谓“能出得起的最高价钱”,本身就是一个谬论。 完颜求德之所以如此交底,除了蒙骗杨怀仁的目的之外,还表达了一种耍赖皮的意思。 他明确告诉杨怀仁说他家主人完颜阿骨打给他的开价权力仅仅限于四倍的价钱,就是变相的告诉杨怀仁,我只能出到这个价钱了,你如果不满意,我也没办法了。 可这种耍赖手段,更不会让杨怀仁有多少恻隐之心,完颜求德的奸诈显露无疑,杨怀仁更不会跟他用正常的方式来谈生意。 最后完颜求德还装可怜,拿很多女真百姓还吃不饱饭来说事,这就更不会让杨怀仁产生怜悯的意思从而降低价格了。 道理很简单,杨怀仁虽然有意识天下的人类都应该是平等的,可他还没有到那么伟大的地步,他首先最在意的,还是汉人百姓的福祉。 如果有多余的能力,他当然也会考虑其他无辜的百姓,但这可不是他的必然选择。 所以完颜求德说女真百姓很可怜,希望能得到杨怀仁的恩德,这就有点可笑了,杨怀仁起码当下还没有义务去管女真百姓的死活。 杨怀仁心说你能忽悠,可我也不是吃素的。 他说道,“完颜求德,咱们之间现在是谈生意,所以你不用和我玩那么多把戏,拍马屁或者卖可怜,那些都是我玩剩下的。 既然咱们都是商人,咱们现在是进行商业上的谈判,当然是把各自的利益放在首位的,你就算把我夸出花来,我不赚钱还是不赚钱,所以我是不可能按照你说的价钱来的。 至于你说女真百姓吃不上饭的事情,那是你家主人完颜阿骨打该考虑的问题,和我好像也没有多大关系。 既然你交了底,那我也跟你交个底,跟你们女真人做生意,在我们大宋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是事情,这一点相信不用我说太多,你肯定明白。” 完颜求德见杨怀仁不上当,心里开始担忧起来,而且杨怀仁说的话,他非常清楚。 女真商人在大宋做生意,确实很难,大宋的商人和天下所有的商人一样是逐利的,但在逐利的同时,也有一种自尊心在。 这种自尊心,让这些商人在和大宋以外的商人做生意的时候,会保持一种谨慎和小心。 或者可以这么说,宋人是有一种骨子里的高傲的,只要不是宋人,在他们眼里都是蛮夷,而和蛮夷做生意,如果利润不够大,那是要被别人耻笑的。 所以大宋的商人在和大宋以外的商人做生意的时候,是不愿意明着来的,大都是私底下进行,生怕被同行知道了笑话。 杨怀仁说的意思还有一层,是因为大宋和辽国的关系,虽然实际上也并不怎么样,可面子事还是要做足的。 契丹人是严谨国内的部族和宋人直接做生意的,一般都是要经过契丹人的转手,才能进行正常的贸易往来。 这是契丹人控制国内经济的一种手段,也是压制那些国内部族的手段之一。 所以说女真人如果想和宋人做生意,小一些的也许还好说,大一点的就很难做成了。 也只有像杨怀仁这样地位的人,可以不在乎这一点,也有足够的能力为女真人提供足够的违禁物资。 也就是说,杨怀仁的意思表达的很明显,如今赵煦驾崩了,在大宋除了我,几乎没有人有能力和女真人做那么大的买卖。 所以价钱的事情,我说了算,你拍多少马屁装多少可怜,在我这里一点屁用没有。 完颜求德自然知道被人这么掐住了脖子似的谈生意,他心中非常的不爽,可主动权确实在杨怀仁手里,他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强行装出一副笑模样来,问道,“那杨国公觉得,我们女真部应该用什么样的价钱呢?” 杨怀仁淡然一笑,“完颜求德,你不要笑得那么勉强,现在你脸上笑得很不自然,心里应该是恨毒了我吧?” 完颜求德做出受了惊吓的样子,敢帮把头低了下去,腰也弓成了一个直角,怯懦地小声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杨怀仁摇了摇头,“你敢不敢的只有你自己知道,不过和你嘴上说的,应该是相反的,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恨我的人多了去了,不过现在还活着的,好像很少,哼哼……” 完颜求德知道杨怀仁从来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在大宋的地界上杀了他这么个女真商人,是一点儿事都没有。 他吓得满头大汗,脸色煞白,的赶紧从椅子上起身,颤抖着跪了下去,哆哆嗦嗦是说着,“小人真的没有,请杨国公明鉴啊……” 。 正文 第1934章:讨价还价(下) 杨怀仁也并不是故意要给完颜求德一个下马威的,因为这完全没有必要,双方在身份上的差距,足以让杨怀仁占尽优势了。 他只不过是想逗一逗完颜求德而已,谁让完颜求德刚才不断地在他面前耍心眼呢? 杨怀仁也做出一副讶异的样子,问道,“完颜求德,你这是做什么?起来说话吧,难道在你心里,我是个不讲道理又蛮横野蛮的人吗?” 完颜求德扶着颤抖的双腿好不容易站起身来,小声答道,“小人不敢,不不,杨国公为人高义,绝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野蛮人。” 不料杨怀仁拖着长音“嗯”了一声,反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实话告诉你,我就是个蛮不讲理的野蛮人!” 这下可把完颜求德给吓坏了,“嘭”的一声又跪了下去,他哪里想到杨怀仁是想表达这个意思? 杨怀仁见状,哈哈大笑了起来,“完颜求德,你看你,就是开不起玩笑,给你讲个笑话而已,你干嘛总是下跪呢?起来吧……” 完颜求德就算在镇定,现在也无所适从了,只是忽然想起当初完颜阿骨打对他的嘱咐,是说过杨怀仁这个人性情不定的。 以前的时候他也没太当回事,今日亲身经历了这一切,才意识到这种高高在上的人,大概都是这种脾气,让人如何也摸不着他们的脾气,又是在想些什么。 正是因为这种特性,他们才能做出常人所不能的事,然后成为高高在上的人。 完颜求德好不容易让自己心情放松一点,小心翼翼地爬起来,从新坐了回去。 杨怀仁这才把面前那碗面条吃完,好像刚才说的那些话,只不过是人家吃饭是的闲谈一样,丝毫没有影响到人家吃饭的心情。 杨怀仁把面碗推到一边,自顾地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喝了几口,完颜求德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低头坐着。 杨怀仁喝完了水顺了顺喉咙,看见完颜求德战战兢兢的样子,觉得他玩够了,这才清了清喉咙道,“好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了。 最初你开出了三倍的价钱,我实话告诉你,这个价钱,我觉得利润不够,做这种利润不高的生意,一向不是我的风格。 废话不多说,你要什么物资,我都可以给你,不过价钱嘛,我也不多要,就要正常市价的六倍就可以了。 你不用嫌贵,就这个价钱,你到哪儿都买不到你家主子想要的东西。” 六倍的价钱,这个价钱确实有点贵了,完颜求德也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他心中在纠结,六倍的价钱确实超出了他和完颜阿骨打的预期,虽然女真部现在的状况比起前几年好了很多,但也不能说钱多到花不完。 人参鹿茸东珠什么的,卖到大宋确实都能卖上一个高价,可那些也都是非常稀罕的东西,产量毕竟有限,也绝不是女真部取之不尽的资源。 女真部的百姓为了得到这些宝贝,也是付出了很多的,就说挖参,也不是说进了白头山里就能一挖一大片的。 那些挖参人,即便他们经验丰富,也要进入深山老林的很久的时间,才能挖回来一些,很多时候也是空手而归。 深山老林里环境恶劣,普通人根本就很难生存,密林深处还藏着很多虎视眈眈的野兽,不知多少挖参人成了老虎和狗熊的腹中美餐。 如果完颜求德轻易地答应了杨怀仁的开价,在他心里总是有种对不住那些女真人同胞的愧疚感。 可粮食和铁器,同样是女真部眼下最缺少的东西,女真部要繁衍,要扩大种群,粮食就是最大的限制。 没有足够的食物,只是依靠大山里那点东西,养活现有的族群都成问题,就更不用说扩大人口,让女真部逐渐壮大起来了。 铁器的重要性就更不用说了,女真人的男子都不缺少勇气,只要他们有了武器,有了铠甲,他们也能成为战无不胜的猛士。 可没有铁器,勇士们在威猛都白搭,打仗可不是单打独斗,上了战场,你没有足够的武器和铠甲,人数又不如对手,最终结果,只能是契丹人刀下的冤魂。 完颜求德想到这里,也是不敢就这么放弃了这个机会,因为也没有更好的机会了。 杨怀仁见他犹豫,笑道,“完颜求德,我觉得我开的价钱已经很低廉了,你也不用拿之前和我们大宋的陛下做生意的那种价格说事。 我只能告诉你,这是不一样的,你们女真部跟我做生意,我可以保你只赚不赔。 比如说,你们以前得到的粮食和铁器,都不是最好的吧? 这一点我不用想也能猜到,我们的陛下,我比你了解他,他可能愿意跟你们做生意,却不会给你们女真人最好的货物。 粮食一定是给的往年的陈粮,而铁锭,也一定不是给你们纯度最高的那种吧?” 完颜求德不得不承认下来,因为杨怀仁说的确实是事实,他不自觉地问道,“之前的事情,小人很好奇,杨国公或许能猜到一些大概,却不一定能知道细节。 可现在您说的情况全都对了,小人不知道您是如何猜到的。” 杨怀仁笑道,“这个不奇怪啊,因为本身这件事就不难猜。 我们大宋的皇帝陛下很仁慈,也爱民如子,所以新粮,那是给大宋的百姓吃的,怎么可能卖给你们新粮,让我们的百姓吃陈粮? 铁锭也是一样的道理,最好的铁锭一定是留给自己打造武器和铠甲用的,怎么可能便宜了你们女真人呢?” 完颜求德只剩下苦笑,人家愿意和女真人做生意他们就得烧高香了,还指望人家把最好的东西给自己,那简直说笑了。 杨怀仁认真道,“我既然开出了一个你认为的高价,自然会给你们最好的东西,而且运送货物的事情,也不用你再付出成本。 我可以派人给你送到东海女真那里,你们再派人去取就是了,这样便绕过了辽东这块地方,运送这些违禁的货物,你们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 正文 第1935章:生意背后的线索(上) 完颜求德很无奈,杨怀仁开出的价钱,让他无法拒绝。 这个无法拒绝和传统意义上的无法拒绝,含义自然是不一样的。 如果是以杨怀仁开出的六倍的价钱购买粮食铁器等违禁物资,不要说完颜求德,完颜阿骨打听了,也会心疼的不得了。 但眼下女真人的处境,钱是次要的,紧要的物资却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 实际上完颜求德在拜访杨府之前,从完颜求德那里也得到了一个价钱上的限额,是他们之前和赵煦做生意的价钱的两倍,也就是以正常市价四倍的价格从杨怀仁手里购买那些物资。 这个价格,完颜求德是计算过的,虽然和之前的生意相比,将来要付出双倍的价钱来购买同等数量的东西,但在现有的情况下,这个价格算是他们还能接受的。 完颜阿骨打也一定能想到,杨怀仁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按照他们以前和赵煦做生意的价钱给杨怀仁开价,杨怀仁也绝不会答应。 所以完颜阿骨打觉得把价钱提高一倍是合适的,女真部还能承受的了,杨怀仁也能得到足够的回报,应该会答应下来。 完颜求德想到这里,内心里就很挣扎了,如果不同意杨怀仁的开价,恐怕以后也没有机会和杨怀仁继续谈合作了。 关键是在大宋除了杨怀仁,没有其他任何人有足够的能力为他们提供足够的物资,找些民间的贪财的商贾,也不是搞不到那些紧俏的物资。 但数量上来说,就有点小打小闹了,完全满足不了女真部的需求,而且生意也不一定能稳定的进行。 可要是答应了杨怀仁的开价,完颜求德觉得他家主子完颜阿骨打倒不是不能接受,但对于女真部的百姓来说,负担可就大了。 完颜求德内心里很纠结,一时之间也下不了最后的决定,但杨怀仁后来说的那些话,对他也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以前和赵煦做生意,同样能得到所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但如杨怀仁说的如出一辙,他们得到的粮食也好,铁锭也好,其实都不是最好的。 赵煦这个人毕竟不是商人,他不为了赚钱,但在商业的诚信度上,也没有一个准则。 粮食给的陈粮,陈粮这东西嘛,到也没到发霉变质的地步,说来也是能吃的,只不过味道上比新粮肯定差不少。 花了钱买来的是陈粮,完颜阿骨打心里肯定很不爽,但眼下他也没有渠道从别处得到那么多粮食了,也只能一直隐忍着,或许这也是之后他对大宋皇帝怀恨在心的原因之一。 粮食如果说还算能吃的话,那么铁锭给的是劣质的纯度不高的铁锭,就让完颜阿骨打更加难受了。 铁锭的纯度不高,女真人买回去也不能立即打造兵器,而是需要再一次熔炼提纯。 女真部的冶铁技术水平不高,所以再一次熔炼那些铁锭,要付出的成本也非常高。 完颜求德开始算另一笔账,杨怀仁这个人虽然表现的很贪财,可在商业诚信上,却是一直做得不错的。 既然他说将来交付的货物是最好的,绝对不会以次充好,那么这话就肯定不会是骗人的。 完颜求德知道杨怀仁卖给他们的粮食一定是新粮,因为如今每年武德军的舰队都会从交州运输大量的优质的稻米回到中原。 这些优质的稻米比大宋本土产的稻米还要好,颗粒饱满不说,关键是甜度高,味道香,这也意味着这样的优质稻米可以给人提供更高的热量。 连完颜阿骨打都羡慕大宋的到了这么好的一块产量的宝地,羡慕大宋能有一支强大的舰队。 而铁器方面,完颜阿骨打就更不用担心杨怀仁没有好货了,大宋的百姓都知道,武德军的军备是大宋军队里最好的。 看看武德军所佩戴的武器和铠甲,比禁军的都好不少,杨怀仁如果没有足够的优质铁锭的来源,指望朝廷每年配给的那点货,根本也不可能把武德军打造成现在这副样子。 而且杨怀仁承诺给他们送货上门,这也避免了他们要冒着风险,甚至绕远路走高丽,偷偷地把从大宋购入的违禁物品瞒着契丹人的眼睛运送回女真部。 这不仅让女真部省了不少事,更重要的是可以瞒过契丹人,又节省了他们不少的成本。 至于交货时间上的迅速程度,就更不用提了,到时候完全可以在东海女真部东部外海上进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买卖,谁也不用担心谁坑了对方。 完颜求德这么一算,把他们节省下来的运输等其他方面的成本算进去,再算上得到的货物的质量,杨怀仁开出的价钱,也到算是合理的。 虽然听起来六倍的价钱似乎太贵了些,可如果把这些货品从购买到投入到实用中这个过程的成本算出来的话,比起以前和赵煦做生意的时候所付出的所有成本,实际没有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翻了三倍。 而是大致翻了两倍,而且女真部得到的货物确实最好的,这对女真部的壮大,也是非常有利的。 完颜求德觉得他家主子完颜阿骨打也会这么认为,所以心理上也渐渐接受了杨怀仁的提议。 完颜求德脑子里计算的东西,杨怀仁其实早就计算过了,这也正是他敢开出六倍价钱的重要因素之一。 这个价钱可能确实是很高的,但他觉得应该在女真人可以接受的价格范围的最上限之内,当然,也是在完颜阿骨打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的。 完颜求德叹了口气,他越来越佩服杨怀仁做生意的头脑,真是机关算尽,开价也计算到了极致,不给他留一点的余地。 既然双方在价钱上达成了一致,具体的细节就不用杨怀仁亲自去制定了,家里的管事在这方面,同样不会让完颜求德赚到任何便宜。 完颜求德恭敬地告退,随着杨府的管家去讨论协议的具体细节了,杨怀仁继续喝着他的茶,只是表情却没有刚才那么轻松了。 他意识到一件事,女真人的崛起已经是必然,而且比起之前的历史,明显加快了他们的步伐。 。 正文 第1936章:生意背后的线索(中) 中午的时候,风神卫副总管连子庚收到杨怀仁的召唤,来到杨府。 亲兵通报的时候,杨怀仁仍旧一个人坐在中堂里喝茶,他似乎有些心事,茶盏在他手里端了好久,直到他把茶水送到嘴里,才发觉茶水已经凉了。 连子庚自然是对杨怀仁的一举一动体察入微,从一开始杨怀仁急召他过来,他便知道一定是有急事,现在见了杨怀仁略有失神的神色,更让他有些担心,这件事可能非常严重。 连子庚进门后,用很正式的礼节单膝跪地给杨怀仁见礼道,“拜见大帅,不知大帅唤末将来,是有何要紧的吩咐。” 杨怀仁摆摆手示意他起身,“这里不是节堂,你我之间不用这些大礼。” 连子庚自然知道杨怀仁的意思是把自己当做兄弟一样,只是刚才他判断到的事情,和眼下杨怀仁淡然的样子有些不同,这还是让他有些担心。 杨怀仁吩咐门外的仆子进来换了新的热茶,亲自给连子庚倒了茶水,才把刚才完颜求德来访,以及他们之间谈成了新的合作的事情说了出来。 连子庚一听便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试着问道,“大帅的意思,是女真部已经和几年前咱们得到的信息里那个女真部,已经截然不同了?” 杨怀仁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连子庚以前只是个内卫百户,人不算是最聪明的,但贵在对杨怀仁一直很忠诚,也因为他办事从来都非常牢靠,也一直只在意杨怀仁的想法,所以深得杨怀仁的信任。 当初杨怀仁开府的时候的七大金刚,其余六人如今都在武德军内,或者说已经成了重新改编回来的禁军龙武卫和虎贲卫中的将军,唯独连子庚隐藏的很深,帮助杨怀仁打理风神卫的事物。 经过这些年的历练,连子庚也老道了不少,看待事情,也比常人有了更深刻的视角,所以杨怀仁把事情一说,连子庚便意识到杨怀仁是为了什么失神了。 杨怀仁看着连子庚,多年之后的他脸上已经饱经沧桑,完全不像一个才三十出头的人,这让杨怀仁有些愧疚之意。 “子庚兄,这么多年以来,其他兄弟们都跟着我征战四方,也都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都已经是军中有头有脸的将领了。 只有你,同样在那些战事里立下了不小的功绩,可你的身份不适合站出来接受那些功劳所带来的荣耀,真是委屈你了。” 连子庚不知怎么了,要说心里的委屈,对其他兄弟能扬名立万光宗耀祖的成就,他也是有些羡慕的,可杨怀仁能跟他说出这些话来,他还是非常感激。 他起身又一次单膝跪地,认真道,“大帅有这句话,属下已经感激不尽了。属下兄弟三人本就是孤儿,失神内卫之后,也是过着没有灵魂没有思想的鬼魅一般的日子。 如果不是当年大帅对属下兄弟三人不弃,属下恐怕早已经死了,是大帅让我们从鬼重新变成了人,还能娶妻生子,享受到人生的幸福。 所以大帅让属下做什么,属下就做什么,绝不敢有任何违逆,哪怕是一辈子站在阴影里,没有任何光芒,大帅还能记得属下付出的辛劳,属下就心满意足了。” 杨怀仁也是一时感慨,毕竟要实现梦想,需要很多不同的帮手,有些人是站在人前,也有些人是站在幕后的。 但不管是人前还是幕后,在杨怀仁看来,他们所付出的东西是相似的,并没有孰轻孰重之分。 相比之下,站在人前的还收获了名声和荣耀,而站在幕后的却一直默默无闻,这对他们来说,是有点不公平的。 杨怀仁也是从其他方面,比如金钱等等,给予他们最大的照顾,可有些事,如果没有对他极大的忠心,是没有那么容易还能继续尽心尽力的为他效命的。 杨怀仁说那些话,也不是刻意的去笼络人心,当然也不排除有这方面的效果,但杨怀仁的心里,觉得连子庚付出了牺牲,是他真实的感受。 如果没有风神卫冒着生命危险刺探消息,很多事情也不会那么顺利,那些战事也许会损失更多的人力和物力。 连子庚所付出的,其实是和其他的兄弟们是一样的,杨怀仁对他的认可,绝对不会比其他兄弟们低。 连子庚也深切的感受到了这一点,而且现在他对杨怀仁的忠诚,也不仅仅是最初出于生存和利益的考虑,而是发自内心的。 杨怀仁起身把连子庚扶了起来,点点头表示明白他的忠心了,才把接下来的打算告诉他。 首先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把原来赵煦指派的,负责和女真人联络的那个人找出来。 有些事不能让外人知道,有些信息还需要从这个人嘴里获取,而且杨怀仁觉得,控制这个人的意义很大。 而且控制他的方法也绝不是把他找出来关起来那么简单,要人尽其用,最好控制他的办法是让他继续做那个和女真人直接接触的中间人。 另外,女真人之前和赵煦做生意的时候,进出货物的账目要拿到手,这是用来做对比用的。 女真部这些年从赵煦这里买了什么东西,数量是多少,将来又打算从杨怀仁这里买什么东西,又是多少数量,这些都非常重要。 从这些货物的种类、数量,甚至是不同时间的一些变化,杨怀仁都可以从中洞悉到女真部的发展,究竟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女真人现在的经济上的实力有多少,人口增长速度,军事发展的程度,军队的数量,其实都可以从那些违禁物资的数量上,判断出一个大概。 杨怀仁想到的,的确是希望利用女真人来进步一削弱和制衡契丹人,最好让他们相互消耗,最终成就大宋。 但与此同时,杨怀仁也担心女真部的发展过快,将来会发展的过于强大,从而失去了控制。 所以杨怀仁要跟女真部做生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目前还是资助女真部,让他们进一步强大,直到他们有能力和契丹人抗衡的一种方式。 但这种资助,必须要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绝不能灭了狼,却养虎为患。 。 正文 第1937章:生意背后的线索(下) 晚一些时候,家里今年生意的账目大概理了出来,莲儿亲自把账目拿过来给杨怀仁过目。 杨怀仁大致翻了翻,便把账本交了回去,冲着莲儿笑了笑,表示他很满意。 其实杨怀仁也不用仔细看,只需要看一下最后的总数就好了,家里的生意管事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信得过。 王夏莲似乎察觉到杨怀仁有些心不在焉,想起今天白天时候的事情,便猜到了个大概,只是作为女人,她也不好开口去问罢了。 杨怀仁也明白王夏莲很懂事,便刻意留下她,把事情和她说了说,他这么做也并不是要从莲儿这里得到什么好的建议,单纯就是想找个人聊聊。 在这样的谈话或者讲述中,他有可能想到一些之前没有想到的东西。 两人正说着,门外的丫鬟通报,家里管家和另一位神秘的人分别送进来两封信。 管家的信应该是向杨怀仁汇报和完颜求德具体制定了协议的事情,要是白天在前堂,管家直接就可以交给杨怀仁审阅了。 只是现在已经是晚上,管家也不好冒然进后宅,所以才拖了后宅的女管家送了进来。 而另一位丫鬟口中的神秘人,应该是风神卫了,信里的内容,大概是今天下午杨怀仁吩咐连子庚去做的事情的回复。 杨怀仁很欣喜,想不到风神卫的效率倒是挺高,才半天时间不到,就已经查到以前是谁负责和女真人做生意了。 丫鬟把两封信送进来,便退了出去,王夏莲见有一封信上有火漆,便知道这封信是密信,她不太好在场,于是也准备告退。 杨怀仁笑了笑,伸手拉住了她,“你不用回避,既然能把事情告诉你,就是想让你帮着出出主意。” 王夏莲这才不好意思地坐回来,杨怀仁自然是先看那封火漆封着的密信,他拿小刀开火漆的工夫,莲儿也已经去把另一盏油灯端了过来,非常体贴。 杨怀仁打开密信,是连子庚的亲笔,信上说风神卫要查是谁被赵煦委派负责和女真人的交易,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内府监的太监。 风神卫在内府监是有内应的,结果命令刚下达,内府监的风神卫暗探便送了一份情报出来。 连子庚的猜测果然没错,内府监里有位姓闫的年轻公公,便是那个负责和女真人联络的人。 这位闫公公年纪不大,也才二十多岁,不过在做生意方面有他独特的天赋,赵煦在世的时候,发现了他的才能,而且没有介意他的资历,让他负责和女真人联络。 因为赵煦驾崩,宫里的公公们就再也没出过宫了,不管这位闫公公对这件事是怎么看待的,宫外的完颜求德没了他的消息,便认为宋朝皇帝驾崩之后,他们之间的协议便无法执行了。 实际上这位闫公公也是这么想的,加上他很小心,也不敢贸然继续和女真人联络,只能躲在宫里。 连子庚很快通过宫中的风神卫把这个闫公公秘密带了出来,如今正看押在某城中的秘密据点之中。 宫中如今有些混乱,少了一个年轻的公公,也还没有人发觉。 杨怀仁看到这里,觉得连子庚做的不错,简单直接,也非常效率,控制了这位闫公公,能为他将来和女真部的生意往来,提供很大的便利。 信的最后,是一张写满了账目的纸张,杨怀仁仔细看了看,感觉不错的话,应该是这些年来女真部从闫公公这里所购入的货物的清单。 他把第一封信放下,又去看第二封信,管家的汇报就写的比较简单了,和完颜求德商讨的协议内容大致说了一下,然后便是完颜求德今年所需要的货物的清单。 其中,女真部所需要的物品,还是以粮食和铁器为主,间杂着一些丝绸和茶叶等在女真部算是奢侈品的货物。 杨怀仁看完笑了笑,随手把两封信递到了莲儿手里,问道,“莲儿,你看看,看完了说说,你从这两封信里,看出来了什么?” 莲儿点点头,小心的把两封信接过去,快速的看了一下,接着也笑了,“官人,这个完颜求德,果然像家里管事所描述的一样,贼精贼精的啊。” “哦?”杨怀仁满意地点着头,“细说说,你得到了什么样的线索呢?” 莲儿稍稍顿了一下,理清了思绪,缓缓道,“完颜求德所列的他们女真部今年需要的货物清单,还是遮遮掩掩,想蒙骗官人。 女真部最需要的货物是粮食和铁锭,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完颜求德在这方面做不了假,但他却还要多加上一些像丝绸和茶叶等奢侈商品,就是欲盖弥彰了。 女真部完全用不上这些东西,说句不好听的,我听说女真人很多百姓现在的生活仍然像是山林野人,他们既不会穿丝绸,更不会喝茶。 所以妾身觉得,完颜求德这么做是在误导官人,让官人觉得女真人也开始享受了,实际上他要了丝绸和茶叶,也是回辽国转卖罢了。 他以为他很聪明,可惜他越是这样,越是证明一件事,女真部现在的局势一定处在非常紧要的时期,非常需要那些粮食和铁器。” 杨怀仁道,“说得好。这就是这次我们从和完颜求德的生意合作里,得到的最大的线索。 女真部如今已经和之前完全不同了,完颜阿骨打果然枭雄,之用了短短数年时间,竟能统一女真诸部。” 他指着另一张纸,给莲儿解释道,“你再看看闫公公前几年给女真部提供的货物账目,就显而易见了。 不用管别的货物,只是看粮食和铁锭,女真部的需求是逐年递增的,这就说明女真部的壮大,是非常迅速的。 特别是今年,完颜求德索要的粮食和铁锭数量,直接比去年他们从闫公公那里采购的数目翻了一倍还多。 加上完颜求德急着在新年之前来府上拜访,更印证了我的猜测,女真部现在在完颜阿骨打的带领下,已经迅速的壮大了起来。 他在准备物资,当他准备够了足够的物资,他就要建国了!” 。 正文 第1938章:复杂的关系 莲儿惊道,“啊?那是不是说,洁惜和大羊他们留在辽国,是非常危险的?” 杨怀仁拍着她的手臂让她放松情绪,“别急,事情还到不了那一步,现在的局面,女真人和契丹人相比,还算不上什么。” 女真部在完颜阿骨打的不断整合下统一成一个以女真人为主的部族联合体,比之前的历史早了几年。 不过杨怀仁也想到一件事,完颜阿骨打在两个时空里统一女真部的方式,是有差别的。 原本的历史里完颜阿骨打虽然成功统一了女真部,但是他所在的完颜部也遭受了巨大的削弱。 用最简单粗暴的武力方式逼迫其他女真部族归入他们完颜部的麾下,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这样的方式在经过十几年之后,一个真正意义上统一的女真部会非常强大,但坏处则是完颜部自身也会受到损失,女真部就算要建国,也要经历一个长时间的发展过程。 但现在的时空里,完颜阿骨打也许是和杨怀仁接触了几次,从杨怀仁身上也学到了一些计谋之类的东西。 所以他也转变了一些观念,有时候做任何事,其实都是一种生意,要其他女真部族能接受他的领导,不一定非要通过暴力的手段。 通过利益的链接或者交换,同样可以达到相似的效果,只要他抓住契丹人压迫女真人这一点根本矛盾,女真部同样能团结在一起,共同对抗契丹人的高压统治。 但问题在于,其他的部族首领不是被打服的,而是通过利益交换走在一起的,那么在女真人的统治阶层里,必然会出现分化的情况。 也许完颜阿骨打是女真人最大的首领,但其他女真首领还有贵族势力,会不会完全听从完颜阿骨打的指挥呢?这还真不好说。 另外,完颜阿骨打也许感受到了杨怀仁给他的压力,或许别人察觉不出来,但完颜阿骨打这种人,明显和普通人不同。 杨怀仁很多想法,别人看不透,可完颜阿骨打觉得他能看透,对北方草原的野心,不仅仅是他有,连杨怀仁这个宋人竟然也有。 一开始的时候,完颜阿骨打也不太相信自己这种感觉,可是从杨怀仁明里暗里很多做法来看,他无法不承认,杨怀仁对北方草原是有极大的野心的。 这让他非常紧张,虽然杨怀仁如今也只是大宋的一个臣子,也并没有要造反的意思,可他绝对认可杨怀仁的能力,甚至觉得,将来让契丹人的统治覆灭的,不是他,就是杨怀仁。 而目前来看,完颜阿骨打要想让女真部迅速壮大起来,还是需要外部的力量来帮忙,而这股力量,也只有杨怀仁有。 所以他现在必须争取和杨怀仁合作,从杨怀仁手里到的必须的帮助,得到他急需的战争物资。 完颜阿骨打不会不明白,杨怀仁也是在利用他们女真部,希望他们能和契丹人拼个你死我活,杨怀仁好从中渔翁得利。 所以完颜阿骨打也在小心的应对着,无形之间形成了一股三方的势力,都在争夺统治北方草原的权力。 这样的关系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而且三方之间并不存在一个稳定的平衡状态。 很显然契丹人现在依旧很强大,如果不是因为契丹人内部存在很多问题导致契丹贵族之间的内耗,不论他和杨怀仁的任一个人,都无法和契丹人所匹敌。 不过现状是好的,契丹人在不断的内耗中削弱了自身的实力,女真部也在能看得见的变化中不断的壮大,而杨怀仁,也在暗地里准备着他的大计划。 完颜阿骨打也会考虑,是不是可以和杨怀仁达成更深层次意义上的联合,大家共同对付契丹人,如果能获胜,他们完全可以瓜分胜利果实。 比如完颜阿骨打可以把大宋的燕云十六州归还给大宋,甚至可以多给一些辽国西部的土地。 只要大部分北方的草原将来可以在女真人的统治之下,将来等他们实力强大了,也不是不能把归还给大宋的土地再重新抢夺回来。 所以和杨怀仁的合作,是一种必然的趋势,他也认为杨怀仁应该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杨怀仁确实明白,只是他比完颜阿骨打想的更长远,辽国的势力,也并不仅限于契丹人和女真人,另一只强大的势力蒙古人,离他们的崛起也不远了。 未来会从三方势力的对峙变成四方,甚至是更多的势力对峙,杨怀仁觉得这对大宋其实是最有利的。 以前北方的游牧民族争夺北方草原的统治权,实际上换句话说也可以说是他们在争夺对南方中原资源的掠夺权。 也许很多时候北方的统治者很难直接侵犯南方,并成为统治者,但他们却可以从南方得到巨大的军事红利。 常年的打草谷那都是小打小闹,岁币这样的事都渐渐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了。 杨怀仁很庆幸他现在不是一个外部的观察者,或者说是一个待宰的羔羊,他是一只狼,和契丹人和女真人一样,大家都在觊觎着自己想要的猎物。 只是和他们比起来,杨怀仁理想里的美好画面,可比耶律跋窝台或者完颜阿骨打们要宏大的多了。 莲儿看着杨怀仁陷入沉思也不敢打扰,杨怀仁还是乐观的,也许很多事情也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了的,但他觉得事情的大方向,也并没有超出他的预料。 女真部的壮大,之后建国,成为契丹人统治的巨大威胁,这些事都是必然的趋势,他也许会有一些压力,但还不至于让他觉得太担心。 所以他觉得眼下还可以支持一下女真人,而与此同时,也要提醒一下耶律跋窝台了,契丹人和女真人的争斗,来的早一点,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杨怀仁笑着对莲儿道,“准备笔墨,有些事要告诉鬼姐知道,我相信她一定会有她的办法去解决。 另外,和完颜求德之间的生意,将来要交给那位闫公公处理,监视他的事情你不用管,但女真部未来所采购的货物,你帮我盯紧了。” 。 正文 第1939章:包饺子 大年三十。 今年的雪非常多,可三十这一天的雪,老百姓还是比较喜欢的。 除了瑞雪兆丰年的好意头,这个时间的一场大雪,总是能把土地里蛰伏的一些害虫冻死,对庄户人家来说,这才是最好的事情。 只是城里的气氛有些寂寥,街上没有什么人,往日的欢声笑语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空空荡荡的街市。 没有忙着往自家门前贴对联和挂桃符的人,更没有追逐打闹的孩童,偶尔有的,也只是那些巡街的不良人而已。 杨怀仁站在家里最高处的楼台上,看着这座城市,有种说不出来的忧郁。 当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杨怀仁却忽然开怀的笑了起来,因为他看见了满城的炊烟,依旧袅袅升起,他甚至嗅到了这些人间烟火味。 这也不是错觉,自家的厨房里忙碌了起来,没有厨子,忙活的几乎都是杨家自家人。 过年了,杨家的仆子丫鬟里有不少是庄子上庄户们的子弟闺女,杨母自然给他们放了年假,让他们回家和家人过个团圆年。 剩下的无家可归的,便和主人一起过年,何之韵很聪明,他和杨怀仁一样担心这个年少了喜庆的气氛,让官人和孩子们都过不好年。 于是她提议今年过年大家一起准备年夜饭,包饺子,打年糕,攒汤圆,总之带着节日气氛的食物,都要试着做一遍。 杨母很喜欢这个主意,孩子们也觉得既然没法想往年一样出门去放鞭炮,帮着母亲准备年夜饭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杨怀仁也加入其中,几个老婆的手艺还是可以的,何之韵一直就想学一些厨艺,但毕竟她练武出身,在厨艺方面并没有太高的天赋。 于是她转而去学习制作糕点,从杨怀仁这里学一点,从杨母那里学一点,也从家里厨子那里学一点。 学来学去,虽然不能说学成了一位真正的糕点师傅,但她制作出来的糕点,也算是不错了,有几样也确实有了专业水准。 莲儿本身就是厨子出身,几个老婆之中他的手艺最好,把斋菜做出肉菜的味道来,稍微给她一些指点,她就能做得很好。 铁香玉是最让杨怀仁没想到的,她同样是学武出身,可她制作面食的手艺却非常精湛,杨怀仁猜想,大概制作面试对一个汉中女子来说,是天生的技艺。 兰若心的厨艺就不敢恭维了,她也算是江湖豪门出身的大小姐,厨艺这种事,不是她会学的事情。 嫁入杨家之后,她也不是没尝试过,可惜她性子急,领会不了厨艺中慢工出细活的精髓,后来也就渐渐放弃了。 厨艺天赋这东西,杨怀仁也觉得是一件很难说的事,他的几个孩子也很奇怪,基本上儿子都没有多少厨艺天赋,倒是三个女儿在这方面超出了他的预期。 就说包饺子,三个女儿包出来的饺子造型各异,也许个头上小了点,那也是因为她们的手小,还拿不住太大的饺子皮的缘故。 但最终效果来看,饺子的外形还是非常优美的,有肚子也有褶,就像是包裹了花边的银元宝。 两个儿子的手艺就没法看了,大官虽然很努力,但包出来的模样还是奇形怪状的,好在他态度认真,起码没有漏了馅儿。 大牛包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之后,便放弃了,他可能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很快便转而想到了另一个主意。 包饺子对他来说有点困难,但如果整一块面团,把里边包裹上一块糖块,然后再把面团的外形捏成一个人物或者动物的模样,这个他在行。 没多少工夫,大牛的面前已经摆了好几只动物,有老虎,也有小狗,不过小燕儿指着三哥捏的小狗笑话道,“三哥,你捏的小狗怎么和老虎是一个模样的?” 大牛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来,“嘿嘿,你不懂了吧?你再仔细看看,老虎的脑袋是大的,小狗的脑袋是小的。” 小燕儿不服气,“脑袋大和脑袋小,能区分老虎和小狗?” 大牛很肯定的点点头,不过后来也发觉似乎这样说服不了妹妹,又皱起了眉头来。 杨怀仁带着一手面粉摸了摸大牛的脑袋,然后随手从扫面板的小扫帚上挑了一根刺条下来,然后用刺条在老虎的头上刻了一个小小的“王”字。 然后他笑着对孩子们道,“现在好区分了,老虎头上写着王字,小狗可没有。” 孩子们其实已经不关注这个了,而是捂着嘴冲着大牛哈哈大笑,大牛见兄弟姐们都笑得欢畅,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过他这么一笑,孩子们便笑得更大声了,等他们的几位母亲瞅过来,也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这才引起了大牛的怀疑。 还是小鱼儿心疼弟弟,指着他的脑袋道,“大牛,爹爹把你脑袋抹的白乎乎的,你看上去就像是个矮个子的白发老爷爷,哈哈……” 大牛下意识的往脑袋上一摸,果然摸了一手面粉,这才想起来刚才爹爹拍他的脑袋,是故意往他脑袋上拍面粉呢。 大牛不服气,见小虾米笑的最厉害,便偷偷攥了一把面粉走到她身边,趁他不注意,把一把面粉又抹在了小虾米的头上和脸上。 孩子们很快就打闹了起来,顷刻间便面粉飞扬,孩子们的小脸蛋上,也很快都模糊的白乎乎的,像是雪人儿一般。 杨母轻咳了几声,孩子们才停下来,他们知道祖母大概是怪他们这样拿面粉打闹,是浪费了粮食了。 杨母佯作生气板起脸来,教育道,“先生平时教育你们要节约粮食,是怎么说的?” 孩子们立即站定,大官答道,“先生教育我们说,每一粒粮食都来之不易,是农民伯伯用辛劳和汗水换来的,还有一首唐诗,是专门讲这个的。” 杨母点着头,“那你们一齐背来听听。” 孩子们立刻摇头晃脑地把唐朝诗人李绅的《锄禾》背诵了出来,“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杨母这才笑着回身继续去忙活了,孩子们面面相觑,随即莞尔一笑,可他们却忽然发现,那个玩面粉的罪魁祸首却不见了。 。 正文 第1940章:怪味的饺子 杨怀仁当然知道玩面粉是浪费粮食,是不对的,只是在现在的特殊情况下,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像以往一样快乐起来,浪费一点点的粮食也就不算什么了。 他惹起了孩子们之间的面粉战争,却偷偷地躲到了厨房门口,看到孩子们开心起来,他也就满足了。 当杨母教训孩子们的时候,当孩子们背诵《锄禾》的时候,他更觉得他能有这样的家庭,有这样的母亲和子女感到很幸福,更感到他是幸运的。 人的一生会有很多不同的经历,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有令人高兴的,也有令人悲痛的。 当然也有离奇的,比如杨怀仁来到大宋,就属于这一种,至今为止,杨怀仁依然没有搞清楚他是如何来到大宋的。 每当过年这样的特殊日子里,杨怀仁总是会总结这一年以来,在他身上所发生的的事情。 他做过什么,经历过什么,什么地方做的好,什么地方做的不好,都很值得他总结,通过思考,总结这些人生经验,让他的人生更加丰富多彩。 倒也不能说是计较得失,但必要的得失,也会经过这种思考然后发酵,成为人生经验的一部分。 然后便是忍不住去想念一些人,比如他的老爹,距离离开原来的世界已经十年了,杨怀仁也并不是在怀旧,只是他有一个挥之不去的执念,想知道老爹这十年来过的好不好,身体是否依然康健。 时空是复杂的,杨怀仁也无法区分这个世界和另一个世界在轮回里是否有所差异,这里的十年是否是另一个世界的十年,也或许,只是转瞬之间? 太复杂了,想不明白,所以不如只凭借记忆里那些美好的瞬间去单纯的想念。 夜空里飘着雪花,此情此景的确很容易让人变得文艺起来,畅想着过去和未来,然后有些淡淡的忧愁。 杨怀仁摊开手,手掌里多了一个面人,哦,应该说是大牛捏的那个老虎,虽然样子和实际老虎的样子还有很大的差别,可杨怀仁看着面老虎,便想起臭蛋和毛球这两个家伙了。 想想和两只老虎也是多年未见了,他们俩在秦岭的山林里过的好不好? 按说他们回到虎群里,在野生的环境下,身心会得到自由,可野生的环境同样对他们的生存来说是一种考验,他们每天能吃得饱吗? 至今杳无音讯,也许对杨怀仁来说,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如果从秦岭一代传来什么武松打虎之类的消息,他一定会伤心欲绝,担心臭蛋和毛球被武松这种老虎克星给捶死,那可就太可怜了。 想到武松,杨怀仁倒觉得除了他喝醉了酒打虎之外,还是个不错的人才,按时间算的话,也就是在今年,还只有七八岁的武松会来东京城,然后遇上了周侗。 武松虽然没有正式拜师,却也跟着周侗学了大半年腿脚上的功夫,算是周侗的半个徒弟。 杨怀仁想到他,也并不是现在就打算拉拢他,毕竟武松这时候还是个孩子,也还用不上他。 只是到时候周侗一定会来家里拜访他的师叔悟能大和尚,杨怀仁可以趁机通过胖和尚转告周侗,让他提醒一下那个叫武松的孩子。 告诉将来他回到老家之后一定记得提醒他的兄长武大郎,几年后不论那个叫潘金莲的女子是如何的美貌,又是如何的可怜人儿,也不要娶她,否则,祸患无穷。 杨怀仁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他是个好人,而是他觉得武大郎这个卖炊饼的,算起来也是他的同行,一想到这个矮个子同行会被一个恶妇给毒死,心里就堵得慌。 胡思乱想之间,兰若心已经悄悄出现在杨怀仁身边,杨怀仁扭头看着她,两人会心一笑。 杨怀仁笑道,“每当到了这个时候,你是不是感觉被家里其他人给孤立了?” 兰若心自然知道这个孤立是什么意思,忍不住噗嗤一笑,“妾身就是没有做饭的天赋,这一点是注定了的,妾身也没办法。 也许……妾身嫁给你这个厨子,本身就不需要在亲自去学习下厨了吧?” 杨怀仁佯作板起脸来,这个老婆说这话明显是把自己当仆子使唤啊,这还了得?窗台上一把雪撩起来塞到她脖子里,趁她还没叫出声来赶紧逃跑。 回到厨房里,饺子已经下锅了,杨怀仁看着锅里奇形怪状的饺子上下翻滚,便觉得过会儿吃饺子的时候,自己要热闹了。 果不其然,饺子出锅,孩子们便肆无忌惮的从盘子里寻找自己包的饺子,然后冲到父亲面前,又跳又叫着让父亲尝尝他们的手艺。 一开始还好,杨怀仁为孩子们总是第一个想到他这个父亲而感到骄傲,当爹的嘛,做到这份上,他还求啥呢? 可后来他便笑不出来了,孩子们的饺子外形奇怪,味道更奇怪,女儿们包的饺子虽说小了一点,吃起来也算是正常。 俩儿子包的饺子那就没法吃了,一口下去吃了一口面,一点馅儿没吃到,这是什么样的感受不知道大家谁体会过。 第二口吃到了糖,可那味道总是有点不对,杨怀仁只好苦着脸问三儿子,“大牛啊,你包的饺子不是放的糖块嘛,怎么还有咸味?” 大牛以为父亲是夸他,更开心了,“我想了想,光是放糖好像味道单一了些,所以后来又放了一撮盐。” 杨怀仁不想伤害孩子们的创造性和积极性,只好摸着儿子的小脑袋一个劲的称赞,可嘴巴却裂的老大,齁甜之后是齁咸,这可不是什么好味道。 当大牛又拿了另一个要往杨怀仁嘴里塞的时候,杨怀仁也只能哄着他,“爹爹再尝尝你妹妹的手艺啊”,这才蒙混过关。 今年是不让放鞭炮,也不让宰杀牲畜和吃肉,更不让弄那些往常过年喜庆的东西,这一点上,杨怀仁也只能感到遗憾。 但当他看着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饺子仍旧保留了其乐融融的气氛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也许从外边看整座城市是萧索的,但过年的气氛,仍旧留在人们的心中。 。 正文 第1941章:慰军(上) 吃过了饺子,还是因为少了许多过年的庆祝活动而让大家感觉无聊。 杨母吩咐丫鬟们去搭桌子,喊着几个儿媳妇打麻将,也不用丫鬟仆子们伺候着,让他们也自己也随意凑搭子,大家一起用打麻将的方式来守岁。 孩子们其实不用担心,大官领着弟弟妹妹自然有他们玩耍的方式,杨怀仁则和家人告别,他今夜还要去大营里看望无法回家过年的将士们。 杨怀仁的家人也早习惯了,杨怀仁每逢过年过节,总是记挂着自己手下的将士们的。 带上五十名亲兵,套上驮马拉上二十几辆大车,大车上装的是一些豆腐干。 杨怀仁既然是去慰问过年没法回家和家人团聚的将士们,自然要带一些慰问品的,往年的话,一般是带些新宰杀的牛羊和新鲜的粮油,再带上些美酒就好了。 可这些东西今年是没法用了,皇帝大丧期间的规矩在军营里还得必须遵守,杨怀仁能猜到将士们过个没有肉没有酒的新年肯定高兴不起来,所以便带了豆腐干。 这些豆腐干可不是普通的豆腐干,都是用杨怀仁的配方特制的豆腐干,说简单点,就是用牛肉汤煮出来,带着牛肉味的豆腐干。 羊乐天过年前就在忙这件事,随园关门歇业了,可随园的厨子和伙计们也没闲着,这段日子制作了大量的这样的豆腐干。 虽然用牛肉汤煮豆腐干也不可能让豆腐干和牛肉味道一样,但总比没有的吃要好。 杨怀仁一想到军营里将士们过年期间也只能青菜豆腐的凑合,就觉得将士们受不了。 当兵的和普通的老百姓还不同,老百姓也许还能忍一忍,或者偷着躲在自己家里吃肉喝酒,可将士们在军营里,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也过来了,他们知道杨怀仁的习惯,所以特地过来陪同,同时也汇报了一下龙武卫和虎贲卫在城东大营的状况。 大逆不道点的说,龙武卫和虎贲卫可以说是杨怀仁自己的军队,本身就军纪严明,又有自己的兄弟们帮忙看着,杨怀仁本也不会太担心。 慰军的队伍出门的时候,黑牛哥哥试探似的问道,“咱们是先去城西还是城东?” 黑牛哥哥其实早有了主意,只是想知道杨怀仁的决断,杨怀仁当然也感受到了黑牛哥哥的体贴,有这么一问,实际上是尽到了当兄弟的责任了。 禁军大营在东京成为西大营,而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大营在城东,先去城西还是城东,听起来差别不大,可实际上差距可就大了。 先去城东,自然会表现杨怀仁对自己人的重视,可这件事如果在西大营的禁军看来,就是杨怀仁把东大营当做自己人,把他们当做外人了。 一支军队的内部思想产生分化和矛盾,显然比战斗力的低下更加可怕,杨怀仁认为,必要的竞争是不能少的,但绝不能让这种竞争演变成内部矛盾。 杨怀仁想也没想,微微一笑道,“咱们还是先去城西吧。” 黑牛哥哥很满意的点点头,其实他也知道杨怀仁早就有了决定,只是作为兄弟,有时候他还是要善意的提醒一下而已。 天霸弟弟好像没太懂,他问道,“其实都是一样的,怎么不先去城东呢?” 杨怀仁没打算在外边把事情给天霸弟弟解释得很详细,只是简单答道,“你也觉得城东是自己人,所以自己人一定会了解我的想法,理解我的做法,所以没必要先去城东。 可先去城西,对西大营的将士们来说,意义就不同了,具体怎么回事,天霸你慢慢想。” 天霸弟弟只是“哦”了一声,没有继续问下去,他知道哥哥说的一定有道理,而且哥哥的决定,不管对错,他都会追随。 地上已经积了雪,好在还没有上冻,所以路还算好走,因为没了往年家家户户挂在门前的红灯笼,城里显得有点黑。 偶尔有一些巡街的兵士,举着灯笼看见前方出现了大队人马的时候还吓了一跳,等他们看清楚旗帜上杨字的标记,便自行站在路边行礼,等杨怀仁的队伍走过去才赶紧离开。 杨怀仁有时候也自嘲,他在东京城内还是有一些“恶名”的,当年打了一回五城兵马司的人,到现在他们见了他还畏畏缩缩。 到西门的时候,城门袛侯看见是作为大将军杨怀仁亲自出城慰军的队伍,便立即打开了城门。 杨怀仁觉得过年这些城门司的将士还要值班守门,没法回家和家人团聚,也是挺不容易的,便也慰问了几句,给他们留下一大袋的豆腐干。 城门袛侯闻见那个味道,便知道这些豆腐干是这么回事了,这可是和随园的卤豆腐叶子味道相同的豆腐干。 他们都知道随园的东西好吃,可也知道随园的东西贵,他们这种身份和收入,在随园也就吃得起卤豆腐叶子和牛肉面了,而且也不是天天能吃得起的。 今天杨怀仁赏了他们一大麻袋的豆腐干,他们可以分一分,然后带个家里的老婆孩子们尝尝,这对他们来说就是极大的恩赐了。 大队出了西门,不多时便来到西大营,西大营的气氛跟城里也没有多大区别,只能看见漫天的雪花飘然落下,大营里却静悄悄的,少了些生气。 大营门前之首的将士也有些提不起精神来,大概是大年三十晚上正好轮到了他们值守的缘故,将士们心情不算太好,都是抱着长枪斜倚在门柱上打着盹儿黯然神伤。 杨怀仁也没有生气,当兵的都是有血有肉的,这种时刻想念家人兀自难过,也是人之常情。 走到门前不远的地方,杨怀仁可以勒了一下胯下的战马,马儿嘶鸣了一声,声音划破了长空,这才让守门的将士一个激灵站直了身子往马鸣的方向紧张的望去。 当他们看清楚来人是杨怀仁的时候,也不知是安心还是害怕,心里还偷偷骂着大帅,怎么大年三十晚上还不在家陪着老婆孩子过年,竟跑到西大营里来巡营,今天不知哪个不长眼的混蛋要倒霉了…… 。 正文 第1942章:慰军(中) 守营门的小兵显然误会了杨怀仁的来意了,这也不能怪他,在西大营的禁军心里,杨怀仁确实有点凶狠。 就在不久之前,禁军里就清理了一大批军官,因为他们跟着申王赵佖谋反,都被砍了脑袋,还连累他们的家人被发配岭南。 事后禁军便进行了自查,这也是杨怀仁命令下进行的,目的并不是揪出什么遗漏的叛党,而是从思想上告诫禁军将士,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其实杨怀仁刻意这么做,也是当时做给赵煦看的,毕竟禁军里出了那么多依附申王赵佖的人,确实会让赵煦担心,杨怀仁可不希望再出现原来龙武卫的事情,对军心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这种自纠自查虽然时间不长,但效果明显,相信很长一段时期内都不会有人再有什么歪了的想法。 只不过这件事之后,西大营的将士们就有点害怕杨怀仁了,自己做事也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行差踏错,被别人给举报上去,给那些叛党陪葬。 皇帝驾崩之后,京城的卫戍也一直是由龙武卫和虎贲卫轮流负责,这就更让西大营的十几万将士感到了危机。 如果杨怀仁这位大帅不再信任他们,将来如果在禁军中进行大面积的清洗或者换戍,他们都要跟着遭殃。 要知道当兵也是不一样的,当禁军是什么福利,当厢军是什么福利,那可截然不同。 当禁军在皇城根下虽然看似危险,但实际上当大头兵的也掺和不上那么复杂的事情,但军饷是从来不曾延迟的,而且比厢军可是多了一倍还多。 不少当兵的能用这些钱养活一家老小,就算是大光棍子,不也是能用这些军饷偶尔进城去享受一下嘛。 今年过年有点难熬,吃不好喝不好,还睡不好,不过大家也还有些念想,听一些老兵们说,以前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时间一长,也就过去了,毕竟上边要怪罪,也怪不到他们这些大头兵头上来。 杨怀仁策马奔入营门,却不去大帐。 他这次来也不是正式来视察或者巡视,就是趁着过年来慰劳将士们的,没必要搞得那么正式。 值守的一位营官赶紧出来见礼,不用杨怀仁发问,营官便事先把大营里的状况汇报了一番。 杨怀仁也是来听这个的,而是问道,“今天是大年三十,眼下也正好遇上了陛下大丧期间……” 没等杨怀仁说完,营官已经吓得跪了下去,争辩道,“大帅,末将也只是微末之职,本卫大营里也做不了主。 将军们在城内都有家眷,今夜他们都回家陪家人过年了,末将是外地人,在城内没有家,所以才在大营里值守。 陛下大丧期间,本营里军纪非常严格,不敢有任何坏了规矩的事情发生,请大帅明察啊。” 杨怀仁叹了一口气,这位营官把他想象成了迫害将士的坏大帅了。 他笑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是把本帅当做了坏人不成?我是叫杨怀仁,可我也不是坏人吧?” 营官吓得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他自己也知道刚才他太激动,话说错了得罪了杨怀仁了。 杨怀仁又道,“你抬起头来看看,今天我是带了东西来慰问将士们的,希望将士们能在这样的特殊时期也能过个好年。” 营官一想也是,杨怀仁这样地位的人,大年三十不在家呆着,冒着风雪跑到西大营来干坏事,好像也不太合情理。 他缓缓抬起头来,确实看见杨怀仁身后跟了好多辆马车,马车上鼓鼓囊囊貌似装了不少东西,看样子也绝不像是来找他们的茬的。 不过营官这下更担心了,刚才他误会了杨怀仁,说错了话,就算杨怀仁不找他的茬,他也做了错事了。 倒是杨怀仁见他表情不太对,脸囧得跟便秘了似的,一脸嫌弃地笑话道,“你也是,好歹也是个五品的将军,多大点事啊就吓成这样? 这要是将来本帅要带着你们上阵杀敌,真不知道能不能信得过你们……” 营官也感觉非常惭愧,可就算不为了面子,一些原则上的事情他还是不愿被人轻视的,忙辩道,“大帅说的是,末将方才有些失态了。 只是大帅后半句话,末将不服!末将是误会了大帅,可若是大帅将来要带兵出征,请大帅带上末将,到时候末将一定向大帅证明,末将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杨怀仁笑了,这小子倒是有骨气,大概是年轻了些,所以经验尚浅,遇上自己突然到来,才有些失言。 杨怀仁问道,“行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看你样子好像很年轻,能担任五品的军职,不简单啊。” 营官答道,“末将王庆,年方二十又四,现任禁军虎骑卫副将。” 杨怀仁点点头,不过心里却在说这个人好像历史上和小说里都没什么名气,便当做是一个普通的禁军年轻将领看待。 可忽然间他脑子里闪过另一个名字,让他又开心了起来。 小说水浒里有个叫王进人物,同林冲差不多一般大,也一样是八十万禁军教头,两人还曾经大战三百回合不分胜负,可见这个王进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不过在小说里王进只是个配角,他作为九纹龙史进的师父出场,和林冲一样是因为得罪了高俅,被逼无奈逃离京城西行,路过史家庄时被留下来当教头,这才成了史进的授业恩师。 杨怀仁隐约记得看过研究水浒的一本书,书里说水浒中的王进,在历史上确有其人,原名叫王什么杨怀仁不记得了,不过他在禁军中不是禁军教头,而是一名将领。 文献中也说此人在京城因为得罪了高官(并未指明就是高俅),所以跑到西边投奔了种师道,此后也跟随种师道征战,和梁山其实没有什么瓜葛。 杨怀仁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觉得这小子说话确实容易得罪人,年龄和姓氏也对的上,那眼前这个王庆,会不会就是小说里那个王进呢? 杨怀仁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心里却觉得应该关注一下这位王副将,如果真是个人才,倒是可以想办法招为己用。 。 正文 弟1943章:慰军(下) 杨怀仁道,“王副将,现在这个时辰,应该是将士们的晚饭时间吧?怎么虎骑卫大营里这么安静呢?” 王庆答道,“回禀大帅,今天是大年三十,大营里在城里安家的将校们,按律是可以休沐七日,他们都回家过年了。 大营里现在大都是老家在外地的将士们,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会想家,所以不管是不是大丧期间,大营里也不会太热闹的。 现在的确是晚饭时间,不过因为伙头营不少将士家在城外,所以末将便让他们早了一个时辰做饭开饭,之后便让他们回家过年去了。” 杨怀仁自然知道过年期间禁军的军官是有几天休沐时间的,照例也是留下一些像王庆这样的外地将领在大营里值守。 他本来也没有因为大营里没有多少军官而质疑他的意思,只是想到这一点,他忽然想到如果王庆就是水浒中的王进的话,他应该在早已经把母亲接到京城,也在京城里安了家。 于是他试探着问了一句,“王副将虽说不是京城人士,可你做到禁军副将的位置上,难道就没有在城里安个家?我听说你母亲好像已经被接到城里了吧?” 王庆的表情忽然有些惊讶,他答道,“末将自幼丧父,是母亲把我养大的,去年末将升职为虎骑卫副将之后,确实把老家的母亲接到了京城里来,只是……不知大帅是如何知道的?” 杨怀仁看到王庆的表情,便觉得他就是小说里王进的人物原型了。 他笑道,“这个你不用管,你就当本帅神通广大吧,刚才你说伙头营早了一个时辰给将士们准备了年夜饭,那不如你领本帅去看看将士们今晚吃什么吧。” 王庆心中很是疑惑,明明杨怀仁刚才还不知道他是谁,可转眼间便知道了他把母亲接到了京城的事情,这也太奇怪了。 不过要说在他心中有什么人可以用“神通广大”来形容的话,那也只能是杨怀仁了。 所以他觉得杨怀仁这种人物,如果想了解手下的将领的家庭状况,应该不算是件难事,只不过摆在他面前的可能都是一些文字上的描述,杨怀仁也没有见过那些名字对应的真人罢了。 王庆领着杨怀仁在大营里巡视,离的营帐近了,杨怀仁才听见营帐里的将士们说的一些话。 以前每逢过年,都是将士们可以改善饮食,也可以在大营里吃酒的时候,可今年别说吃酒了,连肉食也见不着了,面对着眼前的青菜豆腐,自然兴致大减。 杨怀仁还听见一个小兵埋怨道,“这半个月来天天都是青菜豆腐,结果大年三十还吃这些,这是把我们当兔子喂了吗?” 他旁边的一个老兵笑道,“你倒是想,你要是当了兔儿爷,攀上了某位大官人,大鱼大肉美酒什么的,还不由着你造?” 其他几个人自然知道兔儿爷是什么意思,纷纷笑了起来,小兵有点尴尬,想解释似乎也没有多少说服力,便继续埋怨,很自然的便说到了皇帝头上。 帐外的杨怀仁听了,一直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可这在王庆看起来,就是杨怀仁要发怒的前兆了。 他怕营帐里的士兵们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赶忙佯作嗓子不舒服,掩嘴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杨怀仁其实并没有发火的意思,实际上他也觉得营帐里士兵们说的话是事实,只是有些话不应该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罢了。 该有的理解,杨怀仁当然有,见王庆提醒手下的将士,也觉得王庆也算是个对士兵不错的将军。 营帐里士兵听见账外有人,忙开门察看,见是王副将,便摆出一副不好意思的尬笑样子来,可当他看见王庆身后的杨怀仁时,便立时笑不出来了。 就算将士们不是都见过杨怀仁的,可对杨怀仁身边的亲兵身上那件特殊的衣甲却是熟悉不过的。 那么由此判断,那个便装的年轻人便一定是杨怀仁了。 开门的老兵一下子被吓傻了,心说刚才他们几个私底下议论皇帝,还说了些埋怨皇帝死的不是时候的话,要是杨怀仁抓住他们的话柄不放,说他罪犯欺君,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老兵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嘴里不断的讨饶,王庆见状心中复杂,可还是咬着牙也跪了下去,“大帅息怒,末将手下的将士们都是些粗人,平时就总是胡乱说话,请大帅千万不要当真!” 杨怀仁本来也不打算怪罪那些将士们,只是打算做样子警告一下就算了事。 可王庆这种帮属下求情的话问题就大了,什么叫平时就总是胡乱说话,那不是把手下的将士们给卖了吗? 杨怀仁心中叹气,这个王庆啊,性情上看的确是个汉子,能在二十四岁当上五品的禁军副将,看来武艺和治军的能力也不差,但就是情商有点欠费,嘴笨了点,好话说不清楚,反倒说成了坏话。 杨怀仁也打算改变一下他在西大营这些进军将士们心目中的形象,好像他现在的形象也太残酷无情了,他觉得他应该在将士们面前表现出一些他正常的宽容和亲和来。 杨怀仁亲自伸手把那个老兵扶了起来,也让王庆站起来,他安抚道,“刚才我什么也没听见,不知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王庆一听,心里犯嘀咕,心说刚才你就站在我身后,营帐里将士们的谈话,我听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你就没听见呢? 但后来他转念一想,这大概是杨怀仁刻意不想去和将士们计较这些琐事了,便也释怀了。 老兵比王庆还精,一听杨怀仁的话便知道杨怀仁这是故意放他们一马了,心中自是感激不尽,忙道谢,“多谢大帅宽宏大量!” 杨怀仁摆摆手,示意大家进营帐去说话。 他走进营帐,原本坐着的将士们立刻站了起来,而且站的直挺挺的,和平时聚军听令的时候的站姿一个模样。 他们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官,自然有些紧张,有几个看样子年纪小一点的小兵,脸色都憋得通红。 。 正文 第1944章:亲和力 杨怀仁也不用刻意去做样子,只需要平时在家的时候那种姿态,就足够亲和了。 他很自然地找了一个马扎坐了下来,然后摆手示意大家都坐下。 那些士兵见杨怀仁很随意的用一种不算好看的姿势坐在马扎上,和平时他们印象里对这种大人物的看法一点儿都不一样,一时间竟愣住了。 王庆对杨怀仁这么做倒是有点习惯了,觉得杨怀仁能在武德军深得人心,大概是就是他平时这种亲和力,才能和将士们打成一片。 要是这么想的话,王庆觉得他应该重新来定位或者看待杨怀仁,起码他现在觉得以前传闻里杨怀仁好像是个没有感情的二愣子的印象,是不符合的。 将士们见王庆也轻松地坐了下去,这才面面相觑,然后缓缓坐了回去。 从新的角度去看有杨怀仁,那感觉便又不一样了,他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如果不看他的衣衫打扮,杨怀仁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大将军,更像是和他们一模一样的军中小兵罢了。 不过杨怀仁的亲兵很有威严的站在他身后警戒,却显示了他们主人的威严,这种对比之下显现出来的反差,反倒让这些士兵觉得杨怀仁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在正式的场合,或者上了战场,那杨怀仁就是个威武果断的大将军,但平时的时候,他就是个非常有亲和力的年轻人。 这样想让他们放松了心中的戒备,也渐渐开始和杨怀仁攀谈起来。 杨怀仁无非也是问候一下他们和他们老家的家人,祝福他们的家人新的一年里能身体健康,好让他们能在军中好好当兵。 另一个杨怀仁关心的,就是过年期间将士们的饮食了,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将士们旁边摆放着的食盒,果然只是一些普通的青菜豆腐,并没有任何能和过年的气氛搭得上的美食。 看来军中对皇帝大丧期间的纪律要求还是很严格的,还没有人敢犯禁。 不过杨怀仁想起刚才将士们口中的埋怨来,倒也是能理解他们,过年期间那些当官的还能回家和家人一起团聚,可当兵的却没有这样的机会。 除了过年休沐的几天之外,他们还是要按照杨怀仁的要求严格地进行日常的训练的。 训练苦不苦,杨怀仁自然知道,这样时期恐怕也没有人敢偷懒耍滑,那么将士们每天的体力消耗,也一定是很大的。 如果在这样的体力消耗之后没有足够的热量来补充,将士们的身体素质一定会下降,这是杨怀仁所担心的。 可惜有些规矩,他也没有办法改变,也只能通过安抚和慰军的方式,来让将士们理解现在的局面,能忍过这段日子去。 将士们自然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也不是杨怀仁能改变的,而且杨怀仁亲自来安抚和慰劳他们,他们已经感到非常安慰了。 杨怀仁道,“我也知道现在是过年,可事情既然发生了,谁也没有能力改变这个现状,那么我们就要学会去接受它。 大家可以把现在的困难,当做以后出征行军打仗的时候遇到的困难,别说青菜豆腐了,甚至是连饭都没得吃,难道我们到时候要怨天怨地吗? 那显然是没有任何用处的,仗还是要打,所以一定要想方设法去克服苦难,只有不断的经历这些磨难,并且用坚强的意志克服了所有苦难的军队,才是一支能征善战的铁军。” 杨怀仁一番话说的群情激昂,营帐里很多士兵从来都没有参加过真正的战事,听杨怀仁说的那些出征在外可能遇到的困难,能战胜困难的才是好军队,好士兵,他们也觉得非常有道理。 特别是想到杨怀仁曾经亲历过许多次真正的战争,便也不自觉地热血沸腾了起来。 杨怀仁见将士们状态不错,便进一步道,“大家再坚持一个月,等皇帝大丧结束之后,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一定让你们好好吃上一顿好的!” 谁都知道杨怀仁是厨子出身,也知道武德军里是全天底下伙食最好的军队,他们能得到杨怀仁现在的承诺,也是很不容易的。 接着杨怀仁命人把他这次带来的豆腐干分了不少给每个士兵,并笑着道,“这是用我的秘方特制的一些豆腐干,大家都尝尝。” 将士们看到是豆腐干,心中本来还是有些拒绝的,因为这半个月来的菜式,也差不多是吃些用盐卤制过的豆腐干。 他们吃的那些豆腐干,大多是用盐水简单卤制出来的,除了齁咸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的味道,甚至因为卤水用的次数过多,还带着一股子苦味。 但后来他们一想,觉得杨怀仁送来的豆腐干,应该和伙头营那帮笨蛋卤制的味道应该不一样,便小心地尝了起来。 这一尝不要紧,他们的表情也从起初的半信半疑,变成了欣喜,一个小兵甚至开心的叫道,“这豆腐干太好吃了,要是不说明了,我都不认为这是豆腐做的,明明就是一股浓厚的牛肉的味道!” 其他几个人也仔细品尝了一下,发现果然如小兵说的一样,杨怀仁给他们的豆腐干真的是太美味了,甚至他们觉得,比真正的牛肉的味道还浓厚。 杨怀仁看见别人吃自己做的东西能发出啧啧惊叹,心情大好,“我给大家带来了不少这样的豆腐干,这段日子,大家先用这些豆腐干将就将就吧。” 王庆也尝过了豆腐干,确实是美味,但他作为将领,自然和普通的士兵想的不一样。 在他看来,武德军的将士们能拥戴杨怀仁,也不仅仅是杨怀仁的亲和力了,军中有句俗话说得好,能在一口大锅里搅马勺的,那都是兄弟。 杨怀仁就是把武德军的士卒当做了自家的兄弟,能身体力行地和将士们一起训练一起吃饭,这才让武德军的将士们对杨怀仁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而且杨怀仁能在大年三十带着这么好吃的豆腐干来看望将士们,这就是他关心士卒的表现了。 再一想武德军的将士们平时就是吃这个的,王庆都觉得,如过能让他也天天吃上这么美味的食物,他也愿意对杨怀仁誓死追随。 。 正文 第1945章:唠家常(上) 杨怀仁最初准备用这些牛肉味的豆腐干来慰问禁军的将士们,也只是出于皇帝大丧期间将士们没有肉吃,他尽量给将士们改善一点伙食的目的。 可没想到的是,豆腐干的作用不仅如此而已,将士们尝过了杨怀仁送的豆腐干,对杨怀仁的看法和态度也大大的改变了。 虽然杨怀仁特制的豆腐干比较美味,但实际上也并不是什么贵价的食物,或者可以说非常的普通,只不过用他的方式做出来的豆腐干,味道比较好而已。 但正是豆腐干这种不起眼的食物,除了让将士们的味蕾得到了满足之外,同时也给了将士们很大的精神上的满足。 而杨怀仁所得到的,就更多了,人与人之间,特别是不熟悉的人之间,总是会存在一层膜,这层膜让大家变得陌生,或者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别人,只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 让这层隔阂在人们之间的膜消失,方法有很多,交流或者沟通,真挚的互相坦诚都是很常见的方式。 但今天美食起到了同样的作用,也可能是将士们青菜豆腐吃的太久了,偶然有了肉的味道,确实让他们食欲大开。 本来杨怀仁进来的时候,营帐里的十几个兵士也正好在吃饭,只是看样子大家胃口都不太好,饭只吃了不到一半,菜更是没怎么动的样子。 可现在在杨怀仁的鼓励下,那些小兵也不再拘束了,就着豆腐干,又端起饭碗来吃了起来。 有了下饭的菜,将士们果然吃的狼吞虎咽起来,很快就把原本难以下咽的饭吃了个干净。 杨怀仁见他的豆腐干得到了将士们的认可,便命王庆去把一大车的豆腐干分给本营的将士们,也命亲兵去其他的营地,每个营地都留下一车豆腐干。 西大营人很多,杨怀仁带来的二十几车的豆腐干,也只够每个营地都分一车。 过年前这段日子,羊乐天和随园的厨子们做了这么多豆腐干,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再多的话,恐怕随园的牛肉汤也不够用的了。 所以杨怀仁觉得,他这些豆腐干分到每一个将士手上,其实也并没有多少,就算将士们省着吃,大概也就能吃个两三顿的样子。 不过这些豆腐干能带给将士们的,却是过年期间难得的美味,让他们还记得眼下是过年,不管外边发生了什么事,过年那种好心情还是要有的。 当然,将士们也会感激杨怀仁在这种时候还能想着他们,不再认为他们在杨怀仁眼里,完全没有原来武德军系的人那么重要。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古代带兵的人,便更要在意将士们的心理状态。 打仗的时候当将军的能一马当先勇往无前,那么他手下的将士自然也能鼓起勇气跟着他冲锋杀敌。 平时的生活和训练中,当将领的能和士卒吃住在一起,能真的关心将士们的生活以及他们的家庭,把他们当做兄弟一样的看待,将士们才会真的爱戴他们的长官,愿意跟着将领们同生共死。 道理其实是非常简单的,如今的将领们也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明白和做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战时能勇往直前也许现在的将领还都能做到,可生活中关心每一个手下的士卒,对这些武将来说,就有点难了。 地位的差距决定了让地位高的人放弃更好的生活,去按照地位低的人的生活方式去生活,很少有人会愿意的。 连杨怀仁也自认他也没法完全做到,但尽量去关心将士们,他还是可以做的更多的。 慰军也不是巡营,他不需要每个营地都去视察一番,在将士们面前说些场面话客套话来提升他的形象和将士们心中的地位。 只要他愿意拿出一份真心去关心将士们,杨怀仁相信将士们也一定会感受到的。 王庆和跟随杨怀仁来的一半亲兵去给各个大营送豆腐干了,杨怀仁留下来和营帐里的这些小兵们聊天。 既然现在是过年,杨怀仁也不愿自讨没趣再去聊些将士们平时训练的事情,而是着重关心他们眼下的生活和心理状态。 所以他更关心每一个将士的家庭和家人的状况。 将士们也很好奇,杨怀仁作为大帅,不关心他们平时训练的情况,反而笑嘻嘻地跟他们唠家常,这是他们以前所没有经历过的。 别说唠家常了,本营的将军校尉的,基本也不会去过问将士们的家庭和私生活的情况。 一开始大家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一个小兵大胆的聊了起来。 小兵姓王,老家就在京畿路,不过是一个比较偏的小村子,所以家里也是穷苦人家。 穷人家的父母也没读过什么书,所以给孩子们起名字也简单,小兵在家里排行老大,所以父母就给他起了个王大毛的名字。 王大毛家里七个兄弟姐妹,五个男孩两个女孩,可以预见的是,他的弟弟肯定是从大到小排下去,叫什么二毛三毛之类,而两个妹子,就更难有正式的名字,父母就大花小花的叫着。 王大毛家里也有地,不过不多,每年的收成差不多是个定数,他们家九口人基本上不太够吃的,平时挖些野菜填补,也算是能勉强过活。 当然这是年景好的时候,要是遇上旱了涝了等天灾,地里的收成少了,一家人就得挨饿。 他们家就是因为前几年遇上旱灾地里没什么收成,跟村里的地主赊了粮食救急,后来还不上,便让他和他二弟出来从了军。 这种情况在穷苦人家算是比较常见,穷苦人家孩子多,能送出一个去奔前程的,家里就少了一张吃饭的嘴。 而且孩子参军的时候,是可以从官府拿一点钱的,孩子在军队里吃皇粮,还有军饷拿,懂事的孩子还会省下钱来往家拿,所以参军当兵,对穷人家的孩子来说,是个挺不错的出路。 王大毛十四就参军了,现在才十九,就已经是当了快六年兵的老兵了,现在仗着他们兄弟俩当兵攒的饷钱,不光替家里还了地主的债,去年还给家里凑钱翻盖了房子。 。 正文 第1946章:唠家常(下) 杨怀仁听罢称赞道,“这样就很好,也许有的人生下来就是富家子弟,能过上锦衣玉食的好生活。 可天底下这样的人能有多少?大多是还是寻常老百姓,也许是个庄户人家,也许是个做工的工匠人家,大家并不是多么富有的。 我们可以抱怨上天的不公,没让我们投胎在一个富贵人家,可这种抱怨没有任何用处,更不会改变我们生活的现状。 但我们每个人,都有手有脚,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改变我们的人生,改变我们的亲人的生活,这就是我们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 你们也许都知道,我这个大帅也不是投胎在有钱人家的,我家里说白了就是庄户人家,家里也许还有些地,可日子过的也是刚能吃饱饭而已。 我爹死的早,我娘为了让我有个好前程,便把所有的钱拿出来供我读书,争取让我长大了能考个功名,能过上好日子,能光宗耀祖。 可惜我不争气,书读的也不怎么样,不过学了点厨艺,加上一些运气,到现在也算是能光宗耀祖了。” 杨怀仁这么说目的是为了鼓励将士们乐观的对待生活,当然他说这些话还是有些心虚的。 如果他不是穿越的,有后世的许多厨艺知识和见识,怕是在古代生存的话,能不饿死就烧高香了,哪里有现在的地位和好生活? 一个年纪看上去三十大几的老兵道,“大帅说的在理,不同人不同命,啥人也都有不同的活法,埋怨天是没有用的。 人得有点念想,让这个念想催着自己去下大力,当兵也好,当工匠或者当庄户也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才是最实在的。 大毛是个孝顺孩子,去年来了咱们虎骑卫,是这小子真的有这个能力,所以他能当咱们的火长。 他攒了钱让老乡送回家里,家里用这钱翻盖了房子,爹娘和兄弟姊妹能住的安稳些,不光他高兴,咱们这些同僚,也替他感到高兴。 大帅说的不错,这就是好日子了,咱们大家也要多多下力,让咱们的家人也过上更好的日子。” 杨怀仁点点头,“说的不错。” 再看向王大毛的时候,杨怀仁还真是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这里坐着十几个士兵,应该是一火的人,王大毛论年纪应该是最小的两个小兵之中的一个了。 但他竟然是这火人的火长,上了点年纪的老兵也都很服气,认可他这个火长,可见王大毛的本事一定是让大家都认可的。 杨怀仁从这里边想到的,是这些最寻常的禁军将士们,其实都是不错的汉子,他们也大都来自大宋最普通的庄户人家庭。 出来参军当兵是为了家人,当了兵也念着家人,怀着一颗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的单纯的心,这就是常说的那些最可爱的人。 也许有些人因为跟错了人,或者受了蛊惑,跟着某些人做了错事,但从根本上来说,大宋的普通士卒和其他朝代的士卒也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之所以大宋的军队显得羸弱,更多的是上层的领导和管理阶层的问题,比如那些当官的大都来自勋戚贵族家庭,他们自身都不能吃苦,指望他们把这些朴实的士兵组合起来打造成一支强军,显然是可笑的。 杨怀仁想起不久前和高家父子谈论的军队管理人才的问题,现在更觉得大宋的军队实力的提升,问题不在普通的将士们身上,而在管理者身上。 只有尽快的改变这一点,将士们军事素质的提高,才能真正的体现出来。 以前困扰了杨怀仁很久的事情,现在似乎让他有了点眉目,武德军或许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武德军之所以能快速的强大起来成为一支强军一支铁军,除了严格的纪律性和训练之外,管理者对一支军队素质的提高也是至关重要的。 杨怀仁的兄弟们自然不必多说,他们本身就是武艺高强之辈,也有心在兵法上努力提高自身的水平。 那些军中的将门勋戚之后,一开始或许也有不少京城纨绔子弟的那些臭毛病,但经过一番改造之后,同样可以成为不错的将校。 另外就是杨怀仁一路收编和招安的一些江湖人士了。 那些人个人能力都很强,只不过以前缺少纪律而已,经过在军队中的改造,他们懂得遵守军纪服从命令之后,比一般的将领还要更强一些。 像水军中海盗出身的彭保,如今治军和作战的能力一点儿都不在将门之后徐泾和史云之下。 还有哪些被配军的一些人,他们是犯过错,同样在武德军这个大熔炉里过了一遍炉火的锤炼之后,也变成了很好的基层军官。 正是有了这些各层次的管理者,武德军才日渐强大,并成为大宋最强的军队。 也许武德军的例子还有些特殊,但根本的道理是相似的,将来在军队改造上,杨怀仁愿意在管理上多下一些功夫,相信大宋的军事素质会提升不止一个台阶。 给了杨怀仁信心的,也不仅仅是武德军这个成功的例子,而是现在他眼前这些可爱而淳朴的将士们。 他们不复杂,大都来自穷苦人家,最纯粹的念想也不过是能通过自身的努力,让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而已。 杨怀仁觉得要实现这一点,其实不难,只要从心理上让所有这样的将士们找到他们当兵的意义,不怕大宋的将士不强大起来。 和将士们唠家常,是一件很有意思,也很有意义的事情,大家聊着聊着,时间也过的很快,一个时辰之后,王庆和那些亲兵们已经回来了。 向杨怀仁复命之后,王庆说道,“末将替西大营所有的将士们想大帅表示感谢,有了这些豆腐干,大家改善的不仅仅是伙食,还包括每一个将士们的心。” 杨怀仁自然明白王庆激动地说了这些话的意思,豆腐干其实是小事,杨怀仁能在大年三十还来看望将士们,这才是将士们所看重的。 本来禁军西大营里因为最近的局势气氛并不算很好,可杨怀仁今天做的一切,却在无形之间改变了很多事情,而且是向着积极的方面发展的。 。 正文 第1947章:我们什么时候打仗 另一个老兵看样子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可又有些胆怯的样子,杨怀仁问道,“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吧?不要拘束,说来听听。” 那老兵憨憨地笑着,忽然开口问道,“大帅,您说我们什么时候能打仗啊?” 这个问题还真问得杨怀仁有点不知所措,刚才大家还在唠家常,忽然扯到打仗的事情上,这话题的跨度也太大了些。 杨怀仁还真不好回答这个问题,战争也从来不是说想打就打的,要么是有很大的偶然性和突发性,要么是经过一个长期的计划和准备的过程,最终才成行的。 所以一个士兵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杨怀仁作为大帅,也实在是没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不过一名普通的士兵能提出这样的问题,倒是让杨怀仁感到很欣慰。 在以前,禁军的士卒提出什么时候打仗的问题,简直是不可能的,禁军虽然是皇帝亲军,京畿卫率,如果发生大规模的战争,禁军自然也是首当其冲。 但实际上大宋的禁军这几十年来真正参与的战争少之又少,之前也提起过,除了几年前征伐西夏的战争,禁军差不多已经十几年没有参与大型的战争了。 把这次征伐西夏的战争算上,实际也没怎么打仗,战争前期两军更多的是对峙,然后便忽然发展到了后期,西夏内部大乱,导致夏军无心恋战,一溃千里。 当时参与了这次战争的禁军将士,虽然数量上不少,但真正亲身参与到激烈的战斗中去的将士,就不算多了。 而且当时的军功平均分配的每一个将士头上,其实也没有多少,而且那一批禁军将士大多已经不再军中了,现在这一批人,大都是后来补充进禁军的士卒。 按照以前对禁军的印象,杨怀仁认为禁军里从将校到普通的士卒,其实都不愿意发生战争。 因为禁军的待遇还是不错的,当官的油水也足够多,所以他们更愿意占这个位子得到好处,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打仗。 可如今的形势变得有点不同了,将士们当然也希望没有战争,活在和平年代是一件好事,可从他们的职业性和利益的角度来讲,没有战争,也就没有更多的利益,军人就显得没什么地位。 而禁军的将士们一定也见识到武德军参与战争之后,普通的士卒因为军功而得到了极大的利益,所以以前最好不打仗的观念也渐渐变了,他们也希望能通过战争争取军功,从而获得更大的利益。 也许这么说不太好,但杨怀仁确实觉得将士们如果都有这样的念头,对大宋以及禁军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将士们的心态从避战到求战,这是一个质的变化,也许说是利益的驱动下他们才逐渐改变了观念有些不好听,但事实就是如此的。 王庆在旁边显得有点尴尬,他自然明白一场战争不是说说那么容易的事情,战争就要死人,而且可能会死很多人,牺牲很多的将士,绝不是大家仅仅看到的获胜后的光彩那么肤浅的。 见杨怀仁没有立刻回答,担心杨怀仁怪罪,忙佯作训斥了那个提问的小兵道,“你胡说些什么?打仗的事情,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士兵能妄加议论的? 何况打仗关系到整个国家,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决定的。” 提问的小兵为难地低下了头,杨怀仁笑道,“王副将,你也不用那么紧张,咱们都是军人,问这种为题呢,也不算是什么罪过。 只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很好,打仗从来不是说说就行的,战争也从来都是残忍和冷酷的,而且不仅仅是咱们当兵的要冒着失去性命的危险,连咱们的国家和百姓,也要承担极大的奉献和牺牲。” 众人都低下了头,以为杨怀仁的回答,应该是表示起码最近不会打仗了。 杨怀仁也不想打击大家的积极性,接着说道,“战争这种事,也并不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说了算的,应对战争从来都不应该是紧急的行为。 就比如我们平时努力训练,其实就是时刻准备着应对突发的战争,只有将士们平时把训练做的好了,真到发生战争的时候,才不会手忙脚乱。” 在座的将士们对杨怀仁说的这个时刻准备着的话倒是很认可,似乎让他们渐渐觉得,他们平时那么严苛的训练,是非常有意义的。 杨怀仁又说,“咱们大宋呢,其实未来肯定还会有仗要打,而且就在不久的将来,还很可能是一场大战。 但是呢,准备这么一场大战,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将士们是不是要通过训练练就好自身的战斗本领? 还有,俗话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要打仗光有善战的将士们也不行,像粮草和辎重等等后勤保障方面的工作,是不是也要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这些都是一场战争里不可或缺的东西,所以说你问我什么时候有仗打,我作为大帅也很难对这个问题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们,现在提前做好了准备总是没错的,到时候就算本帅要领兵出征,也一定要挑选最有勇气最有战斗力的将士们出征是不是? 所以你们以后要把平时的训练做好,要不然到时候我来虎骑卫挑人的时候,你们因为不合格而选不上,到时候可别怪我哦。” 杨怀仁说到这里,将士们都忍不住笑了,王大毛第一个站出来认真道,“这一点大帅大可以放心,龙武卫和虎贲卫的兄弟们能征善战,我们虎骑卫的也绝不是吃素的。 到时候如果大帅挑选我们出征,上阵杀敌的时候,我们绝不会让大帅感到丢脸!” 杨怀仁就喜欢这样有血性的汉子,能说出这种话的,越绝对不会是孬种,他赞道,“说得好,说得好! 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一定要看看,虎骑卫的将士们,是如何的英勇威猛!” 大家都有点兴奋,连小心翼翼的王庆也跟着有些激动,杨怀仁却忽然话锋一转问道,“那你们说说,你们为什么要求战?” 。 正文 第1948章:我们为什么打仗 这下把那个提问的老兵给问住了,营帐里一下变得有点静寂。 杨怀仁笑了起来,“不要担心说错了,心里怎么想的,怎么说就行。” 老兵三十来岁,样子很憨厚,他还是先瞅了一眼王庆,见王庆并没有给他太特别的眼色,才憨笑着答道,“其实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就是想赚点军功。” “哦?” 杨怀仁其实也猜到了一些,便点着头边问道,“那你为什么想赚军功呢?想升官还是想发财啊?” 杨怀仁口气很和善,听不出任何不满的意思,老兵又想了一下,好似壮起了胆子似的,才认真道,“大帅,小人不敢说诓骗的话。 是因为我一个老乡因为军功成了我们老家那边的大英雄,才让我有了现在的想法。” 杨怀仁想到了什么,也想引导着他把心里话说出来,笑问,“如果我没有猜错,是不是你有个老乡,曾经在武德军里干过?” 老兵点点头,“大帅说的不错,小人是江南人,十几年前还只有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和老家村子里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同伴一起出来从军了。 我们俩从小玩到大,说起来他还比我小了几个月,我是他的同乡兄长,不过在我们老家,村子里的人还是会时常比较我们俩,可以说我们俩是兄弟的关系,也存在一定的竞争的关系。 一开始我们都是进的地方上的厢军,那个……厢军是怎么回事,大帅肯定是清楚的,不用小人多说什么。 要说当兵吃粮呢,倒也亏不着我们,但要说军饷,那是基本上拿不到多少的,所以在厢军里当兵的汉子,其实都对这样的现状非常不满。 没志气的,这么混着也就算了,有点志气的,谁不想换个好点的地方当兵? 去边军,那也不是什么好选择,也不是说我们南方人受不了北方的寒冷,但北方的干燥,真的是让我们不适应,所以最好的出路,就是每年禁军遴选的时候,能被选上进入禁军。 在禁军当兵,军饷多不说,回老家说出去也是很有面子的。 可要想从厢军变成禁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论平时的表现,但说个头这一块,就不是所有人都能达到的。 当年我和那个同乡兄弟同时参加禁军的遴选,小人顺利过关,被选上成了禁军的将士,可那位同乡却因为个头达不到禁军的要求被刷了下去。 小人成了禁军,同乡兄弟只能继续留在厢军之中,这种差距在我们老家的村子里,在相亲们眼里就是天差地别了。 乡亲们见了小人的父母,总要竖起大拇指夸上几句,说我们张家出了个在禁军当差的,说不定将来会出一个大将军也是有可能的。 而相亲们对待那位同乡兄弟的家人,说法就不好听了,说什么厢军都是一帮贼配军,留在厢军里是既没钱又没前途。 说心里话,当时小人虽然也替那位兄弟觉得不值,可内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骄傲的。 那时候正是七年前大帅奉旨下江南,小人也是刚离开的厢军进京加入了禁军。 大帅在江南剿匪,后来随行的两卫禁军也改编成了武德军,之后还从江南个地方的厢军里选拔各类的人才加入武德军,我那位同乡兄弟,也有幸成了武德军的一份子。 当时我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并没有觉得他加入武德军就会怎么样,武德军再厉害,不过也是藩军罢了,和禁军还是没得比。 可很快一切都变了,大帅在江南打造了新的战舰,还带领武德军征伐交趾,并为大宋开疆拓土,武德军也因此一战成名。 我后来听老家的人说起,那个同乡兄弟进了武德军水军,也参加了那场战争,之后因为军功,得赏一百六十贯钱,他也升了官,成了军中的节级。 他把赏钱托人送回家里,他们家买了十亩上好的水田,还盖了新房子,又因为他升了官,在我们老家村子里甚至县里俨然成了一个大人物了。 如今相亲们谈论起来,都说他才是村子里最有前途的年轻人,而小人我,已经没人提及了。” 杨怀仁不知道这个老兵心理上经历了什么样的路程,但从他说的那个同乡的经历上看,确实是武德军中的一个水军将士。 当时征伐交趾的时候将士们的赏赐不少,最少的起码也有几十贯钱拿,能拿到一百六十贯钱的,应该是当时功劳不小的将士了。 如此说来,老兵是因为同乡进了武德军一下子因为军功发了财,又在老家村子里扬了名声,他这是感到羡慕嫉妒了。 杨怀仁倒也不会因此就瞧不起他,人与人之间,特别是年轻的同龄人,总是会被身边的相亲或者长辈暗地里比较,这种事也不能说什么。 就算他们自己不计较,可他们的父母和家人也会计较面子上的得失。 后世的人仍然非常在意“光宗耀祖”这种概念,就更不用说古人了,同样一起结伴出去从军的两个伙伴,一个混的好了,另一个自然面临各种各样的压力。 杨怀仁一开始也是不太赞成他这种心态的,为了要面子而求战,这好像不是一个好的求战心态。 但他转念一想,古代的当兵的,你指望告诉他们国家和民族的利益这种东西,他们不一定懂,反倒是一些能够切身体会到的面子或者感受到的金钱,才是他们最在意的。 别说禁军了,武德军里进行了很多年的思想教化,这一点仍旧没法完全转变,告诉将士们打仗流血是为了守卫家人,他们能明白,也能因此提高不少斗志。 但指望他们能深刻的理解更深层次的意义,这就难了,所以很多时候实际的利益和名声名誉这些东西,才是他们追求的,起码比那些教化给他们的大道理要有用的多了。 想到这里,杨怀仁也便开怀了,老兵有这种想法,并不是一件危险的事。 只要以后能加以引导,让他们明白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很多只得他们追求的东西,那么让他们明白当兵的意义,也就是自然而然了。 。 正文 第1949章:保证给你们机会 王庆见杨怀仁陷入沉思,以为杨怀仁是因为老兵给出的理由似乎太自私了,便开口斥道,“我们当禁军的,自然是守护皇帝陛下和京畿要地,这才是我们最基本的责任。 你开口闭口说希望打仗,可目的全是为了自己,为了钱,这成何体统?” 杨怀仁又一次抬手制止了王庆,他能明白王庆这么说,也是处在他这个位置上,自然有他正当的理由。 要是这种事传出去,外头人会以为虎骑卫的将士全都是为了钱才去打仗了,百姓不会愿意听到这种话,朝堂上的大佬们听了会气得吐出血来。 可杨怀仁却不觉的老兵表达自己内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有什么错,人性也许很复杂,但根本上是简单的而又层次分明的。 首先是解决生存问题,那就是吃饱肚子,穿上衣服不至于冻死,接下来便是繁衍了,而繁衍又需要第一条作为基础,如果你吃不饱肚子穿不上衣服,又如何吸引异性呢? 当有了基本的生存资料和繁衍权力之后,人类才会接着去追求道德和文明,比如读书知礼法,诸如此类的东西。 从这些层次来看,很明显的把人类基本的yu望给勾画了出来,最初是能活下去,然后是繁衍后代,再然后是更高的物质追求,最后才是精神追求。 当然也有不少有信仰的人把精神追求放在第一位,但绝大多数人还是现实的。 也就是说,一个人追求生活的质量,从人类开智的最初就是一种本能了,这并不是一种错。 所以说老兵自私,有些偏颇,何况作为一个男人,为父母妻儿创造更好的生活环境,这是一种有责任心的表现。 杨怀仁也是这么在实现他的人生价值,对于老兵的诉求,他是可以理解的。 他笑道,“王副将没有错,既然是在禁军里当兵,自然要时刻记得一个军人的义务和职责,也不仅仅是守卫京畿,整个大宋,包括每一寸土地和每一个百姓,守护他们都是我们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老兵说的话,也不能说是错了,只是可能他表述的太直白了,所以容易被人误解罢了。 我们的大宋,正是由千千万万个家组成的,爱家,为了家人争取更好的生活,这也是爱国的一种体现。 老兵求战的目的在于赚取军功,然后通过军功得到的赏赐来改善家人的生活,这是一件好事。 既然有目的,那么他上了战场就会更加勇敢,他能想着他的家人,自然也会想着他身边你的战友和兄弟,这样的士兵,正是我所喜欢的士兵。 为了得到军功,他也一定会更加拼命,这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老兵本来被王庆训斥,有些惭愧,不过后来听杨怀仁这么一说,他也觉得他并没有错,而且禁军里像他有这种想法的士卒,还有很多很多。 所以他挺直了身子,眼神里也充满了骄傲的神色。 杨怀仁能明白王庆的心境,毕竟人所处的位置不同,要考虑的事情也不同,他也还不够了解杨怀仁,所以担心杨怀仁那些文官一样,总是说着高大上的话,如果你说的话他觉得有损礼法,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所以王庆训斥老兵,其实也是对老兵的一种保护,而且作为一名副将,提醒手下将士一个禁军的职责,也没有任何错。 杨怀仁也不想王副将和他手下的将士之间产生隔阂,也替他圆场道,“你们也别怪王副将训斥你们,王副将这么做,也是保护你们。” 老兵其实心里是知道的,刚才也只是觉得有点委屈而已,听杨怀仁这么说,也忙道,“大帅说的是,其实小人心里都明白的。” 接着他转向王庆道,“属下多谢王将军提醒。” 王庆淡淡地笑了笑,这时候心里感觉很温暖,他再看向杨怀仁时,便更加觉得杨怀仁这种带兵以及和将士们相处的方式,确实让人产生很大的亲近感。 武德军上下对杨怀仁那么忠心,似乎也就顺理成章了。 王大毛似乎还在刚才那个什么时候打仗的问题里转不过弯来,他又问道,“大帅,您刚才说早晚有仗要打的,可大体上什么时候,能透露一点给我们吗?” 杨怀仁忍不住笑了,看来虎骑卫的将士们还是很渴望打仗的,但看这一点,就能说明禁军西大营的将士,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 那些跟着赵佖谋反的人,真的是极其少数被蛊惑的人罢了,在基层的士兵之中,想法其实很简单,他们看到武德军的将士一个个的都发了财,也希望能像他们那样,急切的盼着能打仗发财。 作为一个大帅,原本被一个小兵问这种问题是很不合理的,不过杨怀仁却不想敷衍小兵的疑惑。 只是打仗这种事,真的很难说出一个大体的时间和作战方向来,就算真有了计划,那也是军事机密,是不能随便乱说的。 杨怀仁想了想,想到一个折中的方式,他认真答道,“王大毛,大体的时间,不是你能问的。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们一定是有机会上战场的,我今天就可以把话撂下,将来有仗打的时候,我保证给你们机会!” 王大毛虽然没有得到一个具体的答案,但对杨怀仁这个答复,他还是感到很兴奋的。 大帅既然答应了将来打仗一定会用他们,还下了正式的保证,就绝对不会欺骗他们。 不光是王大毛,营帐里所有的将士都感到异常的兴奋,杨怀仁接着说道,“不过话要说在前头,你们以后要努力训练。 只有你们比别人强,才有机会跟着我出征,所以给你们机会,你们也要把握住。” 王大毛高兴道,“大帅你就放心吧,我们绝不会给大帅您丢脸的!” 天色不早了,杨怀仁还要去别的营地去转转,便告辞了虎骑卫的将士们走了出来。 临离别的时候,他对送出来的王庆说道,“王副将,本帅今天送你几句话,希望你能记得。 多干事,少说话,你一定会前途无量。” 杨怀仁说罢便上马离开,只留下王庆呆呆地在雪中陷入了沉思。 。 正文 第1950章:精明的完颜阿骨打 新年过去了,杨怀仁三十夜里看望禁军的做法,确实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在赵佖篡位失败的事情过去之后,禁军大营里首次出现了良好的气氛。 杨怀仁对虎骑卫的那十几个小兵说的一番话,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西大营,一开始大家还有些半信半疑,但在王大毛等人信誓旦旦地说是杨大帅亲口跟他们说的之后,大家才相信。 所有的将士们都开始觉得,他们在杨怀仁眼中也并不是外人,杨怀仁作为左卫大将军,自然会更在意将士们的能力,而不是过往。 他们对自己也越来越有信心,只要他们能立下功绩,将来他们和现在的龙武卫和虎贲卫一样,也有机会成为大帅眼中的红人。 好气氛不仅仅是体现在将士们的脸上又有了纯粹的笑容,还表现在春节休沐之后的训练之中。 每一个将士都开始努力的训练,也不计较寒冷的天气和地上厚厚的积雪,好像打了鸡血似的,每一个人训练起来都不甘人后,校场上挥汗如雨的场面,竟成了常态。 这样的结果当然是杨怀仁希望看到的,如果大宋的二十几万禁军都能有武德军的战斗力,那么他也就不用担心什么契丹人或者女真人了。 军中气氛这么好,杨怀仁也开始着手准备补充文人进入军中的事情,他心里有种紧迫感,但也知道目前的情况,怎么都要等到皇帝大丧之后才能真正投入到实施中去。 今年冬天降雪很多,几乎近一半的时间都在下雪,好在还不至于造成雪灾,给老百姓的生活带来什么太大的困难。 但杨怀仁也意识到一件事,后世那些史学家认为北宋末年的几十年是一个气候上的小冰河时期的理论,是有些根据的。 中原能下了这么多的雪,那在北方草原上的气候状况,应该就更严重了。 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其实都受到气候变化极大的影响,不过相比起来,农耕文明更怕旱涝灾害导致粮食减产,而游牧文明更害怕北方的寒流。 他们依仗牛羊马匹等牲畜生存,如果气候忽然变冷了,这些牲畜一是可能冻死,二是因为气候寒冷会降低繁殖的成活率。 同时,寒冷的天数变长,也会导致夏秋两季的牧草严重不足。 当牲畜开始出现大规模死亡,数量上出现大幅减少的时候,就会影响到游牧民族的人口数量。 历史记载就有很多北方的游牧民族因为气候原因,牲畜规模下降导致食物不足,一个部落为了种群能生存下去,不得不丢弃老迈的失去劳动能力的老人的情况。 听起来这种做法也许很残忍,但那些被抛弃的老人却觉得这是一种牺牲自己为了种群能生存下去的必然选择。 这是从微观的角度看待气候变化对游牧文明造成的影响,从宏观的角度再去看,游牧民族人口的降低,实际上就是一个民族衰落的表现。 如果这么看的话,这场小冰河期同样是契丹人迅速衰落的原因之一,反而之前受到契丹人压迫的,经历了磨砺的其他几个小民族能在这样的灾难中存活下来。 像蒙古人和女真人,他们不但没有因为气候变化而衰落,反倒抓住了契丹人衰落的机会,迅速的壮大和崛起。 也正是因为这些民族更能强的承受力,才能在恶劣的生存坏境中存活下来。 当然,因为北方气候变冷,也导致了游牧民族有了更大的生存压力,逼迫他们必须南下,寻找更好的生存土地和生存资源。 这也是北宋被女真人灭亡的原因之一吧。 在这个时期女真人能比蒙古人更快一步崛起,也说明蒙古各部也是受到了气候的影响,而习惯了更恶劣的山地生活方式的女真人,反倒没有受到气候变化太大的影响。 杨怀仁也忽然意识到完颜阿骨打为什么舍得花那样的高价来杨怀仁这里收购大量的粮食了。 气候变冷,最明显的影响就是食物的获取方式减少,即便女真部还有不少小部落仍然过着最原始的狩猎式的生存模式。 但气候的变冷同样会导致野生动物的数量减少,女真人的食物也会出现严重短缺的状况。 杨怀仁现在想明白完颜阿骨打是如何用最短的时间得到了女真人的人心了。 也许现在真正的小冰河期还没有真正到来,但近几年气候的变化,让完颜阿骨打意识到了未来几年,气候逐渐变冷的趋势还是继续持续下去。 所以以他的聪明才智,立即想到了他现在应该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屯粮。 女真部生存的区域要么是山地密林,要么是原始的冰原和沼泽地,放牧的收获并不大,土地也产不了多少粮食。 正常的年份,女真部也需要用他们产出的各种山珍、草药、兽皮和东珠等等特产从契丹人那里换取粮食来生存。 契丹人会用什么样的价格把粮食卖给女真人,不用想也能猜到了,要不然女真人也不会想方设法冒着危险来大宋走私粮食,即便从大宋购买粮食的时候,价格依然是高昂的。 所以杨怀仁开出的价格,其实也不算是盘剥女真人了,倒是杨怀仁能用最快的途径把粮食送到他们手里,帮助他们省了不少的人力和物力的成本。 完颜阿骨打一定是舍了家财来做囤积粮食这件事的,只要这几年冬天一年比一年冷,女真人的食物越来越少,完颜阿骨打到时候拿出粮食来接济其他女真部的百姓,就会产生极大的聚集人心的作用。 即便眼下那些降服完颜阿骨打的女真部族还没有完全认可完颜阿骨打是他们的大首领,等完颜阿骨打的粮食发下去,怕是原本的女真各部的首领在自己部族百姓心中的地位,已经不如完颜阿骨打了。 杨怀仁叹气,单看完颜阿骨打的眼光和手段,杨怀仁就自负比不了。 在他心中也不得不佩服完颜阿骨打的精明,他能成为一代枭雄,也绝不是个偶然事件,而是他的性格和魄力所决定的。 。 正文 第1951章:再讹完颜求德(上) 不过杨怀仁帮助女真部,让女真部成为契丹人最大的内忧的计划,还是不会改变,只不过他商人的那一面让他也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决定在女真人身上再割点肉下来。 还是过年期间,杨怀仁答应给女真部提供的货物数量已经定了下来,不过要等到开春北方的海域解冻之后,才能正式给女真部运送过去。 但完颜求德最近很积极,总是隔三差五的往杨怀仁的府上跑。 杨怀仁读出了完颜求德的着急心态,用府上的管家的话说,是热锅上的蚂蚁屁股已经烫熟了一半了。 杨怀仁本来是不喜欢这一点的,完颜求德虽然长得像个汉人,可他是明确的心有所向的,外人总是看到一个女真商人往杨怀仁家里跑,也总会有些闲话。 这也是杨怀仁为什么决意要那位闫公公继续负责和女真人联络的原因,可惜完颜求德似乎更愿意和杨怀仁建立某种熟络的关系。 不过现在也好,既然完颜求德来,有些话就可以跟他说个明白,让他这张嘴,把某些话原原本本的告诉完颜阿骨打,让完颜阿骨打知道杨怀仁早已经看穿了他的所有把戏。 杨怀仁觉得给一位历史上的枭雄一点心理压力是很有趣的事情,倒也不是要显摆智力上的优越性,也许只是他单纯想让完颜阿骨打知道,你的心思我一眼就看穿了。 管家知道杨怀仁想干什么,于是问道,“公爷,既然要跟女真人多索要些好处,那是不是应该给您准备一只雀儿?” 杨怀仁立刻笑了,家里的官家确实会来事,也懂得自己在想什么,他点点头,“你说的不错,这件事你去准备,准备好了让完颜求德过来一趟。” 很快一支金丝雀被送来了,这大冬天的,也不知管家从哪儿弄来的这么一只可爱的小鸟儿。 不过杨怀仁听说和家里有生意往来的孙掌柜的喜欢玩鸟,管家大概是跟老孙说了些什么,老孙便乐呵呵地把他最喜欢的这只金丝雀给送了来。 杨怀仁也没养过鸟,对于金丝雀也不是很了解,倒是养着金丝雀的鸟笼子非常吸引他,笼子使用金丝做的,底座和上边的挂钩上还镶嵌了许多叫不上名堂的色彩斑斓的宝石。 据说这支金丝雀非常罕见,不过杨怀仁并不觉得这只鸟有它的笼子那么值钱,毕竟只是一只全身黄毛,翅膀上有几缕金色的羽毛的小鸟儿,能值多少钱? 当然,在孙掌柜的心里这只金丝雀可能是金色的笼子值钱的,在爱鸟的人眼里,一只喜欢的鸟儿的价格,那也不能用正常的思维来判断。 孙掌柜的能舍得这个宝贝,估计是官家在生意上给了他不少的好处的,杨怀仁其实也没打算就这么夺了孙掌柜的心头好,告诉管家,回头谢谢人家孙掌柜的,同时也告诉他将来小鸟用完了,还是会还给他的。 完颜求德被找来了,这次来的也是巧,又赶上了杨怀仁在吃饭,不过这次是油泼面,煮好的面条用特制的油辣子一泼,别说吃起来多么香了,那浓重的香味就足以惹人垂涎。 估计完颜求德会认为杨怀仁就喜欢吃面条了,只是这次,完颜求德闻见了那个味道,喉头翻滚的更厉害了,估计口水流了不少。 杨怀仁也没心思招待他,所以连让一让的话也没有说,但完颜求德不敢多说什么,对杨怀仁还是一样的恭敬。 杨怀仁扒了一口面,辣的他也不断的砸吧嘴,喝上一口清茶才缓解了好多,但嘴里和肚子里那种辣的气息,就让人很爽。 他说道,“完颜求德,你怎么还是老往我家跑啊,难道是担心我改主意不成?” 完颜求德躬身先施了礼,才道,“小人不敢。杨国公一言九鼎,何况这么多年来不论和谁做生意,从来都是讲信誉的,所以小人怎么会怀疑杨国公的诚信呢? 小人来国公府,只是单纯记挂国公爷的好处,所以在外头淘换到了什么宝贝,都会想着国公爷,所以赶紧给国公爷送来罢了,绝没有其他的意思。” 杨怀仁哈哈笑了一声,“虽说是过年,亲朋好友之间礼尚往来也是常事,不过咱们之间,好像还谈不上亲朋或者好友吧? 哈哈,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可别再给我送礼了,你送了那么多东西,我可没有礼物还你。” 杨怀仁话这么直白,完颜求德自然很尴尬,只是上一次和杨怀仁见面他就知道杨怀仁的性子了,在他这种人面前,杨怀仁自然是非常自大的,而且也有资格自大。 完颜求德是个圆滑的商人,他自然不会在乎自己颜面的事情,依旧陪着笑应和道,“那是那是,小人自知身份卑贱,还不敢跟国公爷高攀。 只是小人实在是发自内心的对国公爷有一种滔滔不绝的敬仰之情,实在是抑制不住。” 杨怀仁差点听吐了,你一个铁杆的女真人会对我有敬仰之情,怕是暗地里因为我收了你那么多钱偷偷诅咒我吧? 如果之前因为那些事你还没有诅咒我,那我今天也一定让你对我恨之入骨。 杨怀仁很不屑的笑着,“完颜求德啊,你这人有一点好,也有一点不好。” 完颜求德做出很谦逊的样子,“哦?杨国公既然这么说,也一定是有原因的,请国公爷执教一下,小人的优点呢,小人以后一定继续保持,而缺点呢,小人也一定会努力改进。” “呵呵”,杨怀仁心说你倒是脸皮够厚的,“好的呢,就是你这张嘴啊,太巧了,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像抹了蜜似的,谁听了都不会觉得你讨人厌。 不过呢,因为你说的好话太多了,总让人产生一种怀疑,搞不懂你受了那么多话,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我这个人呢,还是喜欢实诚人,你那点小聪明,别耍了,你越是觉得你精明,就越是让人提防你,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 正文 第1952章:再讹完颜求德(中) 完颜求德心里咯噔一下,他明白杨怀仁跟他说这种话的理由无非有两种可能,一是简单又直接的表明了我不喜欢你,二是这种提醒有善意的劝诫的意思。 这一正一反两种意思,连完颜求德自己也很难搞清楚了。 作为商人,完颜求德也有一个天然的优势,那就是脸皮厚,他宁愿相信杨怀仁说的话是对他有一种爱才之心,所以才屡次劝诫了。 看着完颜求德竟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杨怀仁还真没法对他生气,坦白说他对完颜求德还真是有一点爱才之心,只不过因为他毕竟不是汉人,所以这种心情也只是转瞬即逝罢了。 他接着道,“虽然咱们都是商人,但如果你表现的太奸猾了,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杨怀仁越是说的认真,完颜求德便越是有些担心,虽说他们在生意上是两个相对平等的伙伴,但实际情况里杨怀仁却是那个主宰生意的人。 完颜求德也应该分清楚他和汉人的区别,毕竟他在汉人眼里还是个胡商,汉人骨子里的优越感,让他们在对待胡商的时候,总是有些鄙视的。 所以完颜求德如果指望杨怀仁跟他讲诚信,完全按照正常的早已经制定好的协议办事,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也担心杨怀仁一个不高兴,随意便撕毁了他们之间好不容易达成的协议,所以完颜求德表现的有些战战兢兢,好比一只老鼠见了猫一般的畏缩。 装可怜总是有些用处的,再冷酷的人,也不会真的一丁点儿怜悯都没有。 起码杨怀仁是真的服气了,什么人格啊颜面之类的东西,在完颜求德身上完全找不到,他可以当着杨怀仁面前做出所有可怜的表情。 对待这样的人,杨怀仁反倒觉得完颜求德有一种忍辱负重的优点了。 好在杨怀仁是清醒的,他始终保持着这种清醒,并时刻在他脑子里提醒着他,完颜求德是个女真人,当他弱势的时候他可以各种忍辱求存,但一旦他处在了强势的地位,他一定会尽情的复仇。 所以杨怀仁也没什么好跟他客气的,该说的话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他笑道,“完颜求德,不得不说你是个天生的商人,天生就生了一副商人的嘴脸,不管你平时表现的多么奸猾,可你在别人面前却总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看看你的个头,还有你圆圆的肚皮,你走在大街上,也一定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谁也不会把你当做一个威胁,但真实的你是什么样子,谁又真的见过呢?” 杨怀仁的话有夸赞的意思,但在完颜求德细细品味之下,却也隐隐有些杨怀仁已经对他起了杀心的意思了。 这让他紧张了起来,他很清楚他的性命在杨怀仁眼里简直不值一提,但如果杨怀仁真的有了心思,在大宋的地界上想取走他的性命,那也是探囊取物般的容易。 这时候说什么似乎都已经显得有些苍白,不过聪明的完颜求德直接跪下去乞求道,“小人知错了,求杨国公留小人一条狗命。” 杨怀仁心中苦笑,这世行能了解他想法的人其实不多,但完颜求德确实是非常聪明的一个。 说起来他们的接触,这也才是第二次而已,但完颜求德察言观色体察上意的本事,比一般的人可是强太多了。 杨怀仁也并不是要真的要了他的命,毕竟眼下他要给完颜阿骨打留点面子,既然已经准备要打人家的脸了,在要了人家的狗的命,似乎就说不过去了。 杨怀仁继续吃面,接着笑道,“完颜求德,你起来吧,你也不用那么紧张,只要你听话,我要你的狗命有什么用? 眼下还是我们大宋皇帝陛下大丧期间,规矩上也不能随便宰杀牲畜,何况是你呢?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老老实实把咱们的生意做好,以后少来我府上转悠,最好安分守己的在鸿胪寺里呆着,做好你女真使者的本分。 以后咱们的生意往来,我已经排了原先就和你比较熟络的闫公公来负责,有什么事,他自然会去找你的。 我答应和你们女真部做的生意,当然还是会照常做下去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说的这些,你能明白吗?” 完颜求德依旧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只是脑袋不住的点着,由于小鸡吃米一般。 杨怀仁把饭碗往旁边一推,起身把早已经准备好的鸟笼子拿了过来,装出一副当做宝贝的样子放在桌上,然后自然地坐下来,吹着口哨逗起鸟来。 完颜求德也搞不懂杨怀仁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玩鸟的,起码之前他对杨怀仁的了解里,杨怀仁是没有这个爱好的。 杨怀仁不理他,只顾着逗鸟,完颜求德以为杨怀仁对他的教训已经结束了,便准备道声告退,然后就这么跪着后退出屋子去。 可就在他准备走的时候,杨怀仁忽然又开口了,“完颜求德,你怎么还跪在地上,起来起来,帮我看看这只金丝雀,是不是只好鸟呢?” 完颜求德有些糊涂,这才佝偻着身子站起来,脸上挤出来一些笑意,抬眼看了一眼杨怀仁面前的鸟笼。 以他的眼光来看,鸟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东京城里的纨绔子弟里不少喜欢玩鸟的,大都是一些观赏性的花花绿绿的小型鸟类而已,他也不是很感兴趣。 但那个鸟笼倒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以他的判断来看,这个鸟笼是用金子做的,工艺非常之精湛,加上那些光彩夺目的宝石,这个鸟笼的价值,绝对在一千贯以上。 而鸟嘛,价格就不好说了,这种金丝雀也很难有一个固定的价值,说几贯钱也可以,几十几百贯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他觉得让他猜价格,一定不是杨怀仁的本意,而且忽然间拿出这么一支鸟笼来,似乎杨怀仁也还有深意,所以完颜求德不好用他的眼光去评价,只能继续拍马屁。 他脸上堆着笑说道,“杨国公的爱鸟,一定是价值不菲的,这只金丝雀一定是华贵无比,岂能是用钱买得到的呢?” 。 正文 第1953章:再讹完颜求德(下) 杨怀仁笑道,“连你也觉得这支鸟非常罕见,价值不菲?” 完颜求德以为讨好到了杨怀仁,连连应承道,“那是自然。” 杨怀仁却忽然装出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来,“这只金丝雀确实很值钱,也生的非常美丽,只可惜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支鸟,和本帅的气质上有点格格不入呢?” 完颜求德这就不好回答了,不论他怎么回答,似乎要么是得罪了杨怀仁,要么是得罪了杨怀仁养的鸟。 不论如何都会给杨怀仁一个生气的理由,要是影响到生意合作,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他只能低下头去继续装哑巴。 杨怀仁叹了一声气,“唉,要是说鸟啊,还得是你们女真部的海东青最是威猛。” 这话倒是说到完颜求德的心里去了,完颜阿骨打就经常说,我们每一个女真勇士,就像台市农行的海东青,其他的什么契丹人蒙古人还是宋人,不过是些野鸭野鹅罢了。 完颜求德之所以非常重视自己的女真人血统,便也是觉得只有女真人才是最坚韧和勇猛的人,契丹人那只不过是粗鲁,蒙古人更是野人,宋人大都是生长在安逸环境中的家禽而已。 这种鄙视别人,却无限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话,杨怀仁自然是觉得好笑的,不过从某方面讲,女真人身上确实有一些和海东青相似的特性。 海东青自古以来都是生活在白山黑水的北方民族的民族图腾,从东胡到女真,从肃慎到后来的满人,都把海东青当做是一种神鸟。 海东青也确实是一种大型的猛禽,外形英武,而且非常聪明,经过驯化之后,可以帮助人类进行捕猎。 而在眼下,海东青最重要的应用,是在军中快速的传递信息和刺探军情。 古代也早就有利用鸽子等鸟类传递情报的做法,但是用信鸽,不论速度还是安全性上都比不了海东青。 鸽子的飞行高度和单次飞行距离都比海东青差很远,海东青飞行高度非常高,可以有效躲避弓弩的袭击。 在刺探军情方面,经过训练的海东青可以用不同的叫声表达不同的意思,而训鹰的鹰奴可以通过这些叫声,判断出敌军的大体方位、训军路线和方式等等情报。 这正是杨怀仁急切需要海东青的重要原因,比起人类来,用海东青来刺探军情和传递信息,不论在时间和效率上,都有极大的优势。 多年前杨怀仁也曾让家中负责辽东生意的管事淘换过海东青,虽然也弄到几只,但质素都不算太高,驯化程度也不够。 在实用性上,这些海东青可以用于传递信息,但在刺探情报上,准确性就不够高了。 杨怀仁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只是最好的海东青是很难获取的,女真人不会把最好的海东青出售给别人,何况每年契丹人还要向女真人索要一部分。 这跟海东青难以捕捉也有很大的关系,成年的海东青非常难以捕获,而且成年的海东青也不容易驯化。 一般都是女真人中的专门从事这个行当的猎鹰人,在崇山峻岭之间搜寻海东青的鸟巢,偷窃海东青幼鸟,从小进行喂养和驯化,这样的海东青才会通人性。 不过这种方式也有一个问题,就是从幼鸟捕获的海东青,长大以后会长成什么样子,也有很大的不确定性,能成长成优秀的海东青的概率也是极其低的。 所以一只优秀的海东青,是非常难以获取的,目前数量上也极其有限,除了女真人的一部分首领之外,也只有他们进贡给辽国皇室的几只而已。 如果用正常方式,杨怀仁要想获得优秀的海东青是非常困难的,甚至可以说几乎不可能。 但现在女真部面临的危机,让杨怀仁有了机会。 既然完颜阿骨打现在急需大量的粮食在女真人心中建立他的威信,而目前也只有杨怀仁能提供给他这么紧要的物资,那么杨怀仁便觉得,这时候要再和完颜阿骨打客气,那就太便宜他了。 完颜求德似乎也意识到杨怀仁弄出一直金丝雀来似乎另有深意,一开始他还没想清楚,但当杨怀仁忽然提起海东青来的时候,完颜求德心中大叫不好,后脊梁上也渗出层层冷汗来。 杨怀仁笑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海东青才符合本帅的气质?你果然有眼光啊,哈哈……” 完颜求德心说我哪里说半个字了?全都是你在自说自话。 不过完颜求德也没办法,总不能傻乎乎地去揭穿杨怀仁。 杨怀仁接着道,“不错不错,完颜求德你果然是通情达理啊,既然咱们是合作关系,那就没有外人,不如你回去给完颜阿骨打写封信,就说我杨怀仁现在喜欢玩鸟了,让他每年给我送十只海东青过来吧。” 完颜求德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憋死过去。 随着不断的捕猎,海东青的数量已经大不如前,眼下每年海东青幼鸟的捕获数量,也不过十几只而已,要是一年能超过二十只,女真部都能当做是天降祥瑞了。 这十几只海东青里,每年要向契丹皇室进献五只,如果女真部不这么做,契丹人觉得女真人对他们不敬,会毫不犹豫的去屠杀几个小的女真部族百姓当做是对女真人的惩罚。 杨怀仁现在口气这么大,一口气就要十只,他是这那边海东青这种神鸟当做金丝雀一般不当回事了。 而且就算女真部眼下还能勉强每年凑出十只来,可他们自己也就所剩无几了,很多女真部族还在依靠狩猎来生存,海东青便是其中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 如果让他们把自己的海东青献出来,那不等于要他们的命吗? 关键是完颜阿骨打要粮食是为了收拢人心,如果他逼着那些女真部族把命根子拿出来,那效果就既然相反了。 不但那些女真部族不会敬仰完颜阿骨打,甚至让早已经同意联盟,并拥护完颜阿骨打的女真部族重新分裂出去。 要是那样的话,女真部从刚刚趋于统一,从新回到四分五裂甚至内部相互攻伐的局面,那完颜阿骨打这些年的努力也就付诸东流了。 。 正文 第1954章:卖惨 完颜求德当然明白他家主子完颜阿骨打急切的需要粮食是用来聚拢女真诸部的人心的。 所以他现在就左右为难了,答应杨怀仁,那根本不可能,让女真部每年都给送给杨怀仁十只海东青,他们也确实做不到。 可如果拒绝杨怀仁,完颜阿骨打的整个计划也便进行不下去了,没有粮食,别说完颜阿骨打想照顾女真诸部了,在未来几年冬天越来越寒冷的情况下,他自己的完颜部的食物都够呛够吃的。 从杨怀仁这里买粮食,也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可杨怀仁现在忽然提出这么一个无理要求来,完颜求德很清楚这就是杨怀仁故意在敲诈他了。 他心里自然恨得牙痒痒,可惜面对这么个无赖,他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忽然哭着大叫着,“杨国公宅心仁厚,小人求求杨国公,救救那些快要饿死的女真百姓吧?” 杨怀仁心说完颜求德这是又要演上了啊,还真是个戏精呢。 他也不用理会,任凭完颜求德哭的稀里哗啦,当然也想听听他又说些什么理由。 完颜求德现在也明白怎么回事了,估计是杨怀仁看过了他提供的货单之后,看到今年所需要的粮食数量远远超出了往年,便意识到北边的情况有点不一样。 以杨怀仁的聪明才智,不难想到女真部忽然要这么多粮食,是为了什么。 完颜求德觉得杨怀仁肯定对这几年女真部的一些变化有所了解,所以知道了现在这个时期,对女真部或者对完颜阿骨打来说,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期。 如果完颜阿骨打有足够的粮食,便可以聚拢绝大部分女真诸部的百姓的人心,那么女真部便可以从原本四分五裂的局面变成诸部统一的局面。 反之,眼下女者诸部这种脆弱的联盟方式,其实是不稳固的,大家依旧各怀心思,相互提防,将来真要起事推翻契丹人的统治,似乎会变得很难。 所以杨怀仁这个奸猾小人趁着完颜阿骨打这个最紧要的关头,毫不犹豫的掐住了他的脖子,以无理的索要海东青作为要挟。 这么明显的讹人,完颜求德气得心脏都要炸了,如果让他加主人完颜阿骨打知道,估计比他还要愤怒一百倍。 但现实就是现实,没有粮食,留着海东青也不能改变女真部亟需团结和壮大的现状。 万一未来气候的恶劣程度超过了预期,女真部别说壮大了,能生存下来都是一个大问题,指望其他部族或者契丹人能慷慨解囊拿出粮食来救助女真部,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所以完颜求德做出一副撕心裂肺的样子来,吱吱呀呀口齿不清地诉说着女真人的艰苦生存环境和未来所面对的生存危机。 杨怀仁当然知道女真部有生存危机,他内心里也是可怜女真人的,但一码归一码,杨怀仁笑道,“完颜求德,你怎么老是犯同一个错误,女真人的死活,好像不是我的责任吧?” 完颜求德倒吸一口凉气,卖惨似乎对杨怀仁不怎么起作用,他还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又开始说海东青的现状。 “国公爷明鉴啊,如今海东青数量急剧减少,别说一年十只了,我们女真部一年也捕获不了四五只了啊。 契丹人还每年向我们所要五只,这五只我们都交不出来,呜呜,可交不出来不行啊,契丹人多么凶狠残忍,国公爷也是知道的啊! 他们动不动就出兵屠杀我们的百姓,我们是敢怒不敢言啊,那些死在契丹铁蹄吓得无辜的女真人,有的还是妇女和嗷嗷待哺的婴孩,他们好可怜啊,呜呜……” 杨怀仁也不是傻子,海东青的现状他也有所了解,虽然确实如完颜求德所说不管是受长期捕猎的影响还是其他诸如气候变化的影响,女真部每年可以捕获的海东青数量已经远不如前。 但每年十几只还是有的,完颜求德说什么只有四五只,就是把杨怀仁当傻子哄了。 杨怀仁当然也不吃他这一套,板起脸来训斥道,“完颜求德你什么意思,契丹人就凶恶残忍是不好惹的,我杨怀仁就是软柿子,你们女真人就敢不放在眼里了? 好好,很好,既然你们瞧不上我杨怀仁,我也不用死气白咧地巴结你们,咱们的生意啊,我看不如就这么算了吧,我杨怀仁的粮食,怕也是入不了你们女真人的法眼。” 说完杨怀仁起身就要走,这可把完颜求德给吓坏了,他竟不顾身份,爬着冲上去,伸手抱住了杨怀仁的脚,就这么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可双手却死死钳住了杨怀仁的右脚,死都不肯松手。 完颜求德突如其来的举动把杨怀仁个逗乐了,不过他还是强忍着心中的笑意,佯作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训斥道,“完颜求德,你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我命人把你砍为齑粉吗?!” 完颜求德吓坏了,他知道他的小命在杨怀仁眼里确实不算什么,当然相信杨怀仁会那么做。 不过为了女真部,他还是咬着牙没有松手,嘴上继续叫惨道,“国公爷息怒,国公爷息怒,小人是真的惨啊…… 国公爷明鉴啊,小人刚才的话真没有半点瞧不起国公爷,或者认为国公爷不如契丹人的意思…… 在小人心里,国公爷才是最威猛霸气的人,契丹人他们算什么东西,在小人眼里狗屁都不是…… 只是国公爷就算真把小人砍成肉酱,我们女真部也没可能每年拿出十只海东青来进献给国公爷啊……” 杨怀仁心说你哭成这样了还记得拍马屁的正确方式,你还真是本事不小。 不过转念一想,杨怀仁也不是不清楚女真部的现状,既然要用他们女真部来牵制契丹人,也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 一开口就说让他们每年送来十只海东青,这确实是要了完颜阿骨打的老命了。 当然,杨怀仁一开始索要十只,也是一种手段而已,契丹人才要五只,他要十只也是故意为难完颜求德,同时也给自己接下来的要求留下一个余地罢了。 。 正文 第1955章:让步(上) 杨怀仁上前把完颜求德扶了起来,这是完颜求德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待遇。 杨怀仁作出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来,语重心长地说道,“完颜求德啊,我也知道你的难处,更了解你们女真人生活在契丹铁蹄之下的苦处。 我呢,也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我现在也觉得每年跟你们要十只海东青,有点太过分了。 不如这样,我买,给的价钱绝对让你家主子完颜阿骨打满意,到时候可以在你们购买的物资货款里扣除嘛。” 完颜求德更傻眼了,本来以为杨怀仁终于善心大发,改了主意了,可没想到他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索要海东青罢了。 要和买,听着好像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可对杨怀仁来说,还不是一码事吗? 杨怀仁的粮食基本买的没什么成本,卖给他们女真人确实加了几十甚至上百倍的利润的,拿粮食的货款换海东青,这买卖他做的倒是精明的很。 完颜求德不好直接拒绝,只好继续卖惨,杨怀仁其实明白他换了方式,在完颜求德心里依旧跟硬抢没什么分别。 这就是他谈判的技巧了,如果对方一哭穷一卖惨,你就立刻放弃了你的主张,那这买卖也就不同谈,甚至不用做了。 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一点点的把筹码降下来,起码让对方觉得你也是在艰难的放弃一些利益,最后不得不按照他们的意愿同意最后的条件。 见完颜求德脸色不但没好转反而更惨了,杨怀仁也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完颜求德,这还不行?你们到底有没有诚意?” 完颜求德哭诉道,“国公爷明鉴啊,这可不是我们没有诚意,而是每年拿出十只海东青来加入到交易中,我们实在也是拿不出来啊。” 杨怀仁佯怒问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 完颜求德小心翼翼的抬起一根手指来,“国公爷既然如今喜欢上了玩鸟,那不如每年小人送一只海东青给国公爷玩耍,可好?” 杨怀仁大怒,“完颜求德,你逗我呢?!一只?一只够我玩的?老子有的是钱,还用你送?老子付不起吗?” 完颜求德脸上被杨怀仁喷了一脸吐沫星子,被杨怀仁的喝骂吓得后退了一步,又低着头算计了一会儿,试探道,“那两只如何?小人一定保证用最实惠的价格,而且给国公爷送来的海东青,一定是最好的。” 杨怀仁摇头,“哎呀,没有诚意啊,太没没有诚意了,我已经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了,没想到你们女真人做生意一点诚意都没有,太让我寒心了……” 完颜求德牙齿都快咬碎了,心说你还寒心?该寒心的应该是我好不好? 本来生意的协议早就定下来了,是你今天忽然又把我喊了来,提出了新的要求,而且是这么不合情理的要求。 事情倒是奇了怪了,怎么到了你这里反倒成了你是受害者,我们倒成了没有诚意的奸商了? 可他的小命都在人家手上攥着呢,生意上人家也是处在掌握主动权的一方,完颜求德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继续讨价还价。 他再要开口,杨怀仁抬手制止了他,“行了,你也不用一只一只往上加了,你不觉得费劲,我还觉得费耳朵听你废话呢。 不如这样,你们女真部每年不是给契丹皇室进贡五只海东青嘛,我呢,也不多要,也要五只,你看如何?” 完颜求德没有立即作答,杨怀仁的话听着好像很有道理,也做出了极大的让步似的,可不论怎么想,都让他觉得他是中了杨怀仁的圈套了。 杨怀仁见他不说话,又道,“完颜求德,你可要想清楚,你们每年给契丹人进贡五只海东青,那可是白给,你们能从契丹人那里得到什么?屁都没有一个! 可我不一样啊,我可不会白要了你们的鸟,我愿意出一百石粮食的价钱,换你们一只海东青,那可是上好的交州白米啊。” 完颜求德感觉心脏都快搅碎了,杨怀仁嘴上说的轻巧,可一百石粮食换一直海东青,这就跟用沙子换金子一样的无耻。 海东青基本上很难在市面上买卖,可如果要算价值的,完颜求德觉得一只海东青值个一万贯钱,那都绝对不算是高价。 因为钱总的数量是难以计算的,可海东青却是有数的,野生的海东青其实也没有多少了,这种神鸟的繁殖能力也非常有限,导致数量一直就很少。 可以说是捕一只少一只,女真人把海东青视作他们的神鸟,所以每年捕获海东青幼鸟的数量,也都是严格控制着的,他们也害怕现在捕获的太多,将来这种神鸟绝了种。 所以这几年海东青每年的捕获量一只控制在十五只以内,就是害怕伤害了神鸟的正常繁衍生息。 这个数量的话,眼下每年还要必须进贡五只给契丹人,如果将来还要每年给杨怀仁五只,他们自己也就没多少能剩下了。 自己民族的神鸟送给别人,这对女真人的自尊来说,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完颜求德毕竟是个商人,他心里已经看出来,五只的数量,这差不多也已经是杨怀仁的底线了,或许杨怀仁也是在跟契丹人斗气,所以这个数量有点特殊。 如果再少的话,怕是杨怀仁又要拿女真人只是害怕契丹人,却瞧不起他杨怀仁来说事了。 既然数量上没了继续谈判下去的余地,而眼下粮食对整个女真部又关系到生死存亡,那么他也没有了另外的更好的选择,只能答应杨怀仁在数量上的要求。 但一百石白米换一只海东青,这价格也太气人了,完颜求德觉得既然杨怀仁不在乎钱,那么至少他可以在兑换的比例上,再做出一些努力,这样至少还能给女真部多赚一些粮食回来。 他答道,“国公爷,五只的数量,说实话对我们来说依旧非常难,不过既然要想国公爷表示我们女真人对国公爷的尊重和做生意的诚意,我决定答应这个数量上的要求。 但价格的话,国公爷是不是还能给我们在提高一点?” 。 正文 第1956章:让步(中) 见完颜求德终于答应了自己数量上的要求,杨怀仁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最初计算的海东青数量,差不多就是五只。 现在实际上已经基本达到了他的目的了,完颜求德在价格上还要讨论一番,也只不过是纯粹多争取一点海东青的剩余价值罢了。 当然,大家都是商人,不管双方地位差距如何之大,面子还是要要的,把海东青的价格喊的高一点,起码也让完颜求德觉得在杨怀仁这里找回了一些颜面。 杨怀仁也明白这一点,毕竟人家完颜求德又哭又闹了半天了,对女真部来说,人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知道又演又哭的,也是一件体力活。 将来完颜求德去给完颜阿骨打汇报的时候,起码也要让人家留下一点尊严,否则,那就太没有人性了。 杨怀仁觉得他对胡人虽然不怎么喜欢,但还是有点基本的人性的,于是打算听听完颜求德要多讨点什么。 他答道,“完颜求德啊,你这个要求呢,我觉得还是比较合理的,我也明白你将来总是要回到完颜阿骨打那里交代的,我总也不能让你背个黑锅回去,对不对?” 杨怀仁又露出他笑嘻嘻的模样来,看上去人畜无害,和刚才一会儿气急败坏一会儿又奸诈狡猾的样子那可是天壤之别。 可这在完颜求德眼里就没那么乐观了,从他和杨怀仁接触的这两次来看,每当杨怀仁笑的时候,就预示着他又要吃亏了,起码便宜这种事,在杨怀仁这里他是无论如何也占不着的。 他强颜欢笑道,“国公爷说的是,小人多谢国公爷体恤小人的处境,更多谢国公爷愿意慷慨解囊。” 慷慨解囊?杨怀仁心里笑了,你倒是会暗示,可我这个人呢,对自己人从来都是慷慨的,但对外人,我可是很抠门的。 他笑道,“对,对对,我从来很慷慨,如果你觉得一只海东青换一百石粮食的比例不够高,我完全可以给提提价嘛。 我也不会跟你刚才一样一点一点往上提,那样显得太小家子气了,我是什么身份地位,怎么会那么抠门呢? 我想一想啊,”杨怀仁装出一副思考的样子,接着双眼变得明亮起来,笑着继续说道,“不如这样吧,我直接给你把价钱翻一倍,一只海东青,我可以出两百石粮食!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很慷慨?直接就翻倍,也省了咱们许多的麻烦。” 完颜求德差点把自己舌头给咬下来,心说你倒是会算账,好比原本你想一枚铜钱买人家一头牛,人家不乐意,你就装作慷慨的样子,又拿出一文钱来。 看上去这是翻了倍了,可你出的价钱和牛原本的价值依旧相距甚远,翻来覆去,到头来你还是明抢。 完颜求德心里是有一笔账的,一石白米大约相当于一百二十斤,大致可以满足一个成年人一年的粮食需求。 当然这是指的宋人,而女真人也不可能一年到头吃上好的白米,所以在女真部,这么好的粮食,一石大约可以满足三个人一年的需要了。 也就是说,每年给杨怀仁五只海东青,按杨怀仁的给的翻了倍的价钱,可以换到一千石粮食,可以养活三千个女真人。 三千个女真人,只是一个中等女真部族的人口罢了,这点粮食对整个女真部几十万百姓来说,只能是杯水车薪。 完颜求德觉得是极其不划算的,他觉得起码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五只海东青换回来的粮食能喂饱几万女真同胞才行。 他继续做出哭脸样,看着杨怀仁的眼神里快冒出水来,恶心得杨怀仁差点当场把刚才吃的油泼面给吐出来。 杨怀仁一脸嫌弃,“完颜求德,你少来这一套,看得我直恶心!一只海东青换二百石粮食你还不满意? 那这样,三百石,已经比刚才的价格翻了三倍了!” 可完颜求德依旧瘪着嘴扮恶心,杨怀仁佯作烦躁的样子,“我已经做出极大的让步了,你还不满意? 那你自己说,你就究竟要多少?我可警告你,你可不要太过分!” 完颜求德可怜兮兮地答道,“国公爷,您就可怜可怜小人,也可怜可怜女真部的贫苦百姓吧,海东青是多么难以捕获,又多么难以驯服,您应该是知道的。 难道您真的觉得一只被我们女真人视作神鸟的海东青,就值三百石粮食?” 杨怀仁反驳道,“哦,在你们眼里海东青是神鸟,那三百石粮食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不要钱是吧? 完颜求德,你来大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我们大宋的庄户人家是如何种地的,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连我几个儿女都知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啊,那些珍贵的粮食可是我们大宋最朴实的庄户人家辛辛苦苦劳作一年才种出来的啊。 每一粒粮食那都是农民伯伯的汗水浇注成的啊,你们女真人捕获海东青辛苦,训鹰辛苦,难道我们大宋的农民顶着烈日劳作就不辛苦了?” 完颜求德傻眼了,没想到杨怀仁竟把他当儿子一样的教训起来,还整出一首诗来说事。 可他心里那个苦啊,比吃了一嘴的黄连还苦。 杨怀仁所谓的大宋辛苦的农民伯伯,他还真见过,辛苦是辛苦,可关键是杨怀仁卖给他们女真人的粮食,和那些辛苦劳作的大宋庄户们可没多少关系。 那些粮食是杨怀仁从交州弄来了,说白了,也跟白抢的差不多,而且他听说,交州那地方水稻根本不用管,交州人只需要育苗插秧就好了,根本也没多少人会真的去劳作。 交州地方好,水稻种下去也确实不用多管,它自然就往疯了长,一亩地的产量比大宋一般的稻米能多出两到三倍,而且还是一年三熟。 交州从来不缺粮食,所以价格也低的令人发指,杨怀仁的手下去收粮食,也花不了多少钱,一大船的白花花的大米,都不一定有他养的那只金丝雀值钱。 可这事到他嘴里,那些大米就成了大宋的农民伯伯的辛勤汗水浇注而成的粮食了。 完颜求德明知道杨怀仁是在忽悠他了,可他又能找谁说理去? 。 正文 第1957章:让步(下) 完颜求德苦着脸道,“国公爷别误会,小人绝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这世上的东西,都有个物以稀为贵的道理。 大宋的庄户人家辛辛苦苦劳作种出来的粮食当时是有价值的,但毕竟粮食它产的很多不是吗? 可海东青这种神鸟,眼下的数量是越来越少,一年也繁殖不了多少,连我们女真部,如今捕获海东青的幼鸟也在严格的控制之中。 我们也不想几十年甚至几年后,再也没有海东青让我们来捕获了,所以为了不让神鸟绝种,我们女真部一年下来能捕获的数量也只有十来只而已。 国公爷,小人知道您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可您也要体谅小人,小人也已经做出了极大的让步了,每年能再挤出五只海东青来给您,已经是我们女真部可以做到的极限了。 这么珍贵的神鸟,难道您真的觉得就值三百石白米的价钱吗?” 杨怀仁佯作一副生气的样子,斥道,“那你说一只海东青,你打算换多少白米?” 完颜求德腆着脸伸出了两根手指,“两千石。” 杨怀仁惊得张大了嘴巴,疑惑道,“五只?” 完颜求德摇头,“每一只,换两千石粮食。” 杨怀仁笑了,一脸厌弃地笑道,“完颜求德,你咋不去抢呢?两千石白米能卖多少钱你知道吗?一只鸟你就想换两千石粮食,你真当你是拦路抢劫的山大王了?!” 完颜求德道,“国公爷,您可别这么说,小人担当不起,不过您仔细想想,这可是海东青啊,您弄来难道真的是为了玩这么简单? 这种神鸟用在其他地方,那价值可绝对不是两千石粮食可以比拟的。” 杨怀仁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我就是喜欢玩鸟,关你什么事?!我就算是买来炖汤喝补身子用,你能管得着吗?” 这话差点把完颜求德顶了个跟头,他心说拿神鸟炖汤喝?这不暴殄天物嘛,不管生意成不成,要是杨怀仁真的弄来海东青炖汤喝了,完颜求德非得撞死在齐国公府门前的大门柱子上不可。 他忙道,“国公爷可不敢这么说,海东青那是神鸟,是受到天神祝福的神鸟啊,您要是真把它炖了吃了,那是要受到天神的怪罪的。” 杨怀仁不以为然,“完颜求德,你少吓唬我,海东青就是一种生活在白头山一带的凶猛鹧鹰而已,什么神鸟不神鸟的? 就算海东青真的是神鸟,那也是你们女真人的神鸟,天神自然也是你们的天神,跟我有半文钱的关系? 你说你做出了极大的让步了,我看是你说反了吧?好像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让步,你哪里让步了? 一只鸟换两千石上好的白米,这生意你倒是会做,不过我可不是傻子,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想用一只鸟换两千石粮食的事,以后想都不要想,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杨怀仁羞辱了完颜求德信奉的天神和神鸟,自然让完颜求德对他恨之入骨,可人家说的也有道理,他们女真人信奉的天神和神鸟,跟人家汉人有什么关系? 他再想想,也许一只海东青值两千石粮食的事,也只是他这么认为罢了,要杨怀仁认可这一点,似乎真的太难太难了。 而且他刚才情急之下提到了海东青的用处,也是得罪了杨怀仁,其实杨怀仁非要特别提出要求要海东青,他想用来做什么原本就是不言自明的。 完颜求德也后悔不该说出来的,有时候大家都明白的事情,不说出来反而是好的,说出来倒弄得他自己尴尬了。 完颜求德也只能顺着杨怀仁继续拍马屁,盼着能多争取一些粮食回来。 “国公爷说的是,我们女真人视海东青为神鸟,宋人不一定这么想,不过话说回来,海东青这么稀有,就算不值两千石粮食,至少也值个一千五百石吧?” 完颜求德这就是通过他的方式来引导杨怀仁的思维了,可杨怀仁也绝不是普通的商人,能任凭他信口忽悠。 杨怀仁伸出来的五只手指就没收回去,认真道,“一千五百石粮食换一只鸟的事,我劝你也不要想了,做梦不是不行,可大白天的就做美梦,你还真有意思。 我可以做出做后的让步,一只海东青,五百石上好的白米,这价格你要接受呢,咱们就继续合作。 要是你觉得这价钱还不满意,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没了海东青,其他什么东珠、鹿茸、人参的我也不稀罕,咱这买卖,不如就黄了吧。” 完颜求德忙又跪了下去,“别,千万别,国公爷,您这个开价……小人接受了,唉……” 他确实也没办法,整个女真部的命运,都仰仗着这一批粮食了,完颜求德就算愤恨白白损失了他们的神鸟,也是无可奈何。 一只海东青只换回来五百石粮食,这让完颜求德心里在滴血,他也相信他的主子完颜阿骨打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内心也一定会血流成河。 但为了整个女真部的将来,眼下他们没有拒绝杨怀仁的本钱,只能答应下这个亏本的买卖。 虽然五只海东青只换回来两千五百石粮食,但比起之前杨怀仁的开价来,也已经翻了好多倍了。 完颜求德当然不会认为杨怀仁做出了让步,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被人家掌握在手中,他也只能是被牵着鼻子走罢了。 杨怀仁调侃道,“完颜求德,咱们谈成了一笔公平公正,又是双赢的大买卖,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你怎么还唉声叹气的,难道是觉得本公欺负你了不成?” 完颜求德心说你这叫欺负?你这叫打劫! 可他又不敢表现出他心中极度的不满,只能忧心忡忡地说道,“不瞒国公爷知道,今天这买卖,还只是小人一个人的决定罢了。 将来要告诉我家主人,怕是主人知道了比小人还要伤心难过。” 杨怀仁笑呵呵地,竟还拍了拍完颜求德肩膀,“你不用担心,你家主人完颜阿骨打,跟本公是以兄弟相称的,兄弟之间,哪里会那么计较? 所以你回去告诉他,不用感激我了,虽说我喜欢上了玩鸟,但一定会好好待那些神鸟的。” 。 正文 第1958章:阿骨打的怒火 完颜求德愁眉苦脸的走了,杨怀仁却在想象着,不久之后当完颜阿骨打从完颜求德这里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难想象的是,完颜阿骨打一定是非常生气和痛苦的,生气是因为杨怀仁又趁机坑了他一把,痛苦的是为了他心中的大计,眼下也只能每年送出五只海东青给杨怀仁。 杨怀仁也能相信,他最后让完颜求德传达的话,完颜阿骨打不会不明白其中蕴含的意思。 以前杨怀仁也不是没跟他讹过海东青,那时候完颜阿骨打知道杨怀仁不懂这种神鸟,所以给他的海东青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海东青。 也只有最好、最勇猛鹧鹰才会被女真人视作是海东青,白山黑水之间也不仅仅是这一种猛禽而已。 杨怀仁也是后来才明白这个道理的,原先得到的海东青,也只是次品,经过驯化之后还是可以用来传递信息,但在刺探军情上的作用,就大打折扣了。 他如果用这种海东青,到时候不论是和契丹人还是女真人在战场上遇上了,怕是会被真正的海东青完胜的。 不论是天空、山林还是草原上,能成为王者的,永远都只有一个而已,这是最原始最单纯的自然法则。 大半个月之后的女真部,完颜阿骨打在他的营帐里王者毡壁上挂着的一副地图发呆。 这个男人比起几年前的样貌有了很大的变化,三十几岁便已经褪去了所有年轻人脸上的生涩,鬓角之上甚至已经有了几根银丝,下巴上也多了一处疤痕。 不过岁月给这个男人带来的,不仅仅是成熟,最重要的是让他更能宏观的去看待真个女真部的统一。 这几年里通过不断的谈判,不断的威逼利诱和不断的征伐,绝大多数女真诸部已经加入到了由完颜部作为头领的女真人大联盟之中。 但完颜阿骨打心里清楚,形式上的联合,并不能代表他真的已经人心所向。 通过武力和不断的说教才形成的统一的女真部,实际上是极其不牢靠的,一次大的变故,很可能就让现在脆弱的联盟从新分崩离析。 冬天越来越冷了,完颜部的大萨满祭司的预言进一步变成了现实,未来二十到三十年的时间里,北方的气候会越来越冷。 越来越寒冷的气候意味着什么,完颜阿骨打比其他普通的百姓更有深刻的认识。 如果他不能解决女真部几十万人的食物短缺的问题,那么他这个首领,在女真人心中的地位,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将来的某一天真到他发号施令的时候,有多少人会毫无保留的听他的号令,这真是一个大问题。 完颜阿骨打很明白他想要什么,而为了这个梦想,他眼下又必须准备什么。 当去年秋天赵煦重病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事情很快会变坏,之前虽然女真部从赵煦手里得到的粮食不算很多,但这些粮食起码还可以解决他们完颜部十几万人的粮食问题。 可现在新加入了另外几十万女真人,指望这点粮食就远远不够了。 更可怕的是负责他们之间生意的那个公公,忽然和完颜求德断了联系。 完颜阿骨打陷入了深深的危机感之中,偶然间回想起父亲当年和他说过的些话,他也越来越明白怎么样才能成为一位好首领。 父亲告诉他们兄弟,要想统治别人,要么把别人打服,要么让别人跟着你永远不会挨饿。 他现在深刻地体会到这句简单的话里包含着的王者之术,想来想去,他也只能想到最后一条路了,那就是杨怀仁。 杨怀仁这个人在完颜阿骨打的心里,一直就是个神秘而危险的人物,但他也欣赏杨怀仁身上的某种特质,尽管他认为杨怀仁会成为他将来称霸草原最大的拦路虎。 但眼下他的处境,也只有和杨怀仁合作,毕竟杨怀仁身上有种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商人特性。 完颜阿骨打觉得,只要他能给出足够的钱,杨怀仁就会和他成为生意伙伴。 也许这种伙伴关系并不会太长久,只是暂时的,但完颜阿骨打也只要短暂的合作就够了。 只要他能从杨怀仁手里得到女真部眼下最紧缺的粮食和铁锭,他有足够的信心赢得所有女真部百姓的心,然后趁着气候变冷的天赐良机,建立女真人的国家,并对契丹人形成有效的反抗。 而杨怀仁也一直希望女真部能给契丹人带来些麻烦,他们大宋好借此机会完成他们收复燕云的大业。 在针对契丹人上,完颜阿骨打认为他和杨怀仁是有共同的目标和利益的,所以他们之间是可以形成一个短暂却行之有效的联盟的。 前几天完颜求德派人送回来的消息里,也证明了他的猜测,也许杨怀仁出售粮食和铁锭等货物的价钱开的高了点,但完颜阿骨打认为价钱还是他可以承受的。 用那些没有多少实际用处的东珠、人参等东西换来女真部急需的粮食和铁锭,他觉得他们依旧是只赚不赔的。 他看着那张地图开始幻想着由他领头建立的女真人国家的疆域了,也许刚开始只是山林和沼泽的一小片地方,但完颜阿骨打早就瞄向了辽东,那里可是有大片的良田的。 只要他起兵占领了辽东作为根基,就有了足够的基础来和契丹人抗衡,也许会有一些牺牲,但他不怕,勇敢坚韧的女真勇士从来不怕死,他们是受到上天庇佑的。 完颜阿骨打有些激动,似乎女真人大好的未来就在眼前,他统治草原成为王者的一幕也将在不久的未来会实现。 这时候一个亲兵送来了另一封信,完颜阿骨打一看信封的样子就觉得很好奇,完颜求德向他汇报大宋的情况从来没有如此频繁过,这次一定是大宋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可当完颜阿骨打读完了密信之后,忽然间扬天长叹,嘶声怒吼道,“杨怀仁,我与你不共戴天,将来的某一天,我完颜阿骨打一定会砍下你的头颅来,用来饮胜利的美酒!” 。 正文 第1959章:唐括氏 帐外的亲兵不知信里写了什么让他们的大首领那么生气,他们战战兢兢,却不敢进去。 一个美丽的女真女子来到了侍卫们面前,他们自觉地躬身跪了下去。 女子年纪并不大,大概只有十七八岁,还是青春少艾的年纪,她生得十分白皙,尤其是皮肤特别的好。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宝石一般镶嵌在那张精致的脸上,一身鲜艳的女真人传统的打扮,不论从哪一个角度看,这个女子都是女真女子中最美的一个。 她便是完颜阿骨打的正室妻子唐括氏了,她的父亲是女真诸部中除完颜氏之外最大的几个部族之一的唐括部的首领。 论起年纪来,唐括氏比完颜啊骨打小了十几岁,但在完颜阿骨打刚成年,唐括氏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他们的父亲就给他们定下了亲事。 这在北方的游牧民族中是非常常见的事情,两个部族为了建立一种互信的联盟,最常用的方式就是联姻。 完颜阿骨打自幼便懂得一个道理,像他这种首领之子的婚事,从来不是他能说了算的,也就没有可能会按照他的喜好来。 他也更懂得婚姻,其实也是他力量的来源之一,当然在正式婚配之前,他也可以有别的女人,也可以和这些女人生下子女,只是这些女人只能是他的妾室,而妾室剩下的子女,也只能是庶出。 这也是历史上记载的为什么完颜阿骨打年长的几个子女,都只能是庶出,没有资格继承他将来的金国皇帝之位的原因。 所以完颜阿骨打生到第五个儿子完颜宗峻的时候,才有了嫡长子,只是这个儿子死的比较早,还没来得及继位就战死了。 他的嫡长孙金熙宗完颜亶是金国第三位皇帝,实际上是第二个真正登基为帝的金国皇帝。 唐括氏也就是完颜阿骨打未来的正宫皇后金太祖元妃圣穆皇后了。 他们的年龄差距也许有点大,完颜阿骨打起先也认为他们在沟通上也许有些距离,但后来迎娶唐括氏之后他才发现,唐括氏非常聪明也非常体贴,绝不是一个花瓶那么简单。 唐括氏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示意那些侍卫起身,接着微微扭头示意了一下随身的女使也留在帐外,她一个人走进了营帐。 见完颜阿骨打仰头望着帐顶,她温柔地问道,“夫君这是怎么了,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完颜阿骨打扭头看见是唐括氏,立刻平静了不少,他心里很多时候也是很奇怪,明明是老夫少妻,可唐括氏却总是那么成熟体贴,每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也总是会适时的出现在他面前。 也许是她那张美丽而精致的脸蛋儿,也许是她温柔的话语,让完颜阿骨打每次看见她,都莫名其妙地能平静下来,心情也会转好很多。 完颜阿骨打原本眼睛里的怒火立刻消失不见了,眼神里竟也露出如水的温柔,他抬手扶了一把唐括氏,小心地搂着她的腰让她坐在了软毯之上。 “你既然有了身孕,就不要四处走动了,何况男人的事情,我也不想让你操心。” 唐括氏露出幸福的模样,不过还是说道,“这才两个月,还不打紧。 我父亲从小叫教育我,嫁做人妇,不能只是简单的为他生儿育女、风衣煮饭,还要替他忧心,帮他分担。 夫君既然有发愁的事情,我这个做妻子的,当然不能继续安心呆着,要懂得为你分忧。” 完颜阿骨打笑着摇了摇头,如今能在女真部敢反驳他的人已经不多了,女人中,更是只有唐括氏唯一一个。 不过唐括氏的话倒是让完颜阿骨打非常喜欢,而且也是非常认可的。 也许北方的游牧民族和南边的汉人在文化和习惯上有些不同,汉人古代的文化传统里,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干涉男人的事,那是大忌讳。 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观念更是延续到了现代,所以如果一个汉人女子和丈夫说这样的话,拍手要被别人笑话了。 但在北方大草原上的诸多部族里,文化传统却是不同的,女人的地位虽然明显没有男人那么高,但许多尊贵和聪明的女人,也是非常具有话语权的。 想契丹人的传统里,女人的权力就非常大,辽国历史上几位萧太后或者萧皇后,对很多国家大事,甚至是历史的进程的影响都是非常显著的。 当然,前提是这些女人真的有主见,也有才华。 完颜阿骨打就认为,契丹人最初能够建国,并发展到现在,那些萧氏的女人就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她们像是那些朝堂上的军国重臣一样,在耶律氏皇帝身边,也起到了出谋划策的作用,甚至很多女人也曾独揽朝纲,大权在握,并且对契丹人的壮大做出了贡献。 完颜阿骨打就觉得唐括氏也许就是他的萧皇后,这个女人在他眼里也不仅仅是女真部第一美女,更是难得的非常有智慧的女人。 既然这个女人是自己的妻子,那么有些事其实也就没有必要瞒着她,既然如此,那么何不利用她的智慧,帮助自己出谋划策呢? 完颜阿骨打觉得,自己一个人的智慧就算再多,也总是有限的,让唐括氏也帮自己出出主意,起码也能多一个看待问题的角度。 他把案上那封完颜求德的来信拿过来,送到了唐括氏的手上,“看看吧,是完颜求德的来信,信里说……唉,你还是自己看吧。” 唐括氏知道一定是完颜求德在大宋遇上了什么难题,才来信向完颜阿骨打汇报并求助的。 最近完颜阿骨打在忙什么,聪明的唐括氏也早就想到了,所以现在她一想到丈夫的统一大计可能受到影响,也跟着担心起来。 她仔细的阅读着完颜求德的来信,当她看到杨怀仁是如何出尔反尔,不断提出新的要求,而且都是些不合理的要求的时候,她的心里也是非常生气。 不过作为女人,她明显有一种女人才有的隐忍的性格,她并没有像完颜阿骨打一样立刻爆发出来,而是已经开始考虑要如何应对了。 。 正文 第1960章:唐括氏(中) 后世有句话说的很有意思,一个男人不管多么大,有时候他在女人眼里也永远是个孩子。 完颜阿骨打在别人面前,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首领,展现出来的也永远是他勇敢和冷酷的一面。 可在唐括氏面前,他也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些男人身上永远也少不了的孩子气。 完颜阿骨打肆无忌惮的发泄着,“这个杨怀仁,从以前我们还不认识的时候就开始坑我们女真人了。” 唐括氏非常自然的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她明白男人在这个时候,不需要忍着,把内心里憋着的话说出来他才会重新放松下来,而她现在能做的,就是一个最好的聆听者。 “啊?原来这个姓杨的这么坏啊,他不认识我们,怎么还想着法的坑我们呢?他又是怎么坑我们女真部的?” 完颜阿骨打无奈的摊了摊手,“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坑我们女真人? 那时候差不多是咱们刚定亲的时候,你还没有嫁过来,可能不太清楚,不过你在唐括部的时候,也应该听说过有一年,耶律洪基忽然要我们女真人给他进贡巅石鸡和乔克梨吧?” 唐括氏微微皱眉,陷入了回忆之中,那时候她才十来岁的样子,不过因为他的父亲是唐括部的首领,她这个做女儿的自然比其他的孩子要早懂事几年。 她印象里那一年父亲整天眉头紧锁,一整天都露不出一个笑脸来,他们几个孩子,也不敢靠近父亲,生怕扰了父亲想事情,只能远远地替父亲担忧,却又无计可施。 现在听完颜阿骨打一说,她似乎明白过来了,原来父亲是因为找不到契丹人索要的贡品巅石鸡和乔克梨,才那么发愁。 她撇了撇嘴,问道,“那巅石鸡是什么鸡?乔克梨又是什么梨?我怎么从来没吃过?” 完颜阿骨打被唐括氏皱着眉头想事情的样子给逗乐了,那张俏脸确实可爱的让人心生怜爱,他笑道,“哪有鸡叫巅石鸡,又哪里有梨子叫乔克梨? 那全都是杨怀仁那小子胡乱编造的一通谎话,用来欺骗耶律洪基的。” 唐括氏依旧一脸疑惑的样子,完颜阿骨打坐下来,慢慢给她解释道,“当年耶律洪基设计在宋朝的边境小城通远县刺杀了西夏宰相梁乙逋的儿子梁乙埋,然后陷害杨怀仁。 当时的杨怀仁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子爵而已,估计耶律洪基都还不认识杨怀仁是哪根葱呢,只想着只要把梁乙埋的死赖在一个宋朝官员的头上,就能引起宋朝和西夏的争斗,他们契丹人好从中渔利。” 唐括氏点点头,“契丹人想来阴险狡诈,使出这样的奸计来,最正常不过了,他们以前就经常用类似的方式挑拨我们这些部族之间的关系,让我们自相残杀。” 完颜阿骨打很欣赏唐括氏的聪明,笑道,“嗯,你说的不错,当时耶律洪基觉得宋朝的边军肯定不会是西夏军的对手。 这件事发展下去,估计又像以前一样,大宋会割地赔款了事,而他们契丹人也可以凭着从中斡旋的功劳,从宋朝和西夏两边同时获得好处。 不过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个杨怀仁,竟然领着三千通远军边军,死守通远县城和九处易守难攻的关卡,更令人惊奇的是,他竟然守住了。 要知道当时的西夏军是西夏的精锐静塞军,而领兵的是有西夏第一勇士之称的野利图里! 野利图里此人勇猛异常,他的名字连契丹人也要忌惮三分,可惜这么勇猛的一个人,没有多少才智,傻乎乎地中了杨怀仁的计策,被杨怀仁在军粮里下了毒。 此后静塞军大败,听说两万多人就逃回去两三千人,杨怀仁率宋军斩首数千,俘获过万。” 唐括氏鄙夷道,“杨怀仁竟然在战场上用毒,此非大丈夫所为。” 完颜阿骨打摸着自己的胡子幽幽道,“倒也不能这么说,打仗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上了战场,不是我杀你,就是你杀我,根本也没有什么道德可言。 杨怀仁能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以弱胜强,倒也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唐括氏说话自然是顺着丈夫的心意,她试探道,“照夫君这么说,夫君是很欣赏他这个人了?” 完颜阿骨打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如果事情只到这里,我倒是真的很欣赏杨怀仁。 可后来杨怀仁抓到了契丹人的密探,揭穿了契丹人的计谋,又慷慨的把西夏军的俘虏送还给了西夏,宋朝和西夏之间并没有真的爆发更激烈的战争。 而且,杨怀仁这小子还通过归还俘虏的事情,从西夏这里讨了不少的好处,也正是从此,他露出了他商人的奸诈的一面。 此后他怕耶律洪基暗中派人找他的麻烦,便借着耶律洪基得了肝病的,他能给出一张药方的缘由,让自己得到了安全。 可惜这小子坏就坏在他得到了安全,却把祸事转嫁给了咱们女真人,在他给耶律洪基提供的所谓药方里,他提到了很多种世人根本就没听说过的草药的名字。 他还说像巅石鸡和乔克梨等这几种药材,只有咱们女真人生活的太白山里有,其他地方根本就找不到。 耶律洪基听说杨怀仁有一个神仙师父,便信了他的话,此后每年向咱们女真部索要巅石鸡和乔克梨来配药。” 唐括氏气得脸蛋儿通红,“这个混蛋,他竟如此陷害我们女真人!” 完颜阿骨打越看越觉得唐括氏美丽又可爱,可又担心她怀着身孕太过生气影响了肚子里的胎儿,便轻抚着她的后背让她平静下来。 “一开始我也没想到这是杨怀仁设计坑了咱们,可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才找人私访了杨怀仁。 杨怀仁倒也算是大方,直接把他坑害咱们女真人的事情承认了下来,并且说出了事情,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一种鸡叫巅石鸡,更没有什么梨子叫乔克梨。” 唐括氏忽然想到了什么,疑惑道,“可我记得那时候咱们好像找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进贡给了契丹人啊,这又是怎么回事?” 。 正文 第1961章:唐括氏(下) 完颜阿骨打富有深意地笑了笑,“也是这个杨怀仁,给我出了个主意。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几年前我父亲派我作为女真部的使节,去中京参加契丹人的捺钵节之事?” 唐括氏摇了摇头,那时候她年纪还小,自然不记得这些事,不过她想起另外一件事,有些害羞地答道,“这件事我还真不清楚,不过……我记得当初我们两家在商量另一件事,我父亲当时有点为难。 但后来他还是答应了下来,具体怎么回事,我就不知道了。” 完颜阿骨打尴尬一笑,靠近了唐括氏把她揽过来靠在自己怀里,道,“现在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可不许生气。” “生气?”唐括氏有点迷糊,“这件事和我有关系?” 完颜阿骨打道,“你也知道,咱们的亲事很早之家就定下了,不过后来耶律洪基册封了耶律跋窝台的女儿为安国公主,并为她招亲。 我父亲便觉得这是一个拯救女真部的机会,你也知道,当时的情况,我们交不出契丹人索要的贡品,给我们女真人的压力也十分大。 我大哥已经成亲了,所以当时我父亲打算让我去中京走一趟,争取成为安国公主的驸马,以此来争取契丹人能放过我们女真人一马。 所以……当时我父亲和你父亲商量的,是解除咱们的亲事,所以你父亲为了你的亲事,觉得为难了……那个,你不会生气吧?” 唐括氏感觉有点胸闷,如果当时她和完颜阿骨打真的解除了婚约,她也就没有今天了,作为一个女人,她自然会生气。 但她还是非常识大体的,既然那样的事并没有发生,那就说明之后事情又有了变化。 何况完颜阿骨打现在已经是她的男人,而且是她心目中最好的男人,与其去为了没有发生的事情生闷气,不如大量一点,这样才能让完颜阿骨打觉得她有气量,将来也会对她更好。 唐括氏微微一笑道,“我生什么气,你那么做,也是为了咱们女真部的大局着想,是对的,就算事情发生在当下,只要是为了你好,为了女真部好,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完颜阿骨打的确很感动,把唐括氏搂得更紧了些。 男人选女人,最直接的就是看外表,这是人类挑选配偶的原始本能,没有什么好掩饰的。 不过最让男人喜欢的女人,却不一定是长得最美的女人,能懂得男人的内心,能体贴男人的女人,才最受到男人的喜爱。 完颜阿骨打道,“那时候的确是委屈岳父,也委屈你了。” 唐括氏不想留在这个让她有些不自在的话题上,忙问道,“那后来怎么了?” 完颜阿骨打继续讲述,“后来,呵呵,后来我没有成功成为驸马呗。这事说起来,当时我也没想到,我那时要年轻一些,还是非常自负的。 总觉得如果是比武招亲的话,这世上一定不会有比我更强的年轻人,我一定会顺利成为安国公主驸马的,其他人,我也根本没放在眼里。 但谁能想到,一个来自宋朝的小子,竟然赢了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成功娶到了安国公主。” 唐括氏问道,“夫君说的这个人就是杨怀仁?” 完颜阿骨打有些惭愧的点点头,“对,就是他。所以说人不能貌相,杨怀仁给我最初的印象,只不过是个显得柔弱不堪的读书人罢了。 这种人宋朝的东京城里有的是,他们头戴红花,身穿华丽的锦缎,游走于市井之间,流连于烟花柳巷之中。 看着光鲜亮丽,身后也有强大的背景和家族,但实际上这班人都是一群不学无术的草包罢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除了作些酸诗,其他一无是处。 但后来渐渐的我发现,这个杨怀仁绝对不简单,他身边的那些人个个都身怀绝技,我才发觉这个人一定是有大本事的,绝不能用简单的外表来判断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唐括氏补充道,“我父亲也说过,一个男人是不是英雄,看看他身边追随他的是什么样的人就能知道了。” 完颜阿骨打很认可这句话,“这话说的不错,草包身边一定是都是些草包,如果这个人身边都是些有本事的人,那么他也一定有他的特别之处。 论武力也许杨怀仁算不了什么,但论智慧,连我也自愧不如。确切的说,这家伙有一种让人难以琢磨的思考问题的方式,总是能出人意料,却又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他成为驸马之后,我们又见了一面,面对我的诘难,他很痛快的承认了他的奸计,告诉我他就是故意坑了我们女真部的。 当时我很生气,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更让人惊奇,杨怀仁又很大方的给我出了一个主意,这才让我们女真部逃过了一劫。” 唐括氏急切地问道,“什么妙计?” 完颜阿骨打惭愧地笑道,“也不是什么妙计,就是告诉我,我们随便在山里找一种契丹人不认识的山鸡,和一种契丹人不认识的野果子,把它们说成了巅石鸡和乔克梨进贡给契丹人就是了,反正契丹人也不认识。” 唐括氏愣了一下,接着竟“噗嗤”笑了出来,“这种主意他也能想的出来?” 完颜阿骨打道,“这主意确实不太正经,可我们当时就是太正经了,所以没想到这么简单的办法去应付契丹人。 事实也证明,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按杨怀仁的办法,也确实能蒙骗了契丹人,也确实解除了我们女真部的危机。 不过从这件事之后,我也从杨怀仁这小子身上学会了一件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有时候看着很不起眼的事情,却往往能解决大问题。 要想成就大业,有时候必须学会放弃一些已经习惯了的东西,更不用说面子和自尊心了。 只有懂得舍弃,才能真正得到。” 唐括氏因为完颜阿骨打的领悟,也陷入了深深地思考之中,不过她调皮的一面忽然占了上风,调侃式的问道,“照这么说,还幸亏杨怀仁成了安国公主的驸马,才有了我们现在的亲事了? 如此一来,我倒是要谢谢这个杨怀仁了。” 。 正文 第1962章:阿骨打的无奈 完颜阿骨打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唐括氏温柔地往完颜阿骨打的怀里靠了靠,这个男人的胸膛似乎让她有一种特别的安全感。 完颜阿骨打接着道,“我也进一步认识到杨怀仁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宋朝的新晋贵族,同时也是一个商人。 商人是什么样的,我们女真人以前见识的很少,可我从完颜求德那里,却了解了很多。” 唐括氏道,“嗯,我以前也不怎么喜欢完颜求德,不知是因为他并不是一个纯正的女真人,而是因为他身上那种狡猾,没有咱们女真人应有的纯粹。” 完颜阿骨打笑道,“你说的有道理,我刚认识完颜求德的时候,也不怎么喜欢他,最不喜欢的,就是他商人的那种性格。 不过后来我渐渐发觉,我们女真人太多单纯的人了,反而很缺少像完颜求德这样奸猾的人。 所以只要完颜求德心向女真部,对我表现出了应有的忠诚,那么他在我眼里,就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这几年咱们女真部从宋朝皇帝手里得到了大批物资,都是通过完颜求德来完成的,他对女真部的贡献,也值得我信任他。” 唐括氏道,“那完颜求德连着来了两封信,竟然让杨怀仁赚了那么大的便宜,咱们是不是也太吃亏了?” 完颜阿骨打叹了一口气,“说起来这件事也不能怪到完颜求德头上,完颜求德已经很精明了,只是比起杨怀仁来,他还不是对手。 刚才我看到第二封信的时候,心中的怒火让我差点失去了最后的理智,可这时候幸亏你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心情不好或者不清醒的时候,看见你就能让我从新平静下来。 而现在冷静下来之后,再回想这件事,便觉得更不能去怪罪完颜求德办事不利了。 他已经尽到了他的责任,也使出了他所有的本事,但在杨怀仁面前,他还是不够看的。 要说到吃亏,这样的买卖咱们肯定是吃亏的,但要说亏的很惨,倒还没到那一步。 杨怀仁是个非常聪明,也非常狡猾的人,完颜求德的两封信隔了几天,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 唐括氏问道,“什么问题?” 完颜求德继续耐心解释,“你想想看,如果最开始的时候杨怀仁就提出这么苛刻的合作条件,也就没有第二封信的,第一封信里,就会把事情说完。 可两封信偏偏隔了几天,这说明什么?” 唐括氏想了一下,还是没太想明白,试着答道,“是不是现在是宋朝的新年,才导致杨怀仁把事情耽搁了?” 完颜求德道,“有这种可能,但问题的根本在于,杨怀仁其实从一开始就打算接手宋朝皇帝和咱们的合作了。 完颜求德应该能感觉的这一点,但他自己还不能确定而已。 杨怀仁怎么看待我,以及怎么看待我们女真部,我早就心中有数,他的目的很明显,作为一个宋人,他需要收回被契丹人占领的燕云之地,作为他一生中最伟大的功绩。 那么他要对付契丹人,依靠自己的力量显然是不够的,所以他想到了,在契丹人依旧兵强马壮的时候,需要先削弱契丹人的力量,然后在缓缓图之。 于是他必须在这种时候找一个帮手,而咱们女真部需要反抗契丹人的高压统治,需要建立一个独立自主的女真人的国家。 所以杨怀仁和我们是有一个共性的,那就是必须战胜契丹人,才能实现各自的目标。 我们之间的这种关系,很天然的就让我们成为了盟友,但问题在于杨怀仁和我们之间的信任度,似乎并没有那么高。 紧密的合作显然是难以实现的,于是我们都想到了另一种方式,那就是通过生意上的合作,来实现共同对付契丹人的目的。 这个时期对我们女真部来说是个非常关键的时期,女真诸部现在统一在一起了,但这种统一的根基,还十分的脆弱。 比如这么多女真人的吃饭问题,就困扰着我,甚至像一把悬在我头上的利剑,随时随地都会要了我的性命。 汉人有句话说民以食为天,我觉得这话说的非常有道理,现在的女真部,大家表面上统一在一起了,但思想上并没有统一。 也许是因为我们完颜部的武力最强大,或者是达成了什么协议,才暂时结合在一起,共同应对契丹人的压迫。 但万一几十万女真人的吃饭问题解决不了,这种脆弱的统一很快就会产生巨大的副作用,不仅会导致统一的女真部再次四分五裂,而我作为女真部的首领,也可能丢掉性命。 所以我想成为女真人的天,就必须喂饱这几十万女真人的肚子,不仅如此,我们女真部还需要不断的扩大人口,壮大我们的部族,这样我们将来才能有足够的兵马和实力去反抗契丹人。 而这一切,没有足够的粮食和打造武器铠甲的铁锭,根本都无法实现。 粮食和铁锭,从契丹人那里根本也没法得到,从高丽人或者其他国家那里,能得到的数量毕竟有限,甚至是微不足道的,远远无法满足我们的需求。 也之后从地大物博的宋朝,才能得到足够的粮食和铁锭,现在宋朝皇帝死了,也只有杨怀仁,能满足我们的需求了。” 唐括氏道,“所以他早就看到了我们的危机,所以接着这个机会狮子大开口?” 完颜阿骨打无奈道,“的确是这样。杨怀仁是个商人,只有他得到的利益足够大,他才会帮助我们,否则,我们的死活他是绝对不会关心的。 我们眼下面临的局势,你应该也知道,天气一年比一年冷,师预言的持续二十年的严寒气候即将来临。 如果在凛冬来临之前我们不能找到足够的粮食来源,我们女真部面临的就是严重的生存危机。 所以这个时候,不管我心里是多么不情愿,心中的怒火又是多么的大,也必须答应杨怀仁的无理要求,每年向他提供无知上好的海东青。” 。 正文 第1963章:唐括氏的奸计(上) 唐括氏看着完颜阿骨打无奈的神情,心中顿生痛惜之意,她把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说道,“事情看上去好像是杨怀仁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但实际上我们也不是完全被动的。” 完颜阿骨打眼前一亮,心说娶了唐括氏还真是赚了,这个女人不仅生得美丽,而且非常聪明,将来一定是他的贤内助。 “这话怎么讲?” 唐括氏道,“我听说宋朝人不怎么喜欢外族人,特别是像我们这些生活在北方的游牧民族,他们都统一称作胡人。 从完颜求德信里的意思看,他在宋朝经商,就受到了诸多限制,如果不是他还有一半汉人血统,生得也像是个汉人的话,恐怕做起生意来要举步维艰了。” 完颜阿骨打点点头道,“嗯,这件事倒是真的存在,宋人除了有些畏惧契丹人之外,其他的民族他们好像都有一种嫌弃的感觉。 即便是和胡人做生意,也总是把自己摆的高高在上,不赚足了利益是不会罢休的,更不用提他们还经常违背一个商人做生意的基本规则了。” 唐括氏微微笑道,“照这么说,杨怀仁和咱们做生意,一定也是偷偷摸摸的了。” 完颜阿骨打道,“那是肯定的,他不光自己不参与其中,连他家的买卖管事也尽量不参与,而是找了原来就跟完颜求德联络的那个公公继续负责这笔生意。 由此可以看出,杨怀仁也是爱惜自己的名声,不愿意被人别人知道他在和我们做生意的,而且是大生意。” 唐括氏道,“这样便好,既然杨怀仁也忌讳,咱们就有办法反击他。” 完颜阿骨打来了兴致,“那你说说,我们该如何反击他?” 唐括氏组织了一下语言,很有条理地说道,“首先,宋朝和辽国之间有协议,尽管这个协议如今已经变得十分脆弱,但宋朝一方,也十分不愿意当那个首先破坏了协议的人。 杨怀仁和我们做生意,把宋朝严禁往北方输出的粮食和铁锭等物质卖给我们,就是实际上破坏了这个协议了。 而且,卖铁锭这种事,谁都知道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往严重了说,在宋朝这就叫做通番卖国。 杨怀仁就算官职再大,地位再高,这样的罪名,恐怕他也还担当不起吧? 其次,就算他有本事在宋朝不会得到惩罚,辽国朝廷也不愿意看到杨怀仁把那些违禁物资卖到我们女真人手里。 所以杨怀仁就算能承受住来自宋朝朝廷的压力,也难以承受的了来自辽国朝廷的压力。” 完颜阿骨打其实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他对唐括氏称赞道,“你说的不错。 宋朝人是最讲究礼法的,杨怀仁把粮食和铁锭卖给咱们,与理与法都不合,他一定会受到宋朝朝廷上其他官员的诘难。 这正是杨怀仁最害怕的受到掣肘的地方,他有那么多规矩限制着他,但咱们没有。 不过有一点咱们也要想清楚了,如果这件事事发,目前来看对咱们也没有什么好处。 如果因为揭露了此事害的咱们也得不到这些重要的物资了,那结果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唐括氏道,“所以咱们现在要隐忍,哪怕是在杨怀仁面前装作是吃了亏上了当的冤大头,让他先乐一会儿也不要紧。 等咱们囤积够了足够的粮食和铁锭,再忽然发难,让完颜求德安排人在宋朝把事情揭露出来,然后诋毁杨怀仁,恐怕杨怀仁到时是有命赚钱却没命花钱了。” 完颜阿骨打想了想,“以我对杨怀仁的了解,这件事也许会让他很难受,但以他的聪明才智,恐怕还不至于让他伤筋动骨。” 唐括氏接着道,“我也明白,杨怀仁如果真像夫君说的那么有本事,这件事也不足以让他一蹶不振。 所以接下来,还要想其他的办法,比如,诬陷他谋反?” 完颜阿骨打摇摇头道,“除非杨怀仁真的做出来要谋朝篡位的实际行动来,否则这一点好像很难。 你可能还不知道,宋朝皇帝驾崩以后,宋朝的太子在葬礼之后,会成为新的宋朝皇帝。 你可知道这个太子是谁?” 唐括氏摇了摇头,宋朝最新的消息,也只有完颜阿骨打知道而已,其他女真人也很难获得宋朝的消息。 完颜阿骨打道,“宋朝当今的太子,是杨怀仁的养子。” 唐括氏惊讶道,“啊!?还有这种事?” 完颜阿骨打简单解释了一番杨怀仁的养子是如何成为宋朝的太子的,“宋朝的宫廷之事,我们也没有详尽的情报,但混乱不堪是不用猜的。 正是宋朝皇帝后宫里的那些女人总是为了争宠而阴谋宫斗,才导致了这种是的发生。 如今的宋朝太子虽然大可能是赵煦的亲生儿子,但这个孩子从小就被杨怀仁抚养长大,他将来又受不受杨怀仁的控制,还不好说。” 唐括氏忽然意识到什么,急促道,“也许这正是我们暗害杨怀仁最有利的一点。” 完颜阿骨打一时之间没想明白,问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唐括氏道,“中原汉人的历史,我从小还是学过一些的,我发现一件事,汉人貌似最讲究礼法,可实际上当他们面对权力和礼法的时候,他们往往会破坏了礼法,毫不犹豫的选择权力。 汉人的政权更迭里,很多时候都出现了兄弟自相残杀,甚至弑父夺权的情况出现。” 完颜阿骨打细细听着,心里却也有些惭愧,这种事不仅仅是汉人的历史里很常见,北方的这些游牧民族里,似乎更屡见不鲜。 也许人的本性就是如此,也从来部分民族,人在面对极具诱惑的权力之时,好像很少有人能把吃的住。 每当到了这种时候,亲情会突然间变得一文不值,最亲密的人也可能成为亲手把刀子捅进你身体的那个人。 不过完颜阿骨打明白唐括氏给他讲这些事,是想向他表达什么了。 连亲生的父子和同胞的兄弟都能为了权力而互相残杀,那么杨怀仁和宋朝太子这种养父子的关系,又能有多么坚固呢? 。 正文 第1964章:唐括氏的奸计(下) 完颜阿骨打道,“你想怎么做?” 唐括氏狡黠地一笑,“具体怎么做还要看将来的情况,不过诬陷杨怀仁谋反,是一定的。 你刚才也提到了,现在的宋朝太子只不过是个孩子,以他现在的心智,似乎还不会对杨怀仁有什么想法,甚至会感觉非常依赖杨怀仁。 但将来就不一定了,当这个孩子慢慢长大,慢慢懂得当一个大国的皇帝是怎么回事了,当他品尝到权力给他带来的满足感了,他也会像其他皇帝一样,开始担心身边的人会觊觎他的皇位了。 杨怀仁现在大权在握,那么他就是宋朝皇帝将来最忌惮的那个人,也许是五年,也许是十年后,我就不信这个孩子倒是还会把杨怀仁当做他的养父看待。 何况杨怀仁这种人,你说他一点儿野心都都没有,有这种可能吗? 就说杨怀仁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无一不是在为自己将来能成为宋朝的最高统治者而做准备。 他现在手上是有兵权,可单出依靠武力得到的权力,似乎并不能维持很长的时间。 特别是宋朝这种社会制度和风气之下,宋朝皇族只要后嗣绵延不绝,又不是犯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大错,谁要想取而代之成为新的皇帝,不光是那些读书人了,就连老百姓也不见得就信服他。 所以杨怀仁知道现在还不是最佳的时机,他还需要等待机会,也还需要积攒足够的民望。 也是他想到了收复燕云十六州,将来以此作为他在民间声望的基础,再谋求陷害他的样子,最后取而代之。 也就是说,不管是杨怀仁本来就有野心还是将来这个孩子意识到他必须铲除了杨怀仁才能保住自己的皇位,杨怀仁和他之间,一定是有一场争斗的。 到时候咱们女真部在你的领导下建立国家,和契丹人开战的时候,起码南面宋朝不会插手此事。 甚至可以许诺和他们联合,以燕云十六州之地为诱饵,诱惑他们加入到抗辽的联盟中来。 而且大有可能,我们还会联合蒙古、室韦等其他长期受到契丹人压迫的民族一起站出来反抗契丹人的统治,并且最终是一定能获得胜利的。 到时候我们先用土地和利益稳定住这些人,然后观察宋朝的变化,之后便是挑拨杨怀仁和宋朝皇帝的关系,争取让他们为了争夺皇位而大打出手。 只要他们开始激烈的内斗了,我们的机会就来了,我们大可以乘胜之勇,继续南下,在他们内都到两败俱伤之时,一举把宋朝也拿下。 宋朝的土地是多么肥沃,风景是多么秀美,物产是多么丰富,如果我们女真人能占领这些土地,并生活在这上面,这才是最美好和最远大的理想。” 完颜阿骨打也不是没幻想过这种事,但以往他总是偶尔想起来,又觉得似乎很难实现,所以便把先成为北方草原的统治者为最终梦想。 但现在听唐括氏这么一说,杨怀仁和未来宋朝皇帝是养父子关系的事情,表面上看也许是杨怀仁的一张保护伞。 可往长远了想,杨怀仁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野心?而那个即将成为宋朝皇帝的孩子,就能允许自己活在别人的羽翼之下,永远受制于人? 这些事也许都还不一定能发生,但从道理上看,的确有很大的概率,会沿着唐括氏所说的情况发展下去,并成为现实。 那么一个同时占据了北方的辽国和南方的宋朝的强大帝国的场景,第一次出现在完颜阿骨打的脑海之中。 这画面太美了,也太宏伟了,让完颜阿骨打还不敢相信,但画面里的景色又非常真实,好像未来真的会发生一般。 完颜阿骨打也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他这才意识到,唐括氏给他展现的这个画面,不仅仅是一个计谋了,而是给他勾勒出了一个比他现在的梦想更加宏伟的梦想蓝图。 完颜阿骨打竟有些失神了,如果他真的做到了,那将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这时候连一向自信的他,也开始谨慎的怀疑自己——我真的行吗? 唐括氏从完颜阿骨打的表情便猜透了这个男人的内心,她的心里也是有一个极大的梦想的,也许这个梦想对女人来说根本不可能实现。 但她却还是在想着这件事,也许她作为女人不可能成为那个统一天下的王者,但做那个王者的女人,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好像也不错。 她又往完颜阿骨打的怀里紧紧依偎了一下,喃喃道,“夫君,你在我心目中,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本事的男人,我相信你,你一定会做到的。” 完颜阿骨打也很奇怪,唐括氏这么一说,他也感觉内心里一股洪流滚滚而来,自信心瞬间爆满,好像整个人都升华了一般。 他笑道,“杨怀仁以为他现在是在利用我,却不知我也一样是在利用他,哈哈……” 唐括氏最喜欢看到她的男人豪放不羁的样子,她附和道,“杨怀仁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有点小聪明的投机者而已,如何敢跟我的大英雄相提并论?” 完颜阿骨打很享受这一刻,仿佛他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的最高王者。 不过他骨子里有种危机感,在时刻提醒着他,不管这个愿景多么美好,现在的情况距离它还很远很远。 眼下他能做的,就是顺着自己预计好的诡计发展下去。 他再一次把完颜求德的第二封信拿起来,笑道,“这个亏,我暂且认了。” 唐括氏瞅着完颜阿骨打手里的信道,“从杨怀仁的言语里就能看出来,此人贪得无厌,这样的人也永远成就不了大业的。 他想要的也不仅仅是海东青,还有熟练的鹰奴,这些我们现在都可以给他,让他沉浸在自己赚了大便宜的喜悦之中吧。” 完颜阿骨打想了想,觉得这样也不打紧,杨怀仁有了海东青,将来也会成为他牵制辽国的重要力量。 而再远的将来,他不相信女真人的神鸟海东青,会在杨怀仁手里发挥多么重要的作用。 。 正文 第1965章:梅花酒 这一日杨怀仁睡了个午觉,不觉之间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搞得他睡意全无,只得爬起床来。 何之韵担心他受了风,忙准备了一条温热的手巾过来给杨怀仁擦脸,又把手放在他额头上试着他额头的温度。 杨怀仁笑笑,“没事的,打了几个喷嚏而已,不打紧的。” 何之韵担忧道,“官人可不要太大意了,今年冬天特别冷,雪也下的多,大概是你午睡的时候没有盖好,可能受了点凉。” 杨怀仁很享受老婆这么关心自己,但他自己心里有数,这么多年了,自从他修炼那一套吐纳的心法之后,就从来没病过。 倒不是说伤风感冒的症状就从来没出现过,而是就算他有了一些感冒的症状,他也不用吃药,只是多喝些热水,病情就好了,从来没有发展成让他难受的病痛。 这次也是一样的,就算他午睡的时候没有盖好被子导致受了点凉,那也不打紧,几杯热茶或者一碗热粥,他就能好起来。 杨怀仁笑道,“这么多年了,你啥时候见我真正伤风过?受点凉又不打紧,待会儿喝一壶好茶就好了。” 何之韵知道杨怀仁说的是事实,便放下心来,让杨怀仁等着,她亲自去给他煮茶。 等她刚走出门去,杨怀仁忽然感觉鼻子很痒痒,又是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杨怀仁自己也觉得很奇怪,小声骂道,“这是哪个王八蛋背地里骂我了?” 这一点有点难猜,杨怀仁稍微一想,便能想到一长串的名字,具体是谁还真说不准。 杨怀仁一想到他来到这个世界混了这么久,竟有了那么多仇家,想想还真是有点委屈。 不过后来他便笑了,有句话说得好,有才的人才会被人嫉妒,这么说来,有那么多人时时刻刻惦记着他,时不时骂他甚至算计他,正好说明他是个有才华的人。 …… 能做的事情太少,不能做的事情太多,日子便变得有些无聊,杨怀仁有时间便做点好东西,给家人吃,希望能改善他们的心情。 不能宰杀牲畜,在厨师这一行里,红案子上的菜是没法做了,杨怀仁只好在白案子上下功夫。 以前他的白案子功夫其实不算强,他自己也承认,在面点制作上,他的手艺有限,比起很多专门从事点心制作的师傅来说,他也自愧不如。 现在好了,时间充足,他倒是可以在他厨艺的基础上创新一些点心的做法。 正月末二月初,花园里一处角落里的早梅开了,鲜红鲜红的,在积雪的映衬之下显得格外鲜艳。 梅花因为花开的早,总是在天气还很冷的时候开放,所以被称作岁寒三友,也颇受文人墨客们的喜爱。 当然文人们欣赏梅花,用梅花来作诗,也把它画在画卷之上,这的确是一件非常文雅的事情。 杨怀仁就没那么高雅了,他同样喜欢梅花,只不过并不是因为梅花傲雪而开而起附庸风雅的喜爱它,反倒是那种淡淡的花香,让他食欲大开。 食用梅花,让他觉得这才是让梅花的生命体现了最好的价值的方式。 很多鲜花是可以食用的,大多数时候是用风干的鲜花和茶叶配着饮用,不过吃起来的话,味道其实也是不错的。 何况鲜花的花瓣、花粉和花蜜中,含有很多稀有的营养物质,对人体营养的平衡来讲,也是用处很大的。 例如很多鲜花中含有一种抑制脂肪集聚的物质,可以有效的防止肥胖,所以后世很多诸如鲜花茶和鲜花饼等食物,很受女性朋友的喜欢。 杨怀仁倒还不用减肥,他喜欢的是梅花那种幽幽的香气,也许不那么浓烈,但总是停留在意识之中迟迟不肯散去。 鲜花饼的做法以前说过了,做梅花饼只不过是用梅花替换了其他的花的种类而已。 杨怀仁忽然想到的是,是用梅花来酿酒。 折几支花朵浓密的花枝,用剪刀小心的把梅花从花枝上一一剪下来,干净的积雪放到壶中煮一下,不用煮开,只要温热就可以。 用雪水冲洗梅花,可以除去那一丝丝的涩味,之后便是杀青的过程了。 找一张干净的石板,放在火上把一面烧热,取出来用另一面残留的温度来摆放洗净的梅花。 石板的余热不会把梅花的花瓣灼糊,却可以起到烘干梅花的作用,这样也不会让梅花中的一些营养物质受到太大的损失。 蒸一锅糯米,晾到温热的时候放到一个大盆之中,酒曲捣碎加温水调匀,倒入大盆中,搅拌均匀。 当然也可以用酒母,这样酿造出来的酒也更温和一些,不过一般情况下酒母不太好获取而已。 之后把糯米放到用于发酵的缸中,一层一层的放,放一层糯米,再铺一层梅花,如此往复。 最后在中间掏一个洞,用长筷子在其他糯米上也均匀扎上一些细孔,方便空气进入。 之后便可以把发酵的缸盖好放在角落里让它自然发酵了,如果是夏秋比较炎热的时候,四五天就可以有梅花酒喝了,但现在是冬季,发酵的时间可能需要半个月或更久的时间。 杨怀仁做完了这一切,把剩下的干燥的梅花放到茶水里,享受地喝了一口。 他已经开始幻想梅花酒的味道了,也许酒味不那么明显,但那种糯米发酵的味道加上梅花的清香,足以让他期待了。 等天黑下来的时候,何之韵再看他,已经完全没有了伤风的症状,这让她非常安心。 杨怀仁为自己现在的好身体感到自豪,他笑道,“我就说吧,我身体好着呢,怎么可能那么容易便受风了呢?” 再看角落里的梅花酒,杨怀仁算着日子,接着他不自觉地望向了窗外,看见了夜色朦胧里那面黑色的宫墙。 算日子皇帝出殡的日子就要到了,这场声势浩大持续许久的葬礼,也逐渐走到了尾声。 这也意味这他悠闲又有点无聊的日子也快要结束了,过些日子赵煦下葬之后,大壮便要登基成为新的大宋皇帝。 而杨怀仁,也准备进行他接下来的计划了。 。 正文 第1966章:出殡 皇帝出殡的这天,天色又阴沉下来,杨怀仁觉得,赵煦驾崩的那一天下着大雪,出殡的这天又天色阴沉,这也许是老天真的为了赵煦的死而感到悲伤。 杨怀仁内心里也是为这个朋友的过世而感到悲伤的,只是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那种悲伤已经变淡了,也变成了一种祈福。 如果有天堂的话,杨怀仁觉得还是应该有赵煦的一席之地的,他这一生,也许做了不少糊涂事,但坏事却没有几件,起码是不会下地狱的。 从龙武卫里精挑细选的三千将士,也都做好了准备,穿上了华丽的铠甲,只是铠甲之外又套了一层白色的夹衫。 白色的轻薄绢帛掩不住铠甲的光亮,却象征了将士们对皇帝的哀悼,十八尺长的钺戟上挂着白色的幡子,两队人排成长长的队伍分立左右,倒是气派非凡。 赵煦的棺椁是金丝楠木做的,实际上也看不到楠木的材质了,并不是厚厚的桐油遮盖住,而是在棺椁的表面,装饰了太多的金箔,还有许多各色的宝石。 怪就怪在这里,明明就是一口盛了死人的棺材,却要装饰的这么华丽,好像是一件商品一般。 杨怀仁很不理解这样的做法,还有那么多陪葬的精美物品,也都是华丽异常,这样子下葬,就算现在没有人敢去打扰,再过几十上百年的,也怕那些盗墓贼啊。 但杨怀仁在这件事上没有什么发言权,历朝历代的君王过世后都是如此,好像不这样显示不出王朝的辉煌一般。 又是繁琐而复杂的仪式,当杨怀仁看见大壮不停的在礼部官员的指引下又是祭祀又是跪拜的时候,他才发觉,这一个多月的工夫,让大壮消瘦了不少。 不难想象,大壮一个人在宫中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尽管他贵为太子,也即将成为未来的皇帝,可那些繁琐的规矩,他是唯一一个一点儿都不能违反的人。 复杂的仪式也就算了,可对一个还不到八岁的孩子来说,一个半月的时间里只能吃青菜豆腐不能吃肉,肯定是受不了的。 孩子的身体还在发育,这种饮食条件之下,不瘦那才叫怪了。 杨怀仁很心疼,可他也没有办法,作为赵煦的儿子,大壮吃斋的日子,照最传统的规矩,还要有一年的时间。 杨怀仁能做的,也只有尽力去找一些植物蛋白比较丰富的食材,弄几道味道还不错的菜式,然后告诉御膳房的御厨们尽量合理安排大壮的膳食。 出殡的仪式就进行了整整一天,第二天天不亮,皇帝的棺椁才正式离开皇宫,向西从西门出城,前往皇陵下葬。 杨怀仁算是幸运的,因为他是负责这趟皇帝出殡的大将军,所以他带领一批将士走在前边开路,后边追随着皇帝棺椁的那些朝臣们,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在礼部礼官的带领下,上千人身穿素服,为首的自然是披麻戴孝的大壮,他们三步一小哭,十步一大哭,形式严谨地进行着送葬的所有仪式。 杨怀仁带队在前边差不多一里地的地方,还是能清楚的听见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里发出来的十分有节奏感的哭声。 杨怀仁内心里是很厌烦的,葬礼持续了这么久了,大概真正因为赵煦的驾崩感到伤心的人,早在赵煦离世的前几天里,也早已经哭够了。 所以现在的哭声,就显得有些假,或许那些官员们哭的确实撕心裂肺,伤心欲绝的表情也做的很到位,可不管怎么着,杨怀仁就是听不出这有节奏的哭声里,还带着任何的悲伤。 杨怀仁也很想回头去大骂他们这种形式主义大于实际意义的行为,可毕竟只是想想而已,既然知道这只是形式,那干嘛还去较真呢? 队伍走的很慢,从出宫门到西门,明明只有六里地的距离,可队伍却走了足足两个时辰。 等把皇帝的棺椁送到城门外,天色已经大亮了,阴沉的天空让人的心情十分压抑,结了冰的金明池上覆盖的白雪却反射出了明亮的光芒。 城外风大,寒意也更甚,那些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官员们,不少人脸上都出现了冻住的泪痕。 杨怀仁很想笑,他们的样子确实很有趣,鼻头和双颊都冻得通红,泪眼也已经冻的露出了一些紫色,不过一想到他们冻成这样也一定不好受,便也就这么算了。 宫眷是不允许离开东京城的,所以她们送到这里,就必须折返回宫了,杨怀仁忽然看到了她们眼神中的悲伤,不过应该不是为了赵煦,而是为了自己。 她们之中很多人估计十几年都没出过宫了,望着眼前城外的风景,呼吸着寒冷却清新的空气,她们觉得有些不舍和留恋也属正常。 接下来便只剩下朝堂上的官员留下来继续送行,要送到城西五十里的地方。 也许是他们也哭的累了,接下来的哭声虽然依旧不断响起,但节奏上却延长了很多,就算不是哭,走这么远的路,对于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的官员们,也是难以承受的。 这帮人虽然大多数不太喜欢杨怀仁,杨怀仁也不太瞧得上他们,但出于人道主义,杨怀仁还是早就吩咐琼林苑西大营的将士早早熬好了一些热汤。 热汤里加了一些中草药,在短暂休息的时候给这些官员们喝,一时让他们暖暖身子,二是防止一部分体弱多病、或者上了年纪的官员因为参加皇帝出殡,病了甚至是死在路上。 杨怀仁始终觉得,人的心终归是善良的,事实也证明,那些平时最看不起武将和将士们的迂腐文官们,从将士们手里接过那碗热汤的时候,十分感激地道了声谢谢。 将士们自然是欣慰的,那些平时瞧都不瞧他们一眼的高高在上的朝堂大佬们,对他们的善意也是感到发自内心的感激的。 这就足够了,没有人因为杨怀仁的命令而指责说这样做破坏了规矩,礼部的那些礼官们也是人,他们也冷也累,喊了两个时辰,嗓子估计也都喊哑了。 。 正文 第1967章:不人道的规矩 送葬的官员们喝了热汤,暖和了身子,休息的时间却不长,礼官见天色不早了,预定的行程必须要走完,不得不催促着他们起身继续赶路。 于是又开始了有节奏的边走边大哭。 杨怀仁很无奈,就算他不关心那些活该受罪的文官们,可还是会心疼大壮的。 除了随行护卫的将士们,那些送葬的官员一律都是步行,大壮这个当太子的为了显示孝道,也必须步行。 若是放在平时,步行五十里就足够累了,何况现在是冬天,天气寒冷不说,地上的积雪是非常厚的,人走在积雪上,步走在平地上要加倍的疲劳。 城内的街道自然有人清扫,可城外的官道上可就没有这种待遇了,更可怕的是今年冬天降雪很多,上一次降雪融化了一半的雪水早已经结了冰。 而后来又下的雪覆盖在上边,让人很难发现积雪下边的陈冰是否光滑,所以不断的有人本来哭的好好的,一个不小心哭声便拉了长音,接着便是摔得屁股开花的惨叫声。 年轻一些的官员也还好,可那些上了年纪的,这对他们来说,照规矩送葬最后要步行的五十里地,就艰难的多了,现在的路说是有可能成为他们的黄泉之路,也毫不为过。 若是真有个倒霉的上了年纪的官员因为摔倒摔出个三长两短来,杨怀仁还真不知道该替他们高兴还是悲伤。 文官们很执拗,这种执拗也很有趣,如果谁在给皇帝送葬的过程中真的冻死或者摔死了,他们不会觉得这是一件丢人的事,反而会觉得这样显示了他们对过世的皇帝的忠诚,对他们整个家族来说,这都是一种荣耀。 杨怀仁一想到这里,便脱口而出了两个字,变态! 很多文官都因为这些固执的观念和封建的礼法束缚,把自己的脑子搞坏了,对别人失去了应有的同情心,对自己也一点儿都不人道。 这就是宋朝怪异的地方,文化、科技和经济确实在一些文官的治理之下取得了极大的发展,但文化反过来也束缚了他们的思想。 理学虽然不是在宋朝才起源,但却在宋朝的几位文人大儒手中形成了一套完善的体系,并在南宋初期得到了普及。 理学确实用一天完善的道德体系约束了人的行为,本质上也是劝人向善,遵守道德标准的。 但坏就坏在某些奇怪的不人道的规矩就这么产生了,给百姓的社会生活带来的太多的条条框框。 人们潜移默化地也渐渐去遵守它,这便成了中国古代封建社会制度损害人的天性的巅峰。 杨怀仁也感叹他只有感慨的份,想改变这一切,真的不是他能力范围内的事情。 只能说自由和平等,一直是他的追求,但在眼下这个年代,这些太超前,也太不现实了。 转念想想,杨怀仁觉得他们愿意自己折磨自己,好像也不管自己多少事,唯独让他难过的是大壮也必须遵守这些不人道的规矩。 他毕竟还是一个孩子,让一个不到八岁的孩子徒步在积雪路滑的道路上走五十里地,不光脚上要长泡,还可能会冻伤。 于是杨怀仁看着那些平时标榜自己是理学大师的老头子们,眼神变得奇怪了起来。 他开始盼着他们摔倒,心里愤愤地默念着,一下子摔死你们这些老顽固算你们幸运,最好摔得半死不活的活受罪那才最好。 也不知是杨怀仁的念力真的起到了作用,还是大队走到的这一段路真的有点滑,忽然间果然有好多人开始脚下打滑摔倒了。 近千人的队伍,大家站的还很紧密,所以一开始几个摔倒,下意识地会去拉身边的其他人,这么一老就搞笑了,哭丧的大队人马,像是多米诺骨牌一般,一瞬间里又接连倒下去一大片人。 一串连锁反应之后,最后竟然有超过半数的人摔倒在地,场面十分搞笑。 杨怀仁耸耸肩,这可不能怪我,我就是想想而已,你们摔倒的原因,还是你们自己。 不过这下给了他一个机会,他以派人察看那些摔倒的人的伤势为由,又一次让队伍停下来休息。 趁着这个工夫,他偷偷跑到大壮身边,把他拉到灵车一侧不容易被人看见的地方,让他坐在车轴上,自己则蹲下去察看大壮的双脚。 这一看不要紧,杨怀仁气得差点就要吃人,大壮如今贵为太子,身穿麻衣是为了披麻戴孝也就算了,可脚下竟也穿着一双粗陋的麻布鞋。 尽管麻布鞋是多层麻布缝制而成的,里边也有软布做内衬,但这样的鞋子,仍旧是不保暖的。 粗麻布之间的孔洞非常大,大壮走累了脚自然发热出汗,这把粘在麻布鞋上的积雪融化了,雪水自然会顺着那些孔洞流入到鞋子里。 冰冷的雪水很快让脚失去了热量,不断的有雪水渗入,便最终导致了他的双脚被冻伤。 杨怀仁心疼地把大壮的鞋子脱下来,手伸出去握住孩子的双脚的时候,已经明显感觉到那一双小脚已经冰凉了,内衬的袜子似是冻在了脚上。 杨怀仁赶紧又把他的袜子小心翼翼地脱下来,又发现袜子起得褶皱早已经在他的双脚上挤压出了一些已经发紫的痕迹。 再看他的脚底,已经磨出了水泡来,脚掌上一个最大的水泡已经磨破了,混合着鲜血的脓水流了出来,黏糊糊的也是非常冰冷。 孩子还很稚嫩的脚趾头就泡在雪水和脓水里这么冻着,早已经失去了天然的血色,甚至泡的肿胀发白起皮。 杨怀仁看见这一切更是心如刀绞,赶紧用自己身上的绢帛先给大壮擦干了双脚,然后用手心给他的双脚取暖。 大壮心里知道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会心疼自己,也是面前这个别他视作了父亲的男人。 虽然双脚冷的已经有点失去知觉,可现在他心里却十分温暖,眼睛里也不自觉的噙满了泪水。 孩子的双脚确实被冻得不轻,杨怀仁只有不断的往自己手心里哈上几口热气,才能保持自己手心的温度。 。 正文 第1968章:文人的骄傲 如此反复好多次,杨怀仁才感觉大壮的双脚有了一些温度,他想找一双鞋给孩子换上,可这才发现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预备。 大人的鞋子倒是有,可孩子根本就不合穿,就算能穿,可接下来的路,他走路会更不方便,会磨出更多的水泡,甚至让已经磨破了水泡处更加受伤。 实在也是没有办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是杨怀仁改变不了的,所以他也只能让大壮继续穿那双已经湿透了的麻布鞋。 可麻布鞋又湿又冷,再继续让孩子穿,只能是继续伤害孩子的双脚。 见父亲眉头紧锁,大壮也早想到了父亲在想什么,他明白他越是哭,父亲便越是心疼和担心,于是努力做出一副坚强的样子来。 他抬手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把眼泪擦掉,又挤出一丝笑容来道,“父亲不用担忧,我能坚持的住。” 杨怀仁看着大壮,心里为大壮的坚强感到自豪,可作为一个父亲,该有的担忧是一点儿也不会少上半分。 他温暖的对大壮笑了笑,接着开始四处寻找,终于看见盛放赵煦棺椁的华丽马车上,有些衬底的布匹,是柔软和干燥的。 他心说这东西反正也是身外之物,赵煦啊赵煦,你应该不会在意吧?何况大壮可是你的亲生儿子,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咱们的儿子着想,你可别跟我计较。 默默和赵煦说完了这些,他拿起大壮的鞋子来,夹在在那些干燥的布匹中间,然后从外边挤压,尽量让这些干燥的大块布匹把湿透了的鞋子里的水分给吸出来。 杨怀仁也清楚,如果他蛮横的去扯烂了这些垫着棺椁的布匹,怕让那些迂腐的老臣们看见会跟自己拼命,所以他也只能不断的换地方,用更多的干燥布匹来吸干麻布鞋里的水分。 等他感觉麻布鞋里的水分被吸的差不多了,才把鞋子放在自己怀里加热。 杨怀仁见大壮呆呆地看着自己,似乎又要哭出来,忙又抬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示意他不要哭。 大壮也在努力忍着眼眶里的泪水不想让它们流出来,这时候杨怀仁小声开玩笑道,“哎呀忘了,我刚用手给你捂了脚丫子,现在又摸了你的头,你有没有闻到有点特殊的味道呢?” 大壮愣了一下,接着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也不用回答什么,只是开心地微微一笑,便让自己和父亲的心里都产生了一股暖流。 杨怀仁从小把他养育长大,自然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性子,与其简单劝他不要哭,不如换一种方式让他有点开心的事情。 那双麻布鞋在自己怀里暖和的差不多了,也几乎很干燥了,杨怀仁才把鞋子从自己怀里拿出来。 接着他又从自己内衬里穿着的一件软羊皮袄上硬扯下两片襟子来,扯平了一些,塞到了麻布鞋里。 软羊皮很柔软,用来做鞋垫,起码可以起到一些保暖的作用,也尽量让大双稚嫩的双脚少受到麻布鞋磨脚的痛苦,少磨出一些水泡来。 最后才是把那双鞋重新给大壮穿在了脚上。 两父子对视一笑,这时候不需要任何语言来道谢,那种生活中培养出来的默契,已经让双方明白了一切。 天色已晚,可今日该完成的行程却还没有走完,礼官也明白这些朝堂上的官员个个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今天突然让他们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下徒步行走五十里的距离是非常难为他们了。 可规矩就是规矩,早已经定好的出殡的行程,他也不敢有任何的耽搁,否则影响到将来皇帝的棺椁下葬的吉日吉时,他全家的脑袋也担待不起。 所以他只好强撑着去劝说那些官员们继续赶路。 少数的武官其实还好,就算是上了年纪的,毕竟年轻时身体也很好,计算摔了一跤,在休息了一下的情况下,也不至于就走不了路了。 可那些柔弱的文官就够呛了,本来这一路就很难走了,走完这五十里,估计差不多会要了他们半条命。 现在他们摔了一跤,那一身老骨头还真有点承受不起,也许还没有当场骨折根本无法继续走路了,可让他们继续坚持完剩下的二三十里路,便是更加要命。 可文人也有坚韧的一面,尽管杨怀仁认为他们所坚持的东西和目的上有点让人不理解,但他们这点风骨还是值得称道的。 他们相互扶持着,从新又站了起来,杨怀仁明明看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臣光是起身这一下,就已经让他额头上青筋暴露,脸色憋得通红。 但即便如此,他们仍旧是站起来了,并且还试着走路,甚至还清了清嗓子,准备接下来继续哭完这一程。 不管他们的脸色是多么难看,但他们仍旧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来,好像就算是死在这条送葬的路上,也绝不会就此放弃。 因为这样死,在其他文人眼里依旧是光荣的,但放弃了,那就是丢人的了。 即便是为了自己的颜面和尊严,也必须走完剩下的相对更简单的路程。 杨怀仁也搞不懂他们的信念是来自什么了,如果单纯是为了活着的话,杨怀仁觉得是可以理解的。 可现实是他们也许并不在乎死亡,他们在乎的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一种信仰和信念,这种信念有些变态,但却深深植根于他们的心中,甚至刻在了骨头上。 杨怀仁有时候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若果他们的这些坚强的意志和风骨用在更合理的地方,也许大宋会别现在好很多。 但一个时代有有一个时代独有的特性,文人的近乎变态的骄傲和坚持,差不多就是这个时代无法抹去的印记吧。 让这些人继续赶路,怕是速度也快不了,想完成今日的行程,根本也不可能。 杨怀仁不管他们如何,却不想大壮继续跟着他们受这个罪,于是他下令龙武卫的将士们一人一个扶着那些文官们继续赶路。 也许会有人坚持自己的骄傲不用别人去扶着走路,但杨怀仁下了死命令,不管他们什么感受,就算是拖,也要把他们拖到预定地点。 。 正文 第1969章:驿站 不管文官们多么骄傲,也顶不上杨怀仁的军令。 好的一方面是文官们这次没有拒绝的意思,因为他们中的很多人也实在是没有能力走完剩下的路了。 哭声当然还要继续,否则显现不出他们对皇帝出殡的悲伤之情,但这一次杨怀仁忽然间发觉,他们哭的是真的撕心裂肺了。 也许节奏感没有之前那么好了,不过哭声中的痛苦却越来越真切,天寒地冻,又是徒步走了这么远的路,加上龙武卫将士们的生拉硬拽,文官们的身体也确实承受了极大的苦难。 他们在为了自己的悲惨遭遇而大恸,只是他们掩饰的很好而已,若是不知内情的人听见,会真的以为他们对死去的皇帝,比自己的亲爹还亲。 杨怀仁也没有多少心情去替赵煦不值,毕竟他已经死了,也不可能知道还活着的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事是不是会让他寒心。 杨怀仁更没有工夫去管他们要怎么哭,哭的是真是假,他更关心大壮现在的情况,可千万不要把双脚冻坏了。 他想的更多的是,等葬礼结束回到京城之后,他要炖一些猪蹄子给孩子好好补补。 以形补形,并不是完全有道理,也并不是一点儿道理都没有,在这一点上杨怀仁的认识是很客观的。 大队又行了两个时辰,比预定的时间晚了许多才抵达预定的歇息地点,驿站里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布置了临时安放皇帝棺椁的大堂,也清理了给送葬人员和将士们休息的房间和空地。 而那些按照规矩出城送葬的朝堂官员,送到这里也就该回城了。 杨怀仁再看这些人,想起以前他们在朝堂上锦衣华服彬彬有礼的样子,再看看现在一个个的比死狗还难看的表情,心里就不自觉地想笑。 之所以有这样的好心情,是因为大壮对他笑了,还示意了一下自己的鞋子。 看来杨怀仁的方法还行,起码没有让大壮的双脚继续受冻,柔软的羊皮也尽量减少了粗麻布对双脚的摩擦。 宦官们簇拥着太子去休息了,杨怀仁也开始安排今夜的防卫,至于那些送到了地方的朝堂官员们,不是他的责任范围之内。 驿馆不够大,也盛不下这些人,他们也只能立即扭头往回走,总不能在这样的天气里露营,何况龙武卫所携带的扎营装备有限,根本不可能预备他们的一份。 文官们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的,估计心里想死的心都有了,好不容易步行五十多里到了地方,却没有他们留宿的条件。 大半夜里往回走回城去,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只是对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的大官人们来说,这便是一趟更痛苦的旅行。 杨怀仁站在远处看热闹,心说谁让你们平时走路都嫌费劲,出门有车代步,回家便躺在床上,今天忽然上了运动量,他们不适应也是活该。 平时他们出个门总是身边丫鬟随从十数人,牵马坠蹬的,端茶递水的,现在好了,没有了任何随从,他们竟有些无所适从。 出城的时候因为是给皇帝送葬,别说吃的了,水都没有带上一滴,来的路上好歹还有龙武卫帮他们准备了休息时饮用的热水。 可现在,他们早已经饥肠辘辘,回去的路上要是没有吃喝,怕真是要闹出几条人命来了。 杨怀仁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想到他们毕竟还是朝堂的官员,虽然有时候他们酸腐了一些,可眼下他们也还是可用之人,总不能让大壮将来当光杆皇帝。 于是他命龙武卫的将士们腾出两辆装物资的大车来,给这些官员准备了一些吃的和喝的放在车上。 但护送他们回去的将士数量就不敢给多了,一队五十个人,已经是极限,皇帝出殡时的护卫数量那是有定数的,可不敢乱改动,不然还要被这些文官们指谪。 杨怀仁做了这些,也得到了文官们的感激,不管这感激是真是假,起码杨怀仁觉得他们应该还有点人性,不会在这种时候还假惺惺。 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官员,身体是真扛不住了,差不多已经昏迷了过去,几个小兵把这几个老头子放在了车上。 其他人看着眼馋,可一看就那么两辆大车,车上还放了一些饮水和干粮,实在也没有更多的空间了,他们也只能咽了几口口水,唉声叹气的准备往回走。 还要继续跟着大队去送葬的礼部官员开始和同僚们道别,他们也累了一天了,不想在这里跟他们多墨迹,恨不得立即回到驿馆的床上好好地睡上一觉。 所以道别显得有点敷衍,不如说是赶人。这种时候也没了什么官阶高低,人的身体在极度的疲劳和困苦之下,谁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杨怀仁也笑够了,不再理会他们,而是去驿馆外的空地上察看将士们扎营的情况。 其实护送一只棺椁,十几个人就够了,三千龙武卫将士,那早已是大材小用了,不过既然是皇帝出殡,该有的高规格自然不能少。 只不过三千将士,也算得上是大军了,既然是大军出营行动,动静就小不了,特别是几十大车的随葬物品,除了赵煦生前所用过的一些器物之外,剩下的大都是价值高昂的金珠宝贝之类。 这么多值钱的东西,当然怕有些胆大包天的山贼盗匪的动了心思。 实际上杨怀仁也多虑了,他把如今的绿林山贼的想的太厉害了,大概是后世的某些影视作品让他产生了一些幻想。 情况绝对没有那么理想化,山贼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面对三千精锐的龙武卫禁军,他们还真不够看的。 再说他还忘了一点,如今他杨怀仁这个名字,就足够镇住所有的宵小之徒,绿林盗匪界如今谁不知道杨怀仁是他们的克星,这几年死在杨怀仁手上的山贼盗匪可以说是不计其数。 这里还真不是夸张,而是事实确实如此,杨怀仁往往只是一句话而已,动手的又不是他自己,所以具体的数量也还真计算不出来。 不过提到杨怀仁的名字,就足以让那些歹人们闻风丧胆了。 。 正文 第1970章:大壮的忧虑(上) 白天从天不亮就开始忙活,一直到深夜才到了驿站,大家伙都感到很疲劳。 草草吃了些东西充饥,便早早上床休息,不多时候,驿站里边鼾声四起。 第二天清晨起来,驿站的小吏也早就准备好了早饭,一行人昨夜休息的不错,吃过早饭之后,便赶在吉时之前准备出发。 昨夜那些送葬的朝堂官员昨夜过的怎么样,不用猜也能知道,这会儿东京城西门才打开,他们估计也才刚刚进城。 这一趟折腾,怕是要病倒了许多人。 大队继续出发的时候,因为少了这些送葬的人,作为太子的大壮也不用徒步送葬了,而是可以乘坐马车。 杨怀仁的心情也因此轻松了不少,大队的行进速度也比之前快了好多。 宋朝皇陵在东京城西北约四百多里的地方,这点距离要是放在后世,开车也不过两三个小时而已,可现在是古代,队伍的人又多,整整要走三天时间。 到了神尾山皇陵,也早有守军迎接,所有人都休息一晚,第四天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候,正式给赵煦下葬。 下葬的仪式依旧非常繁琐,礼部的官员也严格遵守着规矩,杨怀仁倒是不忙了,只有大壮还在受累。 最后是作为储君的大壮象征性的进行七天的守墓,最后才可以回京。 杨怀仁看着大壮受累,自然心里不太舒服,但想到他毕竟是赵煦的亲生儿子,那么为了尽孝做这些事,也算是他应该的。 何况从另一个角度看,大壮小小年纪便经历这些事,对他的心智成熟上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在繁琐的礼仪之中,也许他会觉得无聊,而在无聊的时候,他却能冷静下来,考虑自己的将来。 除了没有正式进行登基大典,他已经是事实上这个国家的皇帝了,没有任何人对他的皇位产生威胁。 但对于皇帝之位,他内心里的感受是非常复杂的。 对于一个古人来说,不分大人还是孩子,对于皇帝的认知上,是有一种羡慕和敬畏之心的。 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幻想着自己当皇帝,可当皇帝这种事,想想简单,做起来却很难。 皇帝的权力很大,却并不是没有任何的约束,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特别是在宋朝,皇权并不是那么霸道的,很多时候文官集团实际掌控着朝堂上的权力,也掌握着这个国家的命运。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大宋对文人的尊崇达到了历史的巅峰,文人治国也确实造就了一代盛世。 只不过权力对于任何人来讲,都是一柄悬在头上,同时也悬在内心之上的利刃。 它可以成就一个人的伟大功绩,也可以让一个人的心智扭曲,最终沦为历史的罪人。 杨怀仁之所以不愿意做皇帝,表面上看是他内心里懒散的作风让他不屑于做皇帝,但实际上他内心里是清楚的,他对自己没有信心,也一直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料。 说白了,就是他更向往自由自在的悠闲生活方式,也不觉得自己比别人的内心强大多少。 偶尔想起来,他也会不断的提醒自己,自己的心智,还不足以强大到不被权力的诱惑而扭曲了心智,所以他宁愿躲的远远的,也不愿意冒险去尝试。 于是他给自己制定了一个梦想和目标,并不断督促着自己实现它,然后便渐渐淡泊了自己的心性,最后失去了对皇位的兴趣。 这一点让他很为自己感到骄傲,并不是什么人都能顶得住皇位的诱惑的。 懒散的性情并不是什么坏事,也许正是这种性格,让他可以静静的享受未来恬淡的生活。 大壮就不一样了,他生在帝王家,就注定了他的命运,不管他现在是怎么想的,他都躲不过命运的安排。 杨怀仁虽然不相信所谓的宿命论,但在这一点上,他是认可的,至少他觉得让大壮当这个皇帝,肯定比赵佖这样暴戾的人要好。 赵佶也已经在另一个历史时空里证明了他当皇帝是非常失败的,所以杨怀仁也没有了其他更好的选择。 大壮的心智如何,又会成为什么样的皇帝,杨怀仁其实心里也并没有底,他能做的,也只是尽量做好自己的本分,避免汉民族曾经的那场大灾难再一次降临。 大壮至今仍然有些懵,从一个与世无争的孩子,到一个傲视天下的君主,这样的转变实在是太大,也太快了。 知道今天把他的亲生父亲下葬,他仍然有种活在梦里的感觉。 当皇帝对他来说也是有很大的吸引力的,他从小所读的书本里,所接受的教育里,都是如何用自己所学的知识来强大国家,惠及万民的教育。 以前他的想法是长大了参加科举,成为一代名臣,可如今一切都变了,他成了皇帝,他有了更大的权力和主动权,去实现他幼小心灵中懵懵懂懂的想法。 这确实让他成熟了很多,虽然这种成熟是加速形成的,但并不影响这种成熟的稳定性。 他一想到自己登基的那一天即将到来,也开始变得紧张起来,紧张的心情之下,内心里又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心情,激动之余还有些许的担忧,总之复杂的心情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这时候那些先生们教给他的东西似乎都变得苍白无力了,他需要一个他最信得过的长辈来告诉他,要怎么样做,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这个人很自然就落在了杨怀仁头上。 在一切仪式进行完毕,即将回程的时候,他和杨怀仁恰好有一次单独相处的机会,大壮决定把自己内心里的想法全部说出来,从父亲杨怀仁这里得到一个最让他安心的答复。 杨怀仁养了大壮这些年,自然和孩子之间有了许多默契,不用多少言语,他只看到大壮的神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在担忧什么了。 杨怀仁其实也没有什么经验传授给他,他也没有当皇帝的经历,他所拥有的人生经历,似乎也和当皇帝也格格不入。 不过杨怀仁并不是没有想法,他觉得有些生活上的道理,不论你处在什么样的位置上,其实是相通的。 。 正文 第1971章:大壮的忧虑(中) 杨怀仁给大壮讲的道理很简单,首先是一个君王和国家,以及整个国家的百姓之间的关系。 他引用了荀子曾经说过的话,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国家是一个大家,每一个百姓的家庭是一个小家,千千万万个小家便组成了这个大家。 有了这些小家的团结和睦,才有了大家的繁荣稳定,而皇家也是这些小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个家庭,所以当皇帝最首要要做到的,就是爱民。 爱民也不是嘴上说说那么容易的,而是要从实际行动上,来体现你爱民的想法。 君爱民,则民必拥之。说白了,作为一个皇帝,爱民就是让老百姓吃饱饭,穿暖衣,能够有幸福感。 杨怀仁说的很多,但总体来说,还是很笼统,如果要细化,似乎也很难举出太好的例子来。 大壮原本也从书本上读过类似的圣人之言,知道这些道理,只是他还是搞不清楚要如何具体去做到这一点。 他问道,“那我应该如何去实践这个道理呢?” 杨怀仁笑了笑,“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你之前生活在民间,应该了解许多民间的事情。 老百姓其实很简单,能吃上饭不挨饿,他们也并没有太多的奢侈的想法,所以农业是一个以农耕文明为主的国家的重中之重。 重视农业生产,不仅仅是国家的财政收入的基础,更是一个国家稳定的基础。 能生产足够的食物养活数千万的百姓,能保证每一个百姓不饿肚子,你就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了。” 大壮点点头,这一点他深有体会,在杨府的时候,连奶奶都在自家院子里种了一些地,虽然不多,也产不了多少粮食,奶奶也没有必要种那么点地。 但奶奶还是坚持这么做,就是潜移默化的告诉家里小一辈的孩子们,土地是百姓的命根子,不管贫富,不要忘记最基本的生存技能。 杨怀仁接着说,“第二点,农业是基础,可并不能只有农业,国家要发展,百姓的日子要想过得好,其他行业同样也要重视。 关键的一点是士农工商,要做到一种平衡,逐渐消除行业之间,以及百姓之间因为职业差距而产生的地位差距。 这就涉及到阶级的观念了,自古以来每一个老百姓在社会中的地位区分都是存在的,职业的不同,决定了他们的阶级不同。 读书人自然是地位最高的,农民次之,之后是工匠,最后是商人,这么说也许很泛泛,但大致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这种天然形成的阶级层次,也不能幻想着就立即消除,而是应该合理的控制他们之间的差距,防止这种势被拉大。 不同阶层之间的距离应该缩小,让阶级之间的势保持在一个合理的空间之内,否则,阶级之间的势拉的过大,必然会引起阶级之间的斗争。 当这种斗争扩大甚至成为一种广泛的现象,社会就容易乱了。” 大壮问,“那应该怎么做?” 杨怀仁道,“不用太刻意,只需要小心翼翼地保持他们之间的平衡就好了,士人地位太高,就要控制他们的地位继续增长,工匠和商人的地位太低,就要提升他们的地位。 这一代人的观念也许不好改变了,但下一代还是可以有办法改变的,例如工匠和商人的子女,给予他们合理的读书入仕的机会,当来自这些阶层的人和士人阶层联系紧密了,这种阶级之间的差距,自然会缩小。 当然,商人没有地位,却从某种程度上,掌控者国家经济秩序的稳定性,所以对于商人,也要加大控制和限制。 这就要通过法律来实现了,给他们定规矩,尽量控制他们对社会稳定性的影响力,这一点我是外行,朝堂上有很多相公会有详细的办法的,将来你可以从他们身上多学习。” 大壮忽然想到了什么,“如果是这样,杨家的利益必然会受到一些损害的。” 杨怀仁当然知道这一点,杨家就是靠经商发家的,所以杨怀仁明白一个豪商,是可以通过一些手段影响国家稳定的。 所以他不希望那样,宁愿自己的利益受到一些损失,也不愿意看到社会不稳定的局面出现。 钱对他来说早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在赚取巨大的利益对他来说意义不大,他只求有了足够的资本去实现他的梦想,这就足够了。 杨怀仁淡淡道,“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杨家的财富足够子子孙孙过上安逸的生活了,不需要再谋求更多的利益。 何况有你的保护,我也不担心他们将来会受到什么伤害。” 大壮忙道,“请父亲放心,不管将来如何,孩儿一定会保护好杨家的。” 杨怀仁相信大壮的话,不过他还是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会的,只是如今你我身份有别,你不能再喊我父亲了,万一被有心人听到,对你我都有不利之处。” 大壮的申请忽然变得有点黯然,他也明白这一点,只是在他心里,虽然接受了他不是杨怀仁的亲生儿子的现实,但仍旧无法接受不能再唤杨怀仁父亲了。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孩子忽然间失去了父母和兄弟姐妹,成了一个孤儿一般。 杨怀仁也安慰道,“我只需要你知道,不论什么时候,我和几位母亲都会在背后支持你保护你,其他的形式上的东西,都不重要的。” 大壮点点头,他也明白了一个让他感到安慰的道理,不管他还能不能喊杨怀仁父亲,他们之间的那种亲情是不会变的,这才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依靠。 杨怀仁也担心这件事越说他们俩都伤心,忙转变了话题,“如今朝堂上的官员,也许有些人不讨喜,很迂腐很固执,但他们还是有各自的治国能力的。 善用他们的能力来帮助你治理国家,这才是为君之道,反而是某些阿谀奉承却不学无术之辈,绝不能重用。 这就是近贤人远小人的道理了,贤人有时候性情很古怪,也很令人讨厌,但他们的内心是忠君爱国的,这样人即便口无遮拦经常顶撞君主,但还是要重用他们。” 。 正文 第1972章:大壮的忧虑(下) 杨怀仁接着道,“有他们在,朝堂上就能保持一种稳定的状态,整个国家才会在正确的道路上不断前行。 相反的,那些处处讨好你,处处拍马屁的官员,就是小人了,这些小人会私底下结交朋党,暗中侵害国家和百姓的利益,才是绝不能重用的。” 大壮点点头,“孩儿受教了。” 杨怀仁也知道太具体的建议他不能说太多,说多了反而容易让孩子想多了,不过还有一件事他不得不提,就算是提前给大壮打好预防针了。 “你小弟大羊在辽国成为储君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大壮心里明白,当前大宋最大的外事,就是和辽国的关系了,目前辽国有点乱,这是所有大宋的有识之士都愿意看到的。 大壮听到父亲问的这个问题,也联想到以前杨怀仁教育他们的一些道理,聪明的他早就就发觉,父亲的心里有一个天下一统的大梦想。 他以前也没太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觉得父亲的梦想一定是好的,所以觉得天下原本就应该是一统的,但对于一个宋人来说,统一的天下,领袖应该是大宋。 后来他成了太子,皇帝葬礼期间他无聊的时候,也想起过这件事情,也想了很多种情况,但最终的结果差不多都是一样的,既然他是宋朝的太子,未来又是宋朝的皇帝,那一统的世界里的领导者,不是他就是他的父亲。 现在父亲问大羊在辽国做了皇储他怎么看,他忽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杨怀仁的表情并不严肃,而是淡泊而轻松,他笑道,“别担心说错了什么,心里有什么想法就说什么。” 大壮放松了一些,缓缓道,“孩儿知道父亲的梦想是什么,所以大羊弟弟能在辽国成为储君,孩儿一点都不奇怪。” 杨怀仁会心的笑了,起码从这样的回答里,他能知道大壮很聪明,也早就明白了他的内心里一直是什么想法。 其实这个主意也并不是杨怀仁策划的,是鬼姐忽如其来的想法,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当然,杨怀仁也出了不少力。 不过对于这件事,至今他也有了模棱两可,大羊如果真能在辽国继位为帝,他也搞不清是好事还是坏事。 如果大壮和大羊兄弟俩能和睦共处,然后民族的融合便能顺着他理想中的方向,用经济和生活的简单方式逐渐实现。 但如果大壮和大羊兄弟俩有了别的心思,那就不好说了,到时候反倒是杨怀仁这个当爹的夹在中间两头为难了。 天下一统的梦想,实在是有点大了,这一点杨怀仁也承认,不过他觉得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是经过检验的。 所以即便他觉得有些事不一定会在他还在世的时候就能实现,他如果他能给后代打好一个基础,这个梦想在将来也一定会实现。 大庄继续说,“大羊弟弟如果能成为辽国的皇帝,孩儿一定会和他好好相处,让大宋和辽国能成为真正的兄弟。 将来也一定能兄弟一起努力,实现父亲天下一统的梦想。” 杨怀仁内心里莫名的有点激动,不管大壮将来会怎么样,起码现在能有这个想法,就足以让他感到欣慰了。 他觉得有些话,也是时候跟大壮说了。 他问道,“大壮,你觉得如果我们汉人和包括契丹人在内的其他民族融合,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大壮意识到父亲这么问的深意,也不打算隐瞒内心里的真实想法,认真答道,“我认为,民族的隔阂,一定会在将来不断的消除,民族的融合才是历史发展的趋势。 当然,孩儿认为这种民族融合,也是分主次的,我们汉人数量庞大,历史悠久,天然的就会成为这个主体,而其他民族,会自觉地成为被融合的一方。” 杨怀仁点点头,大壮的想法是对的,虽然他也还没搞清楚为什么汉人会是主体,但他的想法已经和切合自己的想法了。 他给了大壮一个满意的微笑,接着给他解释道,“你说的不错。不过咱们汉人能够成为主体,并不是简单因为咱们汉人的数量多,财富多,土地多,而是因为我们灿烂的文明和体系完整的文化。 虽然还不能说我们的汉人的文明发展到现在就是完美无瑕的,但相对于契丹人等民族,我们的文明无疑是最先进的,也是传承有序,最优传承性的。 看看我们汉人的历史,有时候也许是使用了武力的手段,但更多的时候,汉人的武力并不是绝对的强者。 但最后的结果却都是我们汉人融合了周边的民族,最后形成了现在的民族统一的主体。 这是什么原因?关键就是我们汉人的文化,让我们的精神世界更加强大。 即便是现在,我们的文化依然在影响着周边的国家,甚至是更远的地方,不光是契丹人,包括高丽人,倭国人,还有许许多多的民族都在学习和效仿我们的文明体系。 他们也觉得我们的文明体系和文化体系是更先进的,也是体系庞大的。 文化的融合早就已经在潜移默化里在慢慢实现了,民族的融合也必将是必然的。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个过程简单化,尽量减少这个融合过程中所要付出的代价,比如战争,比如杀戮。 战争的根源是生存资源的争夺,你想想,如果我们愿意拿出我们的资源来和其他民族共享,他们的资源也可以被我们所共同开发并使用。 当不用通过战争就能共享所有资源的时候,战争就显得没有意义了,单纯争夺权力和利益的战争是没有基础的,不但得不到人心,也不可能获得成功。 而民族的融合也会自然而然的形成。 这也许会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和一段很曲折的过程,但我相信,这一定是历史前进的方向。” 大壮忽然变得很激动,“父亲,我知道我改如何去做一个好皇帝了。” 杨怀仁长出了一口气,“我相信你,你一定会是一位好皇帝的。” 。 正文 第1973章:拒绝封王 大壮心情大好,有了父亲在背后支持他提醒他,他对自己成为一个好皇帝也有了足够的信心。 也许是太高兴了,他兴奋地说道,“父亲,孩儿登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封您一个真正的王爵,让您做真正的王爷。” 这就涉及到以前的往事了,赵煦当年为了和耶律跋窝台斗气,口头上封了杨怀仁一个王爵。 但这个王爵只有口头上赐封,没有册也没有印,所以严格来讲,杨怀仁当时算不上正式意义上的王爷。 可皇帝的话也不是随便能收回的,赵煦的话那也不是一点意义没有,所以杨怀仁也只能顶着那个虚不啦叽的王爷名头。 外人嘛,不管是发自内心的尊敬还是有其他讥讽的心思,称杨怀仁一声王爷,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杨怀仁不在意这些虚名上的东西,但大壮他们这些孩子们心里,其实是替父亲鸣不平的。 论父亲给大宋开疆拓土的功绩,就算被赐封一个真正的王爷,他们觉得父亲也当得起,可一个虚名的王爷,反而显得皇帝和朝廷不重视父亲。 杨怀仁是理解的,除开国以外,大宋朝就没有过任何一个外姓王,太祖皇帝“收复燕云者为王”的遗愿至今还挂在紫宸殿里。 也就是说,除非有人能帮助大宋收复燕云,否则就不会出现外姓王。 所以杨怀仁的王爷名头,是非常尴尬的,但这件事他也不会去埋怨赵煦一时冲动,至于别人腹诽什么,他就当没听见。 现在大壮忽然间提起要给杨怀仁封王的事情来,确实有点突然。 杨怀仁觉得,大壮的想法是好的,说到底还是为了他着想,想给他一个真正的王爷当当。 杨怀仁心里当然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王爷,这种好事,干吗不愿意呢? 可此一时彼一时,如果是赵煦真正册封的王爷,杨怀仁绝不会拒绝,他为大宋做的事情,比起那些朝堂上更多在耍嘴皮子的文官们做的可多太多了。 就算封他个王爷,他也觉得理所当然。 可现在不同了,如果大壮继位为大宋皇帝,第一件事就是册封他为王爷,那别人会怎么想?百姓又会怎么想? 他为大宋立下的功劳不会是大家关注的重点,他们更多的会把杨怀仁被封王和当今的皇帝曾经是杨怀仁的养子这层特殊关系联系到一起。 而朝堂上的文官集团,只会觉得杨怀仁这是打算进入朝堂上的权力核心,将来准备独揽朝堂大权了。 若是这样,朝堂上的争斗就会烽烟再起,杨怀仁就是文官们斗争的目标。 这可就麻烦了,杨怀仁好不容易把章惇忽悠走了,朝堂上才要安静一下,要是大家再继续相互猜忌相互争斗,那整个国家可真是消耗不起了。 杨怀仁也不想伤了大壮的心,耐心地说道,“这件事,我觉得不可。” 大壮有些疑惑,“为什么不可?父亲为大宋建立的功绩,足以封王了,别人如果敢多说什么,我就让他滚出朝堂。” 杨怀仁笑道,“刚刚还说要当以个好皇帝,怎么一转头就忘了?” 大壮还想争辩,杨怀仁接着道,“其实对我来说,当不当王爷的,和我现在的地位相比,不会再有多少提升了。 我现在作为齐国公,朝堂上就有不少人心怀怨念了,再让我当王爷,怕是和我把架在火上烤没什么分别了。” 大壮还是很不服气,“他们那时嫉妒罢了,父亲何须在意?” 杨怀仁微微叹了口气,“我在意的不是我自己,而是咱们大宋。如果只是因为他们觉得我太年轻就有了这么高的爵位不服气的话,我完全可以不在意。 爵位本来就是对那些为国家和朝廷立下了大功之人的奖赏,我有实实在在的功劳,我害怕他们? 但反过来说,一个人太高调,太出头了,对他也没有任何好处,也许你会说怪就怪那些朝堂上的文官们太守旧了,思想很固执,不会变通。 你这么想也对,但事实是一百多年来大宋朝堂上早已经形成的一套传统,或者说一种习惯,想让他们改变,这太难了。 资历这种东西,在官场上太重要了,这种事有合理的地方,也有不合理的地方,即便我们要改变这些,也不是现在。 眼下对大宋来说太重要了,不管因为什么事情,都不能牺牲整个大局面的稳定。 你想想看,如果你冒然封我一个王爷当,他们会怎么想?刚刚闲下来的他们,会再一次在朝堂上掀起斗争,而斗争的矛头,就会指向我。 我不怕斗争,可我怕朝堂再次陷入斗争的混乱之中。 何况你现在的皇位,也并不稳固,虽然赵佖谋反集团已经覆灭,但说不定还有余党藏匿在民间,更不要说还有其他很多心怀野心之人,一直都会权位虎视眈眈。 你年纪还小,这对你来说就是一个劣势,将来在朝堂之上,你会体会到这一点的。” 大壮若有所思,不过他还是气呼呼地说道,“我不怕他们,我也不信他们真的敢因为我的年纪小就无视我,我还有父亲,当时候父亲也参与到朝政中来,还怕他们闹事?” 杨怀仁笑了笑,“孩子啊,你想的太简单了,章惇被我弄走了,可还有很多人保持着他们文人的思维习惯和传统,一个不属于他们的人把持朝政,你觉得他们会如何反击? 所以不但你不能封我为王,将来我也不会频繁的参与到朝政中去,事关军事的,我自然会参与,事关治国的,我不是内行,当然也不会乱说话。 甚至我就是要通过这样做来告诉他们,我杨怀仁不会干涉朝政,更不会谋求独揽朝堂。” 大壮变得有点担心,杨怀仁也明白没有自己在他身边,他心中多少有些惶恐,于是他安慰道,“你也不用担心,做好你自己,做好该做的,没有人敢轻视你的。 何况你还有两宫皇太后和孟皇后护着你,没人敢伤害你的,你记住,将来有什么事,可以向向太后和孟皇后请教,你能明白我说的话吗?” 大壮点点头,“孩儿明白了。” 。 正文 第1974章:新皇登基 杨怀仁和大壮说的那些话,他也不指望大壮立即就能明白,但他相信大壮这孩子足够聪明,将来会明白他的良苦用心的。 皇帝下葬之后,祭祀七日,之后杨怀仁便率领龙武卫护送大壮回京。 来的时候花了三天时间,回去的时候只用了一天,大壮回宫的时候,已经来到了二月中旬。 当日送葬的朝堂官员确实有不少人回城后就大病了一场,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准备新帝的登基大典之事。 回京后的第三天,正式举行了大壮的登基大典,杨怀仁作为武将之首全程参与,当他看着年幼的大壮身穿龙袍坐上皇位的那一刻,他竟回忆起当初赵煦重掌皇权时的意气风发。 杨怀仁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下来,他内心里觉得大壮和赵煦还是不同的,起码大壮是在民间长大的,对百姓的生活状态,大壮也更加了解。 所以大壮绝不会成为有一个赵煦,而且杨怀仁觉得有他在,大壮也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 更不用说大壮身后还有向太后和孟皇后两位精明能干的女人了,有她们在,杨怀仁就不会担心太多。 以孟皇后的智慧,在大宋面临灭亡的时候都能站出来挽救大厦于将倾,何况现在局面还这么好呢? 登基大典的仪式依旧繁琐,不过喜庆的气氛开始展露出来,似乎一扫之前两个来月盘旋在人们头上的阴霾。 典礼进行了一个上午,其实主要是祭天祭地祭祖宗的过程太复杂了,杨怀仁虽然知道这都是必不可少的程序,但还是腹诽这些礼仪太过折腾人。 典礼结束时已经到了中午,新皇帝第一次大朝会也随即举行。 虽然是大朝会,参与的人很多,几乎所有在京的五品以上官员和将门勋戚皇亲国戚的都来齐了,但这次朝会并不会议事。 朝会上礼部尚书亲自代皇帝宣布他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是一道慰民书,意思是昭告天下新皇登基了,新皇是个爱民如子之人,希望天下万民拥护新皇云云。 接下来便是宣布改年号为天佑元年,并大赦天下,除了谋反或者杀人放火等大罪之人,全部获赦,流放之人和徒牢狱满三年者可悉数回乡或释放。 这都是新皇帝登基后向天下百姓示好的举动,也是表达自己是一位仁君的正常做法,每一个皇帝新登大宝都会做的。 之后便是对一些人事方面的变动,如向太后和朱太后现在改封太皇太后,孟皇后改封孟太后,以及其他一些宫中人事的变动,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赵煦曾经的嫔妃也不会留在宫中,因为她们都没有子嗣,所以除了有些人自请去皇陵守陵之外,其余从未别赵煦宠幸过的妃嫔,会让他们回乡。 不过照规矩,当地官府会负责她们的生老死葬,但她们却是绝对不能另嫁的。 听起来这已经很照顾这些女人了,但实际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规矩剥夺了这些女人正常生活的权力,在精神上是对她们的一种绝对的禁锢。 杨怀仁心里可怜这些女人,但他也管不了这么多,每一个时代的规矩不一样,他也不会装什么卫道士去改变这些。 之后便是朝堂上官员的一些变动了,其实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与其说是大壮的圣旨,不如说是朝廷中枢的那几位相公早就想好了未来朝廷的架构,和两位皇太后商量之后早就决定下来了,现在也不过是宣布一下而已。 杨怀仁大致听了听,也没发现什么让他惊奇的地方,李清臣这个老臣成了新的宰相。 他作为一个中间派和温和派的老人,成为新皇的第一位宰相也是众望所归,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唯一让杨怀仁担心的,是李清臣七十多岁的人了,本来都已经打算告老了,可现在留下来担任宰相,只能说是朝堂上各方势力为了保持平衡的权宜之计。 李老头能当多久的宰相,还真说不好,他看着精神矍铄,可身体怎么样大家都心中有数,长则两三年,短则几个月,未来朝堂上的掌舵人一定是另一位新人。 杨怀仁想不了太多,既然李清臣是宰相,起码可已让大壮新登基之后的一段时期平稳度过,将来就算有新宰相出来,也不会躲过他的眼睛。 如果那个人对他的计划不利,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所以这一点他可以担忧,但也不会过于担忧。 最后是在平叛过程中的一些有功之士,也都各有封赏,比如高启勋的爵位就提了一级,从侯爵变成了县公。 其余参与了平叛的将士们自然也都有各自的赏赐,无非是加勋升官等等。 但当嘉奖的圣旨读完,大家才发现,作为首功的杨怀仁,竟没有半点加封或赏赐。 杨怀仁也感觉到朝堂上几乎所有人都在各怀心思的不断往自己这边瞅过来,他表现的很镇定,甚至一直保持着笑容。 这样的决定也是他所要的,他的地位已经很高了,再加封那只有王爵了,可他现在还不能成为王爷,那样对他和大壮,对整个朝堂和国家的稳定似乎都是不利的。 而赏赐嘛,那就更不需要了,他相信他家里的金库比朝廷的府库还丰盈的多。 这样做也许还是会引起一些猜疑,不过这种做法,也是杨怀仁向文官集团表达一个信息,我并不迷恋权力,做完了我该做的,我还是老老实实回去带兵。 我的人生目标并不是独揽朝堂大权,而是收复燕云之地。 杨怀仁相信他的做法会让大家看到,从而消除了对他的戒备之心,这样一来,大家之间隐藏的矛盾也就不存在了。 文官还是做好自己治国的事情,治军之事交给武将去做,大家各司其职,井水不犯河水,这样就挺好。 虽然还需要时间来让文官集团知道杨怀仁的意愿,但今天的圣旨已经让杨怀仁表明了他的想法。 这就足够了,如果这样还让某些人对他不满意,杨怀仁觉得他也不是软柿子,谁要敢招惹他,他也绝不会让对方有好果子吃。 。 正文 第1975章:李清臣的话 大朝会有条不紊的进行,到最后也没有和新皇登基无关的事情被议论。 一直到散朝,杨怀仁才意识到除了和所有人一起山呼万岁之外,他竟没有说别的任何话。 他从大壮脸上看到了庄严和稳重,虽然看起来多少有点硬撑出来的意思,但想想他还不到八岁,能镇定地完成所有仪式已经算是不错了。 将来他要面对的事情会有很多,不管是前边朝堂上的国事还是后边后宫中的烂七八糟的事情,都够他处理的了。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他一定会加速成长的,只要将来孩子不偏离现在的本质,杨怀仁就不会太过担心。 退朝之后,杨怀仁也和其他人一样往宫外走,即便是这样,他依然是大家关注的焦点。 文官们用一种不解和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似乎还琢磨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武将们就相对简单一些,自觉地跟在杨怀仁身后,他们似乎意识到一件事,武人的地位从天佑元年开始,似乎有要提高的趋势了。 高启勋紧赶了几步走到杨怀仁身后,似是有悄悄话要说。 杨怀仁早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便先开口道,“高县公不要着急,有些事得慢慢来,今天还不是时候。” 高启勋立即明白了,尽管心中对军官改革的事情很上心,但还是忍住没有说太多,只是客气地寒暄了几句,便不再言语。 他明白杨怀仁说的是对的,新皇刚刚登基,需要一个适应新身份的过程,现在不论他们上书议论什么,还不会直接到了小皇帝手中,而是会被截留在那些相公们手里。 而且禁军里军官改革的事情,本来不算是太大的事,但涉及到让文人进入军队成为管理者,那涉及的面就太宽了。 不是任何人能说得清这其中的利弊的,特别是文官们,也需要时间来考虑和适应这样的改变。 所以现在不能着急,等过段日子,让杨怀仁和先试试那几位相公的口风,在正式上书提议也不迟。 高启勋想到这里便惭愧的笑了,一直以来他都是那个最沉得住气最稳重的人,在赵佖面前做卧底他可是隐忍了好长的时间。 现在事情过去了,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但还是觉得理他心中所梦想的事情有很大的差距。 他竟着急了,而年轻的杨怀仁反倒成了沉稳的那一个,这让高启勋非常惭愧。 后来想想,这样也好,自己能意识到自己的不足,是一件好事,之后也可以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儿子高士迁,省得他因为急于求成,反而节外生枝。 杨怀仁对这件事不敢说心中有数,但也是早有了自己的打算,他早已经不是那个莽撞的少年人,尽管他的年纪仍旧不大,至今也还没到三十岁,可他的性情却比以前稳重的多了。 文官和武官很有意思,上朝的时候分立左右,那是礼节上的规矩,可散朝了也走的泾渭分明,就是大家内心里的隔阂了。 即便相距也不远,但文官和武将之间就是空出了一定的空间,大家各走各路,文官和文官说话,武将和武将聊天,好似对方都不存在一般。 不过杨怀仁还是听到了文官们在谈论的话题,赵煦葬礼期间积攒了好多事情,小事他们可以凑在一起商量出一个解决办法,只需要向中枢汇报就可以了。 但仍旧有许多事情,不是他们可以轻易下决定的,即便是那些相公们心中早就有了决断,现在新皇继位了,也需要在朝堂上正式奏明了皇帝,让皇帝来下最终的决断。 以前赵煦长时间不上朝,他们已经习惯了几个人商量出一个办法了,现在又有了新皇帝,他们多少有些不适应,也是正常的心理。 何况皇帝还年幼,很多事情他们估摸着小皇帝都还不能明白,便更担忧事情不会按照他们想象的最优的解决办法去执行。 两位太皇太后似乎并没有听政的意思,孟太后就更清晰明白的表达了不会涉政的意思,这让几位相公们有些担忧,如果将来小皇帝随着性子胡来的话,他们又该如何面对。 他们和新任宰相李清臣提起这件事来,李清臣装聋作哑的并没有表态,只是说没发生的事情你们担心个什么,等发生了再议也不迟。 杨怀仁听到老李头这个话,其实明白老李头的意思,他并不是一个等到事情真发生了才去处理的人。 朝堂上谁都知道李清臣虽然话不多,可从来都是未雨绸缪的性子,今天忽然说了这种话,让大家都摸不着头脑。 等他们抬眼瞅见武将这边走在最前头的杨怀仁,似乎明白了什么,便不再说话了。 杨怀仁稍微一想便明白了李清臣的意思,即便老李头没有把说得太明白了,可这种话,似乎就是说给他听的。 杨怀仁当初和章惇约定的事情,章惇做到了,今天在朝堂之上,他就甘愿放弃了他以前在朝堂上的所有权力,并乞老还乡,此外没有说任何话。 现在章惇也是走在角落里,除了和几个之前相熟的文官客套几句闲话之外,也从没有再议论朝堂之事。 杨怀仁背后没长眼,不过还是感受到了章惇似乎开了刃的目光。 他没有得到任何封赏,这种示好的举动章惇一定明白,只是要让杨怀仁不入中枢参政,似乎没有人现在就敢确定。 于是有了李清臣那样的话,他心里也不确定,但处在他的位置,现在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等着时间去证明一切。 杨怀仁的想法就简单多了,涉及军队建设的,他必须参与,至于其他的,他就不管了,只要大方向是对的,他也懒得多管闲事。 虽然他和文官们还没有多少信任,可杨怀仁还是认为文官在治国方面,其实是有能力的,只不过要么太理想化,要么太保守,来来回回折腾的太久,反而耽误了国家的发展。 党争这种事,现在谁也不敢说现在就戛然而止了,持续了那么久的矛盾,也不可能忽然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需要时间去弥合大家心中的间隙。 。 正文 第1976章:打劫兵部(上) 对杨怀仁来说,他也没有其他的心思关注文官们想什么,今天是个好日子,赵煦葬礼期间的禁忌都没有了,百姓们可以放开了吃了。 杨怀仁也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先去了兵部。 虽说杨怀仁是武将之首,却也和兵部没什么直属关系,在宋朝,兵部也并不像其他朝代那样负责管理军队。 管理军队的有枢密院和三司衙门,兵部只负责地方厢军的统一调配,实际要作战,也并没有调兵的权力。 宋朝的兵部最大的功能在于招募军人和负责军队的后勤补给,名义上还有个军队中人事变动的权力,但实际上真正的人事变动都是枢密院的相公们说了算的,他们只不过是办手续而已。 正因为这样,兵部在大宋朝堂上就是个光干活却没有多少发言权的主儿,在兵部当官的,都是些没什么大前途的官员。 像当年的吴监军,在兵部当值,虽然也是个五品上的侍中,但其实他是没有什么权力,更没有什么前程的。 当然吴监军很幸运,因为当了武德军的监军,后来得到了提拔,即便也不是什么大的职位,但起码待遇上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以更多的时候,来兵部当值的官员,更多的只是把兵部的官职当做升迁的跳板,只要不出什么错,在兵部操劳几年,朝堂的大佬们也会念及他们的苦劳,给他们一个还算不错的将来。 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进了兵部是很苦恼的,升迁慢也就算了,还整天受累受埋怨,不论哪个营的粮饷晚了一两天的,都要受到武将们的抱怨。 杨怀仁的到来吓了那些兵部的官员一大跳,杨怀仁这个左卫大将军可是和兵部没有什么交集的,但大家还是对杨怀仁有些畏惧之意。 原来的兵部尚书在新的任命里被提拔去了中书省,新的尚书还没有就任,只有一些小官应酬杨怀仁。 杨怀仁其实是来给禁军将士们要福利的,前边一个半月因为皇帝葬礼不能吃肉,所以兵部给禁军的供给只有正常的粮食和青菜豆腐。 今天所有规矩都没了,杨怀仁还记得他答应将士们在皇帝葬礼结束之后给将士弄顿大餐的约定,自然便想到了负责后勤的兵部。 兵部的小官们战战兢兢,搞不懂杨怀仁忽然来访,是要找谁的麻烦,谁都知道他二愣子的名头,要是今天他忽然出手揍了谁,那还真是正常不过之事。 杨怀仁倒也不客气,领着自己的几个随身的亲兵走进兵部大院,便在正堂里坐了下来。 值守的官员不敢怠慢,赶紧命人煮了茶水过来招待杨怀仁。 杨怀仁一身官服,即便他想显得随和一些,也比较难以实现了,不论是站着还是坐着,都有一股子盛气凌人的霸气。 见当值的官员只是给他献上了茶水却站在原地不动弹,杨怀仁就开始埋怨,“你干啥呢?去喊你们尚书过来啊?” 小官不自然地答道,“禀告大帅知道,我们兵部原来的尚书大人刚刚接到旨意,已经不在兵部当值了。” 杨怀仁这才想起今天的大朝会上,好像听到过这个消息,只是当时他觉得太闷,想着别的事情,所以也没仔细听,现在听小官这么一说,才想起来有这事。 他又问,“那新来的尚书大人呢?” 小官又答道,“禀告大帅知道,新来的尚书大人还没有赴任。” 杨怀仁有点恼了,心说平时不来兵部看看,好不容易来一趟,还遇上这等事。 “那不管是谁,现在兵部说了算的,你给我喊一个过来回话。” 小官又道,“禀告大帅知道,如今兵部还有两位侍郎大人,五位侍中大人,可今日大朝会,他们都去上朝去了。” 杨怀仁郁闷了,他口气有些急躁,“这个我当然知道,本帅今日也上早朝了,可早就散朝了,怎么我都走到你们兵部了,那几位侍郎侍中的还没有回来?” 小官刚要开口,杨怀仁打断了他,“你也别动不动禀报谁知道了,直接说事,听你说个话真是费劲。” 小官唯唯诺诺,点着头答道,“禀告……那个,几位大人按道理散朝之后就会回来兵部办公的,如果没回来,那可能是有其他事务,去了其他地方办差了。” 杨怀仁一想也是,前段日子朝廷里的几个衙门都没怎么办事,必然是积攒了许多事务的,那些负责具体事务的侍郎侍中们,今天忙着去其他衙门办差也是正常的事情。 杨怀仁有些悻悻,起身便要走,走到正堂门口,正好遇上两位绯色官袍的官员从大门里走进来。 两人见杨怀仁在他们并不大堂里站着,忙上前行礼。 杨怀仁和他们不熟,不过却认得他们俩是两位兵部侍郎,一个姓李,一个姓常,现在兵部既然没有尚书大人,那就是他们两位侍郎说了算。 杨怀仁心说终于等到正主儿了,笑起来的声音都变得有点肆意,可听到两位侍郎耳朵里,就有点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思,让他们心里不自觉地毛骨悚然了。 杨怀仁开门见山,开口便问禁军的粮饷补给情况。 其实他的口气也算是正常,大概是因为前边笑得有点可怕,所以两位侍郎竟有些畏惧之意。 李侍郎本来苦着脸,可忽然间又露出些得意的意味,答道,“大帅要问禁军的粮饷配发情况,常大人正好负责这一块,下官负责其他事务,正好还有事情要忙,便不打扰两位了。” 说完揖了一礼,便自行离开,只剩下的常侍郎留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杨怀仁心说找到了负责人,那便简单了,抬手便拉着常侍郎往大堂里走。 常侍郎一脸便秘的表情,却也不敢违拗,只得由着杨怀仁拽着他走进了大堂。 杨怀仁不客气的直接做回了主位上,开口问道,“常大人,这段日子禁军的食物供给,可都悉数送到了?” 常侍郎不敢怠慢,忙答道,“回大帅话,禁军的食物和其他物资的供给,乃是兵部平时最大也是最重要的公务,兵部上下绝不敢怠慢,自然是按规定按时间悉数配给齐全,不敢有任何耽搁。” 。 正文 第1977章:打劫兵部(中) 杨怀仁听到这个回答,心说常大人啊常大人,你这样的答案是不是也太官方了? 他露出狡黠的笑容,问道,“常大人,你说的不对吧?” 常侍郎快五十的人了,按说在官场当了这么多年官,也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可面对比自己小了二十岁的杨怀仁,去感到十二分的压迫感,反倒让他有些紧张了。 常侍郎道,“下官不知杨大帅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怀仁忽然板起脸来,“你不懂我说的什么意思?那我今天就和你好好掰扯掰扯。 你方才说禁军的粮饷和其他物资都悉数并按时送到了,我可没有听错?” 常大人忽然有些怀疑自己,不过他想了一下之后,想起前段日子毕竟除了那么大的一件事,所以这期间他们兵部对禁军的粮饷和其他物资的供给工作做得都非常小心。 不敢说一点儿小的遗漏都没有,但基本上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就算有小的遗漏,那也是正常现象,杨怀仁也不至于因此就怪罪于他。 他答道,“杨大帅没有听错,前段日子虽然情况比较特殊,但下官也不敢在禁军的粮饷供给上有任何的耽搁。” 杨怀仁点点头,“很好,很好啊!那我问你,禁军平时的食物供给,都包括什么?” 常大人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他有些机械地答道,“自然是包括寻常的粮食,还有蔬菜和肉类等等,每一样都是按照人头来计算好了,然后按时送到禁军各营的。” 杨怀仁忽然笑道,“这就对了,前边近两个月是先帝的大丧期间,按规矩不能宰杀牲畜,那自然也就没有肉类送到禁军各营里了。 但你却说禁军的粮饷等份例都悉数送到了,让将士们在先帝大丧期间吃肉,你是故意对先帝不敬?” 常侍郎立刻意识到他刚才话里的问题,忙解释道,“下官不敢,下官绝没有此意!那个……是下官刚才说错了,下官的意思是说,除了先帝大丧期间禁止食用的食物,其他的都按时按量的送到了。” 常侍郎说完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汗,杨怀仁却不依不饶道,“常大人,你这人说话一会儿东一会儿西的,照你的意思,你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又是说错了? 还是你觉得我这个左卫大将军和你们兵部没有什么联系,故意拿话来逗我呢?你看不起我!?” 常侍郎吓得赶紧起身施礼道,“大帅见谅,方才……方才真的是下官口误,下官绝没有半点不敬先帝或者看不起大帅的意思。” 杨怀仁和常侍郎也无仇无怨,住着常大人话头故意逗他,也是为了接下来他要提的要求做铺垫而已。 这个要求嘛,对兵部来说有点苛刻,有点他今天是故意来打劫兵部的意思,所以杨怀仁早想到他直接说的话会引来兵部长官的诸多推脱。 于是他先摆出一副不讲理的气势来,把这位常侍郎忽悠迷糊了,再提要求的时候,便有了更多的本钱。 见时机差不多了,杨怀仁忽然又换了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道,“常大人,你不要紧张,来来来,坐下说,坐下说嘛。 既然常大人没有不敬先帝或者瞧不起我杨怀仁的意思,那咱们就是朋友,是朋友的话,说话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大家可以轻松一点说事情,常大人,你说呢?” 常侍郎这会儿已经心惊肝颤,听杨怀仁认可了他的解释,哪里还有什么不情愿的意思? 他小心的坐了回去,嘴上也忙应承道,“大帅说的极是。” 杨怀仁重新捡起刚才的话头,问道,“按照刚才常大人想表达的意思,是不是说在先帝大丧期间,除了肉类这些犯了禁忌的食物,其他的食材和物资都给禁军照数供给了,并没有什么遗漏之处?” 常侍郎在兵部属于二把手,基本上可以说接触的人都是自己的属下,所以平时说话也不太讲究细琢磨。 刚才吃了杨怀仁的亏,他也立即学聪明了,明白了说什么话都不要说得太满的道理,所以他想了一下,好好在心中先把想说的话重新组织了一下,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才小心地把话说了出来。 “回禀大帅,不敢说一点儿小的遗漏都没有,基本上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大帅是带兵的人,也应该知道军队的后勤物资的供给,即便从兵部送出去的时候是多加了一成的数量的,但运输过程中也难免有所损耗。 若是送到军营里数量上多了少了,那也是常有之事,还望大帅体谅。” 杨怀仁道,“这一点说的也是,这样的损耗,并不是不能理解的。” 常侍郎终于因为刚才没有再说错了话而长出了一口气,不料杨怀仁接着道,“不过我今天来你们兵部,可不是因为这点儿损耗的。 算起来过去的近两个月里,兵部是没有给禁军各营派送份例里的肉食的,我说的可对?” 常侍郎隐约意识到问题所在了,可他也只能点点头道,“大帅说的没错。” 杨怀仁笑道,“没错就好,据我所知,朝廷供养禁军每年的定额都是固定的,照这么说来,前边近两个月没有给禁军配送的肉食,如今是不是该按数目给禁军补上呢?” 常侍郎这下有点懵了,杨怀仁说的道理是没错的,可道理是道理,现实问题是现实问题。 如果是他们兵部因为不可抗拒的原因拖延了将士们军饷的配发,这个是一定会按照数目一文不差的给将士们补足的。 但平时食物上的供给,可从来没有这么一说,之前近两个月兵部没有给禁军各营配送食物定额里的肉食,那也是因为先帝大丧期间的规矩来的,他们并没有什么错处。 而食物也不比军饷,没有必要耽搁了就必须配齐,杨怀仁现在提出这个要求来,虽然听着非常合理,但对于他们兵部来说,想做起来可就难了。 他也想给杨怀仁再解释一下这里边的差异,可一抬眼看到杨怀仁眼神里带着千军万马似的望着他,话到了喉头了,却又不得不咽了回去。 。 正文 第1978章:打劫兵部(下) 杨怀仁其实心里知道常侍郎为什么为难。 要兵部给禁军将士们补发先帝大丧期间没能供给的肉食,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大事。 可问题在于,让兵部平时每日给京畿的二十多万禁军配给食材,尽管所需的钱财也非常庞大,但对于兵部有计划的日常工作,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杨怀仁现在忽然要他们兵部一下给禁军补足近两个月的肉食供给,那问题可就大了。 这个数目可是平时每天他们工足量的差不多五十倍,兵部要在一天之内完成这么大的工作量,对他们的工作能力就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那常侍郎就会琢磨了,杨怀仁作为左卫大将军,忽然来兵部造访,还提了这么一个听起来有道理,却又不合常理的要求,他是什么目的? 单纯为了将士们嘴边的一块肉?显然没那么简单,杨怀仁是什么人?不论他的地位还是财富,这种事好像都不是他会亲自做的一件事。 常侍郎也想不了太多太远,他只能看到眼下,要兵部的官吏做这件事,程序上就很麻烦,如今兵部没有最高长官,他即便是二把手,貌似也下不了这样的命令。 现在回想起刚才和他一样是侍郎的李大人脚底抹油逃得那么干脆,他心里倒是有了不少羡慕之意了。 现在让他面对杨怀仁这个传闻中的二愣子,他还真是为难。 想再解释,恐怕杨怀仁不会听的,这一点从杨怀仁的似乎要吃人的眼神里他就能看出来。 答应下来,似乎这是他自己给自己找事,做好了一点儿功劳没有,可万一做不好哪里又除了疏漏,或者根本就做不到,那都不仅仅是得罪了杨怀仁的事情了。 那可是连二十几万禁军将士都给得罪光了,他这个兵部侍郎也就不用在京城混下去了。 更让他担心的,是他并不是那种非常精明的官员,下力气做事他行,替上官跑腿什么的他都不在意,但要论到体察上意,或者官场上那些事,常侍郎就觉得他不是那块料了。 答应了杨怀仁他似乎做不到,但不答应,他更是里外不是人,就像他是一只烤猪被架在火上烤,他自己都恨不得问一句,要是杨怀仁愿意,他宁愿他是只烤猪,让杨怀仁拿去给禁军将士们吃了得了。 其实杨怀仁还真没想那么多,虽然这里边也有他自己的小心思在,可他今天散了朝就来兵部的只要目的,就是单纯为禁军将士们讨回本来就属于他们的福利。 当兵的出门在外不容易,过年也捞不着和家人团聚,就更是让他们难过,今年的情况又这么特殊,过个年他们连一口肉都没吃上,那心情有多么糟糕,就不用多说了。 杨怀仁是给他们送去了一些自家特制的带着肉味的豆腐干,可那也是暂时缓解用的,一来数量实在是有限,二来豆腐干就是豆腐干,做的再好吃,也还是豆腐干,味道像,可也不会真的变成肉。 再说杨怀仁也早答应了将士们先帝大丧之后,会让他们吃上顿好的,现在连肉都没有,对这帮大老爷们来说,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好的了。 杨怀仁想到的常侍郎为难的原因,更贴近寻常老百姓的想法。 以往每年到了过年的时候,都是养猪养羊的人发财的时候,平时大家不舍得吃肉,可过年那可不能没有肉,家家户户要是不在自家房子上挂上几挂肉,面子也要丢尽了。 所以过年百姓对肉食的需求量特别大,是平时的几倍甚至几十倍。 今年可倒好,皇帝在过年前死了,按照皇帝葬礼的规矩,连宰杀牲畜那都是对先帝几位不敬的行为,就更别说吃肉了。 虽然也有不少老百姓也偷着吃一点,可一点就真的是一点,屠夫们不敢宰杀牲畜贩卖,百姓吃的肉也只能是以往准备的腊肉此类的年货。 这数量上就不足以满足百姓们对食肉的需求了,所以先帝的葬礼结束之后,禁止宰杀牲畜和吃肉的规定结束了,百姓们也可以从今天开始放开了吃肉,哪怕是补上过年期间少吃了的那一份呢。 于是杨怀仁不用去集市上看都知道,今天集市上卖的最好的一定是肉食,屠夫们也一定忙的不可开交。 过年期间少赚了的钱,在最近几天之内就能让他们重新赚回来,可不要小瞧了百姓对美食的渴望。 所以今天开始,肉价就会比寻常的时候高出很多,这也是经济学上供求关系和商品数量对价格的影响所在,绝对不会有错的。 杨怀仁知道今天猪肉羊肉的价格会很高,所以觉得让兵部给禁军将士们补足先帝大丧期间没有提供的肉食份例,兵部的工作量大是他们问难的原因之一。 而他们最为难的,一定是今天的肉食价格,要花平时差不多两到三倍的钱才能做到的这一点。 而朝廷给兵部播发的银子是有数的,要是他们答应了杨怀仁,就要多花两到三倍的钱。 那这份多花的钱,他们也必然从其他地方找回来,这就是他们为难的地方了。 杨怀仁当然不管这些,他们能不能,又是如何从其他地方找钱来填这个窟窿,那是他们的事情。 他们要是能做到,那算那他们有本事,要是做不到,杨怀仁也不会理会,当然他也不会等着看热闹。 常侍郎一直没有回答,杨怀仁便开始耍赖了,“常大人?这很难吗?难不成之前少给禁军将士们的肉食份例,被你们兵部的某个人给贪墨了,所以现在补不上了?” 常侍郎苦着脸道,“大帅明鉴啊,下官可绝不敢贪墨禁军将士们的份例,何况从兵部过手的军饷和钱粮,都是有账目的,谁也做不了假啊。” 杨怀仁道,“既然如此,那你们还有什么困难吗?” 常侍郎当然不敢说怀疑杨怀仁此行目的的话,只是结结巴巴说不出来话,“这……” 杨怀仁一脸嫌弃的摆了摆手,“我说常大人啊,你可别磨磨唧唧了,给你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要是禁军各营要是见不到兵部补足的肉食份例,本帅可就要发飙了!” 。 正文 第1979章:疯了 说完杨怀仁也不再言语,麻溜起身,甩甩手便往外走。 常侍郎愣在原地,望着杨怀仁潇洒离去的背影,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杨怀仁说的“发飙”意味着什么,常侍郎作为兵部侍郎,当然心情清楚明白。 上一次杨怀仁发飙,据说把从淮南到江南的山贼路匪全部干掉了,传闻里死的绿林好汉们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而上上一次杨怀仁发飙,交趾都整个给灭了,死的人不计其数,有的传闻说是几万,有的传闻里甚至说几十万,好像交趾人都是小鱼一般,一搂就几万。 当然,这些消息也都是从曾经的那位兵部员外郎吴大人那里听来的,常侍郎虽然觉得老五立了功之后回来兵部当然要吹牛皮,但杨怀仁一发飙,立刻会死很多人的事情应该不虚。 常侍郎掐了自己一把,疼得自己龇牙咧嘴,正是因为疼痛,让他觉得他还想好好活着,不想这么早就去和阎王唠家常。 不管这件事多么难以做到,他还是要尽量去做,得罪了杨怀仁是个什么下场,恐怕不用别人再来提醒他了。 于是他晋级召集了不少属下的官吏,严肃认真地把杨怀仁的要求一说,然后整个兵部的人都快疯了。 当然疯了是没有用的,该干的事他们也不敢拖延,于是大家忙活了起来。 可等到这些人出门去联络了一直以来给兵部提供猪肉羊肉的屠户们,才恍然发现,今天的肉价,可不是以往时候的肉价了。 杨怀仁大摇大摆走出兵部大门,才不管他们是不是疯了,话放在那里了,你做到了,说不定我还有赏给,要是做不到,就别怪我不给面子了。 没有立即回家,杨怀仁打算上街上看看,肉店大都在西市,所以去西市转一圈是少不了的。 界面上人很多,大概皇榜一贴出来,百姓们就准备开始狂欢了,毕竟新年没过好,这会儿离现年过去也才一个多月,现在补过一个新年,似乎成了每个人心中的念想。 当然,庆祝的理由自然是为了恭贺新皇继位,这一点是绝不能有差错的。 开封府衙门里的官差也没闲着,倒不是还要监视百姓们,防止他们做出什么违反规矩的事,而是民间开荤了,他们也要改善改善生活。 汴河边上的不少酒楼和食肆都已经重新开张,虽然空气了还是有不少寒意,可杨怀仁却看见曹婆婆肉饼门前几个大汉光着膀子在拾掇着几扇刚宰杀的肥猪。 说实话,杨怀仁即便是个厨子,而且是个手艺不错的厨子,但他也是个吃货,也有馋嘴的时候,一想起好长时间没开开心心吃东京城的特色小吃了,忍不住心里痒痒。 而且杨怀仁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厨子和那些特色小吃的厨子们相比,还有很大的不同之处。 他的厨艺更体现在一些正式的菜式上,至于那些街头巷尾的特色小吃,他做出来也绝没有人家做的好吃。 手艺这东西,除了需要天赋之外,也是遵循着熟能生巧的道理的。 不过眼下让杨怀仁失望的是,草婆婆肉饼今天恐怕吃不上了,这会儿都过午了,他们家才刚买了猪杀了取肉,离做成了成品的肉饼还得有一段距离。 再往前走,是王妈妈肉包子,杨怀仁知道家里人都喜欢吃,便打算带几包回去。 可走近了才发现,王妈妈的肉包子确实开始卖了,但铺子门前围了好多的吃货,一个胖乎乎的厨娘陪着笑脸带着歉意吆喝着,“诸位再等一等,下一笼马上就下来了!” 门外的吃货们似乎不太买账,一笼包子十个,要是按正常的饭量,也只够两个人吃,算上吃货们现在对肉食的渴望程度,恐怕一笼包子都不够一个人吃的。 杨怀仁看着眼前近百个吃货围在那里,心就凉了半截,一个亲兵打算上去亮明身份好得到一点优先的权力,被杨怀仁给拉了回来,还骂了几句。 亲兵有点委屈,杨怀仁说道,“你小子,真到咱是恶霸了?咱就算是恶霸,那也是对外的,对自己的百姓,可做不得恶霸。” 亲兵知道杨怀仁的脾性,也打心眼里佩服杨怀仁的原则性,只是他还是委屈地说道,“咱府上小公爷最喜欢王妈妈家的肉包子了……” 杨怀仁也明白自己的亲兵也是为了他的孩子好,但有些事,不能做就是不能做。 如果他真想吃王妈妈做的特色肉包子,他可以买,可以去排队等候,哪怕等上一个时辰,那也不算啥大事。 但如果因为自己的私利就破坏了最基本的规矩,那就不是他想要的了。 身份地位并不是用来享受优惠和优先权的,虽然实际情况上在这个时代很难做到这一点,但杨怀仁依然觉得,他应该保持自己的原则和风度。 “你也不用愧疚,吃不上王妈妈肉包子,咱们再去别家店看看,总有能买到的。” 杨怀仁倒是坦然,不过接下来他们走过的那些特色小吃的店铺,几乎都跟前边的情况一样,但凡是带点肉的特色小吃,几乎门前都挤满了人。 连街边卖馄饨的小摊子都被挤翻了,滚热的馄饨汤子洒了出来,好在没烫伤人。 杨怀仁见状,不得不佩服百姓们的疯狂,可这也是难免的,从另一个角度,不也正说明百姓们是淳朴的嘛。 走了好久,杨怀仁还是两手空空,大概是百姓们在京城里见得当官的太多了,杨怀仁的官袍走在大街上也没有多少人在意,现在在他们眼里,也只有食物。 肉食解禁了,果然让百姓们开心了起来,虽然界面上稍稍有些混乱,但这也是好现象,起码说明百姓们的需求其实很简单。 不需要文人们的长篇大论百姓们要什么,只需要一口美食,就足以让他们幸福好久了。 杨怀仁这个当爹的人,当然也会因为没能给孩子们买到一些特色的小吃而感到愧疚,不过想想家里平时吃的就很好,几个孩子也都很懂事,不差这一口,更不差多等一天两天的。 。 正文 第1980章:冰糖葫芦儿(上) 再说杨怀仁觉得家里其实也不缺肉食,就算在赵煦葬礼期间,他也绝没有亏待了自己的孩子们。 今天老百姓开了荤,那就没必要非要在今天和百姓们争抢,杨怀仁继续走,在熙熙攘攘的西市门口,他看到了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这让他喜笑颜开。 冰糖葫芦儿可是好东西,又好吃又好玩,红红的果子寓意红红火火,串在一根竹签上让人看着就觉得喜庆,当然是深受孩子们的喜爱的。 卖冰糖葫芦的小贩是个年轻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但他制作冰糖葫芦的手法却非常熟练,杨怀仁看着他双手麻利地穿着早已洗净的山楂果,又顾着一口熬着糖浆的铁锅,一点儿也没有慌乱的意思。 等手上的葫芦串儿攒够了,便散开排成一排,让葫芦串儿大头朝下淹进了糖浆之中,来回翻一次,便可以拿出来了。 一排葫芦串儿往干净的微微抹了果油的铁板上一放,糖浆遇冷凝固,很快便形成了一面半透明的糖旗。 小贩再把这些糖葫芦串儿小心的拿起来的时候,冰糖葫芦便硬成型了,他手法也很轻巧,每一个冰糖葫芦的糖旗不但造型各异,而且一点儿也没有遭到破坏。 最后把冰糖葫芦往一根稻草杆儿扎成的稻草束上,便可以任食客们挑选了。 糖葫芦的制作其实并不复杂,山楂果也取自纯天然的山上的野生山楂树,熬制的糖浆也没有什么添加剂,是非常健康的小零食。 只是因为当时糖霜的价格原因,冰糖葫芦才可以卖上三文钱一根,这个价钱在当时其实不算便宜,不过也不能说贵,食材的成本加上小贩的手艺,这个价格算是比较实惠的。 小贩大概也是刚刚才摆出摊子来,为了吸引食客的注意,他忙碌的同时也不时喊上一嗓子,“糖葫芦儿,好吃的糖葫芦儿,三文钱一串,十文钱四串喽……” 声音很清亮,加上小贩自带喜庆的音调,杨怀仁觉得不仅可以从街头传到街尾,而且还仿佛有了些回声似的。 这种回声确实很容易唤醒人们心底里对冰糖葫芦的味道的美好回忆,然后便不自觉地望过来,再看见红彤彤的红果儿,便难以抑制吃上一串的冲动了。 杨怀仁刚走近了,小贩头也不抬,却早已经把杨怀仁的穿着打扮瞧了个仔细,微微一抬头,恭敬地附身示意了一下,笑道,“这位官老爷,给家里孩子带上几串?” 杨怀仁倒是很享受这种感觉,并不是因为小贩喊他官老爷,而是和东京城里的其他小贩子一样,也许敬畏你是个当官的,但并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和你差距太大,便害怕你或是怎么样。 大概是因为京城里当官的人多,人家见得也多,何况人家也不过是个做点小生意糊口的小贩,没有必要害怕你,所以待人接物上略微显得轻浮了些,却讨人喜欢。 杨怀仁回想起当年何之韵故意整自己的时候搞笑的一幕,不禁莞尔,笑问道,“你这糖葫芦怎么卖的?” 小贩子很机灵,也是懂得看人下菜碟的道理,知道像这种当官的也不差几串糖葫芦的钱,而且往往这种人一次买的多,大都是带回家给家里女眷和孩子们吃的。 本着薄利多销的初衷,他笑着答道,“小底卖的价钱绝对实惠,单买的话三文钱一串,买的多呢,可以算您十文钱四串。” 这价钱和他刚才吆喝的价钱一样,并没有什么新鲜的,不过小贩故意压低了声音,表情鬼鬼祟祟地似的又补充了一句,“大官人一看就是要的多的,小底可以算您十文钱五串,怎么样?就当是今天的开张买卖了。” 杨怀仁心里笑了,这倒是个精明的,听起来好像他自己把价格降了五成,明显是赔本赚吆喝了,可实际上他这种小吃生意,更注重走量。 古代这种做生意的小贩子其实很早就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他们这种小买卖,成本本来就不高,自己的手艺和力气其实也值不了多少钱,只有把销量搞上去了,他们最后赚的钱才真的多。 尽管这样贬低了自己的手艺和劳动力的价值,但最终结果是人家多赚了钱,即便多干一些活累了一些,他们也是觉得值得的。 说实话杨怀仁心里是非常欣赏这个年轻的糖葫芦小贩子的,要手艺人家有手艺,这个年纪就出来赚钱养家,凭着劳动来赚钱,比起那些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和整天瞎晃悠的地痞无赖们,人家算得上是当代的五好青年了。 也不要觉得冰糖葫芦制作简单,就觉得小贩的手艺并没有多少技术含量,没有足够的时间成本,看似简单的手艺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练就的。 就说这些山楂果儿,京城近郊的山上就有的是野生的山楂树,可并没有多少人肯下力气去山上打了山楂回来卖钱。 而且杨怀仁看了他刚才制作的步骤,这些山楂果都是去了核儿的,可以说人家用了心,也下了力气。 杨怀仁还想到,虽然之前冰糖葫芦并不算是皇帝葬礼期间的禁忌,但想来红彤彤的山楂果也不像是能当街叫卖的东西,因为冰糖葫芦看起来就太喜庆了,和皇帝葬礼期间的气氛也截然相反。 过年期间本来也是人家糖葫芦小贩生意忙碌,也是最赚钱的季节,可因为葬礼禁忌的事情,同样也耽误了人家的生意,甚至影响到人家的生活。 一想到这里,杨怀仁便觉得这个糖葫芦小贩不容易,心中早打算让他今天多赚一些,于是装出一副对价格不太满意的样子来,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小贩一时间没明白面前这位大官人的意思,担心跑了这笔大买卖,便打算多说几句,好让他明白自己的糖糖葫芦不仅好吃,而且非常干净。 可他刚开口还没来得及说出话来,杨怀仁倒先开口说道,“你不用解释,你们这点小买卖,卖什么价钱给什么货,你当本大官人不懂吗?” 。 正文 第1981章:冰糖葫芦儿(中) 糖葫芦小贩听了这话愣住了,他实在没搞懂杨怀仁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怀仁见他发愣,又补充了一句,“这世上卖东西的,从来都是一分钱一分货,你故意便宜卖给我,就是不想给我好货喽?” 小贩这下听明白了,一脸的不满意,他争辩道,“大官人你这么说话就不对了,你想说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这个我能理解。 但这个道理好像不是那么准确吧?不便宜的不一定就是好货,便宜的也不一定就是孬货。 您看看小底卖的冰糖葫芦,虽然不敢说是一等一的好货,可却也绝不是孬货。” 糖葫芦小贩很认真,似乎很在意别人议论他家的糖葫芦的品质,他指了锅里熬着的糖浆,“您瞧瞧这糖浆,颜色透亮纯正,一点儿杂色都没有,这可是用的杨家钦州糖场产的上好的糖霜,可绝不是那些杂质很多的小作坊货色。 您在瞧瞧这山红果儿,虽然也不是什么大粒的红果,可也都是南边山上的红果树上接的好果子。 小底秋天的时候亲自去山上打回来的,之后把太小和外表有了损害不太好看的跳出来,只保留了颗粒又大又饱满的红果儿储存起来的。 你可别小瞧了这些野红果儿,看起来不够大,但味道绝佳,可以说酸中带甜,甜里头又透着点酸,是又爽口又开胃啊。 您在看看小底的制作工具,那一样不是干干净净的? 就算小底的手艺您看不过眼,可小底做出来的糖葫芦,就算不是满京城里最好的,那也应该是排名前三的。 您也说一分钱一分货,那小底可以摸着良心说,小底卖的糖葫芦儿,绝对是一分钱一分货的。 因为小底这两个月来都没做生意,今天是头一天重新开张,您又是头一位顾客,小底见您是位大官人,觉得您一定会给家里孩子买不少糖葫芦回去吃,才给您降了价。 开张的买卖嘛,不图赚钱,我就图第一笔买卖卖的多一点,您走在大街上手里攥着糖葫芦,也是给小底我做了招牌不是? 没想到您竟然怀疑小底的糖葫芦不好,那您可真是看走了眼了。” 糖葫芦小贩据理力争,一下子便讲了好久。杨怀仁越听越觉得有意思,也觉得这个小贩不仅会做生意,口齿也是够那伶俐的,心里便更是喜欢。 更让人觉得这小贩不错的是,人家讲道理归讲道理,只说自己的糖葫芦是为什么品质优秀,却没有埋怨杨怀仁挑毛病的意思。 而且人家用词也很客气,也并没有因为杨怀仁刻意羞辱了人家的糖葫芦就报复式的说些脏话或者讽刺的话。 这让杨怀仁看到了这小伙子身上的那种天生的生意好手的品质,把道理讲清楚了,也并没有得罪了客人,反倒让你产生一种如果这样了你还不多买人家几根糖葫芦,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觉。 杨怀仁向来爱才,不管这个人才有哪方面的特长,他都喜欢招揽一下,也正是因为这样,他身边才聚集了这么多在各方面有自己特长的好帮手。 让他不论在遇到什么情况的时候,都能有相应的帮手站出来帮他解决困难,甚至是逃脱出困境。 糖葫芦小贩子刚才的表现,在杨怀仁眼里那绝对是年轻有为了,而且他能在这么大点年纪便主动出来赚钱养家,这就是一种非常负责任的表现。 杨怀仁忍不住笑了出来,糖葫芦小贩也有点摸不着头脑,越来越搞不懂面前这位大官人到底想怎么样了。 杨怀仁笑道,“小哥儿不要紧张,更不要生气,我刚才说那些话,也是一番试探罢了。 既然你已经证明了你做的冰糖葫芦是非常优秀,而且能自信排进全东京城前三的,那我买了。” 小贩很开心,虽然这开张买卖做的有点曲折,但既然现在做成了,他就感到很快乐。 “不知大官人要多少?” 杨怀仁佯作思考了一下,又瞅了瞅他锅里熬着的糖浆的分量,还有旁边一个麻袋里他准备的山楂果的数量,忽然答道,“要是我把你今天做的糖葫芦儿全部包圆了,你算算我该付给你多少钱呢?” 小贩子有点懵,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了,脸上笑得跟开了花似的,忙躬身向杨怀仁致谢,“那就多谢大官人照顾小底的生意了。” 不过他接着又有点恍惚,算了好久,才给出一个价钱来,“大官人,您既然把小底的糖葫芦都包圆了,下底也给你透个底。 小底平时每天能做的糖葫芦呢,也不够一百串,您也知道,光是准备竹签子和洗红果儿,小底一个人做的话就是一件非常费时费力的事情,所以每天卖的数量也不会太多。 今天因为是近两个月来头一次开张,所以准备的多了些,大概能做个一百二三十串的样子。 要是平时的时候呢,小底的糖葫芦也就卖个两文钱一串,遇上过年过节或者庙会的时候,会卖三文钱一串,这种价钱的变化也不是小底贪心,随行就市嘛,同行都这样,小底也不会随便改动价钱。 这糖葫芦的成本看着不高,其实也绝不低,红果儿都是山上打的,小底的力气也不值钱,所以这点成本也没有多少。 关键是这糖霜的价钱比较高,您这种身份也肯定知道,杨家糖厂的糖霜是最好的糖霜了,当然就比普通的糖霜贵了些。 所以糖葫芦的成本都在糖霜上,小底卖糖葫芦赚钱,也全是赚点手艺钱和跑腿的钱,能有个两成的利就算不错了。 刚才小底和您说您要是买的多的话,开张的买卖可以算您十文钱五串,那咱就算一百二十串,要是多做了几串,那就算是小底答谢您照顾小底生意的。 这么算的话,二五一十是二十文钱,一百二十串就是二百四十文,您给二十四个大钱,大官人您看如何?” 大钱就是当时大号的当十文铜钱了,他一个小贩也不好收银子,因为他花不了。 杨怀仁心说这小贩都是实诚,把成本利润都交了底了,根据他的经验,这也绝没有什么撒谎骗人的余地。 。 正文 第1982章:冰糖葫芦儿(下) 杨怀仁摆了摆手,糖葫芦小贩又懵了,心说这是嫌他开的价钱还不够实惠? 他想了想,本来他就打算在开张买卖里给这个大官人按十文钱五串的价格了,现在人家把他所有的糖葫芦都包圆了,他还是按这个价钱算,只是额外赠送了十来串糖葫芦,人家不满意似乎也是正常的。 他心里有算计了一番,心说今天准备的材料,算成本的话绝对不会超过二百文钱,大概也就一百八到一百九十文之间,他开的价让他可以最少赚五十文手艺钱了。 不过反过来想,既然人家是包圆,其实也省了他不少力气,更省下了他沿街叫卖的时间,让他可以早点回家准备明天要卖的糖葫芦。 所以他小心问道,“价钱要是让客官还不满意,不如小底再让上十文,大官人你只要付二十三个大钱就好了,您看如何?” 杨怀仁笑着摇头,“糖葫芦小哥儿,你想岔了,我不是嫌你给的价钱太高,而是太低了。 我这人最注重货物的品质和制作货物的手艺,你刚才算了那么多,其实还是在算糖葫芦的成本,反而忽略了手艺的价值。 在我看来,手艺其实才是最值钱的,你能出城去爬山,还漫山地找野山楂树打山楂,这份苦劳也没有当做成本被算进来。 而小哥儿制作糖葫芦的手艺,更是让我叹为观止,并不是说制作糖葫芦的方法很简单,这就手艺就不值钱,我反而感觉你做的时候那种流畅的美感,给了我很大的享受。” 小贩听了这种话,心里奇怪的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下来,这也太颠覆三观了。 买东西的永远都希望想买的东西越便宜越好,卖东西的永远希望卖出去的东西卖的越贵越好。 可今天遇上的这个客官,可真是奇了怪了,不但不去讲价让自己少掏钱买东西,反倒替他着想,劝他把东西卖的贵一点,这莫不是在逗他吧? 他始终不相信这世行还有这种好事发生在他身上,心里虽然莫名其妙的欢喜起来,可又对眼前身穿官袍的人心生疑惑,心说难不成这是开封府的一个什么官人,几天出来是打击他们这些搅乱物价的小贩子的? 这样的小贩确实存在,今天他来西市的时候,就听见那些卖猪肉卖羊肉的屠户们吆喝价钱,比起平时的猪肉羊肉价钱来高了两倍还多。 尽管今天的情况对像他这样的买卖人来说有点特殊,适当提高一点价格,多赚一些前也是他们心中忍不住所想的事情。 但做买卖不光是为了赚钱,要是因为太贪钱失去了基本的诚信,这买卖貌似也做不长久。 何况不论卖猪肉还是卖糖葫芦,说起来都是小买卖,这些食物的价格虽然不时地会有些涨跌,但都没有太离谱的变化,还是维持在一个相对平稳的范畴之内的。 卖猪肉卖羊肉的屠户们敢漫天开价,那是因为今天买猪肉买羊肉的人实在太多,他们的货物供不应求,所以他们可以肆无忌惮。 可他这个卖糖葫芦的就不太敢了,按往常春节期间的价钱三文钱一串卖,已经让他觉得内心里有些不自在了。 他琢磨着,说不定开封府的当官的察觉到了市面上的买卖今天有点不正常,所以都出来巡视,就是想抓几个投机倒把的,抓了他们的现行,然后加以处罚,好以儆效尤。 糖葫芦小贩想到这里,反倒有点担心了,他面露优色,道,“大官人,您这就让小底为难了,这天底下哪有买东西恨不得多给钱的事,莫不是您在逗小底开心吧?” 杨怀仁早明白了他心中的疑惑,忙笑嘻嘻地解释道,“糖葫芦小哥儿你不必担心,我不是来逗你的,更不会把你怎么样。 可能你不太了解我,我这个人呢,就是喜欢多花钱买我喜欢的东西,这样一来,卖东西的你开心,买东西的我也开心,那咱俩又何乐而不为呢?” 小贩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说这世上还有这样的败家子?这是什么奇葩心态啊,啧啧…… 不过糖葫芦小贩倒也不是没听过这种人,杨家糖厂的东家杨怀仁听说就是这么一个货色,有时候半点亏不可能吃,也有时候赔钱赚开心。 有钱人的世界,也不是他这种糖葫芦小贩子能理解的,所以他还是不太放心。 杨怀仁想了想,道,“这样,就按你原先叫卖的价钱,一串糖葫芦三文钱,我也不用你让我价钱或者感谢我照顾你生意而白送我多少。 但是呢,因为我要包圆了你今天所有的糖葫芦,就得请你去我府上制作,我也想我的孩子们见识见识这糖葫芦是如何做出来的,你看如何? 当然,因为让你跑了腿,我也不能白使唤你不是,你刚才说您今天预备的材料大概能做一百二三十串糖葫芦,那咱就算一百三十串,那就是三百九十文钱。 可我请你当我家去当场制作呢,让你跑了腿,多费了工夫,所以再补偿你一百文的劳务费。 不如这样,直接付给你五百文钱,多出来的十文钱算是给你的茶水钱,让你来回忙活,总也请你喝口水的吧? 你觉得如何?” 糖葫芦小贩觉得更不可思议了,要他去这位大官人府上当场制作,这种事可从来没发生过,而且这上门制作的劳务费也给的太多了,一百文啊,现在像他这样没读过书的普通年轻人,谁一天这么轻松赚过一百文啊? 这样的好事确实让他觉得很吸引人,但上门制作的话,这里边会不会有什么猫腻?听说这年头人贩子挺多的…… 可再仔细看看面前的大官人,身穿官袍,虽然看不出他是什么官,但觉得人家也是当官的,总不至于骗着他一个不相干的小贩子玩吧? 杨怀仁见他还在犹豫,便直接掏了五十个大钱出来放在他面前,“糖葫芦小哥儿,你真不用担心,我真是像让家里孩子们乐呵乐呵,没有其他的目的。 所以我先付钱,你也可以找个人回你家里去传个话,让你家里人知道,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 正文 第1983章:猪肉涨价(上) 这下糖葫芦小贩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红着脸道,“大官人见谅,不是小底信不过大官人,而是……” 他说不下去了,大概是一时之间没想到理由,杨怀仁也不会和他计较这些,人家也是单纯的自我保护意识罢了,没什么可在意的。 他把钱又推了一下,示意糖葫芦小贩赶紧收起来,然后便吩咐身后的一个亲兵帮这他收摊,同时负责带路。 杨怀仁还有别的事,便先走了。 进了西市,发现西市里最拥挤的便是猪羊肉市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自是不必说,杨怀仁还感受到了一种另类的热烈。 许多刚宰杀的肥猪和肥羊就直接被屠户们挂在木架子上分肉,新鲜的肉刚切下来摆到前台的肉案上,便早有急不可耐的买家询问价钱。 还没等卖肉的屠户开价,拥挤在猪肉摊子前的买家便大声吆喝了一个价钱,不等别人反应过来,屠户便已经乐呵呵地把肉用草绳一栓,递到了开价的人手里。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效仿,卖猪肉的竟然连称重也省去了,直接根据客人们吆喝出来的价钱,选择一个开价更高的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买卖进行的倒是很迅速。 这样的场面,杨怀仁预料到了一半,却也没想到另一半。 他早就觉得今天的猪肉羊肉的可能会涨价,是因为他运用了经济学上商品价格和需求度之间关系的原理。 这一点当然不会有错,但另外他没有想到的是,猪肉羊肉的价格增长已经超出了他原先的预估,正逐渐向着失去理智的方向发展。 而且卖肉连称都不用称,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但卖肉的屠户们自然会因为一块肉卖出了绝对超出原来正常价格数倍的价钱而感到开心。 而买肉的客人也不在乎,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倒也显得公平合理了。 肉市门口的几个卖肉的摊子已经把肉卖完了,屠户们乐得哈哈大笑,也不断埋怨自己今天宰杀的肥猪太少,明天可以多宰几头猪,他们也可以多赚点钱。 再往里走,就有点拥挤得可怕了,杨怀仁甚至看到了一些衣着光鲜的人,也不在乎市场上的血腥味,憋着劲地提着刚刚买到的肉往外挤。 杨怀仁觉得,与其说是买到的猪肉,不如说是抢到的猪肉,场面实在是太火爆了,比当年随园生意红火的时候还要火爆。 至于那些还没有抢到猪肉的客人,脸色可就没那么好看了,他们神情紧张,不断的往里挤,好似生怕今天买不到肉一般。 杨怀仁见状,觉得他就没有必要往里边挤了,正好一个青衣小帽家丁模样的年轻人提着一块猪肉从人群里挤出来,杨怀仁便上去搭话。 “这位小哥,你买的这块肉,花了多少钱啊?” 年轻人应该是不知哪家富贵人家的家丁,来这里是来采购家里后厨的食材的,原本是有些着急的,也没心思搭理旁人。 但他抬眼看见杨怀仁的模样之后,觉得这是个大官人,要是他一点儿也不搭理似乎不太好,心说反正猪肉已经买到了,也不急在这一时,这才停下来答话。 “回您的话,这块五花肉,花了三十个大钱。” 杨怀仁打量了一下他手里那块猪五花肉,以他厨子的眼光来看,约摸着有五斤重。 他快速算了一下,正常的情况下,这样的猪五花肉的价钱大概在十五文一斤左右,五斤就是七十五文,可青衣小帽花了三百文买下来,正好是花了平时四倍的价钱。 杨怀仁心中一惊,接着道,“嚯,这么多钱啊?让我看啊,你这块五花肉也不会超过五斤沉,若是按平时的价钱算,也就七八十文而已。 你这样花三百文买,你觉得合算吗?你家主人又会不会怪你啊?” 青衣小帽毫不在意轻笑一声,“大官人啊,现在什么场面,您也看见了,今天的猪肉羊肉的,那叫一个抢啊。 别说是三百文,五百文也得买啊!我家主人就是因为他不好亲自去和那些人挤,才派小底来买的。 我来的时候他就说了,不论价钱,抢到就好。” 杨怀仁点点头,“哦,原来如此。” 青衣小帽准备走了,不过走之前还好心好意地提醒道,“这位大官人啊,我看您也赶紧派个仆子进去抢肉吧,要不然的话,今晚怕是还要吃咸菜豆腐。 也别嫌贵,今儿个能买到肉那都是福气了……” 说罢便急匆匆走了,杨怀仁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随意又陷入了沉思。 这个场面还真是超出了他的预计了,虽然这种现象也属于正常,但他还是担心如果事情再发展下去,会出现不好的状况。 眼下可能会出现的,就是有可能出现踩踏事故,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万一谁不小心摔倒了,很容易引起连锁反应,那可真就危险了。 将来出现的情况,有可能是猪肉羊肉等肉类价钱涨上去,再降下来就难了,屠户们尝到了甜头,也很快回搞明白在东京城这样的大城市里,起码那些富贵人家的贵人们没有肉吃是不行的。 他们如果私底下联合起来提高肉价,那将来对老百姓来说,又是增加了不少生活负担。 他正发愁该如何改变现在的局面,扭头便看见了一个熟人。 不远处一个白发老者也正注视着市场里发生的一切,脸上的表情也是充满了忧虑之意。 此人正是李清臣。 杨怀仁一开始心中有些诧异,李清臣这样的老儒,性情很淡泊,但与此同时,他又十分清高,像猪肉市这样的地方,好像是他绝不会出现的地方。 可今天看见他,倒是让杨怀仁心里很舒服,这说明李清臣的内心里,还是非常关注民生的,小到猪肉涨价这种事,他竟也早就想到了。 所以今天散朝之后,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来到了西市这边,大概就是想看看新皇登基之后市场上会有什么变化。 不管他是像杨怀仁一样实现就预料到了猪肉涨价还是刚刚发现猪肉的价格已经开始失去控制,从他的表情上看,杨怀仁都觉得他算得上是个关心老百姓生活的好宰相。 。 正文 第1984章:猪肉涨价(中) 杨怀仁移步到李清臣身边,早有一个老仆提醒了主人,李清臣扭头见是杨怀仁,本来忧虑的脸色见稍有好转。 杨怀仁先见了礼,李清臣问道,“杨大帅可是来买肉的?” 杨怀仁当然听出来李清臣这是明知故问了,杨怀仁自己有个偌大的庄子,杨家庄子也早就成了远近闻名的食材基地。 别说猪肉羊肉了,肉鱼蛋奶,几乎一样不缺,冬天里照样有种类多样的绿菜,最稀罕的河豚都养在大宅子的温泉池子里。 李清臣这话里有逗趣的意味,也稍稍有点讽刺的意味,一是说你杨怀仁还用来这里买肉?二是说你家现在估计也在忙着杀猪卖肉,赚黑心钱了吧。 在杨怀仁心里,李清臣一向是很稳重的,当很多文官对杨怀仁误解的时候,想李清臣这样的,也一直为他在开脱。 杨怀仁甚至觉得,李清臣很多时候是向着自己的,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也不容易,所以在一些其他无伤大雅的事情上,也往往不太介意。 所以方才说出那样的话来,一来显示了在李清臣心中,好像谁也没有百姓那么重要,谁的利益也不能损害了百姓的利益,这一点也是让杨怀仁认可和钦佩的地方。 而二来则是因为李清臣刚才有点气昏了头,所以在此时此地见到杨怀仁,多少有点失去了平时的镇定,有意挖苦的意思了。 李清臣毕竟长于事故,毕竟活了那么多年了,很快他也意识到刚才他说的话,或许有失风度了。 再说他一个七十多老头子了,也应该早已看破红尘,不该和杨怀仁这个年轻人去计较。 所以李清臣也希望杨怀仁能心胸宽广,或者根本没听出他更深层的意思,只当刚才的话是一句简单的玩笑而已。 杨怀仁心里知道李清臣生气,所以刚才虽然笑着跟他说话,但话里却没给他多少好脸色看。 但他也不急着解释,而是顺着他的话道,“是啊,还没抢到,要是李相公家里的仆子抢到猪肉了,看在咱们同仁的份上,还请分学生一些。” 李清臣叹了口气,幽幽道,“你这个小子,还真是嘴上不饶人啊,我一个老头子了,你就不能不那么刻薄?” 现在能喊杨怀仁小子的人也不多了,不过从李清臣嘴里喊出来,倒是有了些亲近的意味,至于后边的埋怨,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杨怀仁也知道好歹,更知道尊老,忙欠身赔礼道,“李相公见了猪肉价高心里来气,学生何况又不来气呢?” 这么说,便让两个人站在同一条战线里了,反正大家都是为了百姓着想,那接下来就好说了。 李清臣也喜欢杨怀仁这个性子,嘴上总是不肯吃亏,但心里是善良的,起码今天散朝后,他没在这里看见别的朝臣,这就说明杨怀仁和他一样,是个有心之人。 他问道,“那你说说,眼下这个情况,你怎么看?” 杨怀仁想了想,也没法用后世的市场理论来给他解释,只能简单把他所认为的结论说出来,他答道,“偶然现象,过几天也就没事了。” 李清臣点点头,但从他的表情里,却看出来他并不太认可杨怀仁的说法,他又问,“你可有什么依据?” 杨怀仁摇摇头道,“实际的例子,此类的依据我没有。不过学生觉得,今日猪肉价格疯涨数倍,也并非无迹可寻。 前些日子先帝大丧,按规矩不允许民间宰杀牲畜,不允许贪嘴食用肉食,加上正赶上西南,老百姓过年没吃上肉,自然嘴馋。 如今先帝丧期已过,民间解禁,百姓们自然想不上过年口舌上的缺失,纷纷涌入市场采购猪羊肉,那也是正常的。 至于这些卖肉的屠户们,见买肉的人多,能卖的肉少,自然要涨价赚取最大的利润,现在的局面出现,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这样的局面,也不会维持太久,百姓们满足了食欲,会渐渐回到平常对肉食的需求状态上。 到手猪羊肉并没有那么抢手了,肉价自然会逐渐跌回到往日的正常水平。” 李清臣其实也想到这一点了,但有些事他也不太敢确定,他活了那么多年,京城里很多物资价格变动他经历过不少。 有的时候,确实不太需要朝廷的干涉,物价就会逐渐回归到正常水平,但有些时候如果朝廷不出面干预,某些商品的物价会严重虚高,导致其他很多引起社会不稳定的事情发生。 他又问了一句,“你可敢确定?” 杨怀仁笑着点了点头。 李清臣又问,“你可能还不知道,京城里的物价忽然变动,这也不是头一回,曾经有一年黄河泛滥,导致整个黄河流域秋粮欠收,导致东京城粮价暴涨。 此后民心不稳,也曾有人借机闹事,搞得民间人心思动。 朝廷不得已出面干涉,但那些粮商不为所动,不尊上意,竟继续囤积居奇,意图谋利。 皇帝一怒之下重罚粮商,还砍了几个人的脑袋才平息事件,但当时的事情对整个朝廷和国家的影响,还是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损失不可谓不惨重啊。 此类事件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有的得到解决,可国家和朝廷却遭受重创,有的甚至没有挺过来,导致一个王朝的灭亡。 所以事关百姓饮食之事,都不可小视啊。” 杨怀仁做出一副受教的样子来认真听着李清臣说教。 不过内心里却认为,类似的事情历史上发生过很多次,确实如李清臣所说,大都造成了极大的坏的影响。 但也不能拿前朝的事情和如今大宋的局面类比,粮食价格也不能简单的横向和肉食价格来对比。 大宋的农业发展程度远超历朝历代,自太祖年间引进并大面积推广占城稻开始,加上文化和科技的发展带动了农业生产的效率极大提高,宋朝的粮食产量就比前边的历朝历代多出数倍了,缺粮的问题基本已经不存在。 即便是黄河每隔数年仍旧泛滥一次,会给中原黄河流域一代的粮食生产带来一些损失,但江南一代粮食产量占了全国的六到七成,这点影响也不足以让大宋缺粮。 。 正文 第1985章:猪肉涨价(下) 杨怀仁把想到的这些跟李清臣说了一遍,李清臣笑着点头,又问,“还有呢?” 李清臣这样的态度,让杨怀仁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李清臣刚才有些发愁是真的,但现在似乎开朗了许多,并不是因为杨怀仁说了那些理由,而是他现在想着法儿的套杨怀仁的话。 确切的说,好比一位老先生在考较他的弟子一般。 杨怀仁倒不介意,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他还是接着说道,“大宋既然不缺粮食,那粮价就已经很难出现大的波动。 除非遇上的罕见的天灾,才会出现粮价大幅上涨的情况。 但这也不要紧,东大仓的存粮应该非常充盈,就算不考虑这一点,现在漕运发达,从江南紧急调配粮食到中原来,也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 何况别忘了还有交州这个产粮的宝地,所以现在再出现严重缺粮的灾难,几乎不太可能了。” 李清臣又点头,接着又问了一次,“还有呢?” 杨怀仁心说你真当你是我的老师,在这里考试呢? 不过看在老李头年迈的份上,杨怀仁也不好跟他计较,只好又想了一下,接着说,“粮食和猪肉虽然都是吃的东西,但两者之间还是有很多不同的。 粮食乃是一个国家的根本,一个国家不管多么大,没有足够的粮食生产能力和粮食储备,一旦粮食供应除了问题,百姓开始饿肚子了,那这个国家也就岌岌可危了。 但猪肉可不是百姓必不可少的食物,或者说,眼下还绝对到不了那一步。 今天这种情况,也是比较特殊,并不能和常态相提并论,老百姓平时对猪肉羊肉等肉类有需求,但这个需求其实并没有像粮食那样没了就不行了。 能天天吃上肉的人,毕竟是少数有钱人,绝大多数百姓也只是偶尔吃肉罢了,更别说庄户人家,一个月能吃上一回肉就很不错了。 这些年我家庄子里养猪养鸡,其实庄子上的庄户们完全有足够的资本天天吃上肉,但他们并没有这样。 而是平常非常节省,很少吃肉,只有过年过节或者有什么值得庆祝的时候,才吃上一顿肉。 庄子里的庄户把头看这样的生活方式,都觉得庄户们过的太奢侈了。 我一开始不理解,但后来渐渐也理解了,人过惯了穷日子,就特别珍惜现在的好生活,所以把好日子也当宝贝似的攒着过,生怕过的太多,把一辈子的好日子都过完了似的。 听起来好像很可笑,但实际上这正是教育下一代最好的身体力行的方式。 现在看看我家庄子上年轻一代的庄户们,他们的成长和生活环境肯定比他们的父辈祖辈好了很多。 但在长辈们不断的言传身教之下,他们也并没有因为家里条件好了,就成了好吃懒做的人,反倒在长辈们的影响之下,成长成了同样吃苦耐劳的庄家把式。” 李清臣开始若有所思,不过从他的眼神里,杨怀仁能看出来老李头是很满意他给出的说辞的。 杨怀仁说这些也不是讽刺城里人眼下疯狂抢着采购猪肉羊肉的行为,而是告诉李清臣,大宋的百姓其实很淳朴,现在的情况有点特殊,但老百姓不会天天都这样。 所以猪肉涨价也只是暂时的,不会持续下去,就算真有人想控制猪肉价格以谋取暴利,到时候专门抓他的典型惩戒一下就是了。 李清臣又问,“那齐国公觉得这样的局面会持续多久?” 李清臣忽然换了对杨怀仁的称呼,杨怀仁明白这就是更正式的向他询问解决办法了。 而且杨怀仁现在越来越意识到李清臣的用意,就是想让他来解决这个问题。 所以前边的问话也只是考较的一部分,真正解决问题的能力,才是真正的大考。 这也说明李清臣是个实干的人,比起其他文人只会讲大道理来,他更喜欢有实际动手能力,能真正解决问题的实干家。 杨怀仁意识到这一点,便渐渐觉得老李头很有趣了,这透露出一个让他极其惊讶的信息,他现在也不太确定,但这个苗头是绝对不会假的。 只是他也在腹诽李清臣,老李头啊老李头,你以前看着老实巴交的,原来内在里也是贼精贼精的,不就是想连哄带骗的使唤我出力嘛,以为我瞧不出来呢? 杨怀仁认真答道,“短则十来天,长则一个月,猪肉价格就会逐渐趋于平稳,基本能恢复到原先的水平。” 李清臣这下摇头了,“十天还能接受,一个月就太长了。齐国公可有什么让猪肉价格在十天之内就降下来的妙计?” 杨怀仁心里叹气,老李头是个明白人,也许刚才他还没走过来打招呼的时候,人家就琢磨着怎么请他来解决猪肉涨价的问题了。 他主动过来打招呼,反倒像是傻儿吧唧往笼子里钻的傻鸟一般。 杨怀仁当然知道如何解决猪肉涨价的问题,只是他心里信奉市场规律那一套后世的理论,所以不想主动出手干预罢了。 他要是真想干预,别说十天,超过三天猪肉价格降不下来,他愿意学猪叫。 虽然有种上当了的感觉,但杨怀仁觉得反正他也不差钱,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妙计自然是有,猪肉涨价的原因在于今天的煮肉供应少,但对猪肉有需求的百姓却多。 当一种商品的需求量大于供应量,价格自然而然的就会上涨,如果改变这个局面,让商品的供应量和需求量相当,甚至大于需求量,那价格自然而然也就降下来了。” 老李头偷过来赞许的目光,杨怀仁这个解释还是很专业的,老李头当然明白其中奥妙,但却无法用这么简练的语言表达出来。 杨怀仁一番话,确实让他对杨怀仁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只是他还是有点不依不饶,不肯放过杨怀仁,又问,“那具体应该怎么做?” 杨怀仁心说你个老李头,不宰我一刀你是不放心啊,刚才可以不说,就是试试你心眼坏不坏,现在我确定了,你心眼那叫一个焉坏啊! 。 正文 第1986章:恶名 杨怀仁只好答道,“说简单不简单,但说难也不难,用一种垄断的方式控制猪肉市场,不需要太久,短短几天就够了,猪肉价格会在控制之下回到原先的水平。” 杨怀仁见李清臣依旧冲着他笑,示意他继续说,只得接着道,“比如我出钱,从京城周边庄子里的养猪户手里收购生猪。 当我手里拥有的生猪数量占据市场主导地位之后,我给猪肉定什么价钱,别人也只能跟着我卖什么样的价钱。 就拿现在来说,明天我也派人过来摆摊子卖猪肉,别人卖七十五文一斤,我就让人卖六十文。 这时候卖猪肉的人就会买我的猪肉,其他屠户的猪肉就不好卖了,他们为了赚钱,也为了不让自己的猪肉滞销,只能跟着我卖同样的价钱,六十文一斤。 等他们跟着我的价钱走了,我就再降价,就这么往复几次,用不了三五天,猪肉价格自然会降到正常的水平上。 说白了,其实和粮价上涨的时候,朝廷开仓放粮是一个道理,用货物冲击市场,满足市场需求,控制价格上涨。” 李清臣眼睛一亮,接着打趣似的问道,“那你就不怕其他的屠户们发现了新来的卖肉的人在用恶意降价的方式故意抢他们买卖,联合起来针对吗?” 杨怀仁淡然一笑,“李相公,你问这样的问题,是你故意在逗我吧?以我杨怀仁如今的恶名,我不找别人麻烦别人就烧高香了,还有人敢找我的麻烦?” 李清臣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置可否道,“这倒也是,你杨怀仁的恶名厉害着呢,以往惹了你的人好像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杨怀仁也跟着打趣,“那可不一定,您老人家变着法的坑我,让我赔钱稳定猪肉价格,我不是拿您也没办法嘛。” 李清臣道,“可不敢那么说,你贵为国公爷,老夫可不敢得罪你,既然国公爷决定了为民谋利,老夫也就不多打扰了,告辞,告辞……” 老李头说完扭头就走,小碎步迈得贼快,一溜烟地就没了人影,只留下杨怀仁在猪羊肉的腥气中凌乱。 “这个老李头!” 杨怀仁摇了摇头,也准备离开,他身边的亲兵似乎有点不服气似的,也跟着埋怨着,“李相公平时看着少言寡语善良和蔼,今天这是怎么了,还坑起咱们大帅来了!” 杨怀仁当然想到了原因,只是现在不好说,也不可说。 “别埋怨了,不就是点猪肉钱嘛,咱又不是赔不起,再说这终究也是为了百姓办了件好事,没什么可埋怨的。 走,咱们回家吃糖葫芦去。” 半晌之后,杨怀仁才溜达着回了家,进门才发现糖葫芦小贩子站在门房里不敢往里走,陪他过来的亲兵怎么请他都不肯。 杨怀仁走过来问道,“小哥儿,你这是咋了?” 糖葫芦小哥儿见正主终于回来了,红着脸问,“大官人,这里是你家?” 杨怀仁点头,“对啊,难不成我闲的没事让你去别人家做糖葫芦吃啊?” 糖葫芦小贩有点傻眼,接着吓得扑通一声跪下来磕头,嘴巴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杨怀仁心里直叹气,心说难道老百姓都把我杨怀仁当凶神恶煞了一般? 他上去把糖葫芦小贩扶起来,“小哥儿,你刚才可不是这个样子,怎么现在就变了?我还是我,我就是想给自家孩子弄点糖葫芦吃,又不是要吃你,你害怕啥?” 糖葫芦小贩一想也是,刚才在西市口见杨怀仁的时候,他也并没有怎么样,现在害怕,也是因为以前听说的那些关于杨怀仁的传闻罢了。 杨怀仁也知道,他自称是大宋消息最灵通的人,绝对没有人会反对,但民间的老百姓说什么话聊什么天,关系到他的名声的,风神卫的番子们即便听了来,也不敢在杨怀仁面前乱说。 杨怀仁认为他的名声呢,也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因为他为国家和百姓做了一些事,老百姓自然记得他的好,对他肯定是有一些赞誉的。 但与此同时呢,有些事即便杨怀仁不太情愿,或者说根本也不是他亲手做的,那些杀伐果断的事情,还是被老百姓戴在了他的头上。 就说年前赵佖造反,菜市口砍了不少人,老百姓其实也没看见是杨怀仁亲自动的手,但有些话一传起来,就传的没边了。 其实仔细想想就很容易明白,自古以来造反的人,成了事的当然可以随便改写历史,把自己写成多么高大上的大英雄什么的。 但失败了的,无一例外是要人头落地的,这也是每一个王朝和皇帝维护自己统治权力必须做的事。 赵佖造反害的他的不少亲朋和同党人头落地,那也是皇帝的决定,杨怀仁只不过是那个阻止造反的那个人罢了。 他们人头落地虽然是龙武卫的将士们执刑的,杨怀仁顶多就是个监斩的,而且还是其中之一,和他能有多大的关系? 但百姓们的想法就不同了,他们会认为主导者是杨怀仁,所以杨怀仁的恶名就被传扬大了。 这个恶名倒也不是他们觉得杨怀仁坏,而是觉得杨怀仁凶,和杨怀仁这样的人,平时还是离得越远越好,若吃扯上了什么联系,他们会害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这样的逻辑当然是讲不通的,但普通人的想法,向来就是这样,杨怀仁也没有什么法子去改变,总不能满街贴大字报说自己是个善良和气的好人。 所以糖葫芦小贩子先入为主的把杨怀仁当做一个凶人,也就不奇怪了。 但现在糖葫芦小贩左看右看杨怀仁也没长了血盆大口像是个吃人的野兽样子,便渐渐放下心来。 杨怀仁亲自领着他来到府上的厨房,还帮着他把炉灶点着,把熬糖的铁锅架了上去。 糖葫芦小贩见杨怀仁竟帮他干活,心中讶异之余,倒也越来越觉得杨怀仁其实就是个普通人,完全不像传闻里那样高高在上或者凶神恶煞,反倒像是个亲近的兄长一般。 等第一批糖葫芦做出来了,家里几个孩子早就闻着味聚集了过来…… 。 正文 第1987章:酸酸甜甜的味道 糖葫芦小贩子还是太保守了,他所带来的山楂果和糖浆足足做了一百四近一百五十支糖葫芦,比他之前估计的多了差不多二十串。 这让杨怀仁更觉得喜欢这个年轻人,做人实诚,其实也是做生意的一个很关键的优秀品质。 虽然也要看做什么生意,做的哪一行,但起码杨怀仁认为在餐饮业这一行上,实实在在,是非常重要的。 就比如杨怀仁经营的随园,也许食物的价钱很贵,但每一份食物,不论是南北大菜还是简单的一碗牛肉面,都必须保证质量好,分量足,味道好。 绝不能因为有了名气就摆架子,在选用食材的时候以次充好,或者通过逐渐减少分量的方式来谋求多赚钱。 也许有人会说,这么简单的道理谁不知道啊,可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很多从事这个行业的人,他真是知道也白搭。 大家也许都有这样的经历,某个饭馆或者小吃店刚刚开张的时候,提供的食物品质非常好,价钱也实惠,而且干净卫生。 这很容易让食客默默地喜欢上这些餐馆,而餐馆的生意也会很快好起来。 但过一段日子之后,大家又会发现这些曾经深受大众喜爱的餐馆开始变得不同,有时候是食物的质量不知不觉间下降了,比如味道不如以前做的好,用料似乎也开始偷工减料。 更甚者,涨了价,事物的质素却明显下降,而且卫生程度也不如以前了,这样很容易让人产生失望,甚至是厌烦的感觉。 杨怀仁的观点是,其实会做饭的厨子有不少,但同时会做饭,又会经营,还能保持始终如一的饭馆老板就太少了。 很多时候,当一个人赚了钱之后,很容易忘记了自己最初成功的原因,然后因为贪图利益而失去了一个厨子的本心,最终走向关门大吉。 能说他们不懂那么简单的道理吗?只能说懂道理和亲身实践是两码事,能保持始终如一还是太难了。 所以糖葫芦小贩身上的这点特质,让杨怀仁非常欣赏,他决定招揽他成为自家饭馆的管事,也希望给岳父王明远和妹夫羊乐天减少一些负担。 糖葫芦小贩激动坏了,不说为杨怀仁打工会多么让他感到骄傲,就说随园里管饭这一点,就足够吸引他了,何况杨怀仁对自家员工的待遇和福利,向来是最好的。 孩子们有了新鲜的糖葫芦吃,自然开心的不得了,杨怀仁当然也感受到当一个好父亲的成就感。 不得不说,当糖葫芦真正进入口中的时候,你才会感受到它那种同时带着酸味和甜味的奇妙味道。 可以是先酸后甜,也可以是先甜后酸,无论是哪一样,都似乎寓意了人生的态度…… 杨怀仁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他召集了几个家里的管事,把卖猪肉的事情交代了下去。 一开始有几个管事不太理解,卖猪肉本来就不算是太赚钱的买卖,说白了还是赚那份辛苦的卖力钱。 杨怀仁偏又高价买生猪,低价卖猪肉,便是费力不讨好的赔钱买卖,这就让他们更无法理解了,隐隐地,他们觉得自家东家的败家子性子又犯了。 想到这里他们才稍稍宽心,幸好是卖猪肉,要是卖别的贵价货,那陪的可就不是几千贯那么点了。 几千贯钱,对杨怀仁来说还不至于一点儿事都不当,但也绝到不了肉疼的地步,最重要的是他觉得他在做正确的事情。 为了百姓这一点就不多说了,关键是他走的这一步,也是在他的计算之中,只是在西市上遇上李清臣,在他的意料之外罢了。 既然事情巧了,又在顺着他的预想发展,那么他倒是也乐见其成。 所以他不需要在乎家里的管事怎么想,哪怕是当他又犯了败家子性子了,那又如何? 何之韵听了亲兵聊起杨怀仁今天的行程,倒是陷入了深思。 本来今天杨家人关心的还是大壮登基大典上的场景,杨怀仁也跟讲故事似的给老婆孩子们讲述了一番,只是他自己大多时候都在打瞌睡神游,所以讲的也并不是那么切合实际而已。 杨怀仁觉得不打紧,这件事关键是结果,过程其实不重要。 铁香玉的心情有点奇怪,对于大壮成为一国之君,她是感到欣慰的,毕竟孩子是他从小扒扯大的,一个当娘的,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个好的前程。 在古代,好像也没有比当皇帝的前程更好的了。当然,这和杨怀仁的观点有些出入。 但杨怀仁却从铁香玉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悲伤的情绪。 杨怀仁是懂的,这种悲伤和当初把大壮的真实身份揭露出来,把他送回赵煦身边的时候还有很大的不同。 皇帝这个身份太特殊了,当了皇帝,就很难出宫,而铁香玉相比之下就是一个民妇,尽管他是齐国公的妾室,也几乎没有几乎再进宫去看望大壮了。 铁香玉一想到以后很难再见到大壮,便忍不住伤心,她强忍着不在杨怀仁面前落泪,也是害怕杨怀仁担心而已。 杨怀仁心里同样五味杂陈,只是这种事他也只能尽量从行动上去安慰铁香玉,说太多的道理是没有大用的。 孩子们相对简单一些,曾经是他们的兄弟的大壮当了皇帝,对他们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冲击力,也许他们还不懂这件事的意义,也许他们不在乎这些。 在他们心中,大壮还是他们的哥哥或者弟弟,兄弟混的好了,他们也会单纯替他开心罢了。 也许是今天的糖葫芦太好吃了,缓解了不少孩子们的压力。 杨母体会到铁香玉的心情,便提议今晚包饺子吃,就当再过一次大年三十,同时也替大壮庆祝。 民间讲究出门的饺子接风的面,也许杨母提议今晚吃饺子,也有这层意思在里边。 孩子长大了出门,母亲总是要包上一顿好吃的饺子给孩子送行,祝福他前程似锦。 每当这种时候,当父母的心中都是复杂的,但不管是美好的祝福还是心中的不舍,都是在这种酸酸甜甜的情感之中,表达了对孩子最真挚的爱。 。 正文 第1988章:以和为贵 吃过了晚饭,杨怀仁一个人去后院里散步消食,这是他很久以来养成的好习惯,民间也有句话讲的很好,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杨怀仁想多活几年,恨不得将来看着自己的孙子,曾孙子都成家立业了,他还能走能吃,那样才好。 二月间的东京城,已经不再那么寒冷刺骨了,只是角落里的积雪还没有融化,春意来的迟了些,所以夜里还是有不少凉意。 杨怀仁吃饭的时候喝了几口小酒,当时身子暖和,也还没觉得怎么样,在后园里走了一会儿,便觉得最初的清新变的有点冷了。 何之韵很体贴的抱着一件轻裘的披风走了过来,杨怀仁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他很自然地转过身去,何之韵也同样自然的把那件披风披在他身上,之后稍稍整了整,让杨怀仁感到非常熨帖。 杨怀仁和何之韵老夫老妻的很有默契,只是看了何之韵一眼,杨怀仁就知道她这时有话要说了。 当然这种话也不是夫妻间的悄悄话,只是当着很多家人,包括孩子面前说不太合适,或者怕话题说起来容易引起他们的担心,所以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才说,更显得这件事在某种程度上困扰了何之韵。 “官人今天散朝之后去了兵部和西市的事情,妾身都知道了。” 杨怀仁缓慢地点着头,他已经猜到何之韵是担心什么了。 杨怀仁的很多想法,也从来不会对何之韵隐瞒,知道她在为此担忧,他自然会把自己的想法或者计划说给她听。 “西市的事情,有点凑巧,我相信你也不会担心这个,不过前边去兵部的事情,其实和后边的事情也是有联系的,相信我说道这里,你已经猜到了一半了。” 杨怀仁说的不错,何之韵听完前半句就隐约感觉到了这些事看起来是杨怀仁做的不合情理,但实际上是他早有打算,故意这么做的。 杨怀仁接着解释,“现在我手上权力太大,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大壮登基,我便把兵权交了,省的那些文官们整日担心。 可事实是他们还是很担心,即便我把现在作为大将军的官职辞了,他们还是无法相信我真的对军队失去了控制权。 所以即便我这样做,也并不能让他们放弃了对我的固有态度,假若我只是一味的示好,似乎也容易给他们惯出毛病来。 于是我想到了另一种方式,交了兵权是示好,之后再去惹事便是警告了。” 何之韵忽然就想通了,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心,“那些文官们很固执我知道,但他们同时也很酸腐,官人这么做,他们会明白其中的意义吗?” 杨怀仁笑了笑,“他们有时候很蠢,但大多数时候还是不笨的,就算现在他们还没做琢磨过味儿来,不久之后也会明白的。 何况像李清臣这样的老臣,看着他好像不闻世事,其实他心里明镜儿似的,什么事也逃不脱他的眼睛。 即便还有人蠢得不明白怎么回事,我相信老李头也会用其他的方法提醒他们的。 其实根本的原因在于,不管文官们认为我是无心的胡闹也好,有心的跟他们发出信号也好,他们对我的忌惮是绝不会就这么轻易改变的。 我能做的,就是让他们从一种忌惮变成另一种忌惮,而这一种忌惮只会影响我的名声,不会给我带来危险,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话似乎有些拗口,何之韵面露疑色。 杨怀仁笑着继续说,“眼下他们忌惮什么?还是当今皇上和我之间私底下的关系,还有我现在的权力和地位,以及手上掌握的资源和财力。 他们笃信他们相信的东西,比如历史上的教训,所以便一成不变的把那些历史教训里的的枭雄模样,硬生生往我身上安。 好像手握权柄的人就一定会谋反篡位一般,这也不能怪他们,历史上这样的事情确实太多了,我想解释,人家也不会信。 我一直相信一个道理,对懂你的人,不用跟他解释太多,因为解释的太多了全都是废话。 对不懂你的人,根本也不用跟他们多费口舌去解释,因为他们从心底里信不过你,所以不论我如何解释也没有任何用处,我也就懒得解释了。 我想要的只不过是大家好好相处,以和为贵,井水不犯河水。 但这很难,他们还是会忌惮我,怀疑我,甚至算计我。这种忌惮是危险的,说白了,不管我自身多么强大,我在明人家在暗,我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这样可不是办法。 所以我就肆意地破坏规矩,给他们捣乱,不断的折腾他们,让他们产生另一种忌惮。 今天兵部倒霉了,明天又会是谁?他们可能心中都不待见我,可谁也不敢明着和我作对,生怕自己成了和我针锋相对的对象。 就拿今天我给兵部找麻烦,涉及的事情不大,面也不广,而且我还占着理,所以他们不会形成有效的联盟对抗我,而是选择尽量躲着我,不掺和这件事。 这种忌惮就没什么危险了,以前就算因为这些事被言官们参到皇帝那里去,也顶多是让赵煦装模作样教训几句而已。 如今大壮成了大宋的皇帝,恐怕连上书参我的言官也没有多少了,这就是人的自私心理,也是文人的软弱之处。 遇上大事他们可以选择杀身成仁,但在这种关系自身利益的事情上,他们便没有那么清高了。 国家利益和自身利益他们选择哪一边?当然说出来一定是选择国家利益的,但平常没有那么多国家利益让他们维护,所以他们维护的更多的,还是自己的利益。 在自身利益面前,他们就不敢招惹我了,这就是我给他们的警告。 当然,今天兵部的事情,我也顺便达到了其他的小目的,今天猪肉那么贵的价钱,恐怕兵部也拿不出钱来买猪肉。 本来我就想的是自己出这份钱,只是不经过兵部这里走一遭,名不正言不顺而已,这才有了今天的事情。 你看着吧,明天一大早,常侍郎就得哭着来找我。” 。 正文 第1989章:以和为贵(下) 何之韵掩嘴一笑,“这个我信,常侍郎知道今天猪肉价格那么贵,怕是等不到明天早上了,今晚上就能登门拜访。” 杨怀仁道,“也许他不一定先来咱家,还有可能去求哪位相公来说项。要是求到李相公那里,怕是他啥都明白了。” 何之韵回想了一下,“李相公今天的态度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官人说是不是他今天真正成了宰相了,所以心里忽然有了一团火呢?” 杨怀仁很认可何之韵的说法,“这个肯定有的,有句话说的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李相公以前虽然也是大学士,也算得上是一位位高权重的相公,但他并不是文官的首脑人物。 加上他一向不参与党争,处在一个中立派的位置上,似乎别人也不会在意他,他也没有任何要权力的做法。 本来他都要告老还乡了,不管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老了也好,还是看不惯朝堂上那一套争斗心灰意冷也好,应该都是真实的他。 可现在似乎已经不同了,现在这几位位高权重的相公里,也只有他资格最老,最能被所有朝臣所接受,所以让他当了宰相,也是众望所归。 那在他自己内心里,是如何看待这个变化的,咱们就可以猜一猜了。” 何之韵想了想,“如果换成我的话,我以前虽然也是在朝为官,但大多数时间夹在新旧两派中间,在朝堂上更多的是出面调停,却很少有机会表达自己的意见。 这种感觉一定不会太好,时间长了,不管官职再高,没有实际的话语权和影响力,这官当的也没什么意思,所以心生退意,也就在所难免了。 现在好了,原来的斗争暂时告一段落,我身为新的宰相,文官之首,不论是皇帝还是其他同僚,也暂时信任或者拥护我,那我是不是有了机会发挥我自身的价值了呢? 这样一来,那我就没有必要再告老了啊。” 杨怀仁笑道,“说的不错,换了是我,我好不容易熬到今天,也终于有机会按照我的思路来治国了,相当于实现了自己的理想,那我还走什么? 这么看的话,以前李清臣那种老实人的形象,也是他无奈之下掩盖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一个掩饰罢了。 现在既然不同了,可以把自己内心的想法,或者治国的才华全部表现出来了,那也就不用再掩饰了。 照此说来,李清臣也是个非常有智慧,也非常有手段的人,只是以前他的光芒别其他人掩盖了,我们没有发现而已。” 何之韵面露喜色,“其实这样挺好,李相公毕竟不是章惇或者曾布那样的人,起码他不喜欢那些无聊的争斗,更愿意把精力放在如何把国家治理好上。 至于今天他耍了官人,让人有点生气罢了。” 杨怀仁摇头,“其实也不能这么说,我倒觉得我的形象,在别的文官眼里是一个样,在李清臣眼里,是另一个样。 要说朝堂上的文官里还有人没把我当做一个威胁的话,也只有老李头了。” “官人为何这么说?”何之韵疑惑道。 杨怀仁挠了挠头,“这个还不太好说,是他对我的态度变化,让我的感受上,忍不住会这么想。 之前我和章惇针锋相对的时候,李清臣是那个和事佬,他对两边都和和气气的,给人的感觉就是个老好人,甚至没什么主见。 但现在他对我的态度不同了,说句有点奇怪的话,我觉得他看我就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眼神里有宠爱,也有激励的意思。” 何之韵有点吃惊,“难道官人觉得,李相公并没有像其他文官那样,不喜欢官人进入朝堂的中枢参政,而是反过来希望官人这样去做?” 杨怀仁深吸一口气,“倒也不能这么说,该有的忌惮还是有的,只是比起旁人来,他对我更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意味。 或许他私底下关注我很久了,我做了什么事,他心中早就有数。 假如在他的判断里,我并不是一个那么贪慕虚荣或者贪恋权柄的人,那么我做了那么多事,他会认为我是一个国家和朝廷中不和或缺的人才。 凭借我的能力,他觉得可以为国家和百姓做好多有利的事情,所以他并不希望我真的远离朝政。 但如果我太激进的去参与朝政的话,他也会像其他人一样,担心会有其他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就说今天的事情,他有意无意的试探我,或者说引导我去做他想让我做的事情。 他明明知道这样做会坑了我,但心里却计算的明白,对我来说那点猪肉钱其实不算什么,可如果我心里也早就愿意这么去做的话,那就值得他信任了。” 何之韵忽然想明白一个缘由,“要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件事将来倒是可以成为李相公证明官人是个一心为民的好人的有利佐证。 那是不是可以说,李相公眼下其实还是维护官人的,只要不涉及权力争斗的,他也有心想把一些事情交给官人去做。 然后以此来说服别人,官人并没有那么可怕,而是一个有本事的人,可以被朝廷所用,让大家放下心中的芥蒂,真的以和为贵呢?” 杨怀仁不置可否,“有这种可能,至少目前来说,是极有可能的。今天的事情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他故意设圈套坑了我一把,但仔细想想,这难道不是老李头在向我示好呢? 也许他在成了新的宰相之后,也经历了一番认真而深刻的思考。 想要大宋变强,朝堂上官员之间的内斗是必须停止的,不能刚刚暂停了新旧两党的争斗,再开始新的一轮争斗。 所以整合朝堂上所有的能量,就是老李头现在所想,也是正在做的,那么安抚我,也逐渐消除我和其他文官之间的隔阂,也就势在必行了。 如此说来,今天我去兵部耍横的事让老李头知道了之后,他便要笑话我了,唉……” 何之韵微微一笑,“官人也不必如此,妾身相信李相公不会笑话官人的把戏,反而会更觉得官人其实早就有意要和文官们以和为贵了。” 。 正文 第1990章:朱先生(上) 第二天杨怀仁没有上朝,朝堂上几位相公瞅着武官主位上没有人,心中自然有疑惑,但旋即微微一笑。 大壮这个新皇帝没见着杨怀仁上朝自然有些心里没底,不过杨怀仁确实没有正经文职,不论是武职还是爵位,不上朝也绝不会不合规矩。 大壮也是明事理的孩子,杨怀仁跟他表达了很多次了,他应该心里有数,只是真到了这一刻,他还是有些不适应而已。 不适应不要紧,慢慢的就会适应,他也知道小鸟长大了总归要自己学会飞的道理。 朝会进行的很顺利,其实这种普通的朝会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大多是先帝大丧之后,尽量让民间重新回到正常状态的议题。 物价的事情也有人上奏,不过仅仅限于提了提,也没有当做大事拿出来大家讨论。 朝臣们并没有因为皇帝年纪小就有任何轻视之意,也许心里会有些不放心之类的嘀咕,但谁也不会显露出来自找不痛快。 真正拍板说了算当然还是那几位以李清臣为首的相公,老李头深谙中庸之道,决定什么事情,会思虑再三,绝对的会尽量让所有人都满意。 散朝散的早,太阳才刚升起来,朝臣们便已经乌泱泱地往宫外走,大家大多数是直接去自己的官署或衙门当值。 常侍郎特意等在殿门外,等着李相公过来,李清臣毕竟上了年纪,腿脚没有那么灵便,走路有点晃荡,昨日里健步如飞那是特殊情况。 见李相公走的近了,常侍郎便更显恭敬,弯下腰去早早就准备行礼。 李清臣脸色不冷不热,随手冲常侍郎摆了摆手,没说话,便从常侍郎身边走了过去。 常侍郎自然明白李相公这是什么意思,有些事不用一而再的谢,还是该干嘛干嘛去。 …… 不去上朝是杨怀仁早就打算好了的,家里人知道他心思,自然不会说什么。 杨怀仁心情也轻松,早上睡到自然醒,简单洗漱吃了点早饭便准备去看看府上私塾里孩子们读书的情况。 先生是杨母亲自去请的东京城里有名的老先生朱世儒,老头年轻的时候就中过进士,虽然不是三甲,但排名也很靠前。 可惜后来父亲过世,便回家守孝,守孝三年期间,朱先生不知怎么悟出了人生道理,等三年期满,也不打算入仕为官了。 于是过上了云游的日子,大宋有名的书院,基本都曾经有过朱世儒的身影,大宋不少名仕都曾经受过他的教导。 年过六十之后,朱先生逍遥够了,这才回到京城养老,虽然没当过官,但京城里所有当官的没有人敢小瞧了朱先生,街上遇见了也要恭敬施礼喊一声先生的。 朱世儒的学问自然不必说,只是人活的盛行淡泊,可以讲学,但从来不出书立传,不贪命,不贪利,真正活成了一个读书人梦想中那样的高雅淡泊之士。 杨家原来也有先生的,后来杨母回京后不知从哪儿听了朱先生此人,便觉得她的孙儿只有找这种隐世大儒教育才行,于是找了不少路子,终于拜访了这位朱先生。 朱世儒本来不情愿,这会儿他都年过八十了,动弹都懒得动弹,何况是教授几个还不到十岁的稚童。 一来那么大点孩子大多还在启蒙阶段,请他当先生好像有点过了,他要真讲了什么大道理,恐怕那么大的孩子也不一定能懂。 二来是杨母许了太多的束脩,本来是觉得朱先生这么大名头,请人家来给孙子讲课自然要出一大份见面礼才好。 可惜朱先生不喜欢这一套,越是有钱有势的人家,他越是拿乔了。 不过后来一听来人是杨怀仁的母亲,请他出去是教育杨怀仁的孩子,他这才佯作半推半就地来杨府教书。 杨怀仁回京之后的一举一动,其实都被朱先生看在眼里,他不言语,却不代表他没有想法。 杨怀仁早就想和这位野史里的大儒交流交流,只是一直没闲下来,到真想交流的时候,大和尚先跟他说了一嘴,把他给吓到了。 大和尚说朱先生学问高深,可学问并不是朱先生最牛的地方,他身上那种隐士范儿,那种淡泊的性情,才是真正让人敬佩不已的。 大和尚说他就算获得潇洒的了,可见了这位朱先生之后才知道,他离活出境界来还差的太远。 杨怀仁从孩子们口中得知的信息却完全不一样,大官就说这位朱先生贪玩又贪吃,除了学问好的一塌糊涂之外,和个孩子没什么分别。 杨怀仁到有点糊涂了,心说这样的人以前他也认识一位,不过没有亲眼见过,那就是廉复。 这么一想他到有点明白了,这隐士嘛,也许有共同的地方,首先是有才,而且才华大的用语言都说不清楚。 其次就是怪异,就像后世说天才的性格都稀奇古怪,没法用常理来揣摩是一个道理。 最后就是高深了,他们这种人为人处世,也许活得很简单,像大官说的,可能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个带着孩子气的老头子而已,可实际上,他们的思想比天还高,比海更深。 这就让杨怀仁觉得好奇了,作为请了先上来的主家,杨怀仁理所当然应该表示一下感谢,以前没机会,现在正好。 家里私塾就在东院,杨母专门辟了一个大院子出来,可后来朱先生说用不了,只用了大院子的一角而已,其余的地方倒成了孩子们撒欢玩耍的好地方。 杨怀仁带上了一个食盒,里边准备了茶水和自家的点心,都是上好的,打算以此为谢礼,当面答谢一下朱先生肯来府上教导孩子们读书。 杨怀仁走进院子,便听见朱先生讲课的声音。 虽然声音有点抖了,但那种洪亮的劲儿还在,一字一句都铿锵有力,语气里有严肃,却时而转变的非常活泼。 杨怀仁倒觉得朱老爷子这股子劲儿令人钦佩,不管学生程度怎么样,为人师表是绝不会减了半分的。 。 正文 第1991章:朱先生(中) 古代那些读书人是很讲究的,少时读书讲究结庐。 结庐二字从字面上讲,是居住于的意思,但这里指的是读书的动态。 庐,简单讲就是有瓦遮头,再细讲究的话,就是读书的人读书的地方,应该在有梁有柱也有顶,却没有门也没有墙的地方。 这种建筑不难想象,大致跟四根柱子顶着一个草棚顶子差不多,读书人在庐内读书习字,画面感上就非常朴素,却又彰显文雅淡泊的意境。 杨怀仁府上的屋子可是非常奢华的,当年赵宗楚修建这座王府的时候,应该是花了不少银子。 那自然就没有那种草棚了,连简陋的房屋都没有,一水的青砖碧瓦。 朱先生不喜欢,见私塾里的屋子是两面墙两面门板的结构,便命人拆了两面门板墙,勉强算是有了个庐。 只是这样一来,孩子们在屋子里读书,跟在室外就没了什么分别。 夏秋还好,这种房子通风阴凉,可冬春两季冷的时候,就真是让读书人风流倜傥了,顶着寒风流鼻涕,早晚得躺。 不过朱先生执意这么要求,杨母也不好违背,只得顺了他的意思,把私塾改成了这个样子。 当奶奶的当然心疼自己的孙子,现在是初春,早晚时候依旧寒风刺骨,于是杨母特别告诉了几个儿媳妇,几个孩子去读书的时候,尽量给他们穿暖和点。 只是也不好穿太多,朱先生才是一身肥大的棉儒衫套着,孩子们总不能穿裘皮。 于是几位母亲想了别的法子,一是让家里匠人赶制了几个小的炭炉,包括先生在内,他们每张桌子旁边放一个,虽然炉火不敢太大,但也终归有了些热乎气。 再就是让孩子们穿一些厚一些的夹衫了,男孩子衣服里边套一件羊皮袄子,女孩子加一件狐狸皮的褙子,扛风又保暖。 杨怀仁进院子第一眼便看见了孩子们,他们读书的屋子东西两边的门墙全拆了去,倒是显得通透。 光线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当然是非常好的,可杨怀仁还是有些心疼。 不过他也明白朱先生这么安排的意义所在,所谓寒窗苦读嘛,人读书的环境太舒适了,很容易犯困,也就学不了知识了。 再就是朱先生在可以锻炼孩子们抵抗外界打扰的能力,也就是定力了。 杨怀仁内心里其实也是赞成朱先生的做法的,他亲身的经历也证明,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道理到哪都不会错,哪怕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厨子。 正是因为杨怀仁的老爹让杨怀仁从小吃了很多苦,才有了他现在的手艺,朱先生这么做,和杨怀仁的老爹曾经的做法,也是异曲同工。 杨怀仁看见孩子们的状态,还是很满意的。 大官从来都有大哥风范,他坐在最前排,身子坐的直挺挺的,听讲的神情也异常的认真,这给弟弟妹妹做了一个很好的榜样。 大牛坐在哥哥身后,本来他是不爱读书的,可现在看他的样子,也是一脸严肃,也并没有走神开小差的意思,这倒是让杨怀仁有点惊奇。 要知道,以前大牛可是最让先生们头疼的,他从来都是坐不住的,就算勉强坐住了,也不知道神游到哪儿去当他的大侠客去了。 几个女孩子还好,她们属于旁听,杨母也不需要她们读书读出什么成果来,能腹有诗书,有点大家风范,将来能在京城里混出点闺名来,老太太就心满意足了,若是出了一个才女,那当然更好。 朱先生是出了正月才被杨母请来的,所以他来杨府给孩子们讲课时间还不长。 杨怀仁站在门口有些犹豫,不知现在过去合不合适,又会不会打扰了朱先生上课。 后来一想,既然来了,不如凑近了也听上一会儿朱先生的课,等朱先生发现他的时候,应该会主动停下来和他攀谈。 杨怀仁屏退了跟随他的亲卫,亲自提着食盒轻脚走近了课堂,在课堂外十几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朱先生虽然上了年纪,却依旧耳聪目明,有旁人走近了他的课堂,他也早就瞧见了。 杨怀仁也发觉朱先生朝他这边瞅了一眼,本以为朱先生看见他来了,应该主动过来和他打招呼相互见礼的。 可朱先生好似旁若无人似的,继续讲他的课,害的杨怀仁有点发愣。 杨怀仁多多少少有些尴尬,像如今敢视他若无物的人,这世上恐怕也不多了。 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上前主动见礼还是后退先离开一会儿,但接下来他被朱先生给孩子们讲的东西给吸引了。 刚准备要走,却忍不住站在原地继续听下去,想知道朱先生究竟再给孩子们传授什么做人的道理。 等听完了朱先生的授课,杨怀仁也忽然明白孩子们为何那么认真了,因为朱先生讲的东西确实和以往的先生们讲的不一样。 知识的趣味就在于,一旦你对它产生了兴趣,就很难再去对其他的事有兴趣了…… 朱先生盘腿而坐,手里竟还拿着一把蒲扇。 和一般的文人喜欢拿着精美的折扇或者羽扇不同,朱先生的蒲扇很普通,就是老百姓夏日纳凉所用的那种最朴实的蒲扇。 而且蒲扇应该用了很长时间了,扇子上暗黄色的包浆显示出它已经有了些年头,更不用说蒲扇已经有些损坏,中间的位置有一条很明显的裂痕。 朱先生却不以为意,依旧缓缓地摇着,像是放慢动作一般,明显他并非在用这把旧蒲扇打风,更像是一种思考时候的习惯状态。 他开口问道,“孔融让梨的故事,之前的先生可曾给你们讲过?” 孔融让梨的故事出自后汉书,是孔融还是幼童时真实发生过的故事,此后历朝历代都在童学里被视为重要的教授内容,目的在于从小教育孩子懂得谦卑和礼让。 杨怀仁的孩子们当然很早就学过这一课了,眼下朱先生忽然问起来,让孩子们也有些搞不懂朱先生是什么意思。 小虾米年纪最小,学了这一课的时间还不长,她也没想太多,抢先答道,“先生,孔融让梨的故事学生学过。” 。 正文 第1992章:朱先生(下) 朱先生倒很是喜欢孩子,笑出一脸褶子来道,“那你说来听听。” 小燕儿带着得意的神色站起身来,讲道,“很久很久以前,在我们老家东边是海边,海边有个地方有一个小孩,他……多大我不记得了,总之……和我差不多大吧。” 小燕儿还带着奶声奶气,讲的其实也不够顺畅,还有点断断续续,不过哥哥姐姐也不笑话她,还打着眼色给她提醒,朱先生也很有耐心,一直笑眯眯地望着她,等她讲完。 小燕儿也不怯场,只是歪着掉脑袋一边想一边讲,显得很有趣。 “这个小孩叫孔融,据说他还是孔圣人的重重重……反正很多重的重孙子,他从小就喜欢读书,也学到了很多学问和礼仪。 有一天他和小伙伴在院子里玩耍的时候,其中一个小伙伴不小心掉到水缸里了……” 坐在小燕儿前边的小鱼儿一听这故事讲跑偏了,竟串到司马光砸缸上去了,忙挤眉弄眼的告诉她讲错了。 小燕儿倒也机灵,停下来一琢磨不对劲,自言自语道,“嗯……砸缸的小孩叫司马光,让梨的小孩才叫孔融,嗯……先生,小燕儿讲错了……” 她低着头红着小脸有点不好意思,朱先生呵呵一笑,也没在意,“没事没事,你也不要着急,好好想清楚了,再讲也不迟。” “哦……” 小燕儿见朱先生都不气恼,内心渐渐平静下来,小脑袋瓜里把两个故事仔细剥离开,又把孔融让梨的故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才有开口继续讲。 “是有一天这个孔融的小孩和家里的几个哥哥姐姐在家里玩耍,孔融的爹爹带回来好多梨子,便让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分着吃了。 孔融在里边年纪最小,孔融的哥哥拿了最大的梨子给他吃,他却把最大的梨子让给哥哥,自己挑了最小的梨子吃。 我讲完了。” 几个哥哥姐姐都投过来赞许和鼓励的目光,小燕儿也开开心心地坐了回去。 一旁的杨怀仁也很高兴,自己的小女儿都知道这么多东西了,他六七岁的时候啥也不知道,就光知道玩。 本以为朱先生会给孩子们讲授谦让的礼仪,可朱先生却问道,“你们想想,从这件事里,还能想到什么?” 孩子们还小,加上古代传授知识的局限性,大多都是先让孩子们不断的背诵一些文章,先生给他们讲的也是最浅显易懂的道理。 至于深层次的道理,先生不会多说,甚至先生自己也没思考过。 朱先生这么问,就是有意考较杨怀仁的几个孩子自主思考的能力了。 别说孩子们了,杨怀仁听了这个问题也有点糊涂,孔融让梨不就是教育大家要相互谦让嘛,还能有什么? 孩子们思考起来,不过一时之间也没想到什么新奇的观点,大官最年长,读的书最多,理解上也最好。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答道,“朱先生,学生想了一下,没想出其他的道理来,但却隐约间感觉这件事,好像哪里不太对似的。 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学生也说不明白了。” 大官这么一说,让杨怀仁也深有同感,孔融让梨一个很简单的小故事,如果不仔细想,还真不会觉得这里边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可在朱先生这么问过了之后,杨怀仁也思考,可思考了一会儿,发觉和大官的想法有点类似,觉得哪里不太对,可有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朱先生慈祥地笑着,从身边拿过一个包袱来摆在面前的几案上,缓缓打开之后,竟是几个梨子。 这年头食物的季节性很强,即便现在有了杨怀仁开展的大棚蔬菜,但纵观整个大宋,在冬天依旧很难见到种类丰富的新鲜水果和蔬菜。 杨怀仁伸着脖子瞅了瞅,发现朱先生拿出来的梨子是那种冻梨,这倒不算罕见。 冻梨就是秋梨在成熟以前,被果农摘下来,放到事先挖好的地窖中,然后盖上干草储存起来,等到冬天刚好放熟,再拿出来卖的梨子。 因为梨子含水量很大,当梨子离开储存的地窖在外头卖的时候,很容易因为寒冷的天气而上冻。 上冻的梨子反倒不那么容易坏了,而且口感清凉甘甜,是冬天里很受百姓喜欢的水果,当然,价钱也比夏秋时节应季的梨子要贵一些。 朱先生拿出一包袱梨子来,杨怀仁猜想他应该是用真实的事例来教育孩子们了,这个方法在传统的先生们授课里倒是很少见。 不过杨怀仁觉得这很有意思,反而印证了朱先生和其他普通的教书先生的不同,起码是用实践来检验真理,对孩子们来说更有说服力,也更容易印象深刻。 朱先生招呼几个孩子,“来来来,都围过来,咱们今天也来分一分梨子,看看结果和孔融让梨的结果是不是一样的。” 杨怀仁忽然间意识到问题所在了,也更加认真的看着,看看实践的结果和他脑海里浮现出来的结果是不是一样的。 孩子们是真的喜欢这样的方式,以前哪位先生上着课忽然变出梨子来啊? 他们几个笑嘻嘻地围了过来,瞅见包袱里的几个梨子,数了数正好六个,还真是有大有小,每一个梨子的个头都不尽相同。 孩子们很懂事,挑了一个最大的梨子送到了朱先生面前,齐声道,“先生请吃梨。” 朱先生点头笑着,摸了摸孩子们的小脑袋,“好的,好的,你们继续分。” 接下来的情况就和孔融让梨里的情况有了不同了。 大官作为大哥,似乎在兄弟姐妹里有种绝对的权威,他把第二大的梨子分给了年纪最小的小燕儿。 接下来第三大的梨子给了小虾米,接下来依次是三弟大牛和大妹小鱼儿,最后自己拿到手里的,是那个最小的梨子。 孩子么起初也没觉得什么,也许都觉得大哥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子照顾他们的,可后来才想起来孔融让梨的故事,这才讶异道,“咦?怎么和故事里讲的不太一样啊。” 大官默默道,“这……不是不太一样了已经,是截然相反啊!” 。 正文 第1993章:从梨到礼到理(上) 孩子们这下糊涂了,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搞懂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大官倒是搞明白为什么他刚才思考的时候觉得孔融让梨的故事里,到底是那里让他觉得有点不太对了。 他想到了另一件事,他们现在所学的知识,有些典故确实是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但也有一些,是一些稗官野史。 这一类的故事就很难找出正史的依据了,甚至有一些直接就是神话传说或者民间传闻,根本就没有事实依据的。 他也开始怀疑,难道孔融让梨的故事,是某个人为了教育后人懂得谦让的道理而编造的? 想到这合理,他忍不住问道,“朱先生,难道是因为孔融让梨的故事是编撰的,而不是事实发生过的?” 朱先生示意孩子们围着他坐下来,缓缓讲道,“你对所学到的东西能产生质疑,然后经过了思考去深究它,这是一个很好的做学问的态度。 不过具体到这个故事,也不能轻易的认为它就是后人编撰的。 孔融此人是历史上确实存在的一位历史人物,他从小就有了不小的名气,这一点也可以从正史里的记载可以证明。 现在我们再回过头来看孔融让梨这个故事,它在不同的史书里都有记载,而且这些史书也都是非常严肃的史书。 照以往的经验看,孔融让梨的故事是真实发生过的,当时应该不仅仅是只有他们自家人在场,应该还有旁人在。 这个旁人经历了这一幕,心中欣赏当时还是孩子的孔融的优秀品德,于是之后把这个故事传了出去。 想来这个旁人应该也是个比较有名的历史人物,为人非常正直,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其他人都相信,所以才有了这个故事进入了正史的事情。 照这么看,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是不用怀疑的。” 大官想了想,觉得朱先生说的对,既然正史里都有记载,又有其他几部史书作为佐证,说明这个故事应该不会有假。 但这并没有解除他的疑惑,于是他问道,“那为什么刚才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分梨,却出现了既然不同的结果呢?” 小鱼儿也附和道,“是啊先生,我们杨家也是知礼的人家,我们从小,父母亲也教导我们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 谦让这一点,我们自问做的也不错,在家尊敬长辈,孝敬父母,兄弟姐妹之间和睦友爱,对待仆人丫鬟也非常和气……” 小鱼儿似乎有点委屈似的,竟说起来没完,朱先生好不容易等她说话的间歇,才安慰道,“你也不要委屈,你们刚才分梨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同样是最真实的。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截然不同的结果,原因也是很复杂的,并不能简单用礼仪的高低来解释。” 大牛有点不服气,“先生,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啊?” 朱先生对孩子们很有耐心,他继续解释道,“我们刚才重现了孔融让梨的故事,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孔融让梨的故事发生在东汉末年,现在是大宋朝了,这里边相隔了也快有一千年了。 这一千年里,我们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对圣人之礼的认识,也许根本的核心价值还是一样的,但表现出来却也有了不同。 那个年代的道德表现也许就是那样,而咱们这个时代的道德标准表现出来,就是你们刚才那样。 两者之间也许看上去结果截然不同,但实际的根本的核心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朱先生的解释有点深奥,孩子们这个年纪不一定能完全理解,不过站在不远处的杨怀仁算是听明白了。 同样的道德标准,在不同的时代,或者是不同的事件里,表现出来的样子也许有所不同,但根本核心价值上是没有太大区别的。 孩子们还在思考,朱先生特地顿了顿,留给孩子们一定的时间,也不指望孩子们能立即就想明白,但他们能思考这个问题,给了他们启蒙,这就足够了。 朱先生接着说道,“从不同的角度看待同一个问题,不同的人看到的东西不同,得出来的结论也不同。 这世上的道理有些事原本就有的,是人们后来慢慢发现的,也有一些道理是从不同的故事里总结出来的。 这种总结出来的道理,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而逐渐不断完善。 孔融让梨的故事里教育人们要懂得谦让,但这个谦让呢,也有不同的理解,不如你们先尝尝你们手上的梨子,尝完了说说梨子的味道,再来思考我刚才说的话。” 孩子们没有多想,这会儿还真是有点口渴了,便抱起自己分到的梨子吃了起来。 大官吃了一口他分到的那个最小的梨子,露出了笑容,感觉梨子虽然小了一些,但同样的甘甜多汁,非常美味。 但小燕儿吃了一口那个最大的梨子,却撅起了小嘴,一看就知道那个最大的梨子大概根本不怎么好吃。 朱先生看到孩子们的表情,又一次笑了起来。 大官也意识到哪里不太对,问道,“小妹,你的大梨子不好吃吗?” 小燕儿点点头,“嗯,不好吃,硬邦邦的,还有点柴。” 大官忙把自己好吃的小梨子送到了妹妹手里,“来,你吃我这个,又甜又多汁,可好吃了,你那个不好吃的梨子给我,我尝尝看。” 小燕儿很开心,哥哥最疼爱自己了,露出了幸福又可爱的笑容。 大官把小燕儿刚才分到的那个大梨子拿了过来,在其他几位弟弟妹妹的好奇注视下咬了一大口。 接着他嚼了几下,表情也变得不那么自然了,大牛急切地问道,“哥,哥,到底怎么样,难道真的不好吃?” 大官心里想着继承父亲的衣钵,所以对食物的了解上,比其他几位弟弟妹妹要多了不少。 他点了点头,“嗯,不太好吃,咬上去有点硬不说,梨肉嚼起来不但太够甜,口感也比较差,好像嚼到了什么絮子似的,很柴很柴。” 。 正文 第1994章:从梨到礼到理(中) 大的梨子不好吃,反倒是小的梨子好吃,这一点其实很正常。 冻梨和普通的梨子不同,经过了一个冬天的储存,有的还经历了上冻再化冻的反复过程,梨子内部的水分在解冻和化冻的时候,自然破坏了梨子本身的结构,口感发柴也就难以避免了。 还有在北方干燥而寒冷的冬季,冻梨的水分放置在空气中会自然的缓慢挥发。 也许梨子的形状还不会发生太明显的变化,但现在是开春时节,这时候的冻梨经历了一个冬天,味道是很难保持原本你的甘甜多汁的。 特别是大的梨子,表面面积大,放置的时候也容易放在外围,更容易受到影响,从而影响了口感和味道。 反倒是小一些的梨子,表面面积小,又容易落到梨子堆里,这种水分挥发带来的影响相对较小,反而更容易保持原来的味道。 当然这可能是一个特例,但就算普通的梨子,也不能简单的根据个头的大小来判断它们是不是好吃。 何况影响梨子的味道的因素还有很多很多,比如品种,成长时候的气候和阳光状况等等。 今天朱先生特意带了几个冻梨过来,其实早就知道大的梨子已经因为水分挥发发柴了,而小的梨子反而容易保持原本的味道。 他就是想通过这个实践的例子来教育孩子们一些东西…… 小鱼儿见是这个结果,立刻把自己手上的小梨子去换了小虾米手上的大梨子,“二妹你吃姐姐这个梨,应该比你那个大的好吃不少。” 小虾米赶紧向姐姐道谢,孩子们之间团结友爱,让杨怀仁感觉很舒服,也很为孩子们感到骄傲。 朱先生道,“你们几个兄弟姐们之间,看来已经很懂得谦让的道理了,先生我很高兴。” 孩子们得到了先生的夸奖,忙一齐向朱先生恭恭敬敬地施礼表达他们的谢意。 朱先生问,“你们现在想想,现在和孔融让梨的故事,又能让你们想到什么?” 大官这下反应最快,他答道,“先生,学生想到一些,只是不知说的对不对。” 朱先生慈爱地看着大官,笑道,“做学问,哪里来的那么多糟杂规矩?” 大官这才说道,“假如当年孔融的父亲给自己的孩子们拿回家的那些梨子,也跟我们手里的这些例子类似,是大的不好吃,小的反而好吃,那孔融让梨的故事告诉我们的道理,就截然不同了。 学生能想到的,是表面上是孔融让梨给他的兄长,但实际上确实他的几个兄长疼爱他,他们早知道父亲带回来的梨子是小的好吃,所以才故意让孔融拿了小的梨子。 至于后来孔融被大人们称赞,也是他的兄长给弟弟机会在大人们面前展现他好的品德而已。 结合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刚才实际发生的事例,学生现在虽然不敢确定,但却能得出一个结论。 孔融让梨的故事,确实是教育我们要懂得谦让的道理,并逐渐养成良好的道德品质。 但客观的说,故事里让梨的却不一定是孔融,也有可能是他的几位兄长。 想来孔家乃是圣人之后,孔融能从小就养成了优秀的道德品质,他的几位兄长,品德上也一定不会比他差。 只是因为孔融后来的名声比较大,当时让梨的时候又是属他年纪最小,所以外人看来,他让梨的行为是极其具有代表性的,所以就有了孔融让梨的故事。” 大官的一番长篇大论,让朱先生很满意,“你小小年纪,能有如此悟性,确实难能可贵,很好,很好。” 大官忙谦逊的再次向朱先生施礼致谢,“学生不才,是朱先生教导的好。” 小鱼儿他们几个也赶忙学哥哥的样子给先生施礼。 一旁的杨怀仁简直就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的大儿子也还不到十岁呢,一个九岁的小孩子竟然能说出那么复杂的分析和道理来,这简直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就刚才大官的一番话,杨怀仁自认想不到,更说不出来,一个普通的小故事,在他看来也就是那么回事,可在大官的分析之下,竟有了那么深刻的意义。 放开故事本身不提,就说大官分析问题的能力,就让杨怀仁感到这孩子有一股大家风范。 不仅仅是聪明,而且在朱先生的引导之下,能透过表面看本质,在他个年龄上,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 可他竟然做到了,而且说得头头是道,连杨怀仁都佩服的不行。 杨怀仁平时也有些自负,经常自己个儿吹嘘自己是个天才。 可究竟怎么回事,他自己心里是有数的,也还没到自大到没边的地步。 论起厨艺上的综合能力和全面能力上,在这个时代,不论是手艺还是天赋,他认为他自认第二,好像也没人敢自认第一。 但说到做学问或者文化知识上,他就不敢说这种大话了,不论是文学、数学还是其他各种各样的学科,他都只是因为后世的教育体系比较先进,所以很多学科上都有些涉猎,可以说是略懂皮毛。 可要真考较实打实的知识,他就不行了,原先小时候念书都没念好,就别提满腹经纶了,这一点他是绝不会否认的。 但大官刚才的表现让他真的难以置信,以前他也知道大官聪明伶俐,肯定比他小时候要聪明不少的,但今天大官的表现,还是让他惊到了。 大官这种程度要是放到后世,那也绝对是天才儿童,最少也是学霸级别的。 这可把杨怀仁给乐坏了,作为一个当爹的人,自己的孩子这么聪明,他能不高兴嘛。 不仅如此,他这几个孩子,个个都有自己的优点,不敢说全面发展,可都有自己的特长。 大牛的武艺据大和尚说也已经不简单了,一个小孩已经可以轻松打败一个寻常的大汉。 小鱼儿在数字方面的天赋也是随他娘,甚至青出于蓝,起码杨怀仁自己就觉得比不了。 小虾米和小燕儿还小,天赋方面也许还没有显现出来,但她们俩都是蕙质兰心,体贴父母,这些都让杨怀仁感到他这个爹当的非常幸福。 。 正文 第1995章:从梨到礼到理(下) 杨怀仁再深入了想朱先生教导孩子们的方式,便更觉得朱先生不简单。 孔融让梨只是个小故事,可是他并没有像其他正常的方法那样,只是让孩子们知道这个故事,然后简单的告诉这个故事是教育人懂得谦让而已。 从故事本身出发,先让孩子们对故事本身产生兴趣,然后开始思考,再通过实践的方式来告诉孩子们故事和现实之间的不同,以及其原因。 接下来最重要的,是启发孩子们进行更深次的思考,从故事的背景开始,逐渐分析这个故事,让孩子们开始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待这个故事。 最后便是让孩子们学到这个故事里所教育人的东西了,整个过程,从梨开始,到礼,最后到理,孩子们的思想也经历了一个思考并分辨的过程。 孩子们不仅学到了故事本身,也学会了故事教育大家应该遵守的礼仪,更从故事之中,以及思考过程之中学到了做学问,还有做人处事的道理。 杨怀仁心道,这不就是素质教育嘛! 不用说孩子们了,就连他这个旁听的人,都觉得印象深刻,恐怕今天的这一课,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其实朱先生的目的也不是要孩子们去追求事实的真相,而是教育他们追求真相的过程中,你到底学到了什么。 杨怀仁相信在这样的教育方式教育出来的孩子,将来面对学问上和生活中的问题的时候,更懂得去思考,也会更合理的去看待这个世界。 说一千道一万,杨怀仁是服了。 朱先生也给了孩子们时间休息一下,孩子们兴高彩烈的冲出课堂,看见父亲,欢快地冲上来告诉父亲他们今天得到了先生的夸奖。 杨怀仁笑着逐个摸着孩子们的脑袋,也进行了一番鼓励和夸赞。 大官一眼便看出来父亲这是来看望朱先生,并向朱先生表达谢意的,便领了弟弟妹妹去另一边玩耍。 杨怀仁走进两面透风的课堂,恭敬地给朱先生行礼。 朱世儒老先生八十岁的人了,这年纪自然可以随心所欲,别说是杨怀仁,就是皇帝来了,他也可以不用行礼。 他只是笑着点点头,示意杨怀仁坐下。 杨怀仁并没有立即坐下,而是先把自己准备的糕点和茶叶放在朱先生面前的几案上,这才缓缓盘腿而坐,“学生的一点心意,希望朱先生笑纳。” 朱先生看也不看那个食盒,只是鼻子抽动着闻了闻,便道,“不错,不错。” 那股子淡泊的气质从他的动作和语气里逐渐流露出来。 杨怀仁自然知道朱先生不会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便错开话题,先向朱先生表达了谢意,感谢他肯来杨府教育自己的几个孩子。 朱先生一脸淡然,没有直接回应,而是淡淡道,“人越老,便越活得像个孩子,俗话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蒙杨国公不嫌弃,肯让老朽和孩子们在一起,倒是老朽要谢谢杨国公。” 杨怀仁忙道,“不敢,不敢。朱先生当世大儒,身怀经天纬地之才。就所方才朱先生教导孩子们孔融让梨这个故事中的道理,学生便深有感悟。” 朱先生这下来了点兴趣,问道,“不知杨国公学到了什么?” 杨怀仁想了一下,答道,“分辨真理的方法。” 朱先生的眼睛散发出一点明亮的光芒,似乎很满意杨怀仁这个答案。 说到底,他教授的文章或者内容其实并不新鲜,只是在教育方式上有所创新,和当今的那些先生们有很大的不同。 但归根结底,他真正想教育给下一代孩子们的,也不是真理,而是分辨真理的方法。 通过怀疑,思考,深究,再思考的反复过程,不断去伪存菁,最终得到一个真理。 当然,在不同的故事或者文章里边,这个真理在不同人的理解里还有不同,朱先生也并不是有自己的一套学派或者观点,而是教人去自主寻求真理,从来不会把自己的观点强加给学生们。 这么说起来,就是一种学问的包容性了,即便是在后世,这个观点也绝对是非常超前的。 人类依旧在探索未探索之地,或者未涉及的知识领域,围观世界和宏观的宇宙,人类依旧还有数不胜数的未知之事,未明之理。 于是在某一个领域里,出现了许多学派,学派之间的观点和认知不同,便一直在争论不休。 其实这是一件非常没有意义的事情,既然是未知,那就不论对错,即便将来证明了什么,现在对了的也不用沾沾自喜,错了的也不必妄自菲薄。 人类探求真理的过程,从来都是这样的,即便我们现在认可的真理,在未来也可能证明是错的,也有很多被人摒弃的道理,反而会成为真理。 对与错,从来也都是相对的,就像物理学上那句至理名言,运动是绝对的,静止是相对的。 朱先生终于在杨怀仁面前露出了笑意,“怪不得杨府的孩子们这么聪慧,原来根源在杨国公这里。” 得到朱先生的夸奖,杨怀仁当然非常开心,特别是朱先生这是变相的夸奖他基因好,作为一个男人,当然会感到骄傲万分。 正在杨怀仁暗自开心的时候,朱先生又道,“世间万物,总有常理,犹如星月轮转,生命轮回。 有些事杨国公不应强求,顺其日然就好。” 说罢不等杨怀仁回话,便摆了摆手,示意杨怀仁可以走了。 杨怀仁有点发愣,不过对一个八十岁的老人来说,既然他可以随心所欲,所以他的行为也不存在失礼不失礼的。 杨怀仁也一时没想透着朱先生刻意说了这句话的意思,只是起身行礼告辞。 只是当他走过课堂前的一小片竹林,在回望朱先生的时候,老头正在尝他送去的点心,只是轻轻一小口,便露出了赞赏的神情。 杨怀仁对于别人认可他做的食物,还是很满足的,再回头想朱先生刚才那句话,好像道理很简单,也正是他曾经思考过的人生态度。 但他扭头准备离开的时候,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白光,他有点明白了。 。 正文 第1996章:欠揍的常侍郎 至于杨怀仁明白了什么,不可说,不可说。问也是不可说。 杨怀仁走到前堂的时候,管家说常侍郎早就来了,不过不说求见国公爷,只说国公爷知道他来了就明白他的来意的。 杨怀仁笑着摇了摇头,常侍郎现在的状态,一定和昨天杨怀仁离开兵部的时候常侍郎欲哭无泪的状态截然不同。 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乐坏了,甚至有可能还有点张狂。 东京城里都是知道杨怀仁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轻易招惹的,所以常侍郎在杨怀仁这里赚了便宜,当然要嘚瑟一下。 这种事将来传出去,在他们文官圈子里,这都是十分有面子的事情。 杨怀仁心说,要不是念在你快五十了,又是李相公给你出了主意,要不然你今天这么欠揍来府上装比,老子非揍得的满地“找”牙不可。 事情很明显,常侍郎昨天知道猪肉价格飞上天,一定是欲哭无泪的。 杨怀仁要求的事情说难不难,说简单的也不简单,补给禁军将士们近两个月的肉食供给,在猪肉羊肉价格没涨之前,兵部下点力气,还是可以做到的。 但昨天猪肉羊肉价格大涨,差不多涨到了平时的七八倍,甚至快十倍的地步,兵部就办不到了。 这钱他们就出不起,从兵部的资金里出,到年底必然会出现亏空,他们对朝廷没法交代。 这钱要是他们自己出,恐怕他们不肯,就算肯倾家荡产,似乎他们也补不出来。 常侍郎这样的人也许勤勤恳恳,但论聪明,他就不行了,不过好在他懂得自己不够聪明,可以去求聪明人的道理。 于是昨夜常侍郎去拜访了新的宰相李清臣。 李相公本来就有意让杨怀仁来稳定猪羊肉价格,来试探杨怀仁的真实态度,在得到了杨怀仁肯定的答案之后,在面对常侍郎说的事情,李清臣算是彻底明白怎么回事了。 杨怀仁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去为难兵部的人,至于他这么做,就是刻意营造一种紧张气氛,给文官们看罢了。 杨怀仁答应过先帝大丧之后会请禁军的将士们吃一顿好的,可如果他自己出钱似乎不合规矩,也容易引来别人猜忌,所以他想到了这么个办法。 这主意其实也不是多么高深,还是一种耍小聪明的方式,但李清臣却认为,这世上的聪明,其实没有大小之分,只要能达到目的,那就是真正的智慧。 很显然杨怀仁达到了,昨天他去兵部是刻意的,但李清臣觉得他们在西市偶遇,应该是偶然的。 只不过老李头忽然觉得白天的时候他以为是他算计了杨怀仁,到了晚上常侍郎一来,他才明白是杨怀仁随机应变,算计了他。 李清臣也不记仇,倒是越来越发自内心的欣赏杨怀仁。 因为如今朝堂上说大话说空话的人太多,真正办实事的人太少,整天讲大道理大智慧的人太多,有小聪明能把事情办成的人太少。 所以杨怀仁用这种小聪明办成了事情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就值得李清臣的赞许。 当然,这种事大家的目的也都是善意的,其实无伤大雅。 李清臣也当了一回好人,一番话似乎打通了常侍郎的任督二脉,这才有了常侍郎来杨府嘚瑟的一幕。 杨怀仁倒没觉得自己多聪明,反倒觉得因为笨蛋太多,才衬托的他聪明绝顶而已。 至于那些更聪明的人,杨怀仁也不会和他们比聪明,咱动手,玩武的,砂煲大的拳头见过没有? 这好比和乌龟比赛跑,和矮子比身高,这种行为有个典故怎么形容来着? 对了,叫田忌赛马。 常侍郎就是那个乌龟,杨怀仁却不是个睡懒觉的兔子,所以当乌龟认为所有的兔子骄傲自大喜欢睡懒觉的时候,他就产生错觉,我又领先了。 其实杨怀仁也不怎么在乎这些,常侍郎喜欢嘚瑟,就让他嘚瑟一会呗,反正也不会少了几两肉。 刚才从朱先生那里,不是也学会了不少东西嘛。 杨怀仁吩咐管家,咱们高价收购的生猪,常侍郎要多少就给他送去多少,就按原先的市价,不过账不能赊着,要表现出一点原则。 管家有点摸不着头脑,国公爷今天脾气这么好,换了以往的时候,有人敢来国公府上嘚瑟,腿早就给打断了八回了。 这生意杨家肯定是做赔了的,而且一下就赔了好多钱,管家当然是非常不理解的,便宜百姓也就算了,反正主家本来也是每年都抽几回风,败几回家的。 虽然赔了钱,但至少也给家里赚回点薄名,终究是有所得的。 但便宜官府的话,这就不是东家的性格了。 管家倒也不会多问,杨怀仁吩咐什么,他做什么就是了,于是回去告诉常侍郎,杨家今天第一批收回来的生猪,会先送到兵部去。 常侍郎美滋滋地点着头,比一大早上拣了二百五十两银子还高兴,心说我今天赚了杨怀仁这么大的便宜,差不多可以名垂青史了。 他琢磨的也不错,笨蛋史上他确实书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对,就是笨的一笔。 据说常侍郎走的时候是哼着小曲儿昂首挺胸走的,似乎也把这段日子的压抑给宣泄了出来。 尽管管家恨不得把耳朵亲手撕下来,常侍郎那不叫五音不全,因为一首曲子怎么都不可能只有两个调子,跟拉风箱似的难听。 不久之后成群的生猪就出现在了禁军大营里,将士们自然知道是谁兑现了他的诺言。 而在西市上,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新来的屠户卖的猪肉羊肉价钱,只有其他人的八成,这一下成功吸引了所有买肉的百姓们的注意。 既然有人把肉价降低了,那百姓们自然趋之如骛,一开始还有人怀疑肉不新鲜了,所以才贱价处理。 但当有人买到了便宜的猪肉并展示给大家看的时候,大家才发现,人家卖的猪肉新鲜的很,还是刚刚宰杀的生猪出产的肉。 谁都喜欢吃肉,谁也都喜欢便宜的肉,而且人家卖的煮肉还很新鲜,那谁还会去多花钱卖贵价的肉呢? 。 正文 第1997章:郑屠户找茬 其实杨怀仁这样做也并不是什么骚操作,用廉价货物冲击市场,引领价格下降,很基本的操作而已。 即便没有这样的操作,杨怀仁断定,猪羊肉的价格大概也会在半个月左右下降不少,最多不超过一个月,基本上会降到平时的水平上。 屠户们也许可以联合起来抬高猪肉价格,但这样做的效果也一定是暂时的,不会太长久,经济规律这种事,古人还不是太懂,但起码屠户们还是没办法抗衡的。 百姓们愿意话高价买猪肉,也是因为之前的种种原因,导致商品短缺,所以产生了供求关系极大的不平衡,才导致商品价格大幅上涨。 但百姓们对猪肉的需求不想粮食一样是必需品,当他们买了一两次高价猪肉之后,就会逐渐恢复到一个理想消费的阶段,高价猪肉没了市场,自然会逐渐降价。 而杨怀仁做的,无非是把原本一个长期的过程,用调节手段,大幅缩减了这个过程罢了。 在杨怀仁的计划里,这时间大约应该是三天左右,目标是每斤猪肉下降到二十文钱以内,基本就距离正常的猪肉价格不远了。 杨家的管事们办事能力也确实强,操作上比杨怀仁指导的方式更加激烈。 当别的屠户也罢猪肉价格下降到八十文一斤左右的时候,他们又立即吆喝起来,“新鲜宰杀的猪肉,六十文一斤啦!” 其他的屠户们又懵了,伸着脖子望过去,除了看见人家猪肉摊子前拥挤的人群,还有从外围不断运进来的新鲜猪肉。 屠户们气愤的同时,忽然也意识到一个问题,从昨天开始,城里猪肉价格暴涨,城外的养猪户也立即上涨了生猪的价格。 而那家便宜卖猪肉的人家,好像完全不受影响似的,猪肉不断地运,好像永远也运不完一般。 这就奇了怪了,如果这家卖猪肉的贩子继续降价的话,那他们肯定就不赚钱了,而且会赔钱,照他们出售的猪肉的量来看,还不是一般的赔钱。 那些屠户们想不通了,这世上还有傻子赔钱干买卖的?到底是他们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当然,杨怀仁派去卖猪肉的人在其他屠户心中的仇恨度也不断上升。 当他们第三次把猪肉降价,猪肉价格降到五十文一斤的时候,屠户们彻底不干了,因为这个价钱,他们实在是降不下来了,因为他们也卖这个价的话,也要跟赔钱了。 几个屠户气愤难当,凑到一起开始合计,这户新来的猪肉贩子,以前没见过啊。 本来他们早上刚出现的时候,大家还以为是因为昨天猪肉涨价,这一户也不想错过这个赚钱的机会,所以才来卖猪肉的。 按照昨天的市场状况,大家的猪肉都是供不应求,多几户卖猪肉的,也不会影响了大家赚钱。 可现在他们想不通了,这一户新来的明显就不是来赚钱的,而是来赔钱的! 他们自己要败家,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可搞得大家都没有钱赚不说,也要跟着他们一起赔钱了,这就让大家不发容忍了。 郑屠户的猪肉摊子在西市上算是比较大的一个,加上他平时性情豪爽,有点大哥范儿,所以其他屠户都跟着他操纵猪肉价格来赚钱。 现在出事了,大家自然也看郑屠户的脸色,等着看他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郑屠户是个粗人,大字不识一箩筐,但做生意的心眼还是有一些的,要不然也成不了屠户们的头头。 他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新来的卖猪肉的一定不简单,他一直在暗中观察,记录了他们卖出的猪肉的一个大致的数量。 按照他的计算,那户新来的卖猪肉的,一个上午还不到,就已经赔了差不多一千贯钱了。 一千贯钱对他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了,他瞠目结舌地看着人家一扇又一扇的猪肉往外卖,自己的心里都跟着滴血。 但这让他发现一个问题,那帮便宜卖猪肉的不但不没有任何难过的意思,甚至脸上还一直带着笑容。 能这么乐呵呵的赔钱的,京城里好像不多见,不过也不是没有,最著名的那个人,姓杨。 郑屠户一想到那个姓杨的,就开始头皮发麻,如果这件事真的是姓杨的操作的,那他也没什么办法,这个姓杨的杀星,他根本也不敢惹。 可其他屠户们已经开始不断的怂恿着他替大家出头,他还真是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郑屠户不想失信于这帮和他一起卖猪肉的弟兄们,只能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带着其他几个屠户一起走了过来。 买猪肉的人太多了,他们挤了好半天才挤到肉摊子面前,手上斩肉刀粗鲁往人家肉案子上一立,大声问道,“你们怎么回事?今儿是专门来呛行市的?” 负责卖肉的杨家管事叫杨二七,原本也是个人牙子手里的奴婢,后来被杨家买回来在家里当仆役。 买回来的时候他也没个名字,只记得他的生日是二月七号,于是自己主动跟了主家的姓氏,取名杨二七。 后来是王夏莲发现杨二七在做买卖上有点灵性,就培养成了家里一个寻常的买卖管事。 杨二七虽然出身不好,可在杨家这几年,倒是磨出了一个好性子,做生意嘛,自然是讲究笑脸相迎。 即便眼下对面的汉子五大三粗一脸横肉,胸毛都长得凶神恶煞似的,杨二七依旧一脸笑容,问道,“敢问这位大哥有何指教?” 李屠户有点愣神,一看这人就不是一般的屠户那么简单,说白了更像是做其他生意的掌柜的,人斯文,也总是面露笑容。 这让李屠户进一步意识到事情不太对,也越来越觉得自己这次带着其他屠户过来闹事,似乎将来会让他吃个大亏。 可他现在想回头也不行了,身后几个屠户兄弟给他壮着胆子,他也绝不能就这么认怂。 他尽量让自己摆出一副不屑又蛮横的样子,问道,“在下是市场上的屠户,姓李,你可以叫我李屠户,喂,你怎么称呼?” 。 正文 第1998章:郑屠户找茬(下) 杨二七手上不停,一边帮忙收着钱,一边陪着笑应答着,“原来是郑哥哥啊,久仰,久仰了。小弟姓杨,叫杨二七。” 杨二七放下钱,双手在身上抹了抹,这才又问,“只是不知哥哥来小弟这里,是有何贵干啊?” 光是听人家说话这么斯文,郑屠户就自觉身子比人家矮了一块似的,听到他姓杨的时候,原本那口咽不下下去的恶气,便又短了半截。 他心里不得不犯嘀咕啊,这也是个姓杨的,和那个非常厉害的姓杨的是啥关系啊? 万一这个姓杨的真是另一个姓杨的家里的人,那他这么莽撞来找人家的茬,将会是个什么结果? 郑屠户依旧板着脸,可腮帮子肉却不自觉地抖了两下,本来是内心里有了畏惧了,可看起来却像是脸上横肉乱颤,竟又似是更凶恶了几分。 另一个屠户见大哥这么硬气,他们也更有了胆气,口气里掩饰不住的嘲讽,“姓杨的,你的是真不知道我们来找你是干啥的,还是特良的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其他几个屠户也纷纷讨伐,有些更是嘴里不干不净,连手里沾着猪血的屠刀都扬起来挥了挥,看起来十分威风。 这下把买猪肉的人给惊到了,屠户们身边离的近的十几位,都小心地开始躲开他们,市场上也出现了一些拥挤和混乱。 郑屠户心里发慌,但既然事到如今,也只能借着几个兄弟们的气势,把强横硬撑下去,他补充道,“对,你倒是给我们说个明白!” 但让郑屠户彻底心凉的是,杨二七眼神里飘过一丝狠劲儿,但随即又消失不见,依旧带着笑意,并没有理会这些屠户们,而是先招呼人稳住买肉的百姓,生怕大家挤来挤去,闹出什么事故来。 百姓们还算是有序,让出了几步的空间,也是在挤不动了,便陪着小心,同时又心里怀着好奇看热闹。 杨二七对他们说道,“大家不要挤,我保证今天的猪肉羊肉管够,大家都能买得到。” 买肉的人其实心情很复杂,买到的也担心待会儿肉价继续下降,他们早了反而吃了亏,但也担心他们现在不买这些便宜的猪肉,待会儿人家卖完了他们又买不到。 说白了,就是想赚最大的那份便宜,却又怕赚不到才真是吃了亏。 听杨二七这么一说,买肉的百姓倒是有点相信他说的话,毕竟感觉上他和普通的肉贩子都是一副粗鲁的屠户打扮不同,更像是布庄或者首饰店里那些斯斯文文的掌柜的。 百姓们终于稳定了下来,杨二七这才转头瞅了瞅郑屠户和其他几位跟着来闹事的屠户。 他也没有换了一副更凶或者耍赖的样子,仍然带着笑意,问道,“几位哥哥,大家既然都是做杀猪卖猪肉这个生意的,那咱们就是同行。 同行之间,谁愿意怎么个卖法,好像不需要都一个样吧?你们卖多少钱,好像也没问过小弟的意思吧?” 话很简单,依然是讲理的态度,可郑屠户算是听出来了,再联想到这个姓杨的好像有卖不完的猪肉,语气里带着无比的自信,他心里已然有了分辨,这个人肯定不简单。 不管和另一个姓杨的有没有关系,他肯定是有后台的,不然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还这么镇定,那感觉,就好像完全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一般。 郑屠户虽然长得粗鲁,心里却是个明白人,对杨二七的身份猜了个差不多,其实他这会儿已经萌生退意了。 只是他也讲究兄弟义气,总不能自己走了不管,那样不但自己个儿折了颜面不说,也差不多相当于背叛了兄弟们,以后在西市的肉瓦子上,也不好混了。 其他几个屠户是真没多少心眼,杨二七的隐忍在他们的理解上,应该是有点认怂或者害怕,这让他们胆子更大了,有几个甚至开始想冲到前边,继续挥舞手上的屠刀,意图逼迫姓杨的把猪肉价格抬上去。 郑屠户是明白的,要真是那样,不说姓杨的是个什么反应,就连在场所有来市场里买肉的百姓,恐怕也不会同意,搞不好从今儿往后,他们几家屠户的煮肉生意,可能要泡汤。 杨二七给身后两个看似沉默的汉子使了个眼色,那俩汉子便手捂着腰间,往前走了半步,做出来的姿势也有点奇怪。 但郑屠户看出来了,这是军队里迎敌的姿势,一看就跟普通要撸袖子打架的普通混子不是一码事,显得非常专业。 这想也不用想,郑屠户已经判断出来这个杨二七就是另一个姓杨的家里的人了,谁家卖个猪肉,还要禁军里的人当保镖的? 这要是双方发生了冲突,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他忙抬手制止了身后几个弟兄们,忽然也笑着对杨二七道,“你说的不错,咱们是同行,但各做各的买卖,谁也管不着谁。 但既然大家都是同行,最近市场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有些事咱们商量着来,大家都有钱赚,总不会有错吧? 可如果你想害的我们赔钱,不光这买卖做不下去,连口饭也吃不上了,那我们也不能同意!” 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没那么凶狠,也铿锵有力,让杨二七听了也觉得人家说的有理。 其实杨二七从杨怀仁那里接了这个卖猪肉的任务,杨怀仁也早就料到会有眼下这种事发生,也给了他一个解决办法。 杨二七听了对主家的崇拜那是真的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 本来杨二七觉得主家交代他的事情其实没有必要,凭着杨家现在的地位,别说几个屠户了,就是那些王公贵胄们,也不敢主动来惹事。 但现在他想起主家的交代来,这才渐渐觉得,主家早料到了今天他这么个卖猪肉法,别的卖猪肉的屠户们肯定要赔钱的。 因为昨天猪肉涨价的消息可是大新闻,城外那些养猪户们听了,今天生猪出栏的价钱,那也是跟着涨了不少的。 想想他也是穷苦人出身,主家有明显不想跟这些屠户们因此赔钱了,这样的善良,更是让杨二七打心眼里佩服。 。 正文 第1999章:买下你们的猪肉 杨二七摆了摆手,示意郑屠户过来说话,有些话当着那么多来买肉的百姓说,似乎不太合适。 郑屠户不知怎么了,竟不自觉地跟着杨二七移步到肉摊子后边,连其他几位屠户也觉得奇怪,大哥这是怎么了? 买肉的百姓见没闹起事来,也没了热闹看,心里叹了口气,随即继续兴高采烈地采购猪肉。 杨二七依旧带着笑意,却表情里又多了一些高深,他小声道,“郑大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小弟是什么来头,恐怕哥哥心中早就有数了吧?” 郑屠户呆呆地点了点头,这会儿他才意识到从刚才开始,他的思路就一直跟人家人在走,早也已经失去了主动权。 再说人家也早就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他心生忌惮了,他再装下去,也是让人耻笑的下场,反倒觉得他现在还算表现的不错。 杨二七又道,“按说呢,你们这些屠户随便抬高猪羊肉的价格,这是属于为了私利,而搞乱市场秩序的行为。 幸好眼下时间短,没闹出大事来,哥哥你可以仔细想想,若是这些买了高价猪肉的百姓们心中越想越不服气,把你们告到开封府去,哥哥会是什么下场?” 郑屠户一脸懵比,心说他们不过是涨了点猪肉的价钱,碍着官府什么事了? 杨二七似乎察觉到了郑屠户的不服气,便补充了一句,“郑大哥可以想想,民以食为天,朝廷最关心的就是百姓的吃饭问题,要是老百姓吃不上饭了,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这一点哥哥应该懂吧? 哥哥再想想以往黄河泛滥闹天灾的时候,那些为了牟利而私自抬高了粮食价格的米商们,后来都是什么样的下场?” 这下郑屠户明白了,他一辈子生活在京城,粮价的稳定还是很有保证的,粮食价格出现大变动的时候他还真是没经历过,但他却听说过其他地方的一些事情。 传说有一年黄河发大水,十好几个州县遭灾,这些州县的一些米商便故意抬高米价来赚钱。 这不但给朝廷赈灾带来了许多困难,最可气的是有些百姓真的是因为吃不起高价的粮食饿死了。 饿死人问题就严重了,朝廷追究下来,听说把带头抬高米价的米商全家全都砍了脑袋。 一想到这里,郑屠户后脊梁就出了一身冷汗,抬高粮价和抬高肉价,行为看起来好像差不多。 当然他也隐约觉得两者之间性质上好像又有点不一样,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明白哪里不一样了。 可有了全家被砍了脑袋的米商的例子,他也是真心害怕了。 杨二七见郑屠户面露惊恐,接着说道,“郑大哥能想明白,那自然最好,若是想不明白,那您就当小弟白说。” 郑屠户忽然感觉人家说这么多话,好像还是为了他好,心里竟有了些感激之意。 但随即他又露出了苦笑,昨天猪肉涨钱的时候,他们这些屠户虽然也想到了,但却没想到涨了那么多。 所以昨天大家宰杀的生猪数量不多,尽管大家看上去都赚了不少钱,可比起先帝大丧期间损失的买卖来,那还是抵不过的。 于是今天他们这些屠户个个都进了更多的猪肉,都想着今天再发一笔财。 可今天一大早他们去养猪户家里进生猪的时候,价钱也是涨了的。 他们但是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既然猪肉涨钱了,这份钱也不可能让他们卖猪肉的屠户自己个儿全赚了去,人家养猪的也要分一些利的。 可现在情况突变,有了杨二七这些人不断的降价出售猪肉,猪肉价钱已经降到了五十文一斤的价位,这对他们这些屠户来说,就已经是成本价了。 如果杨二七继续再降价,他们就要赔钱了。 跟着杨二七降价,他们降不动,降多少就相当于陪多少;可如果不降,他们的煮肉卖不出去,到明天就不新鲜了,就更没有人来买。 郑屠户想到了自己的身份,还有兄弟们对他热切期盼,所以他还是想和杨二七商量一下。 “杨兄弟,你是哪家的人,哥哥我确实也猜到了,说实话,哥哥我实在是惹不起,也不敢惹。 但话说回来,你这么个卖猪肉法,不光是逼着我们赔钱了,是逼着我们倾家荡产啊。 你看看市场上的其他屠户们,因为昨天猪肉价格猛涨,今天他们都一大早去进了很多生猪,不少人把全部家当都拿出来了。 要是你再把猪肉价格下降一个档位,他们都得赔的裤子都不剩了,你让他们怎么活?!” 郑屠户有些激动,杨二七却笑着安抚道,“所以啊,我家主人早就料到你们会有眼下的困境。 虽然事情都是你们自己因为贪财才搞到现在自讨苦吃的,但我家主人说了,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的,也都不容易。 所以你们昨天恶意太高猪肉价格的事情,他可以放你们一马,不再追究,而且可以按照你们买入生猪的价钱,买下你们手上的所有猪肉。 不过有一个前提,你们三天之内,你们还是继续把这些猪肉卖掉,但必须按照小弟我卖猪肉的价格来卖出你们手上的猪肉。 三天之后,小弟我会把你们赔的钱给你们补上,至于你们昨天赚的钱,我家主人说不计较了。 哥哥觉得这样如何?” 郑屠户一想,法子却是是个好法子,起码他和那些屠户们手上的一大批猪肉,不会赔钱或者砸在手里。 但问题是他们这三天也就不用想着赚钱了。 郑屠户觉得有点亏得慌,本来是个赚钱的大好机会,让杨二七这么一搅和,机会差点变成危机。 可郑屠户也不傻,人家开的条件已经是做出了很大的让步了,即便是自己赔钱也没有怨言,而且这件事人家一直都是为了百姓好,他们在道理上也真是有些理亏。 见郑屠户还有些犹豫,杨二七道,“若是郑大哥不同意,那就算了,大家还是各卖各的猪肉,如果你们想闹事,小弟也只好奉陪。” 郑屠户赶忙道,“兄弟你误会了,这件事就按你说的这么定了!” 。 正文 第2000章:皇帝的日程 郑屠户回去和其他屠户们一商量,其他屠户似乎也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虽然心里还是有些矛盾,可他们一想只要今天没有赔光了,也算是达到他们的目的了。 若是有谁还不满意,那就真是不知好歹了,连郑屠户也没打算继续打理这种贪心之人。 等到了下午,猪肉价格便降到了杨怀仁计划三天之内的预期价格,到了二十文钱一斤的价位上,这让他对杨二七的办事能力很是赞赏。 当然,头午早早买了贵价猪肉的人心里不平衡,又回到市场上讨要说法。 杨二七也不跟他们吵闹,而是很大方的愿意把那部分差价补还给他们,这便平息了所有事端。 百姓们买了相对平价的煮肉,自然心里高兴,至于猪肉市场上发生的事情,也就不那么关心了。 对杨怀仁来说,钱早已经不是最重要的,将士们能在郁闷了大半个冬天之后放开肚子吃上几顿好的,百姓们能够开开心心吃上平价的猪肉,这才是重要的。 而且那种满足感,也绝不是几千贯钱就能买回来的。 李清臣当然很快收到了消息,猪肉价格下降到接近平常价格的水平,他心中很满意,对杨怀仁的看法也越来越好。 尽管杨怀仁耍了小聪明,还有些刻意笼络军心的嫌疑,但现在的局面之下,李相公觉得杨怀仁的做法是值得他肯定的。 其实先帝大丧之后,很多行业都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不少物资也在涨价,给百姓的生活带来了许多不便。 但好在这些不好的事情来得快,去的也快,没几天的工夫,便恢复到了正常的局面。 杨怀仁还是保持原来的样子,对朝堂上的事情不闻不问,遇上大朝会他还是会上朝,但基本也不干涉政事,更像是形式上的出席而已。 小朝会他从来不去,对于杨怀仁表现出来的对朝政的漠不关心,文官们虽然心有怀疑,但却渐渐接受了杨怀仁暗中表达出来的善意。 武官们自然是心生疑惑的,他们觉得杨怀仁是他们武官里的代表人物,本来指望着他现在的势力,改变一下眼下武官地位太低的局面。 但对杨怀仁现在的样子,便有些看不多懂了,只是他们也没人敢多说多问。 转眼到了三月初,天气转暖的速度很快,梨花开了半月,桃花紧跟着填补了更艳丽的色彩。 朝堂上对佛门征税的事情渐渐有了结论,几乎是全体通过了征税的决议。 但也不是跟普通的商贾征税那样完全没有照顾,而是根据朝廷发的度牒数量,减收一部分税务,超过的部分,就概不减免了。 佛门其实也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当然没有人敢造次。 只是这个消息传到杨家的时候,大和尚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即便他不认可某些高僧的做法,但他毕竟出自佛门,这件事上他总是有些不好受的。 杨怀仁也安慰大和尚,其实佛门如果只是开荒种地,也足以养活那些僧人了。 而且现在大宋的富人很多,有钱人赚了钱似乎都有种奇怪的心理,好像手里钱太多了烫手似的,于是总是会拿出一部分来孝敬给佛祖当香火钱,也是一种自我安慰。 所以佛门也绝不会发愁没有进项,唯一让他们难受的,是在民间放高利贷的收入在缴纳了税费之后,就显得没那么赚钱了。 这种事还是得看人,想得开什么都好,想不开的话,那真不知道这帮和尚们是怎么成为得到高僧的。 杨怀仁看着闲,其实他也在酝酿大宋军队里军官改制的事情。 他现在不像年轻时那么莽撞了,明白这么大的事,不能忽然提出来,那样给朝堂带来的冲击太大了,容易遇上阻力。 所以他要提前做好准备,改制的内容自然不能太激烈,要温和而循序渐进。 而且提出这个建议的时机也相当重要,杨怀仁的打算,是先漏一点风出来,试试朝堂上那几位相公的反应。 这天又是大朝会,杨怀仁虽然正儿八经来上朝了,却依旧在朝会上装木头人,比起那些琐碎的政事来,他似乎更关心大壮的脸色好不好,他当了皇帝的这段日子,他过的开不开心。 开心似乎有点不太可能,光是杨怀仁听说的大壮每天的日程,就很难让人开心起来。 大壮每天天不亮就被叫起床来去上早朝,早朝散朝之后去给两位太皇太后和太后问安。 之后是吃早饭,然后读书,教课的是几位相公,还有崇文殿的几位大学士,讲授的内容也是包罗万象,反正挺杂的。 这也许是每个当皇帝的都要经历的过程,杨怀仁倒想起一件事来,他感觉历史上所有的皇帝加起来,喜欢读书的皇帝好像也不算很多,大概就是因为当皇帝的要学习的东西太多,才让很多皇帝产生了逆反情绪。 当然这也只是猜测。 中午吃了饭,大壮可以小憩一会儿,大概半个时辰之后,便又是议政,陪同的还是那老几位。 其实还是一个给大壮学习如何做皇帝的过程,几位相公把眼前的一些要处理的国事拿出来和大壮讨论,实际上是他们在用实践来告诉大壮将来遇上此类的事情,该如何处理。 实践的方式当然比单纯的学习有趣了一些,可朝堂上的政事,也不是大家想象里都是些事关国计民生的大事。 大多是其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某地发现一只长了两个脑袋的公鸡,地方官员也要郑重其事的上书一番,问皇帝该怎么处置。 某县的县衙的某间屋子塌了顶,也要上书来要钱修葺,甚至还有些地方官就是纯粹闲的蛋疼,每个月都要上表,内容没有任何干货,就是给皇帝问安。 可千万别不信,几个封建朝代都这个熊样,地方官员给朝廷的奏折里,超过一半都是给皇帝问安的折子,好像他们一个月不问问皇帝身体好不好,就是他们不忠了一般。 皇帝还必须给他们回话,以显示皇恩浩荡,虽然只是简单几句套话,也足够皇帝和政事堂受累的了。 。 正文 第2001章:皇帝的日程(下) 就因为这种闲的蛋疼的折子,搞得皇帝和政事堂的相公们好像永远也忙不完似的。 就这么忙上一下午,差不多天还要黑的时候,皇帝才能休息一下然后吃晚饭,因为大壮还小,也还没有什么后宫佳丽成群,所以晚饭之后又是学习。 不过晚上和上午的学习又不是一样的,上午学的前边朝堂上的东西,晚上学的是将来如何整理后宫。 虽说一般情况下,皇帝成亲之后,规矩上的后宫当家的就是他的皇后,皇帝也不用太操心,但该懂的东西,他却不能一无所知。 实际上上真正皇后当家的时候并不多,就说眼下,后宫里就有两位太皇太后也一位皇太后,就算大壮成了亲立了皇后,也没有儿媳妇管婆婆的道理。 所以真正当家的,还是太皇太后或者太后,听起来应该是最有经验,也是最有资格的向太后来当这个家。 但向太后现在似乎看开了,对权力也没有那种痴迷,连他自己的宫殿都不太出来,活得很佛系,就别说打理后宫了。 再说她毕竟是皇帝的祖母,再去费心劳神的管教小辈们,也有失体面。 所以不是天大的事情,估计向太后不会理会后宫里发生了什么,倒是朱太后应该有这个心思。 可朱太后其实不太是这块料,她从来没当过皇后当过家,经验上也有所欠缺,就算是她有心,似乎在身份上也不太合适。 那最后就剩下孟太后了,可惜孟太后自从回到皇宫之后,也没有改变早已经习惯了的生活方式。 生活上极尽的简朴不说,还仍旧烧香礼佛,活得跟世外高人似的,看样子也没有任何要当家后宫的意思。 当然,现在说这些还早,大壮才八岁,就算很早就要成亲立皇后,那也最起码是六七年之后的事情了。 不过东西还是要先学了好,宫里的几位老太监,专门负责这个。 大壮这个年纪对此还不感兴趣,但他倒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一是太监们没有那些老头子们那么古板严肃,二是他是知道有些事,是逃不过的。 最后才是洗漱睡觉,第二天还要天不亮就起床上朝,如此往复。 宋朝的官员也有休息日,正常是十五日休沐一日,安排在月中和月末。 但对皇帝来说,不上朝不代表就能休息,特别是大壮现在的情况,那几位相公和大学士们,恨不得两三年就把大壮教成一个合格的皇帝。 显然这是不现实的,不说学无止境,像做皇帝这个特殊的职业,很多东西不是光学就能会的,只有真正经历了,才能得到相应的成长。 杨怀仁自然知道大壮现在活得很累,八岁的年纪其他孩子还在整日玩耍,可大壮已经几乎没有了任何玩耍的时间了。 不过杨怀仁也想着,希望大壮能熬过这段日子去,虽然累了点,但他的人生也在经历这样的过程之中,会变得充实了许多。 而且皇帝的好坏,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个国家的兴衰,杨怀仁可不希望因为心疼大壮,就让他放松下来。 就像后世的父母,希望孩子快乐,可又担心自己的孩子比别人的孩子落后,所以平时管教的严,连孩子放了寒暑假,也要报个补习班奥数班啥的,希望孩子将来能过的更好。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朝堂上的状况很好,起码杨怀仁感觉不像以前,不论谁提出一个什么建议来,总是有和他相对立的阵营站出来人来反驳。 那时候的反驳更像是刻意的针对,就是不对事专对人,最后搞得原来争论的事情都忘记是怎么回事了,就只顾着扯着嗓子乱吵吵。 现在这个情况有所好转,争论还是不断,不过杨怀仁觉得现在的争论更多的是对事,而不是对人。 这就是一个好现象,大家能谈实事而不是只顾着争斗了,如果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大宋的朝堂也将迎来崭新的局面。 更让杨怀仁放心的,是那几位相公,不论争论出什么结果,都没有任何人敢不把大壮这个小皇帝放在眼里,最后拍板定夺的,依旧是小皇帝。 都说主少国疑,这个理论杨怀仁是认的,只是不同的情况下,也有不同的结果。 杨怀仁认为,李清臣这种人当了宰相,也许是朝堂格局发生变化的关键。 尽管老李头在朝堂上话不多,大多数情况都是别人争论的差不多了,他再出来总结一下,然后把讨论的哈不多的建议递交小皇帝,请示他的看法。 其实结论早就被大多数朝臣认可了,小皇帝只需要点点头就可以作数,他需要思考的也不用那么多。 之后李清臣才向小皇帝举荐他认为的办事的最合适的人选,几乎保持了公平公正,不管那名官员以前是什么派系,他们在李清臣眼里,是不分派系只看能力的,所以每一个决定,都能让几乎所有人信服。 杨怀仁也不是一点儿担心没有,现在的平静,不代表将来就一定没有党争出现,那些原来最喜欢争斗的官员,也许只是还在观察,也许只是现在的事情还没触及到他们最在意的问题而已。 杨怀仁也管不了那么多,或者说他越是管越容易坏事,所以他不如不闻不问,继续当他的木头人。 有些事他现在不能简单粗暴的提出来,也是想着等等看,等过去这一段日子,将来朝堂上会有什么变化。 等待一个最合适的实际提出来,可能会事半功倍,反之,就事倍功半了。 散朝之后杨怀仁被留了下来,杨怀仁以为是大壮想找他说话,不了传令的小太监说是朱太后要找他。 这让他感到一些意外。 杨怀仁认为他和朱太后之间,原先有些误会,也有些不太要紧的矛盾,后来在赵佖谋反之后,那些矛盾或者误会也都消除了。 但他们之间也谈不上多么熟络,更谈不上交情,要是向太后或者孟太后找他,他大概还能猜到一点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朱太后找他,他就有点糊涂了。 。 正文 第2002章:大壮的孤独感上 想来想去,杨怀仁还是没想明白,只得跟着小太监去寿安宫,大壮倒是发现了这一点,本来散朝之后他就要先去给几位太皇太后或者太后请安的,于是跟了上来。 皇帝出行的规矩很多,大致可以分为四类,大驾、法驾、銮驾和马驾。 大驾用于郊祀和祭天,皇帝正式出宫的时候才用,场面非常之大,纛二十旗二十,幢十六幡十六,华盖五十四,执扇七十二,要多豪华有多豪华。 法架用于大朝会和祭太庙,仪仗要减少一些,马驾则用于行幸,正常在宫中移动的话,用的是銮驾。 也就是说,皇帝在宫中,其实是很少走路的,这是规矩,执行的也很严格,像影视剧里皇帝在宫里瞎溜达的,那太扯了。 大概是真要复原了銮驾的场面,成本太高,拍影视剧的话太不合算,所以这部分都给省略了,于是才有了皇帝领了几个太监在宫里下步走的滑稽场面。 大壮在宫里坐的的辇,大概的样子,就是十六抬的大轿,去了顶棚的样子,当然,执幡开道和身后跟着打华盖和执扇的也不少人,五六十个还是有的。 只是那个辇的尺寸比较大,跟张床似的,几个人躺上去都没有问题,所以一个成年人坐上去都显得空空荡荡的,就别说一个孩子了。 大壮催着那些抬辇的太监追上杨怀仁,便急匆匆下地跑了过来,他贴身的公公想提醒皇帝这样似乎不合规矩。 没等他开口提醒呢,大壮扭头板着脸说了一句,“离朕远点”,他们便不敢说话了,只得远远地跟在皇帝身后。 杨怀仁早意识到后边有人追了过来,给他引路的寿安宫的小太监回头瞧见下皇帝朝他们跑过来时也吓了一跳,但他也明白怎么回事,赶紧退到很远的地方。 大壮一路奔跑过来,杨怀仁不好坏了规矩,只好弓身行礼,大壮也赶忙给父亲行礼,但还没做出来,便看见杨怀仁给他打了个手势,示意这样不合适。 大壮也知道当着众人面前,皇帝给臣子行礼,怕是要害了杨怀仁了,这才重新站直了身子,和杨怀仁并行着往寿安宫的方向,边走便说话。 皇帝和一位重臣边走边聊天,这就没什么问题了,伺候皇帝的太监和宫女也不敢靠近,只能抬着空辇在几十步外慢慢跟随着。 大壮似是很多话要说,杨怀仁眼里带着慈祥,认真地听着,还不时地应了几句。 要是别人听了他们的对话,一定会觉得很奇怪,但大壮觉得没问题,在宫里也没有人敢凑近了偷听。 其实主要是大壮在向杨怀仁汇报他这段日子里的学习和生活状态,这里边表达了委屈和无聊的意思,也有一些表达了他已经开始渐渐适应的意思。 杨怀仁是知道的,大壮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有些事对他来说,确实太为难了,但他心里有些委屈,却都自己熬了过来。 面对杨怀仁,大壮没有什么可矫情的,就是普通父子之间的对话,他说了他最近的情况,杨怀仁便安慰一番,同时也有不少鼓励的话语。 他们走到哪里,原来走着路的太监或者宫女无不退避,不过杨怀仁知道这件事还是会让宫里其他人知道的,不久之后前朝的一些相公们也会知道。 杨怀仁是无所谓的,他问心不愧,别人非要说什么,他也管不了,但真要有以此来跟他没事找事的,弄死他就是了,涉及到大壮名望的事,杨怀仁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因为事关重大,也是涉及到杨怀仁的底线的事。 大壮说了很多,两人慢腾腾地走到寿安宫门前,大壮似乎还没有说完,这让杨怀仁心里很不舒服。 大壮原来不是一个那么多话的孩子,现在和自己那么多话说,根本问题在于在宫中没有一个能让他说心里话的人。 大壮可以接受活得很累,但那种孤独感,是他无法逃避的。 杨怀仁也只能心里叹气,自古以来当皇帝的都是孤家寡人,这一点还真不好解决。 他肯定不可能进宫来陪着大壮,而且也总不能现在就给他找老婆,让他不那么寂寞。 大壮从杨怀仁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在宫中掩饰的内心里的孤独感,大概也只有父亲这么亲近的人才能感受的到了。 只是感受到归感受到,父亲现在所处的位置,似乎也没有任何办法来改变。 二人进门,朱太后正在前院里给她养的花洒水,大壮和杨怀仁也同时施礼给朱太后请安。 朱太后的神情倒是慈祥了不少,跟她往日里单纯而容易急躁的性格显得有点不符。 杨怀仁只能认为,大概是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朱太后也应该有了些成长吧。 大壮给朱太后请了安,也不好留下来,他还要去向太后和孟太后那里请安,之后还要去上课,所以只能先行离开。 走的时候脸上充满了不舍,回了好几次头,才缓缓迈出寿安殿的大门去。 等他走了,朱太后才示意杨怀仁跟他去寿安宫的小花园里随便走走,杨怀仁越来越搞不懂了。 寿安宫原来是高太后的居所,杨怀仁每次来,不自觉地心里就有些恓惶之意。 物是人非也许不太合适,感觉上更像是有了点心理上的阴影。 对于朱太后的变化,杨怀仁可以理解,却也不能完全猜透,她不同于向太后那种骨子里的贵族气质,也没有孟太后那种天生的温婉。 说得不客气一点,朱太后出身卑微,是因为生了一个皇帝,才有了现在的身份和地位。 只是在骨子里,他不像其他宫里的那人那么精于算计或者有智慧,更像是一个普通朴实的民妇,只是披上了一层高贵的外衣罢了。 朱太后一开始也只是闲聊,打听一些杨怀仁家人的情况,杨怀仁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也如实回答,家里母亲很好,几位夫人也不错,孩子更是听话懂事。 怪的是杨怀仁没回答一句,朱太后一定要称赞一番,在杨怀仁听起来就很是奇怪,有一种隔着空被怕马匹的感觉。 。 正文 第2003章:大壮的孤独感(下) 杨怀仁下意识地感觉不太对,朱太后今天这副样子,跟换了一个人没什么区别。 就说称赞杨家的几位夫人和几个孩子这种事,拍马屁的痕迹太过明显,她一个太皇太后,实在是犯不上拍一个外臣的马屁。 杨怀仁又想到另一句俗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哦,这词用的不太恰当,但就是这么个意思,朱太后越是言语客气,越是让杨怀仁心里打鼓——她这是有事相求? 两个人就这么走了大半个园子,朱太后身边的太监和宫女也都识趣,离的他们远远的,用的他们的时候唤一声便是,可这距离让他们又听不真切朱太后说了什么。 杨怀仁心里倒还算坦然,起码跟孤男寡女那种事是完全扯不上。 两人走到一片花盆子面前,朱太后指着一盆茶花道,“王爷觉得这盆茶花生得如何?” 杨怀仁恭敬地瞅了一眼那一盆茶花,觉得普普通通。 这大概是因为杨怀仁在江南呆了六七年的原因,见的多了,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后来一想,茶花这东西在南方很常见,可过了淮河往北,就不多见了,不是说就没有专门养着看的人,而是即便是养的好的,开的花也没有江南那样的灿烂。 大概跟橘生淮北则为枳的道理差不多。 照这么说的话,朱太后养的这一盆茶花倒算是很稀罕的了,橘色的花瓣刚好绽放,比起周围那些小号的其他花朵来,倒是显得雍容华贵。 当然,这也肯定不是朱太后亲自侍弄的,宫里有花匠,有专门的花房,平时他们的职责就是把打理御花园,保证皇帝冬天也能见着不一样的绿色,也养了不少花,给后宫里增加了不少色彩。 茶花的种类很多,二月到五月开放的都有,杨怀仁不是个善于赏花之人,也不认得那么多种类,只是笑着赞了几声。 本以为这是朱太后爱听的,没料想平时总是把心事挂在脸上的朱太后竟没有多么开心,而是微微露出些忧愁似的,摇了摇头。 杨怀仁有点糊涂,也有点恶心,糊涂是他搞不懂朱太后忽然问起一盆子茶花来是个什么意思,恶心的是看见朱太后蹙眉扮少女,让杨怀仁肚子里好一阵翻腾。 朱太后忧郁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道,“好看又什么用?孤零零的开放在这里,还是难受啊。” 杨怀仁睁大了眼睛,觉不相信这种话能从朱太后这种民妇性子的嘴里说出来,甚至还带着点娇柔。 他感觉越来越不对,下意识的扭头瞅了一眼身后不远处低头哈腰的那些太监宫女,心说现场这么多人,朱太后不会忽然做出什么荒诞的事情来吧? 还好,朱太后接下来说的话,让杨怀仁似乎明白她扭扭捏捏怪恶心的,是在想什么了。 朱太后道,“当今皇上就像这盆茶花,要是有别的茶花陪衬,它一定会显得更美,孤零零的,倒是失色了不少。” 杨怀仁虽然心里腹诽了无数遍你有事说事就行了,扯那么远竟是为了这事,吓得老子差点漏了几滴出来。 好在杨怀仁反应快,稍微一想就知道朱太后是啥意思了。 杨怀仁虽然不上朝,但宫里有什么事,朝堂上有什么事,他都是一清二楚。 现在因为后宫里没有皇帝的妃嫔,显得有点冷清,每个话事的人虽然不打紧,但终究不是那么回事。 比如,虽然皇帝要选妃要成亲还得过几年,但宫里的习惯呢,是这会儿就开始从宫外选人,先弄到宫里来养着。 比如高太后,向太后,孟皇后,当初进宫的时候就是这么回事,她们大概十来岁就被送到宫里来了,等长大了之后,就会被挑选一番,最出头的那个大概会是皇后,比较好的几个大概会成为妃嫔。 那些被选进宫的少女们,也大都是贵族勋戚和官宦之家的女儿家,这一点在各个封建王朝的情况都差不多,属于巩固皇权的一种最简单的操作。 所以这个后宫当家的,自然还是有人要出来做。眼下向太后和孟太后似乎都没有这个心思,朱太后这便是毛遂自荐了。 听起来很滑稽,似乎朱太后这种地位,还不到跟杨怀仁这种外臣毛遂自荐的地步。 但现在的情况不是特殊嘛,杨怀仁的身份,以及他和当今皇上之间的关系摆在那里,朱太后不好去跟前边朝堂上的几位相公说,只能找杨怀仁表达她的意思。 杨怀仁觉得吧,这应该是朱太后有点心虚了,她年轻的时候因为出身的原因,在后宫里基本没啥地位,要不是还生了个皇子,怕是跟普通的宫人相比,也好不到哪儿去。 后来儿子当了皇帝,她才成了太妃,成为太后那都是很后来的事情了,因为正宫的向太后摆在那里,她永远也不可能压过人家。 尽管向太后是处处让着她,但礼法和规矩这一点,朱太后就永远也越不过去,只能低眉顺眼的做小。 现在儿子不在了,孙子当了皇帝,可孙子对她没有那种亲情,平时大壮对她也算是恭敬,可大壮越是恭敬,便越是显得客气,好像怎么都生不出情分来一般。 这下朱太后心里就慌了,皇帝孙子现在还小,还能对她表现出应有的恭敬,可将来呢? 向太后自然不必多说,如今又有了一位皇帝的生母孟太后,那她这个当奶奶的,便显得更是可有可无了。 朱太后最近就常常睡不着觉,整天瞎琢磨将来她的生活有多么凄惨,大概是哪个体己的太监和宫女看不过去了,才给她出了这么个主意。 杨怀仁想想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以朱太后的智商,大概还不会想到这么个点子,更扯不到杨怀仁这里来。 杨怀仁竟不感觉排斥,既然如此,那就可以把这件事当做一笔生意来看待。 他可以当说客帮朱太后赢得一点后宫里的权力,来满足她的虚荣心或者自尊心,同时也可以借着朱太后的建议,解决大壮现在那种在宫中的很孤独的问题。 。 正文 第2004章:谁利用了谁? 杨怀仁故作赞成状,笑道,“太皇太后娘娘说的极是,既然如此,不如让花匠们多弄几盆茶花,相互映衬着,自然就不显得那么孤独了。” 朱太后听罢眼珠子就灵动了起来,“现下是初春,茶花不好养,怕是要难为那些花匠们了。” 杨怀仁立即接话,“只要是为了陛下,为了太皇太后娘娘好的事情,微臣觉得臣子们付出一些,那本就是应当的。 何况几盆花而已,举手之劳罢了。” 朱太后的眼睛里已经要冒出光来,她盯着杨怀仁的眼睛看,杨怀仁也很自然的点了点头。 朱太后这会儿才把自己原来那股子直爽劲儿尽情显露了出来,傻乎乎地问道,“杨国公知道我在说的什么?” 杨怀仁心说看来那个给朱太后出了主意的太监或宫女还是缺少经验,只教了前边如何说绕弯子的话儿,却没教杨怀仁来了反应之后她又该如何说下去,于是便有了这句实诚又小白的话。 杨怀仁毫不掩饰地说道,“陛下年少,宫里也没个玩伴,心情不好,不光太皇太后您这位当祖母的担忧,我们当臣子的当然也担忧。 不如娘娘您跟向太后娘娘商量一下,从宫外的王公大臣家里寻一些和陛下年纪相仿,又好学上进的孩子进宫来,陪着陛下读书。 想必宫里的先生自然是最好的,那些王公大臣的子侄能进宫给陛下伴读,自是受益匪浅。 陛下有了读书的伴儿,读起书来也容易了些,不知太皇天后娘娘,觉得微臣说的是不是个理儿?” 朱太后心情变得很畅快,她现在才肯定杨怀仁是彻底明白了她的意思,就等着杨怀仁把她的所想也说出来,于是夸张地回了句,“杨国公的法子真是太好了!” 杨怀仁也是识趣,接着道,“说到给陛下找伴儿的事,微臣还有一件事想跟娘娘聊聊。” 朱太后大喜,“说来听听。” 杨怀仁道,“虽说陛下现在还年幼,但为陛下挑选后宫妃嫔之事,现在也该提上日程了。 从民间选温婉贤良的女孩儿进宫,这得用不少时间;她们进了宫还要调教几年,学学规矩,这又得好几年。 等她们有资格可以成为陛下的妃嫔了,估摸着也就到了给陛下选妃的时候了,娘娘觉得呢?” 朱太后频频点头,嘴上却说着惊讶的话,“杨国公若是不提,本宫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耽误了。” 杨怀仁接着道,“娘娘谦虚了,娘娘最是疼爱陛下了,怎么会把这件事给忘了呢?” 朱太后憋不住内心的欢喜,竟嗤嗤笑了出来。 杨怀仁本就知道她的性子,一套话总是要说完,“微臣觉的,向太皇太后娘娘身份高贵,这等事自然不会亲自过问。 孟太后娘娘呢,因为久居宫外,如今回到宫中,似乎还有些不习惯宫中的生活,那为陛下培养妃嫔这么重要的事情,还得是娘娘这位陛下的亲祖母来操心最合适不过了。” 杨怀仁说向太后身份尊贵不适合干这活呢,本来也不是朱太后爱听的,但这话又是为了后边做铺垫的,等他说到亲祖母这仨字的时候,朱太后那欢喜劲儿就不用提了,看杨怀仁都跟看亲儿子似的。 啊呸! 一切都挑明了,朱太后还是谦逊了一下,“只是不知本宫能不能把这件事做好。” 杨怀仁也没有拍马屁的瘾,大家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才脱了裤子放闲屁,朱太后再这么做作,杨怀仁也难受。 “娘娘何须谦虚,微臣觉得娘娘是一定能把这件事做好的。娘娘不方便开口,这事便由微臣去跟前朝的几位相公说去,谁要是不同意,就让他去操心好了。” 朱太后这下放心了,忽然又不再提这事,闲聊了几句别的,杨怀仁才脱身告退。 走出寿安宫的时候,杨怀仁唯一想的就是买卖做成了。 给大壮找陪读的事情,看起来简单,好像只是杨怀仁为了不让大壮那么寂寞,同时也为了让大壮能轻松见到他的兄弟姐妹们,以消除眼下的不开心和孤独感。 但往细了说,找十几个王公大臣的子侄进宫给皇帝当伴读,这里边学问就大了,说白了,还是朝堂上的利益分配问题。 杨怀仁可绝不会傻到只想着自己的孩子,名额该怎么分,都不能破坏了朝堂上权利平衡。 这有点复杂,不过也不算是件太难的事,为了大壮,让杨怀仁再多牺牲点利益也无所谓。 至于朱太后要权,这个不难,向太后和孟皇后这种聪明人一看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不会管的还是不会管,会管的也不会明着管。 朱太后和她背后出点子的人觉得自己很聪明,其实他们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她们以为杨怀仁跟几位相公提这件事,是利用了杨怀仁让自己得了后宫的权力,但实际上却没那么简单。 几位相公们自然不会管后宫的事情,至于将来谁会成为后宫之主,本来就是明摆着的事情,也就朱太后还搞不明白罢了。 大臣们操心的只会是自家里不能少了份儿,从家里挑出一个和陛下年纪差不多,聪明伶俐长得又俊俏的女孩子送进宫里就完了。 朱太后怎么调教,那是她的事,何况大家估计都能想透彻,朱太后这种脾性和智商,恐怕真正调教那些女孩儿的事情,真正做主的也不会是她。 陛下的生母孟太后是个什么心智,大家心里都明镜儿似的,尽管现在孟太后青灯古佛的看着淡泊,但一个母亲为了儿子能做出什么事来,那还用多废话吗? 杨怀仁是绝不相信孟太后会把调教未来儿媳妇的事情交到旁人手里,朱太后这样自己都没活明白的女人,那就更不可能了。 特别是她经历了那么多后宫里的腌臜事之后,自然不想儿子再走赵煦的老路,未来几年后宫中的实权如果不被她掌握在手里,那才是奇了怪了。 向太后早就看透了这一切,所以继续装她的老好人不闻不问,拿年纪做借口就当自己养老了。 也只有朱太后还搞不清状况要强出头,她觉得她再利用杨怀仁,恐怕她现在还想不到的是,孟太后也在利用她而已。 。 正文 第2005章:出奇的顺利 杨怀仁把事情告诉了李清臣。 对于杨怀仁只说结果不说过程,李相公全然不在意,对聪明人来说,有时候重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 包括李相公在内的几位相公都没有什么意见,有人已经开始考虑让自家哪个后辈进宫来陪读了。 这才是大事! 不论古今,同学一直就是人际关系圈子中很重要的组成部分,更不用说皇帝是同学,那意义就不用多说了。 杨怀仁没想到事情竟这么顺利,不知道那些相公们是不是故意的,也许他们一直就是这种样子,既然大家利益共享,那也就没什么好反对的。 杨怀仁忽然觉得时机不错,便漏了一点消息给李清臣。 他说道,“现在的禁军啊,真是愁人,能带兵的人没什么文化,不一定懂兵法;懂兵法的人没什么经验,不懂得带兵,唉……” 李清臣丝毫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只是抬眼瞅着杨怀仁,等着他说下边的话。 老李头不接茬,杨怀仁却奇怪了,倒是蔡卞没事人似的凑了过来。 杨怀仁和蔡卞之间,算是相熟,但也谈不上交情,之前也曾经处在对立面,但也谈不上什么私怨。 蔡卞幽幽道,“禁军里文武双全的人才,确实是少啊。” 李清臣这才似模似样了“嗯”了一声。 面对这来能把天轻易聊到死透了的人,杨怀仁很是无语。 是他们故意不接茬?还是他们早就有了准备,所以刻意不接茬?杨怀仁一时之间,还真不好判断。 静下心来想想,这件事他准备了好长时间了,连详细的章程都已经有了改了好多次的版本,就差正式上书皇帝了。 但这件事真的是一个秘密吗?不见得啊。 文官集团对武将集团不待见,但不代表武将集团里有什么风,文官集团还搞不清风向。 杨怀仁这下明白了,其实事情多多少少都传出来一些,几位相公们也早有准备。 既然如此,杨怀仁也就不用废话了,直接说道,“禁军里缺人才啊,那些待诏的进士,能不能先给禁军这边用用?” 蔡卞瞅着李清臣,眼神有些狡黠的意味,没有说话。 李清臣笑了笑,“可以啊。” 杨怀仁愣住了,事情就是这样,你觉得复杂,但别人不一定觉得复杂,你觉得困难,但别人不一定觉得困难。 杨怀仁心说是他们没把这事想透彻,还是人家早就有了打算,等着杨怀仁提出来呢? 要是他现在立即回去准备折子上奏朝廷,那是不是中了老李头他们的圈套? 杨怀仁有点糊涂。 这件事绝没有那么简单,看上去只是跟文官们要了一些还没有出仕的士子们去禁军里任职,但这里边事可太多了。 对杨怀仁来说,文人去禁军中任职,是军队建设的一种很好的尝试,这年代武人文化水平低,也是制约军队战斗力提升的重要问题。 可反过来,这种制约也不是没有反作用力,还是得看具体事,具体的人。 杨怀仁想要的是真有本事的文人,能在职上尽忠职守,真心愿意融入到军队中的文人。 如果只是书呆子,或者刻板迂腐之人,那就是作茧自缚了。 其实文官集团应该愿意军队里出现更多的文人,他们也能更好的了解、监视和控制军队。 杨怀仁也不担心这种体制上的变革,他觉得之前文官对军队的控制其实有点过分了,与其埋怨这些制度,不如主动让文官走进军队,加强了解。 最终的目的还是提升军队的整体素质,对军队的控制的制度上,也能有新的更合理的方式。 所以李清臣的态度,杨怀仁还真不好琢磨,有可能是人家也跟自己一样的想法,有可能是人家有自己的想法。 但杨怀仁既然早有打算,那这件事便是势在必行,至于将来出现的问题,现在也不可能全部考虑清楚。 杨怀仁又问了一次,“我想要的人,可能很多。” 李清臣这下也不卖关子了,笑道,“只要是杨国公觉得对大宋的军队有好处,要多少人都没问题。” 这话倒是让杨怀仁宽心了不少,他知道老李头不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糊弄他,所以对大宋军队有好处这句话,杨怀仁觉得他是真心实意的。 蔡卞一直没发表自己的观点,但这次却很顺从地问了一句,“那大帅需要多少人?不如拟一份详细的章程,枢密院讨论之后送交陛下,陛下点头,这事就好办了。” 杨怀仁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竟有些不适应,以往一件小事他们这帮大佬们都争执个没完,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变了活菩萨不成? “哦。” 他有些失神的应了一声,蔡卞只是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 杨怀仁再去看李清臣,老头脸上带着不已琢磨的笑意,冲着他点了点头。 那笑意里竟有些赞许之意,搞得杨怀仁更像是个等着先生夸奖的小学生一般。 杨怀仁也只能安慰自己,也许人家没有那么复杂,是他自己想多了。 起码现在再考虑其他的事,似乎没有必要,发生过的事情,没想清楚就是没想清楚,给你在多的时间也不会有什么新的想法。 而未来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未雨绸缪是没有错,但处处怀疑,似乎也不是个好的态度。 糊里糊涂告辞,杨怀仁回到家的时候,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好在杨怀仁的性格里还算洒脱,想不通,那也不必多费脑筋,时间会证明一切。 把好消息告诉家里人,孩子们便乐疯了,他们从小就一起长大,从来就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现在他们有了机会进宫去伴读,也就意味着他们又能和大壮在一起了。 小鱼儿还是有心思的,他问,“爹爹,我们几个女孩子,也能进宫吗?” 杨怀仁想了想,“能,谁也没说不能啊。” 孩子们不多想,一起快乐的欢呼起来。 杨怀仁心里盘算着,家里的厨子,也给宫里再送几个过去,哪怕是专门给这些伴读的孩子们做饭的呢。 。 正文 第2006章:伴读(上) 三天后,齐国公府门前。 门房看着自家的三个小主人趴在门口,眼睛巴巴地望着门外的大街,搞不懂她们几个女娃娃在等什么,有点好奇。 从今天开始,大官和大牛便开始进宫伴读了,时间是午后,每次去一个多时辰的样子,晚饭前就能回来。 李清臣虽然对女孩子进宫去旁听也没什么意见,但眼下选出来的十几个伴读的孩子都是男孩子,就连杨怀仁自己也觉得把闺女送去伴读不太合适了。 这十几个孩子也都是和大壮差不多年纪的,在家的时候都有了一定学问的基础,不然直接然这些不到十岁的孩子听大学们上课,就有点太扯了。 几位给小皇帝讲课的大学士也只管小皇帝学习的进度,至于其他的孩子,听多少算多少,能跟上就跟,跟不上他也不管,主次分的明明白白。 当然,也没有真跟不上的,这些孩子也都是几家王公大臣家里出类拔萃的小子们,那是当做未来家主培养的。 要是连这点能耐都没有,恐怕也不会被送进宫去给小皇帝当伴读了,丢不起那人。 于此同时,近四十几个京官家里适龄的女孩子也被选出来送进宫中,由朱天后负责调教。 这四十多个女孩子将来是干吗的,谁也都明白,但凡家里有年纪差不多的姑娘家的,都上赶着往宫里送,未来更多的地方上大员家里适龄的女孩子,也会被送到宫里来。 那些没赶上趟的官员无不捶胸顿足,要么是因为自家的孩子年纪不相符,要么是因为长得实在没法看,弄的不少京官恨不得立即就跟夫人再造一个小人出来,填鸭也要填到七八岁那么大。 这件事杨怀仁没有份,他家倒是有年纪合适的女儿,可那关系上就不得劲儿了,尽管没有血缘关系,可感觉上却总不是那么回事。 杨怀仁是无所谓的,就算没这层关系,杨怀仁也不乐意自家女儿去当什么皇后或者妃嫔的,犯不上让自己宝贝女儿将来和别的女人争老公,他还等着招上门女婿呢。 女孩子们进了宫,先送到朱太后那里学规矩,学礼仪,将来这些孩子里边读书不错的,才有资格去给皇上当伴读,实际上也是培养他们之间的感情。 杨怀仁的女儿算是例外,这一点朱太后和几位相公都没说什么,不过眼下还只能是送他的俩儿子进宫当伴读。 小燕儿等的有点急躁,小眉头一皱,埋怨着,“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啊?” 说着就要迈步出门去张望,小鱼儿拦住了她,“小妹你忘了规矩了,不让踏出门去,你不怕四娘了?” 小燕儿瘪了瘪嘴,只得把迈出去的一支脚收了回了,她是真怕她娘。 小虾米忽然间抬手指着街上,大叫这,“大姐,小妹,快看,是咱家的车子。” 小鱼儿和小燕儿匆忙抬头去看,果然是自家的马车缓缓驶了回来,门房也赶忙出来迎接。 杨家的马车不算多么华丽,但架子大,看着就结实,总是透着一股子厚重的劲儿,倒是和将门家里的马车风格一致。 马车走到大门前,小燕儿就喊了起来,“哥哥!哥哥!” 车篷的帘子掀开,露出一个小脑袋来,情绪不算很高,却也因为终于到了家而露出一股子兴奋劲儿。 不等马夫放好马凳,大牛便从车上跳了出来,身后跟着大官念叨着,“三弟你小心点,也不怕摔了。” 大牛刚迈进门,三个丫头便为了上去,叽叽喳喳问着,“怎么样?看见二哥哥了没?” 大牛调皮了一下,故意紧闭着嘴巴,就是不说,气得小燕儿攥着小拳头捶他,可大牛一点儿不觉得疼,还做出一副得意的样子来气小妹。 等大官走进来,小燕儿又去围大哥哥,大官先是笑了笑,却懂事地说道,“你们几个别急,咱们去祖母那里,她们也都等急了。” …… 杨母坐在主位上尽量让自己平静,可还是按耐不住紧张的心情,不时地瞅着门外,琢磨着这个点,两个孙子也该回府了。 杨怀仁坐在另一侧,不好揭穿了母亲,只是看着几个老婆一点儿也不掩饰地露出焦急的神情,心里不自觉地也跟着急切起来。 大官领着弟弟妹妹走进来的时候,铁香玉便开口问道,“你二哥在宫里,还好吗?” 说完才意识到有些失礼,忙回去坐好,抬眼瞅了一眼婆婆。 大牛平时有点淘,但在长辈们面前,还是很有礼数的,按照次序给祖母、父亲和几位母亲行了礼,才撇着嘴道,“二哥还算挺好的,就是宫里没什么意思。” 铁香玉听罢恍惚了一下,竟忍不住啜泣了起来。 大牛有点懵,不知道他的回答哪里出了错,竟惹得母亲哭泣,忙跪在母亲面前认错。 铁香玉知道,大牛这个年纪,可能还不懂他的回答里包含了什么样的意义。 他以前对皇宫很是好奇,觉得那里有高大的宫殿,还有那么高的宫墙,下意识地就觉得里边肯定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可今天进去走了一遭才知道,皇宫里闷的紧,高大的宫殿还短暂让他发出了一些感叹,可后来看见太监宫女都佝偻着身子迈着小碎步,那气氛就压抑的他喘不过气来了。 他这才进宫带了一个多时辰就感受到了压抑,那大壮进宫三个月了,他究竟经历了什么,铁香玉这个当娘的一定是感同身受的。 大牛说大壮挺好,铁香玉就更是难过,大壮这种挺好,一定是强颜欢笑了。 韵儿是懂的,忙起身过来把大牛拉起来,摸摸他的脑袋示意不是他的错。 接着把铁香玉揽在自己身边,“大壮今天见了自己的兄弟,心情一定是好了不少的,以后他也能时常见到大官和大牛,还有小鱼儿她们,肯定是一天比一天好的。” 铁香玉这才止住哭泣,杨怀仁也补上一句,“对,韵儿说的不错,说不定将来你们也有机会进宫见到大壮的。” 杨母叹了口气,知道大官的思绪更清晰,道,“大官,还是你来说。” 。 正文 第2007章:伴读(下) 大官组织了一下,缓缓道,“我们见到大壮的时候,他的确是看上去不错的,很开心,我觉得,大概是因为见了我们俩的缘故吧。” 接着他安慰三娘,“三娘你别伤心,大壮弟弟乍一离开家,换了个新的环境,还是皇宫那种地方,必然会有些不适应的。 宫里确实没有什么小孩子,他感到孤独,是很正常的,不过现在好了,大壮以后还能和我们一起读书,我相信他的心情一定会越来越好。” 铁香玉感动道,“嗯,好孩子。” 何之韵也很欣慰大官长大了,能懂得体谅父母了,赞赏似的摸了摸他的头。 大壮接着讲述,“宫里的气氛嘛,和大牛说的差不多,气氛有点冷,”他顿了顿,“大概……皇宫就是这个样子吧。 今天去了十几个和我们差不多一般大的孩子,他们一开始有点紧张,后来先生讲了一堂课之后,气氛就好了许多。” 杨怀仁道,“宫里的先生都是大学士,讲的东西和你们平时在家里学的东西不太一样,你们也要认真听,结合两种不同风格的学问,最终形成自己的认知和学识。” 大官答道,“孩儿知道。宫里先生讲的学问其实也不深,有点我们在家的时候也学过了,只是宫里的先生讲的角度,和我们以前做学问的角度,似乎有些不同。” 杨怀仁笑了笑,这孩子确实聪明,一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 他道,“宫里先生讲课的角度,是从皇家和朝廷的角度讲的,当然也是正确的,但它毕竟有他的局限性,你们在家学习知识的角度,是从普通人的角度来学习的,自然有些不同。 但同样的知识,万变不离本源,朱先生给你们传授知识,不也是鼓励你们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待同一个道理嘛。” 大官点头,“父亲说的是,我们一定会认真学的。” 大牛在旁边露出了一点不自然的表情,看来这小子还是不太喜欢做学问。 杨怀仁心里其实也不太强求这一点,连他自己都不喜欢读书,所以他也不会强迫自己的孩子非要一个样,都喜欢读书。 只要孩子们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找到自己所喜欢的,也适合的发展道路,不论将来他们从事什么职业,杨怀仁其实都是支持的。 只是孩子们现在还小,基本的学习还是不能由着他们的喜好来,该学的东西,他们还是应该知道的。 杨怀仁佯嗔道,“大牛,你也要认真学,知道吗?” 大牛认真答道,“谨遵父亲教诲。” 大官接着道,“今天一共上了两堂课,中间休息的时候,大家一起吃点心,我们才和大壮玩了一会儿。 问起他在宫中的生活,他只说有点累,不过现在已经越来越好了,他很开心以后能尝尝见到我们了,还问小鱼儿和两位妹妹啥时候也能进宫伴读。” 三个女儿目光齐齐看向了杨怀仁,杨怀仁道,“你们不用着急,给你们说了啊,过一阵子,自然也能让你们进宫去陪大壮读书的。” 三个小家伙这才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其他人差不多也能听出来大壮眼下的状态了,他当了小皇帝,累肯定是一定的,这个谁也改变不了。 但现在他每天能和大官和大牛见面,还有其他小伙伴一起读书,心情会比之前好了很多,起码不会感到那么孤独了。 杨母似是想到什么事情,问道,“那其他孩子们呢?他们表现的怎么样?” 大官想了想,“还好,没什么太特别的,一开始大壮和我们表现的很热络,他们还不敢凑过来讲话,不过后来聊到好吃的好玩的事情,大家也就没什么矜持了。” 大牛补充道,“是咱家厨子进宫做的那几道小点心太好吃了,那些小子们跟没吃过好东西似的,光顾着吃了。 是二哥让宫人多取了一次点心,大家才热络起来。” 杨怀仁点点头,大壮还是不错的,明白其他孩子们也是当今朝堂上的重臣或者皇族的后辈子侄,对他们好,有很大的积聚人心的作用。 他挑了几个厨子送到宫里,也有这部分目的,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让大壮能吃上自己最喜欢也最习惯的食物,吃的好了,也能极大的缓解他当前的心理负担。 何之韵立即听出来这里边的事儿,也搭腔道,“你们俩,以后也要向其他的孩子们多学习,圣人也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嘛。” 大官和大牛忙应承,大官道,“母亲说的是,今天虽然只是第一次进宫伴读,但孩儿也见识了其他伙伴的本事。 像郯国公的孙儿,随随便便就可以引经据典,学问一看就非常渊博;还有蔡大人家里的四公子,写的一手好字。 这说明其他的孩子,能有资格进宫陪大壮读书的,也都是各家出类拔萃的子弟,我们的确可以从他们身上学到很多东西。” 大牛忽然笑嘻嘻地补充道,“还有那个什么将军府的孩子,据说自己会什么拳,吹了半天牛,我们约好了明天散了学比试一番,看看到底谁才是真的牛。” 铁香玉尴尬得咳嗽了一声,心说她这个儿子调皮捣蛋也就算了,现在还学会跟人家比武了,可他学的武艺和别人学的武艺不是一码事。 那什么将军府的孩子学得大概是行军打仗的那种武艺,大牛学得可是江湖上那种武艺,两种武艺是截然不同的。 以大牛现在的水平,打个普通的壮汉都跟玩儿似的,对付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那就太欺负人了。 甚至她都担心大牛这孩子手上没数,万一真把人家打伤了,那可就麻烦了。 不待她开口,大官先说话了,“大牛,我们学武,不是用来显摆或者跟人家比试的,可以预见的是,你是一定会赢的,但万一你打伤了那个孩子,不让你再进宫陪大壮读书了,你可愿意?” 大牛一听便立即想明白了,忙摆摆手,“不比了不比了,比武其实也没多少意思,还是天天能见到二哥更重要。” 。 正文 第2008章:惊慌的高丽和倭国 杨柳絮儿满城里飘的时候,杨怀仁把那份军官制度改革的建议递了上去。 只用了两天时间,便通过的御批,开始在禁军之中施行。 武将集团的心情一片大好,文官集团那边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 杨怀仁倒不觉得以前的担心是多余的,而是觉得,也许文官集团做出了让步,或者他们表面做出了让步,实际上却觉得这是让文官渗透到军队里的一个绝佳的机会。 这就是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所造成的不同看法了。 不过仔细想想,文官集团的想法,更多的是臆测,而让武将集团所振奋的事情,却是会实打实的发生的。 让文官进入军队担任实际的基层职事,看起来简单,但实际影响深远。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样的改变,最大的作用是逐渐消除文官和武将之间的界限和隔阂。 就比如杨怀仁,他原来的身份是个书生,可从头到尾他都担任武职,所以在他心中,文官和武将之间的界限,就没那么明显。 甚至因为武将的地位和文官相差太大,他内心里总会产生同情武将的心理。 而最终在他心里形成的概念,就是文武不应该轻谁重谁,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文治和武功,同样的重要。 虽然在不同的情况下,不同的时期,也要分主次,但这种主次并不会形成眼下文武差距太大,甚至快要形成文武之间矛盾的情况。 当然,这种变化也绝不是一日之功,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来检验。 对于那些考中了进士却没有机会出仕的士子们来说,这就是他们一生中最大的机遇了。 肯定也有一部分迂腐和顽固不化的读书人不屑于进入军队里任职,但大多数人还是愿意抓住这个机会的。 军营里也一样,新人来了,旧人当然也有一些忧虑,但在相对完善的制度之下,不存在谁管着谁,大家都是同僚,相处下来,也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实际情况是,军营里的正常运转,也变得顺畅了不少,文官和武将有了基层上的交流,他们也发觉他们之间的差距,其实并没有之前想象里那么大。 文武有别的意识形态,也从这里开始,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战力的提升也许没有那么快有显著提高。 但很明显的是,禁军的结构更加完整了,管理制度和监督制度也有效的组织着军队的新管理体系运转了起来。 龙武卫、虎贲卫、虎骑卫和武德军水军,自然作为范例,对其他军营起到了示范作用。 而那些在军营里出仕的文人,也悄然发生了心态上的变化,他们明显地觉得,文武结合,表现出来的结果真的是起到了一加一大于二。 他们适应了现在的职位,也适应了新的生活方式,和基层的将士们可以不分彼此。 这种现象被朝堂上的文官们看在眼里,一开始他们也表现出怀疑和不适应,但时间久了,他们也渐渐开始了思考。 到夏天的时候,朝堂的稳定性达到一个非常好的状态,君臣之间的关系也非常融洽,那些大臣们也不会再觉得皇帝年纪太小,而容易产生问题了。 北边。 短短四个月时间,武德军的舰队已经往北边运送了两趟粮食,送回来的消息让杨怀仁有点哭笑不得。 徐泾在信里说,他们看到的女真人,几乎还是野人,除了少数贵族,大多数女真人还穿着原始的兽皮。 徐泾倒也不是瞧不起女真人,或者小看了这些近乎野人的百姓的战斗力,而是觉得,指望他们却和强大的契丹人对抗,他们究竟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杨怀仁没法给他解释,总不能说在另一个历史时空里,就是这些看上去跟野人差不多的女真人灭了辽国。 武德军的舰队路过高丽和倭国的时候,倒是把这两个国家吓得不轻,据说高丽王和倭国小天皇吓得尿了裤子。 是不是真的不要紧,他们懂得怕就是了,要不然建立强大的水军是干嘛的。 两国心里都有数,武德军的舰队太过庞大,他们就是动用举国之力,恐怕也不一定是对手。 其实他们看到的仍旧不是武德军的全部,大部分其实就是大型的商船,只不过因为现在大宋所造的大型商船比他们的战船还大了几倍,所以他们害怕罢了。 接下来高丽和倭国跟商量好了似的,纷纷紧急派出使节,来东京城里诉苦。 杨怀仁早料到有这种事,所以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其实以前赵煦就这么办过,朝廷里的那些大佬们,也早就知道这事,甚至内心里的也是赞同杨怀仁这个计策的。 甚至有人也联想到了另外的可能,比如杨怀仁现在做的,是不是当初先帝临终时交代他做的? 如果是这样,他们就更没有干涉的理由了,而且这件事对大宋来说本就有利无害,于是他们也就更不想管。 只是人家真的派来了正式的使节,出于一个泱泱大国的礼仪和风度,还是让他们觐见了皇帝。 大壮早就知道父亲这是在做什么,当然不可能听了两个小国的话停止这件事,所以用讨论讨论再下决断的理由敷衍了事。 至于朝堂上要讨论多长时间,好像就不是外国使节可以干预的了了。 杨怀仁是没有半点儿心理压力,只身派人专门去拜访了高丽和倭国的使节,请他们去随园那么高档的地方大餐一顿。 然后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两个国家也愿意购买粮食的话,杨怀仁也愿意卖给他们。 高丽和倭国使节内心里很苦比,他们也不是绝对的蠢人,当然知道朝廷给他们的答复意味着什么。 加上他们来了不少日子了,搞清楚杨怀仁是个什么人之后,也知道他们这趟是白跑了,根本不可能实现他们最初的目的。 与其无劳而返在自家君主面前落个无能的印象,不如接受杨怀仁的建议,也买点粮食回去,高丽和倭国也是一直缺少粮食的。 杨怀仁当然还是不要现钱,让他们拿东西换。 。 正文 第2009章:歪理 随园。 杨怀仁看着对面坐着的高丽和倭国使节,不禁莞尔。 倒不是因为他们的穿着打扮实在是惹人发笑,而是他们憋得便秘似的表情,让人越看越是心情大好。 杨怀仁自顾地喝着茶,也没打算和他们多废话,直接问道,“听说两位使节打算购买粮食?” 倭国使节叫怕平-卫次郎,三十来岁的样子,个头不高,稍胖,小眯缝眼,发际线很靠后,典型的倭国人样子。 高丽使节叫高枝洙,同样个子不高,略瘦,只有二十五六岁,但人长得老成,总是板着脸,跟谁欠他二百钱不还似的。 本来就是他们跟杨家的管事谈好了要做这桩买卖,杨怀仁才亲自接见他们俩的,其实杨怀仁也是闲的没事,所以才亲自和他们谈生意。 杨怀仁觉得吧,怎么说人家也是两位使节,让自家的管事直接把事情敲定下来,多少都有些太随意了。 杨怀仁开门见山了,可两位使节似乎不太想直接进入正题,或者说不想进入杨怀仁说的正题,而是想着自家的事情。 他们这趟来东京城就是为了大宋的舰队肆无忌惮从他们两国的海域通过,引起了他们本国从君王到百姓都心里不安的事情的。 见了宋朝的小皇帝没有得到让他们满意的结果,便借着这个机会,想着找杨怀仁抗议一下,别忘了,武德军可是杨怀仁的嫡系。 平卫次郎先开口了,“杨国公阁下,武德军舰队出现在我们国家的海面上,这给我们的陛下和百姓造成了很大的恐慌好困扰……” 杨怀仁一听这话和生意无关啊,忙打断了他,“那个小次郎啊,你这话是说的哪儿跟哪儿呢?咱们不是来谈生意的吗?” 其实杨怀仁听平卫次郎一开口就觉得很惊奇了,这小胖子说汉话说的简直不要太好,甚至杨怀仁如果闭上眼睛,绝对不觉得他是个倭国人,和东京城大街上的老百姓说话的口音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后来想想,从这小胖子的名字来看,他能成为倭国使节,说明倭国国内的权力核心,已经从原来的藤原氏转移到了新崛起的武士阶层的代表平氏手中。 那平卫次郎说一口道地的汉话也就不奇怪了,倭国贵族以说汉话学习中原文化为骄傲,大概像他这样的贵族出来的子弟,从小就是说汉话长大的。 再说这会儿倭国百姓也没有完整的名字,能有名有姓的,那都是贵族或者武士阶层了。 高枝洙一开口,也是一口流利的开封腔,看来大宋的文化对两国的影响都非常深远,直到现代,两国的礼仪和文化习惯里,还有大量宋朝礼仪和习惯的影子。 他说道,“杨国公,谈生意之前,我们还是想跟您讨论讨论舰队出现在我们国家海面上的事情。” 杨怀仁收了笑意,语气也变得有些冰冷,“那你们是什么意思?” 平卫次郎道,“请杨国公尊重我们的主权,不要让您属下的舰队轻易侵犯我们的海域。” 高枝洙也跟着点头。 杨怀仁终于还是忍不住扮酷,“噗嗤”笑了出来,“平使节高使节,你们开玩笑呢吧?” 两位使节有点发愣,杨怀仁接着道,“我问你们,你们说的舰队,可是在你们的国家登陆了?还是舰队里的士兵,上岸攻击你们的百姓了?” 平卫次郎和高枝洙对视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看,不过还是摇摇头道,“那倒没有。” “那不得了?” 杨怀仁耸了耸肩,“舰队只不过是路过而已,有没有登陆,有没有对你们发起进攻,真不知道你们担忧个什么,又发的哪门子牢骚。” 面对神色非常不屑的杨怀仁,平卫次郎和高枝洙脸色就难看了,他们心里估计想的差不多是一样的——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么庞大的舰队从你家门口过,那战船跟一座座的小山似的,老百姓见了能不害怕?我们的君主能不担忧? 平卫次郎辩驳道,“杨国公,宋朝的舰队是没有登陆,也没有发起攻击,可那么庞大的舰队,是真的吓到了我们的百姓了啊? 别的不说,就说我们国家的渔民,都不敢出海打渔了,他们的渔船太小,你们的战船却那么巨大,说不定连看到看不见那些小渔船,直接就把他们撞翻了。” 高枝洙补充道,“是啊是啊,还有,杨国公你可不能忘了,那一片海域,可是我们国家的。” 这年头对海洋领土的意识还处于起步阶段,没有那么具体,但那种观念已经开始有了。 杨怀仁佯作叹气,“你们这些理由,是不是太牵强了些?你说大宋的舰队从海上路过,就能吓到你们的君主和百姓,这跟我们有个毛的关系? 是不是你们的君主和百姓晚上做噩梦梦见什么可怕的事情,担心了害怕了,也要来我们大宋诉苦?根本就说不通嘛。 还有高使节你说的什么渔民怕被撞船,这理由就更可笑了,大宋的舰队从你们国家外海路过,一年才有两三趟,时间更是就那么一会儿工夫。 你的意思,是你们高丽的渔民别的时候都窝在家里偷懒,偏偏等着大宋舰队路过的时候才出去打鱼,就等着被舰队撞呗? 要真是这样,那我看不如你回国后去劝劝那些渔民们,他们这智商不行啊,还是别当渔民打鱼了,早晚饿死。 还有你说那些海域是你们的,谁能给你么能证明?自古以来海上航线都是大家共同探索出来,然后共同使用的,大家都能用,什么时候就成了你们的似有财产了? 如果你们觉得是你们的私有财产,那就请你们好好收好了带回家好了,要是那地方没有了海水,那大宋的舰队自然没法通行,自然会另找路线。” 杨怀仁的话一听就是耍赖了,他还真是故意的,他的原则就是,你们跟我讲理,我考虑考虑,可能也会跟你们讲理。 但如果你们不跟我讲理,那我还跟你们讲什么理?歪理老子有的是! 。 正文 第2010章:取决于你有多少钱 那二位刚才是憋得难受,现在是比吃了翔还难受。 平卫次郎动了动嘴唇,可想说什么的时候,觉得自己好无力,就像一块石板压在胸口,连喘口气都难受,何况是争辩。 高枝洙竟还在琢磨,这会儿真是有种想法,恨不得把海水喝干,省的大宋的舰队在高丽国家门口来回的转悠。 可转念一想,杨怀仁说的道理虽然有点歪,但还真是有那么点儿味。 人家确实就是从海边路过而已,又没抢你的拿你的,你担心个屁啊。 杨怀仁当然也不会那么强势的压迫人家,又露出笑模样来道,“两位使节,你们大可以放心,我是不会像对待交趾那样对待你们的。” 这话说的透透的! 平卫次郎和高枝洙也是心里拔凉拔凉的,话说到这份上,真搞不懂杨怀仁是要跟他们做生意,还是赤果果的威胁他们了。 杨怀仁话锋一转,接着道,“我就是个买卖人,这道理你们也一定都懂,说白了咱们都是做臣子的,名声什么的,其实都是虚的! 什么才是实的?”杨怀仁伸手做个了手势,像是拿着个钱袋的样子,“自己个儿腰包里鼓鼓囊囊,有花不完的钱那才是最实惠的。” 平卫次郎和高枝洙都露出点不相信的意思,那眼神里甚至还有点鄙夷之色,好像说你那么大人物,就这么贪财,人要是没有点大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杨怀仁当然知道这俩国家的人大多数都劲劲儿的,被他们自个儿的君主忽悠的脑子犯轴,一时半会也拧不过来那种。 不过杨怀仁有办法,“啪啪啪”拍了几下手,房间外边立即走进两个人来,他们手里端着几样菜和一壶酒,扯了茶上了菜,然后缓缓退了出去。 杨怀仁亲自给他们俩倒满了酒,招呼道,“来来来,尝尝我家随园的菜式。” 杨怀仁这么客气,平卫次郎和高枝洙也不好推却,只好和他对饮了一杯。 话说平卫次郎和高枝洙也不是第一次来随园了,他们来到东京城之后,早就听说随园是杨怀仁的产业,那名声在他们本国也是流传甚广。 后来杨家的管事和他们谈生意,也是来随园吃饭,他们俩当然也尝过随园的一些菜式,也认为味道上非常好,但要说真的让人迷恋,倒也不至于。 于是两人都觉得随园的名声,多少有些名不副实。 但今天他们感觉就不太一样了,不论是酒还是菜的味道,都比之前来的时候提升了一大个档次,这顿饭吃的就让他们终生难忘了。 杨怀仁也做足了一个主人家的礼节,不断的让酒让菜,席间还热络地和他们聊起了各自的家庭,就像老朋友一般吃了这顿饭,让大家感觉上又亲近了不少。 平卫次郎和高枝洙身为使节,自然是很在意自身的礼节的,一开始也生怕自己失了礼,让大宋的人笑话。 可后来有了点酒劲之后,加上他们聊天的气氛不错,二人便渐渐放开了自己的天性。 人对美食的喜爱,是不分国籍和种族的,几盘菜虽然不多,但三个人吃也算保质保量了,吃到最后,几盘菜竟被他们吃的非常干净。 甚至从平卫次郎和高枝洙的眼神里,杨怀仁看到了一点狼狗的意思,好像恨不得抱起那几个盘子来舔干净了才满意一般。 见他们吃的差不多,杨怀仁再次“啪啪啪”拍手,店里伙计又一次进来,麻溜收拾了盘子擦了桌子,从新摆上了刚煮好的茶水。 杨怀仁这才开口续上刚才的话题,“这世上的好东西呢,玩的也好,吃的喝的也好,其实都是一分钱一分货。 二位使节可以回忆一下,以前你们是吃的什么东西,吃完了是什么感受;第一次来随园吃的什么,吃完了感受;今天这顿吃的什么,现在又是什么样的感受。” 杨怀仁顿了顿,刻意给他们一些思考的时间,等他们俩脸上似是露出些想明白了的表情,才接着道,“过什么样档次的生活,还是取决于你有多少钱。 你们平时吃一顿饭能花多少钱,这一点我不好说,但也约莫着有个数。 之前你们来随园吃的,差不多是十贯钱的档次,今天你们吃的这一桌菜,是一百贯钱的档次。 听着差距就很大,你们也许觉得为了吃饭,花那么多钱好像不值当的。 但我却想说,人活着,如果不享受现在的生命,那你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为了别人活着,那是傻瓜,只有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活着,那才是明白人。” 杨怀仁拿这种奢靡生活来忽悠人,其实不算多么高明,但架不住这俩人没享受过这么好的生活啊,加上酒后莫名提高了的想象力,俩人眼睛里不约而同的开始冒星星了。 杨怀仁接着道,“咱们之间呢,也不说地位高低,在本国那都是当官的,甚至是贵族的一员。 可实际上呢,咱们都是生意人,官场上和商场上,更没什么分别,都是争名夺利而已。 既然现在有机会让咱们赚钱,何苦为了屁大点事忧心忡忡呢?” 平卫次郎和高枝洙,竟有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慨,忽然间就被杨怀仁忽悠的五迷三道,竟貌似大彻大悟了。 杨怀仁又道,“如果舰队上装的是商品,也能去你们国家做生意,那它就不是战舰,而是商船,你们再想想,到时候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高枝洙还好说,平卫次郎就兴奋了,倭国从大宋购买货物还是受到一些限制的,但和杨怀仁做生意就没啥限制了。 原本让他们担心的事,现在竟突然间成了好事,他们这次来大宋不但变相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还有机会大赚一笔,过上点奢靡的小日子,这就比较吸引人了。 平卫次郎瞅了瞅身旁的高枝洙,首先开口道,“杨国公说的这个生意,我平卫次郎愿意做,还请杨国公阁下多多照顾!” 高枝洙见状也不抻着了,也赶忙起身行礼,答应了这门生意。 。 正文 第2011章:新的思路 杨怀仁道,“既然是做生意,那我得先把话说在前头,卖的粮食呢,我有的是,你们想卖多少都没有问题。 但是这价钱嘛,可不能用大宋的粮价来算。” 平卫次郎和高枝洙愣了一下,陷入了沉思。 大宋如今虽然不缺粮食,但对于把粮食卖出大宋,还是有很大的限制的,差不多和铁器一样,属于禁止外卖的物资。 差不多古代封建王朝都这样,在意农业为主的时代里,粮食就是最重要的国家物资,就算粮仓满了,剩余的粮食烂了也不会往外国卖。 中国人又特别讲究未雨绸缪,不论皇帝还是朝廷,都觉得积攒的粮食越多越好,无论遇上天灾,只要手上有粮,天下大乱的概率就相对比较低。 就算关系比较好的邻国,也不见得就会让粮食进入自由贸易市场,有时候那些小国遭了天灾缺少粮食的时候,中原王朝可以支援,也就是白送一些给他们解决问题。 但这也是显示天朝的气度而已,也不会改变原则和他们进行粮食买卖。 民间当然也有私底下的粮食对外交易,但规模很小,官府就算知道,一般也睁一只眼闭一眼,除非规模搞的很大,否则也没人会干涉。 而倭国和高丽,其实都是非常缺少粮食的国家,主要是因为他们的国土主要以山地为主,土地也不是那么富饶,适合种粮的耕地面积十分有限。 加上农业生产的技术水平也普遍较低,大多数农业水平还处在非常原始的状态,所以真正粮食的产量和人口所带来的粮食需求量严重不符。 倭国人普遍矮小,就有这方面原因,粮食产量赶不上人口增长,大多数百姓处在常年粮食不够吃的状态下,能长得高大强壮才出了鬼了。 就算宋朝和高丽以及倭国之间的贸易往来,也不涉及粮食,主要还是以布匹等物资为主。 像高丽,直到二十世纪初,大多数普通百姓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像那种一件衣服一家人穿的情况,还是随处可见的。 但搞笑的是,高丽和倭国因为地理因素物资贫乏,但实际上两国也有特殊的资源优势。 高丽有金矿,倭国的银矿储量更是占了世界的三分之一。 而倭国产铜量低,所以造成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最方便流通的铜制货币非常稀少,贵价的白银无法在百姓中流通,整个国家的货币体系一片混乱。 大宋则刚好相反,虽然白银储量也不算低,但架不住整个国家货币流通量大,对白银的需求量也就很难满足了。 如果杨怀仁卖出粮食,倭国以白银来支付的话,基本可以达到多赢的局面,杨怀仁赚了钱,倭国得了粮食,而大宋也可以多出不少可流通的白银。 平卫次郎想了想,觉得这个买卖可以做,所以对杨怀仁提出来的粮食价钱的问题,他觉得并不是大问题。 高枝洙就有点不舒服了,高丽有金矿,可他们也懂得金矿这东西,并不是取之不尽的。 不过相比只能看不能吃的金子,他还是觉得目前来看,粮食似乎对高丽更有实际价值和意义。 他见旁边的平卫次郎没有反对的意思,便也跟着点了点头。 杨怀仁心中窃喜,交州产的粮食实在是太多了,就算武德军和那些江南的粮商不断的建造货船,每年从交州运回大宋的粮食,连交州产量的十分之一都达不到。 何况除了少部分特殊的地方之外,大宋整体上也根本不缺粮食,他运回来那么多粮食的目的,也是为了减轻大宋百姓的负担,用经济手段抑制粮价而已。 交州的百姓也吃不了那么多粮食,很多水稻收都收不了,都烂在了地里,百姓也并不觉得可惜。 与其浪费了,杨怀仁觉得不如卖给高丽和倭国,赚钱事小,赚回来金银平衡大宋的货币体系才是最关键的。 至于这两个国家将来会强大起来,杨怀仁也一点儿不担心,加入他的预想实现的话,整个东方都会成为大宋的疆域,到时候高丽和倭国这种弹丸之地,又能撑住多久呢? 只不过是随手搂草打兔子而已。 何况倭国内部眼下乱的厉害,根本不用担心,说不定粮食运过去,只能增加那些势力集团的争斗。 而高丽嘛,不久之后女真和契丹开战,高丽恐怕也躲不过战祸,先被女真人吞并也是迟早的事情。 平卫次郎和高枝洙算是带着满意离开随园的,他们来的目的,也算是基本达成了,武德军的舰队和他们如果成为生意伙伴,那就不再是威胁。 杨怀仁现在想的,却是未来如何去同化契丹人和其他北方游牧民族的问题。 以前他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当时只是一些小的灵感,离转化成事实可行的办法,还有一定的距离。 通过和高丽以及倭国使节的接触,他忽然有了新的思路。 其实这年头的老百姓,文明程度的高国家百姓,国家意识还算比较强,但也强不到哪儿去,多数还是集中在一些读书人心中。 至于普通的百姓,其实不太在意,或者说在意,但也不会有实际的动作。 历史上那么多次改朝换代,反抗者也有不少,但绝大多数普通的民众,都是逆来顺受的。 等两三代人过去,也就没有多少反抗的心思了,百姓们最在意的,还是如何活着,简单的吃饭、穿衣、睡觉、繁衍。 文明程度的比较高的汉人都是如此,就更不用不说文明程度还相对较低的那些北方游牧民族的百姓了。 别忘了辽国虽然是契丹人统治的国家,但实际上辽国的人口组成相当复杂,契丹人为主,但也仅仅是数量过半而已,还有相当数量的人口,是其他的少数民族。 这些少数民族里,除了极少的贵族和统治阶层,更是没有国家概念,生存才是他们面对的主要问题,至于国家意识,还没有形成。 如果是这样,那么在辽国还是大宋的统治之下,对他们来说就更没有什么区别。 杨怀仁想的是,要让他们感受到差异,就像今天的例子,卖点粮食给他们? 。 正文 第2012章:鹰奴(上) 武德军的舰队运送了今年的第一趟货物给女真部,也带回来了大量的财宝和海东青,还有驯养海东青的鹰奴。 鹰奴是契丹人对专门负责训鹰的女真人的称呼,这个称谓确实不算好听,还带着鄙视的意味,实际上他们就是主人的奴仆。 但这些奴仆可了不得,从捕获海东青开始,是一件非常专业的事情,并不像一般人想象的那样,布下陷阱,把海东青抓住就行了的。 海东青作为非常聪明的猛禽,同样也具有难以驯化的特质,成年的海东青,几乎是不可能别驯化的。 所以一般情况下,都是专业的鹰奴从观察海东青开始,并逐渐形成跟踪,直到寻找到海东青栖息的鸟巢。 之后便是躲在远处继续观察,等待海东青产蛋并孵化,然后偷偷的偷走海东青的幼鸟,从幼鸟开始驯化,这样的成功率才会提高不少。 几句话说明白的事,听着很简单似的,但做起来却非常困难,不是经验丰富的鹰奴,也很难捕获到海东青。 而这个过程,也往往需要耗费几个月的时间。 接下来的驯化也耗时颇长,并不是说让海东青服软,就代表着它被驯化了的。 要让它真正成为可以捕获猎物,传递信件,并把它观察到的信息用特殊的方式传达给鹰奴,这也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 这个过程中任何一环有了差错,那么这只海东青不管多么凶猛,外观多么雄壮,它也不会被认为是一只合格的海东青。 完颜阿骨打算是非常守信,杨怀仁没有明说,但第一批被送过来的海东青,他并没有凑数,更没有以次充好。 更重要的是,完颜阿骨打很大方的把那些鹰奴的家人也送了过来,并没有准备用鹰奴的家人来控制他们的打算。 杨怀仁对此还是心中有数的,这次大家的合作,杨怀仁是主导的一方,完颜阿骨打没有耍花样,也说明这个时期,粮食对他来说,对整个女真部来说,真的十分重要。 所以完颜阿骨打做的很彻底,让杨怀仁挑不出任何的毛病来,当然,他的内心里是多么的难过或者愤怒,就不在杨怀仁考虑的范畴之内了。 杨怀仁得知海东青和鹰奴已经达到东京城,被临时安排在龙武卫的东大营,便亲自去察看。 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他们也非常感兴趣,之前武德军里也弄回来几支海东青,但从大宋聘请的训鹰人,毕竟对海东青比较陌生,所以驯化之后的效果,就不太行了。 那些海东青也能捕猎,也能送信,但其他更重要的作用,就显得力不从心了,起码离杨怀仁的预期是相差很远的。 现在这些海东青不同,那些鹰奴都是女真人,不敢说是女真部里最好的训鹰人,起码也是合格的有经验的真正的训鹰人。 所以兄弟们也都想来见识见识,开开眼界。 等杨怀仁带着兄弟们来到东大营,看见那些海东青的第一眼,便很明显的觉得这一批海东青,和之前弄到的海东青有很大的差别。 只是那些鹰奴给人的感觉就有点奇怪了,他们眼神里有恐惧,也有新奇,甚至还有些愤怒。 这样复杂而奇怪的情绪其实不太难理解,他们是女真人,让他们离开自己的家乡来到遥远的大宋,他们自然是不情愿的。 想必是完颜阿骨打是逼着他们来的,他们完颜部的鹰奴应该不会送出来,大概是其他部落的鹰奴。 至于那种让这些鹰奴作为奸细的可能性,杨害人也觉得很小,除非完颜阿骨脑子坏了,让杨怀仁抓到他的把柄,好中断他们好不容易才谈成的买卖。 当然,该有的戒备,杨怀仁还是有的,对他们也不会直接使用,而是先考察一段时间,搞清楚他们的身份和过去,然后用手段拉拢他们,才会逐渐把他们安排到龙武卫和虎贲卫的斥候营之中。 宋人在土生土长的女真人眼里,还是有点可怕的,大多是对文明的敬畏,所以鹰奴和他们的家人对宋人有一种畏惧的心理。 特别是他们被带到宋军的大营里来,见识了彪悍的宋军,内心里当然会有一些害怕。 至于新奇,那就更不用解释了,一帮原来生活水平和原始人差不多的人,忽然见识了大宋的繁华,当然会惊奇不已,和第一次进城的土包子似的,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些鹰奴也许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他们并不傻,当杨怀仁带着许多披甲戴胄的壮汉们出现在他们面前之时,他们也能看出来这是他们的新主人来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女真汉子站出来,似是这些鹰奴中的长者和头领,恭恭敬敬地给杨怀仁行了大礼。 他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番杨怀仁听不懂的话,语气里充满了敬意,等军中懂女真语的军士翻译之后,杨怀仁才明白,这个鹰奴倒是个会说话的人。 他先向杨怀仁表达了自己的无限尊敬之意,然后说从现在开始,杨怀仁就是他们的主人,他们就是新主人的奴仆,任由主人差遣。 并且还向他们的神灵发誓,绝不会违背主人的命令和意愿,并愿意为了主人赴死。 这些誓言说的确实很漂亮,杨怀仁心里当然不会就这么轻易的相信他们,有句话说的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嘛。 不过杨怀仁还是表现出了对他们的欢迎之意,并让翻译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尽心尽力的为自己效命,他将来可以给他们宋人的身份。 不管他们理解不理解这里边的含义,起码话先说下,相信他们将来能体会到这句话是多么难得的。 不光是他们,包括他们的妻儿,都可以有这样的优待,他们可以在军中做事,成为宋军的一份子。 他们和其他的宋军将士一样,也可以建功立业,将来可以论功行赏,甚至可以给他们相应的职位。 而且将来他们不光有丰厚的粮饷可以拿,杨怀仁还可以为他们安排非常优厚的生活环境,比如可以给他们房子住,丰富的食物,还有可以耕种的土地。 。 正文 第2013章:鹰奴(中) 最重要的,是告诉他们,他们是自由的,从今天开始,他们便不再是奴仆。 那些鹰奴听完了翻译的话,眼神里都露出了一丝希望的光芒,只是这样的许诺似乎太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了,光芒之后,竟有些觉得自己是妄想了。 杨怀仁见他们怀疑,说道,“以后你们不再是鹰奴,而是宋军中的训鹰官。” 这个承诺立即就能实现,虽然这些人还不能立刻感受到鹰奴和训鹰官之间的区别,但过一段时间,他们自然会感受深刻的。 说太多其实用处不大,和画大饼没啥分别,杨怀仁岔开了话题,问道,“本帅先要考察考察你们的能力。” 他想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西边的城郭,随即露出笑容,“几位训鹰官,东京城以西,是大宋禁军的西大营,你们撒鹰出去侦查一下,看看你们和你们的海东青到底有多少真本事。” 带头的鹰奴得令后和另外四位商量了一下,然后五个人把各自的海东青从大笼子里唤了出来。 那些海东青看上去很兴奋,应该是来到大宋之后没怎么出过笼,好不容易出来了,竟忍不住扑闪着翅膀就要飞上天。 不过它们还是非常听从鹰奴的指挥,只见那几个鹰奴分开一定的距离,各自给自己的海东青发号施令。 鹰奴张开嘴巴,从喉咙深处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声音很尖锐,里边有节奏和音调的变化,但其他人却绝对搞不懂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而且杨怀仁发现,五个鹰奴,给各自的海东青发出的声音似乎还有些不同。 接着,鹰奴指了指方向,海东青便仰脖叫了一声,双腿用力一蹬,猛烈地呼扇了两下翅膀,向着天空飞出好高的一段距离。 最开头飞上天空的海东青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大家头顶盘旋着,等另外四支海东青相继飞上了天空,它们才保持了一种非常默契的队形,向西飞去。 海东青飞的真的很高,转眼间,已经飞到了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高度。 杨怀仁他们其实以前也见过训鹰的鹰奴是怎么控制他们的海东青的,和这些女真鹰奴有很大的不同,他们更多的是靠声音结合动作来发号施令,全靠海东青自己领会。 当然,事实证明效果不算很好,但从训鹰人和海东青之间的交流上,就出了很大的问题,他们训出来的海东青能力不强,也就不奇怪了。 天霸弟弟十分好奇,问道,“那个,你,带头的那个训鹰官,你们刚才喉咙里发出的,那是啥动静?” 翻译赶紧把天霸的话传达给了带头的鹰奴,鹰奴不敢隐瞒,认真解释了一番,那翻译神色也有点奇怪,等听到最后,自己又想了想,才算明白了大致的意思。 他翻译道,“鹰奴说他们平时和海东青交流,就是用模仿海东青的声音这种方式,他的意思呢,一个字一个字的翻译我也不太明白…… 但大概意思应该是海东青的发声器官和听觉器官和咱们人类有很大的不同,如果用正常的人类声调和它们交流,它们是听不清楚的。 只有用这种模拟的声音,音调特别高,它们才能懂你的意思,至于声音中节奏和音调的变化,就是给它们发出不同的指令了。 待会儿海东青侦察完了飞回来的时候,也会用这种叫声告诉鹰奴它们看到了什么。” 天霸弟弟长长地“哦”了一声,做出恍然大悟状,但杨怀仁从他眼神里早就看出来了,他其实也是似懂非懂。 小七抬手捶了一下天霸的大腿,“你听懂了?那你给哥哥再详细解释解释。” 天霸弟弟这下有点囧了,不过还是大喇喇地笑着,“这多简单啊,就是人有人话,鸟有鸟语,要给这些海东青下命令,说人话它们听不懂,得用鸟语。” “切,说了跟没说一个样。”小七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杨怀仁大概是明白了,从生物学的角度讲,不同的动物,能发出的声音的频率范围是相对固定的。 同样或者相近的物种,听觉器官能听到的声音频率,也一定是包含他们能发出的声音的频率范围的。 比如蝙蝠,能发出高频率声波,然后能听到这种高频率声波,从声波的变化可以判断外界的环境状况。 另一个例子,养狗的人或许都知道,狗能听到的声音频率范围就比人类要宽,吹狗哨的时候,绝大多数人类是听不见那些高频的声音的,但狗能听到,从而听从指挥回到主人身边。 类似的还有鸽子等等,都是这种例子。 为什么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训鹰人,答案或许就在这里。 刚才鹰奴发出那些尖锐的声音,应该就是高频率的声音,光是这一点,一般人便做不到。 杨怀仁他们听到的,只是这些声音里最低频的部分,尽管如此,却也已经让人觉得尖锐刺耳了。 声音里的高频部分,其实大多数人懂听不到,但海东青却能听到,然后根据这些声音的变化确定他们的主人给他们下了什么命令。 等会儿海东青回来,估计也是用它们的叫声来告诉主人它们刚才看到了什么,大概到时候别人也完全听不懂,只有这些有经验的鹰奴才能明白海东青表达的意思。 其实翻译说的意思,已经算是比较明了了,杨怀仁也没打算再解释一遍,里边的知识太超前,说了反而不好。 海东青飞了有一段时间了,大家不断的望着西边的天空,可看了一会儿发现天空中并没有什么动静,加上光线有点耀眼,便渐渐开始变得有点无聊。 杨怀仁命人搬了些凳子和马扎过来,又弄了点简单的茶水点心,大家坐下来等。 他看着鹰奴的表情,他们其实没什么变化,说不出来是自信还是什么,好像有点无动于衷似的,反倒显得胸有成竹。 但他们身后的家人就明显有点担忧的样子,好像害怕万一海东青表现不好,对面那个宋朝的大元帅会立刻发飙砍了他们所有人似的。 。 正文 第2014章:鹰奴(下) 杨怀仁其实生得一点儿也不可怕,而且安静的时候,还很斯文。 但架不住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那种身材魁梧的主儿,往那一戳就怪吓人的,何况这些女真人刚刚来大宋就被带到了军营里,难免他们心生畏惧。 军士们也给他们准备了茶水和点心,但那些鹰奴的家人似乎不太敢动,除了一个女子看样子是太渴了才小心翼翼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之外,其他人竟光是看着,一动也不动。 杨怀仁也理解他们的心态,说山炮进城也许有点不礼貌,但从一中近乎原始的生存状态一下子来到了文明社会,显然有些不适应。 也或许,原因其实非常非常简单,以前就从没有人把他们当人看,现在客客气气给他们奉上茶水点心,他们倒不自在了。 他们中一个大概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头发乱蓬蓬的好像很久没有整理过,脸上带着些天然的腮红,淳朴自然,又不失天真可爱。 她好像对那些点心很感兴趣,一双萌萌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她从来都没见过的精美食物,还不断地舔着溢出嘴巴的口水。 他肯定不仅仅是饿了,眼神里有那种对神奇的食物的好奇心,只是不论她多么渴望,大人们都没有一个敢动的,她也不敢先动。 她显得怯生生的,抬头望了望身后的母亲,再回头看着那些食物,咽了一口吐沫,还是没敢冒然伸手去拿。 等她看向杨怀仁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宋朝的大元帅也正看着她,脸上还带着温柔的微笑。 这让她有点不好意思,那个男人没有那么可怕,她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温柔的气息,很熟悉,又很陌生。 杨怀仁了解一个小孩子的心态,脸上笑得很温暖,又带着些小心翼翼,缓缓起身走到小女孩身边,挑了一块点心拿到小女孩面前示意了一下。 “喏,想吃吗?”他始终带着很温暖的笑意。 小女孩没多想,瞅着那块让她好奇的点心,一双小手背在了身后,却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杨怀仁又往她面前送了送,“来,吃吧,可好吃了,我女儿就喜欢这种点心。” 其实人家小姑娘根本也听不懂他说了什么,但他那个意思,应该不难明白。 小女孩又仰起头来请示式的望了一眼母亲,那女真人女子这才从背后轻轻推了一下小女孩的后背,然后说了一句杨怀仁听不懂的话。 小女孩这才抬手小心地接过那块点心来,缓缓地往嘴边送。 那块点心只不过是一块比较普通的酥皮团,外边是烤酥的面皮,里边是糖浆和几种干果混合的馅儿,一般都是一口塞嘴巴里嚼着吃,一口酥香的同时,也包含着干果的香味和糖浆的甜腻。 小丫头却只是伸出小舌头轻轻舔了一下那个酥皮团,应该也吃不出什么味道来。 杨怀仁忙又拿了另一个过来,好像做示范似的,张开嘴巴指了指,又指了指点心,然后一口把点心吞掉。 接着嘴巴很夸张地大嚼特嚼,最后露出一副很好吃的样子来。 小丫头见状便知道这种食物应该这么吃,也被杨怀仁的样子逗得终于露出点笑容,这才试着把点心塞到了嘴巴里。 小丫头的嘴巴当然没有杨怀仁那么大,她嚼了两下,感受到了点心的甜香,很自然地露出了满足又惊喜的笑容,只是两边的小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显得特别可爱。 点心有点干,杨怀仁又很贴心地端了一盏茶过来,还稍稍吹了吹热气,觉得温度合适,应该不会烫到下丫头,才把又跟她示意,喝点水,别噎着。 可能是前边的点心确实太好吃了,让小丫头放下了对这个陌生男人的防备,这次很痛快地结果茶盏来,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现在再看她脸上的笑容,便自然得多了,没有了恐惧,陌生感也减少了不少。 杨怀仁顺势把一整盘点心端了过来,递到小丫头手里,还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尽管吃,不够还有。” 说完他站起身来,脸上带着笑意,又给其他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还别说,经过了前边的铺垫,那些女真人也都觉得杨怀仁很亲切,虽然对这么大个人物还哄着一个小孩子吃东西感到不可思议,但最初的那种担忧却不复存在了。 毕竟他们也是真的饿了,何况对美食的渴望,是不分种族的,虽然依旧怀揣着小心,却开始走到食物面前吃了起来。 这时候天霸弟弟大叫了一声,“海东青回来了!” 杨怀仁往天空望去,五只海东青果然飞了回来,视觉上给人的感觉非常奇妙,就好像五只神鸟从遥远的天空忽然降临人间似的,怪不得女真人把海东青视作他们的神鸟。 五名鹰奴各自收回了他们的海东青,又一次分开,各自和海东青相互发出一些怪声,看上去很有趣,就像人和鸟在聊天一般。 接下来五人走到一起碰头,把他们从海东青那里得到的信息进行汇总,然后便直接在地上开始画图。 这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杨怀仁、黑牛哥哥他们,还有大营里的一些军官全都凑过来,看看他们究竟画了什么。 等杨怀仁看明白他们在地上简单画出来的图形,心中是又惊讶又高兴。 鹰奴画出来的地图太详细了,东京城西的金明池,琼林苑,北边是森林,中间那条流经东京城的汴河,南边是一片低矮的小山包。 而再往西,不同大小的方块代表禁军不同营地的位置。 这最让杨怀仁惊讶,如果他们画出来的方块大小是用来判断那些营地里将士的数量的话,那么他们所用的比例还是比较准确的。 这张简陋的在地面上的涂鸦,包含了城郭和军营的位置,地形和地形上的地利面貌,虽然不能说丝毫无误,但准确性也能到八成以上。 这由不得杨怀仁不高兴,别忘了这才是一张画在土地上的草图,如果让他们仔细点画的话,准确性达到九成以上应该不成问题。 。 正文 第2015章:培育海东青 杨怀仁有点小激动,海东青在军队中的侦察作用,实在是太令人惊讶了。 就说和人比较,它有太多的优势。 寻常如果是派斥候去打探敌情,要搞清楚敌人的位置、行动路线、兵力配置和数量等等,需要排除的斥候人数非常多,而且所耗费的时间也非常长。 单是时间效率上来说,海东青就有绝对的优势,而且海东青从高高的天空观察到的情况,也比普通的斥候观察到的情况更加具体和形象。 军情的准确性和效率在军队作战的时候起到的作用就不必赘述了,所以说有了这些海东青,大宋军队的实力必将更上一层楼。 当然,也不可否认,人类的侦察能力,也有更客观的一面,比如判断敌军的实际战斗力,海东青就没法做到,这个必须通过人类的详细分析才能得出结论。 另外非常关键的一点,是用海东青来侦察敌情,是绝对安全的,因为它们的飞行高度超过一千米,在这个距离,眼下的所有武器对它们来说都是没有威胁的。 杨怀仁设想的是,将来大军作战的时候,侦察敌情可以采用斥候和海东青相结合的方式。 一来可以通过汇集两方面的侦察结果得出更准确的信息,二来是斥候的安全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三来就是整体的侦察效果和效率可以大幅提高了。 通过这次简单的测试,杨怀仁深深地认可了这些海东青的实力,想想现在只有五只,又觉得实在是太少了,他想着如果每一营都配备一只海东青,那才算完美。 他心中盘算了一下,眼下这个目标可能还不太容易实现,不过他和完颜阿骨打的生意大还会持续几年。 可这么一算,他能得到的海东青数量也只有三十到五十只的样子,依旧远远达不到他预想中的数量。 于是他想到了通过繁殖的方式来自行扩大海东青数量的方式。 他先称赞了一下那几位驯鹰官,“你们表现的不错,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正式成为宋军的驯鹰官了。” 那几个女真鹰奴对此似乎还不太感冒,也许他们觉得他们是女真人,忽然间成为宋军中的一员,似乎这并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只是摄于现在身处的位置,也只能答应罢了。 杨怀仁也理解这些人的想法,现在当然也不指望他们能在大宋的军队中有归属感,不过将来他有很多方式让他们产生真正的归属感。 他问道,“本帅问你们一件事,请你们如实回答。” 翻译现在也做的很熟练了,基本可以不用等待太长时间,杨怀仁一边说,他一边小声翻译给鹰奴知道,反过来也是一样的迅速,这大大减少了杨怀仁和鹰奴交流的效率。 鹰奴头领伏身道,“主人尽管问,我们必定知无不言。” 杨怀仁点点头,道,“现在你们手上这五只海东青,能不能繁殖并养育新的幼鸟呢?” 鹰奴顿了一下,似乎有点惊讶,不过接着露出一些尴尬的神情,“回主人的话,很可惜,我们带来的这五只海东青虽然非常优秀,但它们都是公鹰。” “咝”,杨怀仁失望地倒吸了一口气,心说怪不得完颜阿骨打那小子那么痛快送来了海东青以及那些鹰奴的家人呢。 表面上是他在向杨怀仁示好,但原来这小子在这里给我挖着坑呢。 杨怀仁倒也不会太失望,毕竟当初忽略了这一点,而且就算当时提出来,估计完颜求德也会用根本就不可能实现的理由来搪塞。 海东青作为女真人的神鸟,同时作为女真人非常依仗的一种战争优势,完颜阿骨打一定是非常重视的。 向契丹人进贡海东青,已经是让他们这个优势大幅减弱了,如果再把海东青送给杨怀仁,那么女真人的优势就会荡然无存。 所以完颜阿骨打想到了这样的方式来维护自己的优势,把海东青送出来,让契丹人或者宋人也有几年的优势他也认了,但让契丹人或者宋人可以培育海东青,这一点他还是不允许的。 杨怀仁想了想,觉得如果换成是他,他也不可能就这么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 他想到了之前搞到手的那些海东青,虽然不够优秀,但倒是有公有母,是可以繁殖的,只是他不清楚那一批海东青和现在这一批海东青,能不能交配繁殖。 他把他的想法说了出来,这下那个鹰奴才露出些怀疑的神色,“主人以前手里还有海东青?” 杨怀仁道,“对,还有一批,数量还算不少,有二十多,不到三十只的样子,只是那一批海东青没有你们手上的这些海东青优秀。” 鹰奴又沉思了一下,才缓缓道,“主人,海东青这东西,怎么说呢,很稀少,并不是所有的鹧鹰都能称作海东青。” 杨怀仁点点头道,“这一点我懂,只有鹧鹰里最优秀的那一种,才能被称谓海东青,可以被驯化成猎人的得力助手。 这么说吧,之前我搞到手的那一批海东青,应该种还是不错的,只是我手下没有真正懂得驯鹰的人,所以驯化出来的效果都不够好。” 鹰奴瞪大了眼睛,“主人说的可是真的?” 杨怀仁道,“那是当然,那一批海东青也是从你们女真人手里换来的。” 鹰奴变得激动起来,“一只优秀的海东青,首先是要看种,种不好的话,是没有驯化的必要的,因为它的聪明水平有限,只能驯化成帮忙捕猎的猎鹰。 如果要想驯化成能在军队中执行各种任务的海东青,就有点不太可能了。 另一方面呢,就是驯鹰的水平,这个听起来好像不是太高深的事情,但实际上做起来很难,我们这些鹰奴,都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跟着父辈学,才有了现在的驯鹰本领。 所以说一只优秀的海东青,无非有两个关键因素,一是鹰的血统必须很优秀,二便是驯化的过程必须是专业并富有经验的。 如果主人手上的海东青真的血统纯正,我们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 正文 第2016章:对驯鹰官的重视 这个回答让杨怀仁非常满意,对于这些新来的驯鹰官的安排,还要他亲自操心一下,以显示他对他们的重视。 因为他们刚来,也不会让他们立即进入军中,不论是他们,还是他们的家人,也包括海东青,都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 这个范围就广了,比如气候,生活习惯,这些只有习惯了,才能谈得上融入。 杨怀仁打算在杨家庄子空出几个院子来给他们住,就跟那些最初的通远军的家属做邻居。 当初那些通远军的将士,如今也都成了龙武卫和虎贲卫中的军官,上了年纪的人退出军队,他们的儿子也补充进了军队。 也有一部分成了杨怀仁的亲卫,这些人在军中都是骨干,地位相对较高,他们的家人对杨怀仁感恩戴德,能给杨怀仁帮不少忙。 让这些鹰奴住进去,左邻右舍都是军属,无形中就拉近了大家的距离,将来对他们有一些照顾或者交流,不算是难事。 生活条件自然不必多说,杨家庄子现在几乎都是富人,只存在舍不舍得花钱的问题。 杨怀仁相信鹰奴的家人得到最好的照顾,日子过的富足了,他们也能更踏实的在军中为杨怀仁效命。 语言问题是必须解决的,他们现在不会说汉话,但必须要学,教他们的人杨怀仁自然会安排,这需要一个时间。 杨怀仁考虑的是,驯鹰这项工作虽然很专业,但也绝不能全部掌握在他们手里,自己人必须也要学,学会了最好,学不会或者实在天赋不适合的,那就换一批人。 就把那些鹰奴当师父一样供起来,哄着他们教,也要把他们驯鹰的本事学过来,这样才能保证驯鹰这么重要的事情,掌握在绝对可靠的人手里。 鹰奴在军营里当驯鹰官,虽然不是实职,但给他们的待遇却一定要高,让他们赚的钱足够养活家人,还能有不少的富余,可以追求更好的物质生活。 如果他们的家人愿意学习汉人的农耕式的生活,庄子里有各种各样的事情给他们做,收入和福利也绝对不含糊。 而他们的儿子,愿意继承父辈的职业继续成为驯鹰人的,那很好,让他们跟派去的人一起学,正好还让他们没法明目张胆的藏私。 愿意念书的,可以在庄子里的私塾里读书,将来长大了也可以去学院里学一门养家和立业的本事,这个都给予一定帮助。 总之,就是对他们好,捧着他们也无所谓,关键是让他们和他们带来的海东青能在大宋军队中形成真正的助益和效果,提高军队的整体实力。 另外就是让他们产生归属感了,人都不傻,特别是能成为驯鹰人的这些人。 杨怀仁就觉得他们都是极其聪明的,不然也学不会那么复杂的本事,只是他们在原先部族中不一定被重视,觉得他们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所以显得他们没什么地位罢了。 当他们在大宋感受到自己的地位得到极大的提升,家人的生活得到极大的改善的时候,他们必然会琢磨,究竟对谁忠心耿耿,才是对他们自身,还有对他们的家人最好的。 杨怀仁很慷慨的给了他们十天假期,让他们熟悉环境,同时也自己出钱给了他们每家一百贯钱当做安家费。 本来杨怀仁是想多给的,但后来一想这恩啊,不能一次给的太足,得一点一点来,所以就给了一百贯,这也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足够他们安家。 十天之后,他们便进入作为试点的龙武卫当值,和其他的将士们一样,他们也成了大宋将士中的一员。 安排好这一切,杨怀仁才和黑牛哥哥他们说起士子进入军队的事情。 黑牛哥哥说明了一下这件事进展的情况,让杨怀仁有点失落的是,事情的进展不算很好,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朝廷的邸报发下去之后,确实有不少中了进士一直没有出仕的士子愿意进入军中任职。 只是人数上也杨怀仁预计的有点差距,全国统计下来,也只有不到二百人。 想来应该是文武之间的差异,还是影响到了大家的判断,他们的确想出仕为官,但也总觉得真进了军营里,也就代表着他们此后成为文官的几率非常渺茫了。 他们中不少人,还是觉得自己的志向是以文治国,还有不少人,觉得自己当年的成绩虽然不是最好的,可排名也在中游,已经熬了那么多年了,现在也应该快轮到他们了,所以觉得应该继续等下去。 杨怀仁砸吧着嘴,心里当然有点不太痛快,这么好的机会他们还不把握,还真是有点令人生气。 但后来想想他也便释然了,观念这种东西,要想改变太难了,也从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再说给官职,说起来也是一种利诱,人家不吃你这一套,也情有可原,只有将来那些率先进入军中的士子真正干出点名头来了,对他们的吸引力才会逐渐增加。 可问题在于,杨怀仁对这些士子的需求数量,大约在两千人上下,他想的是最好每一百名禁军将士都能配上一个文职官员。 杨怀仁虽然觉得这个是目标,不一定非得要求立即就实现,但他之前设想的,一千人应该是有可能的,但现在看来这一点是无法实现了。 他思考了一番,觉得应该把目标定得低一点,五百人,这个可以有。 眼下已经有二百人了,学院里应该能再挑选二百人出来,其余的一百人,只能再去跟老李头说说,让他帮帮忙,联合几位大儒再发动发动,尽量多动员一些士子来报名。 于此同时,对这些人的培训工作也要逐渐展开了,培训地点就是庖厨学院后边的老龙武卫大营。 这帮人虽然将来在军中是文职,但必要的军事素质是不能少的,总不能将来出去打仗,仗还没打呢,他们那副身子骨先倒下去了,那他们不是来帮忙的,反而成了累赘。 至于培训军官嘛,杨怀仁点了两个人,卢进义和林冲。 。 正文 第2017章:划拉人 眼下杨怀仁身边的那些将领们,大都是纯正的武人,怎么说呢,就是他们的文化水平,也就顶多是个认字的水平。 也只有卢进义和林冲,算是读过书,有点学问的。 卢进义自不必多说,家里是土豪,从小都请了专门的先生教他读书,林冲家在东京城,家里经济条件也不错,从小那也是读过书,考过学的。 只是二人有个共性,就是对读书没那么感兴趣,反倒痴迷武学,所以身上没什么功名而已。 杨怀仁是知道两人是什么水平的,平时说话就能听的出来,像天霸弟弟和柯小川他们,平时说话大大咧咧,夹杂着不少民间的俚语和脏话。 卢进义和林冲就不同了,平时就相对斯文,甚至有时候还能拽上几句诗文,若是换了一身文人的装扮,说是个士子也不是没有人信。 这一点就很重要了,文人和武人之间,终究是有隔阂的,如果单纯派一个纯粹的武人去给那些士子们当教官,他们心中肯定有些排斥。 如果是和他们能聊得来的,那感觉就不同了,起码可以减少不少不必要的摩擦。 别以为这是一件不足为道的小事,其实用人这方面,从来就没有小事。 杨怀仁便越来越有种被老李头利用了的觉悟,在说服士子加入军队的过程中,老李头就很卖力,可以说是不遗余力的。 换了是别的事情,杨怀仁是不觉得老李头会出这么大力的,连自己的老脸都拿出来四处卖了,可见他对这件事也是非常急切的。 其中理由杨怀仁明白一些,但现在再看,他也有点搞不懂了。 后来想想,往深了想,他便越来越觉得有意思,杨怀仁忽然间觉得老李头是个懂他的人。 也许人家早就看透了他是个干事的人,是个对权力没有多少野心的人,所以才会帮忙。 这种忙帮了对自己有好处,对国家也有好处,所以老李头帮的理所当然,还带着很大的慷慨。 杨怀仁感觉上就有点奇怪了,说舒服呢,有点那么意思,但毕竟被人看的透彻,又感觉不太舒服,生怕他最后的秘密也被人掀开了看的明白似的。 现在呢,大和尚是个知情人,他是十分有原则的,所以不用担心他会多嘴。 廉希宗比他还明白,可廉先生就更超脱了,自然也不会揭他的老底。 朱世儒老先生似乎也察觉到点什么,但受限于时代的思想束缚,他可能觉得奇怪,看不懂,但应该不会看清楚事实的真相。 至于李清臣,他看懂了杨怀仁这个人,但看不透他是怎么形成的这样的性格,而杨怀仁的过往,他就更不可能看的明白了。 或者说他是个实用主义者,不关心过程,只关心结果。 最后是杨怀仁的几个老婆,大概能从杨怀仁偶尔的梦呓里听出一些什么。 不过那些梦话很凌乱,她们听不懂,只会以为杨怀仁是太疲劳了,压力太大所以做了奇怪的梦,当然更不会往外说,还会更加关心他。 杨怀仁也去学院里挑人,这几年开的关于军事的课程,确实培养了一批人,只是这批人本身的底子不算太高,还有些是某些王公贵族家里没什么地位的庶子之类的人物。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最有本事的人,还是在走读书科举的路线,学院的吸引力,也只是因为当初赵煦很重视,进学院能得个天子门生的名头,才吸引了一批人而已。 所以说那些大家族往学院里送人,也不会送自家最有前途的孩子,大多数情况是把那些庶出的子弟送来学院镀金,然后回去给家里出一点力是一点。 现在杨怀仁给他们找了条路可以去军中当官,别管这些官职大不大,但起码比他们以前的人生道路要好得多。 杨怀仁当然会把学院的学生当做自己人看待,能力上强弱现在也不能说的那么死,将来通过实践检验出来的本事,那才是真正的本事。 所以他能划拉的便尽量划拉,果然凑出二百多人来,甚至有些学厨艺学建筑的也想过来凑数,被杨怀仁给骂了回去。 术业有专攻,这一点杨怀仁还是非常有原则性的。 龙武卫的旧营地也不用翻新,打扫一下即可使用,原先用于将士们跑越野的那条路还在,大槐树也在,体能训练这一点还要继续执行。 杨怀仁也会告诉卢进义和林冲,现在训练的这帮人和以前龙武卫的将士们是不同的,不能一上来就用原来他用的那一套。 新人毕竟大多是文人,身子骨不行,最开始的训练量要适当降低一些,但最终的目标是不会变的,当这些人经过两到三个月的训练,也必须达到将士们的一般水平。 其实这些事杨怀仁不用说,卢进义和林冲也明白,自然有他们自己的办法去展开训练,杨怀仁也就不打算说更多去干涉他们的思路了。 挑完了人,杨怀仁本打算跟柔石和利水两位先生聊聊学院这几年的成果和未来发展的事情。 可杨怀仁一提到加大投入继续扩大学院的规模,柔石和利水两位先生就笑眯眯的告诉他,书院现在不仅能自负盈亏,还能创造不少的利润,花钱的事情,早就不用杨怀仁操心了。 杨怀仁又惊又喜,眼神里冒金光,看的两位先生贼不舒服,好像自己也成了奸商一般。 再继续追问下去,柔石先生才缓缓道出了原因。 学院最初收的只有学习厨艺的学生,其他的专业,是后来根据实际情况慢慢增加的。 最早的一批毕业的厨子,很快被东京城里的各大酒楼名楼的抢了个干净,当然,本来这里边就有不少人是这些名楼派来学艺的。 到后来第二批第三批的毕业学生,才开始被其他大州大县的大酒楼分走,这些学生也确实不负众望,去了那些酒楼,几乎都很快成为大厨,给那些酒楼带来的名气和经济上的效益。 再后来的学生脑子就开始越来越活泛了,给那些名楼当大厨,确实可以名利双收,但职位毕竟有限,而且自由度不高,所以他们开始琢磨着如何自己创业。 。 正文 第2018章:学院楼的良好示范 杨怀仁也觉得年轻人自己创业,这个想法很好,但也想到另一件事,最初的几年招的学生,绝大多数都是穷学生,他们哪里有钱能自己开酒楼呢? 看着疑惑的杨怀仁,柔石和利水两位先生笑得更开心了,利水先生接着解释,说是他们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让学生可以创业,学院也能通过投资,得到相应的分红,从而实现自负盈亏。 杨怀仁当然也能想到这个方式,看来学院的两位山长也是为了学院自负盈亏的事情操碎了心。 利水的办法,是最初期学院这边出钱,学生出力,占股的比例大概是七到九成,学院这边占大头。 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学院出了开店的起始资金,便压榨学生的劳动力,此后每年都按一定比例把股份转让给学生,直到学院最后的占股比例下降到三到四成。 因为学院只出了钱,其他几乎都不管,全是学生们在经营,完全给他们绝对的自主权。 这种方式在古代是很少见的,倒是有点像后世的融资方式,杨怀仁觉得也就柔石和利水先生这种廉先生的门下才能想的出来,当然也免不了惊叹连连。 学生们感激学院,也感激杨怀仁,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大家竟统一把新开的酒楼名字叫做“学院楼”。 名字很直白,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家酒楼是庖厨学院的学生开的,信誉上和声望上都有了极大的保证。 学院里的教学,也不仅仅是教授他们厨艺,在经营方面,也有一些涉及,这导致从学院走出去的学生不光厨艺精湛,经营能力也相对突出。 学生们三五成群,竟在那些小州小县里打出了一片天下,如今分布在大宋各地的学院楼,已经超过了一百家之多,而且这个数量还在不断增长当中。 学生们赚了钱,得了股份,也很仁义,尽管学院的股份只占三到四成了,在年终分红的时候,他们依然把超过一半的利润交回了学院。 柔石先生曾经也说让他们按照股份来分红的,但学生们自己就不允许,坚持把利益的大头交回了学院,还说这是对学院建设以及未来学弟的一种支持。 因为差不多都是几个学生一起经营一家学院楼,所以学院反倒成了最大的股东。 杨怀仁以前没想在全国开分店,一是因为当时没有那样的条件和经营能力,二是因为他自身觉得太麻烦,三就是无法保证食物的质量。 现在看来,三个条件当时满足不了,现在能满足了,学院楼倒成了一个很好的范例。 杨怀仁倒不会觉得学院抢了他的生意,反而觉得这样挺好,有些事不一定非得他自己亲自去做,通过学院来实现他当初的想法,这也是让他感到满意的。 这会儿想起学院前几年需求的资金那么大,也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了。 现在学院有了资金来源,每年的分红就足以养活整个学院,还能有多余的钱不断扩建学院,最后剩余的还可以继续这个支持学生的创业项目,可谓多赢的局面。 学院楼遍布天下,监管的问题也是不得不考虑的,虽然现在的学生们极力维护学院的名声,也相当于维护自己的名声,酒楼经营的都不错,还没出现为了赚钱而不择手段,以次充好败坏名声的地步。 不过杨怀仁还是善意的提醒了下两位先生,既然这个项目要做大,做成学院未来自负盈亏的基础,那么监管也必须完善起来。 这一点杨怀仁提一提就行了,具体怎么做,怎么执行,制度如何,他其实不用操心,能轻易把一家连锁餐饮集团做起来的两位先生,自然心中也早有了监管的制度。 杨怀仁再回想这件事,越想越是觉得有意思,他当初就曾经想过让这个时代的百姓能享受更多的美食,现在看来,似乎离实现越来越近了。 学院楼名气虽然响亮,但听说消费水平真的不高,原因也有两点,第一点是因为创建学院楼的地方并不是那些大州大县。 学生们也懂得分析市场,与其和那些大州大县的名楼竞争,不如去小一些的地方。 倒不是担心自身的厨艺不过关,怕竞争不过那些财大气粗的名楼,而是学院楼从最初设立开始的定位,就不是高档酒楼。 高档酒楼消费高,面向的还是那些富足的阶层,而学院楼的消费水平更接近普通的百姓,以薄利多销取胜,所以普及性就决定了学院楼必然会成功。 第二点是学生们也大多来自穷苦人家,知道底层的老百姓的日常饮食质量并不算高,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学院楼经营成高大上的名楼。 而是专注于厨艺,专注于让更多的百姓能吃得起的美食,所以花里胡哨的东西尽量减少,制作得食物也主要以实惠为主。 也许正是这种经营理念,决定了学院楼更容易受到普通百姓的欢迎,能够迅速的铺开并取得了如此好的经济效益,也就理所当然了。 杨怀仁从中也得到了某种启发,他觉得学院楼的模式,其实可以不仅仅局限于学习厨艺的学生。 其他的专业,其实也可以效仿学院楼的模式,面向更多的普通大众,以改善百姓的生活方式为根本点,在其他行业也进行一定的尝试。 如果各行各业都能有这样的模式,不仅资助了学院的学生创业,在基层也能解决不少年轻人的就业问题,就更不用说给地方上的百姓带来的实惠和方便了。 柔石和利水先生觉得杨怀仁的想法很好,也答应着手开始组织,杨怀仁很大方,对这样的好事,他也愿意增加投资。 杨怀仁觉得事情有点出奇的顺利了,以前当然也想过学院会是他实现理想的重要助益,但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这么好的成果。 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如果这样发展下去,大宋的各行各业的人才都可以发挥出自身最大的潜能来。 让整个社会不再仅仅把眼光放在读书出仕这条狭窄的路径上,当各行各业都表现出积极向上的蓬勃朝气,那大宋的强大,还会远吗? 。 正文 第2019章:毛纺机的重要性 另外让杨怀仁最关心的,便是毛纺机的研发进度了。 柔石和利水两位先生其实很早就明白杨怀仁为什么重视毛纺机,所以在这件事上也格外上心。 只是这个时代,受到的限制也太多,就说制造毛纺机的材料,就不能像纺麻或者纺棉一样用木头或者竹子作为材料。 毛的特制非常坚韧,这就决定了纺机的材料如果经不起磨损,那毛纺机就不能算合格。 最先被考虑的是生铁,但生铁虽然很坚硬结实了,可又很容易生锈。 接下来考虑的是熟铁,熟铁相对不那么容易生锈,可惜熟铁的硬度又不太够,耐用性也不够强。 杨怀仁说,可以用钢。 柔石和利水对视了一眼,说出了缘由,钢确实是最好的材料,但现在炼钢的方法决定了钢的产量实在没法满足需求量。 这一点杨怀仁是知道的,毕竟今时不同后世,炼钢的生产规模很难提升上去,质量也不敢保证。 练出来的钢铁,也大多都用来铸造武器给将士们使用了,能匀出来给学院这边搞研究的确实不多。 杨怀仁想了想,一方面要增加钢铁的产能,尽管这一点很难,成本也很高,但也要不计成本,尽量去做。 也只有这样才能在研发毛纺机时候有足够的材料,在他心里,将士们的武器非常重要,但毛纺机是否能研发成功,也事关重大。 这好比是现在和未来的关系,现在当然要先强大军队,但在未来,要想把北方的有游牧民族逐渐融入进汉人的社会,强制的手段是不可能实现的,只有通过经济方式来实现。 北方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大多养马、养牛养羊,西北还有不少游牧民族样骆驼。 别的且先不说,光是养羊每年的羊毛产量,就完全没有开发出来,大多数牧民很穷,日子过的很哭,并不是他们没有资源,而是守着资源也无法利用。 他们无法用羊毛来纺制成毛料,只能直接利用羊排来制作衣服,而羊毛另一个主要作用,就是擀毡。 擀毡是古代蒙古部落的一种传统手艺,后来在北方各个游牧民族中都有流传,宋代传入中原。 笼统的说,擀毡就是利用羊毛驼毛等各种动物的毛发为原料,配以豆面和豆油为辅料,用手工擀成结实紧致的毛毡的过程。 据说唐朝中期北方游牧民族开始小范围种植大豆,便促进了擀毡这个行业的成熟,具体年份已经无从考证。 不过杨怀仁倒是在大宋见过不少从蒙古商人卖到大宋的毛毡,这种毛毡非常厚实,也非常结实耐用,宋军中军用的帐篷和将士们用的褥子,就大多是用毛毡制作的。 大宋也有擀毡匠人,分布在北方和西北各地,但比起蒙古人制作的毛毡来,那质量就没法比了。 毛毡的防水特性,决定了它是用于制造帐篷的最佳材料,但是收到各种各样的现实情况限制,毛毡的价格非常低廉,而且能卖到大宋的数量也非常小。 比如当下毛毡在市场上的价格,不是论匹或者论尺的,而是论斤称,一斤毛毡根据厚度和质量,价钱大约在三文钱一斤到五文钱一斤上,几乎就是破烂价。 可以想象,这些毛毡运过送到大宋来,运输成本和商人的利益占据了很大一部分,而源头上负责擀毡的蒙古部族百姓,收益大概只有售价的十分之一。 不用扯什么剩余价值理论,那些蒙古部族的擀毡匠人和牧民们,是受到了极大的剥削的。 这也注定了蒙古部族的百姓,从骨子里对剥削压迫他们的契丹人有一种天生的反抗心理。 即便如此,擀毡所用的羊毛,也不足理论羊毛产量的十分之一,也就是说,北方游牧民族能生产的羊毛,其实大部分都被白白浪费了。 相反,在大宋,布匹衣料虽然不缺,但冬天扛风保暖的衣服,依旧以毛皮为主,毛皮的价格就相当昂贵了,也只有有钱人才穿的起。 普通百姓顶多能用得起整张的羊皮,毛皮保暖衣服是几乎用不起的,普通的民众所能穿的棉衣价格也不便宜,而穷苦百姓的麻制棉衣,甚至只能往衣服里填草。 这样的衣服能有多保暖? 所以杨怀仁想到了利用羊毛来纺织成毛料,然后用毛料来制作保暖衣服卖给百姓的想法。 一来可以给大宋的百姓带来更好的冬季保暖衣料的选择,也许一开始价格还不够亲民,但如果北方草原成为大宋的一部分,没有了契丹人在中间盘剥,羊毛便可以大批量的运送到大宋来。 北方草原的牧民可以充分把羊毛这个资源变化成财富,用来改善他们的生活。 随着羊毛不断的输入,毛纺行业不断的发展和成熟,毛料价格也会逐渐下降到一个稳定的水平,让所有大宋的百姓都可以买的起,用的上。 而最重要的,便是杨怀仁觉得可以成功的用经济手段,促进不同民族之间的沟通和融合。 当汉人和北方游牧民族通过羊毛,逐渐维系一种不可分割的利益共同体的时候,民族的融合也就顺理成章了。 原本北方游牧和南方的汉人不断发生战争,归根结底还是他们为了生存,不得不通过侵略的手段来获取汉人的食物等资源。 如果未来北方游牧民族可以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只需要辛勤劳动,就可以通过羊毛、毛皮和牲畜的出售,来获取足够保证他们生存,进而可以让他们过上更富足美好的生活,那谁还愿意去打仗呢? 当这个根本的矛盾得到了缓解甚至最后得到解决,那么汉人和北方游牧民族的战争根源也就不存在了,反而两边会因为生存利益结合在一起,这就是民族融合的重要因素了。 当然也不能说经济利益决定一切,民族性和文化以及风俗习惯也是阻碍民族融合的几大重要因素。 但在经济基础的作用下,汉人强大的文化便能发挥重要的作用了,文明程度更高的文明,自然会融合相对较低的文明。 。 正文 第2020章:建设毛纺作坊 所以毛纺机,以及毛纺的工艺水平,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学院的先生们里,其实有不少人从廉先生那里学到了超前于这个时代的机械知识。 但理论和实践,是两码事,从理论到实际的机械产品,也需要一个长期的研发,并不断完善的过程。 目前也有已经制作出来的样品,但材料是木质的,这根本就没有实用性,就更别说工业化的生产毛料了。 当然也不能说一点用处没有,就当是样机,用于研发中的理论验证,还是有一定作用的。 现在杨怀仁要求改变材料用钢铁来制作毛纺机,听起来好像只是材料有了变化,可实际上这种转变,是非常困难的。 木头零件的制作其实不难,经验丰富的木匠,只要你给他图纸,说明尺寸,做出样品来根本就不难。 但换了钢铁材料,那就困难重重了,大号的,结构简单的部件还好说,可一些轴承,小的零件制作的难度就难以想象了。 精确性这个问题在古代,就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不同的零件结合在一起,还能顺畅的运转起来,又需要保证零件的寿命,做起来是一件比一件难。 杨怀仁也知道他突然改变了毛纺机的制作材料,是给学院的先生们出了一个极大的难题。 不过他相信,既然能做出木头的毛纺机来,那就一定也能制作出钢铁材料的毛纺机来。 干什么事都会有困难,所以困难不可怕,怕的是人畏惧了困难。 为了激发负责研发的先生们和负责制作的工匠们的积极性,杨怀仁当即拍板,拿出一万贯钱来成立一个奖金,专门用于奖励在研发以及制作毛纺机的过程中,有重大研发成果和贡献的人。 杨怀仁又一想,光是为了毛纺机拿出一万贯钱来似乎还不够,其他行业和其他技术进步上,也需要这种奖金的刺激。 宋朝虽然已经是历朝历代中科技发展最迅猛的时代了,但受到封建社会思想的限制,这种技术的进步也只是相对于其他朝代来说。 对比欧洲几百年后的工业革命,东方大国的科技发展还是没有爆发式的进步。 可实际上从历史来看,汉人的科技文明是傲立于其他文明的,这就说明中国人的智慧非常卓越。 只是制度的限制,思想的束缚,让很多非常伟大的发明创造和科技进步并没有普及,藏在那些书籍里没得到发扬光大,反而逐渐被慢慢遗忘了。 所以杨怀仁觉得研发毛纺机,其实也是一个机遇,对他是机遇,对那些先生们工匠们是一个机遇,对整个国家和民族,也是一个机遇。 于是他又给学院的先生们,也包括学生们许诺,不管是发明创造还是技术革新,部分行业,也不分人,只要是能利国利民,能实际奏效的,都给予一定的赏金作为奖励。 至于赏金怎么给,给多少,由柔石和利水先生在学院里成立一个类似委员会的组织,这个组织来评判新发明和新技术的优劣,能给社会带来多少进步,能给百姓带来多少方便,然后给予发明创造者一定的财物作为奖励。 杨怀仁自告奋勇成为这个组织的主席,他觉得以他的眼光,应该更有效的分辨那些发明和技术才是最有实用性和普及性的。 一万贯钱的数目,也绝不是上限,只要发明的东西和革新的技术有用,奖励的赏金甚至可以不设上限。 这样的做法可能在某些迂腐的文人眼里显得非常市侩,好像会搞得所有人都向钱看似的,但杨怀仁不觉得这有任何问题。 人家的发明创造对国家和百姓有益,就该得到应有的奖励,这才是激发所有人都积极进取,产生主观能动性的好办法,好主意。 他甚至愿意拿军中的奖励制度来做类比,将士们奋勇杀敌保家卫国就该得到应有的奖赏,那么所有人都能因为发明创造改变这个世界,便更应该得到奖励了。 这一点杨怀仁是不怕那些闲的蛋疼的人来指谪他的,谁敢来,他能把那些人喷得无地自容,这点信心要是没有,杨怀仁也就白活了。 柔石和利水两位先生是最激动的,其实他们心中早就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拿出来变成现实。 现在杨怀仁给予了这么大的支持,他们很快就能弄出一个制度来,把这件事搞得有模有样。 视察完书院,杨怀仁才去了杨家庄子。 说起来他好多年没回来了,远远看到庄子的发展那么迅速,他也是大吃一惊。 新起的房子几乎占满了庄子里可用的宅地,早先剩余的旧房子也都不见了,一水的青砖瓦房,外墙都刷上白灰,显得有又整齐又气派。 而那些作坊也都扩大了好多倍,在庄子中间的位置,而山坡上则是大片的大棚,果树正在酝酿着开花,远远的隐约还能听到养鸡场传来的鸡叫声。 看着庄子里人来人往的客商和忙碌的庄户们,杨怀仁有种难以自持的自豪感。 连附近的几个庄子,也因为毗邻杨家庄子,可以补足某些产业链上的行业,逐渐富足了起来,这就更让杨怀仁觉得当初所做的一切,现在都有了回报。 不过也有个问题,杨家庄子能开发利用的土地几乎没有了,未来要建设毛纺作坊所用的土地也相当大,更别说需要大量的毛纺工人。 他不想打扰了忙碌的人们,所以没有进庄子,而是派人去请了庄子里的几个老庄户出来,大家研究着将来要开毛纺作坊,需要从周边的庄子买地。 其实早几年杨家庄子东边的一个庄子的地就被买下来了,这个老李头也很熟,便说买地不难,只要能让百姓多赚钱过上更好的日子,他们也愿意把土地卖给杨家。 于是由老李头出面,从西边的一个庄子里,轻松的谈下了一千多亩的土地,价钱比正常的市价还低了三成。 有了土地,杨怀仁也安排人加紧建设毛纺作坊,用不了三个月,一座崭新的庞大的毛纺作坊便能拔地而起。 。 正文 第2021章:女真开战 春天来了,仿佛一夜之间,东京城里繁花锦簇,百姓们自是心情大好,连那些纨绔子弟们也开始走出家门,寻花问柳不亦乐乎。 东京城也重新展现出它繁华的一面,各国的使节也逐渐汇集东京城,向大宋的新皇帝表达他们的贺喜之意。 实际上无非是想要更好的条件,在大宋经商赚钱而已。 大宋自诩礼仪之邦,这一点要求倒也不难答应他们,只是大壮要接见那么多外国使节,还真是有点累得慌。 一过了四月中旬,春天便立刻走了,繁华散尽,树木的枝叶猛长,夏天又来了。 毛纺作坊的建设进度非常不错,兰若心对自家生意的关注度一向很高,人力充足的情况下,工期还能减少一些。 毛纺机的研发也取得了极大的进展,试验已经进行到了关键阶段,估计那边建设完成,这边的机器也可以批量生产了。 一切都是那么顺利,杨怀仁乐得清闲。 孩子们的心情很好,朱太后从那些被送进宫的官宦女儿家里又选了十几个知书达理的,再加上杨家的三个女孩子,如今也一同进宫伴读。 当然,出于礼教约束,男孩子和女孩子虽然公用一间教室,但偏偏又分了两个门出入,教室中间隔了一道帷幔,隔开了男孩子和女孩子。 授课的先生自然是更重视小皇帝和那些男孩子的教学,至于女孩子嘛,这些人里边不少人将来有可能是皇后妃嫔什么的,他当然不能得罪,但用心程度上就差了很多。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种传统的观念一时半会儿是改变不了的,所以女孩子们更像是旁听生。 杨家的孩子要上两份学,家里朱先生这里上一份,去宫里还要上一份。 不过大官的说法呢,还是家里朱先生教的好,也许宫里的先生和家里的朱先生着重点不一样。 宫里的先生主要还是教处事,朱先生更注重教做人。 杨怀仁不怎么介意两者之间的差别,总之就是告诉孩子们认真学,多学点东西总是没有错的。 一场雷雨之后,天气更热了,似乎预示着夏天正式来临,杨怀仁盘算着几件事的进展,都在向着积极的方向进行着,看见雨后碧空如洗,心情自然大好。 只是入夜的时候,风神卫给他带来了一个大消息,女真部和契丹人在鸭子河开战了! 杨怀仁有点惊讶,却又不太惊讶,完颜阿骨打统一了女真诸部,目的就是为了和契丹人开战的。 只是杨怀仁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着急,这里边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这就很难搞清楚了。 他的消息渠道比朝廷还要快一些,所以他可以确定朝廷还不知道这件事,这让他有了足够的时间考虑他自己,还有大宋会如何看待这件事,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杨母和何之韵她们更关心的是鬼姐和大羊的安全,杨怀仁给他们解释了好久她们母子在中京,那里离开战地点非常远,根本就没有什么危险,才让母亲和几个老婆放下心来。 杨怀仁虽然这么安抚家人,但他内心里是清楚的,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耶律跋窝台亲自带兵镇压,鬼姐和大羊留守中京,虽然没有被战争波及的危险,但越是这种时候,辽国的朝堂上也越是波谲云诡,鬼姐和大羊同样处在危险的漩涡之中。 他能确定的,是以鬼姐的智慧,起码他们母子二人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就算真有什么人趁乱谋反,也不会伤害他们,而是会挟持他们为质,逼迫耶律跋窝台就范。 问题就在里,耶律跋窝台把女儿和外孙当做他权力延续性的依靠,但如果有人谋反的话,反而他不会真的把女儿和外孙当回事。 手上的权力和军队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可有可无。 好在现在的消息里,中京还算稳定,并没有出现超出预料的混乱,忠于耶律跋窝台的大臣还算是有些本事,并没有让他后院失火。 从时间上算,杨怀仁收到的女真部和契丹人开战的消息,应该是半个月之前的了,眼下他们打成了什么样子,他也说不准。 在杨怀仁的意识里,女真人和契丹人因为长久以来的矛盾真正交恶,应该是十年之后发生。 但现在这个时空里,既然完颜阿骨打提早几年完成了统一女真诸部的大业,那么和契丹人开战提早了十年,也不算特别奇怪了。 杨怀仁卖给他的铁锭和大量的粮食,也许就是让完颜阿骨打觉得他有了根本,为了维系眼下女真诸部趋于统一的局面,他只能选择战争。 战争可以让人团结在一起,这一点不用质疑,女真部这么多年以来受尽了契丹人的压迫,现在有了实力反抗,他们必然会精诚团结。 这样一来,完颜阿骨打在女真人心中的地位,就不再是一个同盟的盟主那么简单了,这次战争之后,只要女真人不是大败,完颜阿骨打都会成为女真人心目中真正的领袖。 完颜阿骨打也确实做到了他的先辈们没有做到的事情,敢在这个时候就像契丹人选宣战,也彰显了他的胆气和智慧。 杨怀仁能体会到他的心态,也许这次向契丹人开战,女真部不一定会取得多么大的胜利,甚至都不会占到便宜,大概率会是小亏的。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的话,完颜阿骨打却一定是大赚。 行常人不能行之事,光是这一点,就足以奠定他在女真部中的绝对声望和权威。 即便有些小的损失,那也不打紧,进攻他们没有什么胜算,但防守的话,完颜阿骨打应该还是有很大的把握,也是做了完全的准备的。 杨怀仁这边只要不给他断粮,他便有足够的后勤保障,这一点完颜阿骨打也是非常笃定的。 杨怀仁当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给他断粮,甚至会给他更多的支持,契丹人和女真人打起来,这正是杨怀仁期待了好久的。 只可惜眼下对他来说,大宋这边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军队还需要时间继续提升战斗力,朝廷也需要一个完善的计划,去实现收复燕云的大计。 。 正文 第2022章:老李头点菜 杨怀仁做不了朝廷的主,所以对女真部和契丹人开战的事情,一直持一种观望态度。 这两天他也在不断的思考,不是思考如何应对,他觉得大宋能做的,也只有坐山观虎斗,同时加强自身。 所以不做大动作,才是对大宋最有利的,他思考的,更多的是朝廷上那帮人会怎么想? 如果一些脑袋冒泡冲动得认为这是大宋的好机会,急着要出兵开战的话,他又要如何去说服大家耐着性子静观其变。 这是一件大事,对大宋的将来影响也太大,所以他不敢太自大,只能小心翼翼。 两天后的夜里,齐国公府来了一位客人,让杨怀仁这个主人都亲自出迎。 见面第一句便道,“李相公大驾光临,鄙府上下顿感蓬荜生辉啊。” 老李头胡子直抽抽,不知是因为得到了如此高的礼遇感到高兴还是单纯被杨怀仁气的。 作为客人,老李头也有自知之明,不好在人家主人面前发作,只是苦笑道,“杨国公太客气了。” 很明显老李头是有点不爽的,客套也懒得客套,直接拽着主人家的胳膊往堂屋里走。 杨怀仁也确实有点故意的似的,任由老李头拽着他,步子依旧慢慢悠悠,嘴上还扯着闲篇。 等二人进屋落座,杨怀仁便招呼仆子上茶,还笑眯眯地问道,“这个点儿也不知李相公用饭没有?” 老李头皱着眉头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杨怀仁也是嘴贱,“若是李相公还没吃,不如让学生招待一下,一尽地主之谊。” 忽然间老李头一双老眼忽闪忽闪冒贼光,毫不犹豫地笑答,“既然杨大帅这么热情好客,那正好,老夫晚饭吃的不多,现在还真是有点饿了。” 这下轮到杨怀仁抽抽了,倒不是他抠门到请人家老李头喝顿酒都不肯,而是他知道老李头忽然眼里到访是什么原因。 如果只是招待人家喝几口茶水,把事情说完他就可以送客了,但若是两个人喝起小酒来,那指不定要聊到什么时候,那就太影响杨怀仁现在的幸福生活了。 可话已经说了,杨怀仁后悔也已经来不及,本以为耍耍嘴皮子调侃几句,却不小心让人家抓了他的话头。 那就喝呗,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人,也不用摆开大桌子,就用喝茶的小几,摆几样菜,烫一壶酒便可。 杨怀仁刚喊了个仆子过来吩咐,老李头忽然喧宾夺主,道,“老夫听说随园的三杯鸡味道不错。” 杨怀仁那个诧异啊,心说你个小老头还真是脸皮厚啊,来我家里点上菜了啊。 气归气,杨怀仁也没那么小气,吩咐道,“加个三杯鸡。” 仆子还没转身,老李头又开口了,“还有,那个叫什么来着,香椒牛柳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只是不知老夫这副牙口,能不能嚼的烂呢?” 杨怀仁扭头瞅着老李头挠着腮帮子望着屋顶的样子就来气,你还没完了是吧? 他也只有叹气,大概是因为刚才他故意气老李头,人家拿乔了,这会儿不找补点面子回来,那怎么能行? 杨怀仁只好摆摆手,“再来个香椒牛柳,味道别那么重,李相公承受不了,还有牛肉也要挑嫩一点的。” 杨怀仁吩咐完,仆子反倒不着急走了,撇过头去看老李头,生怕他还有什么吩咐似的。 老李头撇嘴笑笑,装作没事人似的,“哎呀,别看老夫啊,就老夫和你们家国公爷闲来喝点小酒,不用那么多菜,弄个八菜一汤也就差不多了。” 杨怀仁内心里一万只大小怪兽狂奔而过,八菜一汤还叫差不多?你倒是会点菜。 这下轮到仆子脸上抽抽了,这点了还要人家厨子整八菜一汤,老头还真不怕人家往你饭碗里吐口水。 杨怀仁只剩下叹气的份,“去吧去吧。” 仆子这才走出门去,杨怀仁再扭头看老李头,好么,这老小子乐坏了,跟出门捡了个大金裸子差不多。 还在杨家厨子素质高,人数多,灶头也足够用的,食材也是常备着的,于是不消片刻工夫,便真上了八道菜过来。 四道热的四道凉的,一道汤菜还要稍等一会儿,两壶上好的随园春在小瓷盆里温着,看起来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老李头也不客气,假模假式的抬手让了一下,便抄起筷子尝了一口他点的香椒牛柳。 接着便一边大嚼一边称赞道,“杨国公发明的菜式,果然是人间美味。” 杨怀仁鄙视地瞅了他一眼,心说那还用你说?! 香椒牛柳这道菜,做起来其实不麻烦,前提是有备好的酱牛肉,如果从头做的话,那就麻烦了,光是制作酱牛肉就起码得俩时辰。 有备好的酱牛肉的话就简单了许多了,酱酒肉切成薄条或者薄片状,先在稍稍放油的锅里干煸一下脱水。 之后炒料,就是把大量的辣椒、花椒,配以少量姜丝等配料爆炒,炒出香味之后把事先煸好的牛肉入锅,再加入绍酒、糖霜,根据口味加入少许老抽等翻炒。 因为牛肉本身即是熟的,所以不用炒很久,让牛肉入味即可,之后加少许水焖一下,最后出锅前加入芝麻花生和少许麻油,翻两下即可出锅。 装盘之后再撒上一些葱花或者其他清口的绿菜装扮即可。 杨怀仁因为怕太辣或者太麻了老李头这个年纪接受不了,所以早就吩咐过辣椒和花椒都少放一些,这样口感上没有那么刺激,算是正迎合了老人家的口味。 做法是后世比较常见的做法,甜辣味加上酱牛肉的香味,这道香椒牛柳当然是老少皆宜的,中国人的口味也不会因为世间的跨度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杨怀仁见老李头吃的挺香,心里反而觉得很舒服了,也许李清臣这种人物这样的表现显得很失礼,毕竟你是客人,上门说不定还有事相求,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显得也太出格了。 但杨怀仁却感觉这样让他很轻松,起码可以证明老李头现在对他充满了信任,根本就不把他当外人,一开始也许因为着急没想明白,现在想明白了,也就锁心所欲了。 。 正文 第2023章:令人钦佩的人 杨怀仁在老李头面前怎么都是小辈,心里再不爽,也要老实伺候着,被子里酒空了赶紧给满上,还要不断地往老头面前的小盏里给他布菜。 老李头哼哼唧唧地点着头,表示对杨怀仁很满意,还不时地举杯劝酒。 就这么吃吃喝喝了好一阵子,老李头才放慢了进食的速度。 杨怀仁见他已经开始欣赏食物,而不是只顾着吃了,才觉得老李头这是吃的差不多了。 再转眼一瞧,好么,一桌菜下去半桌,一壶酒也喝了大半壶下去,这明显就是晚上故意没吃饭,来杨怀仁这里是蹭饭来了。 让杨怀仁惊奇不已的是,老李头看着有点发福,可那也是上了年纪的人那种微胖而已,光看脸的话,李清臣实际上是有些清瘦的。 可就这么个老头,这饭量可真就太大了,那可是八道菜啊,换了是天霸弟弟,杨怀仁是一点儿也不稀奇。 可放到老李头身上,杨怀仁瞄着他明显有点鼓起来的肚子,还是很怀疑那么多东西他是怎么塞进去的。 “李相公好胃口啊,呵呵……”杨怀仁只能这么说了。 老李头瞅了杨怀仁一眼,不以为然地答道,“就是知道你小子会招待老夫,所以老夫来之前,一口饭都没吃。” 杨怀仁咧嘴,你也太实诚了,还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呢。 还有,刚才老李头还一口一个杨国公或者杨大帅的尊称叫着,这会儿换你小子了,可见老头子已经不胜酒力。 这样也好,杨怀仁心想,大家都没把自己当外人,接下来说起话来,也能都轻松一点,也更能坦白,不藏着掖着。 杨怀仁笑道,“李相公吃饱喝足,今夜忽然造访的原因,可以告知小子了吧?” 老李头听罢竟有一丝恍惚,看来真是有酒了,杨怀仁起身把旁边一直煮着的茶端过来给他斟上一盏。 老李头估计也没想到随园春美酒的酒劲竟然如此之大,这才差点酒后失态。 这一点杨怀仁是清楚的,朝堂上当官的,各有各的美名,又的是诗书传家,有的是清正廉明,有的是人情练达。 总之呢,不管是吹出来的还是真的,文官嘛,似乎都比较好这一口,似乎自己要没个什么拿得出手的名声,都不好意思在朝堂上混一样。 李清臣的美名,就是他的清廉了。 和别人假装清廉,人前穿补丁,人后数钱玩不同,他是真的清廉,比黑牛哥哥的老丈人萧老头还清廉。 按说他的职位,一年下来俸禄啊,俸米,官田收入,加上布补炭补等杂七杂八的福利,一年起起码有小两千贯钱了。 如果他和别人一样,随便谋点私,变相卖些利益,或者通过自己的地位让家里子侄做点买卖,那收入随随便便上万贯钱是轻而易举的。 可他呢,是一点儿不掺和,哪怕是无伤大雅的小动作,他都一点儿都没有,别的当官的该怎么捞怎么捞,他倒好,家里亲戚有借他名头发财的,还被他大骂一顿。 别看大宋的官员收入在历朝历代里都是最高的,可放到他身上,真是不知道他的钱都花到哪儿去了。 朝廷划给他家的大院子,他就只用了五分之一,剩下的就那么荒着;别家官宦人家谁家不是仆子丫鬟成群,可他家里只有老奴老妈子的五六个,主人比仆子还多。 明明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堂堂宰相,过的日子还不如一个七品小县令,这找谁说理去? 倒是老家修桥筑路的时候,老头子花钱跟花的不是自己的似的充百万富翁,这智商,真是绝了。 可杨怀仁越想越是觉得这么稀有的老头子,恐怕现在是找不出几个了,再跟自己一比,唉,还是别比了,比不了就是比不了。 如果这种人不值得人钦佩,那就没有人值得人钦佩了。 说起来让杨怀仁钦佩的人,还真是不多,廉先生父子俩那是必须钦佩的,有才华有见识,生性淡泊,但就是因为太淡泊了,反倒显得有负才华。 大和尚呢,人是真的高深莫测,不过也是有一定的思想限制,加上爱吃爱喝没个出家人样子,杨怀仁钦佩的是他的洒脱。 苏东坡先生呢,杨怀仁佩服的是他的才华,还有他那颗为民牟利的心,不过东坡先生也是吃货,别的地方能省,吃上也是大手大脚的。 苏东坡虽然官运不济,可千万别觉得他是穷官,他家可是大户人家,祖孙三代都出仕为官,家里有屋又有田,光是大宅子这一项,就足够秒杀很多暴发户了。 还有一些人,他们的性格上各有各的超然之处,但也有各自的弱点。 唯独李清臣这老头,活得与世无争,让杨怀仁挑不出一点毛病来,要说有,那也是逮着他吃大户这一条了。 老李头慢慢嘘溜着茶水,好歹清醒了一些,这会儿再抬头瞅杨怀仁,才露出了笑意。 杨怀仁被他瞅得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这老头看自己跟看孙子一样。 啊呸! 杨怀仁感觉后脊梁冒白毛汗,忙问,“李相公可吃饱喝足了?” 老李头犹豫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可手上却又抓起自己的筷子来,在那盘凉拌咸花生里挑了一个,夹到嘴巴里慢慢嚼着。 “嗯嗯,吃好了。只是……家里老婆子不知道今晚吃的什么,能不能像老头子我一样吃个饱呢,唉……” 杨怀仁连叹气的工夫都省了,直想破口大骂,老头子,你够了啊,你还没完了,吃着盘里的,还算计着锅里的呢?我以前咋没看出来你这么爱贪小便宜呢? 老李头从杨怀仁的表情里就判断出了他在想什么,还似模似样的解释道,“老夫还真不是赚你便宜,啧啧……” 这一砸吧嘴不要紧,对杨怀仁那可就是妥妥的鄙视,好像在说,你个为富不仁的臭小子,你真中大户,不吃你吃谁? 杨怀仁彻底服了,啥叫杀人不见血呢,都说老李头最是淡泊,最是不爱争斗,可这并不代表人家不会,人家要玩斗地主,妥妥的玩一百把你跪一百把。 。 正文 第2024章:女真人的策略(上) 杨怀仁扭头就吩咐门外的仆子,“咱家厨房里还有多少酱牛肉,赶紧包好了一会儿给李相公带上!” 仆子愣了一下,有点怀疑,“全部?” 杨怀仁其实也不清楚家里备着多少酱牛肉,见仆子愣神,便知道数量应该不少。 他倒不会抠门,“对啊,全部。” 倒是李清臣觉出不大对来了,忙道,“不用多,随手包一包就好,”接着他举了举手里的酒杯,“这么好的美酒,也给老夫捎上两坛。” 杨怀仁赶紧摆手,“多拿点,你差人给李相公送到府上去。” 仆子这才转身离开,李清臣笑道,“要是老夫从你这里出门,带着百十斤牛肉离开,怕是有人明日朝堂上要参老夫一本了。” 杨怀仁笑笑,“那哪能啊,都算是小子孝敬您老的,谁敢说闲话,我去揍他。” 嘴上这么说,杨怀仁心里却在叹气,人家老李头吃大户赚便宜都玩的明明白白,不像他,吃相难看,落下个贪婪的名声。 李清臣喝了两盏茶,清醒了不少,这才开口问道,“相信老夫夜访杨国公,杨国公应该猜到是什么缘由了。” 杨怀仁苦笑道,“您老还是叫我小子吧,这一会儿国公一会儿小子的,我以为还有一个人坐旁边呢。” 老李头笑而不语,依旧晃着茶盏等着杨怀仁回话。 杨怀仁心中算计,老李头这话说出来,应该是人家知道他自己有自己的消息来源了,但关于风神卫,老李头应该知道的不多,所以还到觉得这是杨怀仁养的私兵的地步。 何况杨怀仁开府仪同三司,按规矩是可以养一定数量自己的府兵的,老李头大概也觉得杨怀仁还不至于胆大到敢超过这个范畴的地步,所以话中并没有揶揄之意。 杨怀仁不太好回答,稍稍想了一下,才说,“我家生意多,在辽国那边也有点小买卖,所以那边的消息嘛,自然比朝廷这边要来的快一些。” 他这个理由听起来似乎很合理,但在李清臣这种聪明人耳朵里,就显得有点牵强了,不过他也不追求这些旁枝末节,而是直入主题。 “那杨国公早就知道了这么大一件事,却选择知情不报,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杨怀仁顿时感觉和这么个老头说话,有种被人扒了皮肉露着骨头的感觉,从头到脚都凉飕飕的。 不过反过来想,老李头追问的关键是杨怀仁有自己特殊的想法,而不是纠结在他知情不报上,倒显得人家非常大度,跟说明人家关心的重点是解决问题。 杨怀仁这才感觉坦坦荡荡,便把自己的想法如实说了出来。 “所谓的女真部和契丹人交战,在我看来算不上什么大战,顶多就是契丹人想像以往那样从女真人这里肆意索取,是不可能了。 女真人的反抗,其实也不是头一次,只不过以前都是很小的范围内,结果是女真人被契丹人报复性的屠村屠族的,吃了亏之后也并没有把事态闹大。 这一次的不同,在于女真人第一次团结在了一起,在完颜阿骨打有预谋的计划之下,展开的一次比较正规的反抗。” 李清臣眼睛忽然张的好大,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杨怀仁,盯得杨怀仁浑身发毛,才缓缓说了一句,“杨国公的消息来源不光更早,还更详细啊。” 杨怀仁知道他说的太多了,不过倒也不觉得尴尬,反正他心里没有什么不良的企图,所谓鞋正不怕脚歪嘛,呃,说反了。 老李头思考了一下,又问,“那你觉得这里边的关键在哪里?” 杨怀仁心里是不太喜欢这种被考较的感觉的,可总不能跟一个老头子置气,只好继续说道,“关键无非有两点,一是女真人敢反抗了,二是咱们大宋该如何面对。” 李清臣点点头,好似很认可杨怀仁的说法,“你继续说。” 杨怀仁理了一下思绪,“这第一点,女真人敢反抗强大的契丹人,最简单的,也是我们最能感受到的,便是女真人比以前强大了,契丹人反而没有以前那么强大。 这也不是说契丹人现在就不行了,不如女真人强,实际上从已知的局面来判断,契丹人不论是军队数量还是战斗力上,依然比女真人强大。 但这一次他们之间的冲突,契丹人却取得不了胜利,因为女真人学精了,他们懂得利用地形,懂得利用战略。 如果是在大平原上作战,以女真人现在的兵马数量和战斗力,显然会被契丹人完爆,但如果女真人依仗太白山的山地和鸭子河以北的沼泽,契丹人的优势就发挥不出来了。 契丹人现在很难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陪着女真人干耗。 这就是女真人战略上高明的地方了。” 李清臣抬起头来看着门外,双眼空明,似是在他眼睛里已经展现了一副契丹人和女真人对战的图影。 女真人不断挑衅,可却不去和契丹人正面作战,而是诱敌深入,自己退入到他们更了解的太白山和沼泽地中。 契丹铁骑在那样的地理环境之下,根本发挥不出自身的优势来,就算冲动地追进去,也只有被女真人暗算的份儿。 契丹人想像以前那样屠杀女真人,已经绝不可能了,耶律跋窝台正在生气,举兵讨伐,担心太冒进反而中了女真人的埋伏。 可如果退兵的话,那他的声望整个辽国也就完蛋了,契丹人历来都是随意欺负女真人的,到了他这里搞得灰头土脸的,他自己面子上也过不去。 而且更严重的是,面子事小,别的部族,像蒙古、室韦等等被契丹人统治的那些大的部族,见如今契丹人也没有那么强大了,一个女真就敢和他们作对,那将来他们也会蠢蠢欲动,这就很严重了。 如果是这样,契丹人对整个北方草原的统治,可就算是到头了。 所以耶律跋窝台只能左右为难,就算留在原地和女真人对峙,他也是吃亏的一方。 小股的女真人不断来挑衅骚扰不算,光是大军在外粮草的虚耗,就让他头疼不已了。 。 正文 第2025章:女真人的策略(下) 李清臣道,“看来女真部为了此战,还真是预谋已久啊。” 杨怀仁憋嘴一笑,“那是当然,说到这里,李相公也应该看清楚,这次女真部主动想契丹人开战,他们的策略和目的是什么了。” 李清臣有自己的想法,他看到了很多这场战争背后的事情,但因为他所知的信息实在是不如杨怀仁多,而且他也想听听杨怀仁的意见。 “不如杨国公说说你的看法。” 杨怀仁没有藏私的必要,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完颜阿骨打这个人,我接触过几次,比起以往咱们印象里对女真人以及女真部领袖的那种传统的印象,他是截然不同的。 该有的那股子野蛮劲儿他身上也有,但他内在的性格上,却一点儿也不莽撞,反而有点阴险狡诈。 此人做事,从来都不会冲动,往往会思虑再三,想清楚他想要什么,如何去做,最后如何实现他的目的,想清楚一切之后,才会付诸行动。 用咱们的话说,就是这个人精于算计,擅长谋略,属于三思而后动的那种智者。” 老李头不自觉地笑了笑,“没想到你对他评价还很高。” 杨怀仁也不多解释,“我只是说一个我所认识的人的性格而已,就像咱们大宋的文人印象里那种北方的游牧民族都是蛮夷,没有多少思想和智慧,只是依靠蛮力而取胜,这种印象已经过时了。 或者不太客气的说一句,这样的思想,简直有点荼毒了整个社会的思想意识形态的意思。 很多年前,也许那些部族的百姓确实没有多少文化,更没有什么心计,可现在早就不同以往。 曾经,耶律洪基便在辽国宣扬学习咱们汉人文化,这个人就是聪明人,也很有远见。 他认识到要治国,要让自己的民族强大,光靠简单粗暴的武力已经达不到了,辽国的强大之路,也遇到了极大的瓶颈。 要让契丹人强大起来,除了武力之外,他们还需要强大的文化内涵。 当然,他们所需要的文化也不是把咱们汉人的文化生搬硬套就可以的,耶律洪基鼓励契丹人学习汉人的文化知识以及思想,也是想通过一种借鉴的方式,逐渐形成他们契丹人自己的文化。 可惜的是,绝大多数的契丹人只喜欢汉人的饮食和生活方式,却对汉人的文化不太感兴趣,他们还是喜欢自己民族原始的那种简单粗暴的文化。 耶律洪基去世后,耶律跋窝台虽然也延续了鼓励契丹人学习汉人文化的传统,但那种力度就比耶律洪基差了很多了。 不是他意识不到契丹民族的问题,而是他登基以来,更关心他的统治地位能不能得到所有契丹人的认可,所以他一直忙着填补心中的空虚,对契丹人文化的建设没有那么上心罢了。 倒是女真部的一些贵族在学习了咱们的文化之后,从中得到了许多启发,比如完颜部,从完颜劾里钵开始就让自己的儿子们学习咱们的文化,重点就是学习咱们的兵法。” 李清臣略显担忧,“你是说,完颜阿骨打现在和契丹人玩的这一套,是用的咱们汉人的兵法?” 他问完了自己也再思考,从女真人开战以来的表现来看,还真是让他越想越吃惊。 杨怀仁还算轻松,“确实如此,完颜阿骨打很聪明,他也不是挑着兵法里的东西乱用,而是结合自身的情况,搞出了一套符合现在的形势的策略来。 而他最巧妙的地方,不是要通过战争来歼灭契丹人,而是用这种方式来攻心。 凭女真部现在的能力,他们和契丹人正大光明的开战,他们一点儿胜算都没有,这一点完颜阿骨打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他不会和契丹人正面作战,而是不断的通过骚扰的方式恶心契丹人。 这原本对契丹人也造不成什么表面上的损失,但往远了看,对耶律跋窝台,乃至对整个辽国的打击就太大了。 这次战争的开始,是从耶律跋窝台以春捺钵的名义,准备去鸭子河练兵为由,邀请鸭子河周边的那些部族一同来参加,以达到通过展现契丹人的军威,来震慑各个部族的作用。 可惜室韦和蒙古等部族还没出发呢,女真部这边就大大方方告诉耶律跋窝台,我们不去! 这下把耶律跋窝台搞懵了,也搞怒了,要知道,这可是辽国建国百余年来,从来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于是耶律跋窝台准备教训一下狂妄的女真人,却不料女真人反倒先手偷袭了契丹人,一下就把战火点燃了。 事情闹得很大,几乎辽国上下全国震动,契丹人觉得颜面尽失,所以群情激奋,发誓要把女真部杀得一个不剩。 而其他部族呢,则等着看热闹,如果契丹人大胜,他们再出兵做做样子就是了,可如果契丹人没获胜呢? 那可就有意思了,不少部族都觉得自身的实力可是比女真人强的,如果女真部这次能在契丹人身上赚到便宜,都不用大胜,就像现在这样,让契丹人骑虎难下,就足以让他们的心思活泛起来了。 辽国如果出现这种各个部族人心思动的局面,契丹人也会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危机感。 而当今的契丹皇帝耶律跋窝台,可算是把契丹人的名声都给丢尽了,李相公您想想,耶律跋窝台是如何坐上皇帝之位的? 凭他现在的声望,并不是所有契丹贵族都支持他的,以前只有极少数人站出来表示不服,那也是因为耶律跋窝台还掌握着契丹人最强大的一支军队罢了。 但现在恐怕连这支军队都不能团结一心了,那些早就野心勃勃的契丹贵族,也会想着跳出来反对耶律跋窝台,攫取自身所需的利益。 辽国也许眼下还没有大乱,可不管是契丹贵族还是那些大部族的首领们,早就各怀鬼胎了。 未来的辽国具体会走向何方,眼下也还说不准,耶律跋窝台的声名是一落千丈,但他手上毕竟还有很强的实力。 不过完颜阿骨打的攻心之计,却已经成功了,这就是他的阴谋策略。” 。 正文 第2026章:老李头的心思 李清臣叹道,“原来只听说女真部新首领完颜阿骨打很有本事,却没想过他竟然有如此心机。” 老李头话是说完颜阿骨打,但那眼神却瞅着杨怀仁,还带着那么点讥诮之意。 好像在说,你小子也行啊,完颜阿骨打一撅屁股你就知道他拉啥颜色的粑粑了,你不是比他还精明? 杨怀仁知道他又上了这老家伙的当了,李清臣夜里来访,一开始看着跟心事重重似的,其实人家老头子心里鬼着呢。 一开始先让你骄傲一会儿,然后再装个逗比老头反抗一下蹭你家吃喝,一步一步就让你放松了警惕,一会儿深沉一会儿卖萌的,终于把你小子究竟几斤几两给约出来了。 杨怀仁跟被二百根针扎了似的一下跳了起来,老李头倒是很安逸地摆摆手,“坐下坐下,坐下说。” 杨怀仁心说我还说什么啊,这会儿早就被你把心里真实的想法扒得干干净净,你还想知道啥? 个人你想知道不?你要敢说想老子一脚踹死你个老不修的! 老李头贼着呢,从杨怀仁一惊一乍的便知道他想明白了,也不能逼得太紧,因为还有太多事他还要搞清楚。 “知义啊,论年纪你是小辈,老夫也不是故意要算计你,只不过是想知道你知道什么,心里又有什么真实的想法而已。 咱们一老一少,最终目的不还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为了咱们共同的皇上吗?” 杨怀仁没什么可反驳的,这一点他是认可的,老李头也不能说是故意给他挖坑,人家事后也会提醒你的,而且完全没有恶意。 这么一想,杨怀仁倒也算是心中释然,其实他也觉得有些事,告诉老李头,让他去解决,比他自己去解决要好的多。 所以他忽然就开窍了,既然你能给我挖个善意的坑,我怎么就不能给你也挖个善意的坑,忽悠你个老小子往里边跳呢? 他佯作苦笑道,“既然我这个小子在您这个老夫面前没什么可隐藏的,那我小子相信,您这位老夫,应该早就想明白朝廷应该怎么做了,就不用劳烦我小子了。” 杨怀仁说完便要做送客状,老李头皱着眉头,坐的稳稳的,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他伸手把杨怀仁拉着重新坐下来,“知义啊,你看你这个字,起的就很好,知义知义,就是知道大义嘛。 为了大义,就不必计较个人得失嘛。” 杨怀仁不知怎么,就感觉这话听着特绕,又特耳熟,好像后世的领导给员工做思想工作,忽悠着他们为公司卖命的时候就是这一套。 他心说和从古到今变化那么大,这些东西好像没什么变化嘛,再抬眼瞅老李头,似乎还要继续打哈哈,他就知道他要是不把心里那点东西继续倒出来,这老头是要赖在这里了。 他只好抢先道,“李相公您也崩说那些囫囵话了,我投降,我投降了还不成吗?您还想知道什么,您尽管说便是了。” 老李头呵呵一笑,胡子翘的老高,慈祥里带着那么点狡黠,“那你觉得,咱们大宋应该如何应对?” 这是杨怀仁早就考虑好了的事情,直接答道,“静观其变呗,还能怎么样?” “静观其变?就这么简单?”老李头觉得这答案似乎也太敷衍了些。 杨怀仁神色变得正儿八经,“就是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您老来我府上蹭吃蹭喝,是为了什么来的,我也想明白了。 其实您的心里,也是觉得这时候咱们大宋应该静观其变,不应该做出太大的反应。 只是您觉得您自己一个人这么想,心里还是没有多少底,所以就想到了我,于是便有了这么晚了才来我家,一是想得到更多的信息,二是想套一套我的态度。” 老李头没说话,装作没事人似的端起茶盏来喝茶,可老头的眼神里却露出一丝清明的意味。 李清臣这么精明,可他从来不再外人面前显露出来,在朝堂上当了那么多年官,从来都是一副老好人,谁也不得罪,谁也不偏帮的姿态。 让别人觉得这就是个烂好人,没主见,也没什么分量,办事有一定的能力,可以重用,却不是那种有思想能出主意的人。 实际上这只不过是人家老李头一种自我保护的伪装罢了,从党争到现在,要是他也像其他人一样攀派系,搞个性鲜明,估计这会儿早就被迫害得不成样子了,哪里有今天执宰天下的风光? 但他当了宰相心态便不同了,以前当老好人没问题,可现在作为宰相,他怎么着都想能在历史上留下他浓墨重彩的一笔。 何况他这个年纪,也没有几年宰相能干了,所以趁着他的体力还没有完全衰败,他也想为国为民,为这个时代创造点什么。 这既是机遇和挑战并存的那种情况了,朝堂上那帮人,在他看来每一个能个他对上号的,也只有杨怀仁这小子,才是和他是在一个思维频率上的。 于是他觉得,如果他们俩能精诚合作,对大宋也好,对自己个人也好,都是相得益彰的。 每当他有什么不确定的时候,便想到了杨怀仁,经过了上次的试探,他确定了他们的思想意识是同一种类型的,所以今天的来访,表面上看平平无奇,实际上却有表明要和杨怀仁统一战线的意思。 那么杨怀仁现在在想什么,又打算怎么做,他就必须要做到心中有数了,偶尔的小计谋,也是他故意和杨怀仁拉近距离的一种小手段而已。 而且现在为止,他心中所考虑的和杨怀仁所说的所想的,一直是非常相近的。 这也印证了他一直以来的判断,更增加了他的信心。 既然杨怀仁自己个主动把事情挑明了,也就说明,有些事不用他点明了,杨怀仁也已经心中有数了。 所以所说合作这种事情,有时候不一定非得有一纸合同,或者大家把话讲开了一起合作共同获利巴拉巴拉一套废话。 真正有默契的两个人,一顿饭,一壶酒,一盏茶,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 正文 第2027章:三点原因 对杨怀仁来说,老李头就是他梦寐以求的队友,尽管他上了年纪了,但如果有一天他再次带兵出征,他希望朝堂上坐镇的是李清臣。 也许两人在某些事的处理上所习惯的方法有所不同,但他们的目标起码是相似的,这才是原则上的问题。 所以杨怀仁不用等老李头解释,直接往下说,“咱们大宋之所以要静观其变,有三点原因。 首先,新帝继位,朝堂看似平静无波,但暗地里怎么样,咱们都清楚,毕竟新帝年幼,朝臣们总会有些担心和顾虑。 至于大宋内部,当然不可能没有野心勃勃之人,小到山贼,大到某些王公贵族,总会有人依然在质疑新帝的身份。 所以在新帝登基不久的这个关键时期,冒然出兵开战,还是和强大的契丹人正面对垒,实为不智之举。 其次,大宋还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也许现在咱们大宋不缺粮秣,也有足够庞大的军队。 但这种事表面现象,就说实力最强的禁军,其实在我眼里也不够强大,好的一面是现在进军的战斗力正处在一种上升的阶段,将士们的训练也非常卖力。 加上军官制度的改革,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消化,然后转变成增强军队战斗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所以说这个时机不对,我们还不够强,起码还不够和契丹人去开战一场大战。 最后,就是辽国的国力和契丹人的战力也许不从前了,但也并没有到我们可以轻松战胜的地步。 而且这次女真部和契丹人的交战,我不认为会很大程度的削弱契丹人的统治地位。 就像之前咱们聊到的,女真部对契丹人的进攻,更多的是攻心,既然是攻心,那么这就是一个缓慢的削弱契丹人实力的过程。 我们说到的契丹人会为了争权夺利而内讧,辽国将来很大可能会出现内战,导致整个国家大乱,这些我觉得都可能发生。 但是,那是将来,也许一两年,也许五六年,时间上还不好说,辽国的颓势已经开始了,我们只需要等上几年,这个国家自身的问题就无法解决。 等最好的时机出现的时候,只要我们抓住了,别说收复燕云十六州,就是灭了辽国都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现在能发生的,我们需要的是时间。” 李清臣不断点着头,他心里也差不多是这么个想法,比如女真人和契丹人之间的战斗,在他猜测里就不可能达到一种大战的程度,更不可能出现所谓两败俱伤,渔翁得利那么好的事情。 但这些事,他能想到,杨怀仁也能判断出来,朝堂上也能有不少人能想明白,但大多数人,根本不会考虑这些,而是粗暴的认为女真人和契丹人开战了,这对大宋来说就是个绝佳的向契丹人开战的机会。 如果是那样,那大宋也就危险了,也许契丹人没有足够的能力灭掉大宋,但他们却有能力把大宋拖入持久的战乱之中。 到时候再借助大宋内部一些阴险的势力,甚至可以把大宋的混乱搞得比辽国还大。 但如何说服朝堂上的其他同僚,这才是他要面对的问题。 老李头问道,“老夫和杨国公的看法略同,但是朝堂上的大多数人,老夫相信他们不会考虑这么多的,到时候如果大多数人上书陛下要求和辽国开战,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老李头这话有踢皮球的意味,目的是想让杨怀仁当时候和他一起面对,并出面制止那些人的做法,甚至用自身的强势地位来压制他们。 可杨怀仁又不傻,这种得罪人不讨好的事情,他怎么会想不明白? 这个皮球他可以接,但并不代表他会带着这个皮球,他还是要把皮球再踢回给老李头的,毕竟那是文官集团的事情,他出面似乎并没有多少说服力。 简单的依靠他的强势,怕是真的要被别人当做权臣来看了。 他忽然笑道,“这件事其实不难想明白,辽国现在的混乱,只是冒出了一个苗头,是一种趋势,却还没有变成现实。 如果这时候咱们大宋冒然去和辽国开战,结果是不但不会收回燕云十六州的失地,还会让契丹人在面对外敌的时候,团结在一起共同抗敌。 这种情况下契丹人是多么团结,战斗力是多么强大,就不用我多说了,如果这么简单的道理那些朝臣们都想不明白,那我也无话可说。 真要我带着将士们去白白送死,我宁愿连作为大将军的职位也辞掉,大不了我回家种田!” 老李头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杨怀仁说的道理其实不难理解,只是朝堂上有那么一帮顽固的人,他们不会去考虑这个问题。 而且有时候他们总是站在貌似大义的角度,好像这时候不出兵就是懦夫,就是不爱国,就是怯战。 面对这种道德绑架,不论是杨怀仁还是他自己都很难处理,杨怀仁又明确表达了他不想出面去当坏人的意思,那就是说这个问题要交给他来解决了。 老李头发愁,他知道只是简单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也不会说动杨怀仁,更是很难说动那些顽固的朝臣们,可眼下的情况,他也只能再想其他的办法。 杨怀仁也不是那么不地道,把责任完全推给老李头一个人,他幽幽道,“李相公也不能总想着当老好人,有时候该强势的时候,您也可以强势一把。 我相信,陛下会给您撑腰的。” 老李头一开始觉得杨怀仁站着说话不腰疼,也对他有点小埋怨,但后来又一琢磨他的话,忽然间觉得杨怀仁倒是给了他一个不错的提醒。 见杨怀仁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是自己淡然的喝茶,老李头笑着摇了摇头,便要起身告辞。 把李清臣送到府门外,看着他上了一架老旧的牛车,杨怀仁见天色已晚,又派了几个府兵护送他回家。 回身往回走的时候,他的脸色却变得严肃起来,自言自语道,“完颜阿骨打,你接下来要做的,会不会和我想的一样呢?” 。 正文 第2028章:群魔乱舞 第二天的朝会上。 当女真部和契丹人开战的消息散播开来,整个朝堂果然一片欢腾,武将们挥舞着拳头,好像他们终于等到这一天,有仗可打以证明他们存在的价值了。 文臣们更是夸张,欢腾雀跃不小心撞了柱子上磕了一嘴牙的,痛哭流涕鼻涕眼泪流了一脸的,跪在大壮面前抱着大壮的脚不肯撒手的,总之,那叫一个群魔乱舞。 大壮都懵了,北边辽国打仗了,朝堂上的臣子们都发的哪门子疯? 只有少数人陷入了沉思,李清臣站在文臣首位不声不响,却把为数不多还能思考的朝臣记在了心里。 再去看小皇帝,让他有点惊讶,别看小皇帝还小,一身龙袍还穿的晃晃荡荡跟唱戏的似的,但人家还真是表现出了足够的镇定。 老李头的目光里充满了欣赏的目光,淡淡地笑了笑,心说杨怀仁果然养了一个好孩子,也许这就叫处变不惊吧。 躁动之后,便有人扯着嗓子,也不知是哭是笑着上书皇帝,要小皇帝立即下旨,大宋禁军可以称着辽国内乱的绝好时机,挥兵北上,夺回燕云十六州。 大壮看着激动的朝臣,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按说大家忽然间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不像以往那么战战兢兢,或者害怕契丹人了,他就觉得好生奇怪。 要说哪里让他觉得不舒服,觉得很奇怪,他又想不太清楚了,就是觉得这件事非常奇怪。 但接下来接二连三的朝臣跪了下去,大声叫嚣着什么不收复燕云就对不起祖宗的话,转眼间便跪倒了一多半人。 剩下的一小半还在犹豫是不是要立刻出兵的,这时候也迫于形势,害怕被别人说是胆小怯战,也默不作声跟着跪了下去。 大壮的心理压力忽然变得好大,毕竟他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状况。 李清臣也不想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赶忙站出来给小皇帝解围,“此事兹事体大,事关大宋的将来,所以请诸位先起来,容陛下和枢密院的几位相公先商讨一下,改日再给大家一个答复。” 大壮当然明白这是李清臣给他解围了,忙附和道,“李相公说的极是,事关重大,朕不可匆忙之下便下了决定,待朕同枢密院的几位相公商议之后,再做决定不迟。” 朝臣们虽然听着这些话有点不顺耳,但想想也是,要打仗唉,可不是能随便就下决定了,准备的事情总要商议好了再下决定,便认同了李清臣和小皇帝的说法。 因为此事搞得大家太过激动,其他的事情仿佛都显得不值一提,也便没有再议其他政事,各自散朝。 …… 紫宸殿里,只有小皇帝和六位相公,连那些伺候的太监们都被赶了出去。 大壮满脸疑惑,问道,“诸位相公,女真部和契丹人开战之事,可是真的?” 几位相公面面相觑,这事是正式边报里报告的,应该不会有假,可事情谁也不能百分百确定,便不好第一个站出来作声。 李清臣答道,“启禀陛下,这件事确有其事,但……” 众人望向了李清臣,目光中的意味却不尽相同,大壮很快察觉到了什么,竟稍稍放下心来。 曾布急问,“李相公,您就别但了,到底有什么我们还不知道的,还请赶紧说出来让大家知道。” 李清臣佯作叹了一口气,把他和杨怀仁分析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蔡卞疑惑道,“边报里好像没说的这么详细吧?您是从哪儿……” 他顿了一下,“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蔡卞的反应有点奇怪,其他人稍微怔了一下,很快便也想明白了,这天底下如果有人比朝廷的边报还要效率,那也只能是杨怀仁手下的人了。 具体怎么回事他们其实倒没心思去追究,现在他们更担心的,是北边的战事,对大宋的影响。 以前这些人是分派系,也争斗过很多次的,可现在虽然还没有尽释前嫌,但起码在大义面前,还是能保持团结。 韩忠彦有点想不通的样子,问道,“李相公方才说的那些,可有十足地把握?” 李清臣肃穆道,“如此大事,难道老夫还会弄虚作假不成?” 韩忠彦忙施礼道歉,“只是事情如果真是如此的话,今日朝堂上众人的表现,就让人心寒了。” 其他几位又愣了一下,重新回味一番,才渐渐明白韩忠彦话中的机巧。 他们相信北边的事情,不光只有杨怀仁一个人比朝廷还早得到消息,也有另一些人耳目众多,能通过各种方式更早也更详细的知道辽国发生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那么刚才朝堂之上,那些人捶胸顿足的表现就显得太做作了,也许其中大多数人是真的激动万分难以自抑,但也确实有一部分人是刻意演出来的。 他们明知女真部只是小规模骚扰耶律跋窝台和他的契丹大军,两边并没有发生真正意义上的大战。 这时候再要求小皇帝下旨挥兵北上,就不是为了国家和百姓的利益,而是置国家百姓于不顾,只是为了自身利益而煽风点火了。 那这些人又是什么目的? 有的可能是从一开始就不服小皇帝继位为帝,所以私底下还在和某些皇族成员联络,企图阴谋篡权。 有可能是他们跟辽国的某些贵族串通,想通过这件事来改变朝堂当前的格局,好让自己上位当权。 也或者有可能是要陷害某人,比如杨怀仁,现在如果朝廷要大军出征,最合适的统帅自然是杨怀仁。 他们早就把杨怀仁视作自己的眼中钉,趁着这个机会把杨怀仁送到契丹人的面前,以借刀杀人。 蔡卞在这些人里边算是最年轻的,想到这里竟浑然不觉出了一身冷汗,“若是如此,我们身为朝中重臣,陛下的股肱,自然不允许有人借机闹事。” 李清臣心中甚是欣慰,这几个朝廷权力核心中的大臣,还没有糊涂,还是耳清目明,分得清是非黑白的。 同时他也巧妙的把皮球踢给了众人,杨怀仁不愿意当坏人,那他也不愿意独自背锅,现在有了大家一起分担,他也顿感轻松了不少。 。 正文 第2029章:出头鸟的下场 李清臣和其他几位相公合计了一下,老李头便上奏小皇帝,把他们的计划说了出来。 大壮当然非常认可,就算他还不能完全相信李清臣,也不会有什么反对的意见。 一来李清臣暗地里向小皇帝表明这也是杨大帅的意思,二来大壮也并没有更好的方法。 六位相公散去,夜里派各自家中仆子出府,请了一些和自己相熟的官员或者本来就以学生姿态拜于他们门下的官员。 这些人也大多是李清臣早上记下的那些相对比较冷静,还能思考问题的官员。 也不知他们聊了什么,很快那些官员便从六位相公的府中离开,只是没有各回各家,他们又去了其他一些和他们关系紧密的同僚那里去做说客。 其实要说动别人相信自己不难,把六位相公的名头一亮,把他们所知的事实一一摆出来,绝大多数官员还是比较明事理的。 早上朝堂上大多数人情绪激动,那也是在不清楚事情细节的情况下,加上胸中一团热血,便跟着失去了正常的冷静判断。 现在既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们自己就开始觉得这里边事情不简单,说不定朝堂上真的有不顾国家百姓,只考虑自己利益的那种人。 文官虽然性情里有很多迂腐的地方,但这种固执也不会不识大体,何况从他们骨子讲,也是觉得辽国的眼下的情况,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大宋冒然出兵,反而会招来祸患,这就是谁也背负不起的责任了,如果真的吧事情推向最糟糕的局面,那他们就是大宋的罪人了。 谁都想名垂青史,谁也不想遗臭万年,所以游说并不难,而且这种趋势很快便发展到了整个朝堂。 包括那些勋戚和武将,也得到了一些消息,他们大多数都是武将出身或者皇亲国戚,更懂得战略上的事情,所以游说他们也并不难。 这个夜里看似平静,但朝堂上大多数官员的内心里,却都被激起了层层波涛。 等天亮上朝的时候,大家都心照不宣,只有少数人依旧劲儿劲儿的,憋着小皇帝上朝之后就把自己昨夜连夜赶出来的讨伐契丹人的檄文上书皇帝。 可事情和他们预想的完全不同,本来他们以为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好机会,这时候当出头鸟,说不定会得到皇帝的欣赏,同僚的赞赏,足以奠定他们未来十年二十年在朝堂上的地位。 但等他们上奏皇帝的时候,却忽然间发现今日和昨夜的气氛完全不同。 小皇帝倒是收了那些慷慨激昂的文章了,但却没有当场审阅,而是随手丢在一旁。 李清臣第一个出班启奏,说辽国的局势并未明了,加上大宋并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所以要求小皇帝不要意气用事,轻易出兵,而是应该静观其变。 一边继续等待辽国的消息,同时也开始做一场大战的筹备工作。 李清臣话刚说完,一个带头上书求战的官员就不干了,说什么两军交锋,最关键的就是抓住战机,还巴拉巴拉引用了许多兵书的论述和历史上的例子。 可他说的头头是道,等说完了等待其他人站出来力挺的时候,才发觉朝堂上五六百人,就站出来四五十个,而且这里边连个有分量的人都没有。 其他人都默默地低头站着,似乎对他所说的一切浑然不在意,就像人家早就洞悉一切,等着看他的热闹一般。 倒是武将这边站出一个有点分量的,可并不是在职的武将,而是一位勋戚,荥阳郡王赵玳。 赵玳似乎更激动,他还不敢指着文臣大骂,便回身指着身后的一帮勋戚和武将大喝道,“你们这帮没种的东西,于大人说的对,他一个文人都有如此远见卓识,你们昨日的豪气都去了哪儿了?!” 曾布脸上露出一丝鄙夷的笑意,李清臣叹气,韩忠彦摇了摇头。 蔡卞站适时地站出来,把昨天六位相公商讨的内容说了出来,随着他的叙述,那位于大人和赵玳的脸色就好玩了。 一开始不相信,但后来不由得他们不相信,但他们俩和身后那些站出来支持他们的官员表情又不一样。 那些人是真不知道详细情况,只是凭着一腔热血,才做出了过头的举动,现在知道了真相,脸上都是羞愧和懊悔之色。 谁也不是傻子,事实摆出来,谁还要求皇帝出兵的,那就真是祸国殃民了。 于大人和赵玳的脸色就很滑稽,他们也是做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但表演的痕迹太明显,脸上写着两个大大的愤慨,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因为知道了真相而愤慨,还是因为没有实现他们暗地里的目的而愤怒。 等蔡卞说完,朝堂上出现了短暂的寂静,那些不明真相的追随者们,已经开始纷纷跪地请罪,于大人和赵玳尴尬地对视一眼,也跟着跪地请罪。 大壮当然知道不能当着重臣面前直接责怪他们,而是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还勉励了他们几句,表示他们也是为了朝廷着想,只是心急收复燕云之地,才鲁莽了些而已。 可散朝之后,大壮又留下了六位相公,咬着牙说了两个名字,正是于大人和荥阳郡王赵玳。 大壮从来没有对他们说话这么生硬过,这让六位相公有点吃惊,因为刚才那一刻,谁也不相信他们面前的,只是个只有八岁的孩子。 其实不用大壮说,李清臣也知道绝不能让于大人和赵玳留在朝堂上,甚至留在京城了。 如果那四五十个追随者是真的不明真相,那么于大人和赵玳就是另有居心了。 至于他们暗藏什么祸心,李清臣其实也不用搞清楚,在如今的大局面之下,还敢在朝堂上搞事的人,那是绝不能信任的。 而且他也早想好了怎么处理这件事,不用明着去贬谪他们,过段日子找个由头,可以用明升暗降的方式把于大人调离京城。 赵玳嘛,他毕竟是皇亲国戚,不过他在朝堂上没什么影响力,恐怕在小皇帝心里,他也没什么将来了。 。 正文 第2030章:局势大变 朝堂上的吵闹只过了两天就消停了,杨怀仁惊讶于老李头的办事能力,当然他也感到一些小窃喜。 很多事原本就不用他亲自出面了,想通了这些,这才有闲心琢磨别的事情。 关于完颜阿骨打,杨怀仁考虑了很多,他觉得完颜阿骨打应该不会在智慧上输给耶律跋窝台。 不顾最新得到的消息,是耶律跋窝台暂时技高一筹,这一点也让杨怀仁更加谨慎小心,食客警醒自己,千万不要小看那些游牧民族的领袖们,他们能有那样的成就,智商上起码不是白痴。 耶律跋窝台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日思夜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好让自己能保住名声,然后全身而退,同时还团结了契丹人,有效的,起码是暂时防止了契丹人内部出现的分裂。 他昭告辽国上下,说女真部并没有和朝廷开战,而是为了一些利益对契丹大军进行了一些小规模的袭扰。 而面对这些袭扰,他所带领的契丹大军没有任何损失,还大大地嘲讽了一番完颜阿骨打,说他胆小如鼠,不敢出来和契丹大军正面作战。 之后耶律跋窝台又编出来一个很好的借口,说女真人和宋人阴谋联合,让女真人在北方袭扰契丹大军,目的是拖住契丹大军,从而让宋人集结军队越过白沟河,攻占燕云之地。 这种说法一出来,确实迅速引起了其他契丹势力的注意。 他们的内心里确实不会太忌惮女真人,还有什么室韦人和蒙古人,总是认为他们是被统治的民族,有些小的反抗也不算什么新鲜事。 反而如果大宋真的集结力量北上,辽国的南京道会陷入危险之中。 要知道,虽然辽国和宋朝的边境虽然有一条河,但白沟河实在算不上什么天堑,谁也不会有所谓的易守难攻的优势。 白沟河两岸都是大片的平地,不论谁发起突袭,确实是很容易突破边境的防线的。 尽管宋朝出兵北上这种理由有点牵强,毕竟辽国和宋朝和平了六七十年了,澶渊之盟之后,也从没发生过什么上规模的争斗。 只是大家心里都有数,契丹人对大宋的土地虎视眈眈,大宋也时刻不忘收复燕云之地。 于是耶律跋窝台的理由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加上他鼓吹宋军会消灭其他部族,惹得辽国那些小部族也人心惶惶。 如此以来,耶律跋窝台也顺利撤军,带领大队人马返回中京道修整,只留下少数兵力驻守鸭子河西岸的州县。 同时给北边的室韦人和西北的蒙古人下令,让他们派出人马,从北边围堵女真部。 室韦人和蒙古人不敢违抗,但也不会真的和女真部交恶,所以只是象征性的派出了上万人马,从北边的太白山以西驻扎,于契丹军佯作联合围住女真部下山的路线,实际上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虽然是做样子,但耶律跋窝台的目的达到了,他可以从鸭子河全身而退回到他的大本营,从此稳定军心,也可以让其他契丹贵族不敢冒然行动。 对此,完颜阿骨打其实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他们女真部的兵马还没有足够的实力阻拦耶律跋窝台撤军。 若是他们鲁莽下山追击,在平原上人数的劣势就足够他们损失惨重了。 接下来便没了女真部的最新消息,这让杨怀仁很失望,他觉得完颜阿骨打还是过于谨慎了。 其实这时候正是他宣布建国和自立为帝的好时机! 事实证明耶律跋窝台对辽国的统治已经内忧外患,他们契丹人内部也不见的多么团结。 他这时候直接立起大旗来,宣布建国,然后以金国皇帝的身份昭告天下,就足以把局势扭转过来。 如果是这样,耶律跋窝台不管找什么理由撤退,他在契丹人心中的威望也都碎成渣渣了。 耶律跋窝台显然不会冒险进入太白山中进攻女真部,这就给了完颜阿骨打很大的依仗。 可他还是小心再小心,这才错过了最好的脱离辽国自己建立女真人为主的国家的时机。 何况他还可以鼓动室韦人和蒙古人,甚至包括渤海人和奚人,以及辽国西部的一些大部族也跟着宣布建国。 契丹人不可能有足够的实力对付那么多不同的部族,若是想个个击破,那他们还可以联合起来共同抵抗契丹人。 完颜阿骨打前边已经做到了很好的铺垫,只是关键时刻,他还是太谨慎小心了。 也许他觉得女真部的实力还是不太够,也担心自己的计策不会得到蒙古等其他部族的响应。 而且他最担心的,是杨怀仁迫于辽国的压力,断了他的粮食等物资供给,若是真发生了这种事,他就不是女真部的英雄了,而是女真部的罪人。 杨怀仁当然也不会因此就觉得完颜阿骨打没种,也许只是处在不同的位置,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考虑的问题也不一样罢了。 但这样一来,也确实给了耶律跋窝台一段喘息时间,让他可以重整军队,并思考将来如何应对女真部类似的进攻。 一位特派的辽国使节不久之后就会抵达东京城,这也是耶律跋窝台用来做样子给国内的其他势力看的。 但当这位使节发现大宋完全没有要出兵的兆头之时,也不会把事实和真相告诉辽国的那些贵族和部族势力。 到时候耶律跋窝台又会编造一个新的故事,以显示他的英明。 倒是辽国使节的到来,可以让大宋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们,庆幸他们听了李清臣的话,没有冲动之下出兵北上。 若是当时真那么做了,怕是眼下宋辽之间的关系,就无法保持以往那样的平衡了。 于大人和荥阳郡王赵玳不久之后也从朝堂上消失了,于大人迁官去了蜀中,看上去是左迁,但实际上所有人都明白,一个没有实权的虚职地方官,代表着于大人的仕途已经走到头了。 赵玳也非常老实的上书皇帝说他上了年纪了,求陛下恩准他交出职事在家养老。 尽管赵玳的职事也不是什么实权职事,可不到五十岁就开始养老了,别人要还不明白怎么回事,那也就别在朝堂上混了。 。 正文 第2031章:购买羊毛 整件事很快在民间有了传播,但比起朝堂上的信息真实程度,民间散播的故事情节,版本就有点多了。 还在朝廷解决这件事解决的非常快,并没有在民间掀起太大的波澜,更没有把事情传歪了,搞到人心惶惶。 一开始也是有些暗骂朝廷软弱,说这种情况下大宋还不敢出兵,真是让人万分失望。 更不好的一面,是有些人简单的把这件事归罪到了新登基的小皇帝头上,这也难怪,毕竟大壮年纪太小了。 八岁的孩子在百姓心里,好像应该是在街头巷尾满地跑的顽童一般,能懂什么事情?就更不要说国家大事了。 可等最终结果渐渐浮现在百姓们面前,大家才发现,原来朝廷的处理方式才是对的。 如果像他们之前想的那样,大宋冒然出兵北上了,恐怕现在宋辽两国已经处于开战的状态,战争中最受伤的,当然还是他们这些普通的老百姓。 绝大多数人也许不用的战争对于经济的影响,但他们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却是能让他们亲身感受到的。 还好事情很快便平息了下来,百姓们的心态比较简单,骂人的时候是他,庆幸的时候也是他,他们当然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只是有一小部分商贾,好像看透了一些什么似的,开始酝酿着变卖在东京城的财产,然后准备举家南迁。 人不多,倒也没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可杨怀仁知道后,却有点皱眉头。 商人嘛,想事情的方式,还是把自身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的,这些准备南迁的商贾确实有点胆小。 杨怀仁不喜欢他们,若是真的有一天大宋和辽国开战了,恐怕第一批先逃跑甚至背叛的,也是他们这些人。 只是杨怀仁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人家怎么做,都是人家的自由,你看不过,可也不能强迫人家怎么样。 杨怀仁还是默默地在心里骂了几句,然后便差人去收购这帮人的财产,既然他们急着南迁,那杨怀仁也没必要客气,该压价的压价,这种便宜不赚可就可惜了。 东京城的局势还是不错的,大多数老百姓其实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都不是听风就是雨的性子,很多人觉得就算天明天就要塌下来了,今天的吃钱还是要赚出来的,管他明天是死是活。 所以传闻也好,流言也罢,听了也就听了,闲了的时候拿出来聊聊凑上一乐,笑过了该干嘛还是干嘛。 学院传来消息,机械的毛纺机算是基本研发成功,已经开始批量生产,六月末能赶在新的毛纺作坊建设好的时候,就能搬进去开始试生产。 到了秋冬天气开始变冷的时候,应该会有批量的毛纺制品生产出来,不耽误赚钱。 赚钱的事,杨怀仁已经看得很淡了,他自己理生意的时候都很少了,只是莲儿隔一段时间向他汇报,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写在纸上的一串数字而已。 毛纺布匹在大宋并不是新鲜玩意,不过本地是没有生产的,大多数来自西域那边。 西域的纺织水平还是不错的,各种毛纺的毯子、斗篷等等货物,西市上就有西域商人在叫卖,价格有点贵,不过也不算太夸张,有点钱的人,还是用的起的。 只不过这些东西大都数都是通过简单的织机纺出来,然后再通过手工的方式再进行二次加工。 这个成本摆在那里,想便宜也便宜不下来。 何况那些毛纺的毯子十分精美,本身就是高档货,面对的消费群体也是大宋的有钱人,老百姓谁会花大价钱卖地毯或者挂毯的摆在家里? 杨怀仁差人去买了几张回来研究,那些毯子精美是精美,但其实做工还是很粗糙的,手工工艺水平,也显得参差不齐。 所以他觉得将来他的毛纺作坊里生产出来的毛料,不管是用于制作保暖衣服的软毛料还是用于当毯子的厚毛料,肯定比这些西域商人贩卖的货品更加高档。 但他要卖毛料,却不能卖很高的价钱,他最终的目的还是希望老百姓能用上更加优质的冬衣的材料的,所以定价上,一开始就要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 管事们给他算了一笔成本,他听着听着,便有些微微皱眉,现在即便有了先进的机械纺机,毛料的生产成本还是没有下降到他预想的价格。 原因也是多样的,最重要的还是大宋没有足够的羊毛供应,那些养殖的羊,本身就不是产毛的品种,即便有些多毛羊,所产的羊毛也不是最好的用于毛纺的原材料。 这也许就是产肉的羊和产毛的羊之间的差别吧,要论羊毛的品质,还是那些北方草原上的品种产毛更多,质量也更好。 羊毛本来就是那些草原上的羊用来御寒的,质量自然上乘,所以要想在六月末让毛纺作坊真正运作起来,羊毛原料的问题也必须要解决。 这一点其实是早有准备的,杨家负责北边生意的掌柜的们也早就给包括蒙古诸部在内的很多部族传了信,说是要购买他们手里的羊毛。 价钱还是按斤算,比他们原本卖出毛毡的价钱还翻了一番。 只要不是蠢蛋,这笔账也应该算的明白,从羊毛到毛毡,除了耗费材料之外,还要耗费许多辅料,那些辅料可是珍贵的粮食,能把羊毛直接卖出去,他们省了力气,还赚了更多的钱,他们自然一口应允了下来。 剩下的唯一的问题,就是运输了。 从契丹人生活的区域走,这一路被契丹人层层盘剥,这些部族卖羊毛的利益就要被剥削掉一多半,他们自然不肯。 那只能是从辽国西部绕远路走了,但走这条远路,也不是没有契丹人,只不过比起从东边走相比,这边的契丹人比较好说话罢了。 杨怀仁想了想,为了保证那些部族和他长期的合作,辽国西京道的那些官员,都有他来摆平。 方式很简单,给他们送足了钱财,他们自然会大开方便之门,这钱花的好似很亏,但杨怀仁觉得这都是值得的。 一来给生意带来了极大的方便,二来就更重要了,这是他分化契丹人的另一种计策。 。 正文 第2032章:草原少年(上) 宋人收购羊毛的事情很快便在辽国北部的草原上传扬开来,事情是这样的…… 蒙古诸部是杨怀仁早就派人主动联系的,只是他们所处的地理位置在辽国正北方,要走西京道把羊毛运送到大宋来,运输的路途实在是太过遥远。 那里的地理环境和大宋还有很大的不同,在大宋,各州各县之间都是有官府修建的官道的,交通网可谓四通八达。 辽国的情况,是五京州县相对密集的地方都有宽阔的马道,战时集中兵马的时候,这些宽阔的马道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但在其他地方,特别是草原地区,基本上没有官道了,当然也有各族百姓骑马踏出来的道路,比起正规的马道就算不得什么了。 而在更广大的少数部族居住的地区,属于半草原半荒漠地带,那里连这样的道路也没有多少。 本来这种情况对牧民来说也没有什么影响,草原地势大多比较平缓,策马奔腾起来非常舒适,走哪里都是走。 可要想把大批量的羊毛运出来,就不能依靠简单的马匹了,需要用大车来拉。 大车对道路的要求就高了,在草原上走也不是不行,可总会遇上一些坑坑洼洼或者湿软的泥地,还有很多沙地,这就影响了运输的效率。 算起来,如果从蒙古诸部开始运送,光是单程,把羊毛运送到大宋就需要将近三个月的时间。 牧民剪羊毛的季节大多数是在草原上的春季,大约是四五月份之间,厚厚的羊毛帮助羊儿度过了寒冷的冬天,开春剪羊毛正好是羊毛最好的时候,也不用担心羊会因此受冻。 羊和大多数哺乳动物一样,是会换毛的,分别是春季和秋季。 春季换掉又密又厚的冬毛,换上相对不太密集,质地又粗又硬的夏毛。 夏毛是不适合用来纺织的,柔软而细长的冬毛最适合用来制作毛纺制品,如果到了五月份牧民还不剪羊毛,羊就开始换毛了,白白损失了一身的羊毛。 换句话说,运送羊毛的路途虽然遥远,但实际上真正需要运送的羊毛,只有一个时节,也就是四五月间,牧民剪下了羊毛的时候。 …… 达赫尔鲁鲁已经十三岁了,这两年身子长得像雨后的野草一样快,转眼间便从一个孩童长成了一个成年人的样子,起码,个头是离他的父亲越来越近了。 只是在长辈们眼里,他的脸上依旧稚气未脱,还是个孩子,尽管他总是摸着自己嘴边已经渐渐变硬的绒毛争辩着,我就要长胡子了。 鲁鲁对此一直不太开心,尽管他胳膊上的肌肉明显比父亲小了两圈,可他觉得他是个大人了,也可以帮着父亲做事。 平常放牧不用多说,鲁鲁从小在马上长大,骑马的技术自觉早已不在父亲之下,而射箭的本事,他觉得他已经超越了父亲了。 鲁鲁所在的耶褚古部,是契丹人口中的达旦九部中的一员,里边有一些蒙古族的部族,也有一些其他民族混杂的部族,但人口的主要组成部分,还是蒙古人。 当然,这些部族混杂的情况非常复杂,混乱的时候大家相互攻伐,战胜方总是抢夺了失败一方的牛羊、食物和女人孩子,把这些据为己有。 这就是草原上最原始的优胜劣汰的生存方式,后边的,就不好细说了,大家能想象的到。 契丹人在土乌拉河和乌鲁古河上游的地方设置了西北路招讨司,目的就是控制生活在这片区域的包括达旦九部在内的众多部族。 像耶褚古部,就是一个由数百个小部族组成的一个大部族,他们共同推举其中最大的部族的首领作为耶褚古部的大首领,当然这种推举大多数情况下也是被迫的,草原上从来都是强者的天下。 耶褚古部的百姓,如果想把自己的物产卖到上京和中京,需要把自己的货物先送到首领的部族里,然后由首领同意调配,之后这些货物卖出去,他们再来找首领拿钱。 部族的钱,大多还是用牛羊或者牛羊皮这些东西来计算的,并没有具体的钱币,有时候也用粮食和布等等物资来替代。 他们把货物卖给契丹人,契丹人很欢迎,也只是正常收取固定的税赋。 但如果他们想把自己的物产卖到境外,比如以前的西夏和遥远南方的大宋,就要被契丹人收缴各种明目的苛捐杂税了。 即便如此,生意还是要做,不管多么吃亏,这里的部族百姓的生活必要物资总是匮乏的,用他们多余的物资换取必要的其他生活物资,这也是不得已的。 比如最基本的铁锅,就不是每家每户都有的,契丹人对他们的铁器使用限制非常严格,一个小部族里上百口人只有一口铁锅的局面也并不罕见。 鲁鲁所在的小部族,就只有两口铁锅,鲁鲁小时候的梦想很简单,就是他们的小部族里家家户户都能用上铁锅,都能尝一尝宋朝的茶叶是个什么滋味。 如果还有,就是用宋朝柔软的布帛,给母亲和几个妹妹每人都做一套衣服。 听起来好像很简单,但对鲁鲁来说,这些都是非常遥远的事情,听父亲说,宋朝的布帛非常昂贵,别说一匹了,就是三尺布头的价钱,就能让他们在集市上买回一头牛了。 鲁鲁家牛和马都不多,几匹马供他们骑,还有十几小牛,但他们家养了很多羊,一百多头羊,光是剪羊毛擀毡得到的收入,就足以保证他们一家人不会饿肚子了。 生活肯定是很艰苦的,不过鲁鲁乐在其中,并且心怀梦想。 父亲今天从外边回来的时候脸色出奇的好,好像有什么好事发生,到了夜里,他们的部族就开了一次秘密的会议。 原本这种部族的会议,各家都派出代表,只有成年的男人才能够参加。 鲁鲁本来是没有机会的,但这次父亲却把他带到了会上,鲁鲁这才知道,宋朝的商人来耶褚古部收羊毛了。 只要是上好的羊毛,宋朝的商人有多少收多少,只要他们把羊毛送过了宋朝的边境,就可以按一斤羊毛十文钱拿到钱,而且是现钱! 。 正文 第2033章:草原少年(中) 听到十文钱一斤羊毛的价钱,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有的人长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有的人皱着眉头表示怀疑,有的人则直接上手去摇晃这鲁鲁的父亲齐拉木,“你说的可是真的?!” 部族的习惯,最年长辈分最高的男人就是部族的族长,齐拉木对着一个头发稀疏的老头重重地点了点头,“是真的,不过……” 众人没等听到后边的话,便按耐不住欢呼了起来。 这简直太神奇了!这大概是族人最直接的想法,要知道,他们以前卖毛毡,卖出两斤多才能换回价值一文钱的物资。 耶褚古部的大族长从他们这里收了毛毡,再以一文钱一斤的价钱卖给契丹人指定的蒙古商人,再由他们往外贩售,而蒙古普通百姓,是没有权力做生意的,甚至连离开家园的权力都没有。 如果鲁鲁所在的小部族真的可以用十文钱一斤的价钱把羊毛卖出去,比起他们卖毛毡来,不仅省了擀毡的力气,还能赚回差不多二十倍的钱,这对他们来说就像做梦一样。 而且宋人商人给的可是现钱,不少人都从来没见过现钱是什么玩意,只有少数人才见过。 这些人还非常骄傲的给同伴们普及,大宋的铜钱是圆形的,又是有多么大,中间还有个方形的小孔。 大家听得津津有味,仿佛已经听见铜钱落地时的叮当响声,眼睛里冒着炽热的光芒。 更有人已经开始幻想着有了这些钱之后,他们要买点什么回来了,比如铁锅,争取让部族每家每户都能有一口上好铁锅。 还有宋人好吃的白花花的大米,还有五彩斑斓的各色布匹,还有茶叶,听说喝了宋人的茶叶可以长寿,族人都可以活过四十岁。 鲁鲁在这里边年纪最小,还没有他说话的份,不过他总觉得这些事好像离他太遥远了,不过这也不能阻止他也跟大家一样在脑子里形成了幻想。 他也想要铁锅,还有喝水用的锡壶和杯子,还有一把不会生锈的小刀,他早就听说宋人制作的小刀非常锋利,而且不易生锈,他早就想有一把了。 他对衣服没有什么要求,草原上的汉子,穿得再好看也没什么用处,娶媳妇的时候,草原上的女儿更在乎的是年轻男子的骑术和放牧的本事。 可鲁鲁希望给母亲和妹妹换回点花布来做衣服,他觉得自己的母亲非常美丽,可母亲常年就那一身粗糙的皮衫,完全显示不出母亲的美丽。 还有妹妹,妹妹从小就穿他穿小了的衣服,从来都没有穿过新衣服,妹妹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一定很想要一件轻柔的能有点色彩的美丽裙子。 以前家里穷,刚能保证不挨饿,对于穿着也没有那么讲究,可如果今年可以把羊毛卖给宋朝的商人,他们就有了钱,可以买好东西,可以实现好多美好的愿望。 族长咳了几声,才让大家安静下来,他手里拿着一根拐棍点了点齐拉木,“大家让听他说完。” 鲁鲁也回过神来,听脸色有点尴尬的父亲说道,“大家先听我说完,这一次卖羊毛呢,是几个从宋朝来的商人亲自和大族长联系的。 而且这次不用我们先把货物送到大族长那里,而是可以自己卖,不过大族长那里,也要收一半的钱,才允许我们跟着宋朝商人把羊毛送到宋朝去。” 众人“咝”的一声,纷纷面露难色,也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族长手上的拐棍在地上的一块大石头上敲了敲,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耶褚古部的大族长收一半的钱,我们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是我们依附在耶褚古部,我们得到了保护,所以应该向大族长上缴所得的一半。 你们可不要忘了,我们的安全可是耶褚古部负责的,他们也确实保护了我们没有被别的部族欺负。 还有,我们往年遇上灾年食物不够吃的时候,耶褚古部也从来没有放弃我们,而是接济了我们不少食物,让我们渡过了难关。 而且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虽然这次是我们自己做主来卖羊毛,你们当契丹人就一点儿都不知道? 他们能破天荒的允许我们这么做,也是因为宋朝商人和耶褚古部的大族长给他们送了不少好处。 更何况这份钱交给大族长,他也是要向契丹人缴纳税赋的,所以大家不要觉得委屈,大族长那边收了钱去,也不是单纯为了自己。” 众人想了想,觉得族长说的也是那么回事,到头来还是契丹人剥削自己,和大族长其实没有多少关系。 再说大族长这些年照顾自己这个小部族也确实很上心,自己卖羊毛赚了钱,拿出一些来孝敬大族长也是应该的。 虽然钱一下子便少了一半,但大家倒也能很快接受,即使如此,他们这次能赚的钱也是他们这辈子赚的最多的一次了。 族长见众人脸色安定了下来,便示意齐拉木继续说。 齐拉木又道,“这一趟,我们不能走东边的马道,而是要从西边运送,经过白达旦部的领地,然后进入原来西夏的地方。 最后送到如今是宋朝的地盘上,把羊毛在顺化渡交到宋朝商人的手里,才能拿到买羊毛的钱。” 众人听着听着又惊呆了,齐拉木说的那些地方,他们之中很多人都没有去过,但却知道一定是很远很远,这一路也一定会很长。 更让他们担心的,是这么走确实可以躲开不少契丹人,但这些地方连在一起,好像以前根本也没有路。 他们如果走的话,作为第一趟,还要先探路。 齐拉木接下来的话便更让他们忧心忡忡了,“这一路走过去,原先没有像样的道路,要经过大草原,有可能会有大沼泽,还要过阴山和狼山。 中间还有沙漠,最后看到黄河之后,沿着河西岸走,才能到宋辽新边境出的顺化渡。” 别人都呲着牙表示这一路太过艰难,只有鲁鲁越听反而越是好奇,他老早就想出去看看外边的世界了,以前苦于没有这样的机会,现在这个机会终于出现了! 。 正文 第2034章:草原少年(下) 族人们听了确实心生怯意,他们之中大多数人这辈子连耶褚古部的放牧范围都没出去过,听到这趟要去大宋边境的时候,心里又没什么底了。 一个年轻的汉子怯懦地问道,“这又是高山,又是沼泽,又是沙漠的,我们能不能活着走出去,又不能活着走回来,这……” 族长没有说话,还是看着那个汉子的眼神里,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那是他的小儿子,名叫颜答,今年也有十八岁了,从身量上看,早已经是个成年的蒙古汉子。 只是这孩子从小就胆子小,没有他年轻时那种无畏的冲劲,这让他内心里非常失望。 齐拉木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 比起部族里其他的汉子,他算是见多识广的,族长上了年纪,平时有什么事要和外边联络,族长便派齐拉木出面。 齐拉木是勇敢的,他内心里也盼望着能通过卖羊毛,给自己的族人和家人带回来一笔财富,让他们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但勇敢归勇敢,这条路他只是从粗略的地图上看过,却没有亲自走过,至于这一路上会遇到什么危险,或者什么突发的状况,他也不敢肯定。 如果有人问他愿不愿意冒这个险,他也会好好考虑一下,但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甚至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他不把握住,那就太没有责任感了。 可对别人来说,情况又是不一样的,他是这么想的,可又不想强加到别人身上,也许他把即将面临的困难说的轻松一些,可以让大家暂时放下心来。 但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当大家发现困难和危险比他说的要更甚数倍的时候,大家又会怎么看待他? 所以他不敢回答,只能等着族长做决定。 族长是支持的,这个部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也曾经辉煌过,也曾经在战乱中差点灭族。 但他们还是挣扎着存活下来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他们共同面对着携手度过,终于保持了族群的延续和繁衍。 这些年也不断的收纳了一些失去了部族,只能四处流浪的孤苦牧民,最终融合成现在这个大家庭。 如今部族中有近百户,人口数百,日子虽然过的很苦,但大家同舟共济,也把部族发展的越来越大。 现在的瓶颈,是他们有足够的牛羊,却没有途径把多余的牛羊变成财富,然后用这些财富来改善他们族人的生活水平。 把东西卖给耶褚古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契丹人对部族的管理方式简单粗暴,限制非常多,他们这个小部族,还没有资格自行经商。 宋人专程来买羊毛,还是给现钱,这都让老族长心情激动,以后如果这个买卖可以持续的做下去,他们的部族不仅仅是有了一定的自主权,也更容易积累财富,族人也可以过上更好的日子。 可这条路也确实是太遥远,也太难走了,老族长心中感慨,如果他能年轻三十岁,不,哪怕只是年轻二十岁,他也能亲自出马,带领族中的年轻汉子们去开辟出一条商路来。 但毕竟岁月不饶人,他老了,骑马跑一会都颠得他这副老骨头快要散了架似的,出趟远门,怕是他的老骨头都要丢在半路上了。 大家各有心思,正沉默之间,鲁鲁忽然说道,“不就是高山、沼泽和沙漠吗?这又什么可怕的? 我们的部族经历了那么多困难,也曾经居无定所,被其他强大的部族赶着四处漂泊,那时候如果我们的祖先像现在一样害怕了,现在也就没有我们的存在了。” 大家伙同时抬头望向了这个少年,看到他稚气未脱的脸时,那刚刚被鼓起来的勇气,又消失了大半。 齐拉木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感到欣慰,鲁鲁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可作为父亲,他还是觉得鲁鲁还不够成熟,也许是根本对这一路的艰难没有什么概念,所以刚才的话才显得有些大言不惭。 族长长出了一口气,倒是很欣赏鲁鲁这个孩子,如果他的儿子颜答能有鲁鲁这样的志气,他也就不用操心他的未来了。 老族长再一次把手上的拐棍敲了敲,说道,“鲁鲁的话说的好!我们的祖先面对过更困难的情况,更艰难的险阻。 正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放弃,才有了我们的现在。 而眼下,轮到我们这一代人为我们的后代做出榜样了,这条路也许很难走,也许将来会有人死在这条路上。 但只要这条路被我们走出来了,它就是一条商路,一条可以让我们的部族富裕并强大起来的金光大道!” 族长的话非常有感染力,大家的眼睛里充满了希望的光芒,心中仿佛点燃了一团火焰一般,连脸色也渐渐因为这股热气而变得红润起来。 齐拉木道,“族长说的对,现在到了我们为我们将来的后人树立一个榜样,打造一个美好未来的时候了。” 族中其他几个比较有威望的汉子也跟着附和,其他人见大家都愿意这么做,便也没有了意见。 鲁鲁非常兴奋,之前他只是想到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应该为他的家庭和部族做出应有的贡献,同时也盼望着走出这片生活了十四年的草原,到更广袤的天地里去见识见识。 而现在,他觉得这是他的责任。 族长把这件事交给了齐拉木来负责,齐拉木想了一下,正色道,“我相信前段日子大家都把自家的羊毛剪好了。 我听说宋人非常讲究,喜欢质量好的,干净的羊毛,也只有最好的羊毛,人家才会出十文钱一斤的价钱,如果是脏的不好的,人家可能就不要了。 所以大家回去,把自家的羊毛都好好整理一下,把其中的杂物和草杆子都挑拣出来,省的我们把羊毛送到了,人家嫌品质不好不要了,那就麻烦了。 运送羊毛需要的大车,我们自己有五辆,我明天再去耶褚古部那里借五辆,再加上我们的马驮一些,应该能把羊毛全部带上。 同时我们也联系一下周边的几个部族,争取大家一起行动,将来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 正文 第2035章:管事杨忠 部族里忙碌了起来,女人和孩子围在一起挑拣羊毛中的杂物,然后扎成紧实的羊毛束,二十几条羊毛束再被扎起来,便成了一个紧致的圆柱形羊毛轮子。 男人们准备一路上所需的衣服和牲畜,还有食物和饮水。 部落里的食物很简单,混合了少量麦面的豆面,炒一下就成了熟豆面,散发着微微的胡香。 吃的时候和寻常的炒面一样,只需要用随身携带的牛羊奶一泡,稠糊糊直接喝下去,或者捏成团子吃下去便能充饥。 每家都宰了一只羊,羊腿和羊背肉切割成小块,用烤的方式做成容易保存的肉干,随时都可以拿出来吃,而羊的其余的部分留给家里人解馋。 当然少不了牧民最传统的食物奶酪,可以在寒冷的夜里给人补充充足的热量。 由于受到限制,部落里的武器相对比较少,出行的汉子们每人都有一副粗糙的弓箭,马刀却只有几把,只能交给几个最强壮的汉子使用,剩下的人只能用粗制的短刀。 其实这也就够了,齐拉木联络了附近的几个部落,大家很快达成了共识,路上一起结伴,也好相互照应。 耶褚古部的大族长也派出了近百人的勇士来为几十个运输羊毛的部族一路护送,其中还有个汉人商人,作为领路人。 只要不是遇上很强大的对手,这些人和武器也足以保护自己的安全了,如果真是遇上强大的对手,恐怕他们也没有全很而退的可能。 有了领路人,大家也安心了不少,虽然对未来的路途还是有些忧虑,但起码那个宋人告诉他们路途虽然不好走,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部族准备的大车是用牛拉的牛车,可以装载大约一千多斤的负重,但羊毛和其他货物不同,尽管已经扎得很紧了,但还是体积庞大。 每辆大车也就能装载五百多斤,而且车上显得特别满,高高胖胖的像是一只草原上的大虫子。 拉车的牛倒是减少了负担,不过羊毛是怕水的货物,大车还需要一张巨大的毛毡盖起来然后固定在车架上,万一遇上阴雨天,羊毛沾了水就不好卖了。 齐拉木又用了几十匹马驮大车已经装不下的羊毛,把那些马儿也变得胖胖的,最后好不容易把今年部族里剪下来的羊毛全部带上了,总共有大约八千斤的样子。 换算一下这一批羊毛全部按照十文钱一斤的价钱卖掉,也不过才能换回八十贯钱,这在宋朝或许只是一笔小钱,刚刚够在随园消费一桌而已。 但对这些草原上的部族牧民来说,就是他们这辈子都从未见过的一笔巨大财富了。 三天后的清晨,部落里选出了二十几个汉子负责押送,几乎整个部族都出来给他们送行。 齐拉木作为这次部族里选出来负责护送的首领,自然压力颇大,少不经事的鲁鲁则显得兴奋了许多。 他看着母亲、妹妹,还有许许多多的族人们眼含热泪冲他们挥着手臂告别,心中总少不了一些离别的哀愁。 但他期盼这一天已经期盼了太久,所以那些哀愁很快就被即将面临新世界的喜悦所掩盖了。 大队出发了,鲁鲁骑在一匹青色的健马上,天边微黄色的亮光耀出了他脸上的坚定,他冲着母亲和妹妹,还有他的小伙伴们大喊道,“额吉,伊恩都,安答,我会平安归来的!” 说罢他用力夹了夹胯下的大青马,奔向了南方。 …… 部族的队伍向正南方走了半天,到达了和其他部族约好的集合地点,所有人都来的比较准时,那个宋人商人带着耶褚古部的勇士开始在各个部族之间巡察。 宋人叫杨忠,三十来岁,原本是西夏的汉人,曾经是某位党项贵族家里一家专卖西域货物店铺里的一名伙计。 后来西夏灭国,杨忠原来的主人只带着财富和家人逃走了,像他这样的伙计和家仆之类的人便没了依靠。 杨忠本来在西夏就属于卖身的状态,从小就是孤儿,没有家没有田地,也没有家人。 战乱中为了活下来,他只能靠讨饭勉强活着,后来正好遇上杨家的管事在当地招有经验的伙计,他便去报名。 杨家管事一开始觉得一个乞丐来应聘还挺奇怪的,后来听说了他的经历,可怜他的命运,加上他又是汉人,还做过伙计有不少经验,便把他留了下来。 杨忠原来也不姓杨,以前是跟着党项主人的姓氏,后来在杨家的贸易行里当伙计,也便顺势改了姓氏跟着姓杨。 对他来说,自己本来的姓氏早已经不清楚了,与其姓党项人的怪姓氏,肯定不如姓汉人的姓氏来的舒服。 杨忠有以前经商经验,他在语言上又有不小的天赋,懂得汉、党项、契丹、蒙古,甚至还有西域的一些语言,所以很快便得到了杨家的重用,逐渐成了一个重要的管事。 这次听说了杨怀仁从蒙古诸部收羊毛的任务,杨忠便自动请缨,和其他几个管事负责深入大草原去联络各个部族,他便是负责联络耶褚古的管事。 到目前为止,他的任务都完成的非常出色,耶褚古部非常主动参与进来,而且答应了他让各个部族的牧民亲自负责押送羊毛的事情。 这个思路最初就是他提出来的,如果是自己人负责运送,需要的人手太多,那么多人进入辽国境内,太容易引起契丹人的怀疑了。 所以他建议只是派出十几个管事,分头去联系各个部族,和那些大族长们谈判,并且负责和管着他们的契丹官员打交道。 宋朝的货物从来在契丹人眼里都是非常受欢迎的,像杨忠就是给负责管理耶褚古部的某位契丹官员送上了一些上等的茶叶和精美的银器,便让他同意了蒙古人卖羊毛的事情。 运送羊毛的途中他也全城跟随,一是为了带路,二是保证这些羊毛的品质能达到要求,同时也保证牧民在运送羊毛的过程中,不会因为疏漏导致羊毛受潮受损。 。 正文 第2036章:有钱人 杨忠挨着检查牧民们带来的羊毛,也并不是信不过他们,通过这些天的接触,可以说牧民们的诚信是非常高的。 结果也确实不错,所以的部族带出来的羊毛都经过了细致的挑拣,已经几乎没有明显的杂物了,没有谁浑水摸鱼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这让他非常高兴。 齐拉木是见过这个宋人的,当初和他们牧民交代卖羊毛事情的就是他,所以齐拉木除了担心自己带出来的羊毛能不能合格之外,倒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等杨忠对他点了点头,齐拉木便放下了心来。 可鲁鲁却没见过这个宋人,一眼就觉得他的穿着打扮和他们牧民都不一样,等杨忠走到他面前,检查到他负责押送的那辆大车的时候,鲁鲁便有点不乐意了。 “别动,你要干吗?” 杨忠怔了一下,抬头见是个半大孩子,露出微微笑意,那半大孩子脸色虽然严肃,可认真的态度和那纯粹的眼神却让他很是喜欢。 不少负责押送羊毛的牧民都是精壮的蒙古汉子,也有少量的老人和半大孩子,原因也是不同的。 像耶褚古部属下的各个小部族,各自都有不同的情况,有的小部族成年男子本来就少,所以只能用上了年纪的老人和还未成年的孩子。 当然也有些老人是因为不放心年轻人做事,才过来监督的,而那些只有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们,也有不少是大人特意带着他们出来见世面的。 草原上的孩子嘛,正常情况下都比较早熟,很多六七岁就学会了骑马,帮着家里大人开始放羊牧马了。 杨忠客气地答道,“我就是收购你们羊毛的那个宋人商人,既然要花钱买你们的羊毛,检查一下羊毛的质地,总是应该的吧?” 鲁鲁忽然有点尴尬,如今在他们心里,这个花了高价收购他们羊毛的宋朝商人就是他们的大金主,大救星。 当然也有点大傻子的味道,因为以前羊毛不值钱,把羊毛擀成毛毡之后,才能卖上一文钱两斤的价钱,现在有人出十文钱一斤的价钱,可不就是大傻子嘛。 不过这个大傻子在鲁鲁眼里似乎很和气,甚至不太像有钱人的样子,鲁鲁傻乎乎地回道,“哦,你可以检查我的羊毛,不过……你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有钱人啊。” 杨忠又愣了一下,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衣衫,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齐拉木怕鲁鲁得罪了人家,赶忙过来给儿子解围,“杨大掌,这是我儿子,他不太会说话,您别怪罪他。” 鲁鲁的部落里没有生意人,所以在他们的俚语里也没有掌柜的这种词汇,齐拉木听过别人喊那宋朝商人,他只是凭着记忆模仿,便说了个杨大掌的称呼。 听起来好像是一种尊称,杨大人加掌柜的的结合叫法,但听起来却让人觉得很奇怪。 杨忠笑道,“你们父子俩可真是太有意思了,这话可是好话,你们不要误会。” 他先对齐拉木解释,“我们宋人没有杨大掌这样的称谓,你应该是想喊我掌柜的,呃……可能你也叫不习惯,还是直接称呼我老杨吧。” 没等齐拉木反应过来,他又转向了呆呆脸的鲁鲁,“你觉得我不像是有钱人啊?哈哈,你还真猜对了。 我还真不是有钱人,我的东家,也就是我家主人才是有钱人,我只是给我的东家做事的而已。” 杨忠确实是个很务实的人,很多规矩还是很讲究的,比如掌柜的穿丝绸,他们这些当管事的就不好也穿丝绸衣服。 何况他们一直在凉州到庆州一代做生意,这边风沙大,好衣服也穿不出好来,于是他一直都穿一些相对比较不起眼的衣衫。 像那些契丹人啊,耶褚古部的大族长啊,他们见了杨忠便能明白他是个什么样的身份。 齐拉木和鲁鲁这种底层的牧民,就不太懂杨忠是怎么回事了,只是听说他来收羊毛,出的价钱又那么高,就觉得他应该是很有钱的人才对。 鲁鲁性子也是直,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你不是有钱人,那你哪里来的钱收购我们的羊毛啊?” 杨忠忍住笑意,认真的给他解释,“我不是说了嘛,我不是有钱人,可我的东家是个有钱啊,他可能是我们宋朝最有钱的几个人之一了。” “哦……” 鲁鲁听到最有钱的时候,好像有点理解了,他又问,“那他是不是和我们耶褚古的大族长一样有钱啊?” 杨忠心里乐坏了,心说这孩子还真是对有钱这两个字没有什么概念,耶褚古部的大族长在这个孩子心里就是很有钱的那种代表人物了。 可在杨忠看来,耶褚古部的族长的身家放到大宋,也不过是一般的大户而已,他家牛羊倒是很多,可没法变成现钱,就算把牛羊算上,也离大宋的那些富商差距很远。 只是人家耶褚古部的大族长对他收购羊毛的事情非常支持,对他本人也非常热情,他身后还跟着一些耶褚古部的勇士,杨忠也不好说出真相来。 不过他还是小声说了一句,“我的东家,比你们耶褚古部的大族长还有钱不少。” 鲁鲁瞪大了眼睛,有点不太相信,但这个宋人给他的感觉也不像是会撒谎骗他的,于是便有点惊讶了。 耶褚古部的大族长在他心里就是世上最有钱的人了,因为人家的部族拥有上万匹马几万头牛,还有十几万只羊,这些可都是大族长的财产。 这都不如面前那个宋人的东家有钱,那他家东家家里得有多牛马羊群啊。 鲁鲁心中的惊讶持续的时间不长,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见识可能是太少了,外边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的,他几乎都不清楚。 偶尔从族长嘴里讲述的故事了听过一些事,但他总觉得那些事太缥缈太虚无,似乎和他生活的现实都好远好远。 现在好了,眼前这个来自宋朝的商人好像经历过很多事情,走过很多的地方,见识过很多的人和事情。 而且鲁鲁觉得他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便有心想从他嘴里知道一些外边的世界的事情。 。 正文 第2037章:充分的安排 杨忠检查完了各个部族带来的羊毛,统计了一下大致的数量,做到了心中有数。 之后便把各部派来押送羊毛的头领叫到一起开了一个会,无非是交代一些接下来的路上要注意的事项,不过这在他看来,是必不可少的。 比如如何保证运送羊毛的过程中如何不让羊毛受潮或者被风沙吹进砂砾的事情,就是首先要注意的事项,他也不想那些牧民把羊毛带出来,结果因为一些疏忽导致卖不出去。 再就是接下来的行程和具体的路线,杨忠把这一路计算的差不多,什么时间走,走哪条路线,夜里在哪里扎营休息,都有非常详细的计划。 然后便是这一路上还会有其他同样是卖羊毛的人加入进来,人数会越来越多。 杨忠安排好那些耶褚古部的勇士,差不多十人一队,每一队负责多少运输羊毛的大车,也是防止出现偷盗和争抢之类的事情,毕竟这些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传统习惯上是比较好斗的。 杨忠对耶褚古部属下的这些部族百姓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这些牧民的生活状态还比较原始,性情上也比较淳朴天然。 但他不能保证其他的部族百姓也像他们一样淳朴,万一出现一些野蛮人,想着凭借武力来抢夺其他弱小部族的羊毛,那就不好了。 总之呢,什么事情都要先安排妥当,不能等着真出了事的时候,才想起来解决问题,把他带出来的这些押送羊毛的牧民先团结起来保护自身的利益,是他优先考虑的事情。 开完了会,齐拉木回到自己的族人面前,像其他人一样,也是大家聚在一起开小会,把杨忠的嘱咐一一转达,也有些针对自身情况的安排。 鲁鲁问,“阿布,那我们要走多少天才能到宋朝的地界啊?” 齐拉木答道,“我也说不好,听老杨说,如果路上一路顺利,应该走个四十天就能到了。如果天气不好的话,必须要停下来修整,要保证照顾好羊毛不能出事。 那样的话……大概要多走十几天。等我们把羊毛送到地方,拿了钱再往回走的时候,可能只用来时一半的时间就能回家了。” 通过半天的相处,牧民们发现杨忠这个人很好相处,便纷纷喊他老杨,齐拉木也觉得这个称谓很好,叫出来就让人觉得熟悉而亲近。 鲁鲁想了想,也就是这一趟来回只需要两个多月的时间,比他们最先预计的时间要少了不少。 而且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走这条路,如果将来大家熟悉了,走起来可能更快。 大家也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一想到将来每年他们都能出来卖羊毛,大家的心情也变得好了不少。 族长的儿子颜答也是这次出来要送羊毛的汉子之一,族长知道儿子胆子小,便故意让他跟着齐拉木出来涨涨见识,希望经历过这次押运羊毛,他能获得成长。 颜答其实还是很聪明的,他想到了什么,试着问道,“齐拉木大哥,我们把羊毛送到了那个什么渡口,是不是要停下来休息几天,然后从宋人那里买点东西回去啊?” 齐拉木自然知道颜答为什么这么问,他笑道,“那是当然,咱们这趟带出来的羊毛呢,族长早就跟我交代过,应该能卖出八十贯宋朝的钱来。 这其中的五成在咱么和宋人交易之后,就要交给那些耶褚古部的勇士,让他们把钱给大族长带回去。 大族长也要去契丹人那里交税,还要花钱打点那些当官的契丹老爷,好让咱们明年也能像这次一样继续卖羊毛,大家应该都知道的。” 这些事大家都理解,心里虽然对上交一般的钱有怨言,但心里有没有什么可行的办法阻止这种事发生,只能一声叹息。 鲁鲁啐了一口,小声骂道,“我们的族人辛苦放牧,才勉强过上不用挨饿的日子,那些契丹人倒好,平白无故就收了一半去。” 齐拉木知道鲁鲁心中不忿,可这种事却不能乱说,尽管他是一个孩子,可事情若是被外人听了去回去乱嚼舌头,那就是害了自己害了部族了。 他制止了鲁鲁,瞪了他一眼让鲁鲁闭上嘴巴。 齐拉木心里其实也对此烦闷已久了,他很能理解鲁鲁的心情,这么教训鲁鲁也是为了保护他而已。 不过他接下来也说了一些让大家高兴的事情。 “剩下的一半钱呢,不管是谁家的羊毛,都要拿出三成来,交给部族,这钱也不是给特定的谁,而是换成一些部族亟需的东西,大家都可以使用。” 这一点大家是认可的,部族也很穷,缺少很多的工具和武器,有些东西他们自己做不了,以前没有机会拥有的,现在有了机会从大宋偷偷买了带回去,没有谁提出来反对。 齐拉木接着道,“剩下的钱,就按照各家各户带来的羊毛数量分,大家是选择把钱带回去也好,在宋朝卖点东西带回来也罢,全凭个人。” 大家想到可以买不少好东西回去,便忍不住开心的笑了起来。 齐拉木和鲁鲁心里很高兴,他们的生命中都没有多少像样的家庭或者个人财产,现在能给自己和家里人改善生活了,当然感到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满足感。 不过齐拉木还是郑重其事的提醒了大家,一路上还是小心为上,不要和其他部族的人起冲突,再就是将来花钱的时候不要乱花,多买点实用的东西回去。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大家凑在一起简单吃了些东西,齐拉木又给个人分配了值夜的任务,让大家早点休息,明天开始就要赶路了。 他们这次出来的有二十几个人,齐拉木把大家分成了四组,每天晚上一组人值守前半夜,一组人值守后半夜,剩下的两组人睡觉,第二天再换班。 这样以来,每组人每两天要值守半个晚上,大家也都能得到相对充分的休息。 作为这次带领大家出来的首领,齐拉木主动出来带着儿子、颜答和另外三个人值守第一班。 。 正文 第2038章:拉近距离(上) 牧民的营地还是很讲究的,最中间是从马背上卸下来的羊毛,第二层是累了一天的牛马和一路上所需的草料。 第三层是牧民们,除了耶褚古部大族长让随行的勇士们带了一套大毡房给杨忠用之外,大多数牧民是没有带大号的毡房的,那太麻烦了,也不便于携带。 大家都是用毛毡临时筑起一个单人或双人的小帐篷,就这么休息一下,倒也方便实用。 然后第四层是那些大车,拉车的牛或马已经解下绳套来去休息了,大车围成一个圈,因为车上的羊毛非常多,看起来像是一个简易的城堡一般,保护着内圈的人和牲畜。 再外边距离那些大车稍远才是燃起的一堆堆篝火,黄昏的时候大家围着篝火吃了些东西,日落后便回到“城堡”里休息,留下来的都是负责守卫的耶褚古勇士和牧民们。 入夜,草原上起了些微风,给夏日的夜晚带来了一丝凉爽,篝火的火焰偶尔随着风吹的方向歪了歪头,大半个月亮挂在天上,月光洁白而明亮。 放眼望去,野草由明变暗,还能看得见远处隐隐的山影,不时从黑暗的草丛里传来一些沙沙声。 偶尔还有狼嚎,叫声诡异而悠长,不过听起来狼群应该离的很远,外围的篝火足以阻止了他袭击人类的想法。 鲁鲁和父亲以及负责值守的族人散坐在篝火边,杨忠带着两个耶褚古勇士在散步,看见鲁鲁他们,便走了过来。 一名勇士道,“你们去休息吧,有我们来守夜就好了,绝对不会有危险的。” 齐拉木客气道,“我们很感谢你们,不过请让我们也出一份力吧,不然我们也睡不踏实。” 勇士自然理解这些牧民的心情,这一圈走下来,类似的话他说了很多,也听了很多,却没有人真的会放心的去睡觉。 他们也不生气,反而觉得牧民们对卖羊毛的事情很重视,也因此感到很放心。 杨忠停下来,也围着篝火坐了下来,齐拉木客气几句,也找不到太多的话说,便默默地望向了黑暗的草地。 估计其他牧民和他的感觉一样,他们对这个宋人商人的印象还是很好的,也把他当做一个好人看待。 只是内心里又觉得他们不是一类人,或者直接感觉他们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特别是穷苦的牧民们有一种无法隐藏的自卑感,总觉得自己的见识和杨忠比起来,简直差太远了。 杨忠也深有体会,好比一个从来未曾离开过那片固定的生活区域的人,忽然遇到了一个来自外边世界的人,他们心中有好奇,也有一些敬畏,总之,是很难亲近的。 而牧民们大多数都是第一次离家出远门,他们要面对许许多多的未知,踏足从未踏足之地,心中有些彷徨和胆怯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杨忠也有些准备,从怀里掏出一个羊皮袋子来,里边装的是大宋的白酒。 他打开盖子的时候,浓郁的酒香便飘了出来,这世界上的男人对酒的欣赏是大致相同的,牧民们闻到了酒味,顿时感觉心头一震——这酒的气味真是太香了! 杨忠先端着羊皮袋子喝了一口,便顺势递给了旁边的齐拉木,“来,大家都尝一下我们大宋的美酒。” 齐拉木很不好意思,没有立即去接,却憨憨地笑着摇着双手做出谢谢好意的样子。 杨忠笑着扬了扬头,“别客气,就这么一袋子而已,也不算多,只能让大家都尝一点罢了。” 齐拉木旁边的耶褚古勇士早就馋酒了,他们平时也喝不上好酒,草原上最流行的马奶酒,酒味是非常淡的,是浓重的另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 齐拉木不好驳了那位勇士的面子,这才感谢了几句,把那袋子酒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把袋子举起来,没敢直接把嘴巴对上袋口,而是让一溜儿酒线自然的划入嘴巴里。 齐拉木也从没喝过酒味浓郁的酒,竟呛了一下,接连咳嗽了几声。 在众人期盼又好奇的眼神里,他用袖子抹着嘴巴赞道,“老杨的酒,真的太够劲了,这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美酒了!” 耶褚古勇士和另一边的颜答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可齐拉木还是客气地把酒袋递回给了杨忠。 杨忠没有接,笑着挥挥手示意,“大家传着喝,都尝尝吧。” 这酒正是杨家的随园春,不过杨忠知道,随园春诞生近十年,酿造和蒸馏等工艺水平早就有了长足的发展。 目前随园春也有不同度数,以及不同档次的许多种类,他这次带来的一些随园春,大部分都是用来送礼,以达到和部族首领以及那些契丹官员拉关系的目的的。 他也知道遥远的草原上并没有什么好酒,所以他也没带很高档的品种过来,而是带了一些相对中低档的。 但即便如此,这样的随园春对这些牧民来说,也是非常难得的美酒了。 看到齐拉木享受的样子,杨忠也很想请这些淳朴的牧民多喝一些,可惜大多数他都留给了那些部族族长和契丹官员用来打通关节,剩下的也很少了。 齐拉木这才把羊皮袋子传给了他另一边的那个耶褚古勇士,然后是颜答等人,大家尝过了之后,没有人不赞叹宋朝的美酒又够劲又好喝。 当酒袋传到鲁鲁手上的时候已经不算多了,齐拉木本来觉得鲁鲁才十四岁,饮酒似乎还太小了。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这次都把鲁鲁带出来了,就是想着培养一下儿子,让他涨涨见识,多一些阅历,所以也便没有阻拦,这么芳香馥郁的美酒,鲁鲁尝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鲁鲁以前也喝过酒,不过只是偷偷尝过部族里自己酿造的马奶酒罢了。 这次听父亲和其他人都赞赏这袋子美酒香醇,便也充满了好奇心,他学着父亲刚才的样子往嘴里倒了一些酒液,可他的脸色却立即就变了。 像是辣的,又像是呛的,鲁鲁一张脸都皱在一起,显得痛苦却又有些好笑。 。 正文 第2039章:拉近距离(下) 好半天他才“啊”了一声,喘着粗气,脸色都红了,惹得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鲁鲁倒也不算尴尬,毕竟他年纪最小,也是第一次喝真正的酒,他清了清嗓子辩解道,“这酒真是太有劲了,足够把一头牛给焖倒了。” 羊皮袋子又传回了杨忠手里,他边喝着最后一点酒,边微笑着给鲁鲁解围,“是啊,这酒确实很有劲儿。” 这一圈酒喝下来,杨忠在众人眼中又不太一样了,那种距离感又减轻了不少。 不远处的草丛里又传来一些沙沙声,鲁鲁忽然提着他的那副粗糙的弓箭站起身来,“老杨,你请我们喝酒,鲁鲁请你尝尝地耗子的味道。” 地耗子是草原上很常见的一种鼠类,地耗子只是一种俗称,实际上这种鼠类和我们熟知的老鼠也不是一码事。 它更接近于松鼠,体型也较大,学名应该叫草原黄鼠,外形和土拨鼠比较相似,那沙沙声,应该是黄鼠挖洞的声音。 这个季节的草原黄鼠吃的身体比较肥,草原上的牧民偶尔会抓了它们烤着吃,味道十分肥美。 杨忠没有拒绝鲁鲁的好意,只见鲁鲁只身走进了黑暗的草丛中,佝偻着身子把弓弦拉开,竖起耳朵听着草丛中发出来的沙沙声。 他保持这个动作保持了好长一段时间,众人的目光也看着这个敏锐的少年人,很好奇他这个年纪,射箭的技术到底能到了怎么样的水平。 很突然的,鲁鲁瞄准了一个方向,“嗖”地射出一箭,紧接着他往更黑暗的深处跳了进去,转眼间身影便没入了那片黑暗之中。 杨忠还是有些担心,鲁鲁在他眼里还是个半大孩子,在野外的草丛里,也说不定有什么危险的东西。 齐拉木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大概是对自己的儿子特别有信心。 不多时候,听到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快那张年轻的脸带着笑意从黑暗的草丛里露了出来,篝火的光线映照之下,鲁鲁的手里也多了一只足有小型的野兔那么大个头的黄鼠。 众人这才露出了赞许的笑意,特别是的齐拉木,很是为自己的儿子感到自豪。 鲁鲁重新回来坐下,齐拉木已经把腰间的一柄锋利的小刀丢了过去。 鲁鲁接过父亲的小刀,熟练的开始处理那只倒霉的黄鼠,黄鼠背后插着一支粗糙的箭矢,一看就是牧民自己制作的。 箭头是普通的双刃头,这种箭矢配合他们的弓也射不了多远的距离,说实话除非射到人的要害部位,否则也不太能直接把人射死。 即便如此,这样的箭矢对牧民们来说也是十分宝贵的,鲁鲁小心的把箭矢拔了出来,擦干净又重新放回到了箭袋里。 黄鼠确实很大很肥,鲁鲁剥皮的时候,皮下的肥油已经流了出来,黄鼠的皮虽然不大,却也是有用的,牧民们可以用来做手套,还可以用来包小刀的手柄。 鲁鲁的手法很熟练,很快便把黄鼠处理干净,然后直接用小刀插着,凑近了火焰去烤。 黄鼠外皮的肥油遇到火焰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杨忠竟不自觉地被这声音勾出了不少的口水,这种野趣对他来说也确实比较难得。 一只剥了皮去了内脏的黄鼠,经过一番烤制之后,其实也没剩下多少肉了,不过那个香味还真是馋人。 鲁鲁把烤好的黄鼠往杨忠面前一送,笑着说,“请你尝尝烤地耗子的味道。” 杨忠当然不会拒绝鲁鲁的好意,结果烤好的黄鼠来,先是闻了闻,气味不错,只是有点烫。 他问道,“不用撒点盐巴吗?” 齐拉木笑了,“牛羊肉如果不加盐巴,味道确实有点淡而鲜味不足,不过地耗子不同,它们懂得从不同的岩石里分辨出含有盐分的岩石,然后补充自身的盐分。 地鼠肉的味道,是有盐味儿的,你趁热尝尝。” 杨忠以前也听说过这种说法,只是从来没有亲自验证过,他试着把烤黄鼠凑到嘴边,用牙撕下了一块肉,还是有点烫,他忍不住张着嘴巴“嗷嗷”了两声。 虽然有点失态,不过这些看在那些牧民眼里却让他们感觉杨忠和他们更加亲近了。 等杨忠终于嚼了几下尝到了考地鼠的味道,不禁称赞道,“烤地耗子的味道果然不错,肥美的同时,还很有嚼劲。” 只是一只黄鼠再大,肉也不够这么多人分的,杨忠也不好自己吃让别人看着,便把手上的黄鼠又往右手边传递,示意大家也尝一点。 这次齐拉木没有客气了,一人一口传下去,很快便把烤黄鼠吃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大家再聊天的时候,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那种感觉确实不一样了。 鲁鲁似乎很开心杨忠,还有大家很喜欢他抓的地耗子,笑道,“大家既然喜欢,我再去抓几只吧。” 说着他便又要起身,杨忠赶紧拉住他让他坐回来,现在天色已晚,让鲁鲁再次进入草丛中确实还是有些危险的。 鲁鲁还要再试着起身,杨忠道,“鲁鲁,我很感激你的好意,不过既然大家都已经吃过饭了,刚才那只地耗子就当饭后小点,大家尝尝鲜也就算了,不用再冒险去抓了。” 鲁鲁瞅了瞅父亲,见父亲也示意他坐下来,这才笑嘻嘻地坐了回去。 杨忠很想感谢鲁鲁,可那袋子酒已经喝完了,他在身上摸索了一下,竟又翻出一点东西了,拉过鲁鲁的手来塞到了他手里。 那是几个小包的糖霜,也是杨忠用来答复人情的,在出发之前,就把带过来的几近糖霜分成了很多小包,送给了那些耶褚古部的勇士们作为礼物。 如今剩下的也不多了,现在拿出来全部给了鲁鲁以示他的谢意。 鲁鲁从来没见过这些东西,高兴的同时,竟有些手足无措,是那个耶褚古部的勇士告诉他说,“那是糖霜,可以泡水喝,很甜的。” 糖霜鲁鲁倒是听说过,却没有吃过,在他心里这应该是富有的人才能吃的起的东西。 杨忠就因为他打了一只地耗子便送了他好多包,这让他顿时感到有些局促。 。 正文 第2040章:意识的萌芽(上) 杨忠只是笑了笑,示意他不要客气。 其实杨忠心里还在算计别的事情,他们出发向北进入草原之前,负责庆州的大掌柜的就召集了他这些准备去草原收购羊毛的管事们开了一个会。 会议的内容主要有两点,一是告诉他们将来和契丹人,以及草原上不同部族打交道的时候应该注意的事项,最重要的不是生意,而是保证他们自身的安全。 第二点就很有意思了,大掌柜的说的很神秘,这是东家杨怀仁的特别指示,让他们尽量宣传一些关于大宋的事情,还给了一本小册子让他们背熟。 管事们其实也都是聪明人,从那本小册子的内容里,便猜到了东家这是要他们做什么了。 杨忠人如其名,他的人生是因为大掌柜的和东家才改变的,他心怀感激,也早想着要用什么方法报答这份恩情。 以前没有什么太好的机会,只能通过自己努力地做事,现在有这个机会了,他当然要更加卖力。 他的任务,便是蛊惑这些草原上的部族。 也不能说是蛊惑,而是一种用语言的方式让牧民对大宋产生好感,另外再让他们更加痛恨契丹人,痛恨现在被契丹人压迫和剥削的生活状态。 杨忠还不能完全理解东家杨怀仁这么做的意义,不过他觉得,这是一件大事,既然东家非常重视,他便一定会尽量的帮助东家。 也许在他心里,这么做会对未来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他也猜到一些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梦想很宏大,他能作为这个梦想中参与的一员,他内心里还是很激动的。 而拉拢牧民的第一步,便是要拉近和他们的距离了,否则,光是他一个人空谈许多,人家也不一定把你的话当一回事。 杨忠出身卑微,说白了比奴隶好不到哪儿去,所以他的生活经历里,接触了很多和牧民有相同心里的穷困百姓。 所以他觉得他是了解,也能理解这些牧民的生存状态和思维模式,这对他完成任务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尽管只是和牧民们相处了一天,但现在杨忠和牧民们的关系,已经非常不错了。 牧民们对他的态度,也从陌生和敬畏,逐渐变成了亲近和好奇。 …… 夜深了,篝火依然旺盛,又有几个牧民凑过来,看样子是准备来接替齐拉木和鲁鲁他们,值守下半夜的。 不过这时候大家的心情都很好,特别是鲁鲁,根本也没有多少睡意,众人便又围着篝火又坐了一圈,听杨忠说些大宋的事情。 “糖霜这东西啊,本来在大宋也不是很富足的食物,价钱还是比较高的,寻常的老百姓,也只有在过年过节的时候才吃一些,平常是不怎么吃的。 后来我家主人觉得老百姓吃不上糖霜,这完全不合理啊,于是便花了好多钱,在岭南买了好多土地,招募了许多庄户去种甘蔗。 甘蔗,就是炼糖的庄稼,成熟了之后浑身青紫色,样子跟一根长长的棍子似的,比人还高出不少。” 鲁鲁从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能炼糖的庄稼,更没见过甘蔗是怎么回事,不过听杨忠的描述,在他的小脑瓜里,倒是幻想出了甘蔗大概的样子。 他好奇地问道,“老杨,你说的那甘蔗,能从上边长出糖霜来?” 杨忠点点头,“那当然了,不过不是长出糖霜来,而是把成熟的甘蔗用碾子压一遍,甘蔗的汁液就被挤压出来了,然后把这些汁液放到大锅里熬一下,还要通过一些其他的处理,汁液最后凝固了,就是糖霜了。 接着说我家主人啊,他把这些糖霜用很便宜的价钱卖给老百姓,就是为了让老百姓吃上便宜的糖霜。” 颜答一副很羡慕的样子,“你家主人心真好,像这样的有钱人,还真是不不多见了。” 杨忠骄傲地说道,“那是当然,对了,那些糖霜也卖到了辽国呢,可……你们怎么好像从没见过的样子?” 众人的脸色有点尴尬,难道说他们自己承认是因为他们偏居穷乡僻壤的,又没有钱买不起吗? 齐拉木本想说什么,可想了想还是算了,因为他想说的话,似乎说了也没什么用。 鲁鲁很懂父亲的心思,毫不避讳的说道,“还不是因为契丹人?!好东西都让他们占了,他们怎么会让我们享受到?” 耶褚古的勇士也跟着叹气,“说起来我还真是见过契丹人吃糖霜,以前我们受了大族长的委托去西北招讨司缴税,我就见过那些契丹当官的在吃糖霜。 他们的吃法很简单,就是把白花花的糖霜撒在面饼上直接吃,还有就是用水泡一下喝。 看他们那副满足的样子就知道糖霜这东西很好吃,可惜……他们不会把糖霜卖给我们这些达旦九部的人,我们是没有机会吃上的。” 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似乎想起契丹人欺负他们的种种来,心中都有些不忿。 但这种事也仅限于想想,在心中偷偷发泄一下而已,他们也知道现在是契丹人统治着草原,他们这些部族牧民,根本连说话的份都没有,更别说反抗了。 杨忠也跟着长叹了一口气,“唉,说的也是,契丹人这方面是有点不是东西,草原是大家的,怎么就只有他们契丹人能说了算? 你要说了算也就算了,可干嘛要欺负别的部族牧民?牧民们过上好日子,也不会碍着他们什么事,他们干嘛就非得看着大家吃苦受累才开心呢?” 一句话在众人心中激起千层浪,想一想杨忠的话,说的确实很有道理,我们过上好日子,又碍着契丹人什么事了,干嘛他们就见不得我们好呢? 再联想到现在他们出来送羊毛,也并不是契丹人的好心,而是人家杨忠花了大价钱给那些契丹人送了大礼,它们才勉强同意的。 即便是如此,这趟卖羊毛赚的钱,他们还是要把将近一半的收益白白送给契丹人。 一想到他们冒着危险去翻山越岭,契丹人什么也不做就白白拿了好处,每个人的心里,都开始觉得这种事太不合理了。 。 正文 第2041章:意识的萌芽(中) 其实杨忠发现了一件事,这些达旦九部的牧民们,也包括其他少数族裔部族的百姓,自我意识是非常薄弱的,思想上就更没有什么深度了。 不是他们不懂得思考,而是恶劣的生存环境让他们忙着努力生存,平时也根本不会去想太多复杂的东西,因为似乎这些东西离他们也太遥远了。 比如他们为什么活得这么累,这么艰苦,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只会主观的埋怨老天,然后祈祷自己的神灵。 通过期盼过神灵保佑他们风调雨顺的方式,让春天的雨水多一些,牧草长得更肥美一些,牛羊群能不断的扩大,让他们过上富足的生活,却从来不会考虑他们现在贫苦的生活状态,是原因造成的。 或者说他们习惯了这种麻木枯燥,又苦中作乐的生活方式,说好听的这是一种原始的简单和淳朴,说难听的这就是一种愚昧无知。 那些贵族阶层,像一些族长之类的,他们还是有思想的,也能想到权力和统治是怎么回事。 但他们一是满足于当前相对安逸的生活状态不想冒险改变,二是自觉没有反抗的实力,所以即便明白其中的道理和原因,也不会主动去寻求改变。 何况真要做出那么大的改变,本身就是一件非常艰难,而且非常危险的事情。 就拿耶褚古部的大族长举例,他肯定也不乐意自己部族的百姓被契丹人剥削,可他又能怎么做呢? 他的家庭和族中子民,日子起码还算过的不错,比那些小部族也好了很多,族人大都安于现状,根本也不会为了那些小部族的百姓去跟契丹人拼命。 就算大族长是个有志气或者有野心的人,凭他们耶褚古部的力量,也是完全没有什么办法和能力去跟契丹人作对的。 即便是达旦九部联合起来,恐怕也不一定战胜契丹人西北路招讨司的十万契丹兵马的对手。 在他们东边遥远的地方,女真人开始反抗契丹人了,不过事实证明,女真部已经是很强大的部族了,但面对兵马更多,兵器更优良的契丹人,女真部也没赚到什么便宜。 也许女真部通过偷袭也取得了一定的胜利,可这种胜利对契丹大军来说,那点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何况女真部现在依旧躲在太白山和北方的沼泽里不出来,依靠地理上的优势生存下去,因为他们知道,正面跟契丹大军作战,现在来说,他们一点儿机会都没有。 返回头来一想,他的耶褚古部比女真部的实力可差远了,女真部起码能有一两万的人马,耶褚古能凑出多少人来? 常备的军事力量也就三千左右,就算开战的时候可以召集强壮的牧民变成士兵,但也顶多有个一万来人罢了。 他也没有女真部的地理优势,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心中的理想去白白送死? 也许达旦九部的人马集中起来,他们蒙古人的实力也算是不俗,十几二十万兵马还是能凑出来的。 但这些不同部族的人凑到一起,其中大部分还是普通的牧民,这样的一支军队,又能有多少战斗力? 耶褚古部的大族长心中有数,蒙古人自身都还没有团结一心,想联合,简直是是痴人说梦。 他现在也是通过联姻等方式,和周边的部族保持着相对和平的关系,但部族和部族之间,还是存在着很多不同,甚至是不可调和的矛盾的。 那些大族长们之间,也不见得是团结友爱的,实际情况是谁也不服谁,所以蒙古诸部根本就无法选出一个大家都能公认的领袖来,联合就显得难以实现了。 这种情况下,大家也只能各顾各的,谁又会去主动找契丹人的麻烦? 至于下边那些小部族的牧民们,他们就更不用想太多这方面的事情了,想了也是白想,还不如想想怎么多弄点实际的生存资料,填饱肚子好不必挨饿,这才是最实在的想法。 杨忠知道如果主人杨怀仁的方法是说动那些大族长们和契丹人作对,根本就是实现不了的事情。 所以他内心里佩服杨怀仁,也非常认可杨怀仁的办法,从最基层的牧民入手,也不用讲什么民族或者国家的大道理,就说最实在的利益。 一件件小事,非常小却和牧民的实际利益紧密相关的事情被摆出来的时候,这些牧民不用你多说什么,他们自己就会开始思考。 思考的方式也许有所不同,但他们很快就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引导着想到根本原因上去,这就足以在这些牧民心中种下一颗种子了。 或许这棵种子本来就有的,只是以前牧民们默默地忽视了他的存在,也从来没有机会发芽而已,而杨忠现在做的,就是杨怀仁在小册子里告诉他们的方法—— 给牧民们心中的那颗种子浇点水,帮着种子发芽。 太多的事也不用他们这些管事们来做,他们只需要让牧民的内在的某种意识发芽就好了,至于将来这点萌芽会长成什么样,他们也不需要去考虑。 杨忠却觉得,只要种子开始萌芽了,不管萌芽多么幼小,但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像草原上茫茫的野草一样疯狂的生长。 眼前围着篝火的这一群牧民,就是很典型的例子,他们不关心什么国家和民族,甚至连这种意识也是非常淡薄的。 所以和他们讲什么大道理,他们听不进去,甚至根本就听不懂,只会当你是夸夸其谈。 但说一些和他们的切身利益相关的事情,他们的情绪起伏就非常明显了,这种情绪的起伏背后,便是在他们的思想之中,慢慢萌发一株新芽。 为什么我们所有的收成都要交给契丹人一半? 这显然是非常不合理的,可以前他们对这种不合理的忍耐里似乎出奇的高,内心的麻木程度也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当事实摆在他们面前,让他们真正空出心情来去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们才发觉,以前的我们,真的太傻太天真了。 。 正文 第2042章:意识的萌芽(下) 如果只是让牧民们认识到他们的生活是多么的受压迫,那还不够,杨怀仁交代给他们的任务还有另一点,那就是让他们对大宋产生好感。 杨忠见众人心情忽然间有些低落,便装出一副说错了话的样子,“唉,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不如想想开心的事情。” 鲁鲁问,“有什么开心的事情?” 杨忠指了指不远处大车上的羊毛,“你们现在能卖羊毛,赚属于你们自己的钱,这就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在我们大宋,不论是什么人,货物的买卖是自由的,老百姓种了粮食,或者养了蚕收了丝纺成绸布,也或者是养了猪啊羊啊宰了卖猪羊肉,都是可以自由地去市场上把货物卖成钱的。 怎么说呢,只要不是违禁的武器,但凡是通过老百姓的辛勤的劳动而产出的货物,都可以拿出来自由的卖钱。 老百姓卖了钱可以用钱去买他们想要的东西,好吃的各种蔬菜、肉类还有做好的菜肴,买各种颜色的美丽布匹去做他们喜欢的衣服,还有各种各样的好玩的东西。 这都是自由的。你们虽然不是大宋的百姓,但我们大宋对游牧民族的百姓的态度也是开放的。 你们把羊毛送到顺化渡,我们杨家的商行检验合格之后就会过秤,然后根据羊毛的重量,按照咱们约定好的价钱给你们现钱。 你们拿到这笔钱之后呢,不一定立即就回家,可以在顺化渡呆几天,尝尝我们大宋的美食,还以采购一些你们需要的商品,给家人和族人带回去一些礼物什么的。 而且你们完全可以放心,顺化渡现在是个重要的商品集散地,商户们做生意卖东西,也不会因为你们不是宋人就可以提高货物的价钱。 如果你们还不放心,可以找我,我帮你们去买。” 众人听了杨忠的话,内心里都掀起了一丝波澜,因为听起来,宋人的生活似乎也太好了。 劳动就能有产出,产出的东西可以自由的去交易,然后用赚回来的钱改善生活,过上好日子。 光是这一点,就是他们非常羡慕的,因为他们同样是辛勤的放牧,可通过放牧产出的东西,却没有什么机会换成更好的生活。 其中原因自然不必多说,除了地处偏远之外,就是契丹人对他们各种行为的限制了。 但想着想着,他们又开始觉得想法越来越清晰,也开始变得有些不同,仿佛上天重新给他们打开了一扇门,他们的思想层次也开始更加深刻了。 一开始他们的意识里,也只是觉得当宋人很好,心中有羡慕,但后来渐渐的他们发现,宋人拥有的,不仅仅是丰富的物质生活,而且还有精神生活。 这种精神追求里,最重要的便是自由。 对,就是自由! 他们其实也明白一个道理,宋人也是有皇帝有朝廷的,宋人里同样也有富人和穷人。 但这种贫富的差距,和他们牧民里存在的贫富的差距还有些不同。 宋人只要努力劳动,就会得到应有的回报,不管他们是贫穷还是富有,起码追求美好生活的自由是拥有的。 可他们不同,只要契丹人依旧压在他们头上,他们不管怎么辛苦,得到的和他们所付出的,是永远不成正比的。 而且自由对他们来说,就更是一种奢望了。 齐拉木似乎想到了一个重点,他问道,“你们宋人给你们的皇帝缴多少税赋?” 杨忠心说终于有人意识到了这个重要的问题,他压抑着内心里的兴奋,想了想之后才答道,“这个税赋呢,对不同的行业来说是不同的。 比如经商的人,他们的财货流通非常快,赚的钱也相对较多,所以商税是最高的,大约在五税一的水平上。 其他行业呢,大多数是十税一,农耕的税务也有不同,在江南等产粮地,每亩地产粮的量相对较高,是十税一;而在其他一些粮食产量不足的地方,是二十税一。 总得来说,这样的税务对来百姓来说不算高,他们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牧民们早已经听得长大了嘴巴,颜答怔怔地自言自语了一句,“你们的皇帝可真好。” 杨忠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却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来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齐拉木心情似乎有些沉重地给他解释道,“在辽国,朝廷收税不安行业,也不分地区,而是分人。 契丹人中的贵族不用交税,普通的契丹百姓按五税一交税,汉人和奚人以及渤海人,这些和契丹人杂居的人也按照五税一来交税,但他们交的税务的名目较多,比普通的契丹人要多交差不多一半的税务。 而我们这样的牧民,是按照五税二来交税,如果算上地方官府一些名目复杂的地方苛捐,我们差不多是按照二税一来交税的。” 齐拉木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竟低下了头去,杨忠在一旁,明明看见齐拉木的脸色非常难看,他再扭头看了一眼另一边的鲁鲁,那孩子就直接是咬牙切齿了。 “这太不公平了!” 鲁鲁终于把大家都不愿意说出来的话说了出来,这句话就像一把尖刀一般深深插上了每个人的心头,很疼,也很苦涩。 杨忠见气氛有点阴沉,便长出了一口气,“唉,真没想到你们……唉,算了,不说了。 你们也别想了,有些事就是注定的,谁又有更好的办法呢?” 这话说的可怜,可却提醒了大家,颜答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道,“女真人不是已经……” 他话说一半,被齐拉木瞪了一眼,吓得颜答把剩下一半话又咽了回去。 有些话不能乱说,齐拉木知道颜答想表达什么,可他答应族长要照顾好颜答,所以不希望颜答说错了话,被别人到处乱传,万一传到契丹人那里,可就是害了颜答了。 其实大家都明白颜答的意思了,杨忠也不再多说什么,因为他知道,牧民们心中的那颗种子,已经无法逆转的开始萌芽了。 。 正文 第2043章:牛羊不如 第二天,草原的东方刚露出一缕灰白的晨光,营地里边就已经热闹了起来。 牧民们早早起来收拾行装,把大车套上,掩灭了篝火,排好了队伍准备继续上路。 对于昨天的事情,大家早起之后也没有继续谈论,不过大家的样子,却是各怀心事的,想的东西也许不尽相同,但核心的内容,应该是相似的。 杨忠似乎对牧民们很热情,但凡有好奇的牧民来找他打听一些事情,他都知无不言,有些牧民想请他帮忙在顺化渡买一些东西的,他也有求必应。 所有人对这个汉人商人的印象都非常好,这让杨忠在牧民心里真正成了一个朋友和伙伴似的人物,也让宋人在牧民心中的形象有了极大的提升。 这种对宋人的好感,和他们对契丹人的厌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齐拉木也早就决定,将来他们把羊毛卖掉换回来的钱,也交给杨忠,让他帮忙来采购他们部族需要的那些商品。 在和一同来的二十多个族人商量过之后,齐拉木觉得把钱带回去其实没有什么用,宋人的铜钱在草原上也没地方花,所以不如把钱都换成粮食、布匹和其他一些生活用具等等来的方便实惠。 因为还在草原上,地势相对平坦,除了偶尔有些水泡子需要绕过去之外,基本上还算是非常好走的,一天下来,能走将近二百里路。 杨忠也不闲着,除了对找他的帮忙的牧民他从来不会拒绝之外,还主动去找了一些牧民。 他的意思也很简单,既然很多人已经找他帮忙办货了,不如也让剩下的一部分也这么做,他也可以省不少力气。 剩下的那部分牧民一开始也是有其他想法的,但后来一琢磨人家说的对,把钱带回去又不能花只能看,那有钱就没什么意义了,不如换成货物最实在。 而牧民问杨忠他为什么主动帮助大家的时候,杨忠的回答也很简单,“因为现在大家都是好朋友,将来还要把羊毛的生意继续做下去,所以帮助大家也就是帮助自己。” 牧民们对他充满了感激之情,有的还请他吃自己的食物,喝马奶酒,尽管杨忠不太适应这些牧民的传统食物的那种特殊的味道,但也从来不曾拒绝。 鲁鲁很喜欢杨忠,他对父亲道,“阿布,这个老杨还真是热情,难道宋人都是这么友好的吗?” 齐拉木算是他们部族里见多识广的汉子了,他笑着答道,“也不见得。什么地方都有好人,也都有坏人。 这个老杨就是个好人,起码作为生意人,他是个实诚人。咱们能遇上他这么个实诚人,是咱们运气好,所以人家对咱们善良,咱们也应该对人家报以善良。” 鲁鲁点点头,很认可父亲的说法,“那他联系了所有的牧民,要帮着牧民办货,他得多累啊,又没有什么好处……” 父亲笑了,“也不是没有好处啊,你忘了这个老杨也是个做生意的,咱们要买的很多东西,他的商行里就有。 他一来确实是帮了我们,让我们可以省下不少力气,也防止了被别的一些奸诈的商人坑害,同时也给自家带来了不少生意,这是一件一举两得的好事。” 鲁鲁听的重点似乎和父亲表达的有些不同,他好奇道,“阿布,你说的奸诈的商人是什么样子的?” 齐拉木皱了皱眉头,心说儿子怎么会忽然问这种问题? 但稍稍一想,他便笑逐颜开,儿子确实长大了,这种好奇心其实是好事,让他早点懂得一些事情,总比等他吃了亏再明白要好一些。 齐拉木笑道,“奸诈的商人啊,咱们那里就有很多,那些契丹商人,还有一些咱们同族的蒙古商人,其实都有点奸诈。” “啊?”鲁鲁倒是曾经跟随父亲去过集市,也见到过本地的商人,但印象里那些商人也是总带着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不像是很奸诈的样子。 齐拉木继续解释,“好商人呢,就是一分钱一分货,赚该赚的钱,却不会故意坑你的钱或者货物。 但奸商就正好相反了,比如咱们部族以前买的一口铁锅,契丹商人开口就要十头牛,还不能讨价还价。” 见鲁鲁似乎对商品的价格没有什么概念,他缓缓道,“一口铁锅,在大宋的价钱,怎么说呢,虽然我也不知道详细价钱,但差不多咱们卖一头牛的钱应该可以买好几口铁锅了。 而到了契丹人聚居的地方,铁锅的价格就到了一头牛一口,而把同样的铁锅卖给像咱们一样的牧民百姓,那些奸商就敢卖十头牛。” 鲁鲁听懂了,“这也太黑心了吧?卖这么贵,咱们不买就是了啊。” 齐拉木摇摇头,“可是有些东西,咱们不可能不用,比如粮食,咱们也不可能顿顿吃牛羊肉,要那样的话,咱们的牛羊也不够咱们吃的。 还有盐巴,人要是不吃盐,就会浮肿,就会没有力气,就会得病,甚至会死。 所以像盐巴这些东西,不管那些奸商卖的多么贵,咱们该买还是得买的。” 鲁鲁现在明白了,他不懂得垄断这个词,但却想到了最基本的意思。 契丹人限制了他们的自由,不允许他们离开自己的草场,所以很多牧民和他们一样,如果想得到像盐巴这样对他们来说不可或缺的商品,就必须找那些商人买。 那些奸商也知道寻常的牧民根本就没有获取这些商品的渠道,所以把价格都订的很高,就是故意来黑牧民的财产。 鲁鲁很聪明,他很快想明白了另一件事,契丹人对他们这些小部族的统治和控制,也不仅仅是通过武力的方式。 而是通过多种方式相结合的方式,控制了他们的行动自由,还有生活以及经济上的自由。 他也不懂的剥削这个词,但他已经懂得这是一种全方位的压迫了,就像他们这些牧民就是契丹人的奴隶,不断地为契丹人创造了财富。 他忽然觉得他连自家养的那些牛羊都不如,他家的那些牛羊,他心里还是非常在意的,起码会善待它们,好好照顾他们。 可契丹人对待他们,就真是连对待牛羊都不如了。 。 正文 第2044章:牧民的担忧 第2044章牧民的担忧 新的思潮在牧民中产生,也许这只是小范围内荡起的些许涟漪,但随着时间,无数个这样的涟漪就会汇聚成翻天的巨浪。 队伍走了七天的时候,来到了白达旦部。 在辽国,契丹人并不会用蒙古部来称呼蒙古诸部,对其他一些部族也是一样,而是用一套他们的方式来称呼这些和他们不同的游牧民族。 比如蒙古部,被分成了达旦九部,他们统一被契丹人称作黑达旦,相对的,白达旦部也是这样的情况。 几个不同民族被契丹人划进了同一片地方生存繁衍,让他们杂居在一起,然后给他们起个契丹人自己叫的顺口的名字,这便有了白达旦。 杨家在庆州的商行也有派了管事去白达旦部收购羊毛,当杨忠和他带领的耶褚古部羊毛商队到来的时候,受到了白达旦部百姓的欢迎。 也许大家都是穷困的草原牧民,能有一件共同合作的好事情,很容易让大家产生亲近感。 在白达旦部修整了一天,等待了更多的同样是卖羊毛的商队集中到一起之后,大队人马才再次出发。 队伍里的人多了起来,杨忠他们几个管事也显得更加忙碌,明里是检查羊毛,暗里是和这些牧民交朋友,同时也散播着一些思想。 齐拉木他们不太关心这些,他开始有些担心,因为现在的商队已经不是他们刚刚出发时候的样子了。 光是跟随着押送羊毛的牧民人数就翻了好几倍,具体他们不清楚,但估计有一千多近两千人的样子,就更不用说这些人所护送的羊毛,已经数不过来了。 鲁鲁也意识到父亲在担心什么,这些羊毛实在是太多了,显得他们从自己的部族里带出来的羊毛,简直就不值一提。 这么多羊毛,要好多好多钱才能买下来,鲁鲁虽然知道杨忠背后的东家是个有钱人,但这可是数不尽的羊毛啊,他能收的过来? 万一他收足了之后,剩下的羊毛不要了,他们这些人又该怎么办? 白白跑了一趟不说,这么多羊毛要是卖不掉,他们没有钱去买部族里急需的物资,他们怎么有脸回去呢? 有着同样担忧的人还有不少,尽管耶褚古部的勇士告诉他们,不管有多少羊毛,杨忠和他家主人都会收购的,请大家不要担心。 话是这么说,可话从耶褚古部勇士的嘴里说出来,似乎对牧民们来说并没有多少说服力。 而且就算杨忠愿意收购,万一到了顺化渡,因为羊毛太多,竞争太激烈,人家不愿意按照原来的价格收购了,而是压价收购呢? 这些事让一向稳重的齐拉木也变得焦躁起来,作为儿子,鲁鲁一边替父亲担心,一边也替自己担心,他害怕他第一次出门给部族办事,就落得一个失败而且空手而归的结果。 而杨忠最近有特别忙,已经连续三天没见到他的身影了,这也让鲁鲁心情变得越来越糟糕。 这天夜里大队扎营之后,鲁鲁便站在一辆大车上,不断的朝着一个方向张望着。 当杨忠带着几个人走过来的时候,鲁鲁从高高的大车上冲下边叫道,“阿布,老杨终于过来了,咱们问问就知道了。” 杨忠走近时,发现齐拉木他们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太一样,鲁鲁敏捷得从大车上跳下来,刚要开口说话,却被父亲拦住了。 齐拉木还是表现出了他沉稳的一面,虽然实际上他也已经心急如焚,可他觉得自从认识杨忠以来,人家从来都没有对不住他们,如果鲁鲁出言太直接,怕是影响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杨忠脸上带着笑意,早就知道这帮牧民在担心什么,他这几天就是因为这件事,游走于队伍中间,不断地给牧民们做出保证。 齐拉木想开口提一下先试试杨忠的态度,之前也组织了好长时间的语言,可人真到了他面前了,他却显得有些木讷,不知该如何说起了。 杨忠先开口道,“齐拉木安答,你们吃过晚饭了没有?” 这两天大家情绪有些忧虑,也没有什么胃口,可齐拉木不好直接说,便憨笑着随口答道,“吃过了,你呢?” 杨忠笑道,“我早就吃过了,呃,你可是有什么事情找我?” “呃……”齐拉木竟语塞,不知该从何谈起。 旁边的鲁鲁还是终究没有忍住,问,“老杨,我们带出来羊毛,不会送到了顺化渡之后,卖不出去吧?” 杨忠做出愕然的样子,“鲁鲁,你听谁说的啊?怎么可能卖不出去呢?难道是……你们信不过我杨某人了?” 齐拉木知道鲁鲁太唐突了,忙给他打圆场,“鲁鲁还小,不会说话,他刚才……也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 杨忠凑近了抬手拍了拍鲁鲁的肩膀,扭头对齐拉木道,“齐拉木安答,咱们这么多天来的交往,你是什么人我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心中也一定有数。 当初带你们离开家出来的时候,我是怎么答应你们的,等咱们到了顺化渡,就会怎么办。 你们带出来的羊毛,都是你们辛苦了很长时间才得到的产出,又让你们亲自拉着走那么远的路到大宋去卖,我怎么可能让你们白跑一趟?” 齐拉木想想也是,杨忠一直以来都很实诚,绝不是个说了不算的人,只是他心中还有疑惑,不好意思地问道,“可现在大队里这么多人,又带了这么多的羊毛,我怕你家主人也不会一下子要这么多吧?” 杨忠笑道,“我的哥哥啊,你是担心别人把羊毛都卖了,我们收购了足够的羊毛,就会不要你们的了?” 齐拉木怔怔地看着依旧轻松淡然的杨忠,不知是该实诚地点点头还是虚伪的摇头。 杨忠也不好看着齐拉木为难,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还是那句话,你们放心好了,你们的羊毛,我绝对收,而且有多少收多少,也绝不会压价。 原来说的什么价钱,到时候就是什么价钱,一文钱都不会少给你们。 如果我骗了你们,让我天打五雷轰好了!” 。 正文 第2045章:结为安答 齐拉木虽然不太理解杨忠翻译成蒙古语的天打五雷轰具体是什么意思,但那个雷他听明白了。 不论他怎么想,好像一个人被雷打好像不是什么好事,便觉得是自己太小心眼,误会了人家杨忠了。 “我,那个……不是那个意思。”齐拉木只能尴尬地冲着杨忠笑了笑。 杨忠却收起了他的笑意,很认真的说道,“我再一次请大家放心,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我杨忠也绝不对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说着他把腰间的一柄小刀拔了出来,当着众人面前,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刀。 伤口虽然不算深,可还是有鲜血顺着刀锋汩汩流了出来,杨忠神色毅然,把割了自己的那把小刀双手送到齐拉木面前。 杨忠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知道耶褚古部的一些规矩,还有他们这些牧民的某种风俗。 如果两个蒙古汉子相互信任,愿意结为兄弟,也就是蒙古人说的安答,他们会交换带着自己鲜血的小刀,作为一种誓言和仪式。 齐拉木从没想到杨忠竟然这么认真,他心中悔恨不已,万不该怀疑这个值得他信任的好朋友。 他也是个直爽的汉子,同样把自己平时随身使用的一把小刀取出来,在自己的手臂上割了一下,让鲜血流满了整个刀身,然后双手举起来送到杨忠面前。 两人很有默契似的,就这么交换了小刀,然后把小刀重新放在自己的刚才在手臂上割的伤口处,以示两人的热血已经流在了一起。 众人都看得有些呆了,鲁鲁却看的心中汹涌澎湃,他知道杨忠和自己的父亲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可却认可杨忠是个实诚的汉子。 也许这次结拜来的太突然,形式上也有些简单,但从今天开始,杨忠和自己的父亲便算是结为安答了。 他们不是同一类人,也来自不同的国家和民族,可他们身上流着相互的鲜血之后,他们就是生死兄弟了。 在鲁鲁心里,是兄弟的话,怎么会有欺骗呢? 齐拉木也知道杨忠是通过这种方式来证明他是值得齐拉木信任的人,但在他内心里,也是十分愿意结交杨忠这个兄弟的。 在那一刹那间,他也考虑了很多问题,首先是杨忠这个人性情不错,和他们这些牧民一样简单而纯粹。 其次就是他的私心了,将来如果羊毛的生意可以持续的做下去,就算为了自己的部族也好,他也要跟杨忠结交,维持好一个不错的关系。 最后便是为了他的儿子鲁鲁考虑了,鲁鲁还很年轻,齐拉木内心里是不愿意自己的儿子一辈子都留在那片不算富饶的草原上的。 以前他有想法,但苦于没有途径,契丹人对他们部族人口的流动限制的比较严苛,像他们这样普通的牧民,活动范围仅仅限于部族的草场而已。 如果不是有特别的事,比如被契丹人征招去打仗,他们是没有机会去见识外边的世界的。 他从鲁鲁很小的时候,就觉得儿子和自己,还有和其他那些牧民不太一样。 鲁鲁很聪明,很小就学会了骑马,长大后射箭的本事也很厉害,甚至有时候感觉,儿子的射术已经超越了自己了。 性格上,鲁鲁就更显得卓尔不群,当和他一样大的孩子都安于现状的时候,鲁鲁的思想里,却一直想着外边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他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鲁鲁也许还没想清楚他的未来会怎么样,但齐拉木看的出来,鲁鲁的未来一定是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的,不敢说鲁鲁一定会有多么高的成就,但他一定会成长成一个更有远见的人。 这次齐拉木带队押送羊毛去顺化渡交易,特意带上了只有十四岁的鲁鲁,就是希望他走出部族那片熟悉不过的草原,看一看外边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至于将来鲁鲁会留在部族还是在外闯荡,他也是还没想好的。 后来认识了杨忠,听杨忠说了那么多关于大宋的事情,而且他发现杨忠对鲁鲁特别好,便有了一个新的念头。 如果让鲁鲁跟着杨忠,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其他别的事情,鲁鲁的人生都会变得不同,很可能会到达一个他这辈子永远都到不了的高度。 当杨忠今天忽然表现出要跟他结为安答的时候,齐拉木便毫不犹豫的做出了他的决定。 旁观的牧民也好,耶褚古部的勇士也好,虽然觉得这件事太过突然,但他们还是愿意向他们俩表示祝贺,那些牧民的目光里,还带着一些羡慕。 比如颜答,虽然他胆子很小,但他脑子并不笨,从他对齐拉木的了解来看,尽管是杨忠主动要和齐拉木结为安答的,但齐拉木却是心甘情愿,甚至有些早就期盼和杨忠建立更牢固的关系的意图。 他的内心里其实也早就厌倦了窝在部族那么点地方里生活的方式,也想着有一天能展翅高飞。 只是他这种族长儿子的身份,似乎限制了他,所以他显得很胆小罢了。 若果有机会的话,他也想在外闯荡出一片天地,然后衣锦还乡,向自己的父亲证明,他不是个懦夫。 眼下的情况,颜答猜到了齐拉木的心思,似乎也有了自己的打算,将来如果齐拉木准备让鲁鲁跟着杨忠混的话,他也打算求齐拉木帮他说些好话,让他也能留在外面闯荡闯荡。 杨忠和齐拉木都开心地笑了,两人很默契的拥抱了一下,这才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金疮药送给对方。 稍稍包扎之后,杨忠觉得是时候告诉齐拉木他们一些事情了。 他说道,“齐拉木安答,我之所以让你们放心,还有另外的原因。” 齐拉木意识到杨忠接下来说的话一定很重要,便拉着杨忠一起坐下来说。 杨忠一副很自信的样子道,“你们觉得现在队伍里的牧民所携带的羊毛,是不是已经太多了,已经超出了你们的想象了?” 齐拉木等人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杨忠微微笑了笑,“实话告诉你们,就这些羊毛全部加在一起,还不足我家主人所需要的羊毛的十中之一!” 。 正文 第2046章:齐拉木的远见 “啊?!” 众人惊讶,接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凭他们的见识,实在是想不出杨忠的主人收购这么大批的羊毛是用来做什么的。 一个耶褚古部勇士整张脸都怔住了,那种不可思议的程度,比见了他们的神灵还讶异。 他疑惑道,“这么多的羊毛,还不够你家主人所需要的羊毛的十中之一?这怎么可能?!” 另一个牧民也附和着,“对啊,羊毛的用处就是擀毡,另外的用处……我能想到的也只有把羊毛填到衣服里用来保暖,其他的……我实在想不到了。” 齐拉木和鲁鲁也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杨忠,等待着他接下来说的话。 杨忠和齐拉木结为安答,其实也是有他的目的,何况本来他也觉得齐拉木这个人值得他结交,加上他也确实喜欢鲁鲁这个孩子,便有了现在的事情。 再说他觉得有些事,只要不涉及东家杨怀仁的秘密,他是可以说出来的,一来是让牧民们一路上可以不再担忧,二来也是希望通过给予牧民信心,让他们对大宋的好感更上一层楼。 还有一个意义,他眼下还不敢确定,还要等等看看,他所看好的齐拉木,究竟能不能想通接下来他要说的话的深刻意义。 杨忠装作很神秘的样子,“这件事我说了,你们听了去立即就忘了,可不能把我出卖了。” 齐拉木也知道这件事一定很重要,杨忠也是看在他们结为安答的份上才告诉他们的,所以很痛快的答应了下来,“那是当然! 如今我们是安答,你的事就是我齐拉木的事,谁要敢伤害你,那就是伤害我,我一定会跟他拼命的!” 齐拉木说得斩钉截铁,鲁鲁也跟着说道,“我也是!” 其他人不管是那些耶褚古的勇士还是其他几个牧民,他们当然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他们也更了解齐拉木的性子,知道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当然是认真的。 于是大家也做出了保证,一方面出于好奇心,一方面也是出于自身的品格。 杨忠先向新结拜的安答抱了抱拳以示协议,这才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凑近一点,然后小声说道,“这些羊毛,是用来织布的。” 话说的很淡然,答案也似乎很简单,羊毛能用来织布,以前牧民们不敢想,是因为他们没有这方面的技能和经验。 但现在只要稍稍一想,就能明白,羊毛这东西,和麻丝啊蚕丝啊这些东西有很多相似之处,既然麻丝和蚕丝能织成麻布和丝绸,那么羊毛也有很大的可能织成羊毛布。 当然他们内心里也有些尴尬,他们的文明水平太低了,连织布这种事都不会,现在还穿着牛羊皮制作得衣衫。 不是说牛羊皮就不好,而是牛羊皮用来做衣服,保暖抗风效果不错,可舒适度就太差了点。 在他们耶褚古部,也只有大族长和一些富有的牧民才能穿的起宋人的布匹制作的衣服。 那些衣服不光轻便柔软,穿起来非常舒服,而且颜色和花色也多种多样,穿起来非常的好看。 那么杨忠的主人收购了羊毛用来织布,就显得很平常了,而人家收购这么大批的羊毛,似乎也没什么可稀奇的了。 因为人家织了布,肯定能卖出去,而且能赚更多的钱。 但齐拉木从这件事里联想到了更多,他意识到了什么,但思维还是有些模糊,不过这种星星点点的灵感,倒是提醒了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他顺着自己思绪里的闪光点,把整件事往后开始推演了起来。 如果宋人将来对羊毛的需求真的像杨忠说的那样非常非常大,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们部族的好日子就要来临了? 今年他们带出来的羊毛,看起来也很多,但放到整个商队里和其他部族来比较的话,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齐拉木算计的是,今年他们部族所剪下来的羊毛其实不算多,那是因为他们以前也不知道羊毛能卖上一个那么高的价钱。 这其中一部分羊毛被擀成了毛毡,还有相当一部分因为他们不重视,被白白浪费掉了。 可现在不同了,既然知道羊毛能卖钱了,那么到明年,部族里的羊群数量就一定会增加,那么也就意味着明年可以卖的羊毛也能增加不少,起码有今年的一倍那么多。 那么只要宋人商人收购羊毛的价钱不会出现太多的变化,他们能通过卖羊毛赚的钱就能翻一倍,部族里牧民的生活也会变得更加美好。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事情就太简单了,齐拉木的思维里似乎看清了一些事情,让他产生了新的担忧。 宋人收购羊毛,他们这些部族牧民养羊剪羊毛,然后卖给宋人,那么宋人和他们这些牧民就会更加亲近,用不了两年就会成为一种利益相关的共同体。 而契丹人却一直是限制和压迫他们达旦九部的牧民,还有其他很多和他们情况相似的部族百姓的。 当羊毛的利益越来越大,契丹人也不可能意识不到,今年他们小看了羊毛的价值,那是因为羊毛在他们眼里根本那就不值什么钱。 而他们能走出部族来卖羊毛,也是因为那些契丹老爷们收了杨忠这些人一些礼物和好处,才对这件事装作不知道的。 但明年呢? 当牧民们带着他们卖羊毛赚回来的财富和在大宋买回去的诸多货物的时候,契丹人是不可能也就蒙在鼓里的。 到时候契丹人会怎么想? 他们一定会觉得这么好的事情,却便宜了他们这些部族的牧民,他们自己却仅仅得到了小小的好处,他们肯定会很生气的。 接下来契丹人一定会阻止他们继续卖羊毛,然后学毛毡的例子,让契丹人商人出面,从部族牧民的手里用非常低的价钱收购羊毛,然后他们自己卖到大宋去。 如果事情发展到那一步,牧民们又会如何选择? 继续接受被压迫的现状,在契丹人手底下忍辱负重,接受这个悲惨的结果,还是会选择一种极端的方式,就像女真人那样,选择拿起武器来反抗? 。 正文 第2047章:齐拉木的远见(下) 齐拉木想到这里,心脏竟抑制不住的砰砰直跳,当这些事一件件首尾相连展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竟无所适从了。 别人也许只是有些遗憾,或者觉得这件事算不得什么大秘密,是杨忠有点太郑重其事了。 但杨忠却从齐拉木的神情里,看到了一丝不同的意味,更让他惊讶的是,躲在旁边的鲁鲁,那个眼神和他的父亲一样,充满了惊讶和难以置信的光彩。 杨忠知道,齐拉木和鲁鲁父子俩,从一开始就是和那些愚昧的牧民是不同的,他们确实更聪明,也更有远见。 有些事找别人,或许那些人的能力不足,或许是根本不够聪明,想不到那么远的事情。 但找齐拉木和鲁鲁父子,他们是一定能帮上大忙的。 杨忠的内心里充满了欣喜,他知道,他帮东家杨怀仁物色到了两个人才,而他的报恩计划,将来也一定会实现的。 沉默之间,有人问羊毛是如何织造成布匹的,杨忠笑答,“我只是一个商行的管事而已,像这种技术性的问题,我又怎么会知道? 不过你们想啊,我家主人既然收购这么多的羊毛,就一定会把羊毛变成一种新式的布匹的,要不然花高价收羊毛,那不赔死了?” 众人呵呵一笑,也没再说什么,他们也不会觉得杨忠是藏私不告诉他们,而确实是因为他也不是太懂这里边的门道。 大家又闲扯了一会儿,既然知道他们的羊毛肯定会按照原来杨忠许诺的价钱卖掉,众人也便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见天色已晚,便各自散去。 杨忠发觉齐拉木父子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些别的事情,便知道他们不肯去休息,肯定是还有什么话要说,只是这种话当着别人面前说不太好,所以才故意拖延时间。 等只剩下杨忠和齐拉木父子三人的时候,齐拉木让鲁鲁把风,他拉着杨忠走到离别人相对较远的地方,忽然小声问道,“杨忠安答,你我现在已经结为安答,那我想问问,你家主人是谁,可以说出来吗?” 杨忠猜到了齐拉木想知道什么,其实这件事早晚大家都会知道,所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认真答道,“当然可以,我家主人便是现在大宋的左卫大将军,齐国公杨怀仁。” 齐拉木深吸一口气,若有所思地说道,“是他啊……” 杨忠觉得齐拉木的神情很有意思,那意思好像他早就认识了杨怀仁似的。 他问道,“齐拉木安答原来就听说过我家主人杨怀仁的大名?” 齐拉木点点头,“你家主人的名气,在辽国还是很大的,不过我们这些贫苦的牧民,也不太了解外边的世界,所以很多人还不知道。 但我是知道的,他在宋朝是一位地位很高的贵族,在我所听到关于他的事情里,他是辽国的安国公主的金刀驸马。” 杨忠笑道,“嗯,确实有这么回事,我家主人确实娶了辽国的安国公主,还被契丹皇帝封了个什么王爷的头衔,虽然是虚名,但确有此事。 只是你刚才的语气,呵呵,兄弟我还以为你跟我家主人早就认识了呢。” 齐拉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就会儿他的心情很复杂,之前他有了点关于整个卖羊毛的事情的一些深层次意义的想法,这让他有些担忧。 担忧的原因,还是来自于他对未来的某些事情的顾虑,但不知为什么,当他确认那个收购羊毛的人是杨怀仁的时候,他内心里竟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的感觉。 以齐拉木的身份,他能了解到关于杨怀仁的事情其实也不多,无非是一些当初杨怀仁是怎么娶了辽国安国公主的事情。 一般的人只会把当时的那些事情当做一个趣闻来听,比武招亲的故事,被编成了各种版本在辽国境内流传。 齐拉木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详细的细节他也不清楚,但他知道他们蒙古的一个大头领的儿子也曾经参加这场比武,可惜输的很惨。 由此齐拉木得出来的结论便和别人不同了,在他眼里,杨怀仁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不说他有多少本事,他身边又有多少有本事的人。 只说他处理某些事情的一些智慧,就让齐拉木觉得这个人很不一般。 那时候也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觉,毕竟这些事离的他们这些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牧民太过遥远,那场比武招亲,对他们来说确实跟神仙打架没什么区别。 今天从杨忠嘴里听到杨怀仁这个名字的时候,齐拉木的感觉便不一样了,就说他想到的那些事,他自己不敢说这就是他的远见。 但结合上杨怀仁这个特殊的人物,齐拉木渐渐地开始肯定,他所想的事情绝不是胡思乱想,而是那个叫杨怀仁的人,真的早就预见到了未来的事情。 而杨怀仁现在所做的一切,便是为了那个遥远的事情在做铺垫了。 羊毛对牧民来说其实是一种太常见,也太普通不过的东西,甚至以前牧民们从来没有意识到羊毛的真正价值在哪里。 可如果当羊毛能把两个不同的国家,或者说不同的民族联系在一起的时候,这种意义,就显得非常不平凡了。 羊毛极可能会让这些草原上的牧民们投入宋人的怀抱,一旦契丹人因为利益而去阻止牧民们卖羊毛的事情,或者抢夺卖羊毛的利益,那牧民们也很有可能不会想以前那样继续忍受这样的压迫,而是拿起武器来准备反抗。 只是反抗会从哪里开始,从谁开始,又会如何结束,会是用什么样的方式结束,齐拉木自知凭他的见识,恐怕是想象不到了。 他也渐渐发觉,杨忠从一开始,其实是早就知道他家主人杨怀仁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来草原上找他们这些贫苦的牧民收购羊毛的。 可杨忠掩饰的很好,他从来没有说,也不会说出来,齐拉木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一个让他都不敢相信的事情。 难道杨忠和他结为安答,是因为他看准了自己,会成为这件事中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 正文 第2048章:艰难的决断(上) 杨忠见齐拉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齐拉木安答,你怎么了?” 齐拉木这才回过神来,“没,没怎么。” 见杨忠的笑意富含深意,他也跟着笑了笑,“你家主人是什么地位,我又是什么地位?像我这种人,怎么可能认识你家主人呢?” 杨忠没有说话,还是用那种带着穿透性的目光看着他,让齐拉木有些尴尬。 他内心里忽然变的很纠结,杨忠能和他结为安答,他是很高兴的,不论是对自己对儿子,还有对他的部族,甚至是对所有草原上的贫苦牧民,齐拉木都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他这种人在辽国的等级制度之下,是非常低级的,说白了就是卑贱,契丹统治者们可以肆无忌惮的抢夺他们的财物和牛羊。 也或许,在契丹人眼里,他们本身就是和牛羊一样的,喂你吃草,让你长大,然后不断你的生产出利益,然后供给契丹人。 卖羊毛给了他们不同的选择,第一次也许契丹人还意识不到,明年的时候,契丹人就是再蠢也意识到问题了。 齐拉木似乎已经明白了杨忠和他结交的意思,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把这件事挑明了,而杨忠那个带着些期待的眼神,便更是让他左右为难。 站出来把话说白了,承担更多的责任,意味着他能得到更多的利益,但同时也意味着他要肩负更多的责任,甚至要承受更大的风险。 齐拉木还不敢确定未来会变成会什么样,所以他现在不敢做出决断,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太多,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考虑自己的妻儿,还有那些族人们。 杨忠见齐拉木始终不肯开口,他心中有些遗憾,不过他目前也实在没有找到更合适的人,便首先开口道,“齐拉木安答,有些事,其实不用我说,你应该能想到一些。 我呢,作为你的安答,也不敢说这件事对你的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但我可以说一句,人的一生中,能遇上这样的好机会的概率不算高,你可要想清楚了。” 杨忠话说的其实已经很直白了,齐拉木也不好装傻,他眉头微微皱了皱,“杨忠安答,我能想到一些,但想不到全部。 将来的场景在我心里就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我还看不太清。” 杨忠道,“人生嘛,就像一条路,这条路从来不会太平坦,总是会遇上一些崎岖和曲折的。 可成功的人不管前边是浓雾还是艰险,他都有足够的勇气的走下去,只有失败者,才会找出各种原因来当做借口,让自己的人生变得平淡无奇。” “就算不考虑我自己,我也要为鲁鲁的将来着想。”齐拉木笑得很尴尬。 杨忠却笑得很开怀,“齐拉木兄弟,正是为了鲁鲁,还有你的子孙后代着想,才不能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一辈子啊。 难道你忍心看和鲁鲁,将来还有鲁鲁的孩子,还有你的子子孙孙,就这么忍辱负重,受契丹人的压迫,然后永远这样下去?” “当然不愿意!” 这次齐拉木回答道的很快,语气里也充满了愤怒,一想到自己的子孙也要像自己现在这样的活法,齐拉木的心便感受到一种从来未有过的痛楚。 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鲁鲁,孩子脸上明显是一种纯真,还带着一些少年人的朝气,想象一下他将来也要忍辱负重的活下去,齐拉木的心都快碎了。 他的内心很挣扎,以前他只是想着让鲁鲁走出那片贫瘠的土地,能见见外边的世界,最好能在新的地方生活,过更好的生活,并这样生活下去。 他从来没想过从根本上改变他们这些牧民的生存现状,他自己也承认,最初的想法,确实是太短浅,也太自私了。 只是要做一个影响到人生,也影响到家人和族人的将来的决断,真的是太难了。 就在齐拉木还在纠结挣扎的时候,杨忠忽然又提了一件事,这彻底改变了齐拉木的看法。 “齐拉木兄弟,事到如今,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现在再告诉你一件事,你想知道女真人为什么敢跟契丹人作对吗?” 齐拉木怔住了,这个话题好像一下子就扯到了几千里之外的地方去了,他有点搞不清状况。 只是他心中的惊讶和好奇,还是无法掩饰的写在了他的脸上。 杨忠也不给他过多的时间去考虑,直接说道,“女真人就是因为契丹人把他们逼得没有活路了,才选择了反抗。 你有没有发觉,最近几年,北方草原上的气候,特别是到了冬天,是不是越来越冷了?” 齐拉木愕然,这一点他是亲身经历的,所以没什么好说的,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们的族长也提起过这件事,也因此时常愁眉不展,但大多数人还没有意识到危机的所在,只当是正常的气候变化罢了,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偶尔一年非常冷,不过第二年也就好了。 像过去的几年那样,每年的冬天似乎都比去年冷了一点,这就有点不同寻常了,齐拉木还没有族长的那种担忧。 但现在听杨忠忽然提起来,他也开始觉得这件事不容小觑,很可能会影响到他们的未来,甚至是事关生存的大事了。 杨忠接着道,“这气候啊,有种特别奇怪的现象,每隔几百年,就会忽然变冷一次,或者忽然变热一次,每次持续的时间,短则十几年,长则几十年。” 齐拉木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们部族的历史,可能很久远的事情已经都不太清晰了,但关于这些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一些事情,却保留在一些传说和世代相传的古老歌谣当中。 在他们部族的传说里,确实有像杨忠的说的,每隔几百年就会出现一次持续几十年的冬天非常寒冷的情况。 传说里的记叙让他们这代人感到非常惊讶,当冬天变得寒冷之后,牧草因为寒冷而减少,牛羊也因此冻死或者饿死,牧民们没有了牛羊,于是饿死了很多人。 。 正文 第2049章:艰难的决断(下) 齐拉木虽然没有亲见,只是从部族的一些古来传说中知道的这些事,但一想到自己的祖先曾经经历的一切,不由得他不相信杨忠的话了。 而这样的气候变化会给北方草原上的牧民的生活带来什么样的变化,不用杨忠继续说下去,齐拉木自己就能想到了。 如果从汉人的历史的角度去看,古代的汉人一直都在面临来自北方草原游牧民族的威胁。 不管是和平还是战争年代,居住在北方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从来没有停止过对南方汉人的侵袭。 这也是由地理条件和气候条件所决定的,汉人主要的聚居地区黄河流域和长江流域,土地富饶,气候非常适宜人类的繁衍生息。 而北方的大草原上,气候多变,冬季寒冷,土地相对贫瘠,游牧民族为了生存,在遇上气候变化的时候也不得不向南侵略汉人,这都是必然的。 反观北方游牧民族的历史,就更明显,他们之间为了争夺生存的土地和资源的战争就从来没有停止过。 齐拉木亲身经历过的,当一个部族弱小到已经无法生存的时候,要么被别的部族消灭,要么别侵吞。 这就是人类世界的自然法则。 那么当新的气候变化来临时,这个历史发展的规律还是不会改变的,齐拉木的内心很快变得清明起来,他知道,这个时候根本不会给他时间去犹豫或者考虑。 如果他不能站出来保护自己的家人和部族,那么到时候他的部族很可能就会被别的部族消灭或吞并。 他也明白了杨忠告诉他这个消息的目的,他并没有埋怨杨忠的意思,甚至还感谢杨忠能和他坦诚相待。 为了生存也好,为了自己也好,齐拉木都必须立即做出决定。 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再扭回头来的时候,冲着杨忠点了点头,很小声却很沉稳地说道,“杨忠安答,我可以答应你所有的要求,不过我也有一点要求,你必须做到。” 杨忠早想到了齐拉木想说什么,他抢先开口道,“不论结果如何,你的儿子鲁鲁,还有你的其他家人,我可以用我的人头向你保证,他们一定会很安全的。” 齐拉木笑了笑,他不得不承认,杨忠确实很了解他,而且了解的很深,他心底里的一些事情,连鲁鲁他都从来没提起过,可杨忠就是能看透他内心最深处的东西。 杨忠道,“事情其实说起来很简单,但做起来就可能很难了,有些事,你需要用你自己的方式去做。 太远的事情咱们暂且不提,就说眼前,等这条商道走出来了之后,你就要保护它,保护它,就是保护了你们自己的利益,更是保护了你们的生存根本。 人和马,我这边帮不了你什么忙,马你们自己有,人还需要你自己去拉,我相信只要你把利害关系摆出来,很多像你一样的牧民一定会自愿站出来的。 他们同样希望不想面对死亡的威胁,他们同样需要这条商道,为他们的家人和族人带来更好的生活,所以这件事我不担心,能带动多少人,那全凭你自己的本事。 而我这边能给你提供的帮助,就是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停止收购你们的羊毛,当然还有些其他方面你的帮助,比如武器,这必须在暗地里进行。 我们宋朝现在还不到和契丹人撕破脸的程度,太多事也不好现在就说清,你应该明白的。” 齐拉木想了想,觉得他也提不出更多的请求了,杨忠可以给他的,应该也是做到了极致,他也不会太过贪婪,说白了,一切的根本,还是他自己。 他犹豫了一下,才说,“那鲁鲁的话,不如让他以后跟着你吧。” 杨忠微微点头,“这个当然没问题,不过我觉得鲁鲁的性格,如果知道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他不会离开你身边的。” 齐拉木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这孩子啊,你说的还真是这样。” 两人又聊了一些细节上的事情,杨忠才告辞离去,齐拉木没想瞒着鲁鲁,便把他叫到一边,把他和杨忠商议的事情大致跟鲁鲁说了一遍。 鲁鲁听完也很惊讶,不过接下来他的反应确实非常兴奋,齐拉木忽然觉得,其实他这个儿子比他有魄力。 尽管他现在确实还小,也许他还没想清楚事情深层次的缘由或者将来太遥远的事情,但这孩子就是胆子大,有拼劲。 这一夜父子二人都无法入眠,事情来得突然,但仔细想想,其实这样也好,既然有些事必然会发生,那么现在做出了决定,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接下来的行程很顺利,一路上大队连一次雨天都没遇上,只是偶尔有些大风,影响不太大。 又有一些少量的牧民加入到大队中来,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也便没有太担心。 齐拉木和鲁鲁则在每天晚上,详细记下今日走过的路程,并制作了一张比较详尽的地图。 比如他们走过的路线,哪里有水泡子可以取水,哪里很长一段路是比较荒芜的,在哪里穿过山口,哪里又需要翻越山峦。 像齐拉木这种经验丰富又非常聪明的牧民,只要是他走过的地方,做好了一定记录,等下次再走这条路的时候,就绝对不会迷失方向。 也许这条路还不是从他们的部族到大宋最佳的路线,但他们相信随着这条路将来走的越来越多,他们一定会找到一条最合理,也最快捷的线路。 二十天后,他们走到了黄河,这时候实际上就已经跨过了原本辽国和西夏的边界了,不过现在西夏被大宋和辽国瓜分,所以这里还是属于辽国境内。 虽然他们所在的地方还没有什么契丹人,杨家的商行也早就和辽国西南路招讨司的契丹将领打好了招呼,送去了一份大礼,让他们对商队路过这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牧民们则因为就要到达目的地了,而感到异常的兴奋。 杨忠也显得很轻松,他告诉齐拉木和鲁鲁,再走三天,就能到他们这次征程最后的目的地顺化渡了。 。 正文 第2050章:顺化渡(上) 八月初的中原依然还留着夏日的炎热,西北的顺化渡这里,却已经刮起西北风了。 这天的风依旧很大,人站在空旷的野地里,会感受到砂砾划过脸庞的感觉。 黄色烟尘总是一阵阵的飘过,挡住了人的视线。 已经是过午,守在渡头的孙掌柜的左手打着扇子,右手端着一个小号的茶壶,伸着脖子向西北方向望一望,然后失望地坐回来,对着茶壶喝一口茶水。 西北之地嘛,总是缺水的,天上很少下雨,地上就干燥得开始龟裂,加上风一吹,那沧桑的感觉便让人心里发慌。 地缺不缺水其实不打紧,反正这里的土地很贫瘠,就算种上粮食,一年也打不了多少分量,所以地枯不枯的也没人在意。 地上缺水,人也跟着缺水,别看临着黄河,但照样是缺水。 倒不是打不出井来,可井水的水量不算很足,而且那个味道还发苦。 就说孙掌柜喝的茶水,就是从黄河里打的水,井水要是煮了茶,那这茶就没法喝了。 黄河水是不苦的,黄河中游的水也不像下游那样和黄泥汤子似的,多少还能看出来原本的颜色。 只是这样的水,打上来也要在大缸里沉淀上三天,等两指厚的黄泥全部沉淀了,上层的清水才能用来喝。 孙掌柜又举起小茶壶喝了一口,显得很着急,按说今天就是约定的日子,那十几个派出去的管事,该带着不少牧民,拉着他们几年剪下来的羊毛运回来了。 其实早在三天前就回来一个管事,给孙掌柜说了半天,说是带回来近两千人,以及这些人押送的羊毛。 足足有一百万斤! 孙掌柜其实并不算太吃惊,甚至这么点羊毛,还不够东家所需数量的十分之一。 但羊毛这东西,和其他的货物还不太一样,就说粮食吧,一百万斤算算也才一万多石,那也没有多少。 可一百万斤羊毛,不论牧民们用什么方法去打包,光是体积就是粮食的几十倍,不要说把这么多羊毛再转运回东京了,光是眼下要储存,就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好在顺化渡城里的地,有一半是被杨家买下来的,货场有的是,孙掌柜还临时又从别的商家那里租回来不少货仓,一百万斤羊毛,算算应该能储存得下。 孙掌柜的很重视这件事,这段日子的准备搞得全城都知道杨家的商行在准备收购羊毛。 其他商家搞不清楚杨家收购羊毛是用来做什么的,在他们的意识里,羊毛就是用来擀毡的。 蒙古人最会擀毡,其他的部族擀出来的毛毡质量就差一点,不过毛毡这东西不值钱,他们在顺化渡放消息说一文钱一斤收毛毡,有的是牧民上赶着来送。 不过其他商家倒是不太奇怪杨家商行收购羊毛的事情,因为在大宋几乎做买卖的都知道,一个叫杨怀仁的人,要么是搞出点什么新鲜玩意儿来赚了大钱,要么就是使劲地败家。 杨家忙活起来了,那些做的生意是季节性的,这时候还不算忙的商家,大概是为了和孙掌柜的搞好关系,还免费送了自家的伙计过来帮忙。 连顺化渡的县令刘大人,也郑重其事的把县衙里仅有的六个捕头和七八个小吏都带来了,也说是来帮忙的。 其实孙掌柜觉得刘大人很好笑,就算要要巴结自家主人,也没必要做这些事,因为顺化渡的县令,说是县令,其实治下笼共也就几百户人,好像怎么干都没有多少前程。 就这几百户人家,还大都是从中原过来做生意的商户。 说起顺化渡,这里原本连个县都不是,顺化渡以前在西夏的时候,就真的是个渡头而已。 黄河这一段上,前头五百里加上后边五百里,都没有合适当渡口的地方,所以这里自然而然成了渡过黄河最佳的地方。 以前从顺化渡渡过黄河的就是那些做买卖的商队,顺化渡的渡头用来过河,在渡头往东五里地,形成了一个小镇子,这就是顺化渡了。 后来西夏完了,宋朝接收了顺化渡的治理,开放了商贸,顺化渡才真正成了一个县。 当初为了安抚辽国,把西夏东北边很大一块地方给了辽国作为利益共享,顺化渡就成了大宋的一座边城。 这就让顺化渡从一个小小的渡口,变成了一个类似外贸口岸的地方,在这里做生意的对象,其实就是那些辽国西边的各个部族。 牧民们的生意其实不大,真正大的生意都控制在契丹人手里,再就是走丝绸之路北线的一些西域商队了。 作为边城,大宋边军在这里驻扎了一千兵马,说起来这一千人,几乎快占了顺化渡人口的三分之一。 原来的镇子不便于防御,于是边军以镇子为中心,用黄土夯起了一圈四四方方的城郭。 城郭不高,大约有两丈的样子,这么低的城墙其实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真打仗的话是屁用不顶的,但有城墙,却很容易给来往的商人带来不少信心。 顺化城以北和以东二十里外,大宋的边军又建立了十几座土堡,每个土堡可以容纳百人,平时也就留下三四十人作为岗哨罢了。 但从有了城墙以来,顺化渡就从来没出过什么事,连小贼都没有几个,大概是这地方太偏了,像点样的贼嘛,估计也看不上这里。 可今天的顺化渡不一样,差不多半城的人都来到了渡头,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大家也跟孙掌柜的一样,不时的面向西北方向一副翘首以盼的样子。 可惜的是盼了很久,眼看着太阳向西而去了,除了偶尔被风掀起的沙尘,什么都没有盼来。 孙掌柜的也不知喝了多少壶茶了,又屙了多少回尿,他的心情变得焦躁起来。 他扭头冲着那个早先回来报信的管事嘀咕了一句,“唉,你说三天前大队人马就到了黄河边了,怎么现在还没到呢?” 那管事站在他身边,还在脚下垫了快冬瓜那么大的土坷垃,好似没听见孙掌柜的和他说话似的,没有半点要搭理的意思。 孙掌柜的哼了一声,“哎哎,问你话呢!” 却听那管事忽然大叫道,“掌柜的!你快看!” 。 正文 第2051章:顺化渡(中) 孙掌柜一个激灵,立即站起身来,顺着管事手指的方向望去,明亮的光线之下,一团沙尘飘过,露出一辆马车来。 紧接着,不断的有装载了羊毛,显得很臃肿的大车出现在他的视野里,那些拉车的牛或者马,反倒显得跟个小虫子似的,拉着那么大的一辆车,非常的可怜。 然后更多的牛车马车出现了,大队人马乌泱泱一大片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不时的有人发出离开感叹之声。 虽说顺化渡来来往往的商队很多,众人也算是有点见识的,可谁也没见过如此庞大的商队,那人、那些大车仿佛永远望不到边一样,就这么乌云盖顶似的压了过来。 渡头上喧闹起来,不论是来围观的还是来帮忙的群众纷纷议论着这支庞大而奇怪的商队,那些商人们更是感慨,自家的生意和人家杨家的生意相比……还比什么啊,唉…… 孙掌柜的是最激动的,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他长出了胸中一口大大的闷气。 看着手下管事和伙计们还在惊叹这么庞大的商队而发呆,孙掌柜的赶忙吆喝起来,“动起来动起来,都别愣着了!” 那些管事们也赶紧领着各自手下的伙计去迎接,其他来帮忙的也开始各自坐着各自的准别。 县令刘大人领着他手下的十几个人凑上来,眯着小眼跟在孙掌柜的身边笑道,“孙掌柜的啊,你们商行可是为本县的繁荣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啊。” 孙掌柜的扭头瞥了一眼刘大人,心中很是不屑。 若是换了个地方,孙掌柜的不过是一个生意人,论地位肯定是不如刘县令,人家毕竟是是当官的,是朝廷命官。 不过在西北这种地方,像刘县令这种当官的,就没有在中原或者江南那么吃香了。 说得再难听一点,刘大人这种芝麻绿豆小官,在西北这种大环境下,也就那么回事吧,边军的将领那才是大拿。 就说顺化渡驻防的一位边军将领,手底下差不多有将近一千人,刘县令呢,手下阿猫阿狗的十几只,怎么跟人家比? 还有,大宋其他地方,大多数情况下是地方最高的行政长官,是军政一手抓的,地方厢军的最高将领,还要受文官的约束。 可在西北边地这地方恰巧相反,军政上的重要事务还是边军将领说了算,地方的县令嘛,权力实在是有限。 其实就算情况是这样,孙掌柜的也不会去瞧不起一个地方官,更多的原因还是他对这位刘大人印象不好。 据说这位刘大人,原本还是两湖地方上一个赤县的县令,后来因为生活作风不检点,才导致被贬谪到了顺化渡这种环境艰苦的地方。 虽说当官的有点好色,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是正常的手段,看上哪家小娘子,大可以光明正大娶进门来,当官的多纳了几房妾室也不算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可惜这位刘大人五十多岁了,家里纳了几房妻妾还不知足,还是喜欢没事就往青楼里去瞎逛,这就显得不太好了。 也可能是他得罪了什么人他自己不知道,被人家举报了上去,这才被贬谪到了顺化渡来当县令。 刘大人好色归好色,但他也并不蠢,顺化渡这么多商户,该有的油水其实也少不了他的。 唯一让他不爽的,是顺化渡这么大的地方,一共就只有一家青楼,而且这家青楼里还大多是一些胡姬。 胡姬的容颜还是很让人感叹的,而且性情上也十分的开放,不论唱歌还是跳舞,都不逊色于那些江南名楼的歌姬舞姬,而且还更独具西域的特色。 这个刘大人倒也算是个奇人,他还就是喜欢那种拿着捏着矜持得不行的传统女子,反倒对性情开放的胡姬没多少兴趣,还说胡姬身上那个味道,他消受不起。 刘大人当然不喜欢窝在顺化渡这地方,所以他盯上了杨家的商行,幻想着可以通过杨家商行的大掌柜孙掌柜的,能攀上杨怀仁的关系,然后依靠这层关系调回江南去。 孙掌柜的早就明白刘大人跟他这么个小小生意人还客客气气恭敬异常是怎么回事,以前他不爱搭理刘大人,也是因为他们之间不论性情上还是其他方面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谈交情的地方。 但眼下孙掌柜的倒觉得既然刘大人如此热情,倒不如给他个台阶,让他能顺着往上爬,自己也能剩下些力气。 孙掌柜的回身施了一礼,“见过刘大人了。” 这话说得挺外道,刘大人同样在这里等了大半天了,孙掌柜的这才和人家见礼,显然是之前没把他放在眼里。 刘大人倒也不生气,连一点不快都没有表现出来,也客客气气的回礼。 孙掌柜的笑道,“我家主人乃是国公,是皇上的股肱之臣,我们这些卑贱的奴仆,学主人家也为地方的发展做出一点小事情,那也是理所应当的。” 刘大人眼睛一亮,本来今天这种场面,孙掌柜的是是绝不会跟他提起自家主人的,眼下孙掌柜的居然跟他提杨怀仁,这就是提醒他了。 作为一个官场老油条,刘大人自然不可能不明白孙掌柜的话里的深意,立即表现的更加殷勤了,“既然大家都是为国为民效力,那不如孙掌柜的也说说眼下你需要什么帮助,让在下也能出上一份力。” 孙掌柜的还真是想到一件事,不然也不会对刘大人这么客气,他指着渐渐走进的大队人马,“我还真是糊涂了,之前准备迎接运送羊毛的商队的时候,光想着要腾地方储存这么多的羊毛,却忘了还要接待运送羊毛的这些牧民了。” 刘大人倒吸一口凉气,他以为是帮点小忙呢,没想到孙掌柜的一开口,就把那些运送羊毛过来的牧民支给他解决了。 要是平时,几十个人的那种商队,解决他们的吃饭住宿什么的,他作为一县之尊,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可这次不一样,光是抬眼一望,视线里商队的人就有几百之多,而且这还不是全部,后边乌泱泱的一大片人,要解决这么多人的住宿,可就是大难题了。 。 正文 第2052章:顺化渡(下) 孙掌柜的见刘县令为难得一脸便秘的表情,心里觉得挺乐的,既然事情是他主动找的,那么也就不用管他想什么方法去解决问题了。 他开始安排手下伙计干活,最先做的当然不是让整个商队过河然后进城,而是先准备些吃的喝的,商队那么多人走了一天了,肯定已经很疲惫了。 至于过河进城的事情,孙掌柜的抬眼瞅了瞅天色,大概还有一个时辰太阳就会落山,再看看庞大到让他都难以置信的商队,他都忍不住摇了摇头。 一个时辰时间让商队全部过河进城,那是绝对没有可能的,别说是整个商队,就单说那么多人,要过河的话,一个时辰也不可能。 顺化渡虽然是重要的黄河渡口,可运送能力确实极其有限的,平时还觉不出来,今天这架势,恐怕所有人都能体会到了。 不过很快的,商队走到离渡口差不多二里地的距离,便停了下来,从商队里跑出两辆马车来,车里是那些商行的管事们。 转眼的工夫,马车便驶到孙掌柜的面前,车帘被掀起来,露出了杨忠的脑袋来。 “掌柜的,我们总算是不辱使命,带着羊毛回来了!” 孙掌柜的很器重杨忠,虽然他出身不好,还不是出生在大宋境内的汉人,但在他手底下这些管事里,他却觉得杨忠是最能干,也是最聪明的那一个。 或者可以这么说,如果孙掌柜的将来退休回老家享清福,杨怀仁让他选一个他最信得过,也是最能干的管事来接替他掌柜的位置的人选,他心中的人选只有一个,那就是杨忠。 孙掌柜真诚地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们都辛苦了。” 杨忠竟有些感动,很多时候当别人对你表示感谢的时候,其实大多都是除以一种基本的礼貌,候着就是简单的客套。 今天孙掌柜的也没有说谢谢,而是说辛苦了,那语气里所表达出来的感激之意,让杨忠竟有些想哭的冲动。 这一趟去辽国,还是深入西北的荒漠和草原,他们这些管事确实是辛苦了,也许旁人看出来,但他们自己是知道的。 这么长的一段路,他们分散开只身在外,还有面对各种各样的危险,不光要和牧民们打交道,还要和契丹人打交道,其中滋味,也许只有他们才最能体会到。 杨忠叹了口气,并不是遗憾的叹气,而是一种欣慰的意思,好像他们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今天终于把东家要的羊毛给带回来了,真是有一种幸不辱使命的感觉。 “掌柜的,先别说辛苦的事了,这次的大队人马,有超过一千八百人,羊毛也超过了一百万斤。 就顺化渡这点小城,恐怕一时半会儿根本也装不下这么多人和货物,我想过了,货尽量运进城,一边腾地方存,一边也派人往中原发。 让货流动起来,咱们保管货物的压力也就小了很多。至于人……” 杨忠也在为这事发愁,很多牧民都是第一次来大宋,他们之中绝大多数都没见过城市是什么样的。 尽管顺化渡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土城,但这在很多牧民眼里,有城墙的啊,那就是城里啊,他们已经感觉涨了很大的见识了。 但很多人都想进城去见识见识,这就有点麻烦了,如果那点小城真的一下子涌入这么多人,恐怕唯二的两条街道,要全被人给堵死了,再想运货可就麻烦了。 孙掌柜的知道他怎么想的,他给杨忠使了个眼色,瞄了一眼还在发愁的刘县令,“货咱们有人运,不过今天这光景是不行了,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要黑天。 要想运的话,明天一早才能行,今天就让这些带羊毛来的牧民那一点样品给咱们,咱们先检验过了再说。 人的话,刚才刘县令主动找的我,说他也要帮忙,我就把安排人的事情交给他了。” 孙掌柜的边说边乐,杨忠也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就他和他手底下的那十几只阿猫阿狗的,能解决一千八百多人的吃饭和住宿?呵呵,刘县令……还是挺有魄力啊。 咱们当然也不能全指望他,这些牧民都很淳朴,让他们过河修整,哪怕是住在城外的野地里,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不过这一路走过来,人困马乏的,让人家再继续在外头野营,也显得咱们宋人太不懂的待客之道了。” 孙掌柜的知道杨忠这是为这些牧民鸣不平,他又必须站在孙掌柜的角度去做,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去求孙掌柜,看看能不能想点别的办法,给这些已经身心俱疲的牧民们争取好一点的休息条件。 孙掌柜想了想,杨忠这样想是对的,东家交代他们收购羊毛的时候,就明确说了,收购羊毛是方法,人心才是根本。 所以现在想起东家杨怀仁所表达的意思来,眼下牧民的安排似乎比收购羊毛还要重要了。 城里的房子是有数的,满打满算,也顶多能安排下五六百人的住宿,也不可能让牧民们进城去睡大街,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有三分之二的人必须是住在城外的旷野上的。 不过孙掌柜的也想到另一个办法,他说道,“城里是什么情况,你也清楚,一千八百多人,也不可能全部进城安顿。 不如这样,我派人去和边军的宋将军说一下,看能不能从大营里临时接一些大帐篷过来,在城外扎一个营寨,让这些牧民先住进去。” 杨忠道,“这个办法好,宋将军也多多少少受过咱们东家的恩惠,军营里多余的帐篷有很多,安排一千多人一点问题都都没有。 再说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牧民,恐怕宋将军也担心顺化渡会出事,他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帮助咱们安顿下这些牧民的。” 孙掌柜的点点头,“嗯,宋将军早先也跟我打过招呼,看那样子,也绝对不是跟我客套的。 这件事我派人去办,你回去安抚那些牧民,告诉他们今天先在河西临时住一晚,明天一大早就安排他们渡河。” 。 正文 第2053章:好吃的胡饼 商队终于抵达顺化渡了,那些出来押送羊毛的牧民们自然是又激动又感慨的。 这一路走来,虽然没遇上什么惊险的事情,但这么长的一段距离走过来,还是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 原本他们的生活,可能仅仅是局限在他们部族所在的草场之内,很多人一辈子恐怕都不知道外边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更不要说他们已经离开家那么远的距离了。 当那些管事们回来通知他们今晚要原地留宿明日才能过河的时候,他们也没有什么怨言,这一个月来大家都是一样风餐露宿的,早已经习以为常,没人觉得这有什么。 再说人家说的也很清楚,口气也和客气,还充满了歉意,他们就更能理解了,这个渡口的运输能力有限,何况天色确实也不早了,总不能有的人过河进城,有的人继续留在野外,那反而显得不好了。 大家更关心的还是什么时候能卖羊毛,毕竟这才是这趟旅行的重中之重。 在得知明天大队人马过河之后,杨家商行便会设置收购点收购羊毛之后,他们也就放心了。 对孙掌柜的派来的人带来了一些好吃的东西,他们就更是感到人家宋人的生意人和契丹人的生意人不一样。 他们之中也有曾经跟着契丹人的商队出来做买卖的人,从他们那里听说,给契丹人干活很苦,累也就算了,还吃不好睡不好,更让人难过的是契丹人从骨子里瞧不起他们,甚至根本就不把他们当人看待。 可眼下再跟宋朝的商人一对比,那差距就太明显了,人家不光来了那么多人迎接,还特地送来了食物和饮水,甚至还有一些酒。 其实孙掌柜的给他们准备的也不过是一些普通的胡饼啊炊饼之类的,再配上一些腌菜,还有一些很便宜的酒。 即便是这些东西,在这些牧民眼里,已经算是很不错的食物了。 他们高高兴兴地享受着这一切,又开始幻想着明天把羊毛卖出去,拿到钱之后,他们可以进城去买一些他们部族所需要的东西。 齐拉木的心情很特别,感觉上好像有点不真实,愿望黄河东岸那座土城,和他听说的宋朝的城市还是有太大的差别。 他之所以这么想,也许是因为他的思想已经和普通的牧民不一样了。 也或许是杨忠跟他说的那些事,给他打开了一扇门,他走出这扇门去,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是不一样的。 他原来的生活方式,太简单了,以前的所有见识,也都太局限于那片小小的草原了。 他忽然感觉,他的将来也许不一定会有太大的起色了,他能看到,却没有信心能去享受新的生活,因为在草原上,能活到他这个岁数的,就算是不错了。 但他的儿子鲁鲁,还有他的女儿,也许可以有更好的生活,当然这一切,需要他用自己所有的力气去奋斗,也需要鲁鲁也跟着去奋斗。 齐拉木对鲁鲁很有信心,鲁鲁这孩子从小就聪明,比部族里其他同龄的孩子都聪明,更关键的是鲁鲁也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 他的小脑袋瓜里有很多想法,有些想法连齐拉木都觉得不可思议,鲁鲁从小就立志出来闯荡,虽然这种闯荡到什么程度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但那种追求的心态是让人惊奇的。 鲁鲁看着父亲,也跟着望向了那座土城。 他的心态有些跟父亲一样,有些又不太一样。 他也有感慨,也有兴奋,可这些似乎还达不到他心中最早的那份预期。 宋朝人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杨忠就不用说了,那些来迎接他们的宋人,也像杨忠一样,对他们非常热情,也充满了善意。 最关键的是他们在宋人眼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也绝不会轻视了他们。 这让鲁鲁有种被重视的感觉,虽然这种感觉没有那么强烈,可对他来说,这已经是他这辈子感觉最被重视的一次了。 他最感兴趣的,还是宋人的食物,胡饼他以前也吃过,不过只有在过年过节的时候,他们才有机会吃上用麦子磨的面粉做出来的食物。 但宋人送来的胡饼味道不一样,咸咸的,还有种他说不上来的香味,不知道是胡饼里加了什么调料,总之很好吃。 他越吃越香,不自觉地对父亲说了一句,“要是能把这些胡饼留起来,带回去给妹妹也常常就好了。” 齐拉木笑了笑,“傻孩子,真要把这些胡饼带回去,要么放馊了,要么放干巴了,你妹妹还小,恐怕也吃不了了。” 他顿了顿,自然知道儿子说的话是因为他疼爱妹妹,于是接着道,“不过咱们可以找杨忠帮咱们问问,这种胡饼是怎么做出来的。 咱们卖了羊毛换了钱,再买一些白面和调料回来,等咱们回去以后,可以做给你母亲和妹妹吃。” 鲁鲁笑了,忙点了点头,“对,咱们卖了羊毛就有钱了,可以买成白面,然后学了胡饼的做法,回去之后我可以亲手做给母亲和妹妹吃的。” 两人正说着,杨忠走了过来,见他们父子二人吃的正开心,鲁鲁嘴巴里填满了胡饼,把腮帮子都撑得鼓鼓的,忍不住笑道,“鲁鲁你倒是慢点吃啊,胡饼有的是,绝对少不了你们吃的。”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鼓鼓的羊皮口袋来,塞到了齐拉木手里,“上次酒带的不多,说是请你们喝酒,其实也不过是大家一人一口简单尝了尝而已。 刚才我从掌柜的哪里灌了一些好酒过来,这次请你喝酒,让你喝个痛快。” 他们已经结为安答了,对兄弟之间的这种善意,齐拉木当然不会拒绝,他也不用客气地去说谢谢,直接伸手把那袋子酒接了过来,只是对杨忠笑笑就可以了。 杨忠又给他们透露了一些明日的详细安排,那意思是尽量安排他们先把羊毛卖掉,然后让他们进城去住,顺便也在城里买点东西带回去。 说完杨忠便接着去传达安排了,齐拉木捧着那袋子酒,心中想的是,这个安答还真是不错。 。 正文 第2054章:争功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黑着呢,牧民们便开始收拾东西了,也不知是起的早还是根本就没睡着。 鲁鲁就是属于那些激动得睡不着觉的人,父亲昨夜说了他好几回,告诉他安心睡觉是没有用的,鲁鲁脑子里全是进城后要买什么东西,根本也没法睡觉。 为了防止出乱子,杨忠和其他管事们给所有来送羊毛的牧民安排了一个顺序,大家以部族为单位,依次过河。 如果幸运的话,今天一天的时间,所有人和货物,差不多都能渡河到对岸去。 渡口上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所有的渡船都在西岸的渡头等候,再看东岸,一个晚上的时间,在土城西门外的平坦地面上,已经立起来一座巨大的营寨。 营寨是按照发生天灾时安置灾民的标准建造的,里边有整齐的帐篷,有做大锅饭的厨房,也有集中的厕所,当然也少不了必要的卫生设施和医疗设施。 边军的效率还是很高的,昨天孙掌柜派去找宋将军的人还没到地方呢,半路就遇到了宋将军,人家早知道杨家收购羊毛,顺化渡来了近两千的草原牧民。 就算不是为了巴结杨怀仁,单纯是为了顺化渡的治安和稳定,宋将军也知道他应该带一些人马过来处理很多事情。 营寨是连夜扎起来的,不得不说边军的效率还是很高的,整座营寨可以安排住下两千人,也就是说,这些牧民的住宿以及这段日子的生活问题算是解决了。 刘大人当然很开心,本来对他是一个根本没法解决的难题,却一夜之间得到了解决,他自然松了一口气。 但这口气呢,说是松了,可在刘大人心里却又感觉不能完全松下来。 因为这件事解决是解决了,但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以后孙掌柜的向杨怀仁汇报的时候,功劳也全是人家宋将军的。 这就让他很难受了,这样一来,他跟宋将军一对比,就显得他是那个没用的人了。 他很着急,只得又去缠着孙掌柜的,孙掌柜忙着准备收购羊毛的事情,也没心情搭理他。 可刘大人脸皮厚,也不说死缠烂打,可就是一直跟在孙掌柜身边哭诉,搞得孙掌柜心里更加心烦。 后来孙掌柜实在是受不了一个五十岁的小老头子当着他面前哭哭啼啼,才给了想了个主意。 刘大人很快便想明白了,眼泪收的也快,绿色的官袍大袖子在脸上一抹,眼泪就没了,又笑出了一脸的褶子。 接着刘大人便回城把城里为数不多的几名郎中给请了来,他自己掏的钱。 边军里也有随军的郎中,可人家不能全部过来服务这些牧民,这便是孙掌柜的给刘大人出的主意了。 刘大人虽然有点好色,可这并不影响他的智商,孙掌柜的和他简单提一嘴,他就能明白收购羊毛的事情,重要性不仅仅是在于杨家要赚钱。 刘大人原本还很奇怪怎么平时很高傲的杨家商行的伙计们,现在对那些又穷又土,身上还挺味儿的牧民这么好。 结合两件事一想,他很快就明白了。这件事绝不是收购羊毛做生意赚钱那么简单,再后边的事情,他想都不敢想,也知道那不是他能胡乱去猜测的。 但对牧民好嘛,让牧民们觉得宋人全都是好人嘛,这一点他还会做。 牧民的住宿问题让宋将军给解决了,吃饭问题人家孙掌柜的早就安排了人,有几个厨子还是从东京城里带过来的,连他这位县尊都没享受过这些厨子的手艺。 留给他能做的事情已经不多了,孙掌柜的也是才想起来的这件事,就是给牧民们一些医疗上的帮助。 这些牧民原来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光是看他们那副样子,不用想也能知道了。 牧民的生活习惯还很原始,卫生和医疗条件就更谈不上了,听说很多部族根本就没有郎中这种职业。 如果牧民生病了,简单的,他们可以凭借祖辈上传下来的经验,在草原上找一些草药,煮了吃了计算是治病了。 运气好的时候能治好,运气不好的时候,遇上有点重或者难的疾病,很可能就丢了小命了。 牧民们平均寿命非常短,这就是个重要的原因,很多人死去,都不是因为什么大病,有的就是伤风或者腹泻,因为得不到有效的治疗,导致病情恶化,就这样夺走了很多草原上的生命。 虽然说这些牧民都是各个部族挑选出来的族中最强壮的一批汉子们,可这并不代表他们的身体就是健康的。 哪怕是请几个郎中给他们简单检查下身体,也会得到他们极大的感激。 牧民们对宋人心存感激,这就是杨怀仁想要的,刘大人想明白这一切,也便舍得花钱请郎中了。 顺化渡县城里郎中也不多,正儿八经的就两位,加上这两位身边的一些学徒,还有一些给牲口看病的郎中算在一起,刘大人终于凑了十二个人。 刘大人又自掏腰包买了很多简单的药材,让自己手下的十几个捕快和小吏弄了辆大车,一起给送到了新建的营寨里去。 宋将军和刘大人见面的时候很有意思,两人一个属于军方,一个属于地方官,虽然平时也接触很多,但实际上两人没什么交情。 宋将军一眼便从刘大人那张笑眯眯的脸上看出来了,刘大人这是想和他争功啊。 他带了三百将士连夜造了一座营寨安排近两千人的牧民,这事将来让孙掌柜的禀报给杨怀仁之后,那就是实打实的功劳啊。 以杨怀仁的脾性,宋将军觉得他将来升官发财那是肯定的了,可刘大人只不过是花了点钱请了城里的几个郎中,又买了些药材过来,这份功劳就要有他刘县令一份了。 宋将军当然觉得心里不高兴,可他也没办法,总不能拒绝了刘县令,那就显得不好了。 刘县令当然得意,虽然说他的功劳可能没有宋将军大,但事情传到杨怀仁耳朵里的时候,他和宋将军都是一句话的事,他也不会吃多少亏。 孙掌柜的在旁边看热闹不掺和,心里偷笑道,你们争吧,使劲争,帮我解决的问题越多越好。 。 正文 第2055章:卖羊毛(上) 千万别小看了这些还处在原始时代生活方式的牧民! 孙掌柜的也不是没担心过,这些牧民会不守秩序,严重的话,会因为抢着渡河而出现事故。 可实际情况却截然相反,牧民们对于杨忠这些管事们给他们安排的渡河顺序并没有任何的质疑和怨言。 排在前边渡河的,自然是高高兴兴,而排在后边的,也并没有因此而闹事,即便他们同样天不亮就起来了。 这就是像杨忠这样的管事们的功劳了,他们在运送羊毛的过程中和那些淳朴的牧民们建立起了友谊,大家之间相互信任,也便没有什么不可以接受的。 牧民们本身其实也是很老实的,也许生活在草原上的牧民不缺少某种野性,但他们还是懂的什么时候是应该遵守规矩的。 杨忠的组织管理能力确实不错,牧民们以部族为单位,开始排起了长队,非常有秩序的赶着大车向渡口进发。 而那些上午都不用动,要等到下午很晚的时候才轮到的,则非常有兴趣的也跟了过来,一来是为了给其他牧民帮忙,二来也是好奇这么多大车和货物,要怎么过河。 黄河渡口用于摆渡的船只不算很大,和大运河上走的漕船以及海上的大福船肯定没法比,不过一条渡船运送两到三辆大车的能力还是有的。 齐拉木他们的队伍算是排在比较靠前的一批人,他们还是有些紧张,毕竟他们在陆地上生活惯了,还真是从来没坐过船。 渡口的船工指挥着他们把牛车赶上了渡船,并用绳子帮他们固定好大车之后,便对对面喊了一声,对面的纤夫便开始拉纤,加上渡船本身摇橹所产生的动力,让船只缓缓向对岸行进。 这一段黄河河面大概只有一百步宽,流水还是比较湍急的,不过由于渡船是被纤绳拴住的,所以也不可能被流水冲击的失去了方向。 齐拉木和鲁鲁看着脚下的湍流,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害怕的,脚下的船也感觉一直在晃荡,他们只有紧紧抓住被固定好的大车,才能勉强站的稳。 不过只是一小会儿的工夫,在纤夫们带着节奏的号子声中,渡船已经来到了河对岸。 等船停稳当了,便又有船工上来帮着他们把大车赶下船,当鲁鲁重新踏上了稳固的地面,不由自主地长出了一口气,刚才那一会儿,确实让他担惊受怕了。 齐拉木也有同样的感觉,仿佛刚才那一小会儿工夫,是生命中很长的一段路一般。 不过他还是很快镇定下来,拍了拍鲁鲁的肩膀,也安慰着其他同伴,让大家紧张的情绪尽快恢复平静。 再回头看河对岸的时候,齐拉木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意,大批的牧民排着队等着上船过河,大家的心情还是一直维持这一种兴奋的,因为过了河,他们就可以卖了羊毛拿到钱了。 船工很忙,为了接下一趟船,也赶着齐拉木他们赶紧赶车往前走,不要占着渡头。 虽然是赶人,口气却很客气,齐拉木也忙说着不好意思,带着同伴赶着车往前走。 离开渡头,是一条大路,路上有人给他们指路,让他们往顺化渡县城的方向走。 这条路其实不长,总共也不足二里地,齐拉木等第一批过河的牧民很快赶着车来到了顺化渡县城外。 西门外的南面现在是新扎起来的营寨,营寨里有不少士兵模样的人,一开始齐拉木他们又有些紧张。 特别是有几个胆子小的,不自觉地就往齐拉木身后躲,好像那些士兵是来针对他们的一般。 这其实也不怪这些牧民胆子小,而是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架势,所以心中难免慌张。 这时候倒是那个平时最胆小的颜答笑呵呵地安慰着大家,“怕什么啊,这是人家宋朝的边军,专门给咱们扎起了营寨让咱们住宿的,又不是来抓你的,瞧把你吓的。” 不过后来那些大宋的士兵似乎也很和气的样子,齐拉木笑着又安慰了同伴几句,大家也便渐渐适应了。 北边则摆开了许多桌椅,旁边还有数杆大秤,看样子是用来给羊毛称重的。 说是秤,和后世的秤还是有很大的不同,说的更形象点,其实就是类似天平的东西,在古代用来比较重的货物的称重,学名叫“权衡”。 权值得是砝码,衡指的是秤杆一边的货物和另一边的砝码达到平衡的状态。 样子是一个大型的架子,中间挂着一根看样子非常结实的木梁,木梁的两端,下边各挂着一个巨大的秤盘。 当两个秤盘都空着的时候,木梁几乎是静止的,这或说明木梁两端的重量是一样的。 称重的时候,一端的秤盘里放入砝码,也就是秤锤,木梁一下就不平衡了,放了秤锤的一端坠地,另一端高高的抬了起来。 秤锤的重量是固定的,牧民们虽然不懂汉字,却可以亲自去提一下秤锤感受一下重量,保证收购羊毛的时候绝对没有坑他们。 因为羊毛的体积很大,另一端的秤盘上也放不了多少扎好的羊毛,所以秤锤的固定重量是一百斤。 牧民们虽然没什么科学知识,但有些常理他们也知道,对这么简单的称重器具,他们平时称重的时候也有类似的器具,所以还是能看懂的,也十分认可这样的方式。 称重开始了,齐拉木领着同伴把羊毛卸车,然后一捆捆的往秤盘商上堆。 当秤盘开始渐渐下坠,把另一边的装了秤锤的秤盘压起来的时候,这一边的秤盘也快要装满了。 鲁鲁见状,痛快地又扛了一捆羊毛放上去,盛了羊毛的一边已经明显压过了秤锤的一边。 负责称重的杨家商行的伙计过来笑道,“把最后一捆羊毛拆开,一点点往上放,放平衡的就好。” 齐拉木想到他们扎起的羊毛还用了草绳,便答道,“高一点不要紧,扎羊毛的时候用了草绳的,这一点就算是草绳的重量了。” 伙计笑着摇头,“草绳就草绳,再说也没多少重量,还是听我的吧。” 。 正文 第2056章:卖羊毛(下) 齐拉木也是倔脾气,又道,“真的没关系的,要是放平衡了,那就是让你们吃亏了,我们草原上的汉子,绝对不会做不公平的买卖的。” 那伙计也知道他们这些人也许看着很粗鲁,可有些原则性的东西,他们其实很在意,把名誉和信誉看的比自己的生命还宝贵,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之下他就有点为难了,“这位牧民大哥,你们都是讲信誉的汉子,这一点小弟我是绝对承认的。 不过你还是听我的吧,因为我们东家很早之前就交代过了,我们这次收羊毛,决不能赚牧民一点点的便宜。 不然的话,我们会没法跟东家交代的,说不定还要被惩罚,严重的,说不定会把我们给开了呢。 大哥你行行好,不要砸了我的饭碗,不如你还是拿下一些去吧,不然我们真的难做啊。” 齐拉木见那伙计苦着脸不像是开玩笑,这才不好意的让鲁鲁把最后一捆羊毛解开,拿了差不多一小半下去,这才让两边的秤盘同时保持在一条水平线上。 伙计也露出了笑脸,对身后的同伴喊道,“羊毛一百斤入手!” 这也许只是一个小插曲,可这件事在齐拉木,还有他身后排着队等着称羊毛卖羊毛的牧民们感触更深了。 宋人的商人收购他们的羊毛,从一开始就对他们很客气,也很尊重,一路走上走来,那些宋人派来收购羊毛的管事们对他们也是非常友善和热情。 现在到地方了,人家也早就派人来接待,送来了好多吃的,还许诺他们在大宋暂时停留期间,所有的食宿问题都有杨家商行来负责,他们不用花一文钱。 眼下人家称羊毛,还是一丝不苟,宁愿自己吃亏也不愿意赚牧民的一点便宜,从头到尾这样的表现,都被牧民一点点一滴滴的记在心里。 他们现在对宋人,乃至对宋朝的好感,已经超出了想象,特别是和一直其他他们的契丹人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杨怀仁这个名字,以前他们中不少人都没听说过,听说过的少数人也只是知道一些很简单的事情而已,对杨怀仁这个名字,他们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但现在似乎已经有很大的不同了,那些管事们也总是在他们面前提起他们的东家杨怀仁的名字,一件件一桩桩,让他们也开始好奇,这个杨怀仁究竟是什么人? 很多人还是想不清楚,只是认为这个杨怀仁是个宋朝很有地位的人,又是当大官的,同时也是个很有钱的商人。 而且人家当商人赚大钱,和他们以前接触过的契丹商人不同,人家杨怀仁赚钱,绝对不靠赚别人的便宜,而是有钱大家一起赚,这种经商的境界就不同了。 不少牧民谈论着,最后都是恍然大悟的说上一句,“怪不得人家能赚最大的钱,当最有钱的人,因为人家懂得有钱大家一起赚的道理。” 齐拉木和鲁鲁的意识已经和那些普通的牧民不同了,他们自然更能明白杨怀仁为什么会这么做,对他们又这么好。 一是他们不得不承认的,杨怀仁有钱,人家也不在乎这点收羊毛的钱,二是这个人很聪明,做事很有远见。 人家正是看到很远之后的事情,所以现在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将来做铺垫,而当人家做的大事成功的那一天,大家会发出更不可思议的惊叹。 齐拉木忽然觉得,他能成为这个杨怀仁的大梦想中的一份子,其实是很幸运的一件事。 对他们的部族,还有他自己,都是非常有好处的事情,所以他现在的感觉很奇怪,那种暗暗的兴奋,让他对他们的将来充满了期待。 十几杆这样的大秤一字儿排开,许多牧民都在搬着羊毛过来称重。 每称好了一秤,称重的伙计便吆喝一嗓子,他身后便有人记录下来,等一批牧民的羊毛全部称完,记录的人便喊他们之中负责的人过去画押。 齐拉木代表他的部族,来到后边画押,负责记录的伙计给他展示了一下他们带来的羊毛的数量,“这位大哥,你们带来的羊毛,一共过了五十二秤。 最后一秤不太够分量,咱就算是整五十二称好了……” 齐拉木打断了他的话,“不不不,刚才你们已经让了我们很多了,不如算是五十一秤好了。” 那伙计心里很挣扎,做生意遇上实诚人是好事,可这次不一样啊,东家反复强调让他们使劲吃亏,绝不能赚牧民的便宜,这要求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很难做到啊。 齐拉木越是实诚,他们就越是难做,于是唯恐自己赚了便宜的争论又来了一次。 即便齐拉木知道这里边是怎么回事,可他还是无法接受赚别人便宜的事情,好像这样就显得他们喜欢贪小便宜了一般。 后来是杨忠正好赶过来了,这才说服了自家伙计,听齐拉木的,就算五十一秤。 齐拉木知道杨忠了解他,也很欣慰有这么一个能理解他的安答。 记录的伙计知道杨忠这么做肯定有道理,也不便再争执下去,便开始数钱,不多时候便点了一堆铜钱来。 “大哥你看,一秤羊毛是一百斤,一斤羊毛是按照五文钱的价格收购,那一秤就是五百文,五十一秤呢,就是两万五千五百文钱。 您看看,这里都是当十文的大宋铜钱,我们俗话叫大钱,一枚可以当十文钱,一百枚串成一串,就是一贯钱。 这里有二十五贯钱,还有五百文呢,给你的是一文钱的铜钱,也就是小钱,你将来进城买货的时候,也好找零,你数一数,看数目对不对。 数目对的话,你就在这张收据上签字画押,如果您不识字,也可以直接按手印。” 齐拉木当着杨忠的面,数也不数,便喊鲁鲁和颜答把他们带过来的褡裢取出来装钱。 杨忠道,“齐拉木安答,你还是数一数吧,不然我们家的伙计可真是难做了。” 齐拉木想想也是,笑了笑然后大致数了数,这才对伙计笑道,“数目没差,我画押!” 。 正文 第2057章:羊毛之路 齐拉木也不算是识字,但也会写自己的名字,他签下了名字又用拇指按了手印,便算是完成了这笔买卖。 伙计看了看齐拉木签下的名字,其实也不认识,不过这也不要紧,有手印就行。 实际上蒙古文字的形成也经历了一段很长的历史过程,知道元朝建立,忽必烈命八思巴喇嘛整理后,才算统一了蒙古文字。 这时候的蒙古语言和文字在各个部族中使用的还有些不同,像耶褚古使用的,更像是古代回鹘文字,而且是非常不完整的,很多词汇都还没有成型的文字。 所以签字画押这种事,关键还是画押,签字反倒显得更加形式主义了。 齐拉木这才把颜答和鲁鲁叫过来,把那一串串的铜钱装进他们带来的褡裢里,让他们俩背着。 这年头一贯钱其实还蛮重的,如果是一文钱的小钱,一贯钱差不多有十斤重,大钱的话也有两斤左右。 也幸好孙掌柜的事先从杨家别的商行调来了不少大钱用于支付羊毛,这次齐拉木他们卖羊毛的钱一共也就五十多斤沉而已。 要是准备的全是小钱,那得有二百五六十斤,齐拉木他们不论是携带还是保存,那都成了一个难题了。 即便是如此,五十多斤铜钱分别撞在两个褡裢里挂在肩膀上,颜答和鲁鲁也觉得已经很重了。 幸亏这是钱,两个人背着起来还是感觉很爽的,要是换了别的什么东西,那就觉得太累了。 他们的同伴也知道买卖完成了,他们也已经拿到了卖羊毛的钱,于是十分警惕地走上来把颜答和鲁鲁围在中间,好像随时有人要上来抢劫一般。 杨忠心里觉得好笑,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说道,“小心一点也好,不过现在有我们大宋的边军将士维持秩序,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出现不太好的事情。” 他心里也觉得这些牧民太可爱了,可爱里边也有一些可怜,二十五贯钱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钱,但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他们本人,还有他们的部族这辈子赚过的最多的钱了。 这钱是整个部族的人赚回来的,按照他们当初商量好的,其中的一半要拿出来作为部族的资金,用于购买共用的生活物资和器具。 另一半才是他们个人能分到手的钱,这么算的话,整个部族几十户牧民,大家带出来的羊毛量也差不太多,每家每户能分到手的钱,也就没有多少了。 就说齐拉木一家,真正能拿到自己手里的私钱,也不过三百来文,连普通一个做活的普通宋人一月收入的一半都不到。 这三百文要想买太多的东西,那根本也买不了多少,只能是紧着目前生活上最需要的东西买。 比如一口铁锅,大宋的平均价格,在一百文左右,齐拉木要是想为家里填一口平时做饭用的铁锅,今天赚的这份钱就要花去三分之一。 如果再买一些其他的生活必需品,比如粮食啊等等,剩下的就更没有多少了。 他们父子俩要是想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简直就不可能,鲁鲁想给母亲和妹妹买点花布回去做好看衣裳的愿望,恐怕还难以实现。 杨忠就是想到这些,才觉得齐拉木这样的牧民活的非常不容易,这还是东家杨怀仁出高价收购他们的羊毛之后的情况。 也许到明年,他们知道了卖羊毛可以赚钱,羊毛的产量会增加不少,可一只羊也剪不了多少羊毛。 他们家现在有大约一百只羊,明年增加一些也不会增加太多,所以羊毛的产量也不会立即就提高多少。 三五年后也许会有很大的改观,可三五年之后,谁又能保证这条羊毛之路,会不会保持几年这样的顺畅呢? 但杨忠却从齐拉木他们这些牧民脸上看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激动心情,或许是他们对钱的数量以及购买力还没有很清晰的概念。 所以一下子看见这么多钱,他们也就忘了其他的事情了,齐拉木算是最镇定的,可他也掩饰不住内心里的激动,就更别说别人了。 杨忠不好把心中对他们的可怜之意说出来,只能认为,现在已经是给了他们一条更好的路走,让他们开始逐渐摆脱原来愚昧无知的意识状态了。 可对于齐拉木来说,他又觉得他有点责任,给他更好的报酬,也好让他们能更愿意付出更多的东西去保护这条羊毛之路。 杨忠准备和孙掌柜的商量一下,对于一些特别的人和特别的部族,他们暗地里再多给他们一些优惠。 羊毛之路的大部分毕竟是在辽国境内,他们做为宋人还插不上手,最终保护这条路的人,还得是这些牧民自己。 当他们和契丹人产生根本利益上的矛盾之后,东家杨怀仁的目的自然是达到了,那么到时候对这些牧民的支持和援助,就不仅仅是给他们一条羊毛之路这么简单了。 这些事当然不能现在就说出来,杨忠大可以将来找机会,用行动来表示,齐拉木和鲁鲁这样的人,到时候自然会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的。 齐拉木知道杨忠今天会很忙,所以也不好打扰,正好杨忠也说了这么个意思,并派人把他们送到南面的营寨里去先休整一下,过几天忙过去了便去看望他们。 齐拉木和杨忠告辞之后领着同伴往营寨里走,排在他们身后等着卖羊毛的牧民看着他们兴高采烈的样子,又看见他们肩上背着重重的褡裢,便抢着过来问,“你们拿到现钱了?” 齐拉木其实也不担心其他牧民会眼馋他们拿到的钱,因为今明两天,估计所有牧民都会拿到钱,大家都是一样的,所以谁也不用放着谁。 他从鲁鲁的褡裢里随手抓了几个钱出来给其他牧民展示了一下,道,“嗯,拿到了,你们看,都是铜钱,一文不少。 刚才我们称羊毛的时候,你们应该也看到了,人家收咱们的羊毛,宁可自己吃亏绝对不赚咱们的便宜,但咱们可不能见钱眼开。 要是谁为了赚那点小便宜寒了人家的心,以后咱们羊毛生意受了影响,我齐拉木第一个找他去算账!” 。 正文 第2058章:利益共同体 齐拉木本来样子长得就很强壮,加上稍稍凶狠的口气,还真是震慑到了不少人。 大多数牧民都非常重视这次远离家乡出来卖羊毛的,他们当然也希望像这样的买卖将来能一直做下去,所以齐拉木的话,还是很让他们能产生共鸣的。 既然大家都看到了齐拉木确实拿到现钱了,而且是满满的两褡裢,他们的心情也变得更加激动起来。 又有一些貌似是带队的牧民其实刚才也看到或者听到了之前齐拉木卖羊毛的时候是这么回事,宋人宁可吃亏也不赚牧民便宜这种事,他们也有深刻的感悟。 他们几个站出来附和道,“这位兄弟说的对,谁要是敢谈心赚人家的小便宜而坏了大家的生财之道,就是跟我们所有的牧民过不去!到时候大家一起去找他算账!” 其他更多的牧民见几个带头的都这么说,也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事情变得很有意思,本来只是齐拉木帮着宋人说了一句话而已,他也是不想丢了草原上众多淳朴牧民的脸面,顺便也帮一下杨忠。 但他没想到他这句话的传播速度非常之快,后边排队的牧民见前边的人说着什么,也打听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条长长排着的卖羊毛的牧民队伍,就这么从头开始传着,很快一直穿到了最后。 连刚刚过河的牧民也好奇前边排队的人都在讨论什么,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人家收购羊毛很实诚,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赚牧民的一点点便宜。 于是牧民之中渐渐形成了一种默许的共识,人家收购羊毛不赚牧民的便宜,那牧民也不能随便赚人家的便宜。 谁要是破坏了这笔买卖的话,那就是大家的敌人,将来别说不能再来卖羊毛了,恐怕还会成为草原上所有人的敌人。 这话听着好像有些危言耸听,可真仔细去想想,还真不难明白,于是所有牧民心中都有了一个标准,那个叫齐拉木的草原汉子说的对,牧民也是讲信誉的,不能随便赚人家便宜。 只是齐拉木没想到的是,他这一句话形成的牧民心中的共识,影响会多么深远。 某位西方的著名哲学家说,让人团结在一起,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大家拥有共同的意识形态,要么是拥有共同的根本利益。 而且利益才是最稳固的维系这种团结的标准,现在牧民们的利益是共同的,所以他们很容易形成一个利益的共同体。 这也预示着,将来如果契丹统治者真的发现了卖羊毛的利益,当他们打算侵吞牧民的这份利益的时候,遇到的阻力很可能是他们无法想象的,甚至,会让北方广袤的草原上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 齐拉木领着同伴来到营寨,早有大宋的边军将士在接待他们,首先做的还是登记,形式上很简单,不过是记录他们来自哪个部族,带头的人是谁。 这也是为了方便管理而已,牧民们也不会在意,现在他们对大宋边军将士也产生了好感,之前的惧意也没有了。 登记之后,便又有人领着他们去了一个帐篷,这些军用的帐篷本来的编制是五十个人用一顶的搭帐篷,所以齐拉木他们还要和另一个部族的牧民公用。 这也没什么关系,边军对草原上部族的情况和分布算是比较了解的,自然也会帮他们安排能相互熟识的部族来做舍友。 安排好帐篷之后,那个带着他们的小兵也口气和善地给他们讲了一些营寨里的规矩。 比如大家的车子和牛马要统一存放在同一个地方,尽量不要弄进城去堵塞了街道。 还有吃饭的地方在哪里,每天什么时间点开饭,取用生活用水是在哪里,排水和方便又是在哪里,谁要是感觉身体不舒服,想要找个郎中瞧病又是去哪里。 介绍完这一切,小兵最后又嘱咐了一句,“如果你们还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营寨门口找我们问,帮忙也没有什么问题。 如果想进城的话,最好还是后天再去,今明两天因为进出城的车子很多,城里街道可能会很拥挤,为了大家安全,不如各位现在这里休息两天,等身体休息好了,再进城也不迟。” 齐拉木送走了小兵,也给同伴们说了一些他们自己的规矩,大致上主要有两点。 第一点是要大家不要惹事,更不好给别人找麻烦,第二点是一会儿把部族的资金分出来之后,便把各家的钱分给大家。 但把钱分给大家之后,个人也不要乱花钱,毕竟这份钱赚的不容易,还是紧着必要的地方花,万不要因为太过兴奋,买了些好看却又不实用的东西回去。 同伴们都非常听齐拉木的话,其实他们也都是很会过日子的人,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齐拉木刻意提醒他们一句,也是觉得他们这些牧民大都没见过什么世面,怕两天后进城之后,他们之中有些人见了些新鲜玩意就头脑发热,算是一个善意的提醒。 这三十天来风餐露宿,他们的身体也确实到了体能的极限,加上刚才卖羊毛得了钱,又太过兴奋了,等一切都安定下来之后,那种疲倦便潮水一般涌来。 齐拉木还是按照原来值班时候的例子,留几个人醒着值守,其他人便都去休息。 齐拉木和鲁鲁自然还是值第一班,过午之后又换了几个人值班,他们原先都是一天两顿甚至只有一顿,所以也不知道营寨里的安排是一日三餐,便顾不上肚子饿直接睡了过去。 下午这个大帐篷里又来了另一批的二十几个牧民,两拨人见面发现原来大家是认识的,都是属于耶褚古部下边的两个小部族,说起来大家还是邻居。 这让两拨人相互都比较放心,也便没有什么太多的猜忌,大家还是各自休息。 到了天快黑的时候,大家还在睡觉,是一个小兵模样的人过来喊他们,说晚饭早就开饭了,你们怎么还不来吃饭。 齐拉木这才醒过来,和另一帮人打了招呼,把自己人分成两拨,轮流吃饭和留在帐篷了值守。 。 正文 第2059章:吃饭 齐拉木领着同伴走出帐篷的时候,发现营寨里和他们今早刚住来的时候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早上他们刚入住的时候,整个营寨里人也不多,还算比较冷清,现在他们睡了一大觉起来,天光已黯淡,看样子就要入夜,在西边最后的一抹残红色的余光照射下,营寨里却热闹非凡。 好多成群结队的牧民相互说着话,大家今天都把自己辛辛苦苦带来的羊毛卖掉了,手上有了现钱,自然都非常开心。 往营寨的大门外望去,原本排着卖羊毛的长长的队伍已经不见了,还剩下最后一批牧民还在结算卖羊毛的收益,而收购羊毛的摊子,也已经开始准备收拾了。 大批的羊毛堆在北面的空地上,还有不少人在忙着把羊毛重新包装往城里运,商行的伙计们忙碌了一天,脸上都写满了疲惫。 不得不说,这种气氛是齐拉木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生活在草原上的淳朴牧民们,似乎很少有这样兴高采烈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里,大家都在为了生活而担忧。 齐拉木知道,他现在的感受应该和其他的牧民是相同的,今天也许只是一场生意,可在他们心里,今天就是一场盛大的节日。 牧民们不分种族,又是来自哪一个部族,今天他们的利益是一样的,开心的心情也是同样的,你能感受到我的,我也能感受到你的。 一个大宋的边军小兵见他们站在原地发呆,以为他们不知道去哪儿吃饭,便很客气地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 齐拉木微笑着表示了谢意,才跟大队人马一样涌向了同一个方向。 营寨的厨房设在营寨差不多最中间的位置,这样的设置大概也是为了给住在营寨的里的所有牧民提供方便,每当开饭的时候,大家从四面八方涌到中间来就可以了。 齐拉木他们走到吃饭的地方,又发现有许多边军士兵站在这里,虽然语言不通,但他们仍然尽量用打手势的方式,告诉牧民们如何来取饭。 牧民们被安排着排成一字型的队伍,队伍的前头便是取饭的地方,一溜长桌摆开,桌上放着的是用大盆装着的各色菜式。 走到前边,桌子的开端摆了些有人脑袋那么大的大号陶碗,每人取一个,旁边则是筷子或者木勺子,大家可以按需取用。 在接下来是发放大米饭的地方,当然也有昨天就给他们发过的白面炊饼和胡饼,同样是根据自己的喜好来选择。 继续往前走,便是不同的装在大盆里的菜式了,因为是刚做出来的,所以大盆上还冒着腾腾的热气,而那些大盆菜散发出来的气味,离的老远便已经闻到了。 十几个大盆同样一字儿排开,有的是青菜,有的是豆腐,也有蔬菜和肉类混合炖出来的菜式,反正牧民们几乎都没见过,就更别说吃过了。 牧民们光是闻见那个香气,就不由自主的咽下去不少口水,齐拉木让同伴们按照人家的要求排成队伍,他觉得这样很好,让大家守秩序,这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牧民们虽然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做过,但见前边人的这么做,便也跟着照做,这里边又新鲜感,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仪式感似的,反正没有人破坏了规矩。 队伍缓慢地在行进,不多时便轮到了齐拉木他们,发饭的火头军见人过来便发一个大陶碗到他们手里,然后根据他们自己的意愿发筷子或者勺子。 牧民们以前吃饭都是手抓的,连勺子也很少用到,筷子就更少用了,很多人都不会用,所以大多数人选的还是勺子,即便是选了筷子的,也是拿用筷子当叉子用。 鲁鲁以前也吃过大米,不过这样的机会很少,现在他看着那么一大盆白花花亮晶晶的大米饭就在眼前,他竟有种眼睛发直的感觉。 他甚至觉得,就算是看见一个草原上能让他一见钟情的女子,大概也就是这种眼神了。 他走到大盆的米饭前,傻乎乎地问了一句,“这大米饭,随便吃吗?” 那发饭的火头军大概是听了太多这样的问题,竟听懂的,随口用不太标准的蒙语答了一句,“随便吃,管够。” 火头军说着舀了一大勺热气腾腾的米饭盛在了鲁鲁举过去的大碗之中,然后说了句,“留点空盛菜,如果这么一大碗还吃不饱,你可以再回来取,保证不会饿着你。” 鲁鲁似乎也听懂了,他冲着胖乎乎的火头军笑了笑,笑得很真诚。 队伍继续前进,可到了盛菜的地方,大家便犯了难了,十几个大盆,就是十几样不同的菜,他们看在眼里,那叫一个花花绿绿,竟不知道选哪一个好了。 发菜的小兵也开始给他们解释,“喜欢什么菜就选什么菜,你们也不用怕选了一道菜就吃不上另一道菜了,大碗里的空间,可以允许你们选两到三样呢。 不过再多的话,就不太好了,不同的菜混在一起,是会串味的,到时候吃起来反而吃不出原来的美味了。 再说你们在这里还要呆一段日子,即便今天选了菜式,到明天还可以选不同的菜式品尝呢,所以不用那么纠结。” 齐拉木觉得人家说的是个道理,给同伴们解释了一番,大家也便释然,开始放心的挑选自己看起来觉得喜爱的菜式。 也许是因为牧民们在老家的时候还是经常吃肉的,所以大多数人对肉菜其实兴趣不大,有兴趣的也只是想试试宋人炖出来的肉和他们炖出来的肉有什么不同之处罢了。 但草原上是非常缺少蔬菜的,于是奇怪的事情出现了,大家竟抢着要蔬菜为主料的菜式,而肉类的菜式反而不太受待见。 齐拉木也在跟同伴们说尽量选青菜豆腐,因为他听说宋人寿命长,就是因为蔬菜吃得多,吃肉多了反而有戾气,那就活不长了。 这话虽然说得粗糙,但表达的意思却是有一定道理的,大家听了他的话,也是非常认可,为了多活命,也就都选青菜豆腐。 。 正文 第2060章:宋人就吃这个 齐拉木和同伴打完了饭菜,回到帐篷,换了留守的几个人去打饭。 颜答对于打饭这样的方式很感兴趣,除了新鲜之外,还有其他的一些感悟,只是他一时之间还想不太明白。 齐拉木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但他内心里是清楚的,这就是汉人和他们这些草原牧民的一些不同之处。 汉人讲礼,也讲理。这是千百年来传承下来的东西,也许齐拉木还不懂文明这个词汇的意义,但他的潜意识里,已经有这样的意识了。 他倒也没有慌张,因为这种文明发展上的差距,原本就很明显,他想不承认也是不行的。 颜答似乎想到了一些东西,他问道,“这让我想到一件事,是我父亲说起过的。” 众人虽然被饭菜的香气吸引的不行,但还是很尊重颜答的父亲,也就是大家的族长,想听颜答到底想说什么。 颜答似是思考了一下,说道,“父亲说自古以来,汉人和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之间,其实一直是有矛盾的。 双方之间的摩擦和战争,一直都非常常见,甚至贯穿了汉人和我们游牧民族的历史发展的所有过程。 虽然看起来我们游牧民族的体型更高大,也更强壮,但从来没有真正战胜过汉人,有时候能取得一些胜利,但很快就会被汉人反攻,之后只能往给北方远远遁去。 大家说说,为什么汉人的体型明显更弱小一些,却为什么从来没有被战胜呢?” 另一个牧民道,“汉人其实挺好的,就说这次收购羊毛,就是一件挺好的事情,咱们现在还吃着人家给咱们准备的饭菜,讨论这个话题,是不是不太好?” 颜答尴尬一笑,忙解释道,“那个,我也不是有别的意思,就是忽然想起这件事来了,随便一提而已。 大家就当随便聊天,如果你们都不愿意聊,那就算了,咱们吃饭,来来来,吃饭吧。” 众人也没当回事,就当是颜答随口说了闲话一般,不再去管这些,埋头开始吃饭。 虽然大家选的菜都是青菜豆腐,但菜的味道确实是非常美味的,材料和调味都非常足,吃在嘴里那感觉也不用太多的词汇来形容,就是一个香字。 其实他们这些人,以前的饮食习惯里,可能不太缺动物类的脂肪摄入,但像青菜豆腐这类植物营养,就缺少很多了。 他们觉得青菜豆腐味道好,也是因为他们以前很少吃到,加上孙掌柜从中原调过来的几个大厨手艺也确实不错,大家都喜欢也便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再说牧民平时是很缺少盐分的,尽管契丹人开拓了北方的盐田,盐的供应上早就已经不再依赖大宋的供给。 但矿物盐的提炼和生产工艺,还不够完善,优质的食盐产量还是有限的,契丹人也仅仅给本族的百姓提供充足的食盐供应,对于其他部族,给的就相对较少了。 齐拉木他们平时吃饭,用的盐是很少了,现在吃到盐分充足的菜式,当然觉得味道鲜美,哪怕只是一些普通的青菜豆腐。 还有炒菜所用到的一些调味料和酱料等等,让他们感觉这样的味道很特殊,都非常的喜欢。 一个牧民汉子吃着吃着忽然抬起头来,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宋人平时就是吃这个?” 其他人似乎也陷入了沉思,心里大多想的是,原来宋人平时就是吃这个啊,简直太羡慕人家了。 齐拉木笑道,“只要咱们的羊毛以后能继续卖下去,咱们赚的钱越来越多,咱们也可以天天吃这个。” 众人一想也是,这才从羡慕的表情逐渐转变成了开心的表情。 齐拉木见大家吃的香甜,自己也感到很开心,话是那么说,可他知道要想实现这个目标,其实要走的路还很远。 而且他还在考虑刚才颜答提出的那个问题,宋人的体质明显不如他们强大,但实际上却比他们发展的更快,这是什么原因? 他也还没法理解这么宏大的问题,但他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既然宋人有这么高的文明,那为什么他们这些牧民就不能有? 也许要依靠自我发展还需要很长的时间,但现在有现成的文明例子摆在面前,他们也完全可以通过跟宋人学习的方式,来逐渐实现自身的文明发展进步。 那么汉人和北方草原上的牧民必须是相互对立的格局,原本可能就是一个悖论。 大家其实是可以通过合作共融的方式,来和平共处的。 这次收购羊毛的事情,其实就给了齐拉木很大的启发,他的心理历程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 从一开始只是想赚点钱改善自身和家庭以及部族的生活,到逐渐意识到以前他们的生活方式贫穷落后的原因,再到现在,和宋人接触的越多,齐拉木也渐渐认为,他们是可以和宋人合作共赢的。 大宋的确是地大物博,但大宋也有很多缺乏的物资,只有他们这些草原上的部族有,而他们又缺少宋人所拥有的很多东西。 那么很明显的,如果大家能形成新的合作关系,大家互通有无,共同发展,和平共处甚至融为一体,从来都不是不可能的。 草原上的部族的民族性其实并没有那么强,即便是一个部族,一个很小的部族,其实族人也很可能是来自不同的民族。 草原上很多的民族,都是由不同的小民族融合而来的,也许融合的方式是残忍粗暴的,但这个事实是不会变的。 那现在有了更好的,不用牺牲生命,不用流血的方式来实现共赢,那为什么不去为了这个目标努力,还要去打打杀杀呢? 齐拉木也想到了一句他听过的汉人的俗语,和则共赢,斗则俱伤。 当然,还有摆在他们面前一座不得不扳倒的大山,契丹人对草原的统治,便是这座大山了。 齐拉木想通了这一切,觉得自己的人生都得到了升华,也许这只是一个意识的开始,可谁都知道,草原上点燃一点火苗,这点小火苗便可以燎原。 。 正文 第2061章:心意 顺化渡的县城从来没这么热闹过,各大货场和货栈里堆满了羊毛,大街上不断的有运送着羊毛的车队行驶而过。 龙门镖局特别调动了一半的人力来负责羊毛的护送,从杨家商行收购了羊毛当天开始,便有商队开始往中原调运了。 两天时间内,便把收购来的一百万斤羊毛运走了一半,剩下的储存在城内,可以慢慢运走。 第三天,孙掌柜的带着管事们来看望那些护送羊毛来大宋的牧民们,送来了更多的好吃的,当然也少不了美酒。 牧民们对于大宋的美酒最是喜欢了,他们平常喝的马奶酒,可没有大宋白酒的那种醇香。 孙掌柜的几乎挨个营帐看望牧民们,也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希望这段时间能好好招待一下大家。 其次便是如果大家有什么需要购买的物资,只要是杨家商行经营的,都可以以成本价卖给他们,如果没有的,也可以帮忙联系采购等等。 牧民们非常高兴,对宋人的热情和好客已经习以为常了,宋人从来没有把他们当愚昧和贫穷的下等人来看待,这让他们非常开心。 一番庆祝之后,便有人要进城采购,孙掌柜的安排了一些管事和伙计帮忙带路,也省了大家不少的麻烦。 颜答是他们部族里卖羊毛卖的最多的,他手上现在就有超过一贯的钱。 听说可以进城采购了,他便想着第一批进城去买东西,然后见识见识大宋的城市,早买完了东西也好早点回家,证明给他老爹看,他这个儿子是靠谱的。 不过齐拉木算计这手上仅有的三百多文钱,便有点犯了难。 一口铁锅是必须有的,部族里准备买四五口大的铁锅,遇上节日的时候,也不会因为只有两口锅而煮不了足够的牛羊肉。 但齐拉木还是觉得他们家应该有一口铁锅,不用太大,就图做饭方便,不用和别的家庭公用部族的铁锅。 他打听过了,在大宋一口铁锅差不多要一百文钱,虽然听起来有点贵,但质量还是很有保证的,比他们部族从契丹人手里买的铁锅要厚实不少。 剩下的钱他打算买一斗米一斗面,又不是天天吃,省着点留着过节的时候吃,可以用一年了。 买完了这两样,也就剩下一百多文了,再买些平时生活中用的基本用具,再买些盐,也就剩不下多少了。 想给老婆和女儿买点花布的想法,看来今年还没法实现。 虽然齐拉木觉得有点可惜,不过能买很多有用的东西,他还是很知足的,大不了等明年再卖了羊毛,再买花布不迟。 鲁鲁是很想给妹妹弄快花布做件新衣服的,离开家的时候,他还信誓旦旦地对妹妹许诺,哥哥这次出门,一定给你带一块花布回来。 现在买不了花布了,他内心里很不痛快,即便知道父亲定下的采购清单是合理的,但还是不断的缠着父亲,希望能挤出一点钱来,给妹妹买块花布回去。 齐拉木知道鲁鲁是心疼妹妹才显得这么不懂事,他又何常不想给老婆孩子做件新衣服穿? 只是手上的钱不太够,他只能紧着必要的东西买而已。 既然齐拉木决定明天才进城去采购,其他同伴也便也准备明天再进城,大家想着一起买的话,说不定还能有些优惠。 下午的时候,杨忠过来了,悄悄地把一个包袱塞给了齐拉木。 齐拉木当然知道杨忠这是什么意思,一开始还想拒绝的,虽然大家是兄弟,可在钱的问题上,他还是很认真的。 杨忠也不用说什么客套话,拉着齐拉木在角落里,当着他面打开那个包袱,里边有两袋盐,一袋茶叶,还有些齐拉木叫不上名头的调味料,还有一罐酱料。 另外还有一个小包裹夹杂在里边,这是一丈花布,鲁鲁一路上没少跟杨忠聊天,也说了他这次来运送羊毛,早就答应了给妹妹裁一块花布做衣服的想法。 杨忠当时嘴上不说什么,却都记在了心里,回到顺化渡之后他虽然很忙碌,但也抽出时间去买了这些东西,今天就是特地给齐拉木送过来的。 齐拉木心里很感动,却一直在推辞,杨忠板起脸来道,“齐拉木,既然咱们已经结为安答了,那你就不要跟我客气。 这里的东西,也值不了几个钱,你来一趟大宋不容易,我这个当兄弟的表示表示一尽地主之谊,也是应该的。” 齐拉木知道这是份好意,可他稍微一算也能算得出来杨忠给他的这个包袱里装着的东西,比他卖羊毛赚的那三百文还要多,所以就是不肯收下。 杨忠有点急了,把包袱按在齐拉木怀里,双手抽了回来,“买了就是给你的,咱们本就应该不分彼此,你跟我客气,也就是瞧不起我杨忠了。 说句你不爱听的,这点东西对我来说真不算是什么事,可对你来说,能改善不少,你就留着吧。 我一个人在这里生活,平时到处跑,这些东西我留着也没用,你不要可就全浪费了。” 齐拉木叹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杨忠知道他是没法拒绝了,这才微笑道,“齐拉木安答,咱俩之间,你不用想太多事,也没有什么恩情啊之类的,就是兄弟之间相互帮助。 以后我有事的时候,我说一声,你不也是会拼命的帮我吗? 再说这些东西也不是买给你一个人的,草原上嫂子和侄女,我还没有机会见上一面,这点东西就当是我这个做兄弟的送给嫂子和侄女的礼物了。” 齐拉木也不好寒了杨忠的心,便点点头接受了这份礼物。 杨忠又道,“还有件事,我明天就要出门,还有事情要做,等你你们回家的时候,我可能不能给你们送行了。” 齐拉木面色一凛,觉得非常可惜,他也不好问杨忠有什么差事,便说,“那今天晚上咱们就在营地里吃上一顿,就当是你为我们送行了。” 杨忠点头,不知从哪儿变出两袋酒来,“好,我早就准备了我们大宋最好的随园春美酒,就按你说的办,今晚不醉不归。” 。 正文 第2062章:未来是什么样的(上) 夜里,杨忠和齐拉木父子单独会面,喝酒吃饭之余,也聊了很多。 齐拉木心里有些事,总是放不下,需要跟杨忠确定一下,只是一开始不好直接说,等到两人都有了点酒了,话也更敞开了,他才放下了心中的顾忌。 “杨忠安答,你的东家,也就是那位杨国公,他收购羊毛的目的,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意在契丹人? 有些事我们这种人不懂,但我听说你们宋人对辽国占据了你们宋朝的十六个州一直耿耿于怀,这件事……是不是因为那十六个州?” 杨忠见旁边并没有人注意他们,也打开了话匣子。 “齐拉木安答,鲁鲁贤侄,这些事,我承认我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但你们应该明白,这种事我不能说,只能靠你们自己领会。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也不会再隐瞒什么,齐拉木大哥,你说的对,却又不全对。” 齐拉木和鲁鲁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知是因为他们猜到了一部分还是因为竟然还有一些事他们没猜到。 杨忠望了一眼天空,嘴角微微扬起,“我家主人杨怀仁,是个很神秘的人,他很聪明,也志向远大。 收购羊毛,简单来说就是一种商业上的行为,从你们牧民手里买回来羊毛,可以把羊毛纺成毛料或者毛线,然后在这样的基础上,把毛料和毛线制作成布匹,最后是人们穿的衣服。 羊毛有多么保暖,就不用我多说了,但在我们大宋,普通的羊产的羊毛没有你们草原上产的羊毛质地好。 而我们大宋所生产的布匹,美观,实用,却在保暖功能上有所欠缺,特别是到了冬天,我们大宋的北方,同样寒冷。 有钱的人可以买来毛皮保暖避风,但穷人可没有那么多钱买毛皮来穿,普通的麻布绢布,在保暖上就不太好了。 所以我家主人想到了用羊毛纺成毛料,然后用毛料这种保暖的织物来制作保暖衣服的办法。 从利益上来讲,做合格生意他能赚钱,而且是赚很多的钱,大宋在这方面的市场是非常大的。 同时,我们看待这件事,也不能只看表面,我家主人的智慧就在这里。 通过羊毛的买卖,你们部族的牧民可以把羊毛卖上一个好价钱,可以用这些钱来买你们需要的东西和粮食等等,这可以让你们改善你们现在贫苦的生活。 羊毛在大宋可以让老百姓穿的上,也穿的起更便宜的保暖衣服,这对两地的普通百姓来说,都是有利的。 加上我家主人做羊毛生意赚了钱,那这就是一家三家都赢的局面。 但这件事可以延伸的意义,也不仅仅限于三家共赢,这也就是你刚才提到的事情了。 我们大宋有一块很大的土地被契丹人占领了,通过正常的方式,恐怕很难把这块土地收回来。 大宋的军事能力,你们也应该有所耳闻,我要说的是,大宋的军事能力已经早就不同以往年了,不论禁军、边军还是普通的厢军,比之前几年,都有了很大的进步。 但这还是不足以保证通过战争的方式,我们大宋就可以战胜强大的契丹人。 契丹人对北方辽阔草原的统治是这么回事,你们比我清楚,我也不用多说什么。 我家主人觉得契丹人对北方辽阔草原的统治,有就要到头了的局势,所以他觉得,要想实现我们收复燕云之地的目标,并不一定非要通过打仗这一条路。 那么也就牵扯到羊毛这件事了,你们同样受到契丹人的欺负和压迫,只是以前你们似乎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没有人带头站出来去改变这一切,去反抗契丹人。 东北方向,那边的女真人已经开始反抗契丹人了,听说他们已经准备建国,就是不想再继续做契丹人的奴隶,他们打算为了自己的生存权利而选择抗争。 我不怕告诉你,这里边也有我家主人的力量在,女真人并不比你们的情况好多少,他们正式得到了我家主人的援助,才有了足够的力量好契丹人决裂。 你们这么聪明,应该已经听出来了,我家主人的计谋很复杂,却不难理解,依靠我们大宋自己的力量,还没法和契丹人现在就翻脸。 但如果女真人,还有你们蒙古人,还有很多很多和你们一样的草原部族的人们,大家一起站出来和契丹人作对,那契丹人便是四面楚歌了。 不管他们多么强大,当四周全是敌人的时候,他们也将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何况契丹人现在也没有以前那么强大了,自从耶律洪基过世,契丹人内部也已经没有那么团结了。 内忧外患之下,契丹人的统治,只不过是空中楼阁,随时都会面临分崩离析的局面。 说到现在,也就是你所说的,我们的目标其实是一致的,那就是打破契丹人的强权。” 齐拉木和鲁鲁听得很入神,他们想到了一些缘由,但听杨忠说完,他们还是有一种茅塞顿开之感。 鲁鲁非常聪明,那忽然开口问道,“如果契丹人的统治结束了,那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杨忠笑了笑,“一个不同的民族和睦共处,和谐共存的国家。” 齐拉木道,“你是说大宋?” 杨忠没有避讳,很自然的点了点头,“的确是我们大宋,但新的大宋和现在的大宋还有很多不同。 虽然皇帝是我们宋人来做,但在这个新的国家里,大家不分彼此,更不会存在因为种族而形成的等级差异。 大家都是一样的老百姓,可以在一个大家都认可的制度之下和平共处,你们蒙古人,甚至是每一个不同的部族,都可以拥有自己的领地,大家照常纳税维持国家的运转。 当某一个民族或者部族出现危难的时候,朝廷会给以帮助,其他的民族也会出手支援。 大家可以平等的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自由的生活,自由的贸易,只要不违反乱纪,谁也不会欺负谁,更不会有谁会压迫谁。” 。 正文 第2063章:未来是什么样的(下) 苍穹如幕,繁星闪烁。 鲁鲁抬头仰望星空,陷入了沉思。 其实在他的内心里,是没有多少国家的概念的,像绝大多数普普通通的牧民一样,他们的思想意识还是相对单纯的。 就比如辽国,在他们心里,其实和国家也扯不上什么关系,但他们切身的感受却是十分清楚地,那就是在广袤的草原上,契丹人是统治的一方,而他们这些牧民,是被统治的一方。 也许草原的历史决定了总是有统治者和被统治者,谁都想当统治者,谁也不愿意当被统治者,但很多事情并不是他们这种层次的人可以决定的。 但这并不阻碍他们这些最普通的牧民心怀梦想。 同样的,他们的梦想是简单而单纯的,比如能吃的更好,生活更富足,比如能和其他的部族和睦相处,大家做朋友,而不是统治与被统治的关系。 至于国家,鲁鲁不是很懂,也不想去知道。 对他来说,或许皇帝就是一个很大很大的部族的族长罢了,谁是这个族长,他也不太关心,他只关心这个族长在乎不在乎他们,能不能让他们填饱肚子,带领他们生存和繁衍下去。 宋人还是契丹人,亦或是其他什么人来当这个族长,他似乎不太在意,只是杨忠所说的那些事情,他有种想象不出来的感觉。 就像眼前是一团浓重的迷雾,他看不清,就像他仰望星空时那些闪烁的星星,好像离得他太遥远太遥远了,他永远都够不着一般。 齐拉木的感触要更深一些,不过他所想的,也并不比年少的鲁鲁会多多少。 他们想法里有一种共通,或者说能产生共鸣的东西,那就是生存的质量,而超出这件事的其他的东西,好像离得他们太远了。 杨忠也从他们的神情里察觉出来,刚才他说的话,不论齐拉木还是鲁鲁似乎都听起来有些不真实,或者说,他们从心底里,根本就不敢想那样的事情会发生,那样的世界会成为他们现在真实生活的未来。 说实话,杨忠自己说了那么多,他也是看不清自己的未来的。 他并不会质疑杨怀仁的想法,他觉得这些想法很伟大,这样的梦想也很让人感到振奋,只是他的层次上,同样是有很多迷惑的,由于半梦半醒,觉得好,又不敢确定。 不过他非常能接受杨怀仁另一个说法,时代的变迁,社会制度的变化,从来都是慢慢实现的,而且时间会证明一切。 杨忠觉得这话很有道理,还有另一句杨怀仁告诉他们的话他也很认可,那就是人或者总要有梦想,要不然便是和咸鱼没有什么分别。 杨忠结合自身的命运,很容易解读这句话,他以前给西夏人当奴隶,那就是咸鱼,现在重获自由,还可以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换句话说就是在实现他个人梦想的路上前行了。 深入塞北大草原的这些日子里,他见识了太多东西,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些牧民们艰苦的生活状态。 用他的话说,像齐拉木他们这些普通牧民的生活品质,比起他以前给西夏人当奴隶的时候,竟还有所不如。 起码他以前,做了事还是能够得到果腹的食物,不至于挨饿的,可这些牧民,别说温饱了,饥饿对他们来说,也早已经习惯了。 齐拉木所在的部族还算是好的,起码他们还有自己的牛羊,尽管数量不算多,但那也足够他们最基本的生存需求了。 还有许多许多的牧民,连这些也没有,牛羊是别人的,他们劳累一年下来,却只能得到很少的生存资源。 没承长期受过饥饿的人或许永远无法明白,饥饿,是非常可怕的,比跗骨之蛆还要可怕。 而且饥饿最折磨人的还不是那种身体上的痛苦,精神上所受到的苦难才是最可怕的。 杨忠忽然意识到为什么他刚才说的话无法走进齐拉木和鲁鲁的内心了。 他说的那些未来的事情,就好像是给他们画了一个月亮那么大的大饼,也许看起来好像很好,但齐拉木和鲁鲁感觉上好像永远也吃不到这个大饼,所以那些事不能打动他们。 杨忠换了另一种方式说道,“也许你们感觉我刚才说的那些关于未来的话有些太遥远了,那我换一种方式再说一次。 我家主人的梦想,就是天下人,不论是什么民族,都能不再挨饿,他们有机会付出劳动,然后获得足够的食物,可以让他们、包括他们的家人都能吃饱饭,穿上衣服。 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别人。就比如你们卖了羊毛,不用把大部分的收入交给契丹人,而是可以把这些钱,换成更多的粮食和其他生活物资。 你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起码不用再害怕吃不饱。” 齐拉木和鲁鲁几乎同时猛地回过头来,望着杨忠问道,“这真的能实现?” 杨忠眼神坚毅,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当然是可以实现的。” 齐拉木父子俩望着齐拉木的眼睛,从那双眸子里散发出来的光芒里,他们似乎看清了,杨忠绝不会是欺骗他们,而是很诚恳的告诉他们一个事实,尽管这个事实是未来的事情。 鲁鲁的脸上最先绽放出纯粹的笑意,他相信这样的未来有一天会实现。 齐拉木想了想,也露出了笑意,这对他来说是跟接近现实的事情,他似乎能隐约看到了未来的某些场景。 何况他心智相对成熟,也明白有些事,努力了未必就一定会实现,但不努力就一定实现不了的道理。 而他现在和未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在实现这个未来,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好了许多,再抬头仰望星空,繁星似乎都更明亮了一些。 三人聊到深夜,杨忠告辞离去,尽管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但他们之间所结下的友谊却早已经深深植根于每个人的心中。 齐拉木和鲁鲁的内心里是振奋的,他们也明白未来的道路并不那么好走,但为了那个他们企盼的未来,他们愿意去尝试。 。 正文 第2064章:包容 第二天一大早,齐拉木便带着鲁鲁和几个族人进城去采购。 顺化渡的县城实在是不算大,但即便如此,热闹的街道还是让大家感受到了大宋的繁华景象。 齐拉木想的很简单,顺化渡也仅仅是大宋的一个边陲小县罢了,可以想象大宋的内腹以及江南区域会是繁华成什么样子。 而让他们更感到兴奋的,是县城虽小,却让人有一种五脏俱全之感,沿街的商户贩售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这对他们来说,确实算是涨了见识了。 当然,很多东西他们也只是怀着好奇的心态去看看而已,真正让他们掏出钱来购买的,还是最基本的粮食和生活用品。 杨家商行也确实给了他们很大的优惠,这些他们急需的商品,几乎都给了一个不赚钱的成本价。 而这,便已经让齐拉木等普通的牧民们又有了感动的感觉了。 这也不难理解,如果宋人卖给他们的粮食和生活用品等货物的价格,只有他们从契丹人那里购买的价格的五分之一甚至更少,换了谁也要感激涕零。 不过这样也让他们更加对契丹人感到愤怒,契丹人对他们横征暴敛也就算了,在生活物资的交易上,又狠狠宰了他们一笔,这让他们越来越难以接受原来的生活方式。 而契丹人以前说的是运费等理由,之前他们没走过这么长的一段路还不清楚,但如今他们亲身体验过了,契丹人的那些理由便成了无法辩驳的借口。 因为运输所产生的成本确实不能忽略不计,但这段路走过来,他们觉得商品经过了一路运输之后,价格涨一倍还是可以理解的,但涨五倍甚至更多,那就是纯粹从他们身上谋取暴利了。 当然他们也看到了毛毡的价钱,而后便只能心中苦笑,更深刻地体会到了契丹人是如何把他们当成牛马,然后肆无忌惮夺取了本应该是属于他们的利益的。 人就怕涨见识! 因为以前他们窝在自己的部族那片很小的区域里,是很难看到外边的世界的,所以对于外边世界的了解,也仅仅限于一些道听途说,然后加上一些自己的想象罢了。 现在当他们真正见识了外边的世界之后,才真正有了井底之蛙的感觉。 以前他们不知道,所以对于契丹人对他们的剥削和压榨,虽然感到不爽,但更多的还是觉得大家都是这样的,也许这样就是合理的。 现在他们看到了实实在在的价格差异,才真正体会到了他们是吃了多么大的亏,也真正明白了他们以前是多么的愚昧和可怜。 另一方面,牧民们对宋人的印象也越来越好,不管是认识的还是陌生人,宋人和他们做生意,不论是买还是卖,都非常公道。 齐拉木不由得开始去想杨忠昨夜和他说的那些话,现在的理解比昨天的时候也更加深刻了。 对于和平共处,他们也有了一个形象化的也更具体的认识,顺化渡的县城里不仅仅是有汉人的商户,也有不少其他民族的商人开的商铺。 这些来自不同民族的商人在同一条街上做生意,也并没有见到相互倾轧的状况出现,关键的,是宋人并没有联合起来去欺压那些来自西域的商人。 大家在同样的制度和体系之下各自坐着生意,尽管相互之间有着竞争,但总体上是良性的。 而且大家相互之间完全没有仇恨和敌意,齐拉木就看见一个黄头发的西域小贩,拜托身旁的一个汉人小贩帮他照顾一下生意,而他捂着肚子去了茅房。 汉人小贩不仅仅是帮着西域小贩看着货物不被人偷走,而且有过路的人来看货的时候,他也一样的帮着推荐,积极地去促成一单生意。 也许是两人摊子离的近,所以对于商品的售卖价格都非常熟悉,当汉人小贩帮着西域小贩卖了一件货物的时候,收了钱也是放在了西域小贩的板凳上。 等西域小贩回来,汉人小贩便把刚才的买卖一说,还指了指板凳上的那几个钱。 西域小贩嘻嘻笑着向汉人小贩表达了谢意,然后便坐下来继续叫卖他的货物,一切都是那么正常而和谐。 西域小贩也没有更进一步致谢的意思,看来大家相处的很久了,相互之间并不需要太客气,因为如果汉人小贩也有事需要离开一下,西域小贩也会同样帮着照顾汉人小贩的生意。 这样的场景也许再普通不过了,但在齐拉木他们眼里,这件事却实实在在向他们证明了,杨忠所说的各民族和睦共处的事情,其实并么有多么遥远和虚幻。 刚才的一幕真实地发生在他们眼前,说明这是一件非常寻常的事情,在汉人小贩和西域小贩的心里,这也并不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情。 齐拉木忽然觉得,杨忠所说的话,还有杨忠背后的那位同样姓杨的国公爷东家心中的梦想,其实离的大家很近。 而宋人身上确实有一种其他民族不太容易看到的特质,那就是包容性,他们对其他民族,甚至是陌生的人,都保持着一种热情而包容的姿态。 齐拉木这么想着,不由得露出了一些笑意…… 因为货物的价格便宜,大家采购了超出了他们之前预想数量的货物,牧民们也因此又一次感到开心。 这一次出来这么久,齐拉木也确实想家了,特别是采购了那么多的货物,他急不可耐地想早一点带回去,和家人和族人分享这一趟出来卖羊毛的收获以及喜悦的心情。 也许这就是归心似箭吧。 营地里不少牧民的心情也大致和齐拉木相似,于是开始有牧民开始收拾行装准备返程了。 齐拉木特意去拜访了杨家商行的掌柜的,向他们以及那些打造了营地的大宋边军的将士们表达了谢意之后,便选了一个清晨开始回程。 顺化渡的县令这次是真帮了不少忙,安排了渡口的船只帮助牧民们过河。 齐拉木他们也和几个距离他们部族比较近的部族的人结成了旅伴,一路上大家可以相互照顾。 当清晨的阳光洒下来的时候,齐拉木和鲁鲁已经踏上归程,他们回首望了一眼那座土城,眼神里有笑意,也有坚毅。 。 正文 第2065章:出兵辽东 时至中秋,第一批羊毛运送到东京城。 杨怀仁亲自去迎接了运送羊毛的队伍,检查之下,发现从蒙古以及辽国西北部诸多部族购买的羊毛质量非常之好。 不得不说,虽然都是羊毛,塞北寒冷之地所产的羊毛质量更加柔软和浓密,最适合用来纺织毛料。 而让杨怀仁更开心的,是杨忠带来的消息,说是引导也好,说是促进也好,如今许多游牧民族百姓已经渐渐认清他们现在生活状态的本质。 对于杨怀仁给他们描述的未来景象,他们不仅仅是心中充满了憧憬,而且不少人都主动提出来,愿意在这件事上尽自己的一份力气。 经济手段一旦开始起作用,对人心的改变,就像把许多把火丢尽了干枯的草原之上,风一吹,便立即燎原。 杨怀仁现在也不需要做太多,只需要等着这些改变渐渐酝酿,让后发酵,最后在广袤的草原上燃起熊熊烈火就足够了。 汇报完毕,杨忠一副忧虑的样子,杨怀仁笑问,“怎么?你有什么想法?不要担心什么,你大可以放心的说出来。” 杨忠道,“到明年,估计那些牧民再想把羊毛运到咱们大宋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契丹人意识到羊毛可以赚大钱,他们一定会用更高压的姿态去控制那些牧民,把羊毛生意抢到自己手里来。” 杨怀仁点点头,“你说的不错,不过这不正是咱们想要的结果吗?契丹人对其他部族的压迫更猛烈,那些百姓的反抗也就越是激烈。” 杨忠当然知道这样的结果正是他们这些日子里不断努力所期盼的结果,只是和齐拉木结为安答之后,他对齐拉木和鲁鲁等人的情感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内心里肯定是希望蒙古诸部以及其他草原部族意识觉醒,开始反抗契丹人的,但另一方面,他又不愿意看到齐拉木和鲁鲁因此受到伤害。 杨怀仁见他担忧的神色似乎是真心的,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笑道,“杨忠,这一点你不用太过担心。 任何一个时代,改变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在这个过程中一定会有流血,也一定会有很多人牺牲。 但我们不能因为害怕牺牲,就停滞不前,放弃改变这个世界的努力,你所在意的那些牧民,他们也是在为了自己的家人以及部族的将来而在战斗。 不要觉得他们将来所面临的一切是你我带给他们的,我们做的只不过是让他们醒来,就算我们不说,他们也会逐渐意识到这种被压迫的制度是不合理的,他们也会自发的站出来,为了自己而去战斗。” 杨忠叹了一口气,他觉得东家说的话很对,只是个人情感上,对齐拉木和鲁鲁的担心还是无法很快消除。 杨怀仁想了想,又道,“我理解你的想法,我们做事,也总会遇到理智和情感的摩擦,我们的情感可以在这种事情上忧虑甚至是挣扎,但我们最终还是要保持理智,做正确的事。” 杨忠行了一礼,“我懂了,多谢东家的抚慰。” 杨怀仁拍拍他的肩膀,“你也可以放心,我们也会尽量去帮助他们的。” …… 回城的路上,杨怀仁心中也是感慨万分,他并不觉得杨忠是感情用事了,反而心中很欣赏杨忠能有这样的想法。 不管是做生意也好,做事情也好,人总是要有人性的,或者说有种叫做人情味的东西掺杂在里边,难以单纯的用理智去区分开来。 这从来也不是坏事,如果做生意做到一点儿人情味没有,那这生意恐怕也做不了太长久的。 而且做生意做事情讲究理智和合理,和讲人情味,掺杂了情感也从来不是相互矛盾的,关键是我们心中还能区分其中的界线就好。 掀开车帘往外望去,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让杨怀仁感觉好了不少,也许这个世界一直就是这样发展的,只不过有人能找到两件事的平衡,而有人还没有找到而已。 回到国公府,早有两名递送快信的风神卫番子在府门内焦急等待,杨怀仁前脚刚迈进大门,两名风神卫立即冲上来,单膝跪地把一封来自辽国的急件递了上来。 杨怀仁接过信件,看到信封上的火漆以及三个加急印章,便知道这是最紧急的机要信息了。 他等不及回到书房在拆开,立即揭开了火漆拿出信件来阅读。 迅速看了第一遍,他竟深吸一口气,然后叹道,“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得这么迅速!” 信件上说,完颜阿骨打今夏自封都勃极烈,而后在夏末出兵辽东,如今白头山以西,辽河以东的大部分,已经都在女真人的控制之下! 这个信息对杨怀仁的冲击力有点太大了,虽然杨怀仁早就想到,年初完颜阿骨打成为女真部打首领,然后领着手下部族勇士给契丹人带来麻烦的时候,他转头突袭辽东,是对女真部将来的发展最有利的战略选择。 但当时完颜阿骨打并没有那么做,杨怀仁还觉得完颜阿骨打错过了一个最佳的时机。 可现在看来,以完颜阿骨打的智慧和能力,他并不是没有想到这中战略转移对他们是最有利,也最能掌握先机的,而是当时可能他还面临其他的困难,心中即便有了想法,可一时之间还无法实施而已。 等到夏季,也许是储备了足够女真部渡过今年冬天所必需的所有粮食之后,完颜阿骨打觉得后顾无忧了,才有了如今的策略。 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说,老天确实对完颜阿骨打非常眷顾,今夏辽河流域大水泛滥,辽河沿岸几乎一片汪洋。 尽管女真人占领辽东之后,因为两河流域粮食主产区受到洪灾影响,最终粮食产量会受到极大影响,起码今年这片占领地不会给女真部带来巨大的利益。 但如果从另一个角度去看,辽河流域夏季的大雨也阻断了辽河东西两岸的交通。 这样一来,完颜阿骨打也可以下决心出兵辽东,趁着洪灾期间辽东诸州防卫不善的机会,一举拿下辽东。 而反应过来的耶律跋窝台想要出兵救援,因为洪水阻断了道路,也无法实现了。 。 正文 第2066章:完颜阿骨打的策略(上) 杨怀仁立即派人去召集龙武卫和虎贲卫诸将,来节堂议事。 半个时辰之后,众将便迅速到达,对于这次杨怀仁的召集,他们心中也充满疑问,因为这不是一次普通的召集,而是用军令的方式来传达的。 这其中意义就不同了,如果只是私事或者小事,传令的大概是杨怀仁家中的仆役,但动用了令兵,那就意味着有大事发生了。 于是这个普普通通的午后,众将低调地集结到齐国公府上设立的白虎节堂,面色里有疑惑,也有紧张。 众人进入节堂,用正式的礼仪惨白过大将军后,按军中职位分两侧侍立,而此时杨怀仁的神情也有些严肃,他手里一直攥着一封信,大家也很快猜到,应该是北边的局势,又有了新的变化了。 杨怀仁废话不多说,命人抬出一副挂在巨大架子上的辽国地图来,开始给众将说明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今日急召众将来节堂议事,是因为本帅刚刚收到风神卫急报,完颜阿骨打半个前率约一万五千女真勇士,南下辽东,如今已经占据辽河以东十数州。” 之前的日子里,杨怀仁曾经和他的兄弟们以及军中主要将领推演过很多次辽国局势的未来变化,实际上也不是没推演过女真部出兵南下占领辽东的情况。 但推演和真实发生的军情还是不同的,特别是之前完颜阿骨打没有抓住最好的时机南下,大家都猜测是完颜阿骨打还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 而将来他要出兵南下占领辽东,那应该是两到三年之后的事情了,所以忽然间这件事就这么发生了,众将还是感到有些吃惊。 龙武卫主将李黑牛道,“以前咱们也推演过这样的局面,只是完颜阿骨打这次的动作,也太果断,太迅速了。” 杨怀仁点点头,他的感觉和众将差不多少,在这个时机上,他个人认为完颜阿骨打似乎有些太冒进了。 他认为当初完颜阿骨打在女真人和契丹人在鸭子河对峙的时候,才是完颜阿骨打出兵辽东的最佳时机。 一来当时这个决断可以说是奇谋,可以给契丹人带来出其不意的惊讶和战略效果,二来当时他这么做,可以趁着夏收之前挺进辽东,可以在夏收之际攫取辽河流域产粮之地最大的利益。 即便他能攻下来却不一定守得住,但起码可以从这样的军事行动上得到极大的收益,更可以在那个特殊时机打击契丹人的信心和凝聚力,给耶律跋窝台带来更大的危机。 而现在这个时机呢,倒也不能说不好,毕竟完颜阿骨打也是占了天时地利的。 谁也不会料想到今年夏天辽河流域会有大面积的暴雨,导致整个辽河流域洪水泛滥,对完颜阿骨打来说,这似乎更贴合了他眼下的战略理念—— 当前敌强我弱,要做的是不断的给契丹人制造麻烦,却不会和契丹大军正面交锋。 洪水阻断了交通,对他来说这个机会才是最好的机会,他出兵辽东,虽然在战争利益上也会因为洪灾影响降低不少,但打击契丹人信心和凝聚力的作用,却是非常明显的。 杨怀仁把他的想法一一说给大家听,众将在思考过后,也认为杨怀仁的分析非常透彻,时机上其实都不错,只不过大家看待同一件事的角度不同,想要谋得的阶段性利益不同罢了。 杨怀仁接下来把信中一些详细的情况讲给大家听,他一边指着那副巨大的辽国地图一边给大家介绍道,“诸位请看,尽管完颜阿骨打这次出兵辽东显得有些突然和激进,但看看他之前做的许多准备,说明他还是非常精明的。 首先,我们先看看之前耶律跋窝台三面包围女真部的局面,在南面,是耶律跋窝台留下的五万契丹禁军和五万藩汉军,分别驻守在喇离水南岸的祥州和宁江州。 虽然这十万辽军是正规的部队,但本帅估计耶律跋窝台既然自己撤走,留下来的部队也不会是辽军的主力。 他们守在喇离水南岸,也不过是防止女真部有进一步的动作,若是说主动出击,显然是不太可能的,喇离水北边沼泽众多,东面又是群山,所以这十万辽军,大致是起个震慑作用罢了。 在西面,是蒙古诸部派出的五万骑兵。说是五万,可实际上能有两三万人就不错了,而其中兵数最多的是达卢古部和涅剌奴古部的人。 这两个部族和完颜部以往的交情不错,所以他们绝不会主动去和完颜阿骨打交恶。 眼下只不过是碍于耶律跋窝台的调令,才象征性出兵而已,事实也证明他们对完颜部的进攻,明显就是双方配合着演一场戏,实则双方至今没有发生任何实际的上规模的战斗。 而在北面,室韦人,铁俪人以及乌畏人,根本也不会真的进攻女真部,他们面临的困难比女真部要更甚,只要完颜阿骨打稍微给他们一些好处收买,他们当然也愿意陪着女真人演戏给契丹人看。 完颜阿骨打敢带着女真部的主力南下入侵辽东之地,也说明他根本没有把蒙古人和其他部族的包围当成一回事。 就算有某个部族见利弃义,完颜阿骨打也一定有他的预案,大不了放弃他本族完颜部的草场,遁入太白山躲藏便是,只要他手上有人有粮,土地和草场对他来说,将来再夺回来也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接下来,完颜阿骨打敢如此决断和迅速的出兵南下,也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的。 今年咱们卖给他的粮食,已经足够女真部渡过下一个寒冬了,所谓手上有粮心中不慌,他可以放开胆子去做一些以前他从来不敢做的事情。 比如自称‘都勃极烈’,就是公开表明女真部今后不受契丹人统治了。” 都勃极烈,女真语中是部族领袖,大首领的意思,听起来似乎很普通,和完颜阿骨打现在实际的身份也差不多,但这里边的意义却是有着极大的不同的。 。 正文 第2067章:完颜阿骨打的策略下 天霸弟弟果然问道,“既然完颜阿骨打那小子都打算自己建国了,为何不自称皇帝,而是自封一个什么大首领的名头?” 柯小川在一旁说道,“这里边的事情,是不同的。” 天霸弟弟大喇喇道,“对啊,有不同啊,不过自称皇帝和也是和契丹人翻脸,自称什么大首领也是和契丹人翻脸,反正都是翻脸了,为何不自称皇帝,起码皇帝这名头也好听啊。” 众将之中有人能明白这里边的事情,也有人像天霸一样想的比较简单,所以心中也有同样的疑惑,所以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笑了起来。 杨怀仁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接着慢慢解释道,“完颜阿骨打这么做,是有他的原因的。 首先他要安抚女真部中的诸多部族,自称是都勃极烈,也就是他自己封自己是女真部的大首领。 这和目前他的身份和实际权力是相符的。 在女真部的部族制度和风俗习惯中,大首领虽然是女真诸部的最高领袖,但他的权力并不是无限的,这个和皇帝还有极大的不同。 在女真部,其他部族的首领才是他们部族的最高权力者,他们虽然一定程度上服从大首领的命令,但涉及到每个部族具体的情况上,大首领的命令的效力,仍旧是有限的。 但皇帝的话,就是女真部的最高权力者了,不管是完颜部还是其他女真部族的百姓,同样要视皇帝为最高权力者,从某种程度上,是削弱了其他部族首领的权力的。 如今女真部刚刚联合起来,完颜阿骨打虽然也因为做了很多事,在部族百姓中得到了很高的声望,可这些声望还不足以让他完全凌驾于其他部族首领之上,成为说一不二的最高权力者。 就算是为了照顾其他部族首领的个人情感,完颜阿骨打也不会自称皇帝,而是先自称都勃极烈。” 天霸弟弟问道,“那完颜阿骨打本来就已经是眼下女真部的大首领了,他再公开自封一次,不是多此一举吗?” 杨怀仁笑着对他摆摆手,接着解释道,“这就是关键所在了。要知道,以前女真部的都勃极烈,可不是女真人自己说了算的。 而是由辽国皇帝赐封,一般情况下是女真部的诸多部族中最大的那个部族首领,被两国皇帝赐封为女真部都勃极烈,就像以前完颜阿骨打的父亲完颜劾里钵。 之前女真部的都勃极烈,正是完颜阿骨打的兄长完颜乌雅束,完颜乌雅束死去之后,耶律跋窝台因为察觉到完颜阿骨打的反辽自立的意图,迟迟没有册封他为女真部新的都勃极烈。 完颜阿骨打如今是实际意义上女真部的大首领,所以他站出来公开自封为都勃极烈,其实就是表明了他和他的女真部不再受契丹人挟制,而是有自主权的。 换一种说法,就是表明了女真部要抗辽了。” 天霸弟弟挠着脑袋,“原来如此,没想到一个称呼而已,内力竟大有文章。” 杨怀仁道,“完颜阿骨打现在每走一步,其实都已经越来越谨慎,在这种事上,他个人应该不会太在意一个称谓,因为他知道将来他一定是女真人的皇帝,而且很可能取代辽国成为北方的皇帝。 他现在表明态度,实际上对契丹人的统治的影响,也是体现在人心上。 近年来契丹人对其他各族百姓的压榨越来越狠,不光是女真人,其他部族也真实的感受到了这一点。 虽然眼下只有完颜阿骨打站出来和契丹人撕破了脸,但其他很多部族的首领心中,其实也是有类似的打算的。 之前害怕自己的部族太过弱小,不敢首先站出来去反抗契丹人罢了,现在有完颜阿骨打起了个头,相信不久之后,还会有很多部族会陆续站出来了。 到时候契丹人四面楚歌,恐怕辽国也撑不了多久了。” 卢进义符合道,“大将军说的,末将深有同感,契丹人虽然在人数上和军事实力上一直都是辽国最强大的民族,但契丹人的人口在辽国也仅仅占了一半而已。 如果其他民族和部族一齐站出来抗辽,恐怕辽国的兵马就不够用了,到时候必然会顾此失彼,疲于奔波。” 杨怀仁道,“卢将军说的不错。” 一直没有说话的史云听了这些似乎非常兴奋,他出班道,“启禀大将军,如果真是这样,如今女真部南下攻略辽东,咱们是不是也该借着这个机会,出兵燕云?” 众将也大多是这种想法,之前女真部和契丹人对峙之时,他们就很想这么做了,只是后来证明时机不对,大家才忍住了心中要出战的想法。 可现在不同了,完颜阿骨打是实实在在的出兵南下,眼下已经进攻辽国东京道,还夺下了十数州县。 这样子的话,未来的发展一定会是辽国等待洪水退去之后,大军反攻女真部,一场女真人和契丹人的大战会在辽东展开。 对大宋来说,契丹大军的主力如果去了辽东,那便正是给了大宋一个绝佳的收复燕云之地的好机会。 不了杨怀仁脸上并没有露出和大家相似的笑意,而是严肃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天霸弟弟深吸一口凉气,有些埋怨似的问道,“哥哥,都这样了还不是时候?恐怕错过了这个时机,便没有更好的时机了。” 杨怀仁这才露出微微笑意,“我说的不是时候,并不是说我还在等待最佳的时机,而是现在便动用大军北上,还不到时候。 不过一些暗地里应该做的事情,我们要开始准备了。” 天霸大喜,他认为杨怀仁说的意思,是不宜擅动大军,而是先让一部分精锐的兵力,偷偷地在白沟河南岸集结。 等到契丹人和女真人的战争打到白热化,契丹人抽不出身来的时候,再突袭燕云十六州,从而起到让契丹人防不胜防的效果。 他哈哈大笑道,“那肯定是让龙武卫和虎贲卫秘密进发喽?哈哈,太棒了!” 杨怀仁叹了口气,“并不是这样啊……” 。 正文 第2068章:诱使出兵 “啊?不是这样?” 天霸弟弟一头雾水,其他诸将也惊讶地望向了杨怀仁。 杨怀仁慢慢道,“这样的策略,听起来好像是最合理的,但实际上咱们能想到,耶律跋窝台自然也能想到。 眼下因为辽河河水泛滥,辽军无法和占领辽东诸州的女真部直接作战,但辽东之地对辽国来说非常重要,耶律跋窝台也绝不会任由女真部肆虐。 等洪水退去,如今集结在沈州到耀州一线的辽军,便会迎击女真的两万主力,加上北边祥州的十万大军出击切断完颜阿骨打的后路,恐怕阿骨打也只能劫掠一番之后退回太白山内。 也就是说,契丹人和女真人之间的大战,还是不会发生。 以完颜阿骨打的心性,当前的情况下,他也绝不会正面和契丹人作战,至于进攻辽东,更多的还是劫掠粮食,还有从心理层面上给予契丹人沉重的打击。” 天霸弟弟愁眉苦脸,“啊?哥哥是说女真部即便进攻辽东了,女真部和契丹人还是不会真的打起来?” 杨怀仁点头,“对,实际上,完颜阿骨打也是在等其他人的反应,而这个其他人里,除了契丹人之外,也包括蒙古人等辽国的部族,还包括我们。 完颜阿骨打从一开始便知道,女真部眼下还没有单独和契丹人对抗的能力,但在他的带领下,女真部最近一年来动作频频,这便是奇怪之处了。 完颜阿骨打也算准了一件事,耶律跋窝台在契丹人内部面临危机的情况下,也不会真的派主力冒然进入太白山,和他们女真部决一死战。 于是他仗着地利之势,开始四处给契丹人添乱,进攻辽东诸州,看起来好像他太激进了,实则是他早打算好了,等辽河洪水退去,他带人打劫了足够的物资和财富之后,便会退去。 但因为这件事,给我们大宋,还有蒙古等早就不满意契丹人的部族极大的信心。” 天霸弟弟惊叹,“哥哥的意思,完颜阿骨打是用这种方式来引诱我们大宋出兵?” 杨怀仁笑道,“正是如此,我们可以假设一下,如果大宋听到女真部进攻辽东的消息之后立即出兵北上,耶律跋窝台最先应对的敌人,便不再是女真部,而是我们大宋。 辽军的大部分也会南下,和我们作战,这时候女真部便有了喘息之机,可以继续劫掠契丹人的财富和物资,不断壮大他们的实力和声势。 如果再有其他部族也站出来反抗契丹人,那辽国便会更加混乱,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天霸弟弟摊了摊手,道,“这样不是很好吗?辽国四顾无暇之下,必然会疲于奔命,我们借这个天赐良机收复燕云,不正是一个最好的结果吗?” 没等杨怀仁继续解释,卢进义忽然恍然大悟道,“问题在于,和辽军主力作战的很可能是我们大宋,而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的便自然而然的是完颜阿高端和他的女真部了。” 众将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纷纷露出气愤的表情,杨怀仁道,“确实有可能让事情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 如果真的这样发展下去了,大家想一想,以目前我们和辽国的军事实力对比,宋辽大战一旦爆发,我们有几成战而胜之的把握?” 众人都不说话了,有的在沉思,好像真的在算宋辽开战后大宋战胜的辽国的概率,有的在担心,担心宋辽开战的结局恐怕是两败俱伤,而最终获利的却是原本相对弱小的女真。 杨怀仁当然也不能说原本的历史进程里完颜阿骨打是什么样,以及将来金国,还有靖康之乱的事情。 不过他还是尽量让众将看清完颜阿高端的阴谋,然后想清楚大宋眼下应该怎么做,怎么做才是对大宋最有利的。 他顿了顿,接着道,“完颜阿骨打不想跟契丹人正面作战,咱们也不想,或者说,咱们现在没有必要和契丹大军去硬刚。 能够尽量少的牺牲大宋的将士,尽量去减少未来战争的损耗,以及对大宋经济和民生的影响,才是咱们应该注重的。 何况女真人也不是什么善茬,就算我们能在和契丹人的大战中获胜,恐怕短时间内也无法继续和女真、蒙古,以及其他北方的部族作战了。 惨胜之下,恐怕连燕云之地也够呛能安稳的拿下来。但未来还要面对女真以及蒙古的威胁,特别是假如他们中地一个成了新的契丹人,对大宋来说便是刚赶走了狼,又来了虎了。 看看我们汉人的历史,对那些草原游牧民族的作战,也不是没有大胜过,远古的事情就不多说了,众所周知的,秦汉隋唐,这些朝代也都在对北方游牧的作战中取得过极大的胜利。 可结果呢?北方游牧短暂遁去后,用不了几十年又回来了,再次成为汉人的威胁,就好像永远也打不死的小强一般,只不过是换了新的面孔罢了。 所以事实已经证明,战争不是解决所有问题的关键。 我们这些年做了那么多事,诸位有些人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有些人还不明白,今天我话说道这里,相信大家也能明白怎么回事了。 打,肯定是会打的,但绝不是凭着一时意气,冒冒然带着将士们上去冲杀, 我们有更好的武器装备,我们也有更好的策略,我们也从来不缺乏勇气,所以我们没必要去硬拼。 连完颜阿骨打这种蛮荒野人都有如此心机阴谋了,我们更要比他更精明智慧才行。” 杨怀仁说导致这里,确实给了众人极大的启发,天霸弟弟也不再固执于自己之前的想法,因为他对杨怀仁有种绝对的信任。 既然杨怀仁这么说了,或许他一时之间还没法理解透彻,但他却愿意听从杨怀仁任何的命令和安排。 “哥哥,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不理会,站在一边看戏吧?” 杨怀仁笑道,“那当然不能,刚才我也说了,咱们一定会有所反应,也会有所行动,只不过,不会让完颜阿骨打的谋划得逞罢了。” 。 正文 第2069章 三招兵法 天霸弟弟搞不懂杨怀仁话中意味,憨笑着问道,“那哥哥的意思?” 杨怀仁摸着下巴上的胡须道,“完颜阿骨打一开始的打算就明明白白的,这是学了咱们汉人的兵法了。” 他顿了一下,才缓缓笑道,“这老小子鸡贼着呢,一下子就出了三招,确实打的耶律跋窝台有点找不着北。 首先第一步,趁着辽东大水之际出兵辽东,便是一招趁火打劫,劫走了大量的粮食和军资之后,便等着看契丹,咱们以及蒙古等部的反应。 这便是第二招,隔岸观火了。 当前的大环境下,因为北方气候一年一念不断的恶化,北方的乱世来临,是大家的共识,连一向自大的耶律跋窝台,如今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大趋势他改变不了,能做的也只有小心谨慎的去应对这个变化,最终目标也很简单,保持他现有的实力,在乱世中继续称霸北方。 在我看来,耶律跋窝台对自己的统治能力太有信心了,之前错误的估计了当前的形势,也太高看了自己的实力。 即便是现在,他也许感受到了危机的存在,但作为契丹皇帝,他绝不会认为当前的危机会威胁到他眼下的统治地位。 所以他的这种谨慎,是有限度的,虽然女真已经做出了如此之大,也如此具有侵略性的动作,耶律跋窝台大概也不会觉得女真部会形成什么气候。 在他心里,女真部的人口太少了,兵力根本没法和契丹铁骑的规模相比,所以现在的乱,他会担忧,却不会真的把女真部放到一个主要敌人的位置上来。 当然他也会担忧像蒙古等部族看到女真部的动作后,也有心效仿,所以面对女真这次出兵辽东,他的计划里,是暂时不去理会。 女真现在趁着冬季和太白山的天时地利之便,耶律跋窝台也确实拿狡猾的完颜阿骨打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而等到来年开春,辽东大水退去之后,便会大举出动,争取一蹴而就,消灭整个反抗契丹统治的女真诸部。 这会儿他没有排除最精锐的契丹铁骑去防守女真人,而是带在身边预防蒙古诸部,便印证了他的想法。 蒙古诸部的实力是有的,说起来甚至比女真部要强上不少,可惜他们内部并没有女真部那么团结,更没有一个像完颜阿骨打那样能让所有蒙古人信服的领袖。 诸多部族分散开来,没有一个部族能有反抗契丹人的实力,于是奇怪的一幕出现了。 蒙古诸部的首领明明心中有想法,却谁也不会摆到桌面上来,内里大家还在互相猜忌,也担心失去眼下的地位和实力。 所以当耶律跋窝台命令他们围剿女真部的时候,他们也会出兵,可并是出了,却只围不剿。 他们不想付出,只是等着从女真部这里分走辽东获利的一杯羹罢了。 完颜阿骨打感受到这一点,也明白蒙古人大概是指望不上了,于是眼光便瞄向了咱们大宋。 以他对我杨怀仁的看法而言,他绝对相信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是不会按兵不动的。 这一点他猜的到也算对,有利益的事情,我当然不会不做,只是绝不会按他预想的那样做。 耶律跋窝台按兵不动,蒙古人也按兵不动,大概也在等着看我们的反应,只有我们有了反应,他才会进行他下一步计划。 这便是他预想好的第三招,借刀杀人。 我们是一定要动的,只不过这个动法,绝不会像完颜阿骨打预想的那样,而是要让他们谁也想不到! 完颜阿骨打所学的那些兵法可是咱们的老祖宗创造出来的,既然他能用,没道理咱们就不能用,而且咱们运用起来,也一定比他更好。” 杨怀仁转向了徐泾,问道,“武德军水师出兵辽东,你估计几天时间能抵达?” 徐泾心中惊讶,最近一年来水军都在护送商队,买卖也做的火热,忽然之间要让水师出兵辽东,他还真是有点担心。 不过杨怀仁开口问,他也不敢怠慢,赶忙算了一下几支船队所在的位置,又计算了一下准备时间和航程所需时间,才笃定道: “回禀大帅,若是水师全体触动,集合需要半个月,准备粮草辎重需要五天,从大营出发到辽东苏州城(苏拉海牙)外海域,又需要十五天,加在一起,总共需要三十五天。” 杨怀仁点点头,他计算的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不过从现在的时间点算的话,三十五天似乎有点超出了他的计划了。 “没有三十五天给你,减去十天,给你二十五天,到时候务必让两万水师出现在辽东以南的海面上!” 徐泾心知二十五天做到杨怀仁的要求有点困难,眼下已经是秋天了,海上的风向正在变化,从东南风逐渐向西北风转变。 等水军的舰队集结完毕在准备好后期物资,到时候大概已经是多北风的状况了,这对舰队北上会造成一定影响,特别是速度上。 但他深知杨怀仁这是下军令的口气了,所以不敢违拗,只能事后相近一切办法去加快水军的集结速度,尽可能的去减少北上航行的时间。 如果一切都能顺利的话,即便二十五天是一个相对极限的限定,也并不是完不成的任务。 他正式行礼道,“末将得令!” 黑牛哥哥起先对杨怀仁让水师直接去辽东还有些疑惑,但下一秒他对上杨怀仁的眼神,立即便懂了杨怀仁的意图。 天霸弟弟只当杨怀仁这是要出兵打仗了,急切道,“既然水师动了,那龙武卫和虎贲卫这边,是不是也要在二十五天之内做好准备,到时候配合水师,出现在白沟河以南?” 杨怀仁摇摇头,“这次只动水军,龙武卫和虎贲卫等禁军,一律不动。” 天霸弟弟糊涂了,“哥哥,这是什么意思?咱们可是好久没像模像样的打一场仗了,龙武卫的弟兄们,可是快憋的不行了。 既然水军都开赴辽东了,总不能咱们龙武卫的弟兄们只能眼巴巴看着他们吃肉,咱们却喝不上一口汤吧?” 正文 第2070章 隔山打牛 杨怀仁对天霸弟弟道,“这其实不是吃肉还是喝汤的问题,而是我们不能让完颜阿骨打的计谋得逞的问题。 所以我们的行动才要出其不意,既要破坏了完颜阿骨打老小子的计划,又要让我们得到最大的利益。” 天霸弟弟急切地问道,“难道出动水军去辽东,便是这出其不意的计划中的第一步?” 杨怀仁笑着点头,“说的不错。我们要获得最大的利益,无非有三点。 第一点是让完颜阿骨打这次出兵辽东的收益降低到最小,却要使这件事对耶律跋窝台的伤害达到最大化。 第二点是应对耶律跋窝台对大宋的诘难,用这样的行动来告诉他,女真人出兵辽东,和我们的关系不大。 假如他非要把这件事怪罪到我的头上来,我们派水军以帮助辽国平乱的名义,便可以出兵辽东了。 这次让水军出兵辽东,一来是给完颜阿骨打一定的压力,二来是做样子给耶律跋窝台看,三来嘛,哼,我们的水军出兵也是有成本的,如果不得到一定的利益,那是不符合我们的做生意的基本原则的。” 诸人听到杨怀仁这样的话,心中便放松了不少,当前发生的事情的确影响很大,也很复杂,但实际上在杨怀仁心里已经有了判断和应对的方式。 那大家作为下属,按照杨怀仁的命令是执行就是了,不用再有什么顾虑,因为他们一直以来都十分信任杨怀仁,这也源于杨怀仁每一次亲自下达的调令,从来都是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的。 何况杨怀仁的性情,在场的诸位将领们最是清楚不过了,对内他的原则是吃亏是福,可一旦事情是对外的,那就像是他做生意的风格,吃亏的事情是绝对不干的。 看着众人脸色稍稍放松,杨怀仁也渐渐放下心来,军心,或者说士气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在很多时候,却往往对事情有着很大的影响。 军心稳定,士气旺盛,加上龙武卫、虎贲卫和武德军水军长期以来建立的信心和士气,不论将来面对的是什么突发状况,杨怀仁都对他们有足够的把握,他们是能应对自如的。 他接着道,“最后第三点嘛,其实是影响最深远的,也就是我们常常提起的,要让出了女真人之外的其他部族看到一件事—— 那就是契丹人的统治其实已经没有以前那么稳固了,女真部不管如何,总归是能在这次出兵辽东的军事行动中得到一定的利益的。 而我们的水军出兵辽东,同样能得到一定的利益,那么两方都得到了利益,损失利益的便只剩下契丹人和契丹人的统治基础了。 当契丹人的利益被我们轻而易举的触动,但他们却没有相应的办法阻止或者预防的时候,可以想象像蒙古诸部等草原部族会产生什么样的想法。 只要大家开始觉得契丹人在草原上的统治似乎已经到了尽头的时候,那么会有更多的的像女真部的部族开始反抗契丹人的统治,也会有更多的像完颜阿骨打的人站出来,领着他们的部族和百姓去对抗契丹人。 这也许还是需要一定的时间去发酵,我们也需要更多的时间来等待,但事情一旦开始了,不论耶律跋窝台有再大的本事,也无法阻止历史的车轮不断滚动了。 就算他有极大的自信去阻拦,恐怕结果也只能是被这个巨大的车轮无情的碾压。” 天霸弟弟忽然想明白了杨怀仁的这些判断,笑着接话道,“嗯嗯,很好很好,这就是你们常说的大势所趋吧。” 众人也纷纷点头,认可杨怀仁的这些话。 杨怀仁继续给大家解释,“让武德军水军出兵辽东,说起来就是咱们的一招隔山打牛了。 呵呵,大家别见怪,咱们老祖宗的三十六计里可没有隔山打牛这一计,不过我突然间觉得,用隔山打牛来形容,似乎是非常合适的。 咱们暗中卖给女真部粮食的事情,相信耶律跋窝台不会不知道,他对咱们大宋,特别是针对我个人,早就心怀怨念了。 以前也许因为他们契丹人内部有很多狗屁倒灶的事,他还没有腾出手来对我下手,但这次咱们支持女真部,他一定会以干涉他们辽国国内事宜的理由来大宋告状。 虽然我也不会在意,更不会怕他来告状,但一些事情还是要做的,毕竟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关系,不是我个人能率性而为的。 所以该做的样子和姿态,我一样也不会少了他的。 那我们的水军从海上北上辽东,也就有了一个充足的理由,就说是我们大宋作为辽国的兄弟之邦,他们内部出现了叛乱,我们大宋自然要出兵,帮助耶律跋窝台平乱的。 出兵的事呢,咱们也不用对完颜阿骨打藏着掖着,他不是要看咱们大宋做出动作嘛,咱们就顺便做给他看,一场戏一个人也是看两个人也是看,再多的人来看,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影响。 而且在我看来,这场戏做的这么大,来看的人越多,对我们来说,才是一件更好的事情,我们当然也能更好的达到我们的目的。 明天便派人知会完颜求德,让他告诉完颜阿骨打我们的水军要出兵辽东了。 姿态一定要做足,让他知道我们的水军出兵辽东,也是无奈之举,就说是契丹皇帝逼的,我们也没办法,毕竟人家是大辽皇帝,我杨怀仁还惹不起,加上大宋朝廷这边的压力,我是不得已而出兵的。 不过有些事要给他讲明白,我们虽然出兵了,可并不代表我们和女真部之间就一定要起冲突,我们也是被逼无奈之下,做样子给耶律跋窝台看而已。 至于完颜求德是怎么告诉完颜阿骨打,阿骨打这老小子又是怎么想的,就碍不着我什么事了,他是要退还是要守,哼哼,他自己决定便是了。” 众人稍稍一想便恍然大悟,原来杨怀仁让水军迅速出动抵达辽东,是这么个意思。 想到这里,大家忽然明白了隔山打牛的意思,又想到完颜阿骨打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的表情,众人无不露出充满了恶意的笑容。 正文 第2071章 三个锦囊 事情果然如杨怀仁所预料的一样,辽国使节代表辽国皇帝向大宋皇帝告状,说他们国内女真部的叛乱,跟大宋的齐国公杨怀仁大有联系。 朝堂上的大佬们说实话也不怎么喜欢杨怀仁,一来是文武有别,这点意识上的认知在短期内还是不会发生太大改变的。 二来便是杨怀仁以往的名声似乎不怎么好,名声在外的大宋第一二愣子也好,还是杨怀仁作为高贵勋戚却处处言商的性情也罢,总归是被他们这些文人大儒所不齿的。 当然,一些事情上,比如杨怀仁对大宋的忠诚,他们如今是赞赏的,加上杨怀仁还救过他们的命,所以眼下对杨怀仁的态度也大有改观。 只是很多原则上的事情,他们该看不过眼的依旧看不过眼,和其他的事情无关,大概这就是他们坚持的所谓文人风骨吧。 但事情就是怪了,以往常常和杨怀仁不太对付的那些朝堂大佬们,这次出奇的团结一致了。 对于契丹使节对杨怀仁的指责,他们充耳不闻,只说辽使所说之事,根本就没有确凿的证据,是辽使,也包括辽国皇帝耶律跋窝台,他们想多了。 李清臣甚至当场呵斥了辽使,说如果真如辽使所说,大宋一个国公爷能鼓动辽国一个百万人的大部族造反,那辽国对北方各个部族的控制能力是不是像豆腐做的房子一样不堪一击? 这太儿戏了吧。 如果杨怀仁当时在场,估计也要感动得感激涕零了,连豆腐渣工程这种比喻都提前近千年诞生了。 毕竟这种事发生的实在是太少了,跟母猪会上树,以及厨子不看菜谱看上兵法了一样的异想天开。 辽使很无语,心里问候了老李头祖宗十八辈,可顾忌契丹人和他们的契丹皇帝的脸面,却没有想出什么话来反驳老李头的观点。 老李头数落了人家一番,接着又换了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说大宋和辽国毕竟兄弟之国,如果辽国有难,大宋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就是老李头的觉悟比较高了,眼下是什么情况? 相信不用跟大家详细说了,老李头这么一个贼精贼精的老头儿,当然知道揣测杨怀仁对这件事是怎么想,又打算怎么做的。 站队懂不懂?老李头混迹官场多年,晚年还能混上个宰相当当,自然不会不懂。 眼前的局势,不管什么情况,只要和杨怀仁坐在同一条船上,穿上同一条裤子,那是绝对不会犯错误的。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没有发话,可他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心理活动也不难猜到,老李头也不会跟自己的宰相生涯过不去。 杨怀仁也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他的确不如李清臣,这某些事情的敏感性和谨慎程度上,不能按照老李头之前老实巴交的性情来判断。 当官的人嘛,特别是在古代,这几乎就是基本功,如果连这单基本功都整不明白,那这多么年的官可算是白当了。 老李头似乎也从杨怀仁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比如在忽悠歪果仁的道路上,就已经越走越远,也越走越自在了。 辽国使节被说得一愣一愣的,竟不自觉地点头表示老李头说的话似乎很有道理,很快便忘记了不久之前被老李头喷了一脑袋吐沫星子的事情。 老李头忽悠了一阵子,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说辽东今年大水,有不少灾民,我们大宋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所以决定有齐国公杨怀仁领头,派人去辽东向受灾的辽东民众表示慰问,顺便把占据辽东的女真人劝说回他们的山里去。 辽使觉得如果结果是这样,似乎也是不错的,还没等他想明白其中内情,小皇帝已经决定散朝了,说不能耽误了今日的课业。 我们大宋人向来都是爱学习的,一千年后的钉钉了解一下。 辽使被大宋朝廷组团忽悠的够呛,知道出了宫门,才回过味儿来,想回头把话说清楚的时候,朝堂上早跑没人了。 看来大宋的官员都很聪明,自从小皇帝登基之后,党争几乎不见了,当官的似乎越来越明白了这个官应该怎么个当法。 更不用提这件事只会让辽国越来越乱,不管大家意见如何,在这件事情上还是有个基本的共识的。 不管杨怀仁能不能在将来收回燕云十六州,也不管他又会用什么样的方法,但假如杨怀仁成功了,他们做为同时代的朝中一员,也一定与有荣焉,名垂青史。 杨怀仁这边很快便得到了朝堂上的消息,他不自觉地朝着老李头宅子的方向虚拜了几下,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这个世界上能了解自己的人越来越多,绝对是一件好事。 武德军水军这边早已经紧锣密鼓地开始了出征的准备,龙武卫和虎贲卫虽然不能北上,却也在做着某些方面的准备。 局势看似平静,但谁都知道,当战争来临的时候,是不会提前给你打招呼的,未雨绸缪绝对不会有错。 说到未雨绸缪,杨怀仁也在思考水军北上辽东之后,会遇到的一些事情,辽东的情况还是很复杂的,杨怀仁尽量想把将来有可能遇到的事情的想到,也省得徐泾他们到时候抓瞎。 这便是这个时代通讯不那么方便的无奈之举了。 杨怀仁不是神仙,大方向在节堂议事的事情已经说了差不多,差的也只是一些细节上的事情。 他想来想去,写了三张纸,叠起来放在了三只锦囊之中,派人把徐泾唤来,把三只锦囊交在了他手中。 告诉他水军抵达辽东之后,契丹人来发难的时候,便打开第一个锦囊; 万一遇上了高丽或者倭国的船队或者高丽朝廷的发难,便打开第二个锦囊; 完颜阿骨打知道了大宋水军北上辽东,万一派人来发难,便打开第三个锦囊。 徐泾听得认真,之后恭恭敬敬从杨怀仁手里接过锦囊,又小心翼翼地把三只锦囊收进了怀里。 杨怀仁最后不忘嘱咐,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遇事还是要徐泾和史云等水军将领临场应变。 而且许诺他们,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杨怀仁都会给他们兜着,让他们放心出征便好。 正文 第2072章 三个锦囊(中) 一个月后。 秋末的海面上已经开始刮起凛冽的北风,连棉花团似的云彩也被撕裂成了碎片,薄薄得像是棉絮,随风飘散在湛蓝的天空之上。 辽东东面的海面上出现了一支庞大的舰队,旗舰主桅杆上的瞭望台上,一名水兵忽然大叫起来,“望见陆地了!” 徐泾从舱室里走出来,站在船头的甲板上望了望西北方向,接着又看了看晴朗的天空,自言自语道,“还好,在大帅规定的期限内抵达了预定地点。” 他立即下令舰队停止航行,保持整体阵型整装待命。 根据他的经验,在这样晴朗的天气里海面上,人的肉眼可视距离大概到二十里便已经是极限了,而利用了武德军新制的望远镜之后,这个可视距离却可以提升三倍之多。 也就是说,舰队现在里辽东的陆地大约有五十到六十里的距离了。 这个距离对舰队来说是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岸上的人无法对舰队形成有效的威胁,但舰队却可以远距离观察岸上人的大致举动。 而今天,离舰队出港已经过了二十四天,比杨怀仁给徐泾限定的二十五天的期限还提早了一天。 徐泾心中感叹,幸好海上北风起的比往年晚了两天,让他和史云都能在规定期限内完成航行的目标。 几天之前,舰队还是一整支的,在苏州以南约百里的海面上,徐泾和史云按照既定计划把舰队一分为二。 史云带领约三分之一的舰船向西进入渤海湾,从辽东半岛西面接近陆地,而徐泾则带领剩余舰队的主力舰船向东南方向进发至鸭绿江河口以南的位置,从东面接近辽国。 史云那边更更多的是当着契丹人和女真人的面前做样子,真正的军事行动却是在徐泾的主力舰队这边。 这一路上,他们也并不避讳这次水军背上辽东的行动,就这么开足了马力一路航行,当然航线上也有很多商船发现了这支庞大的舰队的存在。 商船里大多是大宋的商船,宋人的海上商队对武德军水军已经是非常熟悉,早已经见多不怪。 也有少量来自辽国、高丽以及倭国的商船看到了这支舰队,惊讶于大宋有这么一支庞大又强大的舰队的同时,也开始疑惑这个季节大宋水军忽然北上,这里边有什么特别的内情,将来又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实际上大宋水军也从来没打算隐藏行踪,杨怀仁早就给了外界一个派水军北上辽东的理由,即便是这个理由有点牵强。 但杨怀仁也从来没有在乎过别人对这个理由的看法,契丹人即便再不乐意,杨怀仁已经这么做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去阻拦,因为辽国根本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水师。 这年代对海军的重视程度都不怎么够,几乎所有国家都把军队建设的重点放在陆军上,倭国和高丽虽然有水师,可他们的水兵素质一般,舰船的战斗能力就更不用说了,根本也没有什么能力控制海上。 也许这就是几百年后来自欧洲列强的舰队可以在亚洲横行霸道的重要原因之一吧。 当下徐泾琢磨着,武德军水军出现在这么敏感的位置,相信消息早就传到了临近各国的朝廷那里,也早已经引起了他们的警惕之心。 这会儿各国虽然已经有了领海的初步概念,但具体操作上却没有什么相关的律法或者国际惯例,大意上,只要没有在陆地上登陆,都跟侵犯不侵犯的不沾边的。 不过有一点,一支这么庞大的舰队出现在离其他国家非常近的海面上,是很容易被别人误会的,万一引起什么国际争端,也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徐泾心中稍稍有些担忧,毕竟这趟出来,首要任务还是威慑女真人,同时搅乱辽国内部,完成任务是最重要的事情。 但与此同时,他也不会害怕别国来发难,因为那些小国也没有什么能力来发难,武德军水军的实力摆在那里,就算再想低调,实力也不允许啊。 他隔着外边的衣甲摸了摸胸口,杨怀仁给他的三个锦囊在那里。锦囊里边便藏着杨怀仁给他的计策,正是针对这些事的。 所以徐泾心态是非常稳定的,杨怀仁也已经嘱咐过他,锦囊里的东西就当是军令便是了,按照里边的方法去办事,绝对不会出什么大事。 何况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也有杨怀仁这个大帅给他们担待着,不会给他们这些带兵的将领带来什么困扰和心理负担。 徐泾按照计划行事,派出了好几队快艇,载着几百名精锐侦察兵分别在辽东半岛东面的沿海各地分别秘密登陆。 他们和早已经在此等候的辽国风神卫取得联系,以便未来传递信息,而徐泾,则稳坐钓鱼台,等待着契丹人和高丽人的到来。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东方的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便有舰队周围负责警戒的快艇回报,有两艘船从东边靠近了舰队。 而在更远的海面上,还有两支小型的船队,很显然,这两艘船便是这两只舰队里派来打探消息,或者是载着他们的代表,过来和大宋的舰队取得联络的。 徐泾看了一下这两支船队的规模,实在是小的可怜,船只老旧,根本也没有战斗能力,便派人回去把那两支过来刺探的小船带过来。 一炷香的工夫之后,两支小破船在宋军快艇的包围之下靠近了舰队的旗舰,两支船上的人似乎并不是一起的。 徐泾瞅了一眼,一支船上的人是高丽国水军的打扮,另一支船上的人则是倭国商人的打扮,他心中倒是一乐,寻思着高丽的水师怎么和倭国的商人走到一起了。 徐泾允许这两伙人各自派出三个人作为代表登上旗舰来拜见,等两伙人的代表顺着绳梯爬上了偌大的大宋战舰,徐泾又乐了。 这六个人看着大宋巨大而威猛的战舰,六对眼睛都绿了,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啊,恐怕他们做梦到想不到,宋人竟然能造出宏大如巨厦的大船来。 正文 第2073章 三个锦囊(下) 其实倭国海商早就知道大宋有这样大型的海上战舰了,凡是乘船来过大宋做生意的歪果仁,见了宋军水师的战舰都会有类似的惊讶。 等他们回了自己的国家,自然也会把这件事当做一件最新的见闻来说给同行们听。 只不过对于超大型战舰的事情,没见过的人单单是听描述的话,似乎还是有很大的不相信的想法在。 因为这个时代,各国的造船水平虽然层次不齐各有不同,但对于最先进的造船技术还是有个上限的认知的。 所以当有人说大宋能造出数千料的超级大船的时候,从他们自身的常识出发,自然很难相信这是真的。 眼下大宋的大型战舰摆在他们面前,而且他们已经登上了这艘旗舰了,他们才知道那些传闻都是真的,大宋的水师,已经独步于整个世界了。 高丽来的代表明显是一位军中的将领,从官府上看便是个有身份的人。 碍于脸面,高丽将领虽然非常惊讶于大宋的战舰,但还是尽力保持了一种淡定的模样。 徐泾越看越是想笑,那个高丽将领明明心中惊骇,嘴唇和眼皮子都忍不住的颤动,却非要装出一副见多识广的姿态来,还真是爱极了面子。 倭国海商这边就不太好理解了。 不知是他看见了高丽将领在强装镇定于是他也跟着学了样子,还是无知者无畏,倭国海商代表不光淡定,还隐隐带着一股傲气,不知是他对这样的大船不屑,还是对宋朝的水师不屑。 徐泾平时是一个很平和的人,做人做事一向小心谨慎,这次却是不同寻常的在高丽人和倭国人面前摆起了架子。 在宽阔的甲板上,他命人摆了一张太师椅,徐泾坐北朝南高高在上稳如泰山。 而在他的左右两侧,则各站了两排水师将校,一个个的衣甲鲜明,手持各色兵刃,神情也非常严肃,甚至隐约有了一股肃杀之气。 估计高丽将领和倭国海商,以及他们带来的下属被大宋水师的这副架势吓得腿都软了,他们登上旗舰之后,缓慢地迈着步子好不容易挪到了徐泾面前。 高丽水师将领见了徐泾自然知道这便是这支宋军舰队的主将了,但他却并不施礼,开口道,“高丽国保州水师主将具乙铭拜见天朝水军大将军。” 倭国海商衣着华丽,打扮的竟学了宋朝文人的模样,在高丽人之后也接着上前自报家门,“倭国平氏将军门下,土肥家族土肥圆见过宋朝将军。” 二人嘴上说拜见大宋的水军将军,但做出来的礼数却远远不够,甚至有高高在上的感觉,这让徐泾下首的一位宋军将领非常不满。 他忽然站出来冲他们喝道,“尔等番夷小国区区无名之辈,怎的一点礼数都不懂?既然是拜见我家水师将军,如何不拜?!” 一番呵斥把高丽人和倭国人惊得够呛,具乙铭心道,你家将军是水军将领,我也是高丽国的水军将领,大家明明是同级的,相互见礼也不过是相互拱拱手就算是足够了。 何况你家将军接待我,也不过是坐在椅子上,也未曾见他起身相迎,为何我就要给他行大礼叩拜?简直无理! 土肥圆就更不忿了,你训斥高丽国什么将军也就算了,毕竟当时高丽同时是辽国和宋朝的藩属国,每年都会以臣子之礼去两国进贡的。 你们之间有上下之分,行叩拜礼是没什么问题的,姓具的不那么行礼,是他的事情,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们倭国并不是你们的藩属国,并不存在礼法上的上下之分,你让我行那么大的礼,就没有什么依据了吧? 土肥圆其实内心是很生气的,他是个商人,但在倭国却也有官身,以官身就更不会对他国的将领行大礼了。 之前他报出身份的时候,还以为宋人会高看他一眼,因为现在的倭国,天皇的权力几乎被架空,真正的权力几乎都掌握在几个幕府将军手中。 他所说的平氏将军府,就是当时倭国非常有实力的幕府之一,和传统的倭国望族藤原氏、新晋的大族源氏几乎平起平坐。 但他自报家门之后,宋人竟然完全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似乎连平氏将军府的名头都没听说过,这就让他感到有些不爽了。 说来这俩人确实有点自大的过头了,具乙铭认为他在高丽国的职位和徐泾差不多,所以认为他们是平级的。 而土肥圆就更过分,他们平氏将军府在倭国可能很有牌面,可这些名望在大宋却一文不名,他以为他们平氏名冠天下呢,什么人见了都得礼敬三分,简直可笑。 这就好比一个山沟旮旯里小村的村霸,进了城还以为老子天下第一一样无知无谓。 但他们见那名斥责他们的大宋将军面带厉色,道也不敢炸毛,只是面露疑色的望向了徐泾。 徐泾倒是无所谓,这种所谓的面子,他是不怎么在意的,不论是高丽人还是倭国人,在他眼里都不值一提,就更不用他们做样子给面子了。 徐泾摆摆手示意下属退下,问到,“你们靠近我天朝水师舰队,意欲何为?” 见宋朝水师主将并没有要为难他们的意思,具乙铭和土肥圆心中各有所想,大概是觉得徐泾还是很斯文的,知道他们也是有地位的人,所以还算讲理。 人的心总是很奇怪的,徐泾对他们并没有敌意,便让他们产生了误会,加上大宋以往对他们都是以礼相待,便更加让他们有点肆无忌惮的意思。 具乙铭答道,“我们靠近也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只是你们宋朝舰队忽然间来到我们高丽的水域,是有什么目的?” 徐泾歪着脑袋看着具乙铭,嗤笑一声,“高丽水域?呵呵,我怎么觉得我们是在大宋的水域?” “这……” 具乙铭竟无言以对,却很奇怪的望向了身旁的土肥圆。 土肥圆有点尴尬,这片海域和他们倭国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不过是行商,船队走到这里撞见了而已,被具乙铭挟带着过来,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会见而已。 他另一个目的,便是想通过多认识点大宋的官员,将来在海上贸易上能多获取点资源罢了。 没想到具乙铭说出这样的话来,又立即被宋朝将军给硬生生堵了回去,场面这就尴尬了啊。 徐泾又笑眯眯地望向了正在尴尬思考的土肥圆,“那你呢,土肥什么来着,你又是为什么?” 土肥圆从徐泾的笑意里读到了一丝危险的意味,也不好回答徐泾的问题,这会儿也顾不上自己的颜面了,只好支支吾吾道,“我们?我们只不过是行商路过而已。” 他没有正面回答徐泾的问题,却又给出了答案:这事跟我无关,我就是一打酱油的。 具乙铭面露不悦,尽管这年头高丽人还没有自大到全宇宙都是他们高丽的那种程度,但无知自大的心却是从来不缺的。 原本他遇上了倭国商队,便打算借助一下倭国的影响力,以两国的能量给宋朝水师施压,试图搞明白宋朝水师出现在高丽国近海的原因之外,也逼迫他们离开这片海域。 不了倭国人根本没打算和他坐同一条船,友谊的小船还没等下水,便已经翻在了沙滩上。 具乙铭觉得自己怎么也是高丽国正规水师的主将,于是梗直了脖子道,“这里距离我们高丽国只有几十里远,自然是属于我们高丽国的海域。” 这句话把在场的所有大宋水军将领都逗乐了,众人一改之前严肃的仪态,竟忍不住哄笑了起来。 徐泾摆摆手示意手下诸将注意形象,自己却继续笑眯眯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们高丽离的我们大宋也非常近。” 这年代不论倭国还是高丽国,都以学习宋朝的文化和礼仪为荣,他们和徐泾对话,说的就是流利的宋话。 对徐泾说的这句出自《诗经》的句子,自然不会不知道。 只是这话说的太霸道了,具乙铭难免心中不服气,他旁边的土肥圆也自是露出了惊骇的神情。 徐泾这么说确实有点自大的意思,不过就在刚才具乙铭和土肥圆登船之前,他打开了杨怀仁给他的第一个锦囊,正是教他如何面对高丽人或者倭国人的。 只见一张小纸条上边只写了一句大白话——甭理他们,霸气击退便是。 徐泾一开始也有些惶恐,毕竟涉及到大宋的外交,大帅给他的处理方法,是不是也太儿戏了点? 但后来他转念一想,似乎大帅就是这么个性子,特别是对歪果仁的时候,以前的无数例子已经证明了一个真理。 我们对远方的来客以礼相待的时候,往往得不到他们的尊重,反而不断的轻视我们,甚至抹黑我们。 可当我们强大了之后,不论对他们对么无礼,他们却对我们表现出了极大的尊重和敬畏。 这世上的道理从来都是攥在强者的拳头里的,只要你是强者,不管你多么的无礼,都会变成了有理! 正文 第2074章 借道高丽(上) 土肥圆听到这里,其实已经服软了,他名字不太好听,长得也怎么好看,但作为一名合格的商人,该有的智商还是有的。 他很快明白了一件事,别说他一个土肥家族,连倭国最大的三大家族,在宋人眼里也并不算什么。 再看看人家宋朝的舰队,放开巨大的舰船且不去理,光算算这些舰船上装载了多少士兵,就有一万之多。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但在这个年代,这就是一支极其庞大的军队了。 特别是跟他们倭国相比的话,他们所谓的大规模的战争,也不过是一边千数来人打来打去而已,某些记载里著名的战役,甚至只有几百人参加。 所以他意识到,倭国的战争,大概在宋人眼里跟街头斗殴是差不多一个层次的。 国家的体量不一样,战争的规模当然不能简单的去对比,因为根本没法比。 眼下人家宋朝的水师将军已经明确说了高丽国离大宋也很近的话,这里边虽然有调侃的意味,可人家说的也的确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为了避免人家接着说出倭国离的大宋也很近的话来,土肥圆很油滑的选择了无视具乙铭的愤怒,而是选择低着头数自己是不是还有十个脚趾头。 具乙铭的内心其实是崩溃的,徐泾的话深深的刺痛了他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的某种莫名的自豪感。 他很想拿出什么对自己有利的事情来反驳大宋将军无理的话,可他想了半天,却没想出一个字来。 徐泾倒是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见他们都不说话,便问道,“你们现在还有什么事吗?” 土肥圆没有脖子,脑袋甩着摇头,带着身子也一摇一摇的,脸上又带着谄媚的笑意,样子显得十分滑稽。 具乙铭却有些挣扎了,毕竟他也是高丽保州军水师的主将,就这么放任一支大宋舰队在距离高丽国这么近的距离上不去理会,似乎有些失职。 可从实质上来讲,人家也并没有侵犯到高丽国的土地上来,他没有其他理由让人家立即离开。 为了自己的颜面,具乙铭最后鼓起勇气问道,“贵军的目的不是我们高丽国的话,本将也可以带人立即离开。” 话说的还是很有技巧的,一方面让宋军的主将给他一个绝不会侵犯高丽国的口头保证,如果徐泾敢给,起码将来万一徐泾带人在高丽国领土上登陆了,他们高丽还有去宋朝皇帝那里告状的理由。 他心中的算计告诉他,或许大宋的军人和武人有些无礼,可大宋的皇帝和朝堂上的那些文官们是一向爱惜名声的,他们对高丽这个藩属国一直以来都是非常有礼的。 而在大宋,很明显的,是文官的地位远远高于武将,所以具乙铭觉得他在徐泾这里吃了亏,将来也会从大宋的朝廷那里把他们高丽的面子给找回来。 另一方面,他强调他会带人离开,语言的重点却不并不是放在离开上,而是放在带人上。 这就是他为自己找回颜面的小把戏了,哪怕是自己欺骗自己,也要表明他们高丽也是有人的,他带人离开,并不是怕了大宋。 这种话若是听在史云这样的猛将耳朵里,是不会多想的,可徐泾不一样,他虽然是武将,可并不像史云出身名门。 他能凭借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地位,对于官场上这种语言的艺术,就算不甚精通,也是懂得其中一二的。 不过徐泾倒也不在乎具乙铭略显矫情的威胁,本来他们这次来辽东,大宋的皇帝和朝堂上的大佬们就是支持的。 更不要忘了大帅杨怀仁的态度,那锦囊里的话虽然显得不那么正式,可大帅的话从来都是军令,说不用理会高丽和倭国,就真的不用去理会。 后边那句话用了击退二字,那意思就更霸道了,如果具乙铭真的闹事,特别是带着他所谓的高丽水师来挑衅,那徐泾完全可以根据杨怀仁给的指示,真的击退他们。 当然徐泾也不是个老实人,起码在跟随了杨怀仁多年之后,身上多少都带着点武德军该有的性格。 战场上自然是一往无前,在为人处世上,便有点商人似的圆滑了。 徐泾没有正面回答具乙铭,反倒答道,“高丽本来对我们天朝就以臣子自称,本将带兵出征辽东,是有我们大宋皇帝的圣旨在的。 就算在高丽登陆就食,那也是代天巡狩,你们高丽国上下应当欢迎和招待才是,如果我们要借道保州,你作为保州水师的将领,也该尽力为我们提供应有的便利。 至于你要走还是留,或者要怎么办,那是你的自由,和本将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但如果你带人影响了我们的航行或者其他事宜,后果就要具将军来负责了。” 徐泾说的有理有据,具乙铭这才发现,他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到头来大宋的将军反倒成了有理的一方,他反倒显得不懂事了。 土肥圆插不上话,也不想理这件事,说了些恭维徐泾的话,便要告辞。 徐泾当然没有留下土肥圆吃饭的打算,便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 另一边具乙铭想走也不是想留也不是,反倒最是为难,徐泾见他犹豫不决,倒是笑了。 “既然具将军愿意留下来,正好为我们引路,”接着他对手下人令道,“我们转道保州,进入辽东。” 具乙铭心中一万只羊驼奔袭而过,还留下了一地粑粑,被今天这事恶心的不行,可事已至此,他也没有什么应对之策。 不过往好处想,既然宋军的目的是辽东,那么也就是说,高丽其实受到的威胁并没有之前他想象的那么大。 尽管让别国军队从本国地界上借道似乎面子上有点不好看,可这已经不是他一个小小水师将领能决定的事情了。 他能做的也只能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上报高丽朝廷,让他们的国君和朝廷去和大宋那边联系处理了。 徐泾这边觉得现在这么办不错,分兵一支从高丽登陆,连同史云那边形成对辽东的包围之势,女真人必然要感受到更大的压力了。 正文 第2075章 借道高丽(下) 三天后,徐泾派出一支三千人的兵马跟随具乙铭的高丽保州水师回到高丽保州港。 此时辽国和高丽的国界线很有意思,从鸭绿江口开始往东延伸,却不是以鸭绿江为界,而是几乎一条笔直的纬线,竟跟千年后的某条线平行。 这大概是某种特殊力量决定的吧。 在鸭绿江口处,江的南面便是高丽的保州,而江北的辽国边境城镇,也叫做保州。 此外在保州以北,只相隔二十里,还有两座堡垒似的城镇,分别是辽国的宣州和定州,加上保州,三座堡垒形成犄角之势。 这三州并没有失陷,仍旧在契丹人手中,而西北方向百里之外的开州来远城,却已经在女真人的掌控之下了。 来远城是此地方圆百里之内的大城,来远城周围土地肥沃,资源较多,是保、宣、定三州这种边境城镇无法比拟的。 女真人既然是来抢劫的,自然不会放过开州这种相对富庶之地,对于守兵较多,资源反而较少的保宣定三州,便没有什么兴趣了。 加上完颜阿骨打也并不想在眼下树敌太多,万一他攻打三州,怕是要引起高丽国的防范了。 三州被夹在女真人和高丽人中间,看上去形势险峻,但三州的契丹官员和将领本来也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他们认为女真人不会冒险来进犯三州,毕竟这边实在是无利可图,而南面的高丽人一向对他们唯唯诺诺,就更不会让他们有什么顾虑了。 当宋军水师出现在高丽一边的保州外海面上的时候,宋军来了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三州契丹人那里。 他们这段日子并没有和辽国朝廷取得联系,不清楚他们的皇帝耶律跋窝台在哪里,所以搞不清忽然出现的宋军对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威胁。 宋军这边倒也没有隐瞒自己的行踪,一开始就让具乙铭派人回保州报了信,告诉保州当地的高丽地方官,宋军这次只是借道高丽,并无他意,让他们可以放心,并如实的向高丽国君禀报。 高丽地方上的文官比具乙铭这种武将更能看的清形势,宋军这次来显然是冲着女真人来的,当然也有可能对契丹人也有什么隐秘的目的。 但一切的一切,都跟他们高丽人无关,他们不敢违拗宋军,也不好得罪契丹人,却担心女真人继续东进会侵犯他们高丽。 于是对于宋军这次借道的要求,竟没有什么拒绝的意思,反而摆出了一副欢迎的姿态来。 唯独不好的事情,便是当宋军的舰队抵达高丽保州港的时候,舰队的威武雄壮,舰船的高大威猛,吓坏了当地的高丽百姓。 具乙铭所带领的高丽保州水师,在宋朝的水师面前,倒是落了下乘,他们一起回到保州,让宋军有种反客为主的气质,倒像是人家宋军把他们给护送回来的。 对具乙铭来说,心里很委屈,可这也是他没法改变的事实。 来的宋军只不过是这支宋军舰队的四分之一或者五分之一的舰船,这里边还没有最大的战舰,仅仅是这样,就吓坏了高丽的官员和百姓了。 他担心如果让高丽人看到了宋军小山一般的旗舰,真要吓出什么毛病来了。 而他麾下的高丽水师,小破船几十艘,完全没有任何牌面。 宋军这边可没工夫去考虑具乙铭的面子和高丽人的感受,刚在保州港登陆,便立即派人去鸭绿江西岸的辽国保州送了信。 信里言明是他们契丹皇帝耶律跋窝台向大宋求助,大宋的齐王杨怀仁这才派出了武德军水师前来帮忙。 说起来三州之地的军民,其实只有少数契丹人,大概也就一两成的比例,更多的是平南镇海府的人马。 这批人的来源很复杂,当年辽兴宗耶律宗真早就对辽国东北的女真人心存忌惮,于是强行迁徙了扶余人,渤海人和一部分汉人,以及一部分高丽人到辽东建立城镇,设安复军节度和平南镇海府等人马镇守辽东。 总得来说,辽东很复杂,种族众多,尽管很多重要官员仍旧是契丹人在担任,可实际上真正的权力和掌控力,并不见得在契丹人手中。 山高皇帝远嘛,到哪里都是一样的道理。 保州守将艾斯古,并不是契丹人,而是来自于辽东的太白山南端的曷苏馆部。 曷苏馆部原本其实是女真人,是最早降契丹的一支女真部,后来曷苏馆部在契丹人的支持下收编了一些其他小部族,形成如今的曷苏馆部。 可以这么理解,曷苏馆部发源于女真部,但如今已经不是正宗的女真部了,而更像是一个联合的部族。 传统的女真部族百姓瞧不太上曷苏馆部的人,也并不认为他们是女真部的后裔,曷苏馆部也不再把自身当做女真人了。 这次完颜阿骨打南下进犯辽东,曷苏馆部就受到了波及,受到了女真诸部的抢劫,因此,出身于曷苏馆部的艾斯古,对女真人便恨之入骨了。 面对宋军派来的使节,艾斯古心中虽然也有些顾忌,但迫于当前的形式,也摆出了礼遇的姿态。 徐泾给他的信上也说的明白,宋军水师北上辽东,有大宋皇帝的圣旨,也是应了辽国皇帝耶律跋窝台的请求,希望和艾斯古能联合抗击女真人的进犯。 这正合艾斯古心意,他不但立刻回应了来使,还自荐去和宣州和定州的守将以及官员联络,传达徐泾的话,并立即联合三州的兵力,准备北上收复开州来远城。 徐泾这边其实不在乎收不收复来远城,他的目的是搅乱辽东,动摇契丹人对辽东的控制。 艾斯古的姿态他也能看透一二,要说艾斯古多么忠于契丹皇帝,那就太单纯了。 作为一个辽国边镇的守将,该有的姿态还是要摆出来的,辽东被女真人占据了大部分土地,他当然要做出一副誓要驱逐女真,收复失地的样子来。 但往深远了看,艾斯古的私心那就是秃子脑袋瓜子上绿头大苍蝇,也太明显了。 世道越是乱,越是他这种人夺取利益,争取上位的大好机会。 正文 第2076 地方豪强 登陆的宋军派出使节和艾斯古这边谈妥,徐泾这边便决定整个舰队的宋军在保州登陆,准备进军来远城。 艾斯古则负责联络辽东各地的官员和武将,不管是没有被女真攻打的还是已经失陷了城镇的,都在此列。 几乎所有此类的契丹官员都有类似的想法,对于宋军的到来,还是心存忌惮的。 只是眼下的局面,对他们来说实在是没有其他的选择余地,比起印象里一向没有多少战斗力的宋军,他们更畏惧残忍威猛的女真人。 在他们的判断里,女真人实在是太少了,再顽强勇猛,似乎也不是契丹铁骑的对手,只不过是因为辽河泛滥阻拦了契丹大军来征伐,才让女真人能蹦跶几天而已。 而且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判断,女真人这次来的突然,也不像是真的要打仗,他们四处劫掠,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这就造成了大家的观点差不多,女真人打劫完了辽东的普通百姓,随着辽河的大水退去,他们也就走了,守住自家的利益也就是了。 加上他们从艾斯古的态度里,也得到了一些信息,这种时候谁能站出来赶走女真人,将来在辽东这一片,约等于建立了十分强大的威望。 所以不管内心里对宋军有什么偏见或者成见,眼前的利益在他们看来才是最重要,也是眼下最实际的。 对于契丹人的朝廷,这些扶余人、渤海人、曷苏馆人或者奚人,甚至包括了高丽人,都已经不抱什么希望。 他们更愿意为了自己,或者说为了自己背后的家族在辽东的根基,去做一些他们原本不怎么喜欢做的事情。 于是在辽东,便形成了一个军事上的同盟,推举了一个叫做耶律哈儿坎的契丹贵族当盟主,艾斯古和徐泾当副盟主。 艾斯古还是知道自己斤两的,原本作为辽国保州的军事主管,不论地位还是官职,以及他背后的家族背景,亦或是他手下的兵马数量,当盟主显然有些不够分量。 推举一个本地的传统的契丹人贵族出来当盟主,似乎更容易让其他各方面的势力感到满意。 他作为宋军和辽东诸部的联络人,能当上一个副盟主,在他名望上来说已经是有了实质性的提升了。 何况那位耶律哈儿坎已经是个七十多的老头子了,也并不会实际执行盟主的权力,大多数时候也不过是做个样子的存在而已。 最终的权力执行,还是在他艾斯古和徐泾这边。 徐泾这边的宋军有一万五千人,艾斯古手下有三千人,宣州和定州的人马,大概能凑出来一万人左右的兵马。 耶律哈儿坎的家族在辽东还是很大的影响力,在他助力之下,其他各个没有被女真人攻占的州县也纷纷响应,也都出动了不少的人马以及粮食辎重。 最后算了一算,新的同盟能凑出来八万余人,艾斯古决定对外宣称聚集了三十万大军,即日便宣战女真部,三十日内便要灭掉女真,还要割下完颜阿骨打的人头当酒杯。 古人为了提升士气,多吹上几万人马是常例,当年曹操二十万人都能吹成了八十万大军,现在宋辽同盟的八万人自然也能号称是三十万人。 只不过有个问题,这八万人里真正意义上的军人,其实也就有一半左右,其他的更多的是辽东各个大家族的私兵。 平时这些私兵都是以家丁护院的身份存在,或者直接就是以普通农民牧民的身份存在的,在紧急的情况之下凑出来,竟也达到了四万之多。 可见耶律跋窝台对整个辽国的控制力,也就那么回事,比起他的前任契丹皇帝耶律洪基可是差得远了。 耶律洪基在位的时代如果这些地方豪族豢养私兵,怕是真的嫌命长了。 耶律跋窝台继位后忙于内部争斗,才让这些地方豪族逐渐放任自流,开始构建自身的军事力量。 这也不一定是全部,任何人都不可能把自己所有的底牌亮出来,只是亮出来的这些,就足够徐泾感到高兴了。 在他看来,这正是大帅杨怀仁预料到的,也是大宋愿意看到的,契丹皇帝对整个辽国的控制力越来越弱,地方豪强和部族开始崛起,辽国的大乱已经无法避免了。 完颜阿骨打这次从太白山里带出来南下辽东的女真勇士,大概连两万都不到,可他们却接连攻下辽东的诸多城池,也说明了这一点。 也许每个朝代,每个王朝的末期,都会有相似的局面,皇帝和朝廷对地方的统治能力越来越不行,甚至直接就失去了控制力。 地方上的大家族或者豪强开始发展自身力量,到最后就会成为一方霸主或者军阀。 大概全国各地都是如此之后,这个王朝赖以生存的基础也就渐渐崩塌了,烽烟四起也就成了自然而然。 拿破仑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一个好士兵,那么同样的道理,在一个已经有乱世之相的朝代里,不想当皇帝的地方豪强,估计算不上什么豪强。 这世上没有猫是不吃腥的,也没有狗是不喜欢骨头的,更没有一个草原上有野心的人面对一个称霸的机遇是不动心的。 所以当女真人南下辽东的时候,大水灾里的那些辽东地方豪强们,更关注的还是在天灾和人祸之中如何保留自身的实力。 对女真人的进犯,他们之中竟没有人做出誓死的抵抗态度,那些官员和武将,也大多和这些豪强有紧密联系,或者本身就出身于这些大家族。 他们执行不抵抗的决策,就显得正常不过了,估计连完颜阿骨打也没想到辽东的契丹人和其他各族人,竟没有做出任何像模像样的抵抗,就这么丢了城池,带着自己的财物逃走了。 如此说来,那个女真不过万,过万无人敌的说法,似乎也是有不少水分的。 曾经历史记载里的护步达岗之战,完颜阿骨打率数万女真铁骑大胜七十万契丹军主力,看上去这以少胜多的有点太夸张。 但仔细看看整个战役的过程,你就会明白,一帮废物契丹贵族带兵面对完颜阿骨打,竟采用最愚蠢的添油战术,一点一点上去送。 最后送到完颜阿骨打满级超神还六神装,这还怎么玩? 等皇帝老儿带主力出来迎战的时候,辽军已经屡战屡败,士气低落到没有一个人愿意和女真人正面刚了。 虽然也不能否认完颜阿骨打确实是个人才,是一代枭雄,但真要追究原因,还是辽国当时已经国力空虚,早已经摇摇欲坠了。 再加上几乎所有契丹人拼了老命的作死,自然求死得死。 正文 第2077章 女真来使(上) 徐泾分析了之后,觉得这样挺好,大帅那么多年的算计,总算没有白费。 辽国快完了,那么大宋的机会也就来了。 现在的事情归纳起来就是女真人打算在辽国完蛋之前积攒足够的实力,这当然是大宋不愿意看到的。 总不能刚刚打跑了狼,又新来了一只虎,还有完没完了? 所以杨怀仁想到了那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至于这个目标能不能达到,连杨怀仁自己也不敢保证什么。 但既然有机会,总是要去试的,也许事情就这么成了呢?就算不成功,那还有时间去想其他的法子。 徐泾这个副盟主当的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最让他觉得可笑的,是艾斯古也太积极了,好像这辽国根本不是契丹人的,而是他艾斯古的一般。 就在艾斯古风风火火的把辽东半岛这一片大大小小势力都鼓动起来加入同盟的同时,来远城来人了。 徐泾早知道保宣定三州一定有女真人的探子隐藏,所以这边的事情,女真人应该知道了个大概。 徐泾并不慌张,而是拿出了剩下的两个锦囊。 第二个锦囊,是杨怀仁说如果契丹人为难他,才让他拿出来看的,既然契丹人没为难他,他打算先看看第三个锦囊,这个是针对女真人的。 一张纸条被取出来,徐泾打开一看,上边又是大白话,“让他们赶紧带着打劫的东西回去!不服,震慑之。” 意思很明显,和徐泾想到的方略也差不太多,只是大帅说的更直接更霸气,这或许已经告诉了他不能给女真人好脸色看。 徐泾笑着把纸条收好,忽然想到第二个锦囊,大概也猜到了大帅会写什么,总结起来,他这趟出来,大帅就是让他六亲不认,谁的面子都不给的。 以前大宋对强大的辽国唯唯诺诺,那是因为大宋的军事羸弱,眼下这个局面虽然还没有完全扭转成大宋强大而辽国羸弱,但局势确实向着这样的方式发展的。 陆地上的话,辽国起码还有几十万铁骑,这对宋军来说还是一个大麻烦,可是在海上的话,武德军水师的能力就完爆契丹人的水师不知多少条街了。 所以大帅敢让他们这么蛮横,或许也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告诉契丹人,还有北方其他部族的人,大宋已经不是绵羊了。 契丹人崇拜狼,所以把自己也当做是狼,其他部族还有很多类似的野兽崇拜,比如女真人把自己当成是海东青,蒙古人把自己当做草原上的雄鹰,等等等等。 大宋以前确实是只人畜无害的羊,可现在,这只羊摇身一变,竟一下冲上云端,腾云驾雾,化身为龙了。 这条龙也许还没有完全完成变身,上天揽月好像还做不到,但下海捉鳖这种事,却已经是小菜一碟了。 想到这里,徐泾内心里充满了自豪感,为身为一个宋人,更为身为一个武德军中的军人。 女真来使只有三个人,一个主事的,带着两个随行的随侍,徐泾和他们秘密见了面。 等见到了他们,徐泾才发现用“他们”是不合适的,因为来的三个人竟都是女人。 这让徐泾感觉很是好奇,按说对整个女真部来说,宋朝的水师北上在保州登陆,对他们来说是极具威胁的。 先不说能不能打得过,但和杨怀仁反目成仇,完颜阿骨打还不敢冒这样的风险。 女真部虽然大举进犯了辽东,也从辽东打劫到了许多财物和货物,可惜因为本来今年辽东就遇上了大灾,粮食减产不少,他们并没有得到很多他们最想得到的粮食。 其他的财物,看上去不少,可这些并不能转变成实用的粮食的话,跟一堆垃圾差不多。 如果杨怀仁不再给他们足够的粮食,他们今年还能过得去,明年紧紧巴巴也能再坚持一年,但后年,考虑到严峻的气候变化,他们女真部是一定要闹粮荒的。 完颜阿骨打就是靠这些粮食喂饱了他的百姓,才让女真人聚集在一起,听从他的调遣的。 如果没有了这些,指望女真人最单纯的对他的崇拜,恐怕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怎么看这都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完颜阿骨打就派了一个女人过来,这就有意思了。 徐泾觉得这个女人肯定不一般,至于完颜阿骨打有没有妹子,他还真不清楚,除此之外,他好像也猜不到这个女真女子会是什么身份了。 其实双方早都知道,大宋水师和女真人之间不可能真的发生大规模的战斗,一切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水师这趟来更多的是配合着眼下的局势演一场大戏。 于此同时,对女真人也起到了震慑作用,同时瓦解了契丹人对辽东的统治。 完颜阿骨打这么聪明的人,当然不会想不明白,杨怀仁对他还是在怀柔,而他对杨怀仁,同样要服一些软。 女人走进来,徐泾好奇的看着她,身形娇小,完全不同于一般印象中女真女子粗野的样子,身上披着一件纯黑色的带兜帽的披风,充满了神秘感。 等女人走到正堂中间,才抬手缓缓把兜帽向后褪去,露出了一张清秀卓绝的脸庞来。 徐泾怔了一下,没想到女真人的女子里边,竟也有这么精致美丽的五官,非常符合宋人对女人的审美,肤似白玉,脸上略施粉黛,却又让人觉得她是那么的超凡脱俗。 而且徐泾惊奇的发现,这个女子气色里微微显得有些虚弱,却又充满了一种他说不出来的韵味,这种韵味更让她美的不可方物。 徐泾从惊讶中缓了一缓,才意识到一件事,难不成,这是完颜阿骨打在对他用美人计? 是不是像通过迷惑他,让他做出一些错误的决定,来实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徐泾心生疑惑,却又不想表现出来,刻意收回了心神,让自己的脸色从木然渐渐冷峻起来,摆出了一副严肃而不易被诱惑的神态来。 不料那个女真女子毫不在意他脸色的变化,脸上一如既往的笑意盈盈,微微颔首,接着开口道,“女真部都勃极烈座下,唐拓氏见过宋朝水师大将军徐将军。” 正文 第2078章 女真来使(下) 一句问候说的严丝合缝,而这个女子便是完颜阿骨打的妻子唐拓氏了。 此时唐拓氏刚刚生产不久,所以身体稍显虚弱,本来这次完颜阿骨打带兵南下辽东是没打算带上刚生完孩子的唐拓氏的。 但唐拓氏执意要随行,完颜阿骨打也想身边能有个帮忙出主意的人,这才勉强答应唐拓氏,让她也跟着来了辽东。 唐拓氏看来,她虽然是个女人,但女真人中的女子从来不是柔弱之辈,即便是刚刚生完孩子,同样能干活能打猎。 特别是她的男人这次行动对女真人的未来实在是太重要了,她如果不跟着,实在是不放心。 就像这次宋朝派出水军从海上北上辽东,如果唐拓氏没有跟来,完颜阿骨打还真的有那种无人可用的感觉。 女真部里边还真不缺少勇往直前作战勇猛的勇士,但说到想谋略出点子的谋士,就真的捉襟见肘了。 这次遣使来跟徐泾会面,完颜阿骨打肯定不能来,不管事情多么重要,他这个女真人当前的绝对领袖是不可能让自己孤身犯险的。 可他手下的那些人,大多是作战勇猛的武人,让他们打架行,当使节这种耍嘴皮子的绣花活,他们就没什么办法了。 谋士也不是没有,可惜这会儿女真人大多数都心高气傲,好不容易反抗了一把一直以来都欺压他们的契丹人,谁还没点骄傲和脾气? 要是以他们现在的心态来出使,恐怕和徐泾万一有个一言不合,恐怕事情就没法收场了。 这时候唐拓氏主动提出来她亲自来出使,完颜阿骨打一开始也不愿意自己心爱的女人抛头露面做这么危险的事。 看想来想去眼下手底下实在是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这才同意他前来。 还有另一个原因,这次完颜阿骨打突袭辽东诸州,女真部中作为前锋的,正是来自唐拓氏父亲所率领的唐拓部的勇士们,而且他的兄长也正在来远城。 宋军已经在保州登陆,距离来远城不过二百里之遥,如果行动迅速的话,一天之内就可以兵临来远城城下。 唐拓氏的兄长唐拓虎无疑是面临着巨大的危险的,但唐拓虎生性鲁莽,竟从来没把宋军当成一回事,这就让熟悉宋军能力的唐拓氏感到忧心了。 唐拓氏这次来保州,自然是行动隐秘,所以只带了二十几个人,其中有四个随侍的侍女,还有二十来个护卫她前来的护卫。 她今天来见徐泾,为了显示诚意,自然不可能带着护卫,所以只带了两个侍女。 徐泾倒不怀疑唐拓氏的诚意,只是从她一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徐泾感到有些紧张,因为这个女真看着美丽柔弱,可一点儿都不简单。 从他听到唐拓氏这三个字之后,其实徐泾就有些错愕,心说完颜阿骨打竟然派了他的爱妻来当使者,可见唐拓氏在完颜阿高打心中的地位之高。 而且说明完颜阿骨打这种人,竟也从来没把唐拓氏当做一个普通的女真女子来看待,而是把她当做自己的左膀右臂了。 徐泾更谨慎了几分,光是对唐拓氏的称谓就仔细斟酌了一下。 照当时的规矩,北方草原上不同的部族,在称谓上就各不相同,比如首领叫可汗的,他的妻子可以称为可敦; 首领叫单于的,他们的妻子可以称为阏氏。 还有很多小的部族,根据他们崇拜的图腾,例如崇拜狼,首领和他的正妻都可以成为狼主,如果崇拜鹰,就称作鹰主。 徐泾觉得称呼唐拓氏为可敦或者阏氏,似乎太高抬了完颜阿骨打,加上当前这种接见使节的情况,有些外交辞令似乎还预示着双方的关系和相互是怎么看待的,所以更加需要表达准确。 徐泾想了想,决定用鹰主似乎更合适,不能让完颜阿骨打觉得自家大帅把他看的太高,不然他真能蹬鼻子上脸。 他答道,“天朝齐国公、左卫大将军座下,武德军水师大将军徐泾,见过唐拓鹰主。” 这下轮到唐拓氏错愕了,不过这种愕然也只是转瞬即逝,唐拓氏这么聪明,当然明白徐泾为什么这么称呼她,这就算是外交官之间的斗智斗勇了。 不过唐拓氏确实是聪明至极,她竟笑道,“我家夫君和你们家国公爷私交甚笃,咱们今天见面,就不用这么客套了罢。” 徐泾微微皱眉,觉得这女人说话的方式转变的可真是快,一会儿严肃正式,转眼间就说上貌似平易近人的大白话了。 把话说的正式说的套路也是从你开始的,怎么还把锅甩到我头上来了? 既然对方是个女子,徐泾也不好发牢骚,也顺着说道,“夫人说的极是,末将粗人一个,不怎么会说话,若是哪里说的不对惹了夫人耳朵不舒服了,还望夫人多多包涵。” 唐拓氏心中摇头,暗叹宋军里边还真是人才不少,光是一开始这套机锋,人家就不落下风。 看着徐泾是粗人一个,可心眼儿是一点不少,藏拙这一套都用上了,一看就不是好忽悠的那种蠢人。 不过双方这种认识,倒是让大家明白一件事,大家谁也不是笨蛋,就别绕圈子了。 唐拓氏忽然单刀直入的问道,“你们国公爷这次派你们来,是何用意?” 徐泾也认真起来,简单直接地答道,“完颜鹰主这趟南下辽东,该拿的东西,该得的利益也拿了不少了,削弱契丹人的目的也早已经达到。 既然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女真部既得到了出兵辽东应得的利益,再留下来恐怕就有可能要承受一些损失了,既然如此,何不早点撤兵,继续养精蓄锐呢?” 唐拓氏脸上淡笑嫣然,竟丝毫不觉紧张,“国公爷和徐将军所见,妾身很是认同,只是需要将军多给一些时间。” 徐泾心中了然,大家想的是一样的,都明白宋军这次北上是演戏,至于杨怀仁还有其他什么目的,就不是他们女真部该操心的了。 “三天如何?”徐泾试探。 唐拓氏摇了摇头,“太紧促了,十天,我们有很多东西还没运走。” 徐泾笑笑,“请夫人见谅,十天时间太长了,末将实在不敢应,就算我肯应,恐怕契丹人和曷苏馆人那边,也不可能听末将的。” 唐拓氏早知如此,艾斯古这帮人,自从有了宋军这个临时的靠山,早已经对反攻女真部急不可耐。 她想了一下,又问,“那七天如何,实在不能再少了。” 徐泾叹气,“夫人说笑了,女真勇士来去如风,如今谁不知道?五天吧,末将只能做到这里了。” 唐拓氏面露难色,却痛快的应了下来,“成交!” 正文 第2079章 联盟大军 徐泾跟唐拓氏继续沟通了一下其他的细节,不多时候,双方便达成了很多共识,唐拓氏这才准备离去。 在出门前的一刻,唐拓氏忽然停住脚步,回头望着徐泾道,“徐将军,以前我听了很多关于你们大帅的事情。” 徐泾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只是带着些疑问的口气“哦”了一声。 唐拓氏故作神秘,道,“我没有任何轻视了杨国公的意思,但以前我觉得那些关于杨国公的传闻好像有点……太言过其实了。 但今天我们会面之后,我才意识到,大概那些传闻,应该都是真的。” “为什么改变了想法?”徐泾忽然很感兴趣。 唐拓氏诡异一笑,“因为只有像杨国公那样的人,才能带出你这样的将军来。” 徐泾明白她说的什么了,自古以来,每一只强大的军队,似乎都会受到这支军队主将的影响。 主将能征善战,他手下的士兵也勇猛如虎;主角计谋多端,手下的士兵也跟着心眼很多。 杨怀仁虽然不能说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将领,可他一直以来做的事情,却给了武德军、龙武卫和虎贲卫这些军队烙上了独具一格的印记。 也许能征善战和或许利益放在一起似乎不那么高尚,可从实际情况看,效果是不错的。 而且将士们也从没缺少对主将的崇敬,更不会缺乏对这支军队的归属感。 徐泾不太好回答,只是笑笑以示回应。 唐拓氏走之前留下最后一句话,“希望将来我们再见面,还能是朋友,还能友好的聊天,哪怕是在讨价还价,而不是成为刀锋相向敌人。” 徐泾道,“那是自然,我们大帅一直教导我们,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朋友。” 唐拓氏颔首示意,然后从新披上披风和兜帽,缓缓离去。 望着这个女人的背影,徐泾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恐怕真有下次见面,咱们之间还真要刀锋相向了,唉……” …… 积极的艾斯古取得了很大的成功,那位契丹人盟主只是在背后出钱出力,站在人前的艾斯古却在这几天里得到了极大的威望。 作为一个曷苏馆部出身的人,除了自身地位和利益,他当然希望通过这次讨伐进犯的女真部的战争,进一步加强曷苏馆部在辽东,乃至整个辽国的地位。 人的野心是很难隐藏的,不过当大家都有了野心,也就无所谓隐藏不隐藏了。 艾斯古出尽了风头,却不代表他一定是最大的得利者,他背后还有很多人在等待着机会,当它出现的时候,恐怕又会是一场权力的争斗。 徐泾可不在乎这些,坐山观虎斗嘛,本来杨怀仁定的就是这么个方针和策略。 两天之后,联盟的大军便在宣州西北二十里处集结完毕,八万人的军队虽然也不算很多,但聚集在一起,起码从场面上看还是很有震撼力的。 来的人不管是谁家的,起码眼下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走到一起了,大家在一起气氛热烈,更是摩拳擦掌等着立即去来远城和女真人开战。 更有人早就想好了要砍下多少女真人的脑袋,好串起来带回去作为自己功勋的证明。 各个势力派来的代表也聚集在一起开会,艾斯古意气风发,提议明天便立即北上开州,议事的大帐里众人都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立即吵作一团。 有的人赞同艾斯古的提议,他们心中早就对女真人非常不满了,当然也有人表示反对,觉得大军才刚刚聚集,明日就开拔北上来远城,似乎太匆忙了些。 徐泾见他们各抒己见,心里琢磨的却是另一件事,距离徐泾和唐拓氏约定的五天时间才过去两天,加上大军行进所需的一天时间,那还欠着唐拓氏两天。 徐泾倒是也不慌,也没有直接否定了艾斯古的提议,而是从另一个角度阐明,磨刀不误砍柴工。 他站出来对众人道,“大家先不要吵,听我一言。” 若是以前,这些人对宋军还真有点看不起,可最近这几天见识了武德军水军的素质之后,也感觉到宋军早已经改头换面,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这就是这些北方民族的性格特点了,对于弱者,他们从心底里看不起你,但对于强者,他们还是很尊敬的。 尽管对宋军的强大还有些怀疑,对徐泾这个人也有些心存顾虑,但眼下人家是副盟主,何况他们这次对女真人的反攻确实需要宋军这么一支正规军的助力,这才高看了徐泾一眼。 见徐泾要发言,众人相互示意着安静了下来。 徐泾口气自然平缓,又不失一位大宋将领的威严,“女真人侵犯辽东诸州,我个人也想尽快反攻,把他们赶回大山里去继续当野人。 但我们必须考虑到重要的一点,咱们这个联盟,是临时形成的,大家且先不要误会我这句话的意思。 诸位虽然来自不同的部族,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在座的各位对于加入联盟的诚意,更不会怀疑诸位要把女真人赶跑的决心。 只是带兵打仗这种事,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咱们虽然有八万人的大军,但临时拼凑的这八万人,能不能发挥出八万虎狼之师的战斗力呢? 我相信大家心中都有个数,显然是不太可能。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勇士们凝聚在一起,从而形成真正的战斗力。 每个士卒的个人能力,恐怕不是在一天两天里就能得到很大提升的,但我们还是可以从战术配合上,达成一个统一的意见,从而尽量发挥出这八万士卒的能力来。 所以我个人觉得,咱们可以拿出三天时间来做最后的准备,一来是准备好充足的粮草辎重,二来是大家凑在一起,把这次反攻女真的战略战术讨论一下,最好形成一个大家都认可的结果。” 艾斯古本来觉得三天时间他是等不及的,可听徐泾这么一说,也觉得人家说的很有道理,临时拼凑的一支军队,真上了战场,似乎很容易出问题。 正文 第2080章 联盟大军(下) 说起来艾斯古这个人,看上去高大威猛的,好像是一员勇武无敌的大将军似的,但实际上他当了这么多年辽国将领,却是没有任何的真正的作战经验的。 首先是因为他还算是比较年轻,眼下还只有二十七八岁而已,这个年龄在辽国范围内,特别是能当上一军的主将的,就算是比较年轻的了。 他之所以能年纪轻轻当上辽国保州边军的主将,一是因为他的家族是曷苏馆部中的望族,二是因为他多年前考中了辽国的武举。 辽国的官场很复杂,普通人入仕为官,尽管效仿大宋也有科举,但大多数入仕的人,其实都有比较好的家庭背景。 可以这么说吧,只要你有背景,比如你家是贵族,整个家族在某个区域内比较有牌面,那你入仕为官的可能性就很高。 而科举,只不过是一个补充罢了,没有家族背景能当上官的,毕竟是少数,而且以后的晋升也十分困难。 有家族背景的人就不同了,这样的人在科举中间就占尽了便宜,考中之后,当官的机会也比较大,而且起步的官职就是那些寒门出身之人望尘莫及的。 艾斯古背后的曷苏馆大家族,尽管这种部族中的贵族和契丹人贵族还没法比,但在辽东这块地方,还是很有影响力的。 艾斯古从小又喜欢舞刀弄枪,所以二十出头,便进京考武举,不管科举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猫腻,他是非常顺利的金榜题名的。 回到辽东之后,通过家族多年来见礼起来的关系网,找了门路把他送到了保州军里,从一个开始就是个裨将了。 熬了几年资历之后,原来的主将升调离开,他背后的家族又给了出了不少力,他便又顺利成为了保州军的主将。 保州军虽说是边军,但却是从来没有打过仗,这几年辽国国内的争斗,保州军这种地方小军队是参与不了的。 而鸭绿江对面的高丽,对契丹人一向尊敬,也从来不敢跟辽国有任何摩擦,所以艾斯古当了这么多年将领,竟一场真正的战斗也没有参加过。 平时练兵也是有的,可惜辽国的军队过惯了耀武扬威又没有对手的日子,早就懈怠了,练兵效果且先不说,单单是从军队里普通士卒的态度上,就是扭转不了的。 艾斯古算是个聪明人,他对自己还算有个正确的认识,哪怕他自大的认为他是一员猛将,却不会自大到把任何对手都不放在眼里的程度。 女真人是什么样,艾斯古也许没亲眼见过,但从逃回来的同僚那里,也听说了不少,女真人的勇猛和残暴,是他以前难以想象的。 这也不难理解,女真人一直以来被契丹人压迫的够呛,这次有机会报仇,他们当然是怀着一种怨念来侵犯辽东的,所以事情做得有点肆无忌惮。 艾斯古也不敢保证他就比那些女真将军厉害,所以有些时候,当着别人的面,面子肯定是要的,嘴上可以吹的天花乱坠,但要实际操作,他还是相当谨慎的。 徐泾在他眼里就是身经百战的那种将领了,这几年大宋水军的事情也源源不断传到辽国来。 也许对于那些庞大的舰船,他们还很难想象的出来,但对将领和士兵的作战经验,同样作为军人的艾斯古还是十分认可的。 所以徐泾说的话,他都会认真思考,大多数时候也觉得人家经验丰富,说出来的东西自然富有哲理。 像徐泾言明的,一支临时拼凑出来的军队,虽然看起来人多,但上了战场又能有多少真正的战斗力的说法,艾斯古还是自己的判断的。 眼前就可以举个简单直接的例子,就算没有宋军的一万五千人,辽东这些势力也能凑出来六七万人的军队。 但以前为什么没有人去组个联盟反攻女真人呢? 正是因为大家心中都清楚,辽东这些势力的军事力量,没有经过任何战争的检验,战斗力确实存有很大的疑问。 哪怕是六万五千人和宋军的一万五千人对阵,艾斯古也觉得这些乌合之众,怕是也打不过宋军的这些精锐军队。 所以很大程度上,联盟军队的主力,其实是人家宋军的一万五千人,他们这些辽东部族所凑出来的六万五千人,更像是陪衬。 艾斯古读的书不多,但狐假虎威的道理他还是懂的,老虎都说需要三天时间先来整顿一下军队,讨论一下战略战术了,当狐狸的当然没有资格去反对。 众人还在犹豫间,艾斯古先站了出来赞同了徐泾的观点,其他人本也是没有主心骨的人,见艾斯古改变可看法同意了,便也纷纷跟着附和。 徐泾也没想到事情进行的这么顺利,只是一番话,便说服了所有人。 即便是心中偷笑,脸面上却不少表现出来,他做出一副大家都是聪明人的样子来,好像对众人都高看了几眼。 这些人也确实吃他这一套,众人见宋军正规军的将领都对他们表示赞赏,自然心中高兴。 艾斯古更是觉得自己英明神武,知大局,识大局,绝对是这帮人里最聪明的一个人。 既然决定了三天后才进发来远城,那么这三天时间,便像徐泾说的,大家凑在一起先商讨一下反攻女真人的策略了。 而大家手下那些人马呢,也从新进行了编制,也讨论除了联盟大军中的一些指挥职位。 这一点就是徐泾分蛋糕的做法了,看上去是分配任务和职位,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就是瓜分将来的利益了。 怎么说呢,来远城在大家心里,是一定会顺利攻打下来的,之后大军不可能一直聚在一起,而是在攻下来远城之后,携大胜的余威兵分几路,把女真人各个击破。 分兵之后,谁和谁联合组成某一路的军队,将来会夺回多少失地,而这些失地便会成为这些家族未来的利益范围。 艾斯古自然是带着保州军和曷苏馆部的人马和徐泾的宋军走在一起作为主力。 这样一来,他是占了最大的便宜的,宋军帮他打下城池,将来却是一定会回大宋的,那么这些城池和州县,无疑便成了他和曷苏馆部的势力范围。 正文 第2081章 一场“大胜” 三天里,联盟大军经过了一番简短的作战战术以及协调配合方便的训练之后,所有人对战胜女真人都信心满满。 徐泾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这些所谓的训练,实在是太低级了,在大宋,也不过是新兵入营后所进行的最基本的训练而已,连战略战术的入门也都还算不上。 而眼下武德军和禁军进行的新式的训练方法,就更是系统而严密。 但即便是这样低层次的训练内容,在辽东这些部族人马眼里,已经是非常厉害的了。 艾斯古毕竟出身名门大族,又担任了数年辽国军中的将领,对这样的训练倒也不算新鲜,虽然大宋和辽国在士卒训练方面有所不同,但初级的训练方便,大致上还是道理相同的。 看着别人兴高采烈得好像大有所获似的,他更确定了他之前的想法,联盟大军的主力还是人家大宋的水师,这帮部族拼凑起来的人马,那就是一帮乌合之众。 尽管心里有点难过,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种现状对他来说却是有利的,他手下的保州军怎么说也是辽国的正规军,将来在战斗中表现一定比那些阿狗阿猫们强。 也就是说,除了得到他想得到的威望之外,他还能得到更多的实实在在的利益,比如钱财,比如土地,比如给曷苏馆部带来更大的话语权和势力范围。 夜里大家杀牛宰羊,大宴一番,第二天清晨,联盟大军开拔,向北杀向来远城。 场面上可谓相当壮观,八万人排着队列沿着开州到保州的官道行进,一路浩浩荡荡,旌旗招展。 连沿线各村各部的百姓见了,都吓了一跳,他们这辈子,可是没见过这样威武雄壮的队伍。 特别是这支大军军容整齐,但穿着却五花八门。 有的穿着宋人士兵的衣甲,有的穿着辽国边军的衣甲,还有其他各色各样的装备和甲胄,让人难以猜透这支军队究竟是干嘛的。 听说他们是北上反击女真人,准备攻打开州来远城,以及收复被女真人占领的辽东诸州诸城的之后,百姓无不欢呼雀跃。 徐泾和艾斯古,以及诸部派来的领头的人走在大队的前头,徐泾更不忘恭维一番,说大军士气鼎盛,此一战必定马到功成。 又说了些将来大军大胜女真部,把他们赶出辽东之后,将来诸位一定加官进爵,到时候不要忘了今日同袍之谊云云。 艾斯古自是很享受这一套,加官进爵什么的,他早就想到了,但这些却不是他想得到的全部,他还有更多的东西,想要拥为己有。 只是有些野心不好当面表达出来让别人知道,才极力隐藏着心中的兴奋罢了。 或许真大大军士气太过旺盛,本来的计划里,白日行军,至黄昏便可抵达来远城城外。 大军分成四东南西北四部把来远城团团围住,先驻扎过夜,第二天便对来远城发起猛烈的攻击。 可众人太过心急,队伍走的太快了,未时刚过,大军便已经遥遥望见了来远城的城郭。 徐泾心中早就有数,这都是和唐拓氏事先商量好的,但他还是装模作样的和艾斯古以及众人商议,为了保险起见,大军放慢速度,先派出斥候前去来远城周围查探一番。 艾斯古自然知道打仗的章法和步骤,众人也纷纷听令。 不多时候,斥候快马回报,说来远城中的女真人,获悉联盟大军携威将至,便纷纷携带财物仓皇出城,并向北逃窜。 众人听罢心中大喜,心说没想到女真人也是知道好歹的,见联盟大军来了,便开始抱头鼠窜了,霎时间自信心更是爆棚。 徐泾却心说唐拓氏虽然是个女子,却懂得做人,一场好戏安排出来,这帮契丹人和各个部族的野人便更容易膨胀了。 也许这种心理作用不能立即见效,但说不定来年,或者几年之后,女真部可以对辽东再来一趟打劫,割韭菜嘛,有收成了自然要来割一茬。 这帮人越是自大,对他们女真部便越是有利。 徐泾不说破,因为眼下也符合他的利益,于是也装作兴奋异常,对艾斯古等人道,“诸位,女真人见势不妙,已经开始逃跑了。 一场大胜就在眼前,我建议我们分头出击,分几路追击仓皇逃走的女真人,诸位,建功立业正在当下!” 众人听罢非常兴奋,徐泾又道,“我们宋军决定进城修整,这份功劳就不跟诸位抢了。” 说着还给了众人一个狡黠的眼神,好似在说,我卖你们个人情,你们应该懂的。 众人想想也是,他们宋军来辽东,目的就是帮着契丹朝廷赶走进犯辽东的女真人。 既然女真人见势不妙溜了,他们宋军就已经算是完成了目标了,将来回到大宋,他们也能交差,至于砍了几个女真人的脑袋,影响不大。 所以人家徐泾不在乎这些,可他们就不同了,这是在他们的地盘上,不论他们要在这场战斗力瓜分利益也好,还是在契丹皇帝面前表现他们的硕硕功绩也罢,那都是看砍了多少女真人的脑袋的。 大家都识趣,谢过了徐泾之后,任由宋军准备进来远城,他们则各自带着各自的人马,向北追击逃窜的女真人。 联盟大军分兵行动,徐泾带领武德军水师进入来远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只是进城之后,来远城城内的一幕让他们触目惊心。 来远城算是辽东的大城,乃是开州府的主城,城内百姓以及百姓的财富都算是不少。 当初女真人来的时候,部分大家族带着自家人口和财物逃走了,大量百姓却没有机会掏出来。 这些留下来的百姓,几乎被女真人洗劫一空,也不知是女真人没见过世面还是以前拿真的穷疯了,简直啥都抢。 一般的粮食布匹和财物也就算了,连寻常百姓家里的铁锅铁铲,甚至是门环门钉也全部抢走。 大概但凡是金属的东西,都被他们撬出来或者抠出来带走了。 反抗的人全部都被砍了头,然后拿石灰抹了挂在了城门或者街市的门坊之上,竟有数千之多。 正文 第2082章 收复辽东 整个画面让人作呕,连见惯了杀戮的士兵们,内心也产生了一些不适,纷纷大骂女真人太过分了。 徐泾看着来远城街道上的残酷场景,感叹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 街道上的鲜血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竟让原本黑黄色的泥土也变成了暗红色,人头被挂起来了,那些残躯却没有处理,而是一堆一堆的扔在街面上。 有的经过了焚烧,有的还没来得及焚烧,那种焦臭或者恶臭混合之后又弥漫在空气中,不论谁也受不了的。 但城内的百姓却似乎已经习惯了,女真人的占领也不过区区两月而已,但此时的大街上敢露头的百姓,却一个个面黄肌瘦,好像这两个月来就没有吃过东西一般,各个瘦的貌似鬼魅。 大概女真人抢走了所有的粮食,也不会去管这些百姓是不是还有食物可吃。 徐泾忍不住叹气,忽然想到那个美丽的唐拓氏,实在是无法把那么美丽的女子和眼前的场面联系到一起,他的思绪也变得混沌起来。 也许女真人真的非常痛恨契丹人,也憎恨那些降服于契丹人的各族百姓,这里边当然包括曾经也是女真人的一脉,后来甘当契丹人的爪牙的曷苏馆人。 所以他们这段日子里做的所有事,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也许他们还觉得,没有直接杀死这些百姓,就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仁慈了。 可他们没有想过,他们的所作所为,从某种角度来看,比直接杀了他们还要残忍。 这些百姓面对着他们的亲人和朋友的残体,面对着人间炼狱般的场景,这种心灵上的创伤,是一辈子也无法复原的。 或者会转变成对女真人的仇恨,民族与民族之间,这样的仇恨是很难弥合的,极大的可能在将来会转化成新的杀戮。 也许每一个进城的宋军士兵都在想,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同样是人,人会对人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来。 仇恨真的可以轻易的把人的最基本的人性和善良抹杀掉吗?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不少士卒自觉地把随身携带的一些军粮拿出来,分给路边站都站不稳的那些或迷茫或痛苦的百姓们。 徐泾见状,忙传令下去,所有将士开始清理街道处理尸体,然后只留下三天最低限量的口粮,把剩余的拿出来解决来远城百姓的饥饿问题。 当然,方式上也很聪明的选择了限制供应的措施,每个受难的百姓,不会一次性给他过多的食物,而是一点一点的给,一顿一顿的给。 因为承受了长期饥饿的人,消化功能和消化系统的很多平滑肌都会受到损害,如果一次性给他们大量的食物,他们因为饥饿感必然会猛烈地进食。 但此时他们的身体状况下,突然大量的进食也许解决了饥饿感的问题,但同时也给他们受损的消化系统带来了空前的压力。 弄不好的话,这些百姓很可能会直接撑死,或者撑破了胃而导致死亡。 来远城的百姓本来看见宋军士兵也感到惊讶和奇怪,有不少人仍旧躲在角落里,害怕宋军进城,也是来伤害他们的。 当他们发现宋军士兵开始清理街道上的血泥和尸体,并支起了许多口大锅,开始把自己的粮食熬成粥送给他们喝的时候,这才纷纷小心地走出来。 他们再看这些宋军士兵,就像是看救世主一样的眼神了,他们这两个月来积聚的恐惧和悲伤开始渐渐的消散,宋军士兵对他们做的这些事,让他们仿佛重新回到了美好的人间。 不少人接过了那一碗碗米粥,只是闻到久违的粮食的气味,就已经感激流涕了,他们纷纷激动地跪下来向这些善良的宋人表示了最高的敬意。 徐泾看在眼里,心里想着,也许这一刻,宋人也好,契丹人也好,或者是其他民族的人也好,他们之间是没有偏见的,或者说是没有区别的。 徐泾猛然间恍然大悟,以前对大帅给他们描述的那种社会风貌,他还不是很能理解或者想象的到,现在似乎开始理解什么是天下大同了。 …… 另一边,艾斯古和联军的其他势力对女真人发起了追击。 实际上这种追击,一开始是信心满满的,但后来发现女真人总是在他们前方逃窜,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 他们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大概也不太在意吧,当一座座城镇重新回到他们的控制之下,他们想到的是将来如何经营这片土地,逐渐建立属于他们的势力圈子。 至于女真人嘛,既然他们逃走了,追又追不上,那么继续追击的意义也就不大了。 于是联军开始一个村子一个村子,一个城镇一个城镇的,开始逐渐收复被过去两个月里被女主人占领的州县。 只用了不到七天时间,辽东失地便全部被收复了,显然的,联盟大军取得了空前的胜利。 只是奇怪的是,实际上并没有哪一路人马真的和女真人正面交锋过,也就是说,他们一场真正的战斗也没有经历过,就这么胜利了。 更可笑的是,这六万多人,竟然连一个女真的俘虏都没有抓到,更别说得到一具女真人的尸首了。 这下可让那些带队的将领犯了难,没有女真人的尸体,他们的军功要如何算? 他们又怎么赚取辽东百姓的崇敬,将来又如何宣扬他们的功绩,如何名垂青史呢? 不知是谁先开的头,或许是某一支人马中出了一个机灵的谋士,给他们的将军出了一个主意。 他们一路走过来,收复了大量的土地和城镇,在这些城镇里,有大量的被女真人杀死的反抗者和百姓的尸体。 既然这些尸体早晚是要烧了埋掉的,那在埋掉之前,是不是可以从这些死人那里,借用一些什么? 这位不配有名字的野龙套谋士,算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他听说宋军里早就不兴拿脑袋计算军功了,人家早就是割下被他们杀死的敌人的耳朵来计算军功。 一对耳朵算一个脑袋,合情合理,又方便携带。 于是在盟军里,悄然间开始了一场割耳朵行动…… 正文 第2083章 冒功 女真人被赶回了太白山里,短时间里是不会出来了。 辽东的失地全部收复,按说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只是当各部的人马回报战绩的时候,留在来远城的徐泾却是惊呆了…… 那位契丹贵族耶律哈儿坎已经来了来远城,毕竟他是联盟的盟主,是名义上最高的领导,打仗的时候不需要他出面,现在胜利了,他自然要过来分他那一杯羹。 徐泾对耶律哈儿坎倒也客气,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利益纠葛,大家的利益不同,聊起天来客客气气,反倒像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一般。 两人正天南地北聊得高兴,那些回报战绩的令兵便纷纷到了,两人起身出去迎接,便看到了那让人惊恐的一幕。 每个报信的令兵都带回来几个大包袱,就放在来远城官署的大院子里,现在这里是盟军的办差地点。 徐泾一眼便看明白了这些包袱里装的是什么,加上那股子奇特的味道,他已经露出了厌恶之色。 耶律哈儿坎没经历过这些,还有些发懵,老头抽动着鼻子闻着那股怪味,指着那些包袱问道,“这些是什么?不是说带回来的是军功的证明吗?” 那些传信的令兵表情自然,脸上还带着些骄傲的神色,“的确是一些军功的证明,还请盟主和副盟主仔细观瞧。” 说着便开心地去解开了那些包袱,露出了一堆一堆的人耳朵来。 耶律哈儿坎是契丹人,对于杀牛杀羊之类的血腥场面应该见得很多,但一下子看见几千上万个人耳朵,还是忍不住呕了一声。 徐泾装模作样的赶紧扶住了他,眼神却盯着那些耳朵。 说是耳朵,其实如果不仔细辨认,还真有点难以辨别了,因为这些耳朵几乎没有任何新鲜还带着血的,而全都是一些已经腐烂变形的,其中还夹杂着许多已经干枯成了肉干的。 徐泾稍微一想便能明白,这哪里是刚刚割下来的女真人的尸体或者俘虏的耳朵,一点都不新鲜,显然已经放了很久了。 如果不是女真人的耳朵,那这些耳朵的来历,估计也不难猜到。 女真人攻入辽东的时候,尽管不曾做过屠城这样的事情,但对于反抗者,不论是反抗他们侵占还是抢劫的人,更不管这些人是什么种族,都被女真人残忍杀害了。 这样杀鸡儆猴的做法也起到了很好的作用,起码女真人在侵占辽东的期间,就很少再有人站出来和女真人作对。 这也应该是那些逃到辽东南部的一些地方豪强,在宋军没有来辽东之前,并没有组织起反抗女真人的联盟的原因之一了。 他们确实被女真人的残忍做法给吓到了。 而那些被女真人杀死的人的尸首,便被女真人砍了脑袋,然后把这些脑袋怪的城墙或者满大街都是。 女真人就是用这种方式来警告那些被占领地的百姓,不要反抗,老老实实把粮食和财物交出来,否则你们会跟这些人的下场是一样的。 徐泾心里明白,凭着这些乌合之众,绝对不会是女真人的对手,何况之前他已经和唐拓氏有了密约,女真人早早就开始带着这两个月抢劫到的战利品撤离了。 除了很少部分留下来做戏给外人看的那些女真人,当然这女真人应该是完颜阿骨打手下的精锐,更不会被一群乌合之众抓到或者杀死。 既然如此,事情也便更明了了,这帮来自地方豪强的人马,虽然迅速收回了许多辽东失地,但他们应该没有和女真人真正正面打过仗。 没打过仗,也就没有女真人的尸体,进而也就没有他们什么军功了。 收复了偌大一个辽东却没有和女真人打过仗,这到哪里都是说不去的事情。 于是乎他们中的一些聪明人便想到了一个可以冒功的法子,也就是把那些被女真人杀死的本地人的尸体废物利用,割下了这些尸体的耳朵,送回来当做他们军功的证明。 耶律哈儿坎好不容易稳定下情绪,便偷偷瞄向了徐泾。 徐泾从契丹老头的眼神里边明白了老头的意思。 老头儿自是个聪明人,对于这些辽东豪族的子弟们冒功,他不可能想不到,只是担心徐泾这个人戳破了这件事,让他们脸上不好看。 徐泾心中偷笑,这又不是我们大宋,你们契丹人也好,曷苏馆人好,或者其他什么贵族大族也好,要冒功的话,丢的是你们自己的脸面,我为何要拆穿他? 再说了,如今辽东已经平靖,将来你们是要把这些耳朵送到契丹皇帝那里去邀功的,这跟我就更没有什么关系了,我干嘛要拆穿你们? 明显没好处嘛!反倒是我装傻卖呆给你们留了面子,你们是不是应该跟我意思意思? 徐泾忽然觉得他的思维方式越来越像他的大帅了,虽然身为将领,做事却总是带着商人的思考方式。 徐泾不觉得这是丢人的事,尽管商人的嘴脸总是形容的不好的东西,但经历了这么多,他最清楚因为这种商人的思维方式,武德军从来都是赚便宜,从不曾吃亏的。 如今武德军上下,从将领到普通的士卒,平时吃得好就不用说了,一个个的都赚了军功有了财产,不少人甚至有了点家业,这难道不好吗? 徐泾绝没有要拆穿这帮人冒功的意思,再说了,耶律跋窝台也不是傻子,难道会搞不清楚这些耳朵会是怎么回事? 只不过因为收复辽东这种好事,对辽国来说,以及对如今契丹朝廷的稳定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所以即便耶律跋窝台知道这帮辽东豪族在冒功,也不会拆穿的。 反过来看,耶律跋窝台不会拆穿,不代表他不会当这件事没发生过,这种龌龊事在一个皇帝心里,那就是一块永远也解不开的疙瘩。 以耶律跋窝台阴翳的个性来说,他为了眼下的局面会暂时隐而不发,但这种如鲠在喉的不快,用不了的多久,他一定会找回来的。 徐泾觉得这样正合大帅的意思,辽国内讧,皇帝和地方势力的矛盾越来越深,更是会加速辽国的衰败,直至大乱,最后灭亡。 正文 第2084章 救命恩人 徐泾没有揭穿这些人粗略的冒功行为,而是带着标志性的礼仪笑容,向盟主耶律哈儿坎表示了祝贺。 耶律哈儿坎心里五味杂陈,知道人家宋朝来的将军是看破不说破,给他们留足了面子。 但老头又觉得,这种虚假的脸面,带给他的只能是耻辱,对于这次盟军的大胜,他没有半分骄傲可言。 老头只得再一次称赞辽宋一家亲的外交辞令,不再提战功之事。 那些传信的人里边还真是有傻子,盟主和副盟主不提此事,意思就是告诉他们这件事以后再议,或者说当着人家宋人的面前,立即论功行赏实在是不合时宜。 可他们就是不懂,见二人扭头谈笑着回厅堂,还追在后边问怎么个论功行赏法。 耶律哈儿坎憋着怒气扭头瞪了他们一眼,这才让他们安静下来。 他也是六十多快七十的人了,其实对于颜面这种事,他已经看得比较淡了,毕竟颜面跟实实在在的利益比起来,还算不得什么。 可是在宋人面前,耶律哈儿坎却不能不在乎。 说到底他内心里还是有些瞧不上宋人的,辽宋兄弟相待这样的话,在他这种高贵的契丹人嘴里,也就是说说而已。 骗的了宋人就骗,骗不了,他也无所谓,他现在在乎的也并不是他们的契丹皇帝耶律跋窝台。 因为这个皇帝实际上本也没有得到所有契丹人的认可,很多像他这样的契丹贵族,也只是慑于耶律跋窝台的实力,只能表示表面上的忠诚罢了。 他最在乎的,最根本的还是他自己家族的利益,他老了,他也知道他没有几年可活了。 原本这次女真人南下辽东,他们家族受到的损害不大,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去掺和。 大不了等到大水退去,耶律跋窝台那边自然会派人来辽东赶走女真人,哪怕这段日子辽东受到的损害会更大,他也只是多损失一点而已。 但宋军来了,打着援助的旗号来了,出身于曷苏馆部的艾斯古又突然要冒头,这才让他觉得他应该站出来。 涉及到辽东未来的势力划分,他绝不会放弃自己的利益,让宋人,或者让曷苏馆人占了先。 自从女真人突然侵袭辽东一来,老头就忽然间明白一件事,契丹人在北方的统治,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强盛了。 特别是在辽东,本身契丹人的数量就不算是主流,加上渤海人、奚人以及曷苏馆人的不断壮大,契丹人的统治已经渐渐式微了。 作为一名契丹贵族,他就算有心无力,也不见得就愿意看着自己的利益一点点被别的部族侵蚀掉。 所以当艾斯古来请他的时候,他站了出来,不为别人,只为了他的子子孙孙,将来百年里还能是辽东最有势力的人。 徐泾很识趣,耶律哈儿坎想了什么,就算他不能完全猜到,却也能猜个差不离。 他在来远城呆着,似乎不符合别人的利益,于是他提出来他要带兵北上。 一开始耶律哈儿坎吓了一跳,突然觉得宋军这趟来,一开始就目的不纯。 要说宋人想取而代之控制辽东,似乎还不太可能,徐泾带来的这一万五千宋兵虽然精锐,但离开了他们的大船来到陆地上,也只能是一帮步兵而已。 步兵要面对契丹人的铁骑,别说一万五千人,就是十五万人,恐怕也不够看的。 于是老头忽然想到一件事,也许女真人一开始南下侵犯辽东的时候,人家宋人就想好了要怎么处理,怎么去博取人家的利益了。 老头儿心中产生了不少忧虑,情绪也变得有些低落,心说看来契丹人的衰败,已经是必然了。 这时候他再想着支撑契丹人统治的大局,似乎也本身分量就不够,也或许他已经有心无力了。 并不是说他缺少必要的民族自豪感,而是包括契丹人在内的所有游牧民族,对民族性看的都没有汉人那么重。 对他们来说,家族和个人才是最重要的,要不然草原上千余年来未来争夺草场、牛羊和权力的内部争斗,也不会一直不停的在发生了。 这里边本来就更多的是本族内部的争斗。 老头似乎渐渐对这件事变得淡然,转变了思维方式,老头便想开了。 因为他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比如要称霸整个草原,他觉得他的家族的根基还是在辽东。 只要他的家族在辽东还是最大最有势力的家族,他觉得这就足够对得起他奋斗了这一生了。 至于将来契丹皇帝耶律跋窝台会怎么样,其他地方的契丹人又会是怎么样,他其实不怎么关心。 也许大家的想法和他也差不了多少,要不然这几年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对契丹皇帝表达了不满,有一些用的竟是最激烈的手段了。 耶律跋窝台东征西讨那么多年,可辽国的纷乱却不见停止,反而越来越没法收拾,这样的现象不是已经说明了问题嘛。 所以对徐泾要北上做什么,耶律哈儿坎老头子心中了然,只是祝愿徐泾一路顺风,却没有多问多说什么。 徐泾见耶律哈儿坎老头竟一点不在乎,他也放下心来,他这趟来辽东,怕的不是打仗,到却怕背后有人暗中搞鬼。 告别了耶律哈儿坎,徐泾竟一夜也不想在来远城呆,立即命大军拔寨,准备向北进发。 宋军离开来远城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座城,那些寻常的百姓错愕之后,便自发地出城来欢送宋军离开。 这种事对宋军的每一个士兵来说,似乎正在预料之中,却又感觉像做梦一般。 一帮不同种族的百姓哭泣着送来自大宋的士卒,场面怎么看都有些怪异,连那些盟军中的契丹人或者曷苏馆人也感到无法理解。 可宋军的士兵们是理解的,自从他们进城之后,这些天里是他们每天早晚设立粥棚给他们施粥,这才让很多本来已经快要饿死的城内百姓活了下来,更是让他们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比起那些光想着攫取利益的契丹人和曷苏馆人来说,他们才是百姓们真正的救命恩人。 正文 第2085章 越俎代庖 后世有句话说得好,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来远城的百姓其实看得很清楚,之前来远城是如何失陷的,失陷后那些契丹或者其他本地官员和豪族是如何做的,后来又是谁来解救他们于水火之中,他们是心中有数的。 以前被视作本族的契丹人或者曷苏馆人等本地人,特别是那些官员和贵族们,并没有把他们当做一回事。 反倒是毫不相干的宋人派来了精锐的军队瞎走了那些残暴的女真人。 这些人进城以后,看着满目疮痍的城市和流离失所的饥民,契丹人和曷苏馆人忙着去重新找回他们在城中的豪宅,又是毫不相干的宋军士兵停下来,把自己的粮食拿出来给饥民充饥。 也许这让城中的百姓们很难接受,自己的族人不理自己,反而是一起看不起的宋人解救了自己的性命,这在百姓中所产生的思想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 人在饥寒交迫的时候,思想都会变得很单纯,谁能解救他们于危难之中,可不就是救命恩人嘛。 普通的民众,其实都是比较淳朴的,以前他们看不起宋人,也大多并不是出于本意,而是来自上层的带有偏见的宣传,才造成了他们的误解。 如今见识了宋人,接受了宋人的善举,百姓们似乎看清了一个事实,值得他们信任和尊敬的,是这些善良的宋军士卒们,而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本族官员和贵族们。 宋军要离开了,他们当然要出城来相送,也许他们没了房子,也没了财产,连能拿出来慰劳这些可爱的士卒的一点食物和美酒都拿不出来。 但是他们还是可以用一些盆盆罐罐,装满了清水,借此向这些士卒们表达他们的敬意。 宋军的士卒们也毫不介意这些卑微的敬意,一个个端过那些盆盆罐罐来,相互传递着,最终饮尽了那些清水。 从他们的表情上看,仿佛这里边装的并不是没有味道的清水,而是酒香满溢的佳酿一般。 百姓们又一次被感动了,心里想着,也许宋人一直以来都是被误会了,他们从来都不是愚蠢或者懦弱的,这些士卒们,哪一个不是善良又充满勇气呢? 更重要的,是在这些士卒心里,并没有因为他们是不同的种族而产生任何的偏见或者歧视,他们对待自己,就像对待他们自己的百姓,甚至是亲人一样。 对啊,百姓们难免会这样想,我们的肤色是一样的,样貌也十分相似,也许我们的祖先就是一类的人,为何后来就产生了那么大的区别和隔阂呢? 难道因为我们的祖先喜欢放牧,他们的祖先喜欢种田,就要老死不相往来,甚至是争斗个你死我活吗? 情感也好,善良也好,是从来部分国界,更不分种族的。 百姓们望着宋军远去的背影,有离别的伤感,也有对未来再相聚的期盼。 徐泾曾经想到过这一趟来辽东,他们会得到什么,可刚才的场面,连他也有点惊讶了,仿佛产生了错觉,这里并不是辽国的土地上,而是在大宋的土地上。 他越来越明白大帅说的话,这天下的人,生来本没有什么不同,是后来人与人之间缺乏交流而产生了隔阂,这才有了不同。 也就是说,这种不同是人为的,而不是天生的样貌不同所造成的。 宋军北上,也不是统一行动,徐泾把大队分成了许多千人的分部,各自携带了许多粮食,几乎除了留下来最基本的大军返程的用度,剩余的粮食全都拿出来接济受到战乱影响的灾民了。 宋军每到一处,都能遇上各色各样的灾民,这里边除了契丹人、曷苏馆人以及各族的百姓,也有很多生活在辽东的汉人遗脉。 这些汉人早在宋朝立国之前,就已经被契丹人逼迫着迁移到了辽东来,从开垦荒地到种植粮食,他们已经再次繁衍生息了百余年。 他们虽然很明显是汉人的生理特征,但生活习惯上,很多已经受到周围各民族的影响,和汉人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在他们的意识里,其实对大宋也没有什么感情了,但是血脉之中,对来自大宋的汉人还是有一些与生俱来的亲近之感。 他们在女真侵袭辽东的日子里,受到的伤害和其他各族百姓都差不多,粮食和金属器物几乎被掳劫一空。 在城镇里的人或许还有一些善良的富人能拿出点粮食来救急灾民,但在乡下,生活下去就变得更加艰难,很多乡下农民都面临着食物危机。 按照以往的习惯,等待明年的春粮下来,还有小半年的时间,这段日子要么只能挖野菜啃树皮勉强活下来,要么只能携妻带儿背井离乡出去逃荒。 眼下似乎连逃荒的路都被堵死了。 北边是残暴的女真人,他们自然不敢向北走,东面的高丽早就封闭了国门,从来也没打算救济这些不是契丹人的灾民。 辽东不论是受到水灾还是兵祸的影响,去哪儿大概都没有生路,剩下向西,也别还没有退去的大水所阻挡了。 本来大家只能留下来,自发的残忍舍弃了老人和妇人,让年轻人和孩子争取勉强活下来,继续繁衍。 现在好了,宋军来了,他们带来了粮食,免费分发给大家,连一句感恩的话都不用,扔下粮食之后,宋军便离开了,看这意思,是还要去别的地方救济其他的灾民。 百姓们内心里很复杂,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这些宋军是汉人,使他们血脉相连的亲人。 也许他们留下的来的粮食也并不是很多,可对这些连一粒米都没有的穷苦农民来说,这就是他们熬过这个冬天的最根本的需要了。 只要熬过这个冬天,来年的收成不管还能剩下多少,总是能让他们整个村子,整个族群活下去的。 十几支宋军的队伍,就是这样,没走到一处,凡是见到灾民的,便都给他们留下一些急需的粮食,然后继续下一个村子。 半月之后,他们几乎走遍了辽东。 一个亲兵问徐泾,“将军,我们这算不算是越俎代庖?” 徐泾笑笑,“我们就是要越俎代庖!” 正文 第2086章 归航 转眼间,武德军水师来到辽东已经月余。 北风开始变得凛冽的时候,辽河大水也逐渐退去,但两岸的村镇已经被这场大水肆虐的一片狼藉。 辽东的灾民实在是太多了,徐泾和水师将士们携带的粮食毕竟不算很多,能救助的人肯定是有限的。 尽管如此,宋人在辽东的口碑还是显而易见的,生活在这里的汉人意识到这些人终究是他们的同胞,而其他各族百姓,也觉得宋人是值得信赖的朋友。 徐泾不打算在辽东呆更长的时间,大水退去后,辽国的军队必然会过来,将来如果宋辽两方发生什么摩擦,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分完了最后一批救灾的粮食,徐泾便下令各路人马返回保州。 宋军的行动力是惊人的,只用了四天时间,大军便从辽东撤出,从新进入高丽一边的保州。 至于那个联盟,其实在女真人离开之后,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而耶律哈儿韩、艾斯古还有其他各个势力将来如何划分辽东的利益,那就不是宋军要操心的事了。 因为不管他们划分,新的格局都不会存在太久,一来耶律跋窝台不会继续放任他们这样做,二来辽国本身都已经岌岌可危,他们这种地方上的势力划分出来的格局,当然也不会长久。 向高丽本地的官员表示了感谢,徐泾便要带领水师大军离开。 高丽人自然没有什么可说的,尽管心里明白宋朝的将军只是向他们表示客套性的谢意,可这也算是给足了他们颜面了。 保州水军的具将军似乎不太高兴,可徐泾并不在乎他是不是高兴。 当具将军对比了一下宋军水师的舰船和他们保州水军的舰船之后,心里早就明白了徐泾根本不用把他放在心上。 高丽朝廷本身的许多习惯性的做法,不是他能决定的,自古以来,往后千年,从来都是如此,只不过让高丽甘心去俯首帖耳的对象,不太一样罢了。 他们内心里有种没有来由的自豪,可实际做出来的事情却又那么卑微,这种性格和上不了台面的格局,大概也局限于他们国土实在是太小了罢。 宋军离开了,半岛另一边的史云也得到消息,在半岛的南面和大军从新汇合。 从他带来的消息看,对于宋军出兵辽东赶走了女真人这件事,契丹朝廷和民间的看法出现了截然相反的差异。 民间的想法相对简单直接,虽然一直以来契丹人对宋朝的看法颇为偏颇,但对宋朝这次出兵帮忙,他们还是认可的。 尽管也有一些不太好的评论,但大部分百姓还是觉得宋朝的做法,符合他们的利益。 他们更憎恨女真人,觉得这些女真人背叛了他们的主子,也就是他们契丹人,所以民意上,是希望契丹朝廷能尽快出动大军教训一下反叛的女真人,灭了他们是最让人痛快的结果。 契丹朝廷这边就很憋气了,宋军这次出兵辽东是有什么目的,以耶律跋窝台对杨怀仁的了解来看,是能想的明白的。 宋军表面上是替契丹朝廷赶走了叛乱的女真人,但实际上最后的结果,确实实实在在的恶心了一把耶律跋窝台。 更糟糕的,是辽东的新局面越来越让耶律跋窝台失去了对辽东的控制。 了当的豪族崛起了,联军的那些士卒,也表明了这些地方豪族这几年里豢养了多少私人的武装力量。 可这些事耶律跋窝台当前却不能明说,更不能去指责他们,他若真立刻就去找他们的麻烦,反而容易引起更大的叛乱。 而诸如耶律哈儿坎和艾斯古这样的地方势力,也会趾高气扬的反驳他,女真人在辽宋掳劫肆虐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耶律跋窝台来平乱,反倒是我们把女主人赶跑了,你又来怪罪我们? 耶律跋窝台就成了那个照镜子的猪八戒,例外都是肥头大耳胖脸,也不知是被谁给抽肿的。 其他地方势力见状,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 很显然,这种局面下,各个势力都是自私的,强大自己和忠于皇帝,他们肯定会选择前者。 法不责众嘛,大家都这么做,也就都没有什么事了,再说耶律跋窝台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管的过来了。 枝强干弱,便是一个国家机器运转不灵的巨大先兆,等这些地方豪强渐渐变成地方军阀,朝廷也就没什么用了。 辽国的衰落已经是必然,大宋是否能抓住机会崛起,还要看大宋自身。 杨怀仁这许多年里做了很多事情,也做了很多准别,可毕竟他一个人的能量还是有限的,好在大宋本身并没有在那些党争中急剧的衰落,起码维持了曾经的局面。 这也可以说是保留了应有的实力了,加上军备方面取得了一些进步,此消彼长之下,反倒是比辽国更有牌面。 海面上北风呼啸,的确有点冷,但对船队航行来说,这种风却是有利的,舰队只用了来时一半的时间,便回到了大宋登州港。 登州官员照例来迎接水军得胜归来,将士们心情甚佳,个个脸上都带着欣喜的笑意。 对他们来说,更的感觉不是别的,而是感悟还是大宋好。 看看码头上忙碌的人们,看看那些堆积如山的各色货物,再对比辽东的惨状,这种感觉就更明显。 水军将士下船,徐泾和史云安排好水军就地修整,便立即马不停蹄往东京城赶。 数日之后,东京城东门,当徐泾和史云领着一小队随行的将士望见巍峨的城墙时,也远远的看见了门外已经有一支队伍列队整齐,似是欢迎他们得胜还朝。 徐泾和史云对视一眼,脸色立即很有默契的露出了兴奋和欣慰的神色,大帅从来不会亏待他们,不论是物质上还是在精神上。 也许有人说这只是一种形式,但有些形式化的东西,从来都是必不可少的,正是我们生活中很多仪式感的东西,让我们感觉到我们的生活,是那么的真实。 正文 第2087章 宴与席 国公府。 武德军水师大胜而归,大部分人还是留在登州修整,跟随徐泾来东京城的人,也不过是一些将校和部分普通士卒的代表罢了。 杨怀仁当然不会亏待这些将士们,最直接的犒劳他们的方式,一是无尽的美食,二是看得见的财富。 美食好办,杨怀仁自家在全国各地建立了许多食材基地,肉蛋蔬菜和海鲜都不缺,从庖厨学院里调用了大量即将毕业的学生,便可以奔赴登州犒劳将士们。 而钱财方面,不好明面儿上直接发,但这次水师出征辽东,同样带货不少,把这些货卖掉之后,得利自然会作为奖赏发放给将士们。 这种事早已经不用杨怀仁亲自去吩咐了,如今军中都有做这些事的人,大概是从很早就在军中形成了这样的习惯,凡是跟着杨怀仁,或者由杨怀仁下令出征的将士,都会暗地里做些买卖。 买卖不能摆到台面上来,但能赚到的钱却是极多的。 武德军在辽东表面上拿了许多粮食赈济灾民,但与此同时,也得到了许多东西。 尽管女真人去过的辽东土地上跟蝗虫去过的地方一个熊样,几乎是寸草不生的,但军中将士自然有办法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奸商这种人,是从来不不缺的,好比耶律哈儿坎这样的契丹贵族,本身发家致富除了祖宗的积累,更多的还是靠这些年做的奸商生意。 什么虎骨鹿茸人参,他们不缺,价格也不贵,宋军临行前那些豪强还送了不少礼物,也大致是些本地的特产。 这些东西在辽东的价值不算很高,可运回大宋,价格最少都翻了两倍,很多直接翻个十倍也不算什么。 大军回到登州港,便有很多事先约好的大宋商贾在码头上等着接货了。 水师将士们只需要做二道贩子,利润就非常可观了,留下一部分作为水师平时维修舰船等寻常的消耗用度,其余的杨怀仁都下令,分发给将士们。 方式上也要做的谨慎一些,于是交易的时候是见不到真金白银的,而是一张张写着字的纸张。 这可不是纸钞,更不是白条,而是一些地契和田契。 将士们有了钱其实不好花出去,反而这些地契和田契之类的不动产,让他们留给家人作为可以给子孙后代们传承的东西,他们最是喜欢。 估计这也是杨怀仁手下的将士们都憋着劲想出征打仗的原因之一了。 国公府,杨怀仁亲自下厨招待徐泾史云以及水师中的一众将领和校尉,杨怀仁开头就说了,美食美酒可劲儿造,没喝倒了是很难离开国公府的。 闹腾了一宿,第二天下午徐泾酒醒,才又赶来国公府汇报这次出征辽东的情况。 杨怀仁其实很轻松,所以不介意让将士们先狂欢一宿,实际上既然水师大胜归来,结果一经说明问题了。 而汇报,只是惯例上的做法,同时杨怀仁也可以从徐泾口中得到一些细节上的事情。 徐泾本就是个办事谨慎的人,杨怀仁听着他按照时间顺序把事情说了一遍,又到了饭点。 杨怀仁道,“咱们先开饭,酒桌上边吃边聊。” 小宴和大席自然有很大的不同,像昨日宴请诸将,肯定是要大席的,席上大鱼大肉,成坛的美酒随便喝,处处可见磅礴大气。 小宴便不同了,几样精致的细菜,精美的酒壶和酒盏,一下便从磅礴大气变得儒雅精致。 徐泾虽然出身行伍,却也是读过书的一员儒将,昨日的大席他喜欢,今日的小宴,他觉得是另一种享受。 黑牛哥哥和天霸弟弟等人作陪,天霸弟弟先问道,“照老徐的说法,辽国是不是真的快要玩球蛋了?” 徐泾道,“整个辽国是个什么情况,末将还不敢肯定,但辽东一地,已经彻底完了。 这次兵灾,可以说受到的损害的不仅仅是辽东的土地,更大的受害者,是辽东的百姓。 不管他们来自什么民族,谁又是他们的皇帝,老百姓最在乎的,并不是这些。 而是谁的治理之下,他们能够有饭吃,有地种,能安居乐业,这次兵祸虽然是由女真人南下侵袭造成的,可最终百姓受灾,却不仅仅是因为女真人。 百姓们受到兵祸的时候,朝廷就没帮上什么忙,也许耶律跋窝台有他的理由,比如辽河大水等,但百姓不会去考虑这一点。 他们看到的,是当他们受到女真人抢劫和残杀的时候,朝廷是坐视不理的。 也许朝廷对于这些普通的民众来说,还是离的太远了,而那些辽东本地的豪族和官员在面对兵灾的动作,就更是寒了老百姓的心。 女真人来的时候,还真没有几个契丹官员或者本地的豪族去反抗,去保护老百姓。 女真人一来,他们往往是跑的最快的那一批人,他们保护的是他们的家族和财产,对于老百姓的死活,竟没有一个人去管。 看上去他们因为这样的做法最大限度的保护了他们的家族和财富,但他们失去的才是对他们在辽东长期立足最重要的,也就是民心。 再后来水师北上,这些豪族借着咱们的力量,组织起了联军去反击女真人,本来这对他们来说,是挽回民心的最好机会。 可真实的情况,是他们更看重土地,看重势力范围,而那些已经快要饿死的百姓,他们竟置若罔闻[],置之不顾。 他们忘了,他们的财富,并不是他们自己创造的,而是这些百姓通过劳动创造的。 他们只不过是因为站在上层,通过手段把这些财富据为己有罢了。 尽管后来像耶律哈儿坎看到了一些什么,也试图做出挽救,但他们后来的动作,百姓已经不买账了,更觉得他们是逢场作戏,糊弄无知百姓。 就像大帅以前说的那个道理,得民心者的天下,而失民心者,很快就会失去所有。 这些辽东的贵族和豪强,也许眼下看上去得到了许多利益,但我局的这一切都不会长久。 对契丹朝廷来说,辽东已经彻底完了,就算耶律跋窝台舍了本钱去弥补,这么大的窟窿怕是也补不上了。” 正文 第2088章 等他烂透了 杨怀仁点头道,“和咱们出兵之前的判断,差不多是一样的。甚至可以这样说,这次女真人接着天灾之时进犯辽东,造成的影响已经超出了咱们的预计。 而更大的影响,也绝对不会仅限于辽东一地,不久之后,整个辽国都会知道女真人进犯辽东的结果是什么。 女真人得到了很多东西,但这之后,契丹人却没有办法教训女真人,这意味着什么,相信辽国那些贵族和豪强都应该想的明白。 耶律跋窝台确实距离他的前一任耶律洪基差了很远,也许他很有心机,可治理一个国家,并不是有点心机和小聪明就可以的。 他登基这些年来,辽国的实力几乎是直线下滑,连女真这样不足百万人的部族也敢出来跟他们叫板了,可见契丹人的统治已经羸弱到了什么程度。” 天霸弟弟听了显得很开心,“那是不是说,眼下正是咱们大宋出兵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好时候了?” 杨怀仁笑了笑,“就你着急,呵,其实不用这么急,现在急着出兵,反而容易引起反效果。 契丹人的统治虽然一天不如一天了,但契丹的铁骑还没有到烂透了的程度,拥有的实力还是不可小觑的。 就算能推翻耶律跋窝台这个契丹皇帝,恐怕辽国还会有更多的势力站起来,光凭打仗的话想把整个辽国掀翻,那就太费力了。 而且我们的士卒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宝贵的,我可不想他们北征一趟,回来的是尸骨。 我们可不会做损失惨重这种赔本买卖,那就不值得了。 既然辽国已经开始无法阻止的腐烂了,不如让他再烂一会儿,让他们内部再打上几年,等他们的实力都在这种内讧中拼的差不多了,我们再出手捡便宜也不迟。 到时候不仅仅是燕云十六州了,就算是整个辽国被我们拿下,也不算是奇闻。” 天霸弟弟咧了咧嘴,好像觉得这么办也不错,只是让他再等几年,似乎有点太无聊了。 只是细品之下,杨怀仁说的又很有道理,聪明人是从来不会选择硬拼的,那是笨人的做法,聪明人则从来都是喜欢不战而屈人之兵那一套。 徐泾若有所思,问道,“按照大帅的意思,真的觉得偌大一个辽国,会在几年之内轰然倒塌?” 杨怀仁给了他一个很确定的眼神,“都不一定用几年,说不[]定两三年就够了。我这可不是信口开河,给你们画大饼。 女真人这次的收获,会让很多有实力的部族眼红的,多了且先不说,单单是蒙古诸部,恐怕就不会再对契丹人唯唯诺诺。 以前的草场划分是契丹人说了算,他们总是把水草最肥美的地域分给自己,分给蒙古诸部的,却都是次一些或者更北方的偏僻地方。 看看今年的气候,这才十月份,算是刚刚入冬,天气便已经这么冷了,可以想象如今的北方草原,早已经寒风猎猎了。 蒙古诸部的日子,不见得就比女真部以前的状况要好过多少,如果这个寒冬蒙古诸部的牛羊被冻死饿死的很多,恐怕他们也要学女真人的做法,跟契丹人讨活路了。 面对这样的寒冬,契丹人的牛羊也不见得就不会冻死,他们当然不会把他们也缺少的草料让给蒙古人。 对游牧民族来说,这样的矛盾是难以调节的,蒙古诸部觉得活不下去了,一定也不会等死。” 黑牛哥哥恍然道,“这夏天辽河大水,给了女真人可乘之机,难道冬天寒冷,会让蒙古诸部南下? 那这个冬天,辽国也不会太平了。” “那简直是肯定的,”杨怀仁接着说道,“从北边送回来的消息看,这个冬天是个严冬的情况,已经趋近于一个事实。 蒙古诸部想活下去,不会有其他的办法,要么压榨本族的穷苦百姓,要么去逼迫契丹人让出草料。 不论蒙古诸部的首领们怎么选择,北方草原的大乱也已经是必然。 女真人南下辽东,耶律跋窝台也许还有大水阻挡道路的理由去搪塞其他契丹人,毕竟他觉得辽东主要的产粮地,只有三分之一的部分在辽河以东,女真人的叛乱不会影响整个辽国的大局。 但北方的草场就不同了,那可是大多数契丹人的切身利益,如果连他们的皇帝都不管,他们还会继续效忠他吗? 所以耶律跋窝台安稳不了多久,立即就会面对更大的问题,蒙古诸部的人口,可是比女真部多了数倍的,这足够耶律跋窝台喝一壶的了。 而且这还不算完,女真人闹过了,接下来轮到蒙古诸部,之后呢?其他的部族会怎么看? 寒冷的冬天对谁都是一样的,哪一个部族也逃不过,他们该怎么办?如果契丹人坚守自身的利益不顾他们死活,他们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将来不管耶律跋窝台能不能平息这场混乱,等来年开春了,女真人还会继续南下辽东的。” 徐泾惊讶道,“啊?女真人会这么着急?! 当初末将和唐拓氏谈判的时候,听她的意思,好像说这次他们南下劫掠辽东,获利不少,未来几年是他们休养生息的阶段,应该不会再一次冒险南下辽东了。” 杨怀仁笑道,“话是这么说,咱们听听就好了,可不能真信了这个女人的鬼话。 再说女真部也不是她能做主的,完颜阿骨打这种人,也许性情上还算是隐忍的,但保不齐女真部中的其他部族首领,在这次得了这么大的利益之后,就停不下来想去四处劫掠了。 这世上的人都是这样的,尝过了肉再让他茹素,尝过了美食美酒再让他粗茶淡饭,那就太难了。 这还不是我的判断,而是事实,就在徐将军回京之前,那个完颜求德就来过了,对于咱们给他们女真部提供粮食的价码,他似乎有点不那么满意了。 一个小小的完颜求德,还不至于来到我国公府这么猖狂,应该是得了完颜阿骨打的授意了,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他这样说明什么?说明完颜阿骨打又想跟我耍心眼,那意思不用说也表达的明明白白。 他们这次南下劫掠辽东,看来是搜刮了不少粮食和财物,对于咱们的援助,好像没有以前那么迫切了。 所以完颜阿骨打又想在我这里找回点面子也好,找回点便宜也罢,真把我当好欺负的了。” 徐泾一下明白了杨怀仁的意思,问道,“那大帅是怎么回的他?” 杨怀仁大笑,“他不是讨价还价嘛,可以啊,我告诉他,明年的东西,价格翻一倍,如果他不肯给,那明年你再去辽东,顺便把龙武卫和虎贲卫也带过去陪他好好玩玩。” 正文 第2089章 从军 在场的人听了杨怀仁的话感到又惊讶又兴奋。 兴奋当然是因为杨怀仁对女真人的态度上显得非常霸气,而惊讶,则是因为这些话还透露的另一个意思——将来大宋出兵辽东,已经可以不在乎契丹人的想法了。 今年武德军水师出征辽东,实际上还是借了耶律跋窝台向大宋朝廷声讨杨怀仁援助女真部的势的。 结果是让大宋和杨怀仁这边非常满意的,但在耶律跋窝台和许多契丹人看来,是有点不爽的。 在他们心中,作为强者的大辽,竟然靠宋朝的力量赶跑了女真人,光是从颜面上讲,他们就非常难受了。 如果他们发现他们那些自尊也好自信也好,在杨怀仁眼里竟狗屁不是,可以想象他们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也许说这些话显得杨怀仁太过狂妄,但杨怀仁却觉得他这种狂妄,并不是没有事实基础的。 正是因为大宋和宋军的实力早已不是十年前的样子,杨怀仁才有这样的胆气去说这样的话。 这一点大家心中也许才意识到,却也忽然觉得这已经逐渐从早先的想象,变成了一个事实。 看看几年女真部南下侵犯辽东的事,便可以知道,契丹铁骑虽然依然强大,但受到的限制也很多。 辽河发大水了,阻隔了两岸的交通,契丹铁骑不论多么厉害,确实有劲使不上的。 女真人南下打劫一番又回到了太白山里,契丹铁骑同样没有什么办法,这更说明了这一点。 骑兵确实厉害,比步兵厉害很多,但也要看战场的所在,骑兵的优势在于能在平坦的地面上驰骋作战,但受到地理环境的制约也非常大。 山地就是很典型的限制骑兵发挥实力的例子,而水域,就更是骑兵难以发挥作用的地方了。 辽国的军事建设上最注重的便是骑兵,所以对于其他兵种,都不太在意,这种不平衡的发展方式,终于暴露出了他们的短板。 杨怀仁也越来越意识到,契丹铁骑也许还抱有不少的战斗力,可如今的宋军在战法和战略上,是有相应的办法来限制他们的。 何况杨怀仁也很谨慎,并没有今年就准备出兵北上,而是等着强大的契丹铁骑先内耗上一段时间,等原本很强大的实力也逐渐被消磨掉的时候,才会真正发起北伐的战争。 这么多年来对辽国实行的美食战略,同样是出于这么一种战略思路。 当时的想法也许还只是一种试验性质的,从多年以来产生的效果来看,结果是成功的。 如今辽国不论是文臣还是武将,胖子越来越多,这些人的寿命也越来越短。 可以想象一下,当那些曾经能征善战的武将和契丹勇士们,都变成了肥肉横生的大胖子,他们骑上战马把战马压得跑不动几步路,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没有了这些曾经英勇的人作为榜样和领导,剩下的人又会有多少战斗力呢? 辽国同样面临和之前的大宋同样的问题,和平的太久了,安逸享受的太久了,不论是将领还是将士们,已经渐渐没有战斗的心了。 酒桌上的诸位将领也从杨怀仁的这些分析和霸气的话语里得到了许多信息,也许众人想的不会完全一样,但大概的意思却一定是相似的。 大宋的军队沉寂了太久了,经过这么多年的训练,战斗力和士气早已已经和当年不可同日而语。 对他们这些将领来说,眼前就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他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名垂青史的机会。 而且杨怀仁说的并不仅仅是收复燕云十六州那么简单,他看的很远,也很宏大,如果整个辽国都覆灭了,成为大宋版图的一部分,那会是什么光景? 把整个北方的草原纳入中原国家的版图中来,那可是历朝历代的先贤们梦想了数千年却从来没有人办到的事情。 如果在他们这一辈人生活的时代实现了,那可不就是名垂青史嘛。 酒宴吃了差不多,诸将告辞离去,他们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回去继续加强麾下军队的训练,争取在未来的战争中建立功勋。 杨怀仁看着他们一个个志气满满的样子,心中自然是欣慰又高兴的。 等他转身准备回书房休息一下的时候,正看见大官躲在门外,一脸心潮澎湃的样子。 杨怀仁的长子已经十三岁了,马上就要十四岁,也许后世这个年纪还是个半大孩子,可在这年代,已经算是一只脚迈进成年人的门槛了。 尽管大官脸上仍旧稚气未脱,可这两年他开始迅速的长个子,连脸型也渐渐褪去了孩童的青涩,瘦削的脸型也有了青年人的雏形。 见杨怀仁走向他,大官施礼道,“父亲,孩儿想……” 大概是话说到一半想到了母亲,大官心里忽然变得纠结,所以后半句没说出来。 “你想从军对吧?” 杨怀仁一脸慈爱的样子,让大官稍稍放松,他点点头,“嗯,是的父亲,我想从军。” 杨怀仁知道大官刚才听到了他们在酒桌上说的一些话,出于少年人的热血,忽然有了要从军的想法。 只是大官想到父亲母亲和祖母这些年来对他的培养,担心他长子的身份如果冒冒然说要从军,会被父母误会有不孝之嫌。 杨怀仁心里最多就是担心,倒不至于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但在这个年代的文化背景和风气之下,单是从募兵的制度上,就不允许大官这样的人从军。 孝,是这个时代最被大众所重视的东西,一般情况下,家有独子的,是不能从军的,家有多子者,长子也不从军。 也就是说,作为长子,不论是独子的家庭还是多个儿子的家庭,除非是犯了罪被发配从军的,从正常渠道的话,都是很难进入军队的。 当然大官的情况也有些不同,如果家中长辈是军伍出身,或者家庭本身就是将门,那就没有这方面的限制。 唯一的限制,就是他现在的年龄了,虽然军中也有不少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可人家情况和大官也不同,所以大官忽然提出这么一个要求了,怕是他自己心里也没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