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家庭》 正文 第一章 龙凤新村地处北都市南端,这里依山傍海,树木繁茂,风景秀丽。 顺昌建筑集团公司董事长贾建成的花园别墅就掩映在龙凤新村缀满鲜花的绿树之中。庭院门前是一条宽又长的东西马路。坚固的铁门涂着银粉色油漆,样式新颖的院墙包围着两侧。院子左侧是假山配合好的花池,池内百花盛开,香气酷烈;院子右侧那绿茵茵的草地中央有一座别具特色的凉亭,亭内放有水磨石圆桌和水磨石圆凳,旁边还有几棵古树。正面便是一幢二层洋式楼房,占地颇大。楼房建筑典雅,庭院幽深。 贾夫人张侠吃过早饭坐在客厅沙发里欣赏着电视节目。贾夫人,别看她徐娘半老,生了四个孩子,也许是天赋的丽质,依然是风韵十足加上她那衣着光鲜,更显得雍荣华贵。 这时,李保姆挎着空篮子从厨房里走出,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大妹子,金枝刚才还在跟你唠嗑,这眨眼功夫去哪儿啦?” “呃,金枝去楼上了,她刚来没几天,说还不习惯这城市生活。”金枝是张侠娘家的亲侄女,因家中父母给她找个大她十来岁的男人,那男人性情野蛮,脾气古怪,在一起很合不来,于是就出来躲亲,她是几天前来到北都市的。张侠特意为她选购好多件质量上等,做工精细的名牌服装,又带她去美容院精心打扮一番。对她呵护备至,钟爱有加。 李保姆往楼梯处走了几步远,仰面朝楼上望望,神态若有所思,又返回来问着,“大妹子,那……雪妮还在楼上……” “雪妮下楼了,”提起她,张侠就没好声地说道,失落的目光透着一丝怨恨,脸部表情冷若冰霜,“到歌舞团上班去了。” “雪妮又没吃饭走了,她,她老这样会伤身子的……”李保姆六十挂零了,就是爱絮叨,说起话儿总是没完没了。她是半年前从乡下来城里的,为了避免与儿媳妇生气,只要能有个吃饭落脚的地方就行。她是个吃白食,白干活,不收一分钱的保姆。 “别理她,动不动就使性子。”张侠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而李保姆心里已经悟出来了,看来雪妮还是为几天前张侠上街给金枝买衣服的事而生气。细心琢磨,还不是自己贫嘴向雪妮抖搂出来,觉得这件事做得有点背理,一旦张侠推本溯源后,又该拿自己撒气了。李保姆捏一把汗,后怕得头发根子都立睖起来。她不敢多说,转身出去了。 晚上,张侠坐在沙发上仰头喝着一大碗煎熬好的草药,随后将空碗递给身旁的李保姆。她觉得嘴里又苦又涩,伸手端起茶几上一杯凉茶“咕咕”喝了几口。 李保姆走后,坐在一旁沙发上的贾建成边点烟边问道:“你这两天感觉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我这心脏病不但没好转,反而又加重了,是不能再触气了,”张侠满脸痛苦状,不禁“唉”一声,“早晚还不都跟雪妮气死,把我气死她心里就舒坦了……” 说到这,忽听客厅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他们心里一阵惊吓,都骇讶地朝客厅门望去,只见贾雪妮怒气冲冲地闯进来,一语不发。贾建成吸口烟,慌忙招呼着。 贾雪妮是贾家的独生女,也是他们家最小的孩子。虽然长一副皓齿娥眉的脸蛋,窈窕匀称的身材却与她那犟脾气,倔骨头极不相衬。从小受父母的娇宠,才使得她生就的火暴性子,爱发脾气,只要遇到糟心事就能把整个家庭闹腾得天昏地暗。她没有理睬,依然是甩脸子,撅着小嘴“噔噔”上楼去了。 张侠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她一天到晚没个好脸,也不知谁得罪她啦?” 贾建成诧异地问:“雪妮在跟谁赌气,总得有个原因吧?” “金枝刚从乡下来时,我带她去街里买了些替洗衣服,归里包堆也不过两三件,”张侠说着,“今儿吃午饭时,我听二龙说是李保姆坏的事。这李保姆嘴松,也不知她在背后怎么鼓捣的,雪妮这两天见我都是冷着脸也不好好答理我。” “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呢,犯不着为这事挂气。” “看这孩子都二十好几了,一点儿也不懂事。偶尔有个闪失,她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不就买两件衣裳还值得怄气,她咋就四六不成线呢!” 贾建成听罢,也没有接腔。他心里清楚,孩子不懂事还不都是自己平日娇惯的,眼睛里揉不得半粒沙子。古语说,孩大不由爷。如今子女大了,打也打不得,骂又骂不了,只能好言相劝……他吸口烟,不由问道:“我听说他大嫂蓝青给三喜介绍女朋友啦,叫什么名字,在哪单位上班?” 张侠闲着无聊,捡起身旁的毛线衣织着:“我听三喜说,这女孩叫南雁,跟三喜一般大,还是同月同日出生的呢!说她在北都晚报社当记者,老家在……大西南,不是本市人。不过听说她也是在北都出生的,打小就随父母去西部了。” “南雁,”他一时来了兴趣,激赏不已,“我经常在北都晚报上看到她写的新闻稿子,写得很好,文笔流畅,很有才华,她是一位了不起的大记者……” 蓝青在民政局服务中心办理结婚证件,而南雁来报社不久,俩人就混熟了,并且相知有素。《北都晚报》在周末版开辟了一个新栏目——“爱情、婚姻现代观”。作为栏目记者,为丰富内容,情节真实,总免不了去服务中心采访一对对前来办理结婚登记的新人。蓝青在和南雁的交往中,发觉她不仅人长得聪明漂亮,工作能力强,人品也好,对她是由衷地赞佩。于是就想保媒,给三喜和南雁牵线搭桥。 自打贾三喜和南雁在公园第一次见面后,俩人之间就擦出了爱情的火花。其爱恋之情日益高涨,如影随形。他们心里都暗自庆幸缘定三生,月下老人在前世就为他俩牵好了线。白天电话里常谈,晚上一有空就漫步于五彩缤纷的大街上。俩人激情满怀,虔诚地敞开自己的心扉,向对方畅叙衷肠。 “南雁,说真的,我今晚上又能见到您,心里真高兴!”贾三喜的话是从心窝里流出来的,既坦率又真诚。 南雁扭转头,望着眼前这位身材高大,面色白净,长相斯文的大男孩,高兴地回敬一句:“我也一样啊!” “南雁,我们俩接触多次,互相了解很多,我对您越来越有好感!”他和她并肩地往前走着,她高雅的举手投足和聪明才智深深打动了他,“您志向高远,才华绝代,是位非常优秀的大记者。” “别那么说,三喜,”南雁有点不好意思了,嫩白的脸蛋上泛起了红晕,“我听大嫂说,你在公司里干得蛮好的,成绩斐然,经常得到公司领导的嘉奖。” 贾建成和张侠就这样一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仍在播放着刚才的片子,一点儿都不吸引人,他们简直是在打发时间。 这时,贾二龙嘴里歪叼着烟推门走了进来,右肩上还搭了件上衣。他今晚像是喝多了酒,满面红光,走起路来两腿虚飘飘的。 “二龙,看你今晚又喝酒了,还喝那么多,成天就像个酒鬼……”张侠除了在婚姻上对他有不满情绪,但在其他方面还是偏爱他的。她只要见到二龙,浑身就好像添加了兴奋剂一样,显得分外高兴。贾二龙连连打着饱嗝,一边吸着烟,一边慢悠悠地朝这边走来。张侠丢下手中活儿,起身走上前边数落他边拉他坐下。 “妈,没事的,我……我就喝几瓶啤酒,还……还早着呢……” “妈知道你喝酒好强,肯定又和人家赌上了,”张侠闻到一股刺鼻难闻的酒气,感觉有点眩晕,“你要能成个家,妈就不用天天操你心了。” 贾二龙在家排行老二,长得人高马大,既英俊潇洒又虎气生生。不是他成不了家,而是他不想成家,不愿受婚姻牵缠和束缚,成天过着花天酒地随心所欲的生活。“谁……谁爱结谁结,我……我现在还不想结婚……”他坐下后,伸手端起茶几上一瓶饮料,拧开盖,仰头喝了几口,也就少打些饱嗝。他吸口烟,用手指头朝烟灰缸里弹弹烟灰,违心地说着,“我要以工作为主,不为女色左右,女色误事,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一直坐在那板着面孔的贾建成忍不住质问:“二龙,你成天唱高调,卖嘴子,那你的工作最近干得怎么样?”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学无术、好色之徒的二龙心里特别纳闷,怎么都是与自己作对,难道自己在他们眼中是头上长疮脚底流脓,真的是坏透,您是怀一腔热血,为了实现远大梦想来到北都的,这一点我很钦佩,”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嗯,您单身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定会思念远在大西南的父母双亲吧!” 南雁长吁一口气,抬起头,两只俊美的眸子深情地注视着前方,思乡之念萦系心头。她只是轻微地一笑,没有作答。 贾三喜感到有种失礼的不安,连忙说:“呃,对不起,我不该在您面前提这些……” “没关系的,俩人在一起不免要谈些生活琐事,”她冲他莞尔一笑,只见眼里闪着晶莹的泪花,“说实在的,咱俩的这番谈话勾起了对家乡恬淡生活的回忆,当时离家的情景使我久久不能释怀。虽然不能够常回家看看,但时时都在思念家中父母,我总是跟家里电话联系,互相问候。” “我没有像您远离父母去外地工作过,但我却一样能深深地体会到你的内心情感!我时常感叹人生不应,不管干什么,也都不容易。” “三喜,有句话说得很有哲理,说的是人总是无忧无虑地来到世间,最后又牵挂着离开凡尘,生活并非轻松和洒脱,为感情而付出,为工作而忙碌,为事业而清苦……”迎着清新而凉爽的夜风,她又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我很敬佩我的父母双亲,他们上一代人真的为国家贡献出了自己的青春和力量。而我今天就要学习我的父母,扎实工作,好好做人。” 他听后,向她投去赞许的目光,“南雁,您是位聪明而又贤惠的女子。您对事业充满信心,对生活充满激情,我为您感到欢慰!”他这时从衣兜里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后朝她歉意地一笑,“南雁,今晚我们扯得太远了,占用了你不少时间,真是抱歉!” “没什么,咱俩正谈在焦点上,即使现在回家也静不下心来。” 贾三喜和南雁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边聊边往前走着,俩人心里都有诉不完的知心话语,更不愿在这花香四溢的美好夜晚就此分手。 次日清早,张侠刚起床就去叩了两声三喜房间的门,听见里面没有动静,推门走了进来,来到床前发现三喜还在熟睡。她心里急了,坐在床边,用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身子,低声喊着:“三喜,你醒一醒,妈有话问你……” 这时,正在熟睡的三喜从睡梦中惊醒,显然困瘾未过,迷离恍惚地问着:“妈,一大早什么事呀?我还困着呢……”他裹着毯子朝里翻了个身。 “三喜,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就,就算凌晨一点钟了。”他闭着眼,答上一句。 听到这,她又问:“你是和南雁在一起?” 他“嗯”了一声。 “你没请她来咱家里,光听你大嫂夸她好,你也该带回来让我们看看呀!” “妈,我们说好了是今天晚上。”他翻过身来,坐起,揉揉眼,不禁打了个呵欠,随后往床背上一靠。 张侠一听,真是太高兴了。她吃过早饭,先让李保姆去菜市场多买回些菜,后又打电话通知大儿子贾大志,说晚上有客人来,都要回来团聚。张侠又跟李保姆将客厅重新整理了一番,并用抹布一一擦拭着。 贾二龙,金枝一前一后走下着楼梯,“妈,你今天怎么啦,这家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还得你事必躬亲。” 张侠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脸上笑成了一朵花,“二龙,你还不知道,三喜谈的女朋友南雁今晚就要来家里了,”她手里拿着抹布不停地擦拭着茶几,“看这客厅里赃乱不堪的,我得好好收拾一下。” 李保姆用拖把不停地擦着地板,高兴得接过腔:“二龙,你妈是个仔细人,我呢粗枝大叶,怕我拾掇不干净,这不亲自动起手来,哈哈……” “这皇上不急,急死太监,”贾二龙走下楼梯,来到客厅,“这三弟都不讲究这些,你们这是操的哪门子心呀,白忙活!” “三喜上班去了,反正我们在家也闲着没事干。”张侠抬头看见了金枝,一脸喜悦地说,“金枝,你来得正好,快过来帮帮手……” 贾二龙连忙插上话:“妈,我想抽这会空闲带金枝出处溜达溜达,都来这些天了,老呆在房间里憋闷得慌。” 张侠一听,满口应道:“好哇,难得你有这份心情。金枝从来这儿还真没出去过几次,你就带金枝出去逛逛。” 今晚,贾三喜带南雁来家里已经是新闻联播时候了;然而李保姆却一直在厨房里煎炒烹炸…… 贾三喜互相介绍完后,便和南雁坐在了一条长沙发里。 张侠望着未过门的儿媳妇,心里喜滋滋的,脸上笑得见眉不见眼……她上下打量着南雁,这个女孩真是清丽可人,温文尔雅,有着绝伦的长相和非凡的气质,简直比明星还青春靓丽呢!“南雁,你来北都工作多长时间了?” “伯母,我大学毕业就过来了,工作都快半年了。” “南雁,我听三喜说,你老家在大西南,那你来这儿生活习惯吗?” “伯母,我父母结婚两年为了支援边疆建设就去了西部,”她眨动着明辙动人的眸子,脸上挂满笑容,“听我父母说,我也是在北都出生的,长在西部。刚来这还真有点不服水土,老是生病,后来吃了老大夫开得几副草药,慢慢就调理过来了。” “原来你爸妈也是从北都迁移大西南的。”张侠高兴地问,“那你爸妈都在哪单位上班呢?” 南雁回答:“我爸是设计师,在县设计院工作;我妈是一名小学教师,在镇直中心小学任教。” 张侠边听边点头,对她的坦诚很满意,“南雁,干你这一行的真是不易呀,整天起早贪黑,跑上跑下,苦和累都让你摊完了。” “伯母,我最喜欢干记者这一职业,当然再苦再累我也不怕。” 张侠微笑着点点头,打心底赞赏这个孩子,“你真能干,难怪三喜和蓝青经常跟我夸起你。” “奶奶——”赫儿从贾大志怀里挣脱开跑到他们中间,竖起大拇指说:“等我长大了,也要像南雁姑那样当一名大记者。”赫儿是贾家的长孙,贾大志和蓝青的独苗,已年满四岁,长得天真可爱,十分讨人欢喜。 满屋子的人齐声鼓掌,哗然大笑。 “赫儿真乖,真懂事!”南雁嬉笑着,伸手将他搂抱在怀里,不禁在他那白胖的脸蛋上亲吻起来。 张侠实在太喜欢南雁了,在她眼里,南雁人品高尚,真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恨不得马上就把她娶过门来。“南雁,你爸妈不在本市,你一人在这生活挺孤单的。如果你不嫌弃,我就认你做我的干女儿,今后就把这当成自己的家,要常回家里来!”她说着,满脸的真诚。 “谢谢伯母!”南雁欣然地点点头。 “南雁,别跟干妈外气。”张侠一脸笑容地说,“虽说我们娘俩还是头一回见面,我看咱娘俩怪有言欢。再说你跟蓝青又是好姐妹,到这就跟到自个家了,别见外,呵!” 南雁望一眼剥着糖果皮的蓝青,笑着说:“其实我跟大嫂是老相识了,也是无话不谈的知己,隆情厚谊!” 坐在一旁的贾雪妮也忍不住接过腔:“南雁姐,你聪明伶俐,又献身事业,我三哥对你佩服到极点!” “雪妮,有时间我们俩出去玩玩。” “南雁姐,你说话可要算数。”雪妮信口说道。 “就你这丫头不会说话,”张侠嗔怪着,不禁笑出了声,“你南雁姐难道还骗你不成。” “放心吧,雪妮,我不会骗你的。”南雁说着扭转头,却不偏不倚地与贾二龙的眼光撞上了,发觉他正用一种贪婪的目光盯着她,她那白晰的脸庞,泛起淡淡的红晕,感觉浑身不自在。 然而南雁身上的光环,让二龙眩目。她身材匀称苗条,皮肤白而细嫩。尤其她那山峰聚的胸脯,月牙弯的细眉,最具特色的是她那水果般诱人的双唇,真可称之绝代佳人,他总是盯着这两片嘴唇想象自己与之亲吻的情景,她在他心里已产生一种深深的爱恋之情,使他朝思暮想,难以忘记。 这时,李保姆从厨房里走出,笑眯眯地说:“哟,这位就是南雁姑娘吧,可让我们给盼来了。瞧这姑娘长得多水灵多漂亮,真是人见不走,鸟见不飞呀,哈哈……” 贾三喜介绍着:“她是李妈,人挺好的。” 南雁早已站起,点头招呼着。 李保姆听到这排场话,笑得像弥勒佛,然后又转脸对张侠说,饭莱都准备好了,吃饭吧。 餐桌上,那丰盛的菜肴真想让人撑破肚皮吃个饱。他们弟兄仨难得好心情,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喝上了。令南雁感激的是他们一家人,尤其是张侠格外地热情,不断地为她夹最好吃的莱;调皮的赫儿与南雁玩起酒桌上老虎杠子,虫和鸡的小把戏,谁输谁喝酒,搞得满桌人轰然大笑,他们都沉浸在无比的喜悦之中,欢天喜地、其乐融融。 ………… 张侠走进卧室,关上门,返回床前,倚靠在床背上看报纸的贾建成忍不住问着:“刚才听你说今晚喝多点酒身子不太舒服,还不早点上床休息,一趟趟地出去干什么?” 她脱鞋,上床,伸手撩起毯子搭在身上,“吃过晚饭,我让三喜送南雁回报社,都快一个钟头了,你说我能不看三喜回来没有。” “三喜还没回来?” “这不刚上楼,到卫生间冲凉去了。” “嘿嘿,你就不用操这份心,三喜他不会不回来的。” 张侠躺下,感觉没一点困意,就又从床上坐起,然后身子往后一靠,“老头子,我今晚一见到南雁,我这心里就犯嘀咕,你看南雁这孩子长得多像咱家的人,那眼睛,那鼻子,一笑还有两个浅酒窝,跟雪妮就好像是一个娘生的姊妹俩。” 贾建成听后,不禁一声失笑,“你呀,真是想得太天真太离奇了。这南雁虽说是出生在北都市,但后来还是迁移大西南去了,两地相差甚远,她怎会与我们家有干系呢!” “我看到南雁就想起我们那个宝贝女儿,若不是医护人员的疏忽大意怎能亲生女儿见不着,却领回个大闺女的私生子……”张侠说到伤心处,鼻子一酸,眼泪就如开闸的洪水滚滚而来,她用毛巾擦了擦,悲咽地说,“不知我那宝贝女儿现在何处,也不知是死是活呢……” “嘘——”贾建成慌乱了手脚,丢下手中报纸,摘掉老花镜,连忙说,“你小声一点,别让三喜听到了。你今后说话可真要注意了,千万不能说漏了嘴。这个**不仅瞒住三喜,还不能让大志他们知道,只有咱俩人心里清楚。” “我失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领回个与我们毫无血缘关系的儿子。”她不停地擦着两眼,尽量压低声音,“说句良心话,这么多年我待三喜如同己出,就跟疼爱大志、二龙、雪妮一样,没有半点偏疼。可我的女儿仍下落不明,但她终归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生下来还没顾得好好看她就不知去向了,你说我这心里能放得下吗……” “孩子丢失医院当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是他们将咱的女儿搁错了地方,才使我们拿女儿换回个白胖小子。可我们尽力了,医院和有关部门都尽力了,最后得到的答复是那个大闺女生下孩子走了,咱的女儿被好心人抱走收养了。”贾建成抹一把老泪,转过身来用手拍拍她的身子,安慰地说,“放心吧,有散就有合,相信我们和孩子会有重逢的那一天。好啦,时候不早了,快休息吧!”他又翻过身来,伸手熄灭了床前灯。 顿时,屋内漆黑一团,四周静悄悄的。惟有张侠隐隐的哭泣声如滔滔江水,久经不息。由于医护人员的差错,使她失去了亲生女儿,至此下落不明。这个无辜的女婴是她的心尖儿,没有留在自己身边,得不到亲生母亲的呵护、疼爱,却成了她终日地思念和来自心底深深地伤痛…… 客厅供桌上,摆放着一尊“观音菩萨”佛像。佛像两旁是一对用上了电的长明灯,亮凝凝的,仿佛一对闪闪发亮的大眼睛。佛像前边摆放一只精致的黑色香炉,不大的香炉里已堆满了香灰。 张侠吃过早饭,一抹嘴就来到供桌前,像往常一样取出香点燃着。即刻,那烟雾袅袅腾腾地向上飘着,呈青灰色。她将香插在了香炉里,然后双手合十,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 李保姆挎着空篮子从厨房里走出,快嘴快舌地问:“大妹子,这今儿是……” “今儿烧的是平安香……” “平安香?” “你打什么岔,”张侠走上前,并用手按了按香炉里的香,“三喜找个好老婆,我呢又认了个干女儿……” “大妹子,这是双喜临门、珠联壁合呀!”李保姆望一眼飘着香雾的香炉,接着说,“我说今儿咋跟往日不一样,香炉里多加了一炷香,原来这好事都跑到咱家里头了。” “但愿好事天天有,”张侠边朝沙发旁走去边说着,“你不知道呀,我昨夜做了一场梦……” 李保姆跟着走过来,问:“梦见啥啦?” 张侠坐下后,回想着:“梦见和南雁一块吃饭、唠嗑,我们娘俩一直从晚上唠到天亮,连饭都忘吃了……”她说着禁不住“咯咯”笑起来。 “依我看呀,早在上辈子,月下老人就为他们俩搭起了鹊桥,”李保姆夸奖地说,“南雁这姑娘长得俊俏,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鸭蛋脸儿,高鼻梁儿,樱桃嘴儿,一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三喜能摊上这个好老婆,可是三喜的福气,也是大妹子你这辈子积的德!” 张侠听到这,心里就更高兴了,“我一天见不着南雁,心里就想得慌。南雁可是相貌出众,千里难寻的好姑娘。”说到这,她又不禁“唉”一声,“我寻思着,这三喜能配上南雁吗?有一天南雁要是把三喜给甩了,我们一家老小不是白高兴一场。” “大妹子,你这又想哪去了,”李保姆说着,“咱家不愁吃不愁穿,三喜呢长得清纯俊秀的,还能配不上南雁那姑娘呀!” “我认南雁做干女儿,就是想和她攀成亲戚。我待她没有一点儿针扎的空,她就是有一天想甩嘴,叫她自己也说不出口。” “大妹子,你还看不出呀,这俩年轻人正热和着呢,如今谁也离不开谁了。”李保姆笑着说,“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他们是散不了啦!” “你敢打赌?” “我敢打赌。” 说真的,自从张侠见了南雁一面就喜欢上她了,连做梦都和她在一起。无论她的相貌人品,还是工作能力都令她称奇。张侠觉得,他们贾家能摊上这个儿媳妇,真是前世积德,三生有幸呀!可高兴之余,她心里又担心着有一天南雁会把三喜给甩了。她之所以认南雁做干女儿,就是想和她亲上攀亲,拉近关系。 然而俩人很快陷入热恋,和南雁在一起,三喜完全是一种全新的感觉,不是虚情假意,而是互相倾慕。想念在他心中疯狂地蔓延滋长,南雁在他的脑子里留下了很深的烙印。有了几次接触,感情迅速升温,关系更加亲密,再也不能控制,他终于品尝到了真正的畅快淋漓的情感。 “三喜,伯母待人真热情!”南雁和三喜来到春光公园,水泥路两旁百花竞艳,草木茏葱,只见蝴蝶在花丛中轻悠悠地飞来飞去,“我见到她时,心里一点儿也不觉着拘束,就好像见到我妈一样!” 贾三喜跟上一步,和她肩并肩地走着,“说白了,我妈是属于那种刀子嘴豆腐心,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有时说话得罪人还不知从哪得罪的。” “我跟伯母性格一样,都是直爽性,不像有的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虚情假意的,就连伯母的笑容都是透明而真诚的。”南雁含笑地说,“我想等今后过了门,一定能跟伯母相处得十分融洽。” “有我妈的善意,你的诚心,相信你们婆媳间会处得很好。” “伯父很和蔼,有时感觉就像我爸爸,有着一副马列主义面孔。”南雁说,“我和雪妮也挺谈得来的,饭桌上老跟我说俏皮话。”她止住脚步,认真地问,“三喜,雪妮谈好男朋友吗?” “她呀,还没呢!” 南雁和他缓缓地朝前走着,不假思索,脱口说道:“看来雪妮的条件太高了……” “你还不够了解雪妮,并不是她条件高,只是她从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她总是说婚姻不能强求,靠的是缘分,该来的迟早会来。” “那伯母私下里也不催一催她?” “我妈能会不问,逼急了,她就和我妈大吵,还扬言这辈子坚持独身呢!我妈也不敢一把死拿,只好随她自己啦!” “三喜,我看二哥跟别人不一样……” 没等说完,贾三喜立马叮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其实我还没有完全了解他,只是看他表面……”她说到这,又赶忙咽了下去,歉意地一笑,“呃,对不起,我不能以貌取人,不该在背后随便议论人。” “看人不能看外表,其实我二哥也不错,没有害人之心。” 贾三喜和南雁并肩走进公园西南角的湖心亭,湖心亭四面临水,湖水在阳光下缓缓地流淌着,放射出一道道像碎银一般的耀眼的光芒,摇动的柳枝轻轻地拂动着恋人们羞涩的面庞。 “三喜,表妹金枝是初中毕业,还是高中毕业?” 贾三喜回答:“金枝生长在冷僻的穷山沟里,那里环境、条件不允许,根本也没开办初中,只能凑合着读完小学。” “金枝只是个小学生,真是太可惜了。” “他们世代都住在山区里,穷山恶水,好像与外界不曾来往,大都没出过远门。”贾三喜又说,“记得那一年,我舅母带着金枝来我家,当时我们还住在建筑公司家属院里。有一次我舅母去上厕所,因不认‘男女’俩字,竟然跑到男厕所里了。”说完,他俩都放声大笑起来。 “他们不重视文化,在这个知识爆炸的时代里,根本就不知道知识的重要性,显然他们的知识太贫瘠了。” “我妈得知金枝辍学后,就让我爸写信要金枝来这上学。可金枝恋着玩,怎么也不肯来。” “我和金枝谈话时,发觉她还有点拘泥不安,就知道她未见过世面。”南雁笑了笑,接着说,“不过,从她的谈话中,可以看出她人很诚实,也很质朴,是一位典型的农家姑娘。” 他俩又走回老路,边走边谈着,还不时地从嘴角边发出一阵阵笑声。 ………… 中午时分,贾三喜一进家门,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张侠就问:“三喜,你怎么没带南雁来家里吃午饭呀?” “妈,我们刚才还在一块,这不又忙着采访去了,她说中午就不来家里吃饭了。”他走过来,坐下。 张侠心心念念地说:“我早想让她搬来吃住,她迟迟不来。” “妈,南雁说啦,她实在不想麻烦你和李妈。”他说着,拿起报纸翻阅着。 “这有什么呀,她太见外了。”张侠满脸笑容地说,“三喜,昨晚睡在床上我和你爸都商量过了,这个月里选个好日子,摆上两桌酒席先把这桩亲事定下来,到下个月再选个黄道吉日把你们婚事办了得啦!” 他听后,忍不住“扑哧”一笑,抬起头说:“妈,你这不是说梦话吧,简直比坐火箭还快。” “三喜,你不乐意办?”她追问着,“这婚姻是头等大事,迟早都要办的。” “妈,你也太心急了,”三喜丢下手中报纸说,“我二哥都没结婚,我不能走在他前头哟!” “你可不要学着你二哥,他和雪妮是一个地里的瓜,都不急着找对象。”张侠说,“按你爸和你大嫂的想法,是给南雁包干礼;而我的意见是,我们有粉还能不搽脸上,不完全包干礼,还要给她买些高档服装,金银珠宝首饰……” “妈,南雁说过了,她什么也不要,她说重要的是俩人的感情,在一起相安无事能好好地生活就行了。”他笑笑说,“妈,哪还像大哥从前办婚事,还都钱钱的,太俗气了吧!” “咿咿,傻孩子,哪有不花一分钱,摆摆手就能把儿媳妇娶到家里的。”张侠说着,也憋不住笑出了声,“我们该花得必然要花,办事不盖点红,外人知道在背后还不戳我们家脊梁骨呀!” “妈,就是我同意了,南雁也不想现在就结婚,她说至少还要拖两年吧!” 这句话,把张侠泼得满头雾水,“什——么?”她两眼干瞪着,郑重其事地问,“南雁她不会耍你吧?” “南雁对我是真心的,她说爱我一辈子不变心。” “得得,我可不听那一套,既然是这样,那她为啥拖到两年以后才结婚呢?” “妈,人家有人家的理想、抱负……” “这咋都是犯一种病,俩人结婚是为了生活过日子,不是说一结婚什么都耽误了。”张侠还是迷惑不解,叮嘱道,“三喜,你见到南雁,可要多劝劝她,呵!” 晚上,天花板下吊着的大吊灯在“哧哧”发放着耀眼的光芒,将整个大厅照得亮堂堂的。 李保姆从厨房里走出,说着:“大妹子,草药快煎熬好了……” “不喝啦,自从见到南雁,我这心里头也就感觉没病了,病体霍然开来。”她看着电视,一口接一口地吃着香蕉。 “哟,大妹子,这还真见效呀!难怪电视里常说,精神治疗最重要,这人心里要是过着滋润了,那病也就没了,真比吃药还灵。”她说着,闻到了一股子草药味,转身往厨房跑去。 夏日的夜晚,繁星满天。贾三喜兴高采烈地驾驶着摩托驶到报社大院,熄灭火跳下车,直奔三楼上。他伸手敲了两下南雁房间的门,半晌无人回音。她到哪儿去了呢?莫非采访未回,要么是去东侧花园了……于是他流星赶月似地奔向花园。 “南雁!”贾三喜老远就看见了她,便飞跑过去,高兴地夸道,“您今晚真漂亮,虽薄搽脂粉,淡抹朱唇,但却该红得红的灿烂,该白得白的鲜润。再加上您这身合体的衣服,简直比天上的嫦蛾还要多几分姿色。” 南雁抿嘴笑笑,陶然自得,“您真会说话,”她问,“哎,您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他拉着她的手坐在一旁的长椅上,“您一向不都这样,白天东奔西跑,晚上不关在屋子里写稿子就到这花园里静心思索。像您这样无休止的工作,就是一个机器人也承受不了。”他又故意问着,“我的记者同志,我在这里不会影响您吧?” 她连忙说:“不会不会,您来了,我非常欢迎。” 贾二龙见金枝不在客厅,就直奔楼上来到金枝房里,随手关死了房门。金枝正坐在梳妆台前端详着自己,从镜子里看到了他,心里不禁产生一种惊恐感,勉强笑笑。 他的眼光非常尖利,一眼就看出对方的畏怯,“金枝,二哥心里可想您了,”他走近她身旁,“二哥夜里做梦都和你在一起呢,想你想得是魂牵梦萦,夜不能眠……”说着,将他的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不停地揉搓着…… 金枝两颊泛起红云,全身像触了电似的,心脏不停地跳着,便羞涩地低下了头。 他这时从裤兜里取出一条金光熠熠的项链,在她面前晃了晃,“金枝,你抬头看这是什么……” 金枝扬起眼帘,抿嘴笑笑,欣喜地说:“金项链!” 他乜斜着眼看她,笑嘻嘻地说,“这条金项链非同一般,它的昂贵之处,就是中间部位有颗钻石,这可是我特意送给你的,四千八,这么贵重的礼物只有给你我才舍得……” “给俺……”金枝激奋不已,望着金光闪闪的项链,心里比灌蜜还甜,又推辞着,“不不,俺不要……” 他两眼发直地盯着镜中的金枝,娇美动人的面庞,嫩白如葱的肌肤,恨不得一口把她吞吃掉,“金枝,二哥把这条金项链送给你,多少凝聚着二哥一点心意,怎能不收下呢!” “俺,俺姑母要是知道了……”她胆怯地,还是不敢收下。 “你不要跟我妈讲是我给你的,呵,来,我帮你戴上。” 金枝用手摸着胸前佩戴的项链,心里好一阵舒畅,觉得二龙才是疼她爱她的好男人,她渐渐喜欢上他了。他情不自禁地在她额上亲了一口,她没有拒绝,只是血液在体内加速了循环,当他的嘴正要贴在她的唇上时,她却挣脱开了…… 贾二龙伸手摸着她脖子上的项链,柔和地说:“金枝,二哥送你这么一件贵重的东西,可你对二哥总该有点回报吧!” “俺,俺怕……” “你怕什么,这件事就是发生了,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对家里人谁也不能讲。”他一把将她搂抱住,在她脸上,脖子上狂吻乱啃着,“金枝,你就别太认真了,其实这算得什么呢!我们不过是在一起玩玩,谁也不伤害谁,又何乐而不为呢……”他见她没有吱声,没有反抗,更加大胆起来,便一下子将她抱起放倒在大床上…… 张侠系好裤子从卫生间里走出,抬头看见贾雪妮领着赫儿走进来,“哟,我的宝贝孙子,可人疼的宁馨儿,今儿见了奶奶怎么不喊了,谁又欺负你啦……”她笑呵呵地拉起赫儿的手朝沙发旁走去。 赫儿用手揉着哭肿的眼眶,拖着哭腔说:“奶奶,我妈打我屁股了……” “你妈打你了……”张侠坐下后,又将他搂在怀里,不由得在他那白胖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好啦好啦,不哭了,等明天奶奶给你捞回来……” 贾雪妮坐在她一旁的沙发上,伸手捞起托盘里的香蕉,剥着皮儿,“妈,我大哥和我大嫂闹起了别扭……”说着,便将剥掉皮的香蕉递给赫儿。 “你大嫂心里再憋屈,也不能拿孩子撒气呀!”她问,“他们为什么生气?” “我问大哥大嫂,他们都不说,”贾雪妮说,“家家都有难唱的曲,这举家过日子哪有不抬杠生气的,舌头跟牙还有时候不搁呢!”她又剥好一条香蕉递给张侠,她不要,自己则吃起来,“妈,像三哥的脾气这么好,碰上南雁姐又那么开朗,懂道理,我想他们结了婚是不会闹气的。” 提到他俩,张侠脸上呈现出愉悦的笑容,“就是嘛,他们俩的脾气都好到一块儿了。等过了门,南雁也不会给你三哥气受。” 贾三喜随她走进屋后,她就忙着给他拿饮料喝,还给他拿巧克力吃。 她一次次的热情深深感动了他的心,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倾慕之心。“南雁,您真好!我每次来您都那么热情,在我接触的女孩当中,还没见过像您这样举止大方,心地善良的好女孩。” “别夸我,我有什么特殊的,只是和众多女孩一样普通罢了。”她剥掉糖果纸,将糖果填在嘴里。 他仰头喝口饮料,然后说:“我可是发自肺腑的,感觉您和别的女孩就是不一样。” “那您如果早一点认识我呢……?”她又故意问他。 他两眼一眨,十分幽默地说:“如果……在上辈子遇到您,我也会一眼看上您的。” 她听他这话,感到很惬怀,走上前笑吟吟地,挑逗地问:“三喜,您说您爱不爱我?” “爱!”他脱口说道。 “爱我什么?” “爱您……我说不出来。” 她站在他面前,眨动着一双俊美而又引诱人的大眼睛,“说啊,您快说啊!”她太爱他了,不能控制自己,急不可待地一把将他搂抱住。 他鼓足勇气,也搂抱住了她,俩人就像磁铁紧紧地吸附在一块。 他俩就这样缠绵地搂抱着,陶醉在无比的幸福之中。他看见,她在他的怀里就像一朵盛开的香气扑鼻的艳丽的花朵,那朵花是他见到的花儿之中最美的。渐渐地,她把头枕在他的肩上,眯起双眼,她很兴奋,也很陶醉,她闻到了一种男人的气味,这种气味是从男人热气腾腾的身体上发出的汗气味,简直比法国香水还要好闻得多,她在尽情地享受着…… 正文 第二章 幸福快乐的日子,滑溜得像缎子一样,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一个多月。 贾三喜和南雁的完美结合,张侠高兴得自然是乐不可支。然而,最令她愁绪萦怀的是贾二龙的婚事。他这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生活在福窝里的宝贝儿子成天就知道吃喝玩乐,过清闲自在的日子。虽有许多倩姐靓妹都在明里暗里对他批发秋波,可他从来不屑一顾,爱答不理的……她知道,孩子的婚姻大事父母也不能完全做主,有时也得按孩子的意愿去办;但也不能不闻不问,有时听之任之也能酿成大错,该过问得也要过问。 贾二龙坐在那,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乜斜着眼看她,“妈,你这是怎么啦,是不是看三弟谈好了女朋友,又在这数落起我来了。” 张侠不快不慢,语重心长地说:“二龙,你的个人问题是到该解决的时候了,你老这样拖着,也总该跟妈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吧!” “妈,在婚姻方面,我也不能自圆其说地解释,只是缘分未到吧!”他吸着烟,粲然一笑,“我成天劝我单位的哥们方圆千万别结婚,男人结婚是最大的错误,本来还有点出息,一结婚就全毁了。婚前像蜜桃似的,婚后女的瞧男的不殷勤,男的瞧女的不新鲜了。你没听人家说,男人不结婚说明品位高,女人不生孩子说明修养深!” 他夹七夹八地说了许多话,张侠也没听懂什么意思,“你刚才摆得那些歪道理,我也不太懂。我就看三喜这孩子脑瓜子清醒,觉得自己年龄大了,有些事该办的就办了,不要父母再为他操心。哪像你成天吆五喝六地抖威风摆龙门阵,工作不求上进,生活没头绪……” 贾二龙仰靠在沙发后背上,吐着一圈圈地烟雾,摆出一副处之恬然的样子,“三弟这阵子跟那个小记者陷入爱情的旋涡,看你们个个高兴得都神魂颠倒了,这是人家俩人的事,碍你们啥啦!” 张侠勃然不悦,扭头瞟了他一眼,“三喜找好了对象,全家人当然高兴。哪天你也带回来一个,让我们也替你高兴高兴呀!” “妈,你要真有这个闲心,就多问问雪妮的婚事吧!”他坐正身子,并用手指朝烟灰缸里弹弹烟头,“这雪妮也是老大不小的了,该出嫁了,你总不能养一辈子闺女吧!这话好说也不好听呀,不知是她不愿意嫁还是她嫁不出去……” 贾二龙正说着,忽听客厅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他俩都惊奇地扭过头,看见雪妮怒气冲冲地闯进来。其实她站在门外足足听了有两分钟,她气得五官挪位,没说一句话“噔噔”跑上楼。贾二龙一时不知所措,干张着嘴巴,心一下子揪紧了。他望望雪妮,又回头望一眼坐在沙发上织毛衣的张侠,深感自疚,连“嗯”两声后,低下头“叭嗒叭嗒”抽着烟。 李保姆上街买菜拐回了家,不知什么事,她高兴得嘴里还不断地哼着小曲儿…… “你看这都后晌吗,你又跟谁扯闲天儿去了,还知道回来呀!”一进门,就被张侠恶声恶气地责怪起来。 李保姆弯下身子将满篮子菜放在地上,用衣袖擦一把汗,缓口气说:“哎呀,大妹子,你不出门哪知道,今儿菜市场的人可多啦!你拥我,我挤你的,半天都磨不开身。 “我还以为你又找算命先生算命去了……” “大妹子,瞧你说的,我能天天算呀!正月算命管一年,这不年不节的我算啥命呀!” “那就赶紧做饭去吧,我饿得两眼都发花了。”张侠面带饥色地问,“你今儿买鱼吗?” “买啦,在篮子里,还活着呢!” “刚才三喜打来电话,说南雁晚上来吃饭。你就留着晚上做糖醋鱼,南雁爱吃。” 李保姆点头应着,然后弯腰挎起篮子朝厨房走去。 一番狼奔豕突,贾二龙心满意足起来……“金枝,玩得舒服吗?”他搂着金枝倚靠在床背上,一只手不住地揉捏着她的**,还时不时地伸过嘴巴贪婪地吸吮着。 她脸涨得像猪肝,没有答腔,想着想着,情感的心弦就禁不住颤动起来。 贾二龙忽见她眼里溢满了泪水,问她怎么啦,谁欺负了,只是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弄得二龙如坠云里雾里。 金枝想说,可又感到羞口。 就在贾二龙的再三追问下,她抽抽嗒嗒地,将压在心底多日的话儿终于坦露了出来,“二哥,反正俺……是你的人了,俺就嫁……给你吧!俺……从见到你,俺心里头就一直想着你了……” 贾二龙顿时惊呆了,眉头也蹙成了疙瘩,金枝怎么会起这个念头,是真心还是假意,真是意料不到,难以琢磨,于是他柔声问着:“金枝,你刚才说得都是真心话?” 她啜泣不止,点了点头。 贾二龙猛地推开她,坐起身说:“金枝,你怎么这样想呢,就好比我同意娶你,不见得我妈会同意。”他望着她,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些,“好啦,金枝别哭了,这个年代怎么还有秦香莲哭着喊着要爱情。” 金枝缠绵悱恻,低声哭泣着。她抹一把泪,忽地拉开床头柜的小抽屉,取出来一把水果刀,“你不娶俺,俺就死给你看……” 激动的绵羊,惊住了狼。 贾二龙上前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我不要你死,你死了,我对谁去说我爱你……” “那你为啥不娶俺,你知不知道,俺心里有多么地喜欢你……” 贾二龙夺去了她手里的那把水果刀,心里紧绷的弦也一下子松驰了。他狡黠地笑笑,又重新将她搂躺在靠背上,十分温和地说:“金枝,二哥完全能理解你的心情。一个女人看上一个异性,心里油然而生爱意,这不算什么丑恶现象,这是极其正常的。有些男女往往可以相爱一辈子,但万万不能结婚的。你心里爱我,也正如我爱你一样。懂生活情趣的不都是这样说,动情容易痴情难,留情容易守情难。咱们即使结婚倒还不如你对我痴情,我对你守情的好呢!” 她哭泣变成了哽咽,“俺,俺知道你心里想着南雁姐……” 他又瞪她一眼,连声说:“不会不会,就你瞎想。” “准错不了,那天夜里,你都睡着了嘴里还叫着南雁姐呢,俺都听见了……” 贾二龙跟金枝在一起,是貌合神离,一种生理上的需要。为了达到**的满足,他总是在不断玩弄手段,巧言欺骗,使她一次次低首下心,甘心情愿。他自从见了南雁一面就被她的美貌气质所征服,那是真真切切不容置疑的爱恋,没有半点虚假。不是遇见她,很难预料他这颗泣血的心还要尘封多久,就好像一石激起了千层浪,在他胸中迸发出炽烈的火花,然而却像火一样的激情在燃烧着他。多少个不眠之夜,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那又白又嫩,像水葱葱一般的漂亮女人总是在他眼前晃荡,那挥之不去的思念却一次次勾起他的魂魄……他每每想起蓝青将南雁许配给三喜,没有许配给他,他的心在滴血,像打翻了五味瓶,愤怒、嫉妒、痛恨,什么都有。他已在心里立过誓,一定要不失时机地接近她,不管花费多大代价,他都要把她抢到手,和她相伴一生,白头到老。 夜墨下来的时候,贾二龙得知南雁来家里吃晚饭,不胜欣悖,一晚上都没舍得离家半步,等着盼着和她凑在一起。 李保姆真是好手艺,做了一桌碟满碗溢的菜肴,看着香味俱全的菜肴,真想敞开肚子大吃。 张侠夹块鱼肉,边往南雁面前的小碟子里放边笑着说:“南雁,我可是掐着日子想你,你来了可要多吃点李保姆专你做的糖醋鱼,呵!” “谢谢伯母!”她的脸微笑成一朵蔷薇,然后用好听的声音问着,“伯母,伯父和雪妮今天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你伯父在公司应酬多,除了早上一顿餐,中午和晚上很少在家吃。”张侠边吃菜边说着,“雪妮今晚在团里排练,就在团里吃了。哎,三喜,你快给南雁倒酒呀!” 南雁吃着菜,说:“我不喝酒,你看我脸上都挂幌子了。” “那就喝饮料……”张侠将自己面前一瓶未开盖的橙汁放在南雁面前,吩咐道,“三喜,快给南雁打开。” “哎,菜来了。”李保姆走上前,小心地将那盘肉丝掺藕片摆放在了桌面上。 “李妈,你别忙了,快坐下来一起吃吧!”贾三喜和南雁都这样说着。 她推辞着转身朝厨房走去。 酒到酣处,贾二龙醉眼朦胧地盯住眼前这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她面庞娇嫩,肤如凝脂,谁见了都会多看两眼,神魂颠倒,不由得使人想入非非…… 贾三喜拿起酒瓶,先为二龙斟满酒,接着自己又斟满一杯,然后放下酒瓶,并随手端起面前的酒杯,“来,二哥,咱俩对干一杯。” 贾二龙端起杯子和他碰杯后,仰头一饮而尽,然后他又为自己和三喜斟满,“三弟,二哥回敬你一杯。” 贾三喜夹着菜,“不行不行,我实在不能喝了。”说完,将菜填在嘴里咀嚼起来。 贾二龙脸红了,脖子粗了,舌头也短了,“心情、亲情加感情!来,三弟,咱俩再对干一杯……”说着,仰起头不费劲地喝个精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当李保姆上来最后一道菜,张侠谦让时,南雁却放下双筷,一只手捂着肚子;而另一只手托住脸半伏在桌面上,一副极其痛苦的样子。 “怎么啦,南雁,”张侠放下筷子,急切地问,“你哪儿不舒服?” “我感觉肚子不适,头还有点晕……” “哟,肯定是你刚才喝了点凉的,咋这么见效。”她扭头说着,“金枝,你南雁姐身子不舒服,你先扶她到楼上躺一会。” “妈,还是我来吧!”贾三喜起身将南雁从椅子上扶起来,于是俩人慢慢上着楼梯。 贾二龙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捞过桌面上的烟和打火机,“叭”地一下点燃着,边吸边说道:“这回好了吧,叫你给惯出毛病来了。” 张侠欲要夹菜,却不太高兴地说:“二龙,我看你是酒喝多了。我劝她多吃多喝点,难道还有错呀!” 贾三喜将南雁领到他房间里,并扶她上床,又给她吃了两粒“氟呗酸”。她躺下后,他才走下了楼。 贾二龙如火烧火燎一般,再也坐不下去了,伸手揿灭了烟,又跟他们说自己困了,不要打扰他睡觉,便离开桌椅,打着呵欠朝楼梯处走去。他登上楼后,又巴头探脑儿朝楼下望望,见他们都在大吃大喝着,看来一时半会是不会到楼上来。他一阵狂喜,自己心里酝酿已久的计划眼看就要得逞了。 他转回身子,走到三喜门口停下了,发现门没有关死,屋里灯已熄灭,漆黑如墨。他估计南雁已躺在床上昏昏睡着了,庆幸自己日夜渴求、思念、千方百计想得到的东西,如今垂手可得了。于是他轻轻推开门,一闪身走了进来,并毫无声响地反锁好门,摸着黑蹑手蹑脚地来到床前。他慌忙脱去上衣,后又解开皮带,褪掉长裤,顾不上脱裤衩就急速跳上床,掀开她身上的毯子。 南雁惊醒了,她以为是三喜吃完饭上楼休息来了,“三喜,我们现在能不能不做,我今晚身体不太舒服……”她抵挡不住他的激情,只是迷迷糊糊地觉得,他在翻动着她的身子,一双手脱去她的衣服,解掉她的背心、乳罩…… 贾二龙嘴里不断地喷着酒气,垂涎欲滴……昏迷中,她感觉到他的动作很粗暴,像做贼似的。她清醒过来,啊……他不是三喜,三喜不会这样冒然行动的。她猛然推开身上的这个男人,坐起,伸手扭亮台灯。 屋里亮了。她看到和她躺在一起的不是三喜,而是二龙。她慌忙拎起毯子遮住自己的身体,早已吓得脸色惨变,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往上涌,心里堵得难受,“你……你想干什么……” 贾二龙双膝跪在床上,全身百分之九十九的裸露,这可是见不得人的事。在这个时候,有些话怎么能说得出口,他尴尬地一笑,样子显得很难堪,绞尽脑汁,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我……我……” 南雁瞪着一双惶恐的眼睛,好像根本不认识眼前的二龙似的,眼里有一丝藏不住的厌恶,又觉得他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猛然掀掉了羊皮,露出了他的良莠不齐。他身子朝前挪了挪,她害怕得朝后退缩着,后身话声,又赶忙跑下楼梯并躲在角落里。 只见赫儿拉着雪妮快步走下着楼梯,“姑姑,快点呀,不然人家在大门口该等急了,他还是开着小轿车来的呢!” “赫儿,你还没告诉姑姑是什么样的人呢?” “那人先不让我告诉你,快点姑姑。”他俩走下楼,便急忙跑出客厅。 金枝这才从楼梯角落里走出,快步登上楼。她猛一推开雪妮房间门,跑过去学着雪妮将那把吉他挎在了身上,不停地弹唱着……她此时的心情甭提有多兴奋,把a调都弹成b调了,显然是一组无节奏、无音符的浪漫曲…… 贾雪妮沮丧着脸悻悻地返回客厅,赫儿尾随身后。 “姑姑,你生气了?” “他是我以前的男友,我再也不想看见他,我烦死他了。”她气冲冲地跑上着楼梯。 金枝仍在不停地弹唱着:“咱们的老百姓哪,今儿个真高兴。咱们的老百姓哪,今儿个真高兴……” 霍然,贾雪妮闯进来。 “啊——”金枝一时吓得惊慌失措,心里像揣了只兔子,慌忙摘下吉他。 贾雪妮一见那个讨厌鬼在自己房间瞎折腾,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上前一把揪住金枝的头发就将她按倒在床上,狠狠地骂道:“你这个乡巴佬,小贱人,我就不能看见你……”一时间,俩人撕打在床上,沸飞盈天。 赫儿这才跑进来,猛一看,乍一惊,转身就往外跑,声嘶力竭地喊:“三叔,快点呀,两位姑姑打起来了……” 一直呆在自己房里玩电脑的贾三喜听到这嘶哑的喊叫声,立马跑过来,被床上的一幕惊呆了,他跨上前几下子拉开她俩,“雪妮,你冷静点,你怎么能这样对待表妹金枝?”他严词喝问。 “你问她自己……”贾三喜看着从床上挣扎起来的金枝,幽深的目光盛满了爱怜,“金枝……”他坐在她身边,不由己地将她揽在怀里,“真对不起,刚才都是雪妮的错,让你受委屈了……” 这个时候,贾二龙起床走出房,听到这边有动静就过来看看。他一到门口,愣住了,见金枝躺倒在三喜怀里小声哭泣着,再看那三喜对她的亲热劲,几乎达到了恋人般地那种拥抱了。他整个身心像掉进一个大醋缸里,心里酸楚楚的。一刹那,在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顿时他嘴角浅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金枝心痛难当,泪流满面。她一下子挣脱开,抹着两眼跑出房。 贾二龙站在门口,不禁叫了声。 她没有答腔,火速般地冲下楼。 李保姆快活得在厅里胡乱地扭跳着,嘴里还不断地哼唱着无名曲儿……凭着她的机敏感觉察不大对劲,慌忙上前阻拦,“金枝,怎么啦,你要去哪儿?” 她也没有理她,哭哭啼啼跑出客厅。 “金枝,你等一下。”贾三喜紧随跑下了楼。 李保姆趋上前,急问:“三喜,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李妈,你先别问了。”他急忙往外跑。 李保姆心里很不踏实,喃喃道:“唉,等大妹子回来咋交差呀……” 金枝一口气跑出大院,拐上大街,飞奔地朝前跑着。她去哪,她也不知道。潜意识地,使她不断加快速度,只是想把心里的所有愤怒都释放出来。 这时,贾三喜驾驶着两轮电动车急速追上来,跨上前来了个大转弯,并将车子横挡在她面前。她刹住脚步,嘴里“呼呼”直喘着。他两脚板着地,摘下头盔,开玩笑地说:“金枝,你跑得比刘翔还快啊……” 金枝站在那不吱声,气得将脸扭向一边。 贾三喜见状,跳下车并支撑好,手拿头盔来到她身旁,“金枝,还在生气啊!别生气了,等我妈回来看怎么收拾雪妮。来把这个戴上,我带你出去散散心……”他伸手将头盔戴在金枝头上,又拉她走到车子旁。他跨上车子,又扭头催金枝上车。待金枝坐上车子后座,他才戴上头盔,打开车钥匙,手拧动把手后,车子便跑动起来。 他把车子寄存起来便和金枝来到人民公园,公园水泥路两旁,绿树成荫,散发着浓郁的草木气息。特别是园内用石头精心垒起的假山造型奇巧怪异,重峦叠嶂,能工巧匠将花儿草木点缀其间,芳香流溢,周围又加之有各种形状的喷泉,真可谓是一大景观。来这里观光的游人很多,男女老幼,热恋中的情侣,自然也少不了表哥与表妹了。 傍晚,他俩去看了场电影。从电影院出来,已华灯初上,他俩又来到一家跳舞厅。 舞厅是一个很漂亮的大厅,使她觉得宛如进入了仙境,各种各样的灯光一闪一闪的,眼睛一下子不适应,她不得不低下头来看路。 贾三喜把她领到东北角的一张桌子旁坐下,服务员送来果汁、冰糕。 一位小姐落落大方走到他面前,很有礼貌地做出一个“请”姿式来,“先生,请吧!”于是贾三喜含笑顺从,跟那位小姐进入舞池,跳起舞来。 “喂,她是谁?”那位小姐问起三喜。 “……从乡下来的亲戚。”他答道。 “恐怕是情人吧?” 他顿时脸上火辣辣的,“不不,他是我表妹。” 那位小姐开玩笑地说:“世上也有娶表妹做老婆的呀,现在与表妹成亲可是当今社会新时尚。” ………… 为了抚平金枝受伤的心灵,为了能使金枝再次兴奋起来,贾三喜带金枝出去玩了一整天。他们上公园、看电影、下舞厅……都留下他们的足迹。而金枝似乎忘记了上午发生的那件不愉快的事情,变得心胸舒畅,笑口常开了。 张侠吃过晚饭,就上午雪妮和金枝打架一事,听贾二龙那添枝加叶地演说后,如遭雷击,疼得如剜肉割心,差点当场背过气去。 贾二龙说着:“这雪妮太倔巴了,稍有拂意,就大发脾气。她们能有什么深仇大恨,还值得雪妮这么大打出手,雪妮把金枝的鼻子和嘴巴都打出血浆来了。” 张侠气得不由“唉”一声,“我每回出去,家里简直闹翻了天,都怪李保姆,要是早点把她俩拉开,金枝也就不致于挨打了。”她正言厉色地埋怨着,显然是想把错都往李保姆身上推,“这个老东西,她俩打架那会也不知死哪去了……” “妈,你怎么老揪着她不放呀!”贾二龙说着公道话,“这根本就挨不着李妈,只能怪雪妮无情义,因一点小事就打闹起来……” 经他这一说,张侠暂且压住了火,也就不吱声了。 李保姆也不知怎么地,今晚没一点睡意,躺下又披着褂子起来,一人坐着也无聊就想来客厅凑热闹。她推开客厅门,边朝这边走来边自语着:“这今晚中了哪门子邪啦,咋睡也睡不着,躺下又起来。”她说了两句,见没人接腔,就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嘿嘿,二龙,你们娘俩刚才在说啥?我一进来就好像听说谁和谁打闹呀……” 贾二龙吸口烟,接道:“呃,刚才我和妈在谈论着上午雪妮打金枝的事……” 李保姆一听这,立刻来了兴趣,走上前嘻嘻哈哈地说:“我听赫儿说,她俩人打斗得可凶啦,你捅我,我捅你的……”她两只手还不停地比划着,“你看雪妮那架势,就要赶上电视里播放的那个……李小龙了……”说到这,她禁不住“咯咯”笑起来。 “别笑了,”张侠怒火一触即发,头上直冒青烟,两眼如鼠眼滴溜溜圆睁睁盯着李保姆,“她俩打架看来你是挺高兴的,呵,我看都怨你……” “这……”李保姆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只好蔫头耷脑拐出客厅,回自个小屋去了。 客厅里一阵静寂。 贾二龙没话找话地问着:“妈,你把雪妮撵哪去了,她今晚还回来吗?” “不回来谁想她。” “中午我听雪妮说,明天她又要随团赴四川地震灾区慰问演出了。” “她爱去哪去哪,不回来才好呢!”张侠十分生气地说,“金枝都成了她的肉中刺,眼中钉了。” “妈,反正这事已经发生过了,你要为这事气伤了身子还真划不来……” “姑舅亲辈辈亲,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张侠又是一声长叹,随后伤心地说,“金枝是苦水中泡大的,小时在那穷山沟里受了不少苦,有时连肚子也填不饱。那时我们家也不如现在,想补贴也补贴不了多少。如今日子过得富裕了,我可要好好待我这个娘家侄女,不能再让她受半点委屈。” “妈,挨了一次打算得什么,”贾二龙脸上靠近嘴角部位的皮肉扯动了,似笑非笑,“不是有人带她出去玩了,而且俩人玩得非常开心。” 张侠脸上这才由阴转晴,回嗔作嘻,“这三喜真懂事,还知道带金枝出去玩……” “妈,你还蒙在鼓里呢!”他笑着说,“三弟带金枝玩,还不是想着……” “想着什么,你看你说到节骨眼上又不说了。” “妈,我说这些心里感觉有种别味,不好说,你就别穷源溯流了。”他阴阳怪气地说,“那究竟什么味,就留着你自己去品吧!” “你胡说什么呀!”张侠也悟出来了,“三喜都找好老婆了,他哪能像你想得那样。” “妈,谈好又有什么呢,你看那结过婚不还有离婚的嘛!” 张侠两眼注视着电视屏幕,没再说什么。因为她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也不想和他争执下去。 贾二龙偷看了她一眼,又趁热打铁地说:“妈,你怎么不好好想想,如果三弟心里没那个意思,他压根不会带金枝出去玩,这不是秃子上的虱子明摆着嘛!”他见张侠没吭声,吸口烟,又絮叨着,“就拿今天上午的事来说吧,三弟那心里泛起的怜悯之水,最终还是摧垮理智的大坝,说着说着就把金枝搂在怀里了……” 没等说完,张侠竟打断他的话,“二龙,你不要多想嘛,三喜搂金枝那是说三喜他……怜爱金枝,怎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变味了呢!” “那搂与搂还不一样,三弟是死搂住金枝不放。嘿嘿,我还从没见过有表哥这么搂表妹的,几乎达到了情侣在一起接吻的那种拥抱了……” 张侠也憋不住笑出声,然后说:“你就不会说些正经的,本来不是一码事,你硬往一块想。” 贾二龙说道:“妈,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三弟娶金枝做老婆……” 说到这,张侠听不进去了,赶忙阻止,“咿咿,你看你越说越离谱了。三喜他怎能会跟金枝呀,就好比跟金枝结婚,那南雁怎么办,三喜总不能两个都娶呀!” 他直截了当,“……辞掉呀!” 她断然地说:“不行,我喜欢南雁。” “那你就不疼爱你的侄女啦,你不是常说,为金枝摘掉心肝、眼珠都值得!这哪头轻哪头重,你自己掂掂呀!” “这样不是乱套了嘛!”张侠一本正经地说,“三喜要是娶金枝当老婆,张扬出去好说也不好听呀,外人不笑掉大牙才怪呢!” “妈,这侄女随姑是天下常事,自古就有,也不算什么丑闻,这样更是亲上加亲。”他油嘴滑舌地说,“金枝是你的心尖子,你也就这一个娘家侄女。如果你把金枝嫁给三弟,金枝不就能在我们家吃喝享乐一辈子,那可是白开水加蜂蜜,硬是甜蜜透了,这么好的事你不紧里还能紧外呀!” 几句话就说进了张侠的心窝里,她一时高兴起来,觉得这是件大好事,也合乎心意。不过,她也感到很为难,“二龙,你说这三喜能会辞退南雁……” “妈,你成天说得那些赞美之词也该收拾起来了,以后不管是屎盆子尿盆子都往南雁头上扣,叫三弟听后自然就会退了这门亲事。” “那三喜能会与金枝成亲?” “妈,你就好比是那老佛爷,只要你一下懿旨,我们哪一个也不敢不听。”他说,“这三弟从与不从,还不就看你今后怎么个玩法啦!” 张侠涣然冰释,破颜一笑,“二龙,你快去楼上叫三喜下来。” “妈,你可要考虑好,一旦说出来可不能反悔呀!”他咧嘴笑笑,起身走过去,嘴里哼唧着登上了楼,来到金枝房门口,见金枝和三喜在下跳棋。他没有进去,先“嗯”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 贾三喜扭头发现了他,要和他玩一牌跳棋。 “三弟,还是别玩了,妈喊你下去。” “好,金枝不玩了,改天有时间再玩。” 待贾三喜走下楼,他才钻进屋里,随手将门关死,转过身说:“金枝,这一回你真该好好感谢我哩!” 金枝收拾好跳棋,起身问着:“感谢啥?” 他走过来,一下子搂抱住她就亲昵着,“二哥可没亏待你,给你办了件大喜事……”说着就将嘴巴伸过去小声嘀咕起来。 金枝一听,脑子发炸,一阵眩晕,连想都没想到,只是结结巴巴地说:“这……这咋行呀……” “怎么不行,你现在走红运,一旦嫁给三喜那可是从灰姑娘一下子变成了白雪公主,总比在乡下给你介绍的那个男人强一百倍吧,土得像个出土文物。”他松开她,打着呵欠,伸了伸懒腰,仰面躺在了金枝那柔软而舒适的席梦思床上,并朝她挤眉弄眼,“别站那发愣了,快过来呀……” 张侠面带笑容,“三喜,你陪金枝玩了一天,一定觉得很累吧!” “不累,只要金枝高兴就行,”他坐在那,用遥控器调换着电视频道,接着说,“下次有时间,我还带她出去玩。” 张侠仔细品味着这句话,一会才绕开话题问:“三喜,你最近和南雁关系怎样啊?” 他一时被搞糊涂了,怎么又突然问起这个……“妈,我和南雁一直很好呀!”他高兴地答道。 “你说南雁这人到底咋样?” “不错呀!” “三喜,妈不是单单问你这个,我是指别的方面。” 听到这,贾三喜呆愣半天,一时间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只是懵懵地问:“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在说什么呀?” “我……也不好说了,”她迟缓一会,在脑子里想出一个点子来,胡乱地说,“今天上午我从报社出来打的往你大哥家去时,见南雁和一个男的在大街上走着……我越想越不对劲,你说这算怎么一回事呢。” 他笑笑,说:“妈,这没什么,不必考虑,为了工作男女在一起是很正常的嘛!” “我看他俩不像在谈工作,觉得是在逛大街还亲亲热热的,这眼瞅着俩人就搂到一块儿了……” “妈,你说的这些是信口雌黄,活见鬼!” “咦,你倒认为妈在跟你扯闲天呀!妈就是再无聊,也不能拿这跟你取笑呀,这可直接影响到你和南雁俩人的事情。” 贾三喜义正词严地说:“我了解南雁的为人,南雁在跟不是她未来丈夫的男人在一起,行为检束……” “哼,你说得好听,你在旁边盯着啦!”张侠说,“三喜,妈在心里都思量半天了,还是想让你早点跟南雁断绝来往,免得以后俩人发生不愉快。” “妈,又怎么啦,为什么要我跟南雁断绝关系?”他揣摩不透,百思不得其解,一时坠入云雾中,只是连声问着,“再说,我和南雁的这桩婚事,你和爸还有大哥他们不都是同意过的吗,这怎么说变又都变了呢?” “那不过是口头说说,又没给你们办喜事。”她不悦地说,“你咋就铁了心跟她呢,像她这种女人成天不着家东奔西跑的怎能让人放心,她是个靠不住的女人,娶她跟娶个跑船的有啥两样……” 张侠一会儿炙手可热,一会儿冷若冰霜,使他闹不明白,乐极生悲,隐隐的伤痛压在心底。 “三喜,不是妈存心想拆散你们,哪一个做父母的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过好。”张侠又说,“相信我的错不了,你现在辞掉她还不晚,一切从头开始,找一个本分守己能和你贴心过日子的好姑娘。” “我……”无理的要求,无理的拒绝,使他陷入极度的悲哀之中,他木然地坐在那,心里像灌满铅一样的沉重。 贾二龙自从见到南雁后,她那绝代佳人相貌成了他无法忘记的人,一心想娶她为妻。可就在那天施行自己的计谋时,却遭到她有力的抗拒和一顿辱骂,但他还是没有死心,想极力争取。亦因金枝这几天向他倒出了私衷,使他感到无所措手足。他心里想跟张侠说,让三喜辞掉南雁和金枝结婚,一直苦恼着找不到充分理由。雪妮和金枝打架,看到三喜对金枝的百般呵护,使他浮想联翩,便来个顺水人情,这样做既摆脱了金枝的纠缠,又能为他跟南雁结合创造一个有利的氛围。 张侠躺在床上,思绪万千地想个通宵,虽说近亲结婚不合法律,不近人意……但是贾三喜跟金枝结合,张侠看起来是入情入理,并不违背什么伦理道德,因为那个至死都不能说的**,只有她和贾建成心里清楚。她觉得这是个烫手山芋,要想扭转乾坤,显然一两天是不行的,面对她的将是极大的压力和障碍。 贾三喜和南雁在一起互相勉励,憧憬着美好未来,俩人都感到沉甸甸地兴奋……就在爱情之舟顺风扬帆行驶之际,却发生了意外地变化。恰是雪妮和金枝打架成了他们分离的导火线,他感觉自己就像被从百层高楼推下去一样,心情灰暗到了极点。这一夜,贾三喜几乎没有合眼,心情沉郁……他不知道张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难道南雁说话冲撞了她,要么她真的有不良行为……他一再否认,不,南雁绝不是那种人,那究竟是为什么呢?他含悲忍泪,偶一闭上眼,她的影子总在他眼前晃动,挥也挥不去,想到俩人朝夕相处,亲密无间,他的心像针扎一样痛。他知道他很爱她,离开她简直无法活下去…… 正文 第三章 张侠坐在沙发里,上前今儿是个大晴天,强烈的太阳光从玻璃门外涌进了室内,把整个客厅填得满满的。 跟金枝悄声机密地嘀咕起来,一小会,她又坐直身子,嘱咐道,“金枝,这件事我可就泄露给你了,你谁也不能讲,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金枝一开始并没有在意,后来越听越觉得离奇玄忽,就跟大白天做梦一样,要不是张侠亲口对她说,她才不会相信呢!她呆愣半天才回过神,欲要开口。 只见李保姆从楼上走下来,大声说道:“大妹子,三喜还在床上躺着,我咋叫就是不起来。” 张侠抬起头,望着她说:“你问他老这样睡着,还上不上班了。” 李保姆来到客厅,接着说:“我看三喜也没咋睡着,每喊他一声他就翻翻身,嗯一声就不吭了。他心里好像不舒服,是不是生病了?” “他有什么病呀……”张侠心里自然很清楚这里面的事。 没等说完,李保姆又问:“三喜是闹情绪,难道跟南雁之间有啥磨不开的?” 张侠心里烦乱,没好声地说道:“这你就别打听了,快去买菜吧!早去早回,别到后晌才回来。” 李保姆不敢多问,从厨房里挎出篮子就上街买菜去了。 张侠捡起身旁毛衣织着,问道:“金枝,姑母把话都跟你说透彻了,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姑母,俺不想和三哥好,”她这样说,是因为心里还想着二龙,“你就别让三哥辞去南雁姐了,三哥是打心里爱南雁姐的……” 张侠一听这,有点不悦了,“金枝,姑母这样做还不都是为你好,我把心都扒给你了,你怎么不知道好歹呀!” 金枝又想出了点子,一再推辞着,“姑母,俺要是和三哥好了,合适吗,那南雁姐咋办呀?” “金枝,你就别考虑那么多了,嫁给三喜可是吃着甘蔗上梯子,一步比一步甜。反正比乡下那个男人好,家里穷得连耗子都不进。”张侠说,“从表面上看你和三喜是姑表兄妹,但实际上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呀!这也是合情合理的,你还犹豫啥呀,过了此村无鸡叫,后悔就来不及了。” 张侠磨破嘴皮,一直到李保姆上街买菜回来才不讲。由于金枝心里恋着二龙,所以就没表态要和三喜好。她这个时候只有一个劲地找理由,要么就是装哑巴,任凭张侠怎么劝说,她就是老不吭声。 中午下班公司没大事,贾建成早早地回来了。他吃过午饭,坐在客厅沙发上欣赏着电视节目。 张侠从卫生间里走出,大声喊着李保姆,一会没听见回音,不高兴地说:“这个老东西,又死哪去了……” 贾建成看电视着了迷,半天才说:“呃,我刚才看见李保姆往楼上去了。” 张侠没再说什么,转身去了厨房,拿了一瓶西药,又返回沙发旁坐下。 贾建成烟瘾上来了,摸出烟,打火机“叭”地一下点着,吸了一口,扭头看见她手里的药丸,问道:“怎么又吃药,谁又惹你生气啦?” “这三喜,雪妮不都是惹气的布袋子。” “雪妮这次随团去灾区演出,没说到什么时候回来?” “谁知道呀,一大早起来大包小包拎着,没吃饭就急着走了。”她说着将药丸子填在嘴里,喝口凉茶送了下去,“她倒好,把金枝狠狠撸了一顿,到外地散心解闷去了。” 贾建成心里想起来了,又问:“哎,这两天怎么没见南雁来家里?” 张侠将手中杯子往茶几上一放,僵着脸说:“不来拉倒,谁想她呀!” “或许是三喜和南雁之间闹了别扭,惹南雁生气了……” 张侠听说这,脑子一转,瞎编起来,“对呀,上次我听三喜说得也是这个意思,三喜说南雁太任性,脾气倔犟,他还说他现在不喜欢南雁了……” 他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笑“嘿嘿”地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呀,都是父母惯成的,依性长的……” “我看呀,干脆跟她一刀两断,让三喜趁早退了这门亲,省得以后过门三喜受她的气……” “你办事也太离格儿,说退就退。就是退亲,也要说出退亲的原因呀!” “当然有喽,我自儿心里清楚。” 贾三喜热烈地爱上了南雁,而这份爱越来越浓,直到刻骨铭心。他本该高兴的,可他心里却爬满一种伤心的小虫子,啃噬着他的心,感觉有人在将他们从爱情的宫殿一下推到低谷,使他有苦说不出,身陷无限烦恼之中。这个时候也只好找大嫂蓝青求援了,将压在心头的委屈和伤痛全数倾吐。 “三喜,你今天不来说这事,我和你大哥还蒙在鼓里呢!”蓝青又惊又诧,事情怎会是这样,突然一头雾水,问道,“三喜,是不是南雁伤害了咱妈,咱妈才让你退亲的?” 贾三喜坐在那,神情沮丧,长长地叹口气,“咱妈说的那些都是捕风捉影,叫人怎能相信。” “咱妈生气的时候,你要设法宽解,要沉住气,不要狂躁,得慢慢地来。” 坐在一旁沙发上看电视的贾大志,忍不住问了句:“三喜,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绝不去退亲,我已深感离不开南雁了。”他的话是发自内心的,没有半点虚假。 “三喜和南雁当初是我牵的线,他们柔情似水,恩爱有加,怎能说分手就分手呢!”蓝青又问,“三喜,这事你透露给南雁了吗?” 他伤心地没有吱声,只是摇了摇头。 “对,这事一定要瞒得住南雁,可不能让她知道了。” 晚上,他们吃罢饭都到楼上休息去了,惟有张侠一人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织着毛线衣。 李保姆洗刷好碗筷从厨房里走出,试探地问:“大妹子,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侠抬头望了她一眼,应了声:“你说吧!” “大妹子,昨晚上我听金枝说,你想让三喜辞掉南雁?”她不敢声张,只是低声问着。 而张侠听到这,心里倒有点气金枝嘴快了。她没先回答她的话,反问一句:“金枝还跟你说什么啦?” “别的……没说,金枝就说你想让三喜跟南雁一刀两断。” 既然说了,还瞒什么,她态度生硬地说:“不错,我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李保姆确信无疑,不禁大声哗然,“大妹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这样做离弦走板儿。他们就好比是那牛郎织女,多好的一对呀,你咋能说拆散就拆散呢……” “你嚷什么……”张侠遏制不住心中的怒火,眼睛里似射出两支冰箭,逼视着她,正要冲她发脾气。 只见贾二龙拉着赫儿推门走进来,才使她压住了火。赫儿扑到张侠怀里,甜甜地叫着。 李保姆抬头看见了贾二龙,就又拾起刚才的话,“二龙,正好你回来了,你来评评这个理儿……” 贾二龙心里明白,生怕拖延下去张侠又要冲她发火,赶忙说道:“李妈,这些……我都听说了。你也劳累一天了,快回屋休息去吧!” “这古语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俩人能在一起,那是缘分。哎,二龙,你说句公道话……”她正说着,就这样硬叫二龙给支派走了。 贾二龙一声不吭地坐在了沙发上,摸出烟点着,不停地吸着;而赫儿挣脱开张侠的怀抱,“噔噔”跑到楼上去了。 张侠面呈难色,嘴里发出一声长叹,“这两天我也没少叨咕三喜,金枝吧,她也不上路,不肯嫁给三喜。你刚才回来时,也看到李保姆那劲道了。这雪妮也不是省油的灯,等回来要是知道了,还不闹翻天呀!” 贾二龙斜躺在沙发一角,吸口烟,得意地吐着烟圈儿……然后坐直身子,说:“妈,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一言九鼎、金口玉言,怎能随便反悔呀!” “妈也是一心为金枝着想,可三喜能会辞掉南雁?”她在心里揣摸半天,一会又说,“三喜就是辞掉南雁,谁又能断定他会跟金枝结婚。到那时,岂不成了鸡飞蛋打两头空嘛!” “妈,咱们既是一路人,那就站在统一战线上。像你这样意志不坚,畏首畏尾,怎能成就大事业。凡事也不能过于着急,慢慢来嘛……” 赫儿登上楼转悠了一圈,就又跑下来,“奶奶,我推开你的房门,见爷爷睡着了。我又推开金枝姑的房门,金枝姑也睡着了。” 张侠便对他说:“我的乖孙子,睡着就别打扰他们。” 马路两旁的路灯不停地跳动着,泼撒着光辉。 贾三喜和南雁从酒吧里出来,便来到大街上闲逛。 “南雁,今天晚了,明晚上我带你去我家。” “我……”她的心还笼罩着一层阴影,驱之不去。 贾三喜侧头问:“怎么了,你不想去?” “我……我没说不去呀,可我这两天忙。” 他笑笑,十分坦诚地说:“既然明晚不行,那等后天吧!” “三喜,我还是不去的好……” “南雁,你到底怎么了,他们跟你说什么啦?” “没有呀,只是你二哥他……”说到这,她又赶忙将话咽了下去。 “我二哥怎么啦,他欺负你了?” “他敢。”她满脸幽怨,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其实我二哥心底不错,就是有时做事有点草率。” 电视机里刚播放完电视剧,在播放着枯燥乏味的广告节目,他们也无心看下去。 贾二龙问:“妈,三弟这两天没带南雁来家里吃饭吧?” “哼,那个狐狸精要是来了,我也没饭给她吃。” 贾二龙觉着这话说得很有分量,心里不由一阵惬意,又问:“妈,三弟退亲这事你没跟大嫂说?” “我还没有……” “我觉得跟大嫂说最合适,三弟不愿意退亲,就让大嫂去退,解铃还须系铃人嘛!” “这话不想从我嘴里说出,想让三喜找你大嫂去说……” 贾二龙慌忙插上话,“这话谁说都一样,早说早了结。时间长了,三弟要和那个小记者结了婚,到时还跟谁说去呀!” 昏昏欲睡的赫儿听得似懂非懂,立马精神百倍,奇怪地问:“奶奶,为啥不让三叔和南雁姑结婚,为啥不让南雁姑来家里吃饭?” “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就别打听。” “奶奶,我喜欢南雁姑,你不要叫三叔辞掉南雁姑……”他那双清爽明朗的眼睛里透出一丝乞求的眼神,天真稚嫩的脸蛋上挂着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和忧伤。 “你知道啥,不是我叫你三叔辞掉的,是你三叔现在不喜欢她了……” ………… 本来,张侠并不想亲口跟蓝青说要三喜退亲的事,免遭物议。可昨晚上二龙那一说,她想还真得去找蓝青。恰巧今天是星期六,趁蓝青不上班在家休息,于是她匆匆吃过早饭就去蓝青那了。 李保姆从厨房里走出,边解腰里围裙边问着:“哎,金枝,你姑母不在客厅去哪儿了?” “姑母去大嫂家了……”金枝坐在沙发上,随便翻阅着画报。 李保姆一听,立刻明白过来,“呃,我知道了,今儿你姑母去是说三喜退亲的事。”过了一会,见金枝没吭声,又接着说,“金枝,你说你姑母是不是吃错药拿的,这三喜跟南雁好好的,俩人之间没这没那的,偏让三喜退了这门亲事。” 金枝低头看着画报,随口说了句:“姑母有她的想法。” “啥想法呀,也不知你姑母哪根筋犯神经啦,她这样不是糊弄人嘛!外人都知道南雁找好了婆家,这又要把人家给辞了,也不知是驴不走还是磨不转,说出去三喜倒没啥,那南雁的脸面往哪搁,今后叫人家还咋找下家呀……” 正说着,赫儿从楼上跑下来,“金枝姑,我奶奶去哪儿了?” 李保姆回过头,直言说道:“你奶奶出去了。” 赫儿一听,气得盘腿坐在地上哭起来,“奶奶咋不带我呀,奶奶吃饭时还说带我的,奶奶也学会骗人了……” 贾三喜急步跑下楼,将他从地上扶起来,“赫儿,别闹了,三叔陪你玩。”他扭头看到茶几上堆放的积木,走上前捡起,顺手拉着赫儿来到院心水泥桌旁。这里绿树成荫,遮阳避暑。“赫儿,咱俩就在这垒积木,看这儿多风凉,比在客厅呆着舒服多了。”他将积木倒在水泥桌面上,就动手摆弄起来;而赫儿也不闲着,伸手捡起一小块就往上垒着。很快,俩人便垒好了一座漂亮楼房模型。赫儿望着,高兴得拍手叫好。“来,三叔再给你垒一座更漂亮的楼房……” 这个时候,李保姆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衣裳来到院子里,并将衣裳搭在铁丝上晾晒。 贾三喜正专心致致地摆弄着积木,赫儿便一拳推倒,“不玩这啦……”他一脸喜悦地跑到李保姆身旁,双手伸进盆里,拿起一件就往铁丝上撂着。 李保姆慌忙阻拦着,“哎呀,我的乖乖孩,这个你不行,够不着……” 贾三喜望着他那副调皮劲,失声笑道:“你呀,一会喜欢玩这,一会又喜欢玩那……” “咿咿,三叔,你还说我呢,你不也是一会喜欢这个,一会又喜欢那个。”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着,“大妹子,你老这样别三喜,到头来又有啥好处呢!你知道三喜心里喜欢金枝吗,就想往一块撮合……” “明白人都知道,他要是不喜欢,那天金枝挨打就不会带金枝出去玩。” “哎呀,大妹子,这你多想了,他俩出去玩又有啥呢!” “有啥——”她重复那句话,“这里面大有文章,嗨,我跟你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李保姆感到又气又可笑,“哟嗬,大妹子也学会玩那哩咯棱了,三喜和金枝本不是一条凳子上的,你硬叫他俩往一块拉,咋行呀!再说三喜是吃了称砣铁了心,非要娶南雁不可……”说到这,她抬头看见三喜从楼上走下着,赶忙将剩余话咽了下去,不再吭声了。 贾三喜形容枯槁,神情恍惚地来到沙发旁,慢慢地坐在她对面的沙发里,一语不发。 “你既然都知道了,我也不必瞒你。话不说不透,这啥话一说不就都明白了……” 站在一旁的李保姆忍不住接过腔:“大妹子说得对,有话说在明处,不在背后瞎嘀咕。” 贾三喜抬起头,眼睛涩滞失神,一副惨然的样子,“妈,你怎么会想到让我辞去南雁跟金枝……” “我早就看出,你心里是喜欢金枝的。”张侠说着,尽量压住心中的怒火,“这肥水不流外人田,家里现成有个好的,我还能让你去跟一个不知根刨底的人成亲。妈这样做,可都是为你好……” 李保姆听到这,忍不住接道:“哎呀,大妹子,你那古道热肠在这用不上。如今都啥年代了,就连乡下也没有侄女随姑了,你这套歪理到哪也行不通……” 张侠横眉倒竖生气地说:“你乱茬茬啥,你还真把自己当颗葱当头蒜了。三喜都没说什么,碍你什么啦,出去……” 李保姆走后,客厅里就剩下张侠和三喜了,他们也免不了一番争执。 “妈,你说你那天在街里看见南雁了。其实我都问过了,南雁她那天根本就没去街里……” “我明明看见她跟一个男的在大街上走着,她偏说没有,这我跟她到哪说理去。”张侠赶忙绕开话题说,“三喜,这事我跟你大嫂也底上三番说了一遍,你大嫂也同意退亲……” 他感到很惊讶,没等说完,睁大眼睛问:“我大嫂也同意?” “对呀,你大嫂说既然南雁是那种人,干脆辞掉算啦!”她在哄骗着他,“舌头底下压死人,你跟她好就不怕别人戳脊梁骨。” 这不可能呀,蓝青都表过态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辞掉南雁,可这怎么说变就变了呢,除非……他低头想着,只听张侠又说:“三喜,我从你大嫂家出来,又乘车去了观音庙,找算命先生给你们俩算了一卦,”她在脑子里想了一会,瞎编起来,“我把你和那丫头的生辰八字一报,那算命先生很快就掐算出来了,说你们俩同一个属相,又是同月同日出生的,大相不合,她是扫帚星,俩人相克。说白了,就是俩人过不到头,是半路夫妻……” 贾三喜听她这一派胡言乱语,不禁“嗤”笑一声,然后说:“妈,算命先生为了求取一些钱财,说得都是一些骗人的鬼话。你不要相信那一套,跟邪教没啥两样,全是卖嘴坑害人的。” “三喜,你可不要轻看那算命的,能掐会算,玄奥莫测。”张侠说,“这是你们俩过日子,过好过赖也是你们自个的,可我们也不能眼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吧!” “我弄不懂,为什么俩人相爱还要受种种制约,难道属相不合俩人一辈子就不能过好。” “你不要一胡同走到底,好姑娘满街都是。我也找算命先生合计过了,你是属龙的,金枝是属鸡的,又是正月初九跟老天爷一个生日,你能跟金枝结秦晋之好,可是天作之合,上等婚姻,这也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贾三喜像当头挨了一棒,脑袋“嗡”的一下大了,她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他很窝心,尽力解释着:“我们是姑表兄妹,近亲结婚,在法律上也是不允许的。” 一听这话,张侠脸立刻拉了下来,“金枝是我娘家侄女,又是你表妹。正因如此,你们俩成亲岂不是更好嘛!国家法律咋啦,法律条文上总不能规定我儿子不许和我侄女结婚吧!” “我,这……”他的内心心绪已乱,悲伤得也不想说什么了。 “三喜,你不能因一叶障目看不见整个春天啊,我觉得你跟金枝总比跟那个小记者强得多。” “妈,婚姻靠的是缘分,没有缘分就等于没有感情基础,是过不到一块儿的……” “现在兴自由恋爱了,从前没有自由恋爱这种事,男婚女嫁,有几个不是父母做主,媒妁之言哪!男人娶老婆,要等女人进了洞房,揭去她的头布,才是头一回看到新娘,可世世代代不也一样夫夫妻妻,生儿育女,白头偕老嘛!” “时代不同了,完全不一样了。” “这大志,二龙是老犟筋,怎么又出个你还是老犟筋,劝你半天一点油盐也不进。”她气得眼冒金星,关闭了电视,加重语气问,“你说金枝哪一点不好,身上有哪些伤疤,又有哪些缺陷……?” “妈,我没有嫌弃她,也从没有说过她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那你怎么不答应?” “可,可我们心不相融,没有共同语言。” 张侠脸呈怒色,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你少在我面前转文,你说究竟同不同意?” “我……”他声音沙哑,眼中湿意点点了,“爱情是建立在共同的基础上,是不能勉强的;婚姻更不能强加于人,人人都有选择和爱的权利。” “你不要说啦,”她一脸凶气,向他大发雷霆,“我不想听……” 这时的他,心里有好多话,好多委屈只有咬着舌头往肚里咽,说不出来,也不让说……烦恼、忧伤、痛苦都积压在心头。他从沙发上站起,抬腿朝前走着。他头昏脑涨,两眼发花,走起路来两腿虚飘飘的。 他来到一片离家不远的风景区,这里景色优美,气候凉爽。 他坐在草坪上,后背倚靠在一棵大树上,沉思着……感情,对每个有血有肉的人来说必不可少。但是男女之间往往有这种情况,可以亲密无间,兄妹相称,但却不能成为心心相印的终身伴侣。爱情是崇高的,不能有半点瑕疵;而婚姻是美满的,不能受任何条件制约。因为夫妻要生活在一起,必须以性格、情趣和文化的修养作为基础,俩人才能志同道合,相敬相爱。而自己和金枝,唉,那本不是一路人…… 月亮钻进了浮云……一阵风吹来,枝条婆娑,接下滴了几滴大的雨点,打在树叶上“啪啪”作响。身旁乘凉聊叙的老人还有热恋中的情侣们被雨水驱走。他坐在那儿不想挪动,他的头发,脸颊和外衣都早被雨水浸湿,不禁打了个冷战。他挺了挺脊背,长长地叹一口气,望着幽暗的天空,雾濛濛的一片……他知道,该回家了。他回到家里,脱下湿衣服,躺在床上带着一天的疲劳睡去了…… 天虽然下了一夜雨,但第二天却是一个晴朗明媚的日子。 李保姆从厨房里走出来,问着:“大妹子,这三喜还没起来呀?锅里给他留的饭都凉了……” “三喜起来出去了,瞧他那蔫头蔫脑的样子,懒得理他。” “老不吃饭咋行呀,我看三喜这两天都瘦了一大圈……” “哼,怪谁呀!”她脸色阴沉得,一点笑容也没有,“这都是他自个作践的,心里就迷上那个狐狸精了。” “大妹子,不是我嘴碎,你那天在街上看到的是不是南雁,可别说冤枉了人家。” “我哪能会看错人,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两眼又不花。” “大妹子,就是你看到南雁和一个男的在街上走着,又有啥呢,别总拿这话吓唬人……” 贾三喜自早上离家出走,就在街上闲逛,最后拐到大嫂蓝青家,将情况详细地跟她说了一遍。 蓝青端着咖啡只喝了两口,气愤地将杯子往茶几上一放,“三喜,咱妈怎么会想出这个主意,是不是有人在背后使坏?” 贾三喜坐在她对面的沙发里,低着头说:“不会的,这恐怕是咱妈自己想出来的。”他觉得没有事实根据,是不能乱说的。 “三喜,你搞错没有,咱妈昨天来我这只讲辞去南雁,没说要你娶金枝呀?”蓝青半信半疑,“咱妈又不糊涂,从法律角度上讲,近亲是不能结婚的。再说啦,金枝哪一点能比得上南雁。” “大嫂,这事错不了,是昨晚上咱妈亲口跟我说的。” 蓝青问:“咱爸知道吗,他对这事怎么看的?” “我没跟咱爸说,或许他还不知道。” “三喜,那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她又问,想听听他的。 贾三喜扬起头,话说得十分决绝,“不管怎样也不能跟南雁分手,她是我最心爱的人。一旦失去,将是我一生的痛苦。”他望着她问,内心悲哀到极点,“大嫂,听咱妈说,你也同意退媒?” “嗨,三喜,你不要听咱妈瞎说,你们这桩婚姻是我搭的桥,我哪能会想着退这门亲呢,我还巴不得你和南雁早点结婚呢!”她不禁叹了口气,接着说,“这南雁呢,谁劝也不听,脾气就这么倔犟。当初咱妈一再要求你们俩早结婚,可南雁怕影响工作,坚持己见。要是你们结了婚,不也就没这一档子事了。” 张侠坐在沙发里边织毛衣边说:“金枝,你怎么不跟三喜多接触些,别老躲着他呀!” “俺……”她脸上带点苦涩,低头不语。 “要想让三喜喜欢你,就应该处处关心他,体贴他,主动邀他出去玩。” “这……” “嗨,都二十岁的大姑娘了,还害什么羞呀!如今城市小姐找对象,不都是主动上门。” 金枝抬起头,恳求地说:“姑母,你就别让三哥辞去南雁姐,三哥和南雁姐才是真心好。” “金枝,你真是死疙瘩,一点也不开窍。”她有点不悦,“姑母想法子,编瞎话,让三喜辞去她和你结婚,还不都是为了你,你怎么……” “三哥他……能同意吗?” “有姑母给你做主,还怕不成。” 话音刚落,只见蓝青推门走进来,叫了声。 张侠停止针线活,望着她出奇,“哎,蓝青,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妈,我今天上班不忙,就请假回来了。”蓝青边朝这边走来,边回头朝门外张望着。 张侠凭着她那机灵地眼神,观察出异常来,惊奇地问:“蓝青,你往门外看什么,门外还有人?” “没,没有……” 恰巧,李保姆上街买菜拐回了家。她一边推门,一边笑呵呵地说:“哎呀,这都到家好大会儿了,还在外头啥呀!”她首先走进厅里,便慌忙摆手招呼着,“快点快点,这都到家了还不进来。大妹子也真是的,家里来客人了也不招呼一下……”她扭头看到一旁的蓝青,笑着点点头。 张侠从沙发上站起,莫明其妙地问:“门口站着谁呀?” 这个时候,只见贾三喜拉着南雁走了进来,南雁手里还拎着一大兜礼品。贾三喜傻呆地站在那儿,好像做了错事,脸上飞起霞霓,赧然一笑,也不知说啥好。然而南雁却甜甜地说了声:“伯母好!” 李保姆将满篮子菜放回地上,挺直腰板望着张侠那副冷若冰霜的脸,甚是可怕,又望望三喜那般呆样,还有蓝青那种不自然的姿态,怕场面搞得尴尬,赶忙笑着说:“三喜,我知道南雁爱吃鱼,今儿我特意买了条鲜鱼……” 说到这里,只听张侠“哼”了一声,就像风雨前的一个响雷,声音很大,使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而后她离开沙发,“噔噔”走上着楼梯。 李保姆怔了怔,半天才说:“呃,蓝青,南雁你们可别走,我这就去做饭给你们吃。” 南雁脸上露出惊疑的神色,可她弄不明白,今天这次来张侠那往日的热情一下子降到冰点,先冲李保姆发火,然后又气冲冲地走上楼,这一招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不管怎样,她觉得是不能再呆下去了,眼看就要吃饭了,蓝青和三喜费了好大劲也未能将她留下。 张侠一进房间就气得躺在床上,金枝喊她吃饭,她也不肯。但她听说南雁走了,才起床下了楼,见到三喜又狠狠地训骂了一顿。 贾三喜本来心里就不愉快,又遭到如此挨骂,最后含着泪出走了。 晚上,张侠喝口水将嘴里的药丸送了下去,然后往沙发后背上一靠,又将一条热毛巾搭在脑门上,在那装腔作势地哼唧着……“今儿可把我气坏了,他们都是没心没肺的白眼狼……”说到这,她见一旁沙发上坐着的贾建成没有吱声,又叨咕起来,“这个三喜翅膀硬了,我现在说啥也不算了,他想咋就咋……” 本来贾建成吃罢晚饭就想去楼上休息,只因今天下午贾三喜来建筑公司找他,把情况都跟他完整地讲述了一遍。贾建成想趁晚饭后跟张侠好好拉拉,一直无法开口,正好这会张侠把话引入正题,他才故意这样问道:“三喜怎么啦,竟惹你生这么大的气……” 张侠猛地坐正身子,一下子拿掉脑门上的热毛巾,“就拿今上午说吧,蓝青自个先进来,三喜和那个小记者在门外站着,正巧李保姆上街买菜回来,硬拉着才肯进来。这来就来了,还磨矶啥……”她愤懑之情,溢于言表。 “三喜和南雁后来进屋,还不是想给你个惊喜。” “不来谁想她,眼不见心不烦。我见她一面,就少活一年。”张侠越说越生气,“他们三个是故意糊弄人,哪一个也不是糊弄大哩!” “南雁是在这吃过午饭走的?” “我哪有饭给她吃,有饭还不如打发要饭的呢!” 贾建成说:“刚才吃晚饭时,我就没有提这件事,也就是三喜和南雁俩人的事……” 李保姆走过来,一听到这,快言快语地说:“哎呀,贾董事长,你还不知道哩,大妹子叫三喜辞掉南雁,还不是想……” “想什么,就你嘴快,”张侠冲她说,“还不回屋歇着去,明天还要早起。” 南雁中午从张侠家出走,一直没顾得跟三喜通电话。刚才打三喜手机,才知三喜在单位宿舍里,于是南雁跑到他宿舍里找他出去玩。她走到房门口,毫不客气地进了屋。她见他呆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惨淡的灯光,将他的脸照得一片灰暗。 “三喜,”她亲切地叫着,“怎么一人坐在这里?” 他动了一下,没有吱声。 “喂,今晚上我有时间,咱俩一块出去走走。”南雁热情地邀请他。 他缓缓抬起头,悠长地叹口气,又低伏下去。 南雁感到惊诧,只见他面无血色,两眼呆滞无神……她禁不住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庞,怜爱地问:“三喜,您到底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 他享受着她的爱抚,眼睛一直看着她。她确实很美丽,也很动人,他觉得更爱她了。 她手在抚摸着,手心汗腻腻的,“生活中的酸咸苦辣五味俱全,遇到麻烦要知道怎样去摆脱。忘掉烦恼忘掉忧,凡事想开点,别老把气憋在心里头。”她又逗他说,“大男人还在纳闷气,耍小孩子脾气,叫人看了多不好意思。快点,我们出去玩玩。”她硬将他拉出屋,俩人走在灯光幽暗的人行道上。“三喜,您猜猜,我今晚为什么这么开心?” 他转脸望了她一眼,猜不出来,只是默默地垂下了头。 南雁见他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然后说道:“您呀,真蠢!告诉你吧,我的一篇文章在市里评比获得了头等奖。” 他扭过头,朝她笑笑,从那异样的眼神里可以分辨出他在对她表示深深的祝福!由于他今天心情不佳,一时还表露不出来,只是掩藏在内心深处罢了。 “您怎么搞的,谁又跟你过不去啦!”南雁跨前一步,和他面对面地站着,执手相看,并在他额头上印了一口,故意诱使他说,“今天我文章获得殊荣,难道你就没点表示……” 迫于无奈,他也只好在这大街上回吻她一下。 她顿时心旷神怡,“嗯,这才够味嘛!” 贾三喜,南雁已卷入爱的浪潮,他们的思想感情就像滚滚洪流,已经奔腾不息不可回复。说真的,他很欣赏她那难能可贵的热情和动人的风采,她的一举一动都深入他的骨髓,跟她在一起,他感到心情欢快,舒畅……可眼前遇到的窘境,使他无法摆脱,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虽然他今晚表现极为不好,但他对她仍有一颗滚烫、火辣的心。在这个时候,又显得特别强烈,他决定今生今世和她在一起,如果得不到她一辈子绝不谈婚论娶。 贾建成这时点燃着烟,吸了一口,说道:“三喜今天下午到我办公室里跟我说,你就因那天上街见南雁和一个男人在街上走着,才让他跟南雁断绝来往的……” “我就想到三喜说到半中腰就不说了,他压根就没把话说完,那天我确实看见南雁和一个男人在街上走着……”她故作一副生气地样子,“他们那事不明不白,到现在都说不清楚。我家儿子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能娶她这个毛手毛脚的女人……” 贾建成吸口烟,忍不住“嘿嘿”两声,然后说:“这事三喜说他都问过了,南雁那天去采访一位小学教师,根本就没和一个男人在街上走动。” “他想封我的嘴,办不到。”张侠觉得事已露相,便又来个顺水推舟,“三喜问她,她当然不会承认。这么不光彩的事,就是有还能会说出来,这不等于往自个脸上抹黑……” “你思想也太凝固了,南雁就是有个一鳞半爪的,别搁在心里头。”他接着说,“三喜和她恩爱有加,你就别鸡蛋里挑骨头了。要将心比心,不要强人所难。” 南雁领着三喜来到公园一个舞厅里。 一曲开始了,她邀他下池。他说不想跳,于是她就和他面对面地坐着、喝着。 约莫过了大半个钟头,他们走出舞厅。她挽着他那粗壮的臂膀,漫步在公园里。这公园真是太美了,草木茂盛,花儿绽放。一阵晚风吹来,花朵的芳香沁人心脾。 电视里仍播放着刚才的片子,他俩也无心看下去,就这样闲聊着。 “这人家养的闺女,未过门说得都是好听的,谁知过了门又都成了啥样?咱别比远,就比咱家蓝青,逢年过节到咱家跟到她娘家备的礼就一头轻,一头重。她眼里只有她爸妈,哪有公婆呀!”张侠说,“我这次是拿定了把握,这找不着根梢,摸不清底细的就是长相再好也不能结亲,还不如找一个亲近的。” “你这一想法好是好,可三喜他……” “金枝从小在农村打滚长大的,受过不少苦,懂得怎样过日子。我看金枝是个老实孩,安分守己,把她嫁给三喜也是天公地道……” 说到这,贾建成打岔道:“他俩是近亲,近亲是不能结婚的。” “醋打哪酸,盐打哪咸,我自儿个心里清楚,他俩表面上是姑表兄妹……”她瞅一眼左右,见没有旁人,又低声说着,“可三喜他……”她有些不耐烦了,“好啦好啦,我不跟你说这些,净浪费时间,我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贾三喜和南雁坐在公园里一片毛茸茸的草地上,她偎依在他怀中,头望着天,等着他的吻,等着他的爱。 终于,他低下头,将他那滚烫而红润的唇压在了她的唇上。 “南雁,”他松开她,“中午你去我家,我妈她……”说到这,他感觉脸上一阵发烧,嘴里支支吾吾地却说不出来。 这句话倒提醒了她,立马坐直身子,扭过头,“是啊,今天我倒发觉伯母有些异常,”她一脸怀疑地问,“伯母她不会是生我的气吧?” “不会不会,我妈怎能会生你的气呢,只是她这两天身体有些不适。”他将她重新搂在怀里,不由得将嘴巴凑上去,过了一会,他又说,“南雁,我有一个想法。” 她感到奇怪,“什么想法?” “我想写书,”他十分感慨地说,“不知怎地,凭着一时的灵感,激发了我的创作激情,并萌生了我写这本书的念头。” 她问:“什么题材的?” “今天午睡时我做了一个梦……” 正说着,她急声问道:“梦见什么啦?” “梦中的意思是w和y真心相爱,而w的母亲偏要让他与一个根本就不相爱的姑娘结婚……” 南雁很感兴趣,又问:“那故事的结尾呢?” 他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梦还没做完,我就醒来了。” “我说今天晚上您怎么心事重重,深奥莫测,原来是在心里酝酿你的小说作品呀!” “我在脑子里思索了很久,给这本书取名叫《把爱留住》,可叹男女主人公追求向往的圆满爱情最终还是没能走到一起,是一个悲剧性的结局……” “那您为什么要给他们安排一个悲惨的结局呢?” “为了艺术感染力的需要吧,一本好的小说要打动读者,一定要有一些悲剧性的细节,所谓悲剧,就是把美的东西毁灭给你看。那些大团圆结局的小说,只具有娱乐性,不具备现实意义。” 南雁听后,不禁点头称道:“也就是说,您是为了小说的文学性而特意作的安排。”南雁为他的创作激情深受感动,“搞文学创作既艰苦,又枯燥。首先要树立自信心,遇到困难不要退缩,更不要怕失败,相信坚持必有收获,努力是不会白费的。” ………… 正文 第四章 又一个风和日丽的艳阳天。 李保姆快步走下楼梯,就在她走到最后一步台阶时,不料朝前迈了一大步,两腿一软,险些趴倒在地,嘴里叽里呱啦地说:“哎呀,大妹子……” 她大声,倒让张侠心里猛一惊,然后僵着脸说:“嚷什么,叫鬼撵着啦……” 李保姆来到她跟前,笑笑说:“大妹子,你让我去楼上喊二龙下来,没见着人。我走到金枝门口,趴在门上听见金枝在屋子里嘀嘀咕咕地小声说话。我耳朵背,没听清楚,也不知她在干吗……” 张侠没有理睬她的话,反问道:“我明明看见二龙去了楼上,这么一个大人,还能会消失了。” 李保姆正要开口,却见贾二龙从楼上走下来,说:“妈,我下来了。” 贾三喜和南雁从休闲娱乐城出来后,南雁接到任务采访去了;而三喜觉得无处可去,于是拐到大嫂蓝青家。 “一个小时前,二龙来过……”蓝青说。 ………… 张侠边织毛衣边叹息地说:“这三喜真是木头脑袋,钉锤不进。” 贾二龙接道:“妈,我刚才在大嫂那听她话音,压根就不愿退这个媒。” 张侠听到这,心里很气愤,“你大嫂也胳膊肘朝外拐了,我的话她竟敢不听了。” “妈,你以为大嫂是什么好人呀!她当面跟你说得好听,打你耳朵眼里舒坦,背地里可不与你贴心。” 贾三喜问道:“大嫂,我二哥来就为这事呀?” “他言语诡谲,一个劲鼓动我去退亲。” 蓝青不太高兴地说,“你说他一大把年纪了,自己的事都没办好,操人家的心有什么用。” “二哥也是思想守旧,规行矩步,有些事搁在心里磨不开……” “咱妈几乎天天给我打电话,催我去找南雁退亲。”蓝青一脸愁容,“我见到南雁也说不出口呀,就是把人家给辞了,也应该说出个缘由呀!” “大嫂,咱妈还不是纠缠着那句话……” 蓝青一听,就急着说:“那话不要再提,都是摆不上桌面的。就凭南雁和一个男的在街上走动,就想把人家给辞了,这大理上也说不过去呀,声张出去外人不笑话咱们才怪呢!” 贾二龙燃着烟,坐在那不停地抽着,烟雾缭绕,呛得人都喘不过气来。 “二龙,你就不能把烟焌了,呛死人了。”张侠说着,禁不住咳嗽几声。 “妈,这支烟我刚点着,焌灭怪可惜的。”他吸一口,又拾起刚才的话,“妈,听你刚才说的,你真是编瞎话都编不圆满。” “那还怎么编呀,话都说到那份上了……” “你编得不形象,不具体,没有信据,他能会轻易相信。” “那你说该怎么编?”张侠急着想听。 “你就不会多加两句,多夸张些,”他想了想,后又说,“你就说看见南雁和那个男人去了一家大宾馆……” “说去宾馆干啥呀……”张侠停止手中活儿,望着他说,“你这编得也不挨边呀!” “哎呀,妈,你怎么不明白,你想俩人去宾馆能干啥……” 贾三喜跟蓝青聊谈了好长时间,起身走过去,拉开房门就要出去时,蓝青紧跟上一步,嘱咐着:“三喜,你回去找金枝谈,叫她不要再有这种想法。” “大嫂,我都找金枝谈过好几次了。” “金枝是怎么说的?” “我说她,她老不吭声。我稍微说重了点,她就哭。”他说着,不禁叹口气,“大嫂,我真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三喜,碰到这事也不要着急,慢慢来。可不要心里纳闷气,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或许很快就能扭转乾坤呢!” 于是贾三喜回到家,见金枝不在客厅就“噔噔”跑上楼,来到金枝房间。一开始,贾三喜并没有怎么说她,只是蜻蜓点水地说两句。当他说到节骨眼上,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有些失言冲撞了她。金枝耷拉着头站在那,他那锋利的话语深深地刺伤了她的心,再也呆不下去了。她用手抹着两眼跑出房,怀着满肚子委屈“噔噔”下了楼。 这时,站在张侠身旁的李保姆扭头看见了她,忙用手指触碰一下张侠,她转脸望着金枝,从她那异样的眼神发现了破绽,不安地问:“金枝,你怎么啦,身子哪点不舒服?” 李保姆慌忙走上前,扶着金枝往回走;金枝坐下来,没有吭声,只是抽抽嗒嗒地哭…… 张侠感到奇怪,心疼地问:“金枝,你这是怎么啦,谁又欺负你了?”她又扭头问李保姆,“二龙还在楼上?” “二龙出去了,”李保姆一口咬定地说,“对啦,我刚才见三喜回来去楼上了。” 张侠想,这肯定又是三喜找金枝说什么啦,要不金枝怎么会哭着跑下楼,她越想心里越生气……不管李保姆怎样阻拦,她还是一鼓作气登上楼,直奔三喜房间。 此刻,贾三喜正聚精会神地坐在电脑前,手指轻快自如地操作着键盘,只见显示器上出现了一行行文字。由于他太专心了,张侠都走到他身旁,他还没觉察到。 张侠刻不容缓,“三喜,你刚才跟金枝说什么啦?我侄女就是再没能耐,也不能受你这个窝囊气……” 她大声,却使他吓了一大跳。他慌忙从椅子上站起,勉强地笑笑,故意说道:“妈,你什么时候上来的,我怎么没听到一点动静。” 李保姆就近坐在金枝身旁,伸手攥住了她的手,亲切地说:“金枝,咱娘俩不隔心,有什么事就跟我说。我又不是外人,还能会跟人家乱说。” 金枝缓缓地抬起头,她那噙满泪水的两眼望着李保姆,“三哥他……”由于心里很难受,又低伏头没再说下去。 “三喜他说你什么啦,你看你,咋又不说了。” 她再次扬起脸,并用手抹一把泪眼,只是说道:“三哥……也没说啥。” “看看,我就知道你不说实话。” 张侠坐在椅子上,怒容满面,“你当我看不出来呀,你要是没责怪她,她不会哭着跑下楼。” 贾三喜倚在桌子边,苦笑一声,说:“妈,我再解释你也不会相信的,我真的没有说她什么……” 张侠厉声说道:“三喜,你不要老拿金枝出气,有意见冲我来。” 李保姆从厨房返回来说着:“金枝,我看三喜心里有气是没地方出,冲你说两句出出气,这也不能全怪他,都是你姑母给逼的。” 金枝低头坐在那,心里感到很委屈,泪水“叭叭”地滴落在怀里,没有吱声。 李保姆扭头朝楼梯处望望,见没人,便靠近金枝身旁嘀咕着,“金枝,咱娘俩在这儿说,你姑母成天没事就会翻腾事,这三喜都找好了对象,偏让他退亲跟你结婚。这想法好是好,可三喜能会同意,撂地里拿马,行吗?”她见金枝没言吭,又说,“你姑母这样别来别去,不仅害了人家南雁,也苦了三喜。金枝,这事可不要依你姑母的,‘强扭的瓜不甜’,石头上开不出花。” 贾三喜觉着两腿站得有点酸楚的麻木了,于是走到床边坐下,“妈,要不晚上带南雁来。”他试探着,想征求她的同意。 “你还带她来干什么,来了也不能让她进门。” “妈,我大嫂说好的晚上也回来。” “你大嫂还在掺合这事呀,别说你大嫂找我,我还找她哩!”她显出一副生气地样子,埋怨道,“瞧你大嫂成天干得都是啥事,不了解人家就急着说这个媒。这又不是青菜萝卜,好赖都往家里扒。” “今晚大嫂带南雁来,是想澄清那天的事实,觉得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这个蓝青还想跟我较真呀!”张侠来了猛劲,气得从椅子上蹭地站起,谎言道,“我为了南雁的名声,今后还好找婆家,我还给她瞒着哩!既然你们都不相信,今天我就说清楚,那天我还亲眼看到她和那个男人一起进了宾馆……” 贾三喜听后,哭笑不得,摇摇头说:“不会,绝对不会的……” 她见他不相信,又胡乱编着:“这不光我自个见,那李保姆上街买菜都盯过她好几回,不是和男人去宾馆,就是下舞厅……” ………… 到了晚上,贾三喜和蓝青按约定将南雁带回了家。他们力挽狂澜,就是想让南雁当面说清楚那天究竟干吗去了,以便弄清楚事实真相。如果张侠一直存有疑心,绝不能让南雁受这个不白之冤,那么今后也就不致于再让三喜辞去南雁了。 他们三位进来时,张侠正跟金枝唠嗑儿。 “妈——”贾三喜和蓝青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叫道。 “伯母好!”南雁跟在他俩身后,手里还拎着丰厚礼品。 张侠抬头看着她,露出了敌意的目光,没有答理她。 蓝青生怕冷了场面,不停地笑着,又用手拉一把南雁,“来,南雁,快坐呀……” 南雁坐下后,蓝青又忙着为她打开饮料瓶盖。不管她怎样推让,蓝青硬将那瓶饮料塞在她手里。 张侠目睹这一切,心里更气更恼了。 然而贾三喜木讷地站在那,耐不住性子,惊颤地说道:“妈,今晚南雁来了,要不咱们……” 张侠一听这,心里慌了神,觉得不能再呆下去了,不然说过的话要露马脚。于是就用手捂着肚子,假装肚子疼…… 贾三喜急步走上前,关切地问:“妈,你肚子不舒服,用不用吃点药?” 张侠没有理他,只是从沙发上站起来,刚走了两步远,又回头说道:“金枝,还不快回你房间,坐这讨人嫌呀!” 李保姆这时从厨房里走出,慌忙说:“大妹子,这就要吃晚饭了,你还去楼上呀!” “我肚子疼。” “你吃点再上去吧,你看蓝青和南雁难得回来一趟,陪她们多少吃一点。” 她心里烦透了,故意提高嗓音说:“我不吃啦,留给他们吃个饱……”她在金枝的搀扶下上着楼梯。 李保姆只好返回来,没话找话地说着:“南雁,你可有好长日子没来家里了。这见面就是缘,来者都是客。” 南雁起身,脸上挂满笑容,“李妈,几天不见心里真的好想您呀!” “你想我,我想你,正好咱娘俩都想到一块儿了,哈哈……”李保姆喜不自禁,一脸笑纹。 张侠推开自己房间门走了进来,金枝跟在她身旁问:“姑母,你真的肚子疼呀?” “假的,”张侠走到床前,脱鞋躺倒在了床上,“三喜和你大嫂合计好的晚上带南雁来,她这一来,我还能不躲着。那本来就是捏造的,一对证,不就露馅儿了。” 楼下。 李保姆端上来一盘牛肉,歉意地一笑,“南雁,我不知你今晚来,也没来得及给你做糖醋鱼。”说着,将那盘牛肉摆在了桌面上。 南雁觉得不怎么饿,也没有心情吃,拿着双筷犹豫着不知夹哪样菜,“李妈,不用客气,吃啥都一样。” 李保姆笑着说:“南雁,你可别作假,多吃点,呵!” 贾三喜欲要夹菜吃,接过腔:“李妈,你别忘了去楼上喊金枝下来吃饭。” “三喜,我没忘,我把排骨汤端过来就去。” 张侠越想心里感到气愤,“这个蓝青真是多事,不在自个家好好呆着,这么晚了还往这儿跑,也不知你大哥和赫儿吃饭没有。” “姑母,能不是三哥叫大嫂回来的。” 张侠气得眼冒金星,“哼”道:“三喜是没事找事,等她们都走了,我才骂三喜哩……” “大妹子,你肚子还疼不疼呀,我给你拿药去……” 张侠见李保姆走进来,又赶忙将手放在了肚子上,嘴里还不住地哼唧着,“你拿来我也不吃,死了不是正合他们心愿……” “大妹子,你说得哪跟哪呀!”李保姆走近床前,“有病吃药,没病咱就下去吃饭。” 这句话倒惹恼了张侠,便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恶狠狠地瞪着她,“原来你以为我没病,是装的呀……” 李保姆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半晌才说:“大妹子,我不是那意思,我是想让你和金枝下去吃饭,不然他们几个都吃完了……” 她不假思索,信口说道:“吃完算啦,这顿饭就全当是喂狗了。” 李保姆觉着话说得不够体面,又怕楼下人听到了反而不好。她也不和她多说了,转身走出房。 金枝早饿得肚子“咕咕”叫了,这时说道:“姑母,俺饿了。”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张侠又重新躺下,“你以为我不饿呀,饿了就忍一忍,那也得等她们都走了再下去吃呀!” ………… 不用说,张侠心里窝有一肚子火。第二天一大早,张侠刚起床就去了三喜房间,把他从床上喊起来,狠狠地训骂了一顿。她吃过早饭,又急着给蓝青拨打电话。 张侠坐在沙发上,对着话筒说:“蓝青,昨晚你和三喜带那个小妖精来家里到底想搞啥名堂……” “——”电话里传出。 没等说完,张侠给堵住了,“好啦,这你不用解释了,我看你们都是不相信我,认为我是在骗你们……” “——”电话里继续传出。 “蓝青,妈还想让你去退亲,你是媒人,闲事管到底嘛!”张侠攥着话筒,听了一会,反诘道,“什么,你最近忙,没时间,真的没时间?好啦,别再找理由啦!”她气得挂上电话,喃喃道,“这三喜和蓝青是拧成一股绳来跟我较劲……” 说这话,被从厨房里走出的李保姆听到了,接过腔:“大妹子,你想哪去了。这又不是打架,合伙跟你斗。” “这蓝青想吃红鲤鱼,到街上去买呀!要多少有多少,吃这大鱼可不容易,弄不好就会卡脖子……” “大妹子,瞧你说的,蓝青啥样鱼没吃过,她还不是想让三喜讨个好媳妇,成一人家。” “天下何处无芳草,难道就她花容月貌,他们怎么就相中那个小妖精了,真是鬼迷心窍。”张侠脑子里立即闪出一个念头,说,“要不你去报社找南雁……” 李保姆一听这,立马反问一句:“你让我找南雁干吗?” “你看你,每回都是话没说完就给截走了,”张侠说,“我想让你去退媒。” “让我去退媒?”她两眼一瞪,被搞糊涂了,“你们都不肯去,我装啥愣头儿青。你这是让我当替罪羊,丢人现眼的事我不干。” “给你个鼻子就上脸,你以为你是谁呀,我让你去是看得起你。” 李保姆哭丧着脸说:“再说,报社大门面朝哪我都不知道,上哪找南雁去。就是高高兴兴地去了,肯定会弄得灰头土脸儿地回来,那三喜,蓝青知道了还不气我一辈子。” “我跟你讲去报社怎么走,出了咱家大门往北,不远有一个站牌。你乘21路公交车到3路车站牌下,也就是邮局门口,然后再乘9路车就到报社了。” “哎呀,你说得那几转弯,我还没出门就给转迷了。”李保姆不解地问,“大妹子,你咋不去找南雁退媒呀?” “我,我不想再看见她。” “那你就打电话呀!” “电话我也懒得打,不想再答理那个小妖精。” 贾二龙跟金枝在床上一阵耕耘播雨之后,金枝便穿着睡裙走下了床,然后坐在梳妆台前,问道:“二哥,你咋还不去上班呀?” 心满意足的贾二龙倚靠在床背上,边吸烟边说道:“二哥昨晚上来了一宿麻将,没顾得回来。今早上刚到班上签完到就跑回来了,心里想起你就跟猫抓似地痒痒的……” 金枝开始用梳子梳着头发,催促着:“二哥,快起来走吧,俺怕姑母上来了……” “不会的,我刚才回来时见我妈跟大嫂在通电话。”经她再三催促,贾二龙焌灭烟头,才肯穿衣走下床,情不自禁地在金枝脸蛋上亲了一口,然后走过去伸手握住了门把,正要打开房门。 门却被人“咚咚”敲了起来,“金枝,快开门呀……” 从里屋能听得出是李保姆的声音,他俩心里猛一惊,吓得魂不附体。 门被李保姆拍得巨响,“金枝,快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贾二龙干脆躲在门后,示意让金枝去开门。 金枝用颤抖的手拧动门锁,单扇门只开了一条缝不敢再开了。她话未出唇,脸却先红了,“李妈,啥事呀?” 李保姆朝前挪动一步,想往里进。 金枝将她拒之门外,心里吓得“怦怦”直跳,“李妈,你有啥话就在这儿说吧!” “你姑母让我喊你下去,她想跟你说几句话。”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俺一会就下去。” 李保姆转身走了两步远,又回头叮嘱着:“金枝,快点,呵!” 金枝将门关上,背靠在门上,惊魂稍定,用手抹一把额前冒出的汗珠儿,闭上双眼,嘴里还不住地喘着粗气…… 贾二龙浑身像解了铁链猛一轻松,不由得飘飘然起来……他又扑上前,紧紧贴在她身上,拼命地亲吻乱啃着…… 贾雪妮随团赴四川地震灾区慰问演出大半个月,今晚准时回来了。 吃晚饭时,贾建成边吃菜边绕有兴趣地问:“雪妮,你们团这是第几次去四川灾区慰问演出啊?” “……是第三次了……” “都去过哪些地方演出?” “有汶川,北川县,映秀镇……全都是些重灾区了。”雪妮边吃边说,“这次赴灾区演出感受不小,每到一处都是大变化,那里的百姓大都恢复了生产,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贾三喜接过腔:“有四面八方的大力支援和鼎力相助,加上当地百姓的坚强、乐观,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相信灾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 “哎,三哥,你今晚怎么没带南雁姐来家里吃饭?我还给她买身衣服呢!” 这一问,倒让贾三喜难以启齿了,阵阵心酸,涌上心头。他扭头看看张侠,见她那紧绷的脸毫无表情……他只“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夹着菜。 贾雪妮用眼扫视了一圈,感到奇怪,他们都在吃着喝着,谁也不肯讲,她不安地问:“妈,今晚南雁姐怎么没来,是不是南雁姐出差去了?” 话音刚落,就听李保姆端着菜走过来说道:“雪妮你刚回来,还摸不清底细,你妈她想……” 这时,张侠故意咳嗽两声。 而李保姆顿觉自己说露了嘴,也不再吭声了,将那盘菜摆在了桌面上,转身离去。 不管贾雪妮怎样追问,仍然没有人向她露底。可她心里不踏实,一心想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她吃过晚饭,先到楼上冲个凉,就推门进了三喜房间。 此刻,贾三喜正专心致致地坐在电脑桌前,手指轻快自如地操作着键盘。由于他太认真了,竟没听到门响。 “三哥,你在干吗?”她将房门关上,朝这边走来。 “呃——”他心里感到惊吓,这才扭头发现了她,“雪妮,你吓了我一跳,你怎么还没休息?” “心里有事老睡不着,”雪妮来到桌边,看到桌面上放着一沓厚厚的已打印成的稿纸,问道,“三哥,你在写什么?” 他笑道:“嘿嘿,随便写写……” 贾雪妮觉得好奇,伸手捡起一张,嘴里念道:“‘小兰,在这个复杂多变的红尘中,你是我一生中的至爱!我心里不能没有你,离开你我不知还能不能活下去。我爱你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请你相信我!高翔说着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上前一把将小兰搂抱住了……’”她看到感人之处,鼻子一阵发酸,然后欣奇地说,“哎呀,三哥,原来你在写爱情小说呀,真没想到你竟有这般才华,我们家还出了你这个作家。” 一句话说得,他竟有点不好意思了,微微涨红了脸,“雪妮,你又取笑你三哥了。” “三哥,我哪敢取笑你这个大文人,我是在替你高兴呀!”她问,“这部小说叫什么名字?” “这部小说叫《把爱留住》,是现实题材作品,讲述了中国人婚姻现状、伤害和家庭理念。” “三哥,写书并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要有勇气战胜困难,更主要是能挺得住。” “我与这本书结下了不解之缘,为了写好这本书真的是绞尽脑汁,煞费苦心,折腾得死去活来,”他转过身子,忙着收拾稿纸,接着说,“为了考虑人物的出场,剧情的安排,整体的衔接……脑子常常是一团乱麻纠缠在一起,时时困惑着我。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只要一有时间就拿出来写,就连走路、吃饭,大小便都会迷失在某种纷乱的思维中。既要考虑到这一方,也要照顾到另一方,使其互相搭配,不能脱离主题。有时因一句话,甚至一个字也要推敲琢磨大半天。一旦出现了危机,心情放松,就甭提有多高兴了。” “敢想才敢做,这个世界就是闯出来的,”雪妮说,“三哥,这也是对你人生成长过程中的一种考验和磨炼吧!别看你现在跟枯燥乏味的文字打交道,将来有一天写作成功,一定会赢得全社会人们的普遍关注和赞赏的。” “雪妮,我写书并不是为了这个,仅仅是抓住了那场梦写出来罢了。”他说,“在这个变幻动荡的年代里,这部作品虽不能改变这个世界,也不能改造人的思想,但多少能给人们一点启示吧!” 贾二龙冲过凉,觉无睡意,推门走进金枝房里,叫了声。 金枝坐在床边,抬头看见了他,心里顿时掠过一丝慌乱,“二哥,你还没睡呀?” “二哥心里想你,过来看看你呀!”贾二龙关死房门,走近床前,一屁股坐在她身旁,搂头盖脸地狂吻起来……他的一只手伸进她的裙布,越过她的膝盖,插进了她的三角裤里……嘴里梦呓般地叨念,“金枝,二哥爱得你发疯啊,用我最真挚的爱,最真挚的情给你……” 金枝却一把推开了他,惊颤地说:“二哥,雪妮姐回来了……” 他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又重新将她搂抱住,成竹在胸地说:“雪妮回来又有什么呢,她能阻挡住不让三喜辞掉南雁,跟你结婚吗?大权已掌握在我妈手里,一切都是我妈说着算。雪妮就是个辣椒子,也辣不多大片。” “俺怕……” “怕她干吗,雪妮要是再打你,二哥就给你捞回来。”说着,他脱掉了她的裙子,将她平放在床上。接着他站起身,甩去身上的睡衣,急忙爬上了床,又伸手熄灭了床前灯…… 张侠坐在沙发里,抬头看见走下楼梯的李保姆,不放心地问:“金枝睡了没有?” “好像睡了,我路过她门口,伸手推她房间门没有推开。” “那雪妮呢?” “雪妮还没睡呢,在跟她三哥说话。”李保姆朝这边走来,又说,“我趴在门上听雪妮说啥……书,哎呀,雪妮说得那一套,我也听不明白。” “那能不进耳朵……” “听是听到了,可我这没文化的大老粗咋听也听不懂。” 虽说张侠这会在客厅跟贾建成唠磕儿,可她心里一直牵挂着金枝,害怕雪妮和金枝又碰到一块磨牙打架。听李保姆这一说,也就放下心来,便对她说:“这没事啦,你回房歇着去吧!” 待李保姆走出后,贾建成又拾起刚才的问:“你刚才话还没说完,你说南雁什么……?” “南雁是扫帚星,命毒,好妨人。她要是过了门,不仅会克死自己的丈夫,连公婆都会克死。” 他听这一派胡言乱语,更感到可笑了,“别胡说啦,外人要是听到了,还真把南雁看成什么啦!” “哼,我才没胡说,”她故意这样说道,“这,这是算命先生用生辰八字掐算出来的。你要不相信,哪天我带你去观音庙找那位算命先生,听他是不是这样说的。” “我才不信算命先生的,那都是荒谬无根据的,都是骗人的把戏,跟***没啥区别。” “你不信是你的事,反正我信。”张侠果断地说,“三喜无论如何也要退了这门亲,不然她日后过了门,不光是三喜遭殃,连我们也得刮连进去。” “要不咱把南雁娶过来,也好验证一下那位算命先生的话是否真的……” “得得,就你这老头子会出主意。既然南雁有这个侉,趁早把她辞掉算啦,免得日后家败人亡。再说,我一时半会也不想死,还没活够呢!” 贾雪妮一直在跟三喜谈论着自己对文学的热爱和痴迷,她谈古论今,由中而外,什么前苏联的高尔基,法国作家乔治桑,美国大文豪霍桑;我国古代的曹雪芹,近代的鲁迅,巴金,还有一大批活跃在当今文坛上的后起之秀。她很欣赏台湾女作家琼瑶以及三毛的作品,推崇尼采的《苏鲁支如是说》,敬佩曹雪芹披阅十载,增删五次,才有《石头记》问世;还有司马迁修《史记》,历时十八年……这些都令她心醉神驰,赞叹不已。谈着谈着,自然又扯到南雁身上来了,就在她的追问下,他才向她倒出了实情。 贾雪妮一听,真觉这件事搞得像天塌似的,生气地说:“三哥,闹了半天就是因为这么点小事呀,那咱妈的心眼儿也太狭窄了,装不了五湖四海。” “雪妮,这是齐东野话,压根就没有的事。” “咱妈就会指鹿为马、信口雌黄,对这事不甚了了就妄加评论。” “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也不想争辩了。”他方寸已乱,椎心泣血,“咱妈这些天老打电话让大嫂去退媒,大嫂不去也没指望了,她又想找李妈。” “那李妈去了吗?” “李妈没去,她说她也不会去。” 贾雪妮心中生疑,为什么要这样呢,莫非……她又问:“三哥,咱妈这样做是否还有别的用意?” “没,没有,”他隐瞒着,一旦说出来怕她又要找张侠闹气,“雪妮,你最好不要问这事,你跟咱妈说不几句就抬杠。咱妈身体不好,要是心脏病气犯,有个三长两短的到时后悔就晚了。再说,要因我个人小事,大家成天闹别扭,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不,我偏要问。”她态度坚硬地说。 他们谈了好长时间,直到贾建成,张侠关闭电视走上楼,催他俩快点休息,雪妮才肯离开三喜房间,返回自己屋里。她躺在床上,目不交睫……细心琢磨,空穴来风,并非无因。可她心里纳闷的是,南雁出类拔瘁、铁中铮铮,是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才,为什么要退掉这桩婚事,难道是真的因那点小事吗……?她简直弄不明白。 晨鸡初唱,天光刚露出鱼肚白,贾雪妮就起床了。她本想直接来找张侠问这事,可仔细一想还没吃早饭,俩人说不几句肯定会抬杠,不想在饭前搞得大家心里都不愉快。于是她吃过早饭先去楼上,等他们都上班走后,她才从楼上下来。 “哎,雪妮,你爸和你二哥都上班走了,你怎么还在家里呀?”张侠一看见她就问。 贾雪妮不弄清楚事实真相,岂肯离开,“妈,我想问你件事……”说到这,她挎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打开包,取出手机,放在耳边同对方答话。过了一会,她合上机盖,并放进挎包里,然后说,“妈,团里打电话催我赶紧去,等回来再说,呵!”她拉开门急忙走了出去。 李保姆从厨房里走出,说着:“大妹子,我这几打岔,竟忘了喊三喜下来吃饭了。” “别喊他,让他睡个够。” “哎呀,大妹子,你这是何苦呢!”李保姆心疼地说,“桥归桥,路归路,三喜老这样不吃饭,让人揪心呀!” “他就这样不听话,没人心疼。” “大妹子,我看三喜这孩子比哪一个都好,平时省事多了。” “他要是省事就好了,成天死在那个狐狸精身上了,拉也拉不回头。” 李保姆说:“大妹子,要我说,雪妮也回来了。既然三喜不同意就别翻腾这事了,弄不好雪妮又要闹气……”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发脾气,谁怕她。” “三喜他爱跟谁好,就让他跟谁好去,你也别再难为他了。” 张侠白了她一眼,不悦地说:“我说你真会说话,你不把事情给圆过去,还跟着瞎掺言,上别劲。” “三喜他不同意,我才这样说的。他要是同意了,我这老婆子都黄土埋脖子了还能去多那个嘴。” “我现在是靠山山倒,靠水水跑。”张侠说,“你成天不是想积德做好事,你要是把这事给他俩说和成,也算是功德一件吧!” “哎呀,大妹子,你看我笨口拙舌地会说啥媒呀!这死了也算一辈子了,还没给人家说过一次媒哩!” 由于贾三喜昨晚写作熬了夜,到现在困得也不想起床。院心树枝上那“叽叽喳喳”的鸣叫,吵得他心里烦烦的…… “铃铃……”这时,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贾三喜没有接,朝里翻了个身,手机似乎有意跟他过不去,仍然不屈不挠地响着。 贾三喜终于耐不住性子,一掀毯子坐了起来,抓起手机,没好声地嚷了句:“喂——” “是三喜吗?”听得出是南雁的声音。 他一下子活跃起来,高兴得对话筒大喊:“南雁,我正是。” “三喜,我爸妈昨天下午来到北都。我向爸妈提到你,他们二老都很想见见你。恰巧,我今天上午不外出采访了,你赶快来我这里吧!” “我……” “哎呀,你就别磨蹭了。我爸妈想见你,快过来吧!”话筒里传出对方急躁的声音。 “好,我马上到。”贾三喜搁下手机,迅速穿好衣服,去洗手间洗刷完毕后急忙跑下楼梯。 “三喜,你刚起来又急着上哪去?”他一到客厅,就被张侠喊住了。 他刹住脚步,并用手拢拢头发,“妈,我有事出去一下。” “你哪也不要去,快过来坐下,我有话问你。” 他不情愿地走过来,往沙发上一坐,等候问话。 “三喜,妈问你,你要说实话。”张侠起先是不冷不热地问,“你跟那丫头断绝关系吗?” 他听到这些,故意将脸扭向一边,没有答话。 “怎么,你还没辞掉她。” “妈——”他叫,这一声显得老长,“你不要这样逼我好不好,我的事我知道怎么办。” “三喜,你们这桩婚事,现在不光我一人反对,就连你爸你二哥也都不赞同。难道我们这一大家子都没你聪明,都没你想得好。”她十分生气地说,“家里现成的不要,怎么就相中她了。外表并不代表她的内心,最终还是看她沉稳不沉稳,你究竟了解她多少……你要是娶了她,日后会后悔的。” “妈,好劣我认了,绝不后悔。” 李保姆走过来,听他说这,忍不住插上话,“大妹子,有三喜这句话就够了。你就别替他操这条心啦,他爱跟谁就跟谁,随他便呗!” 张侠彻底气翻了脸,厉声吼道:“你胡说啥,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你出去……” 李保姆怔了一下,就如霜打的瓜秧,蔫蔫地低垂着头走出去了。 过了一会,南雁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她已累得满脸是汗,喘息着说:“三喜,你怎么还坐在这儿,快点走呀……” “我妈……”他向她递个眼色。 “呃——”南雁感到有点失礼的不安,忙陪笑脸说:“伯母好!” 张侠用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没有答腔。 南雁笑笑,装出一副永不生气的样子,来到三喜身边低声说着:“三喜,快走呀!”她一把拉起他,边跟张侠道别边往外跑。 张侠眼睁睁地望着他俩出去,恨得咬牙切齿,她又急忙喊叫着李保姆。 “大妹子,干啥呀?一惊一诈的。”李保姆推门走了进来。 “你到大门口,看他俩往哪儿去了。” “他俩早就跑远了,连个人影也不见了。” 他们慌慌张张地究竟去干什么呢……她在脑子里反复思索着,猜也猜不透,只是心里越想越恼火。她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不行,我去找三喜。” “哎呀,大妹子,城市这么大,你上哪去找呀!” “去三喜单位,”张侠来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打扮起来,“成天就是那个狐狸精嬉皮赖脸地缠着三喜不放,看三喜成天就跟掉了魂似的……” “你去了又咋样呢,你还怕三喜跟南雁跑了呀!”李保姆站在她身后说着,还是不想让她去。 “哼,他要是真的和那个狐狸精跑了,我就没他这个儿子。” “南雁没那么坏吧,来了就把三喜拐跑……” “你又不是她肚里的蛔虫,你怎么知道。”张侠起身,伸手取下手提包,并嘱咐她在家好好看门,然后拉开门出去了。 这个时候,金枝从楼上走下来,问:“李妈,俺姑母去哪儿了?” “你姑母去找你三哥了,”李保姆嘴里发出一声“唉”,随后又说,“你姑母是六个手指头抓痒,多那一道子,操这份心没用。” 金枝走近沙发旁坐下,莫明其妙地问:“李妈,你说得俺咋听不懂?” “南雁刚才不是来了,几句话没说就拉你三哥走了。你姑母不放心,这不就找去了。” “姑母能找到三哥吗?” “我压根就不想让你姑母去,可她跟疯哩啷,说干啥还不一声,谁也拦不住。你姑母还成天怪我上别劲,不替她帮腔助势。”李保姆面呈难色,“可这是三喜的事,咱说得也不算呀!你姑母太死脑筋,他爱跟谁跟谁,不要过分情理……” 张侠外出一天,到天黑才回来。她一进来,见客厅空无一人,便大声喊着李保姆。过了一会,既没看到人来,也没听见回应,“这都去哪儿了?”她来到沙发旁丢下手提包,往沙发上一坐,打开了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天气预报。 李保姆闻声从楼上走下来,“哟,大妹子回来啦!” “你上哪去了?”张侠搁下遥控器,不大高兴地说,“我回来时客厅一个人也没有,就不怕贼进来偷东西呀……” “我在楼上跟金枝说话了,听到你的声音我就下来了。”李保姆不免要问,“大妹子,你吃过晚饭吗?” “在蓝青那吃过了。” 李保姆感到奇怪,“你不是说去找三喜,咋又到蓝青那了?” “我没找到三喜,还不去蓝青那。”她没好腔地说道,一脸晦气。 “大妹子,我都不想让你去,看你这不是白跑了一趟。”李保姆打探地问,“那三喜能去哪儿了,你没打他手机?” “打也打不通,一整天都关机了,反正他也没跑出这个城市。今晚上不回来,我明天还去找。” 话音刚落,只见贾雪妮推门走进来,叫了声。 张侠应着,然后对李保姆说:“这里没事啦,你回房歇着去吧!” 贾雪妮走过来坐在沙发上,感觉有点口渴舌干,端起茶几上一瓶饮料,拧开盖,仰头喝了两口,又掏出手绢擦拭着,说:“妈,三哥刚才给我打了电话,说晚上不回来了,让我给你捎个话,叫你别惦记着……” “哼,像他这个不听话的孩子,不回来谁想他。”张侠心里可气坏了,又说,“今上午你三哥坐这说话,南雁那丫头一进来拉起你三哥就走,见我连声招呼也不打,不知他俩慌慌张张地干啥去。” “妈,刚才三哥在电话里说啦,他说是南雁父母从大西南来到北都,他们二老很想见见三哥……” 话未说完,张侠就气得从鼻孔中“哼”出了声,说:“这八字还没一撇,就倒插门啦!三喜要是有能耐,干脆随她父母到大西南去,一辈子别回来了。” “妈,看你说得岔哪儿去了。”贾雪妮感到可笑,不过没笑出声,“妈,其实昨晚上三哥都跟我说啦,我上午要不是走得慌张就想问问你……”她说到这,不禁叹口气,“妈,你不要遇事生风……你这样做,何苦呢?” “我,我这也是为他好。我是他妈,还能会把他往火坑里推。那个丫头要是本分一点,我能会叫你三哥辞掉她,我还巴不得他们过好呢!” “妈,我听三哥说……” 张侠啧有烦言,“你不要听三喜那一套,他心里就恋着那个丫头,当然会拣好听的说,不会说她身上有污点。” “我听三哥说得每一句话都有理有据,并没有胡说。” “没有胡说?”张侠窝有一肚子火,冲她说,“三喜可不是以前的三喜了,他现在变质了,哄死人不偿命,他说的话我从来不信了。” “妈,你叫三哥退亲,大嫂是怎么说的?”雪妮问着。 “你大嫂当然是跟三喜串通一气了,他们是一条船上的贼,都是和我对着干。” “妈,我大嫂不同意退亲,还不觉着南雁姐各方面都挺好……” 没等说完,张侠又急着插上话:“你大嫂趴她心里瞧啦,你大嫂要是能担保那个丫头这辈子不跟三喜闹气,没有外心,那我今后也就不让三喜退这门亲了。” “妈,媒人也不能管他们俩一辈子呀!”雪妮笑着说,“这只能过着看,一旦俩人感情破裂,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那就离婚……” “得得,你这点子不能使,这婚姻可不是烂梨烂枣,不好就扔。”张侠说,“这是终身大事,要是离了婚,再结婚;等结了婚,又再离婚。他这辈子要光这样干,也就完了。” “这谁也没有前后眼,也不知能过哪一天。要是前怕狼,后怕虎的,干脆就别结婚了。” “雪妮,话不是你那样说的。你三哥只要按我说的去做,他这辈子准能过好。若不依我的,他这辈子就别打算过好,不信等着瞧!” 正文 第五章 张侠昨晚上听雪妮回来那一说,才得知三喜去了报社,心里还真不是滋味,一夜都没有睡好觉。今早上起来烧了三根平安香,很快吃完早饭就来到梳妆台前打扮着…… 李保姆趋上前来,快嘴快舌地问:“大妹子,今儿又去哪儿呀?” “……去找三喜。” 李保姆高声嚷道:“你昨天出去一天,今儿还去呀,你可别再弄得灰头土脸地回来。” “你嚷什么,”张侠心里烦透了,“听雪妮说,那个小妖精爸妈来了,三喜也在报社,我能不去找他。” 她一阵惊喜,“南雁父母来了……” “来了就把三喜拐跑了,这不三喜从昨天出去到现在还没进家。” 李保姆一听,真是太高兴了,“哎呀,大妹子,你咋不请南雁父母来咱家里,你们亲家坐在一块好好拉拉呀!” “我请他们,呸,我跟他们是八竿子打不着,”张侠对着镜子梳理着头发,接着说,“他们要是来了,我还把他们往门外轰哩!” “大妹子,这好歹也是一门亲戚呀!” “驴尾巴吊棒槌亲戚,他算老几呀……” “说一千道一万,南雁也是你认下的干女儿呀!” “干女儿——哟,你倒是记心里,我可是全忘了。就是说了,那也不过是一句话,以前说得都算没说。我就是认,也不会认她这个不正经的做干女儿。” 李保姆听后,竟憋不住笑出声,然后说道:“大妹子说话可真有意思,也学会耍嘴皮子了。” 张侠起身,伸手取下手提包,一切都嘱咐好后抬腿走了出去。 客厅里只剩下李保姆一人了,她快活得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先打开电视,正巧这会播放着音乐,她高兴地胡乱扭跳起来…… 这时,贾雪妮推门走进来,目睹这场面不禁“哧哧”笑起来。 而李保姆惶然不知所措,停下脚步,一时羞红了脸…… “李妈,我妈去哪儿了?”雪妮走过来问。 “你妈呀,又找你三哥去了。” “怎么又找我三哥去了……” 李保姆朝楼梯处望望,然后转脸说道:“雪妮,你出外刚回来,我还没顾得上跟你说,他们是铁铲碰到马勺上,闹起别扭来了……” “李妈,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呀?”雪妮打探着。 她凑近雪妮耳边小声嘀咕着,“你妈让你三哥辞掉南雁,还不是想……” 这消息恰似晴天霹雳,令她十分震惊,瞪大两眼问:“这是真的?” “哎呀,你咋不相信我说的话,你看我这老婆子是那说瞎话的人吗?” 贾雪妮只听说张侠叫三喜辞掉南雁,可从来没听说要三喜与金枝成亲。她难以置信,心想,张侠喜欢的是南雁;而金枝是从农村来的野孩子,既没文化,也没修养,没一点能比得上南雁的。就是真的把南雁给甩了,也轮不上金枝呀!可又一想,有些事情的发展往往是难以预料的……看来,也只有等三喜晚上回来,才能弄清楚这里面的真实情况。 当天晚上,贾雪妮吃过饭在客厅看着电视,觉得没看头,又没见人回来就跑到楼上冲凉去了。过了十多分钟,当雪妮穿着睡裙再次出来时,发现三喜房间的灯亮了。她想,三喜肯定回来了,于是推门走进了屋。 贾三喜挨了张侠一顿臭骂,心里分外烦闷,忽忽不乐。回来后,没在客厅看电视,神情颓然地走到自己房间,和衣躺在了床上。他看见雪妮走进来,就一骨碌爬起来,坐在床边。 贾雪妮进来后,并用后背抵上房门,边朝这边走来边问着:“三哥,咱妈今天上午去找你,你和妈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我上午在报社南雁那儿了,”贾三喜说着,脸上呈现出沮丧的神情来,“咱妈让大嫂去报社找的我,我和妈在大嫂家呆了一下午。我本打算今晚不回来了,还在单位宿舍住,可咱妈偏让回来。” “你和妈吃过晚饭吗?” “晚饭是在大嫂那吃的,我都没怎么吃。” 张侠坐在沙发里喝着凉茶,偶一抬头看见李保姆从厨房里走出,没等她开口,抢先问道:“今晚家里吃饭都有谁?” “有雪妮和金枝,”李保姆解掉围裙,往沙发后背上一搭,又用手抹着两只袖子,接着说,“贾董事长是吃过回来的,他见客厅没人就到楼上歇着去了。” 张侠知道雪妮和金枝积不相能,一向不和,怕出意外,又不放心地问:“雪妮和金枝在一块吃的饭?” “雪妮自个在客厅吃的,金枝跟我在厨房吃的。” “唉,我怕她俩凑到一块,雪妮又打金枝,她们能相安无事也就好了。”张侠这才将茶杯放在茶几上,“雪妮这人真各色,跟谁都说不到一块儿。每回都是金枝先找她说话,她连理都不理……” “说来也是,这除一个娘生的,还就数表姊妹亲了。虽不是同一父母所生,但根连根,筋连筋,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李保姆说,“雪妮没有姐和妹,这金枝来了老不答腔,也就显得生分了。” 贾雪妮两臂相互摽在一起,倚在桌子边说:“金枝是个没文化,没气质的井底之蛙,怎能配得上你。咱妈一向头脑清楚,洞达人情世故,怎么这会糊涂起来了。她这样做,是烂膏药竟往好肉上贴。” 他显得有些憔悴的脸,不由得心里百感交集,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她愤世疾俗,倾吐心中的积怨,“咱妈还包办婚姻,现在都啥年月了,我们一定要冲破旧习惯势力的羁绊。” “大妹子,今儿又跟三喜咋说的,他应下了吗?”李保姆站在一旁,小声打探着。 “他那个老犟筋,跟我摽上啦,整天就在人家那不走了……” “三喜他……心里还不是想着……”她慢吞吞地说着,不敢猛来。 “他嫌自个家不好,随人家去大西南呀!” “三喜他要是真走了,还不是不放心你……” “反正我到老也不指望他了,他就是跟人家跑了,我还有那两个儿子呢!” 贾雪妮哀叹三喜的不幸,“咱妈这样做,对你太不公平了……” “雪妮,你小声点,万不可率然从事。我怕触动咱妈那根伤心的弦,她本来心脏就不好。” “三哥,你怕什么。你要是软弱了,就永远也逃不出咱妈的手掌心。”贾雪妮嗓音提得更为大了些,“自从那个乡巴佬来我们家,看把我们家搅得鸡犬不宁。金枝今晚睡了,等明天我撵她走,别再让我看见她。” “雪妮,你不能这样,这不关金枝的事。”他缓缓抬起头,眼里有些湿润了,诚恳地说,“这是咱妈的想法,你要能把咱妈这一思想做通了,我会对你感恩带德一辈子的……” 她见三喜神情黯然,安慰地说:“三哥,遇到这种事,你心里也不必难过。‘玫瑰自有玫瑰的道理,爱情自然会找到爱情的出路’。” 张侠关闭电视,起身就要上楼休息,却抬头看见雪妮走过来,奇怪地问:“哎,雪妮,你不是早休息啦,怎么又下来了?你看我把电视都关了,要不我再给你打开。” “妈,我不想看,别开了。”她冷着脸走近沙发旁,坐了下来,“妈,我有件事想跟你谈。” “雪妮,什么事还要现在谈?”张侠一时糊涂了,“那就说吧,李保姆出去了,这里没外人。” 她直截了当,“妈,你不要逼三哥好不好,你要体念三哥的难处,不要苛求他。” “妈怎能是逼你三哥,妈是看出南雁那丫头作风浮漂,才想让你三哥甩掉她的。” “南雁姐不仅有闭月羞花之貌,还有李白之才,那金枝算什么东西呀!”她又单刀直入地问,“可你怎么又让三哥跟金枝成亲呢?” “雪妮,这你都知道了,”张侠觉得事情已暴露出来,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她顿了顿,半天才说,“雪妮,这不光是妈的意思,也是你爸的想法,我和你爸都觉着你三哥打心底喜欢金枝……” 没让说完,雪妮就气得从鼻孔中“哼”了一声,抢先说道:“你说得这些我都不信,我只相信三哥爱南雁姐,南雁姐也爱三哥。” “雪妮,这事与你无关,你不要再插一杠子。” “妈,我们不能用传统方式来对待婚姻和爱情,让这古老守旧的观念束缚人的思想和行为。”贾雪妮说,“人人在婚姻方面都有自由、选择的权利。三哥既然不同意,你就别再折磨他了。” “我是他妈,他是我儿子,我过问我儿子的婚事犯哪条王法啦!” 雪妮气得撅起了嘴巴,义形于色,“现在都两千年了,思想还那么守旧,真是老古董。” “先前找对象经媒人一说,俩人没见面就成了。虽说刚结婚俩人还有些别扭,那是人们常说的磨合期。等有了孩子,不也就死心塌地过日子了。” “如今讲的是爱情,没有美满的婚姻是不幸福的。” “爱——情,啥是爱情,只有爱才能生出情来。”张侠反驳道,“三喜要是和金枝经常在一块,时间长了,那俩人不也就产生感情了。” ………… 贾三喜坐在电脑前,由于心烦意乱,总是按按停停,按了一会又“啪”地一拍键盘……他站起身,在房间踱着步,心里一直担心着雪妮下楼又跟张侠吵闹起来……他听到楼下声音忽高忽低,时凶时缓,真想跑下去拉雪妮上来。可又一想,这个时候绝不能下去,万一张侠又拿自己出气,那该怎么办呀!他坐困愁城,也没有想出好的解决办法来。委屈、愁闷、怨恨……交织在心头。他返回桌子旁,一气之下将桌面上一沓打印成的稿纸推掉在地,熄灭灯,便一头扎到床上…… 贾三喜躺在床上,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他半夜醒来时,脑子里仍然深思熟虑着他的小说作品。一旦想出好的素材,他就立马拧亮台灯从床上爬起来,将想出来的东西一一写出来。夜深人静,他时而奋笔疾书,时而又搁笔凝思,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实在支撑不住了也不肯上床休息,就趴在桌上打个盹儿,然后继续写作。 昨晚贾雪妮是带着满肚子怨恨下楼来找张侠的。她大费唇舌和张侠争执到午夜,也未能如愿。雪妮觉得这样太不合乎情理,但她不泄劲,一定要想方设法劝通张侠,打破旧风俗,解除三喜婚姻上的桎梏。第二天,贾雪妮等他们吃过早饭都上班走了,金枝又跑到楼上后,才坐下和张侠谈论这件事。说到半截俩人说戗了,又急赤白脸地争吵起来。李保姆洗刷好碗筷从厨房里走出,见她俩吵那么凶,吓得连碴儿都不敢搭,就赶紧跑出客厅躲自个小屋去了。雪妮一时心血来潮,激奋地跑到楼上,忿詈了金枝一顿,还口口声声撵金枝走……今天张侠在家,雪妮虽说没打金枝,但那锋利、讥讽的话语对金枝来说,真是比打还痛。 贾雪妮上楼,张侠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张侠真是再不愿看到她,还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令她感到蹊跷的是,雪妮这些天外出不在家,自己又没向她透露过,怎么会知道呢!这是谁告诉她的,是三喜?还是李保姆?她觉得李保姆平时见缝子就钻,是她可能性大点。她在心里发恨,这次要是弄清楚,绝饶不了那个长舌婆…… 而李保姆也感到问题的严重性,她了解雪妮的性格,一旦把事情翻腾出来,自己也会受连累,她后悔了。唉,反正话已说出去想收回也收回不了。张侠要问就死不承认,看她还有啥着儿……她在小屋里呆不住,走出来站在门外向客厅窥视。这时她见雪妮肩挎背包从楼上快步跑下来,和张侠又争吵几句,眼看着雪妮就要出去,她便躲到门一旁。待她拉开客厅门悻悻走出去,李保姆才推门走进厅里。张侠听到门响,原以为雪妮又拐回来了,心里受了一场惊气。她抬头一看,是那个老东西。她恨牙根子痒,正想找她算帐,这回她倒送上门来了。 张侠一时气火塞心,声嘶力竭地嚷道:“你过来……” “呃——”李保姆见她那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吓得四肢松软,差点瘫倒在地,“大妹子,你叫我……” “我不叫你叫谁,你成天就会翻瞎话,给我惹气生。” “大妹子,你有理讲理,耍啥横?” “别看平时不吭不响的,装一好人,就知道在背后扇阴风点鬼火的是谁……” “大妹子,你要这样说,我心里就没谱了,”李保姆苦笑一声,又说,“我平时是嘴碎了点,说话没把门的,可那不该说的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呀!” “不是你贫嘴薄舌地跟雪妮说,她昨晚上还有今早上吃过饭,她就不会这样闹,你们是摽在一块跟我较这个劲……” 李保姆觉得事情被揭穿了,想办法为自个掩护着,“哎呀,大妹子,你咋犁不着我也得耙着我,把那坏事全都往我身上推。三喜不同意与金枝,你怨我;这雪妮跟你闹,你也怨我,那我这老婆子可该死啦!”她说着,又故意伸手抹着两眼,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你看我这么大年纪了,还能会给人家翻瞎话扯舌头,这说给谁听谁也不会相信呀!” “你就会假撇清,你要是不说,雪妮哪能会知道。” “大妹子,你咋就认准是我说的,家里头又不只我一人。”说到这,她上了邪劲,“不行,我不能背这个‘黑锅’,让那屎皮子往我身上糊。等雪妮晚上回来,咱们三头对案,当面敲对面鼓……” 这一招倒吓住了张侠,觉得雪妮脾气坏,能不惹就不惹她,就又说:“嚷什么,你没说算啦,以后少给我干点眼里插棒槌的事。” 李保姆心中暗喜,终于为自己解脱了罪责,“大妹子,你就会冤枉好人,你看我是那乱学话的人吗?” 张侠故意这样说着,以防她在暗地里乱起哄,瞎茬茬,“儿子是我自个的,我爱咋就咋,谁也管不着。别说是雪妮,就是建成出来他也挡不住。” 李保姆并非傻瓜,很快就领会过来,笑道:“大妹子,我知道这话是冲我来的,可我背地里也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呀!再说,这是你们娘几个的事,我这老婆子在里面瞎磨叨啥呀!” “知道就好。” 自贾雪妮上午从楼上下来后,就一直没见金枝下楼来。这午饭,晚饭也都没有吃。张侠曾多次让李保姆去楼上看看,而李保姆下楼只说金枝不想吃,有时嘴一支吾就过去了,话说得含糊不清,使她心里产生一种疑团。张侠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时间还去不到楼上。她看二龙回来了,便对他说:“二龙,你去楼上看看金枝,问她怎么啦,她午饭,晚饭都没吃……” 贾二龙一听这,心里慌了,“妈,你今天在家干吗啦?金枝一天都没下楼,你也不去看看,这万一要是……”他不敢往下想了。 “唉,我从楼上下来就懒得上去,我让李保姆去楼上几次,她下来说得叽里咕噜的,我也没听清楚。” 贾二龙急忙跑上楼,一会又从楼上返下来,大声疾呼地说着:“哎呀,不得了了,要出大祸了……” 张侠抬起头,惊颤地问:“二龙,出啥大祸了,金枝她怎么啦?” 贾二龙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她身旁的沙发里,笑笑说:“妈,这叫我怎么说呢……” “该咋说就咋说,不偏也不向,照实说。” “我实在是无法开口,这……”他身子不由往后一挺,却发现金枝从楼上慢腾腾地走下着,“哎,妈,正好金枝下楼了,你问她吧!” 张侠望着她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骇讶地问:“金枝,你到底是怎么啦,我看你气色不大好……” 贾二龙上前扶金枝坐下,大有鼓捣之意,“金枝,有我妈给你撑腰不要怕,别人是怎么说你的,你就怎么跟我妈说。话别学多也别学少,实话实说,呵!”接下,他坐回原位,摸出烟点上,不停地吸着。 金枝黯然神伤地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其实,也没啥……” 贾二龙仰靠在沙发后背上,脸望着天花板,吸一口吐一口烟圈儿……心想那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来到了,正得意之时,却听不到声音了。他急了,坐直身子催促着:“金枝,当我妈的面,你就别遮别盖把话说透彻呀!”他一心想挑起事端,好让张侠大发脾气,或许雪妮听到以后就不敢掺搅这事了,“她都不给你留面子,你还顾她什么,说吧,别怕。” “这……”金枝慢慢地抬起头,一双涩滞失神的眼睛,显得没一点光亮,心里委屈得什么也不想说,又低伏下去。 张侠耐不住性子问:“金枝,雪妮刚才回来,又到楼上找你事了?” “……没有。” 贾二龙怔了一下,“哎,金枝,刚才我在楼上问你,你不是都说清楚了,在这关健时刻怎么又说没有了。”他又说,“金枝,你这不是给我办难堪,也显得我在里面飞流短长,来回学话了……” 张侠心里感到腻烦,扭头瞟一眼二龙,说:“你不是才进家吗,今儿一天家里发生什么事你知道多少,就是翻瞎话也找不到你呀!” 金枝觉得张侠,二龙都在逼问她,看来不说也不行了,“上午雪妮姐骂俺……” 贾二龙一听这,心里明白了,原来是上午发生的事。金枝还想往下说,他从中插了句:“妈,这你都听着哩,雪妮又骂金枝了。” “你怎么不听金枝说完,乱打岔。”张侠不容置喙,又转脸问,“金枝,雪妮骂你,还怎么说你?” “雪妮姐还……还要撵俺走……”她悲哀地说不出来了,不禁潸然泪下。 贾二龙吸口烟,摇唇鼓舌地说:“妈,你听听,这雪妮也太霸道了,怎么能……说出这么伤心的话……” 张侠想起来了,原来上午雪妮在客厅与她争吵后,又跑到楼上大骂了金枝一顿……她气得七窃生烟,火冒三丈,忍不住大声嚎啕起来,“这个雪妮羽毛未丰,就胆大包天,我还没死呢……” “雪妮对金枝有天大的意见,也不致于撵金枝走呀!”贾二龙见她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很惬意,于是就在一旁附合着。 “只要我不死,这个家就由我掌着,谁也翻不起花。” “这个雪妮就爱兜揽个事儿,你说管这个闲事干吗。” “她成天能得眼泪朝上淌,自己到现在还没嫁出去,还有心思管人家的闲事……”张侠大发雷霆,一次比一次凶狠,“你想撵金枝走,我还想撵你哩!有能耐别回来,让我看着碍眼……” 李保姆都睡着了,又被这怒吼声吵醒。她弄不明白是咋回事,披着褂子来到客厅,“大妹子,这深更半夜的干啥呀,一惊一诈的,也不让人好好睡觉……” 张侠见她来了,气焰更为嚣张了,“你来得正好,你也听着……” “我……”李保姆看风势不对,拔腿就跑。 张侠赶忙叫住了她,“你回来……” 李保姆如遭雷击,全身颤抖,“哎呀,大妹子,这碍我啥啦!你咋揪着我不放,你这明明是想找我茬子……” “这事要是离了你,把我眼珠子挖了。” “哎呀,你咋就认准这事是我说的,你在旁边盯着我啦!” “金枝都一天没下来吃饭,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跟我说,我不是白养活你……” 李保姆苦笑一声,又为自己打着圆场,“大妹子,你要为这个,可就别怪我了。你不是成天嘱咐我,不让我乱学话嘛!” “哼——”张侠听到这,气得也不知怎么说了。 张侠昨晚上听金枝那一说,气得大发一场。嚷了半天,只见李保姆跑来看看,却始终没见雪妮走下楼来。可张侠仍不解心头之恨,今早上吃过饭等他们都上班走后,故意叫雪妮留下。几句话没说,俩人又吵了起来,这回张侠因手里攥着雪妮撵金枝走这个把柄,就可以冲她发火了。她也想趁这次压一压雪妮的性子,好让她今后不再搅和这方面的事。然而雪妮带着满肚子怒气来到歌舞团也不先排练,急着给贾建成打电话,向他告状。 贾建成在电话里听到娇女儿的哭泣声,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下班回到家,往沙发上一坐就问:“雪妮给我打电话,说你又骂她了,有这一回事?” “我骂她是看她装假能人,她真想管这事就交给她好了,反正我也不想管啦,出力不讨好,里外得罪人。” “雪妮还说,你想撵她走……” “她真是恶人先告状,你怎么不问问她,她为啥要撵金枝。” “雪妮想撵金枝走……”他不太相信。 “这还能有假,家里又不只我一人,不信你去问李保姆……”张侠抬头看见李保姆从楼上走下来,并用手指了指。 “大妹子,这我也不好说呀!”她掉头想往外走。 张侠叫住了她,义正词严地说:“有什么不好说的,这又不是翻瞎话,撵就撵了,没撵就没撵。只要你把心放正,不偏也不向就行了。” 李保姆只好转回身子,笑着说:“大妹子,雪妮是你皮出的闺女,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别搁在心里了……” 说到这,张侠气得插上话,“哟,今儿你怪会打圆场,那雪妮撵金枝就这样算了呀!” “大妹子,雪妮就是撵金枝了,那还不是话撵话嘛!” 张侠一听这,心里就更气了,冲她吼道:“好啦,别在这瞎茬茬了,指望你说句公道话也说不好,净给我添气。” 李保姆走后,坐在沙发里的贾建成发话了,“李保姆说得也不错呀,那都是话撵话,你就别分斤掰两了。” “瞧你说的,你回来要是不提这事,谁还愿唠唠这剩饭呀!” “你今后也要熄点性子,说话要注意分寸,不能两句话一说就发脾气。”他又说,“你们不能各霸一方,更不要拉成两派,明争暗斗背地里指手划脚,诡计多端。你跟三喜提到这事时,也要好言好语地劝说,要他怎么做或不该怎么做。只要把道理讲明白,他不就依从你的了。” “三喜要是依我说的办,也不致于这三天两头地闹了,你看这个家可跟八股子叉和拉哩啷……” ………… 晚上,张侠手拿遥控器,对着电视机不停地调换着频道。 贾二龙从外跑进来,“哎,妈,就看这老外片子,这片子看起来惊险、刺激……” 他大声说话,吓了她一跳,“老外片子有什么好看的。”她又调换了一个频道,正播放着香港出品的生活片,“还没有这片子看着有趣呢!”她放下遥控器,又捡起毛线衣织着,在心里思忖半天,说道,“二龙,你到什么时候结婚呀,都这么大了。要是到了胡子白,谁家姑娘还肯嫁给你。” “妈,这事我心里有数,不用你操心。”贾二龙坐在她身旁,接着说,“你要有闲心还是多问三弟的事吧,他这回要是跟南雁父母一起去了大西南,到时候我看你还有啥辙子……” “哼,我估摸着他也不敢。” “妈,这事你可不能太大意了,要小心谨慎,快马加鞭,免得夜长梦多。” “我成天打电话叫你大嫂去退媒,可她总是找借口,说无暇顾及。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她这不是在打马虎眼吗……” “妈,这叫你说对了,大嫂是在跟你耍把戏。”他说,“他们都不肯去,我看还得你亲自出马。” 外面,流转的霓虹,流线的轿车。 贾三喜拉着南雁从餐馆里走出来,俩人悠悠地漫步着,不停地絮语着…… “三喜,您的呕心之作进展如何?”南雁侧过脸问。 “南雁,谢谢您的关心,我都写一半了,”他高兴地说,“我可是乐此不疲,萌发一种强烈的写作**呀!” “有人这样说过,一个人成功离不了激情,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缺少过财富,也从来没缺少过智慧的眼光,真正短缺的是实现梦想的激情燃油。”南雁说,“三喜,我发现你有慧根,有很深的文化底蕴,你的脉搏里流淌着艺术细胞。只要尽力所为,就一定能成功,真的。” “个中况味,难以尽言,”贾三喜说,“您是不知道,我在写作中,不仅要克服种种困难,忍受苦闷,还要自我解嘲。” 她说:“你既然选择了写作这行,就算选择了承受,你就慢慢地在奋斗中承受吧!” “白天坐进办公室,只要一有空就构思着我的作品。晚上回到家,几乎吃过饭就到楼上我房间里去写,有时写作困了,就躺下小憩片刻,然后爬起来继续写。”他说,“南雁,说真的,我写作时完全进入书中的每位角色,每写到高兴得场面时,我会笑得前仰后合;写到伤心处,我的眼泪就会噗噗噜噜地往下掉……” “三喜,通过您的这番谈话,使我悟出了一点道理。光有吃苦耐劳精神还不够,还要用一颗真诚的心去奉献给广大读者。”南雁边往前走边说着,“我对小说创作没有研究过,更没有创作长篇小说的才能和爱好,我也无经验可谈。不过我多少懂得写文章尤其是在开头结尾,不要穿靴戴帽,不要夸大其词。要深入生活,因为创作来自生活,反映生活,最主要的是发扬创新精神,这样才能不落俗套。尤其是你写得这类具有现实意义的爱情题材作品,通常是以血缘关系和亲戚纽带的纠葛来展开故事情节,书中人物往往容易与生活中的人物对号,读者‘看得见,摸得着,谈得拢’,便会情不自禁地沉浸在书的氛围之中,这类作品在感情上狠下功夫,往往能赢得读者大把泪水。” 贾二龙说道:“妈,雪妮刚听说你叫三弟跟金枝成亲,心里是有点别扭。她这两天跟你胡闹,也是可以理解的。至于下一步还该怎么办,你心里要有个小九九。” “我早料到,雪妮演出回来会有这么一闹。” “只要你意志坚定,雷打不动,雪妮再闹也是白费呀!” “这我都不怕,怕的是雪妮节外生枝,出那赖点子。” “妈,我们暂且不说这,还是单讲三弟吧!”他又不填好言地说,“你说这三弟是不是成天被你数落得神经有些错乱,脑子不正常了。你好心好意劝他与表妹成亲,他不但不从反而不服,还为此写了一本书,以示抗议。” “三喜他写书了?”张侠质疑地问,“你见过啦?” “这还有假,是雪妮亲口对我说的,”他大有讥讽地说,“妈,你说这书是他写的吗?人家是大作家,高级知识分子,他算什么,要是能写成我早写了。我看他是异想天开,根本也写不成……” “他这个不听话的孩子,真想和我对着干。” “不知天高地厚的三弟成天一门心思就琢磨这个,脑子里装的惟独只有书和那个小记者,像他这样长此下去,三弟的脑子非出毛病不可……” 喧闹一天的城市终于宁静了下来,大街上行人,车辆逐渐少了,有三三两两的情侣们在人行道上散步。 南雁开口说道:“三喜,我爸妈今天下午乘火车回大西南了……” 他问:“南雁,您怎么不留叔父和婶母在这多住几天呀?” “我爸妈是单意请假来看我的,我是想留,可他们呆不两天就急着要回去。” “他们二老把自己的青春年华都奉献给了西部,如今到了退休的年龄,还在发挥着余热。” “我妈今年五十六岁,按说该退下来了。可她所在的镇直小学由于缺少老师,我妈也只好留校继续任教。” “太阳底下都没有教师职业最光荣最神圣,”贾三喜与她肩挨肩地往前走着,“记得上小学五年级时,语文老师让我们写篇作文,作文的题目是《我的理想》。说实在的,那时我的理想就是想当一名人民教师。”说到这,他嘴角往上一翘,十分遗憾地说,“可事与愿违呀!”他感觉两腿有点酸楚的疼痛,扭头看见路边的长椅,提议,“南雁,到那边坐会吧!” 南雁坐下来,说着:“三喜,我爸妈临走时还嘱咐我,说我们的婚事办了算啦,拖延下去会反而不好……” “这……”贾三喜脸上顿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就消失了,侧过脸问,“南雁,您对这事是怎么考虑的?” 南雁望着他,一双大眼睛清朗有神,“我也想……” 他听出了话音,但令他感到离奇,“南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不是说要再等两年才结婚嘛!”他追问道,“你怎么突然之间改变主张了呢?” “我是这样想的,因为我爸妈这次来见到你心里非常满意,就一个劲地动员我快点成家,”南雁接着说,“他们怕我一人在外孤单,说结了婚也就有了依靠……” 贾三喜一时间沉默无语。 “三喜,您怎么了,怎么不表态啦?”她惊讶地问,“您以前不是早提出过,是不是现在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南雁,绝对没有,请你相信我。”说着,他情不自禁地将她揽在了怀里。 南雁像个小孩子,偎依在他的怀中,一动不动,眼里不知不觉地爬出了泪珠儿,顺着脸颊流淌到脖劲,“三喜,我真的揣摸不透你的心思,你又为什么不答应现在结婚呢?” 贾三喜伸手轻轻帮她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儿,“南雁,你得等我回去,跟我妈先说一声……”说着,他的手机鸣叫起来。他取下,放在耳边听着,他最后连应几声就挂上了。 “三喜,刚才是谁打来的电话?” “是家里,催我赶紧回去。” 贾二龙边玩弄着手机边说着:“妈,你等着吧,停不了多久三弟就回来了。” “三喜没说他在哪儿?” “那还用问,肯定是跟南雁父母在一起,”贾二龙说着风凉话,“妈,你说你可是白养活三弟这么大。如今有了老婆,丈母娘成天不进家了,给人家当了上门女婿,也不把你老放在眼里了……” 张侠一声长叹,心里气恨得也不想接他的话了。 “妈,你看天底下有三弟这样的吗,为女色动心,就跟八辈子娶不着老婆一样。记得大哥和大嫂恋爱时也没像三弟这样成天连家也不进,自己父母都不讲了,光一个劲地围着人家父母转,三弟也显得没点骨气了……”他偶一抬起头看见三喜推门走进来,“呃——”赶忙将剩余的话咽了下去,慌张地说,“哟,三弟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从沙发上站起,“妈,我不打扰你和三弟说话,我到楼上睡去。”于是他走过去“噔噔”上了楼。 贾三喜走近沙发旁坐下,先用手绢擦一把汗,然后又端起茶几上一杯凉茶“咕咕”喝起来。 一直织着毛衣的张侠扭头白了他一眼,没好腔地说道:“哟,我还以为你从今往后不回来,改换门庭了。人家能管得起你肉吃,就管不起你水喝呀!” 他搁下杯子,笑笑说:“妈,我怕你不放心,我可是一接到电话就急如星火地赶回来了。” “哼,我还有啥不放心的,你不是被人家拐跑几天才进家嘛!” “妈,南雁父母今天下午就乘火车回老家了。” “我就说不冤枉你,人家父母要不是走了,你还不会进这个家哩……” 贾雪妮昨晚去了大嫂蓝青那,到很晚才回来。她跑到楼上,发现三喜房间灯已经熄灭,就冲个凉睡觉了。 第二天,天色破晓。她就从床上爬起来,很快洗刷完毕,便来到三喜房门口,伸手敲了两下房门。 一小会,贾三喜打开门,“是雪妮,快进来。” 雪妮见他精神饱满,衣冠齐整,说道:“三哥,看来你比我起得还早呀!”她疾步来到桌子旁,伸手捡起几张打印好的稿纸翻阅着,“三哥,你写得真好,真是奇才,令人叹服!” “雪妮,看你又来了。”贾三喜返回来坐下,又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她坐下。 她没有坐,只是倚靠在桌子边,说道:“三哥,我钦佩你事业上的坚强,同时又感叹你感情上的脆弱。”她动情地说,“三哥,人生能有几回,你不要缩手缩脚,就不能打破旧思想的牢笼,大胆地去爱一次……” 贾三喜抬起头,用一种哀愁的目光望着她,忧心惙惙,“雪妮,你还不够理解我,我是怕咱妈……” “怕咱妈干啥,她就会给别人戴紧箍咒,”雪妮气不忿地说,“大嫂也说啦,这事要怪就怪金枝,她要是不来咱家就啥事没有。” “雪妮,你不要这样说,这事怨不着金枝。” “我现在是一点也不愿看见那个乡巴佬了,她在咱妈面前越来越学得贱声贱气了。除了咱妈,别的谁儆她,”雪妮为他出谋划策,“三哥,要不让咱大舅来……” “叫咱大舅来干吗?” “接金枝回去呀!” “不行不行,咱妈要是知道这事,还不骂人呀!” 她想了想,一会又说:“三哥,我想你还应该跟金枝好好谈谈……” “我都跟她谈了好多次了。” “还应该谈,大嫂也这样说,”雪妮说着,“你先慢慢给她讲道理,劝她别再掺搅这事,主动要求退出。轻者不听,就动辄恶语相加。” 金枝起床去了趟卫生间,一会返回坐在梳妆台前,催促着:“二哥,还不快起来走……” 贾二龙倚靠在床背上,嘴里叼着烟,没吱声。他猛吸一口,便喷出一圈圈的烟雾,一时间屋内烟雾缭绕,空气混浊。 “二哥,俺刚才路过三哥房门口,见雪妮姐在三哥房里跟三哥说话……” 他感到奇怪,问:“你听见什么啦?” “俺没有细听,就回来了。” 贾二龙心里急了,赶忙跳下床,迅速穿好了衣服。他又来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边梳着头发边说着:“金枝,你不必担心,他们免不了像炸油锅似的嘀咕,成不了事……” 说到这,忽听从门外传来李保姆的喊叫声:“金枝,快下去吃早饭……” “哟,李妈上来了……”金枝乱了方寸,一时手足无措,霍然间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二哥,快……”她一把拉起二龙跑近床前,就将他往床底下推。由于金枝从卫生间返回来,竟忘了关死房门。 而李保姆喊叫着来到房门口,用手一触碰,门居然开了。她进来后,望着金枝一副急躁不安地样子就问:“这金枝扑扑楞楞干什么呀?”她趋上前,歪头一看,“哟,这不是二龙吗,一大早地不去客厅往床底下钻啥呀……” 金枝脸色绯红,扭捏半天才说出,“刚才俺……看见有只耗子往床底下跑了,俺……想让二哥去逮……” 贾二龙这才从地上爬起,羞涩地,附合着说:“对对,刚才有只耗子跑了,我和金枝俩人逮没逮住……” “耗子——”李保姆出于好奇,便趴在地上,头朝床底下探望,“没有呀……” “哎呀,那耗子还不是早跑了。”金枝在一旁说着。 “耗子腿恁麻利,你们俩上哪逮呀!”李保姆慢腾腾地从地上爬起,“你姑母要是同意,我早就包几包耗子药下厨房里了,那厨房里耗子多得到处乱爬……”她说着便一屁股坐在了金枝床上。 贾三喜很快吃完早饭登上楼,等金枝返回自己房间后,他才推门走进来,叫了声。 金枝起身,赤红脸儿,顿觉有一种做错事的愧疚感,不敢抬头,心口“怦怦”猛跳着…… “金枝,我想趁这会跟你聊聊。” 不用细说,金枝心里也明白了,没有办法,每逢这个时候自己只有装成哑巴,老不吭声。 贾三喜走过来坐在椅子上,和她说起话来。说了一会,贾三喜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说话冲撞了金枝。 金枝泪水充盈,只有默默忍受这个覆盆之冤。她这回没有下楼坏事张侠,而是躺在床上生闷气。 中午李保姆上楼喊她吃饭,她没有动窝;到了晚上,李保姆做好饭菜又来到她房里,坐在床边,用手拍拍金枝身子,“你午饭没吃,晚饭也不吃,身子骨哪能受得了呀,会饿得前胸贴后背的……” 金枝身上裹着毯子并朝里翻了个身,愁眉不展,没有吭声。 李保姆有点耳背,但隐隐约约能听得见哭泣声……李保姆长叹一声,然后又说:“金枝,我又瞒了你姑母一天。你再不下去吃饭,恐怕连我也不好交差了。你说,是不金枝……”过了一会,她哭声变成了抽泣。“金枝,你三哥是气昏了头才那样说你,可别往心里去。等见了你姑母,也不能乱说。” 贾二龙回到家,听张侠那一说,急忙登上楼。他一脚踏进房里,看到床边坐着的李保姆就问:“李妈,金枝呢?” 她转过身子说:“二龙回来了,这不金枝还睡在床上怄气呢,我咋劝她都不肯起来。” 他来到床前,望着床上躺着的金枝,不由产生一种怜悯之心,又扭头问:“李妈,我刚才听我妈说金枝没下去吃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保姆直言地说:“三喜又找金枝出气啦……” 贾二龙心里咯噔一下,睁大两眼问:“真的?” “谁要说句瞎话,叫鬼撵八***,”李保姆说,“二龙,这没外人,咱娘俩在这儿说,我看三喜也是不论理,这事咋能怨着金枝,还不都是你妈自个的想法。你妈只要一数落三喜,他就跑来找金枝出这口气。你说金枝心里能好受吗,这事搁在谁身上不都一样……” 这一说,贾二龙听后顿时怒火万丈,掉头去找三喜。 李保姆跨前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并说:“二龙,我可不是给你们和弄事,这也不能全怪三喜。今早上我叫三喜吃饭,听雪妮在跟三喜嘀咕这事。我寻思着三喜找金枝出气,也是雪妮在背后指使的,看来这劲也都在雪妮身上……” 贾雪妮吃过晚饭在客厅看会电视,就跑到楼上来了。她推开房门,伸手揿亮灯,贾二龙跟了进来。贾雪妮扭转身,发现他一脸晦气,觉得有些异常,便倚在门上,两只胳膊摽在一块,故意拉长声音问:“哟,二哥,你今晚上怎么啦?好像是谁欠了你二百两白银似的……” 李保姆坐在床上,一个劲地劝说着:“金枝,你心里再委屈也得下去吃饭,不能跟饭割气呀!” “李妈,你别说啦,俺不饿,一点儿都不想吃。”金枝呜咽泣诉,这时身子又翻了过来,仰面躺在床上。 “金枝,你要是听你李妈的话,就下去吃饭吧!反正你二哥已回来了,他要是下去跟你姑母一说,那事情不又闹大了。我是怕你姑母那火气上来,我又要落一身不是……” 突然,从那边传来了贾雪妮和贾二龙俩人的吵闹声。这声音愈来愈显得激烈、刺耳…… “听听,这二龙和雪妮几句话没说又吵起来了……”李保姆胆战心惊起来,起身刚走到门口,就与从门外冲进来的雪妮撞上了。李保姆身子趔趄了几下,刚好挨到了门,才幸免摔倒。 贾雪妮彻骨痛恨,奋力扑到床边,一把掀开金枝身上的毯子,两只手一齐攥住她的衣领硬将她从床上拽起来,金刚怒目,“你这个小贱人,三哥找你茬子,你怎么挨着我了……” 贾二龙这时跑进房里,奔向床前,一下子拉开雪妮的手,厉声责备道:“雪妮,快松手,你想干什么……” 雪妮挺了挺身子,瞪着二龙说:“她这个乡巴佬有什么好的,你就会护着她,原来你们都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贾二龙脑袋顿时好像炸开了,拳头攥得铁紧,扬了扬,却没有对雪妮打下去…… 她极力挣脱开,没再说一句话,哭着跑出房。 贾建成和张侠吃过晚饭一直在客厅看电视聊谈着。 贾建成凭着他的感官,抬头发现雪妮气冲冲地跑下楼,诧异地问:“雪妮,又怎么啦?” 李保姆跟随其后,喘着粗气说:“哎呀,董事长,不好啦……” “叫丧呀!”张侠白了她一眼。 “快点,快拦住雪妮,她是赌气走的……”李保姆又说。 张侠见贾建成从沙发上站起,刚迈出一步,便喊住了他,“别理她,叫她走。这都是谁立的规矩,一闹气就往外跑……” 贾建成叹口气,只好坐了下来。 张侠问着:“雪妮是怎么啦……?” 李保姆正要开口,只见贾二龙从楼上走下来,抢先说道:“是她打金枝累得……” “雪妮又打金枝啦?” 李保姆接过腔,顺着二龙的话说下去,“可不是咋的,这雪妮的脾气太暴,说着说着就抓起金枝打起来……” 张侠不放心地问:“那金枝呢?” “金枝躺在床上哭着呢……” “这个雪妮哟……”张侠再也坐不下去了,站起身边走边责怪着,“你今儿嘴真严紧,叫饭给捉住了,我怎么没听你提起半句……” “‘翻车砸不住牵牛的’,这你也怨我呀!” “金枝挨打,不怨你怨谁。”张侠没有多说,急忙往楼上跑去。 正文 第六章 确切地说,因昨晚上贾雪妮与金枝碰头碰脑地发生一场冲突,存心不良的贾二龙几次扬手想痛打雪妮一顿,但最终还是把持住了,才使事情的发展不致于白热化。然而,一向任性的雪妮情绪偏激就怄气离家出走,到今天上午还没见人回来,也没听到电话铃响。虽说张侠一直对她持有不满,不过一时半会见不着,心里还是惦念着的。 张侠见李保姆从厨房里走出来,赶忙问了声:“雪妮还没回来?” “雪妮昨晚上不是让你给撵走了吗,咋啦,一会不见又想她了……” “我看你也是随风倒,说话做事没有定盘星,”张侠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没好声地说,“建成这样说,你也这样说,是我撵的吗,是她自己怄气走的。” 李保姆“嘿嘿”笑两声,然后说:“大妹子,我嘴有时把不住风,说话没深浅,信口开河惯了,你可别往心里去……” 张侠还是不放心,又问:“昨晚听二龙说,雪妮又打金枝了……?” “雪妮倒没打金枝,是二龙他……” 说到这,张侠打岔问:“怎么,是二龙打金枝了?” “没,没有……”李保姆不敢往下说了,她心里清楚,无论咋说对自己都不利,只是含含糊糊地说道,“哎呀,是雪妮……不是的,嗨,也没啥,反正各人心里算盘各人心里清楚。” 张侠有点不耐烦了,埋怨道:“你们都是穿连裆裤的,看你平时挺会学话的,今儿不说正题老跑辙,咯咯嘣嘣的,跟吃炒豆子似的……” “大妹子,你别听风就是雨,雪妮和金枝是‘狗皮袜子没翻正’,牙齿还有咬着舌头的时候,等过几天我再给她俩说和说和。你呢,见到雪妮也别发毛了,就打没那宗子事……” “你这是一退六二五,金枝挨打就这样算了呀!” “我这老婆子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还能去给她姐妹俩挑拨事,还不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金枝都成了雪妮的俎上肉,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外人知道了,她脸面往哪搁,今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呀,这回我一定替金枝出这口气……” 贾三喜和南雁逛了一圈新世纪广场,然后沿着广场西行,俩人不知不觉地来到一条背街小巷里。 “三喜,您将咱俩的事跟伯父伯母说了吗?”她深情地问,两只眼睛清澈而纯洁。 他想起来了,可他并没有向家里人提起过。根本不是忘,而是他不敢,对眼前的问话,应作如何回答呢?他在脑子里思索着想找一些合适的词,想瞒天过海。 “三喜,原来你把这事给忘了?” “没忘,没忘,”在她的叮问下,他才慢慢说出,“我爸妈也没怎么说,说这事依我的……” “三喜,那你是怎么考虑的?”她侧过头,用一种期盼的眼神望着他。 “我,我不想现在结婚……”他支支吾吾地说。 “为什么?”她止住脚步,出奇地凝视着他,“三喜,我弄不明白,你是不是心里有事瞒着我,你就不能和我说说贴己话。” “南雁,您多想了……” 她和他并肩走着,长舒一口气,然后说,“您不知道,我此时的心情只感人世间变幻无常,凄风苦雨,有些事情往往是难遂人愿的……” “怎么说呢,其实世事并不都是一成不变的。有些事情的发展和结局总是出人意料,大都是同人的思想原则相违背,背道而弛的,不是吗?” 她听罢,大为震动,错愕良久,“三喜,你变了,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他笑了,“南雁,你误解了,刚才说得那些并不代表我。我是想等我作品成功以后再结婚,不知你能否理解我,这也是我自从写了这本书,才作出这个决定的。” 此刻,彩色屏幕上正播放着香港武打片…… 贾二龙从外回到家里,坐下后刚点着烟,就被电视里那互相格斗的场面所吸引住了…… 张侠问着:“二龙,你怎么动雪妮呀?” 他两眼盯着荧屏看,半天才吐出一句:“哎呀,妈,你说的哪跟哪呀!” 张侠扭头瞟了他一眼,心里不乐,立马关闭了电视。 “哎,妈,怎么关机了,看这会打斗得多激烈。”贾二龙吸口烟,为看不到电视大声叫道。 “李保姆都说你打人了,你还不想承认。” “妈,你怎么竟相信李妈的,她说得都是违心话。”他一欠身,捞过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接着说道,“我早知道李妈不仅是两面派,有眼力见儿,还好卖人情,顺杆儿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你也不省事,那火暴性子上来抹脸不认人。” “妈,那昨晚上的事你不知道,雪妮脾气乖张,不知进退,硬是把金枝从床上揪起来朝金枝身上猛打,还是我把她俩拉开的。” “你别往自个脸上贴金了,这我怎么没听金枝说。” “哟,你以为我在跟你说瞎话呀,能像三弟瞎话成篓子……” 贾三喜和南雁边走边聊叙着,他们要去哪?不知道,反正就这样溜达着。 “南雁,我的小说就要脱稿了,用不几天我就能把稿子寄出去了。” 她满脸喜悦地说:“三喜,祝您马到成功!” “南雁,先别高兴得太早,我这只是一次尝试。” “你文思泉涌、自出机杼,又不知疲倦孜孜以求着,相信做了就有希望。” 他扭过脸,向她投去亲昵的一瞥,舒畅地说:“谢谢您,南雁小姐!有您精神上的和心灵上的安慰,我会大有长进的。” 猝尔,从他俩身后驶来一辆摩托车。他俩赶忙躲闪,由于巷道狭窄,可那骑摩托车的不留神将他俩刮倒在地,然后一溜烟仓惶而逃…… 南雁强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望着那远去的车子气得直跺脚……她又蹲下身子去扶三喜,不禁吓了一跳,“哎呀,三喜,你左臂流血了……” 贾三喜面部苍白,忍着疼痛说:“南雁,不要紧的。” “快,我扶你去医院。”南雁慢慢地将他搀扶起,于是俩人一瘸一拐地朝前挪动着。 电视机里武打片已放完,正播放着广告节目。 “妈,依我看咱家里就数三弟软骨头,没有节气,成天围着那个小记者转,心里哪还有咱这个家呀!”贾二龙大有挑拨地说,“妈,他们俩的事你可要把细一点,看他们整天跬步不离、明来暗往,关系亲密着呢……”他说这话时,浑身上下就像灌满了醋,很不是滋味。 然而张侠听后,只是喟然太息,也没有接腔。 “三弟日子过得挺美气的,一天到晚没事就会痴想,面壁虚构。他班也不好好上,光一个劲地写书,这山望着那山高。” 提起这事,张侠满腹怨言,“就为他写书这事,我也没少数落他,可他……” “三弟是不满足现状,总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和一切暧昧场所格格不入。其实他是饿着肚子要清高,死要面子活受罪。” “实在劝不通我就哄骗他,只要他停笔不写,要多少钱我就给多少钱。可他软硬不吃,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少不更事的三弟才学空虚,还好逞强,啥事爱拔尖,你说他这不是头脑冬烘、海底捞月吗……” 半个小时后,贾三喜和南雁从医院出来,她便送他回家。 “妈,南雁来啦!”他一进来强作欢颜,又与二龙打着招呼。 南雁跟在三喜身后走了过来,用最甜脆的声音叫了声。 张侠没有答理她,却抬头发现三喜左臂上用白纱布包扎着,十分惊诧地问:“三喜,你这是怎么啦?” 他轻微一笑,说:“妈,没事的,就淌一点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侠听完三喜讲述后,又问,“那个骑摩托车的人呢?” “伯母,”南雁接过话,“等我从地上站起来时,那人骑着摩托车跑远了……” 张侠听后,极为恼火,自然就没好声地冲她嚷道:“你是怎么搞得,看把我儿子害成这样……” “我……”南雁脸上飞起红霞,心里委屈得倒使她样子显得有点尴尬不自然。 这个时候,贾二龙从沙发上站起,无声地走上了楼。 “妈,你怎么能怪南雁呢!”贾三喜连忙解释着,“南雁是我的救命恩人,是她扶我去的医院。” “哼——”张侠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南雁,随我到楼上看稿子去。”他热情地邀请她。 张侠绷着脸说:“三喜,你都伤成这样了,还不早点休息。” 南雁并非傻瓜,也没感到生气,她朝三喜点头笑笑,又向张侠道个别,就转身离去了。 “南雁!”他叫。 “你不要喊她。” “妈,你刚才怎么那样对待南雁?” 张侠没先回答他的话,却反诘道:“你怎么还把她往家里带……” 贾二龙登上楼,推门钻进了金枝房里。由于他慌慌张张的,不小心碰动了椅子,便一下子惊醒了酣睡的金枝,“谁?”贾二龙应了声,爬上床躺在了她身边…… 几句话不说,张侠气得竟关闭了电视。“三喜,你是存心想让我气死,气死了你就可以改姓当上门女婿了。”她见他仍站在那耷拉着头不言吭,又叨咕着,“这‘养子不教如养驴,养女不教如养猪’,你整个是榆木疙瘩,我的话一点也听不进去,成天跟她混在一起,早晚还不害死在她手里。” 他这才抬起头,发自内心地说:“南雁对我帮助很大,我觉得她是世上最善解人意,乐善好施的人,我真的离不开她。” “说得好听,她对你啥帮助了,是供你吃,还是供你喝啦……” “她对我的帮助,是用金钱都买不到的,完全是精神上的帮助,这比吃喝都重要。” “精神帮助——你还挺会整词的,”她呷一口茶,接着说,“就是帮助再大,也不能填饱肚子。” 突然,金枝房门被拍得“咚咚”响,听得出是李保姆的声音。金枝心里突发地感到紧张,慌忙用手推一把身旁熟睡的二龙。而二龙惊吓得一时不知所措,俩人都屏住气,涨红了脸……一会听不到李保姆的喊叫声了,他们俩心里才稍微平息了些。 贾三喜壮大胆子,终于将南雁的想法如竹筒倒豆子,全都说了出来。 惊诧万分的张侠半天才说出口,“我就知道她父母这次来北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她气得“哼”出了声,“也不看看自个女儿像什么样,就想着把她往我家里送,门都没有。” 他说着,想征求她的意见,“妈,我也想现在就……结婚。” “不行,你跟她结婚,那金枝怎么办?”张侠十分生气,“她要想和我们家攀亲,那不还得过十八道筛子。” 贾三喜那如火如荼的激情,又突然间冷却了下来,情绪也一落万丈。他没有别的办法,只感一手一足摆脱不了这个肘腋之患。 “三喜,像她这个扫帚星,今后进了哪家门,哪家不都跟着遭殃。”张侠捡起毛衣织着,又说,“就说今儿吧,你要不是跟她在一起能会变成这样子,这还不都是那个扫帚星妨碍的……” 贾三喜一听她说“扫帚星”,心里就别扭,气得蓦地站起身,走过去“噔噔”上着楼。 “哎,三喜你回来,你听我把话说完。” 就在这时,李保姆手拿拖把从楼上走下来,大声嚷道:“哎呀,大妹子……” “死人了,嚷什么嚷!” 李保姆笑笑说:“我想给金枝拖一下地板,咋叫也叫不开门。” 贾三喜登上楼,当他走到金枝门口时,正巧碰上二龙拉开门从里探出大半个头来东张西望着,其行动诡秘。 他见到三喜,猛一惊,从里走出来羞涩得面红耳赤,心里那突发的紧张感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字,“你——”他愣怔一会,才灰溜溜地走过去,推门闪进屋里。他又回过头窥望三喜一眼,然后“咣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贾三喜不敢否定这一事实,因为手里没有刀把儿。但令他置疑的是,二龙大天白日关着门在金枝屋里干什么呢?在没弄清楚之前,绝不能捕风捉影地乱说。他边走边思忖着,然后推门进了自己房间。 由于贾三喜将南雁那一想法告知了张侠,便再度引起张侠的警惕,使她更加小心,格外谨慎,万一三喜和南雁偷偷结了婚,那金枝岂不是白等一场。她坐在沙发里,苦思冥想着……抬头发现贾三喜快步从楼上走下来,问:“三喜到哪去,是不是又去找那个狐狸精?” 他止住脚步,急声说道:“妈,我去上班,不然要误点了。” “今儿是礼拜六,上啥班?” “公司另有新任务,加班一天。” 张侠不太相信,用眼望一下坐在那看着画报的金枝,说:“你今儿就是加班也别去,请一天假带金枝去街里串串……” 他这时脑子里想起昨天去楼上见到的情景,毫无遮掩地说:“她……不是有人陪着……” 金枝脸色陡然一变,心里“扑扑”直跳,除非…… “谁?”张侠惊疑地问。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急忙走了出去。 接下,客厅里一阵静寂,静得让人有点发怯。 过了一会,张侠先开了口,“金枝,三喜刚才说得都是真的?” 金枝心里又一阵惊慌,感到无地自容,红着脸皮说:“不,不是的……” “妈,哪有的事呀,你别听三弟瞎扯,”这个时候,躲在楼上偷听话的二龙再也憋不住了,他边走下楼梯边说着,“处在这种情形之下,你想三弟嘴里还能会说出金枝什么好话来。这事要我看,你们老张家也没有那种人,金枝绝不会做出那种偷鸡摸狗的事情来。”他来到客厅,咧嘴笑笑,接着说,“妈,你怎么放三弟走了,说不定他现在又泡那个妞去了……” 张侠听他说这,心里气恨得也说不出话来了。 贾二龙一跤跌坐在沙发里,说:“有句名言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像三弟经常跟那个小记者在一起,也学得生性疏狂,态度傲慢,生活都不检点了。” 张侠织一会毛衣停一会,心里很不安帖,说:“听三喜昨天说,南雁现在又张罗着结婚……” 他一听这,如遭当头一棒,十分震惊,赶忙追问:“这是真的?” “三喜亲口说的,还会有假。” “你答应了?” “我哪会呢,辞还辞不掉哩!” “我想你不会,这箭摆在弦上,不发也得发。”贾二龙心里稍微放松了些,说着,“你要是应允了,那金枝可就扔在一边晒起来了……” “我又不糊涂,还没气昏了头。” 贾二龙正想说什么,忽然手机发出和弦音乐。他取出,放在耳旁边听边应着,然后说:“妈,方圆打电话催我现在去公司,说有要紧事。”说着,起身走去。 刚巧,李保姆挎着满篮子菜推门走进来,见他一副急急忙忙的样子,就问中午在家吃饭吗,他说中午不回来吃了,然后抬腿走了出去。 李保姆累得满头是汗,弯腰将那满篮子菜放在地上,用肩上毛巾擦一把汗,然后说:“大妹子,我今儿买好那胖妇女的猪肉都转身走了,胖妇女又白送给我两个猪腰子。” “两个猪腰子能值几个钱,胖妇女家的二儿子原先在建成公司上班,都被列入下岗名单了。可那胖妇女来家里纠缠几次,好话说了几大筐,建成也只好留下了,仅这些就能让他们家感恩一辈子的。” “那胖妇女可会做事啦,我哪回买她的猪肉,只留个本钱,她老这样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瞧你说的,这种便宜上哪碰去,人家就是想占还占不上哩!”张侠边织毛衣边说着,“老古语,‘人心换人心,四两换半斤’,她还是知道好歹的。我家建成要是不帮她的忙,你去买肉她还不一样赚钱呀!” “对啦,大妹子,那胖妇女问三喜是跟南雁还是跟金枝结婚,她还等着喝喜酒哩!”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跟金枝啦!” 晚上,张侠吃过饭坐在沙发里看着电视。 贾二龙一脚踏进来,就大声叫道。 她没有防备,心里不由一惊,“你这孩子,吓了我一跳。” 他笑笑,打着饱嗝朝这边走来,只见他满面红光,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 张侠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气味,“二龙,你又喝酒了。” “没错,刚才在我大哥家跟我大哥对干的。”他一坐下,伸手端起茶几上一杯凉开水,仰脖大喝起来。 “你今晚怎么晕到你大哥家喝酒去了?” “嗨,别提了,我去了才听大嫂说,大哥这阵子老为工作上的事不开心,心生郁闷……于是我就陪大哥多喝点酒,借酒浇愁嘛!” “你大哥自参加工作以来,虽没有大的改观,但工作干得还是样儿!” “人若不走运,吃冰棒都会烫着腮帮子。像三弟昨天被摩托车刮倒在地,不就是背字儿,倒霉。”他又喝了两口,便搁下杯子。 提到这,张侠就气上心来,埋怨着:“这还不都怨那个扫帚星,三喜只要跟她在一起,倒霉的时候在后头哩!” 说这话,倒叫贾二龙想起来了,也是他今晚正要问的,“妈,你成天说南雁是扫帚星,是真的吗?” 张侠嘴角的皮肉向上翘了翘,环顾一下四周,压低嗓音说:“是假的。” 贾二龙听后,心里那久缠不去的忧虑感一时间烟消云散了。他已燃着烟,边吸边说着:“我说她真要是扫帚星那还得了,还不早把她父母给克死呀!” “二龙,你小声点,”张侠接着说,“我这样说,还不是想吓唬三喜呀!” “其实南雁这人蛮不错的,心眼儿好,有心机……”他吸口烟,从鼻孔中冒出一缕缕烟雾,“工作积极,又很巴结,是女中之强人,娶了她也算是有福气……” 张侠越听越糊涂起来,没容说完,就给截住了,“二龙,你说得我怎么一点儿也听不懂,话都变味了,看来你又不想让我退这门亲了……” “妈,不管怎么说还得让三弟辞掉她,这泼出去的水又收回来,那三弟,雪妮还有大嫂这个外来人明显会对你有看法的,还不说你说话不算数,吐口唾沫又舔起来。” “二龙,你今晚从你大嫂那回来抽的什么风,你到底想搞啥名堂?”张侠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皱着眉头问。 “妈,说白了就是既让三弟跟表妹金枝结婚,又要留住南雁不走……” “那,那留下南雁干吗,你叫我闲养活她呀,我不干……” “铃铃……”这时,茶几上的电话机响了起来。 张侠抓起话筒问:“谁呀?噢,是蓝青,这么晚打来电话有事呀……”她边听边应着。 贾二龙一听是蓝青的电话,心里就明白了,顿感浑身上下不自在,也不好意思坐下去了,只好讪讪地走开了。 “好好,蓝青,我都知道了。”张侠说声“再见”就挂了电话,扭头看见离去的二龙,又赶忙把他喊了回来。 贾二龙早料到她要问什么,故意打着呵欠说:“妈,还有什么事呀,我是人困马乏上下眼皮直打架,实在是支撑不住了。” “刚才你大嫂打来电话都说清楚了,你跟妈说句实话,你真的相中南雁了,你不会是玩嘴吧?” 贾二龙脸上发讪,既然蓝青将事情给捅出来了,那么自己也没必要再瞒着了。他吐着烟圈儿,十分洒脱地说:“妈,此一时彼一时嘛,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一个男人看一个异性般地女神,是极其正常的,不足为奇。” 她感到离奇,也很意外,“二龙,你不能娶南雁,因为她……” 没让说完,贾二龙就给堵住了,“妈,咱俩以前说得那些不都是瞎编的,这一点你我心里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他吸口烟,并朝烟灰缸里弹弹烟灰头,又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即使南雁有点大醇小疵的也在所难免,未可厚非,不必计较。因为情况变了,思想也要变通,不能胶枉鼓瑟。” 言必有中,三言两语又说进了张侠的心坎里。她在心里忖量半天,然后说道:“二龙,你想过没有,你要是跟南雁结了婚,那三喜还不气你一辈子,就连我也会气呀!” “他也不能太霸道了,你让他把南雁给辞了,难道我就不能再把她娶过来。” “二龙,你是这样想,可你知道南雁心里是否同意?” “那就看大嫂的了,大嫂要是给我说成了,以后我也不会亏待她的。”他吸口烟,又说,“就讲今晚上,我在大嫂那吃顿饭,也算没白吃。我给赫儿买玩具,买衣服,还有好吃的几样加在一起就四五百块。” “二龙,你还成天说你手头紧,像你这样花钱跟流水了哪能会攒着钱。你平时就不能节省点,去你大哥那吃饭还能外,也没必要花那么多呀!” “妈,你不知道这如今托人办事难,不花钱哪能行呀,总不能老用脸扛着。” 张侠极不赞成地瞟了他一眼,也不想接他的话了,掉转话题问着:“哎,你不是说过你不能提亲吗,现在怎么又想着提这事了?” 贾二龙用手指头挠挠后脑勺,不禁“扑哧”一笑,说:“妈,这叫我怎么解释呢,我以前是有这个怪癖。自从见到南雁,就渐渐爱上她了。她轻柔的话语,恬淡的姿态,美丽的眼神,都令我心醉。也就是说我已碰上了自己心爱的人,那这块心病自然也就没了。” 张侠听他说这,心里似乎明白了一些,并不是说他这块心病就永远附加在他身上,在特定的环境下,也是可以解除的。“二龙,你是听说南雁现在想结婚,又怕他们私自办啦,所以你等不及了,才赶忙找你大嫂说这事……” 他惺惺作态,故作一副生气的样子,“妈,我发觉一碰到我的事,你就拉后腿,打退堂鼓。我至今还中馈犹室,你就不会成全我,你明知我有这块心病,又非南雁不娶,你这不是存心想让我打一辈子光棍吗……” 几句话说得,张侠无言以对了。仔细想想,二龙说得不是没一点道理。她觉得二龙能够解除身上的病症,自愿提亲,是值得高兴的。不管他跟谁结合,都应全力。 当拂晓来临时,张侠就起床叩了两声三喜房间的门,听见里面没有动静,她便推门进了房间,来到床前,刚好三喜睁开了睡眼。 “妈!”他叫了声,坐起,并用手揉了揉眼,倚靠在床背上。 “三喜,你醒来了,”张侠搬来一把椅子,放在床前坐了下来,“三喜,你昨晚回来这么晚,是不是又跟南雁出去玩了?”她那问声不高不低,听起来特别甜脆、柔和。 贾三喜揣摸不透,草木皆兵,怎么一大早又来问这个,况且已改往日腔调。但不管怎样,也不能说白了,他支支吾吾地说道:“妈,没,没有……” 她面带微笑,又问:“三喜,南雁真的想现在就结婚,她不会是在说着玩吧?” “她……是这样说过,我看她是认真的。” 张侠听后,心里真是太高兴了,脸上挂着好久都未见过的笑容,晴朗灿烂,“三喜,快去喊南雁来家里吃早饭。” 他感到出人意表,僵局多日的张侠,怎么又突然想到喊南雁来家里吃饭,莫非又同意这门亲事了。那金枝呢,难道有主儿了。他疑惑不解,正往下想着……只听张侠又一次催促着,“三喜,快起来去呀!” “妈,南雁这时候肯定是吃过早饭外出采访去了。” “那,那就等中午。”她脸上依然保持着灿烂地微笑。 “恐怕中午也不行,南雁白天忙,根本没功夫坐下来吃饭。” 张侠想了想,然后又说:“这样吧,你晚上请南雁过来,我一会打电话通知你大哥大嫂,还有你二哥……” 张侠吃过早饭陶然自得欣赏着电视节目。 李保姆挎着空篮子从厨房里走出,今儿个没有搭碴,都拉开客厅门了,张侠扭头看到又赶忙把她喊了回来。 “大妹子,啥事?” “你今儿上街多买些菜,噢,别忘买条鲜鱼,留着晚上做糖醋鱼。” “大妹子,晚上又请谁来家里吃饭呀?” “南雁!” “谁谁……”她觉得奇怪,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大妹子,你不是在说胡话吧?” “我又不糊涂,说啥胡话。” 李保姆感到可信无疑,只是高兴地说道:“哟,今儿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这话能从大妹子嘴里说出,真是不易呀!” “瞧你说的,请南雁来家里吃饭有啥稀罕的,她平时少来呀!” 李保姆都走两步远,又返回来问:“大妹子,你是不是又同意三喜跟南雁好啦?” 张侠有点不耐烦了,“这你就别打听了,赶紧上街买菜去吧!” 到了晚上。 张侠好不容易才把南雁盼到家里,他俩一进来,张侠满面春风地迎上前,“哟,我的干女儿南雁来啦,可让我想死你了,正如电视里所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 “伯母好!”她叫了声,然后又扭头朝那边坐着的贾建成,贾大志还有蓝青打着招呼。 “走,南雁,咱娘俩到那边沙发上坐去。”俩人坐下后,张侠又忙着拿条香蕉剥着皮,后又递到她手里,“南雁,吃条香蕉。” 南雁慌忙推辞着,“伯母,我不吃,还是你吃吧!” 这时,坐在一旁沙发上嗑着瓜子的蓝青接过腔,“南雁,给你剥好皮了,你就吃吧!” 贾三喜坐在那儿,目睹南雁这次受到的优厚待遇,心里也就踏实多了。说实在的,一路上,他心里揣测不定,杯弓蛇影,不知道进家后,张侠又会怎样……嗨,真没想到,张侠见到她,脸上却绽开花儿一般的笑容,语气委婉,甚至待她比以前还要热情。然而张侠一反常态,又令他孤疑,难道这是在玩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鬼把戏,里面还会有别的用意……他不敢往下想了,就这样无动于衷地坐着,在那察言观色。 张侠又剥完一条香蕉,边吃边问着:“南雁,这些天忙啥啦?伯母也不见你来家里了……”她欣喜之情,形于辞色。 南雁吃着香蕉,然后笑笑说:“伯母,我也想来看您,可就是工作太忙,无法脱身。” “这一点伯母能理解,以后有时间就常来家里,呵!”张侠丢下手中香蕉皮,起身说道,“走,蓝青,到楼上我跟你说句话。”她又扭头朝身旁的南雁笑笑,然后和蓝青去了楼上。 张侠的这一举动,又引起了三喜的猜测,她们究竟想干什么……难道还有背人的话非要到楼上说不行,使他疑云难消,再次陷入沉思之中…… 贾二龙跟方圆他们几个一直躲在单位宿舍里搓麻将。贾二龙脑子电光火石地一闪,想到该回去了。于是他开着朋友的车子驶到一家花店门前停住了,跳下车,关好车门,就直奔花店。这里简直是花的世界,到处摆放着各色各样的鲜花,使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服务小姐特意为他选配了几朵好看的花儿。他付了钱,道一声“谢谢”就急匆匆地走出花店,打开车门坐进去,重新发动马达,掉转车头,绝尘而去。 几分钟后,只见张侠和蓝青从楼上走下着。张侠仍在低声细语地说着什么,还时不时地发出笑声。 李保姆从厨房里走出来,和南雁寒暄几句,张罗着吃饭。 张侠用眼扫视一下客厅,着急地说:“哎,二龙怎么还不回来,这都到啥时候了。” 话音刚落,只听客厅门“咣当”一声被推开,贾二龙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二龙,你怎么还买几朵花回来?” “妈,弄朵花儿往餐桌上一放,这样不是更增添几分浓厚温馨的气氛嘛!” 李保姆接过腔:“大妹子,还是二龙想得周到,只要大家有个好心情,天阴也会灿烂。” 吃饭时,张侠不住地往南雁面前的小盘子里放菜。由于她的盛情款待,搞得南雁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这顿饭吃了好长时间,大家也显得特别有心境。因为张侠脸上焕发出往日少有的光彩,他们吃起来也显得有滋有味了…… 李保姆将张侠房间拂拭了一遍,便从楼上走下来。她听见张侠在打电话,没有吱声。张侠对着话筒叮嘱几句,然后挂上了。李保姆趋上前问着:“大妹子,刚才在跟谁通电话呀?” “……跟蓝青。”她高兴得嘴里还不断地哼着小曲儿。 李保姆想起来了,于是脱口而出:“我知道是啥事了,二龙说他马上就和南雁成亲啦,还要我等着吃他喜糖哩!” “就二龙嘴快,狗肚里盛不了二两香油。”她很气愤,又故意这样说道,“你别相信二龙的,他是在跟你开玩笑。” “我看二龙不像,他句句说得可是有板有眼的,”不管张侠怎样掩盖,李保姆还是肯定了这一事实,“二龙说他媒人还是蓝青,他已为蓝青身上花了上千块钱啦!” 张侠觉得事情已被抖搂出来,瞒也瞒不住了,便嘱咐着:“二龙是屎不出来屁打雷,说话跟缺个心眼似的,东一句,西一句,你可别跟三喜乱说。” “大妹子,这我知道。可他俩都是自家孩子,你这样不是……” 张侠料到她要说什么,赶忙堵住了,“我觉得三喜跟金枝挺般配的,虽说还没定下来,那还不是迟早的事。二龙都是三十岁的人了,还没有成家。现如今他看上南雁了,我这做妈的还能去拆他的台,挖他的墙根。你说得不错,他俩都是我儿子,可我总不能眼看着二龙打一辈子光棍吧!” 李保姆在心里思谋着,过一会才说:“理倒是这个理,我琢磨着南雁不会跟二龙,你想南雁喜欢的是三喜……” “你真不会说话,你怎么就不往好处想。这事还没跟南雁说哩,你就在这说些丧气的话,真没劲。” 李保姆这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着:“不不,大妹子,我巴不得这事能成,那要是不成……” 说到这,张侠就急着插上话,“这事成不成,还不就看蓝青的了。” “蓝青把这事给包啦?” “反正我把话都跟蓝青说透彻了,就看蓝青怎么办。他俩都是自家兄弟,这回不就能看出蓝青偏向谁,往哪边靠喽!”张侠接着说,“虽说蓝青为这事费心了,二龙也没亏待她,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哩,也不会白花。蓝青既然收了人家的礼,那就得想办法给人家说和成,咋着也得对得起人家。” 李保姆听后,也就不吱声了,心想,蓝青碰到这种情况,那可是盘根错节,左右为难。虽说张侠已嘱咐李保姆不要将此事透露给三喜,可把不住风的她等到都吃过午饭,就跟随雪妮跑上楼,并把她拉进屋里,关上房门,一五一十地讲给了雪妮听。 贾雪妮听后还不太相信,等晚上加完班,从歌舞团跑到蓝青那打探个清楚。雪妮晚饭也是在蓝青那吃的,吃完饭,雪妮就随蓝青端着吃剩的碗筷来到厨房里,继续聊叙着。 蓝青双手插进水池里,边用抹布擦洗着碗边说着:“这事想起来真怪,更使我料想不到,二龙竟爱上南雁了。我早知道这样,开始就把南雁介绍给二龙了。” 雪妮忍不住插上话,“大嫂,二哥言语诡谲,狗皮膏药,别相信他那一套。你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啥药,兴许二哥是想玩玩她……” “雪妮,不像你说的那样,我能看得出二龙这次是动真格的,”蓝青说,“退一步讲,二龙若是想玩玩,年轻漂亮女孩多啦,何必非要找南雁。” “二哥骨头贱,是属于那种越吃不到葡萄越想酸的角色。漂亮姑娘成群结队,为啥偏要跟三哥争夺一个呢?” “二龙把话都跟我说尽了,他说他这辈子跟南雁特别有缘,爱就爱南雁一个人,也惟独南雁让他动心。” 听她这一说,雪妮也无话可说了。 蓝青不停地洗着碗,同时又感到奇怪,“哎,雪妮,你说咱妈那种老思想怎么突然转变过来了,这会倒不嫌弃南雁了……” “大嫂,你还真相信咱妈以前说得那些呀,明眼人都知道,她那一套都是蒙人的。”雪妮问,“大嫂,这事你跟南雁姐说了吗?” “还没呢!”蓝青继续洗着水池里的盘子。 雪妮直言说道:“大嫂,你既然没说就不要说了。说了也白说,南雁姐不会同意的。” “咱妈今儿一天打了好几次电话,问我跟南雁说了没有?可你大哥硬拦着我不要提这事。” “大哥做得对,哎,大嫂,你说这事该怎么办?”她又问着,想听听蓝青的。 一向做事聪明的蓝青,这下也进退两难了,“我要是跟南雁提这事,心里总觉得对不住三喜。要是不提,跟咱妈,二龙也没法答复呀!” “大嫂,你听我一句劝,别给南雁姐增加心理压力了,”雪妮说,“南雁姐和三哥已经是情投意合,难舍难分,你何必再去拆散一对好鸳鸯。” 蓝青洗完水池里的碗和筷,将赃水排放掉,又拧开水笼头。待抽了大半池子清水后,又逐个擦洗着碗和筷子,“雪妮,我怕二龙天天来熬磨人。” “大嫂,你尽管放心,我这就回去找二哥说,叫他还是死了这条心吧!”雪妮说完,转身走去。 蓝青慌忙从水池里捞出手,在她身后走着,“雪妮,你要好好跟二龙说,可别吵起来。对啦,这事还不能让三喜知道了。” 她俩来到客厅,“大嫂,这我知道,”雪妮又对她说,“今后咱妈要打电话问你,你就说问过了,南雁姐不同意。嗯,要不再加上这句,南雁姐说啦,这辈子就是嫁不出去也不会嫁给二哥的……”说罢,竟憋不住笑起来。 在客厅一直跟大志看电视的赫儿,看到雪妮拉着想走的架势,赶忙跑过去,要跟她一块回去。 蓝青搭上腔:“赫儿,今儿太晚就别回去了。” 贾雪妮见赫儿不同意,气得两只脚将地板跺得“咚咚”响,“好好,姑姑这就带你回去还不行。”于是雪妮跟他俩打声招呼就拉起赫儿走了。 贾二龙晚上准是喝多点酒,脸上都挂幌子了。他正在兴头上,坐在自己床前的一把椅子上,边吸烟边跟李保姆吹牛神侃起来。“李妈,我知道你能说会道,这事还得仰仗你,你得给我穿针引线……” “这种寅吃卯粮的事,我不干,”站在他身旁的李保姆快言快语地说,“我就是夸你一百个好,就见得南雁……”说到这,她赶忙用手捂住嘴,将剩余的话咽了下去。 “李妈,就我这条件哪一点比三喜差,还怕南雁看不上我,”他不但不恼,反而夸大其词,“我买了一套四室一厅的公寓,因为我特别讲究生活的质量,追求高层次的物质享受,将新房装饰得舒适温馨,富有浪漫情调。我要让南雁看后无可挑剔,心满意足。”他吸口烟,接着说,“李妈,你只要给我加把劲,我也不会亏待你的。” 李保姆一听这话动了心,眼角的皱纹中充满了笑意,挺直腰板说:“杀人的肝胆,救人的心,能帮一分绝不差半毫。” “李妈,有你这话,我可又多了一份希望和信心。” “无利谁肯早起嘛!”李保姆见他光打哑谜,就又说,“二龙,这媒人也不容易,成天跑来跑去的,嘴皮子磨破不说,弄不好还落一身包涵。在我们乡下,媒人也图个几七几八的,咱月亮地里砍大刀,明砍,你给我啥好处……” 贾二龙不停地吸着烟,佯言道:“李妈,我说话绝对算数,到时我一定给你买几身最时尚的老年服装,穿在身上去街里买菜也好抖抖威风……” 李保姆听到这,笑得两眼都眯成一条线了,心里像灌满了蜂蜜一样甜。 贾雪妮带着赫儿从蓝青家出来,就打的回到了龙凤新村自己的家。闷热的夜,没有一丝儿风,也没有一丝儿凉意。庭院里,那被尘土污垢的花儿失去了绿色,在朦胧的夜色中蔫蔫地低垂着,灯明处隐约看到几只蚊虫飞来飞去,发出嗡嗡营营的响声…… 俩人一进来,赫儿就挣脱开她的手腕撒腿跑过来,亲切地喊了声:“奶奶——” 张侠见到自个的小孙子,显得精神百倍,双手捧起他那稚嫩的小脸蛋“叭叭”地亲了几口,然后笑着问:“我的乖孙子,跟谁回来的?” “跟姑姑回来的。”赫儿说着,又一头扎到贾建成怀里,撒起娇来。 贾雪妮走过来,用眼扫视一下客厅,问着:“妈,我二哥今晚没回来?” “你二哥回来了,吃过饭就去了楼上。”雪妮一听这,二话不说直奔楼道口。李保姆与她迎面下着楼,问她吃过没有……雪妮应了声,急步登上了楼。 张侠觉得雪妮今晚有些反常,不对茬儿,一进门就问二龙回来没有,这又急着跑楼上去干吗……她一时放心不下,便对赫儿说:“赫儿,你去楼上看你雪妮姑睡了没有……”听话的赫儿从沙发上跳下来,拔腿就往楼上跑去。 贾建成看着电视,问道:“你让赫儿去楼上看雪妮干什么?她困了还不知道睡觉。” “雪妮这么晚从蓝青那回来,能会有好事,”张侠猜疑地说,“蓝青还不是把这事又跟雪妮说了,不然雪妮一回来咋就想着问二龙……” “这事你就断定是蓝青说的?” “她不说才怪呢,我还嘱咐她,这事没定下来谁也不要乱讲,”张侠不由叹口气,“这都是肚子不能盛大事的人……” 接下,赫儿便从楼上跑下来,他的心快跳到嗓子眼了,尖声叫道:“奶奶,快点上来,二叔和雪妮姑又吵起来了……” “我就知道雪妮回来会有这一遭,”张侠起身就往楼上跑,嘴里还不断发出唠叨:“这个雪妮哟,你咋就不能学省事点……” 原来贾雪妮登上楼,来到二龙房里。她气得凶焰万丈,而二龙吹胡子瞪眼,俩人针尖对麦芒儿争吵起来。 贾二龙很熬心,手指间夹着烟,恼怒得边吸烟边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着……他止住脚步,满脸凶横,目光如电,脖子上的青筋暴出,“不要把我的忍让看作软弱可欺,雪妮,我警告你,这事你少管。” “我偏要管,”她柳眉倒竖,不由得“哼”出了声,“乘人之危,夺别人所爱,算什么本事……” 他听到这,不由惨笑一声,然后说:“不错,我没什么大本事,这事只要我插手,三喜他就别想娶南雁……” 她冲二龙咬牙切齿,两眼喷火,气得朝地上“呸”地一声,“真是死皮白赖,厚颜无耻……” 对雪妮这张小李飞刀似地利嘴有点招架不住了,蒙受奇耻大辱的二龙终于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爆发了。他手指着朝这边走来,只觉血气上涌,两眼发昏,扬起手,“啪”地一巴掌甩在了雪妮脸上。 就在这时,张侠一脚踏进来,目睹眼前这一情景,心里骤然一惊……“二龙,”她跑上前,用力拽下了二龙的手,喘息着说,“你干什么,真想让我活活气死呀……” 他余怒未消,大声吼道:“我想打人。” 张侠怕他俩在一块又要打闹,就一个劲地将二龙往门外推,“二龙,你跟我下去……” 贾二龙身子挣了挣,走过去又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用手一捋额前头发,“我就在自个屋里呆着,哪也不去。” 张侠跟过来,“走呀,别在这坐了,跟我下去……”她使劲拽起了他,强硬着将他拉出房。二龙走走停停,最终还是没有拗过她。 张侠上楼后,李保姆便从厨房里走出来,在客厅跟贾建成指手划脚地嘀咕着……她听到那边有动静,也就不言吭了。 贾建成吸口烟,望着被张侠勉强推下楼的二龙,问道:“二龙,刚才你在楼上跟雪妮吵什么?” “我心里气,”他来到客厅,看见一旁站着的李保姆,那气就不打一处来,心想这件事准是她告诉雪妮的……于是他径直冲向她,故意挑刺找茬儿,“我说今晚上心里怎么不舒服,肚子老发疼,原来是你今晚做饭没洗手……” “我今晚做饭洗手了呀,”李保姆无动于衷地站在那,吓得面有改色,一个劲地与他争辩着,“谁见我没洗手,你这是听谁说的?你不要半夜起来吃桃子,拣软的捏……” “是我亲眼看见你从卫生间里出来,进厨房后连手都没洗就做饭了。” 李保姆一时气得竟不知说啥好了,哭丧着脸说:“哎呀,大妹子……”她干脆绕过沙发,跑到贾建成面前,擤把鼻涕往脚后跟一告,“贾董呀,二龙他在陷害我,你可要给我做主呀!” 贾二龙简直发了疯,失去理智,又手指着跟过来,“谁陷害你了,就我看见你解过手没洗手,一点儿都不假。” 李保姆觉得有点理屈,气得也解释不好了,只是两手一拍腿腕,“哎呀,你今晚要有啥好歹,我这老婆子可说不清了……” 张侠走近她身旁,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边儿,低声说:“你还不赶快回自个屋去。” “大妹子,我,我冤枉呀!你知道我是个干净碴,啥事都很讲究,啥时候弄过这事……” “快走呀,别站着啦……” 李保姆转身走去,可二龙仍揪着她不肯放过,“你别走呀,你还没把问题交待清楚,怎么走了……” 贾建成耐不住了,厉声说道:“你胡闹什么,给我坐下。” 他神情颓然地坐在了沙发里,没再吭声。 正文 第七章 就贾二龙的个人问题,张侠一直很关切,也很性急。她今儿吃过早饭感到闷倦难耐,又拨通了蓝青的电话……可蓝青接到后,按贾雪妮交代过的,底上三番说了一遍。张侠听罢,脸色变得刷白,有如冷水浇头,希望突然破灭。她人一时间显得情绪低落,半死不活的……她搁下电话,低伏着头坐在那,心里反而更加憎恨南雁了…… 不一会,李保姆挎着满篮子菜推门走进来,问着:“大妹子,南雁晚上还来家里吃饭吗?我今儿个又买了条鲜鱼。”她累乏了,弯腰将那筐菜搁在了地上。 张侠听到这,岂不是火上加油,抬起头,凶狠地说:“来了也不给她吃。” “呃——”李保姆被她冲得措手不及,半天才说:“大妹子,你心里有气别老往我身上出呀!你这是咋的啦,一会阴一会阳的……” 张侠切齿痛恨,“她这孩子不识抬举,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保姆一听,很快明白了话意,“大妹子,这次可让我猜着了,”她来了兴趣,往前走了几步远,笑着说,“我寻思着,二龙他是剃头挑子,成不了事。说句打嘴的话,这三喜和南雁俩人好好的,二龙耍赖硬插这一杠子。正如雪妮说的,这,这缘分是天意,是不能强迫的……” “你要不跟雪妮说,雪妮昨晚上不会找二龙闹,反过来二龙也不会找你茬子……” 提起这,李保姆感觉满腹冤屈,无处倾诉,“我这次真是打嘴头儿上直到心眼儿服了二龙了,他就会往人身上载脏。我帮了他的忙,不但没落上好,反倒抹一鼻子灰。那南雁不同意和他好,谁也没法子呀!” “不成拉倒,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还能一棵树上吊死呀……” “大妹子,这事跟二龙讲了吗?” “我不是刚听蓝青说,还没顾得跟他讲哩!” “你这就打电话说呀,早说早了断,省得二龙心里还恋着南雁。” “瞧你说的,想她干啥,武松还不要潘金莲呢!”张侠向她投去一个白眼珠儿,一边抓起话筒一边发泄心中郁积的愤怒,“她算哪号人,纯粹是烂污货,她哪点能配得上我儿子。过了这个村,还有一个店。两条腿的毛驴不好找,这漂亮姑娘全世界都是。”说罢,便按动着电话号码。 贾二龙接到电话一听,仿佛从天堂跌到地狱。失望、痛苦,期盼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地梦想,将彻底破灭了,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事情的惨变令他心醉,觉得穷途潦倒、顾影自怜。他半躺在沙发里猛抽着烟,七、八个酒瓶倒在地上,整个房间灌满了烟气和酒气。“天啊,我怎么这样背运,老天爷总是与自己作对……”他是这样想,心如死灰。他伸手朝烟灰缸里捏灭了半截烟头,从沙发上站起来,神情落寞,步履沉重地走出房,拐上了大街。 人在流淌,车在穿梭,都在匆匆忙忙往前赶,各有各自的目标。他去哪儿,他也不知道,仿佛一脚踏进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到处都是栉比林立的高楼大厦和纵横交叉的柏油马路。他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了去向。他最后跌跌撞撞地来到海边……他看到漂亮的南雁穿着泳衣正嬉笑着朝他跑来,然后他拉起她的手撒腿朝海水里跑去,他俩在海水里尽情地游泳……他上前一把将她紧紧地搂抱在怀里,就在他伸过嘴巴正要往她脸上亲吻时,她却笑着推开了他…… 过一会,幻觉消失了,什么也不存在了,眼前全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水。他长叹一口气,悲观、绝望情绪在心里蔓延开来……他闭上眼睛,径直朝海水里走去,越走越远,“唉,忘掉一切吧……”他整个身子都被海水吞没了…… “快,快救人……”顿时,岸上一阵喧哗。 他刚踏进了鬼门关,却被人硬把他从冥府里扯回了人间。救人的勇士们把他拖到岸边,他一身水淋淋的,一脸晦气,然后在围观人的目光下走开了……这一天,他像一个悠荡的鬼魂,在街上晃悠了一遭,最后还是返回自己刚装饰一新的公寓里,觉得身子很疲乏,就一头倒在床上睡着了。 直到天黑,他的心腹朋友方圆推门走进来,把他从床上拽起。他显得神情沮丧,满目萧然,经过这一打击更是堕入冰窟。方圆带他来了附近一家餐馆里,找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要了几样菜和两箱啤酒,俩人便围桌大吃大喝起来…… 贾二龙一连喝了几大杯,酒酣耳热。 当他斟满这杯,伸手去端时,方圆却一把攥住了他的手,劝说着:“二龙,你喝的不少了,不能再这样喝了,酒喝多会伤肝的。” “你别拦我,我乐意,喝醉了就啥都忘了,一醉解忧愁嘛!”二龙一下子甩开他,端起酒杯便仰脖大喝起来。 方圆用双筷夹着菜,并且说:“二龙,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把你领到这儿来是想让你散心解闷。你喝两杯就行了,别老跟自个身子过不去……” 贾二龙放下杯子,又拿起酒瓶边斟酒边说道:“是他们跟我过不去,特别是雪妮百般刁难我,还骂我是鳄鱼眼泪,故弄玄虚,我觉得这样做并没有错。”他将手中酒瓶“砰”地往桌面上一放,继续说,“都怪我命运悲苦,背时倒灶,我这次是得不偿失……” 方圆手里攥着酒杯,笑笑说:“二龙,世事如棋,人生看穿了也就那么一回事,无所谓得到,无所谓失去,起码我认为还是顺其自然发展的好。你不要悲观厌世,更不能一时糊涂,做出那种傻事来……” “你小子别说啦,我听腻了你那一套,”说着,他又仰脖喝了两大口,然后吁一口气,“说句真心话,我长这么大还就真心喜欢那个小西施。这个女人的本身,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一道风景,美得慑人心魄。可他们一伙人总在背后嘀嘀咕咕,跟我唱对台戏。我呢是左支右绌,实在难以对付,他们为啥都不理解我呢……”他喝了两口,酒到酣处,醉眼朦胧地盯住方圆,“你可别取笑我,人都是这样,一旦认为美好的,带刺的仙人掌也会变成红玫瑰。不瞒你说,我这辈子得不到那个小西施绝不罢休,士为爱人者死嘛……”他喝得烂醉如泥,舌头直打转,早已控制不住自己,搁下酒杯一头趴在桌面上不吭声了。 张侠听到这消息,心里一阵发凉,不禁悲伤起来,抱怨声喋喋不休,有一整天都没好好吃饭了。她刚喝下李保姆端来的草药水,就见贾三喜推门走进来。她想留下他,可他找句借口飞奔楼上。然而张侠并没有放过他,不管李保姆怎样劝阻,她还是走上楼来到三喜房里,狠狠地大骂了他一顿……其实贾三喜并不清楚这里面的事,低头坐在那不敢迎接她那火花喷射的目光,只是他的泪如雪花纷纷落下。 在客厅擦抹着沙发的李保姆听到楼上吵骂声不止,便丢下抹布跑到楼上,硬拽着张侠的一只胳膊从楼上走下着,“大妹子,你看你刚喝完草药,心里气不气呀……” 张侠挣了挣,没有甩开,只好随李保姆下着楼梯,头还不断地往上张望着,“他这孩子没安好心,想把我气死,气死他就能和那个狐狸精远走高飞了……” “人家三喜一句都没吭,你消消气,别说啦……”李保姆拉着她走近沙发旁,并扶她坐下,又为她端杯凉开水。 她仰头喝了大半杯,顿觉身子舒服许多。可她心里的火气好像还没出完,将杯子里剩余的喝完,“啪”地往那一放,猛地站起身还要去楼上。 “哎呀,大妹子,你还有完没完。”李保姆丢下抹布,慌忙趋上前,硬将她按坐在了沙发里,“大妹子,你今晚上冲三喜发那么大的火,其实三喜还不知哪关逢集,在鼓里坐着呢!” “那事我也没说怨他,”张侠气得胸前两堆像拉风箱似的一起一伏,仰起脸,大声嚷道,“就讲他今晚上回来这么晚,还不是又去找那个狐狸精了……” “大妹子,既然南雁不同意嫁给二龙,愿意跟三喜好也行呀,弓也不能拉满了,随他们吧!” “我要是让三喜这一头,那二龙心里生气。他们弟兄俩的仇恨就会越来越大,这仇疙瘩一辈子都解不开……” “那你偏袒二龙,难道三喜心里不生气,他们的仇疙瘩一辈子就解开了……” 张侠一时语塞,半天才吐出一句:“你磨叨啥,求不着官,秀才在,三喜不还有金枝的嘛!” 半个小时后,方圆扶着贾二龙慢慢踱出餐馆,伸手招来辆出租车将二龙送到大门口,方圆才肯离开。 李保姆边擦抹着沙发边跟张侠叙着话,忽听客厅门“咣当”一声,她俩眼里都射出惊奇的目光,只见二龙手持匕首,颤颤巍巍地走过来。 “呃——”李保姆望着雪白的匕首,打了一个冷战。 而张侠吓得惊慌失措,浑身颤抖……她起身迎上前,嘴唇动了动,“二龙,你拿刀子干吗,快拿来给我……”说着,她伸手就去夺。 他举起手,在躲避着她,“我不给你,我今晚上回来就想跟三弟拼了。这个家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我们势不两立。” 李保姆见他一副杀气腾腾地样子,赶忙丢下抹布往楼上跑去。 张侠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气味,“二龙,你喝酒了,跟谁喝的……” “我没有喝酒……”他嘴里不断地往外喷着酒气,话说得含糊不清了,“你不要拦着我,三弟在哪,我今晚跟他拼了……” 张侠脸色惨白,惊颤地说:“二龙,你今儿疯啦,这不是想作死吗……”她使出浑身力气,才将他推到沙发旁,按坐在了沙发上,“你给我老实坐着,哪也不要去……” 李保姆跑进贾三喜房间,并从里锁死门。 和衣躺在床上的贾三喜看到这一举动,便从床上坐起,诧异地问:“李妈,怎么啦?” 李保姆转身走过来,喘着粗气说:“三喜,二龙今晚喝醉酒从外拿着刀子回来,说要跟你拼了……” 贾三喜听到这,又惊又奇,一时摸不清底细,“李妈,这究竟是为什么呀?” “你先别问了,一会我再告诉你。你先让我缓口气,静下心,二龙那凶样可吓死我了……”她走近椅子旁坐了下来,不停地喘息着。 “我妈呢?”他又问。 “二龙偏要上楼来找你,你妈正在楼下拦着他哩!” 贾三喜血气往上涌,再也坐不住了,火速跳下床,抬腿就要走。 李保姆吓坏了,赶忙上前一把拽住了他,“三喜,你听我的现在别去。” “李妈,你别拦我,我下去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李保姆两手一齐攥住他的胳膊,气喘吁吁地说:“三喜,光棍不吃眼前亏,你现在下去,明明是往他刀口上撞……” 贾三喜不听劝阻,身子朝前挪动了几下,挨到了门,伸手去拧门锁。 李保姆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死死拽住他不松手,同时又用两脚板抵住了门。 张侠觉得二龙神经有些不正常,说话也越来越放肆了。她一时气得端起茶几上一大杯凉茶,“哗——”地竟朝坐在对面沙发上的二龙脸上泼去。 即刻,贾二龙成了落汤鸡,浑身湿透了……他坐在那,没有起身只是用手抹一把脸上的水珠儿,感觉脑子清醒许多,身子一斜楞倒在沙发里不言吭了。 李保姆见三喜没啥大劲了,就从地上爬起来,便凑近他耳边小声嘀咕起来…… 他听罢,脑子不禁“轰”的一下,简直不敢相信,“李妈,这是真的?” “那还有假,家里人除了你都知道,”李保姆也觉得奇怪,追问道,“三喜,雪妮没跟你提过这事?” 他摇摇头,面容倒显得很憔悴,身子疲乏无力,摇摇晃晃地走了回来。 李保姆跟在他身后,说着:“二龙是盖被子垫竹席,一面发烧。人家南雁不同意,他呢是心里气,这不趁喝醉酒回来找你出气……” 贾三喜来到桌子旁,坐在椅子上,肯求地说:“李妈,你别再说了,让我好好清静一下。”此时的他郁郁寡欢,什么也不想说了,什么也不想听了,便一头趴在了桌面上。 ………… 人是一种最脆弱的动物,一旦遇到伤害之后,就会精神萎靡,一蹶不振。贾二龙一个人窝在屋子里,不吃也不喝,企图把自己变成冬眠的蛇……尽管李保姆一连喊了好多次,连门都没有叫开,她又只好从楼上拐下来。 张侠点燃着香,插进香炉里后,扭头看到她就问:“咋啦,二龙还没起来?” “哎呀,我从早上到现在叫了好几遍,二龙他连吭都没吭一声。” 张侠坐下后,捡起毛线活又放下,嗟叹道:“我知道二龙心里气,你说这不是被人扎了一刀,又往上撒两把盐吗……” 李保姆来到她身旁说:“气有啥办法,人家南雁不同意,又不能捏人家头疼,更不能作践她……” “那丫头真是喂不熟的鹰,我和二龙待她好得没法说,她倒好……”张侠咒骂道,“像她这当记者的不讲良心,也会跟人家一样没有好下场。” 李保姆开心解闷地说:“大妹子,这有些事哪能像咱自个想得那样好,该来的杠子都道:“是啊,我想我心爱的人绝对是一条话,李保姆无声地走开了。“妈,这会电视放的是什么片子?”他走过来,坐下。 “才打开这个频道,啥名字还不知道,看着还挺有意思的。” 于是贾二龙瞪着电视画面,过一会才说:“妈,我现在是弄明白了,什么叫有面子,什么叫没面子,”他见她没吱声,又说,“这有本事就有面子,也会被人看得起;没本事也就没面子,自然也就被人冷眼相待。” 张侠听后,转脸说道:“二龙,瞧你说的,哪个看不起你啦……” 他一针见血地说:“这回我大嫂不就是个例子,我……” 正说着,张侠给堵住了,“你大嫂咋又看不起你了,你去她那,她不是一样管你吃喝嘛!”在这个时候,她又这样说着。做父母的,当然也不想让孩子之间存在什么矛盾。 “大嫂虽然管我吃喝了,可我也是拿东西换的,”他接着说,“三弟没花一分钱,大嫂就给他说和成了……” “上午我给蓝青打电话都说过了,各人心知肚明,问心无愧就行啦!” 贾二龙坐在那,一个劲地说着风凉话,“我知道,我没三弟有本事,我是一条虫;而三弟是一条龙,他能写书,大嫂还不是想有一天能沾点油水。她巴结我有什么用,一无钱,二无业绩,能沾我什么光……” “二龙,你胡说什么呀……” 他嗟悔无及,“都怪我这一阶段时运太赖,干啥事都干不成。” “人这一生没有光过好运不过赖运的,也没有光过赖运不过好运的。人有好命好时运,还要有好天感。”张侠最相信这个,生来就认为人的命运是上天注定的。她觉得二龙遇事不顺,是没有赶上好运气,“二龙,人的运气是一段一段的,等你过完这段赖时运,就会转好运的。” 贾三喜和南雁从餐馆里走出,俩人在大街上闲逛了好大一会。南雁提出要回去写稿子,于是三喜就顺便拐到大嫂蓝青家。 贾三喜推门进来后,见客厅就蓝青一人在看电视,走上前问:“大嫂,怎么就你一人,我大哥,赫儿都不在家?” 蓝青起身,笑容满面地说:“你大哥和赫儿觉得电视不好看,到下面凉快去了。三喜,你坐呀!”她一边让坐,一边给他拿饮料喝。 他伸手接过,拧开盖,坐在那仰脖喝起来。 蓝青重新坐下,问着:“哎,三喜,今晚见到南雁吗?” 他搁下饮料瓶,一抹嘴说:“刚才我们在一块吃的饭,她现在回去写稿子了。” “她呀,的确能干,真是老黄牛,”蓝青说,“对她来说,时间比金钱还宝贵。” “大嫂,二哥也是真心爱南雁?”他直截了当,也是他这次来所要问的。 “这个我也说不准,不过凭我感觉,二龙这次真的是动了心,”蓝青又说,“就因这个,咱妈抱怨我不给二龙用心了,光往你这边靠拢了,也不知二龙在背后怎么嘀咕我的,反正这回我把他们都得罪了。” “咱妈对南雁一直有成见,我说那天早上怎么突然让我喊南雁来家里吃饭,原来是有她自己的算盘的……” 蓝青附合着说:“咱妈的如意算盘打错了,笨想着南雁也不会同意的,二龙是撂地里烤火,一面子热。” 随着一阵片尾曲响起,电视上映出了一行行字幕,这集电视剧放完了。 贾二龙说道:“妈,不是我好笑话三弟,他小说失败了……” “三喜小说没写成?”张侠重新调好台,并搁下了遥控器。 “你还不知道呀,我是听李妈说的,”他大有嘲讽地说,“妈,现在想想,我说过的话可没落空吧!他精心勾画的美丽图画,只不过是一个肥皂泡。” 张侠嘴里不由发出一声唉叹,气得没再说话。 贾二龙龇牙笑笑,又说:“三弟他不服输,还要写。我看他呀,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天差地远,梦想与现实太遥远了……”猝然,他的手机鸣响起来。他取出,放在耳旁边听边应着,过了一会说,“妈,方圆打电话说有急事,让我出去一下。” “这天都黑了,还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还能晚呀!” “妈,你怎么老拦着我,难道还怕我跟人家跑了呀!就是算找头,这黑灯瞎火的上哪找呀!”他起身往客厅门走去。 贾二龙自从受到那次打击以后,整个人都变了,也有过轻生的行为,却被人解救了过来。他整日沉默寡语,愁眉锁眼,除了工作中的事,难得同人讲上一句话。他觉得有些事情的发生不可端倪,意料之外。他为现实生活所困扰,感喟不已。但他不服输,方兴未艾。他处心积虑的斗法早已在心里酝酿开来,他正在一步步地去实施。 贾二龙斗心眼儿,想方得知南雁的手机号码,便为她发送手机短信,声称自己是三喜的老情人,不要她以后再纠缠着三喜,否则找男人奸污她,拍她的裸照,张贴在报社大门口,还要毁她的面容,使她一生致残…… 然而南雁接到这一信息后,真是恐吓到了极点,骇然失色,害怕得浑身汗毛都直睖起来。就三喜背后有没有情人,在没弄清楚之前,不能对三喜平头论足。她心情焦炙万分,中午没下班就打电话约三喜到人民公园西北角的湖心亭会面。三喜接到电话后,准时来到约定地点。他刚坐在湖心亭的石凳子上,南雁直言不讳地问:“三喜,你背后究竟有没有情人?你要跟我说实话。” 这一问,真如一竿子插到底,真叫人有点吃不消。他笑笑,脸上发讪,“南雁,您今天怎么啦,打电话约我来这儿就是为了问这个呀……” 她心直口快,“怎么,你害怕了,不敢承认了。” “手没抓屎手不臭,”他显得很严肃,郑重其事地说,“南雁,在这个问题上,我敢对天发誓,我身后没有情人,今生非您不爱。” “三喜,并非我不相信你,而是我无法说服我自己,对我的直觉深信不疑。” “南雁,你是不是听说什么风言***了,你不要轻信别人的。” “我没听说,但我看到了。”南雁说着从手提包里取出手机,打开信息库,让他上下翻阅着。 贾三喜看后,错愕良久,全身搐动了一下,感到这件事来得有点蹊跷,便问:“这是谁发给你的信息,说我背后有情人?这不是在污陷我吗……” “我哪知道,这个人很诡秘。他在手机号码前加上四位数字,就难以辨出他的真实手机号码了。” 他一时沉默无语,脸上流露出不胜的凄婉之情……这是谁发的信息呢?是金枝,她没手机,不可能。难道是二龙在兴妖作怪,如果不是他,还能有谁呢?一股潜流直冲脑门,但很快又趋于平和,“南雁,我们是真心相爱,绝无半点虚情假意,任何人为势力都不能将我们俩分隔开。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来珍惜和呵护你,绝不允许外人伤害你。”他向南雁表白一番爱意后,又向她承诺自己没有情人,也不会再爱别的女孩,“海枯石烂,此心不移。”这句话才使得南雁化解为安,消除了心中疑团和思想壁障。 今晚,贾二龙和方圆在餐馆里吃完饭就匆匆赶回来了。由于这些日子闹情绪,未能和金枝亲热了。他想她想得真可谓“如痴、如醉、如狂”,脑子里常幻现着她那俊美的脸庞,苗条的身段以及身上每一处性感的地方。 贾二龙冲完凉,穿着睡衣推门进了金枝房里。 自从金枝得知二龙想娶南雁为妻以后,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股怪味直蹿喉头。他觉得自己太爱二龙,想不到二龙心里却爱着不该爱的女人……人啊人,尤其是在爱情方面,一旦为对方付出,却得不到令人满意的回报,心里该有多么悲苦、凄凉……金枝无心在客厅里看电视,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痴痴发呆…… “金枝!”贾二龙走进来,并用后背抵上房门。 金枝通过镜子的反射看到了他,没有理他。 他笑嘻嘻地朝她身边走来,并用手搂抱住了她,伸嘴就要去亲。 她却挣脱开他,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拖着哭腔责怪道:“你心里还有俺,你不是想着那个南雁吗……” 他心里突然醒悟过来,脸上一阵发烧,“金枝,那,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还在耿耿于怀呀……” 金枝嘴角微微翕动着,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她遏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一头扑到他怀里,用手捶打着胸膛,低声哭诉着:“你这个没良心的,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还想着灶台上的,俺不要你离开俺……” 他装模作样,不但没有阻止还攥着她的手使劲捶打着自己,“好好,金枝,我知道你心里怀有一肚子悲愤,你就使劲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俺……俺就想跟你离开这儿,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她的头伏在他的肩膀上,泪水浸湿了他的衣服。 他猛地一把推开了她,惊讶地说:“难道你不贪恋大都市生活,情愿到那荒无人烟,穷乡僻壤的地方去谋生,你想得也太天真了……” 贾三喜推门进来时,坐在那看电视着了迷的张侠竟没有发觉到。贾三喜怕遭挨骂,所以也没搭腔,轻得像猫盖屎一样,溜到楼道口,欲要上楼。 碰巧,李保姆洗刷好碗筷从厨房里走出,见到他就习惯地问他吃过晚饭没有…… 这一问,倒惊动了张侠,她扭头发现三喜正轻轻上着楼,用命令的口吻说:“三喜,你过来一下。” 贾三喜只好返回沙发旁,不情愿地往沙发上一坐,等候问话。 “三喜,你到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给人家当皮儿不回来了呢……”她织着毛线衣,面色凝重地说。 李保姆听到这,竟憋不住笑出了声,搭上话:“大妹子,你咋能那样说,三喜还不是跟南雁逛大街去了,这不就晚回来一会。” 张侠很熬心,瞥视了她一眼。 而李保姆觉得不该多嘴,讪讪地走开了。 张侠接着刚才的说:“原来你去找那个狐狸精去了,我看你是喝着**汤了……” “妈,你怎么老这样说南雁,她是人,她有她的尊严和人格。” “哼,我一说这话你就不能听了。她要是检点一些,就不会成天缠着我儿子。你看你这一阵子都成什么啦,少魂没神的。” 每逢这个时候,他慨叹不已,只能噤若寒蝉。 “既然那事你都听说了,我今儿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二龙跟她谈不成,你也就别想着她了,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说到这,贾三喜再也忍耐不住了,抬头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二哥得不到的,还不想让我得到……” “没那么多为什么,你不是聪明过人吗,怎么连这点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了。” “可,可南雁是大嫂先介绍给我的……” “他们气你大嫂就气这一点,她可办了件错事,”张侠说着,“你说这啥事没有老二打头阵,哪能数着老三。就是按大小顺序来,这也轮不上你呀,除非二龙吐口不同意……” 贾三喜对她的谬论,表示不满,“我不赞成。” “道理都跟你说醒豁了,你装什么糊涂。” 贾二龙将金枝紧紧地搂在怀里,并用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然后用湿热的嘴唇盖住她滚烫的唇,哄骗地说:“金枝,二哥真的好想你,二哥再也不离开你了,今后就和你好……” “你说得好听,谁知你心里是咋想的……” 他很懂风趣地将她缠绕着,金枝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二哥要不是真心和你好,今晚上就不回来陪你了。”他说着在她脸上“叭”地亲了一口,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女式滑盖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金枝,这可是最新款的女式手机,‘三星’牌的,是我特意赠送给你的。” 金枝望着这款“贵重”的手机,心里好一阵舒畅,似蜜在心里流淌……“二哥,俺又不会用手机,俺不要……” “金枝,有了手机我和你联系就方便多了,很好学的,今后我会慢慢教你怎么用的……”他说着把手机往那一搁,顺便将她搂抱住,慢慢移动着,挨到了床沿,俩人便一齐倒在了床上…… 客厅里电视机已经关闭,只听张侠大声训斥着:“你什么时候答应不再写书了,你就什么时候起来,不然你就这样老实跪着吧……” 贾三喜双膝跪在地上,默不作声。在低头的一刹那,他的喉头一咽,眼里涌出大团大团的泪水。 “你成天横草不捏,竖草不拿,没事整那些没用的东西,”她气急败坏,脸上现出不屑的神情来,冷嘲热讽地说,“你胸无点墨,肚子里就那点水还想攀高。要想写成功,等于是拿豆腐做的斧头砍木头,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几句话说得他脸上下不来,青一阵红一阵的,就如铁锤重重敲打在三喜的心房,感到人生的无常和人情的冷漠。 “你到底是发神经,还是叫鬼缠着啦,太死板了,撞到南墙还不回头……” 贾三喜困窘地跪在那,两腿酸楚的疼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满面泪花,如水洗一般。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飞逝着,张侠牢骚也发多了,嘴里还含含糊糊地应承着,实际上早不知自己说些什么了。脾气执拗的贾三喜仍跪在那,只觉得血往脑门上冲,上下眼皮直打架,人差点晕倒。 这个时候,贾建成推门走进来,被眼前一幕惊呆了……他走过来,还未来得及丢下公文包就问张侠是怎么回事,有什么解决不了的还值得这么大动干戈,并说三喜受这样的委屈太不合理了……贾三喜一听,气冲血涌,两眼一翻,这回真的昏倒了。 白驹过隙,一晃半个月过去了,日子就像白开水淡而无味。 李保姆挎着空篮子从厨房里走出,正要上街买菜。 躺倒在沙发靠背上冥思苦想的张侠发觉到她,赶忙喊道:“你去楼上看三喜起来没有,问他还吃饭不……” “大妹子,我一早上去楼上三趟,都没把他喊起来。” 张侠一听这话,立刻拉下脸来,偏要她再去楼上看看。 李保姆不敢违抗,只好丢下空篮子,转身走上楼,过了一会,便很扫兴地从楼上拐下来,嘴里还嘟哝着:“我说叫不下来他,大妹子偏不信,这回知道落地没了声吧!” “怎么,三喜还没起来?” “我推开门,见他坐在电脑前两只手‘叭叭’地按着什么东西,就见那上面出现的都是密密匝匝的小方块字,”李保姆回想起来了,“噢,我听雪妮说过,三喜写书了,他这会肯定是在写书……” 张侠一听,更加恼火了,“饭不吃,班也不上,成天在屋子里乱写一气,我去楼上看看。”她起身,抬腿就要走,只见贾三喜从楼上飞快地跑下来。 李保姆慌忙说:“三喜,锅里还留有你的饭哩……” “李妈,已经来不及了,再吃上班就要晚了。”他没有停留,拉开客厅门急忙跑出去了。 “没那个能耐,还光想吃那碗饭,我看他也不够那块料……” 李保姆接过话,“大妹子,话可不能那样说,他爱钻这一行,你就随他便吧!你说给他钱,又让他罚跪不也没挡住他写书。‘锯响都有末’,我看他写书还是有熬头的……” “有啥熬头,他是着了魔中了邪啦,要是能写成我还会打他的兴头……” 星光满天,午夜静寂。 路边长椅上紧紧搂抱在一起的少男少女们深深沉浸在爱的甘甜中,享受着人生最快乐,最美好的时光。贾三喜和南雁肩并肩地边走边聊叙着…… “三喜,您的作品修改得怎么样了?”她扭过头,十分关心地问。 “修改一大半了。”一阵和风吹来,顿觉身上凉爽一些,他禁不住长舒一口气。 南雁说:“尤其是修改文章,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不能陈陈相因,该删改的一定要删改,不要舍不得。” 一席话,使他大为长进,获益匪浅,“南雁,你说得真是太对了。” 她笑笑,谦虚地说:“我这不过是硁硁之见,坐而论道罢了。” “修改作品时常常会遇到一些‘拦路虎’,由于态度认真,很快就被克服了。只要这样,干起来才有心劲啊!” “三喜,您读过法国作家乔治桑的小说《贺拉斯》吗?” “噢,我早就拜读过。” “那本书就生动地刻划了这样一个典型人物,他有理想,有抱负,说了不少豪言壮语,但一旦要动手实行就在困难面前一筹莫展,遇到磕碰儿就过不去了,最后落到一事无成。” “是啊,只有把理想和行动结合起来,坚持不懈,才会获得真正的成功。荀子有句名言,‘……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说得也是这个道理。我妈曾多次阻止我不要再写了,说我城府浅,底子差,压根就写不成,别较这个劲了……” 没等说完,南雁急着插上话,“三喜,关于这一点你可不要听伯母的,要坚持己见。我们要做有志青年,决不胸无大志,鼠目寸光。” “我妈也总认为,不是大学生,不是高级知识分子,再大的决心也成就不了大事业。” “伯母的这一看法太主观,片面性了,学历不能代表能力。只要肯学习,勤耕耘都能有所收获。博士生有什么了不起,你拿了博士学位,脑子里照样不开窍。”南雁说,“‘老粗出人物,老粗能干大事’,像陈景润不也没拿过博士学位,他成功地钻研了这项举世瞩目的‘哥德巴赫猜想’。只要不放弃,认真学习,都能取得成功。” 南雁的话,字字句句如重锤敲打着三喜的心房,三喜的心情豁然开朗,茅塞顿开。“对于我妈说的,我从不放在心上,打定主意走自己的路。南雁,你想想,写作时的困境与艰辛我都挺过来了,难道这一点我都不能忍受。有句成语说得好,‘否极泰来’……”他正说着,忽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取出一看,随即又挂上了。 “三喜,是谁打来的,你怎么不接?” “是家里,还不是催我回去……” “我陪你一块回去。” 他赶忙阻止着,“不行,今儿太晚了,我不打扰你了,你回去还要写稿子。” ………… 正文 第八章 金枝这两天感觉有点呕吐,身子很不适。她在乡下就听娘说过,女人有身孕时才是这样子,她猜想到自己肯定是怀上了孩子。她心里害怕,焦急万分,这该咋办呢……她又不敢将这一丑事告诉张侠,自然便想到二龙,这都是二龙种下的祸胎。于是今儿吃过早饭,她就急着拨打二龙手机,催他赶紧回来。 贾二龙接到电话,便急着跑回来了,只跟张侠打声招呼就快步登上楼。他一下子推开金枝房间门,走近床前将坐在床边的金枝搂抱在怀里,不禁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然后问:“金枝,你打电话催我赶紧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你在电话里也没说清楚……” 金枝怀有一肚子羞愤,忍不住“呜呜……”哭起来。 “金枝,哭什么呀,有话直接跟我说嘛!”他将她紧紧地揽在了怀里,怜爱地问,“雪妮打你了,要不就是三喜说难听话了?” 她泣不成声,只是不停地摇摇头。 张侠坐在沙发里织着毛线衣,使她疑惑的是,二龙不上班又跑回来干什么呢?她等了好大会儿,也不见二龙从楼上下来。她心里急了,扭头将李保姆喊出,并对她说:“这二龙不上班又跑回来了,你去楼上看看,顺便喊他下来。” 李保姆转身走过去,喃喃道:“他也不会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呀,他一个大老爷们还能干啥呢……” 李保姆走上楼后,使劲推一把二龙房间的门,没有推开。他去哪儿呢?噢,她想起来了,肯定是去金枝房里了。于是她又来到金枝房门口,由于金枝房门没有锁上,她用手一触碰,房门开了。“金枝,”她抬头一看,他俩正亲亲热热地搂抱在一起,“呃——”她一时张皇失措,竟不知说啥好了,赶忙掉头往外走。 “李妈,”贾二龙松开金枝,从床上站起来,面不改色气不喘地问,“你来干什么?” “我……我不干啥……”她心里“咚咚”地跳着,说起话来吭吭哧哧的。 “你刚才看见什么啦?” “我……我啥也没看见。” “那就好,你什么也不要说,你下去吧!”待李保姆拐出房,贾二龙又重新将她搂在怀里亲昵着…… 李保姆手扶着栏杆还未走下完台阶,就大声喧嚷地说:“哎呀,大妹子,我今儿真是不吉利……” 张侠睁大两眼问:“出什么事啦?” 她来到客厅,喘息着说:“唉,别提啦,今儿见鬼啦……” “青天白日的见什么鬼呀?” 李保姆不假思索,和盘托出:“你叫我去喊二龙,可我刚迈进金枝屋里,你猜咋着,就见……”说到这,只听“嗯嗯”两声,她转脸一看,正是二龙从楼上走下来,“呃——”李保姆赶忙将话咽了下去,幸亏没有说出来,要不……她感到浑身不自在,心里“怦怦”直跳…… “你到底看见什么啦?” “大妹子,我,我岁数大了,眼神不太好使,刚才是看走了眼……” 张侠显然不太高兴,“你搞啥名堂,胡闹。”李保姆走后,她又问着,“二龙,你刚才去哪儿了?” 贾二龙走过来,心里顿时掠过一丝慌乱,“我,我刚才在金枝房里了……” 张侠一听这,倒觉得李保姆话中有话了,又试探地问:“刚才李保姆去金枝房里,你见到她了?” “呃,妈,刚才那是一场误会,”他紧张地咽口唾沫,为自己打着掩护,“金枝哭着说雪妮不答理她,又说三弟看不起她,这个家只有你和爸待她好……而我是出于同情、怜悯之心将她搂在怀里了。”他笑笑,接着说,“妈,你可不要听李妈的,她说话秃噜反正的,成天就会小题大做,推波作浪。我和金枝是姑表兄妹,如今又将她许配给三弟,你说这亲上加亲,我能不把她当亲妹妹待着,还能去伤害她不是……” 张侠听他这一说,心里的那块污点自然就抹去了。她相信二龙的话,反倒讨厌那个多嘴多舌的老婆子,她又大有关心地问:“金枝这会在楼上干什么呢?” “我下来时,金枝还在哭哭啼啼的……” “那你还去劝劝她呀……” 于是他哼唱着登上了楼,又来到金枝房里。 “二哥,你……”金枝扭头发现他,一种怯懦的心情又袭上心头。 “金枝,不用怕,没事了。”贾二龙随手关死房门,走近床前将金枝放倒在床上,伸手去解她的衣扣…… 金枝使劲一把推开他,猛地坐起,“二哥,俺……” “怎么啦?”他顺势坐在她身边,并伸手搂住她,“你有话就说出来,不要老憋在心里嘛!” 金枝低垂着头,说话怯声怯气的,“俺……俺肚子里有了……” 惊奇万分的二龙宛如在梦中,觉得头“嗡”地一下就大了,差点没从床上跌坐在地上。她的声音就像恶煞,击伤了他的五脏六腑,颤抖着嗓门战战兢兢地问着:“你是说怀孕了?” 金枝无声地点点头,禁不住哽咽起来。 “你没搞错?”他又问,感到玄外又玄。 她呜咽泣诉着:“错不了,俺这两天一直呕吐,感觉肚子像猫抓一样难受……” “金枝,这不可能呀!”他惊疑地问,“我每次都惊心着,你不是在吓唬我吧?” “二哥,这是真的,切切实实是真的……” 贾二龙的心紧成一团,这时从衣兜里摸出烟,按动打火机“叭”地一下点燃着,大口地吸着,难道金枝真的怀孕了,看她这副极其认真的样子不会骗人的。他心里慌乱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可这事已经出来了,想赖也赖不掉呀!他又伸出一支胳膊将她搂抱住,柔声说着:“金枝,你不要怕嘛,这事说出去也不稀奇了。明天我带你去一趟医院,做个人流,不就没事了……” “做手术疼吗?” “嗯,也不怎么疼,只是有一点小痛,不过这样简单快速……” “俺怕,俺就是回老家死了也不去那地方……” “呃——”贾二龙凭着他的机敏感,听到门外有动静。他起身走过去,打开房门一看,只见李保姆正将耳朵往门上贴,忽地身子一闪,还险些儿跌倒……他立在那,僵着脸问:“你还来干什么?” “呃,你妈……让我来看看……”李保姆吓得舌头都不好使了,赶忙掉转身子走去。 金枝见他关上房门走过来,就又说:“二哥,要不咱俩结婚……” “结什么婚啊,现在离婚率那么高……” 金枝愣了一下,继而有一种被玩弄被侮辱的感觉直往上涌,伤心、愤怒的泪水再次喷涌而出。没有想到,让自己魂牵梦萦为之付出一切的竟薄情寡义,太没良心了。情急之下,情绪偏激的金枝哭着爬上窗台,想跳楼自杀。 贾二龙觉得额头直冒冷汗,浑身汗毛倒竖,上前一把抱住金枝,将她重新放倒在床上,“千万别做这种糊涂傻事,有话好说,你容我再想想……”他心里有些不悦,可一看梨花带雨的金枝,忙收起不快。他又续上一支烟,焦急得如蚂蚁般在房里惶惶乱转,捶手顿足,如坐针毡,思绪随着腾腾的烟雾飘飞,眼下是该想个好主意了。突然间,在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立即凑上前小声嘀咕着,“你今晚……” 金枝脸色煞时红到耳根,心脏狂跳,支支吾吾地说:“俺……这咋行,三哥他……” “金枝,你不要那样死板呀!事情都到这一地步了,我带你去医院做人流你不同意,那你说该咋办?”他就近坐在她身旁,吸口烟说,“金枝,这可是至死都不能说的**。二哥要你这样做还不都是为你好,二哥总不能眼看着你去送死吧!” 今晚上,贾三喜和南雁聊谈了好久才回到家里,见张侠一人在看电视,就没有同她搭话,蹑手蹑脚溜到楼梯处,轻轻地爬上了楼。 贾三喜推门进来后,由于他过度疲劳,顾不上开灯,脱去身上衣服就爬上床,撩起毯子躺了下去。突然,他感觉到热乎乎的**紧紧地贴近自己的身体。他就像触了电似的,顿时毫无睡意,跳下床,扭亮台灯,掀开毯子不由一惊,“是你,”他的心像野牛似的狂奔起来,耐不住心中的怒火,有点歇斯底里地喊道,“出去,给我出去……” 只见躺在床上的金枝微微睁开两眼,眼睛显得分外明亮,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她从床上走下来,走了几步远。 他叫:“金枝。” 她停住了,转过头来,似蜜在心里流淌,似酸甜苦辣又在心里翻滚……她也说不清楚了。 贾三喜走上前,把她拉到面前来,使她的脸面对着他。她却有动人的心处,脸儿白嫩,唇儿翘翘,胸儿高高……她果真是越来越美丽了。他沉声说,话里似乎有点歉意,“对不起,我刚才一时不能控制自己,有点过分了,”他咬了咬嘴唇,又说,“也许是心情不佳,请你能够原谅我。”她沉默无语,低下头不敢看他了。“金枝,你年纪轻轻的,考虑事情还不太成熟,但你不要想得太幼稚了,更不要轻信别人之言。自从你来我们家那天起,就一直把你当成亲妹妹来看待,我也不止一次两次找你谈话,向你明确了我的态度。我不会见一个爱一个,更不会受别人指使去爱自己不该爱的人。说句内心话,我今生今世就爱南雁一个女骇,她心里也惟独只爱我自己。我和南雁才是推诚相见,真心相爱,什么力量也阻挡不了我们,而我和你并不是同路人。可你今晚上私自躺在我的床上,想燃起我内心的冲动。常言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停了一会,又往下说道,“当然,没有不吃腥的猫。我是人,一个正常的男人,同样也有七情六欲。正因如此,我尊重别人的人格,也希望别人能够尊重我的人格。金枝,你要好自为之,不要再做出那种荒唐,让我伤心的事情来。” 金枝打开房门,“逃”出了这间房子,跑回自己屋里,“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将后背倚靠在门上,两条腿不停地发抖,闭上眼,仰起头一任泪水狂泻而出。 昨晚上金枝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几乎一夜没合眼。她心里气愤,恨透了二龙。不仅给她带来了不幸,又让她在三喜面前出丑…… 贾二龙本打算带金枝去医院不声不响地做个人工手术,可她胆小怕事不敢去……于是就给她出主意,让她偷偷睡在三喜床上,而三喜他……面对这种情况,贾二龙心急火燎一般,怕的是金枝肚子一天天鼓起来,那该咋办呀?他吃过早饭,又跟着金枝来到她房里。 贾二龙倚靠在床背上,猛抽着烟,望着坐在床沿的金枝问:“三喜昨晚上撵你了……?” 金枝呱嗒着脸,气得半天不说一句话。 “金枝,二哥问你话,你倒是说呀!” “俺,俺不用你管,俺就是死了也怨不着你。” “金枝,你不要害羞嘛,今晚还去。”他“哼”了一声,然后又说,“我就不信没有见火不烧的棉花,见肉不谗的猫……” “俺……俺再也不去了,俺怕……”她哭泣着,断断续续地说。 “那你好好想想吧,我下去了。”他心里有点不悦,起身就要往外走。 金枝一把拽住了他,拖着哭腔说:“你不能走,你走了俺咋办呀……” “我对不起你,就用死来惩罚我吧……”贾二龙说着从床头柜里迅速拿出一把水果刀故意去割自己的手腕。 她一个劲地拽住他那只拿刀子的手,恳求地说:“俺不要你死……” 李保姆挎着空篮子从厨房里走出,问道:“大妹子,二龙走啦?” “二龙吃过饭,嘴一抹就去了楼上,”张侠猜想着,“我看二龙……不大对劲,他不会有啥心事吧……” “大妹子,不是我心眼子多,可你也得留点神,这两个都是大人了,嗯——”她想了想,一会又说,“就昨天中午吧,我刚到金枝房里,我看他们俩人……你说那算啥事呀!” “我问过了,啥事也没有,”张侠不高兴地说,“我看你成天就会搬石头,和弄事,在背后瞎茬茬……” 李保姆呆愣半天,还想说什么。 “妈,”只见贾二龙从楼上走下着,问道:“三弟出去了?” “嗯,刚走,”她问,“二龙,你咋还不去上班?看这都几点了。” “妈,去也没啥事,在办公室除了砍大山还是砍大山,”李保姆上街走后,贾二龙一跤跌坐在沙发里,挑拨地说,“妈,你怎么放三弟走了,你也不管紧点……” 张侠捡起身旁毛线衣织着,“谁说我不管了,你说他几句,就好比是东风吹马耳,老不吭声。逼急了,他起身就走。” “这三弟生性迂执,认着哪个方向是八匹马也拉不回头。你说金枝哪一点不好了,偏相中那个小西施了,”他说着身子往前一倾,装出一副假正经的样子,“妈,对于三弟这事,你可不能出尔反尔。这弓一拉拉开了,想收也收不回。昨天我听大嫂说,三弟准备和南雁旅行结婚……” “你大嫂说的?”张侠满脑子“嗡”了一下,气得像炸开了……慌忙甩下手中活儿,伸手抓起茶几上的电话,“我这就打电话问你大嫂……” “哎呀,妈,你怎么不存气呀!你这个时候打电话,大嫂还不认为是我学的话,也显得我不好看呀!”他暗自高兴,两句话就把张侠给哄骗住了。 张侠只好搁下电话,恼怒地说:“这个蓝青,真是想满当家了,还嫩着点……” “我早就看出大嫂是一边倒,生怕别人给三弟抢跑了,”贾二龙吸口烟,诮皮地说,“那个小西施谁能担保是生米还是熟饭,在这个贞操观念根深蒂固的国度里,作风还是检点儿的好,免遭物议……”他见她气得没发话,就又说,“妈,这事你也不用生气,我倒是有个好着儿,既能让三弟乖乖地跟金枝结婚,又能使那个小西施主动退出……” “二龙,你还有啥办法?” 他起身挨到她的耳根说着:“你今晚上让金枝……” 话未说完,张侠听不进去了,她推一把二龙,不悦地说:“去去,我看你是吃剩饭长大的,一肚子馊主意。三喜他是男人,说出去啥都不怕;而金枝还是个闺女,哪能做出那种事,你也太小看金枝了。” 贾二龙又返回原位坐着,笑笑说:“妈,这样做还不都是为金枝好,你成天数落三弟不也没管用。我不想这一招儿,你说还能怎样……” “那……那三喜要是……” “妈,这个你放心,世上的男人都是一个味,我就不信羊不吃麦苗。别看有的男人抛头露面装成一本正经地样子,谁知暗地里都干些什么勾当……” 张侠开始对二龙说得并不赞同,仔细想想,这也是一个可行之策,也只能这样做了。金枝一旦有了身孕,那这门亲事不就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也不用自己成天唇焦舌敝地叨咕三喜了。于是她起身到楼上找金枝说去了。 贾二龙望着走上楼梯的张侠,心里一阵爽快,忙说:“妈,你可别跟金枝说,这是我出的主意。” 屋漏偏遭连阴雨。就在张侠唆使金枝今晚上躺在贾三喜床上,恰巧三喜与几位朋友在餐厅里开怀畅饮,直到喝得烂醉如泥才回家。 他推开客厅门,连连打着饱嗝走了进来。见客厅空无一人,只有那壁灯闪烁着微弱的光。他整个身子摇摇晃晃,脚像失了跟,随时都会倒下去。他大脑昏迷,浑身瘫懒,摇摇坠坠地爬上了楼,开门进了自己房间。他惶悚伸手扭亮台灯,掀开毯子看了看,放下心来,他连身上的单衣也懒得脱,就一头躺在床上“呼噜”酣睡了…… 过了一会,张侠推开门硬将金枝推进房里,然后又“叭”地一下带上门。金枝已冲完澡穿上薄纱睡裙,她此时的心情既欣喜又胆怯,心脏在剧烈地狂跳着,血液在周身加速了循环。她忐忑不安地走近床前,先替他脱去了上衣,又帮他解开腰带,拉开裤链,脱掉他的长裤,他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裤衩了……接下,她又扯去自己身上的睡裙,爬上床,伸手熄灭了台灯…… 贾二龙的阴谋终于得逞了,他心里感到猛一轻松,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脱缰的野马,又可以自由驰骋了。但令他高兴的是,那天晚上三喜是喝醉酒回到家里的,所以对发生的事都不知道。而金枝呢,恰恰在这个时候钻了个空子……嘿嘿,管他是真是假,反正这事已经发生过了,那么自己就能一退六二五,蒙混过关,轻而易举地将这个罪过推卸到三喜身上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贾二龙再也耐不住性子跑上楼,钻到金枝屋里先和她亲热一阵子之后,便倚靠在床背上,掏出烟点上,吸一口吐一口烟圈儿,说道:“金枝,这都过去好多天了,你可以跟我妈讲那事了……” 金枝坐在床沿,半天才问:“跟姑母说啥?” “哎呀,金枝,你怎么迷场呀,还不是讲那天晚上和三喜发生的那事……” “这,俺……说不出口,再说三哥那天夜里也没碰俺呀!”她说这话脸红得更为厉害了,不敢抬头正视他了。 他“扑哧”一笑,吸口烟说:“机会难得,这不正是一次说谎的机会。你这个时候不说,还要拖到哪一天才说呀!” “说出来姑母要是不相信呢?” “我再给你周旋呀,我妈实在不相信,你就跟她提出去医院检查呀!”他吸口烟,笑眯眯地说,“金枝,你怀了这孩子,你的好运不就等于来到了,也就能和三喜名正言顺地成婚啦!” “俺……不想坑害三哥,”她觉得自己做了件亏心事,心里惶惶不安,“那天早上,三哥醒来时发现俺在他床上,他……” 说到这,贾二龙就坐直身子问:“三喜打你了?” “三哥他一句话都没说,气得在床上抱头大哭起来……” “哎呀,金枝,你别固执了好不好,好不容易才等到那次机会,如果你不说是三喜的,你肚子一天天鼓起来,到时你怎么跟我妈解释呀!”他从床上走下来,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边吸烟边说道,“我妈一心想拉你和三喜成亲,如今你说出怀上三喜的孩子,这不也正合我妈心愿!” “可这事……”她愁眉锁眼,心里很不乐意。 他又一屁股坐在她身边,伸手搂住了她,“金枝,二哥待你可不薄呀!你跟三喜就够了,也不致于再把我捅出来,让我在全家人面前出丑吧,你也该为我考虑一下呀!” “你……你就会出那幺娥子戏弄人……” 他松开她,笑笑说:“我这也是无奈之举,快下去跟我妈说吧!你可要留神,千万别把话说秃噜了。” 李保姆上街买菜回到家,在客厅跟张侠正说着什么,扭头发现金枝从楼上走下着,才把话收起来,“呃,金枝下来了,我也该做午饭了。”说着,她弯腰挎起地上那满篮子菜往厨房走去。 “金枝,快来看电视呀!”张侠又问,“哎,金枝,看见你二哥吗,他刚才不也去了楼上?” 金枝走过来,撒了句谎,说没看见,就坐在她身旁的单人沙发里,也无心看电视。 说句实在话,那天早上贾三喜醒来后发现金枝躺在他床上,不仅是他精神而且心灵上也都遭受了极大的打击,委屈得他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然而金枝也动了情感,那本来坚硬的心也随之软了下来,什么话也不想说了……可就在贾二龙苦苦哀求和催促下,又想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她在脑子里“斗争”了好长时间,也只好走下楼,将这件“不光彩”的事情悄悄告知了张侠……而不明真相的张侠听到这,信以为真,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她想,这一回三喜竟无话可说,自然也就应下这门亲事了。从中午到晚上也没见三喜回来,于是她一吃过晚饭就急着拨打三喜手机……贾三喜在电话里细问时,张侠欺骗他家里出了大事,要他立马回来。 贾三喜心慌了,“打的”赶到家里,一进门就问:“妈,家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张侠望着他,脸上绽开了笑容,“三喜,妈可是等了你好长时间,看来妈不打你电话,你今晚还不回来了呢!” 贾三喜见她那副镇静并带着喜悦的神色,心里也松弛一些,“妈,你就会捉弄人,我在电话里听你说家里出了大事,我就赶忙回来了。”他走过来,一下子坐在了沙发里,又伸手拿起一瓶饮料,拧开盖,仰脖喝了起来。 “三喜,听你说的啥话,你和金枝那事不就是大事,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提到这,他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妈,我真弄不明白,那天晚上我喝多点酒,不知什么时候金枝躺在我床上了,这不是……” “三喜,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今晚就不提了,”张侠甩下针线活儿,望着他说,“咱还是说说这眼前的……” 他将手中饮料瓶往茶几上一放,认真地说:“妈,这还有啥好说的,反正我不会……” “咦,你说得倒利索,如今你把金枝搞怀孕了,就想脱掉壳不管呀!”张侠一气之下全倒了出来。 “什——么?”贾三喜如遭雷击,一下子惊呆了,感觉异样地离奇,心里吹起一股冷风,后脊背凉飕飕的,“你说金枝怀孕了?这不可能,真是无稽之谈,不着边际。” “这怎么不可能,难道金枝说她怀孕是假的……” “我敢发誓,我没碰她。” “人证物证俱在,发誓有啥用。”张侠有点不悦,“金枝这两天躲在屋子里羞得都不敢下楼了,反正她怀了你的种,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想赖也赖不掉。” “不,绝不可能。” “哼,你有胆量做了,就没有胆量承认了,”张侠关闭了电视,满脸郁愤,“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的心都长到后脊梁骨上去了?” “金枝她……” “金枝她怎么啦?她哪点不好,是眼瞎,腿瘸,还是身上有污点?” 他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低声说道:“我们俩是谈不来,也合不着。” “你说什么,不要给你点颜色,就开起染房了。” 这时,李保姆洗刷好碗筷从厨房里走出,搭上腔:“三喜,你妈说了半天,你应下这门亲事不就得了……” 贾三喜坐在那,沮丧着脸说:“李妈,我……” “你不知这里面的事,要是往日三喜这样说也就算了,”张侠强压住心中怒火,往下说,“可,可金枝她怀上了三喜的孩子,你说到这时候还能咋办,这一个大姑娘家今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呀!” “啥——”李保姆一时摸不着头脑,感到惊奇万分,“你是说金枝有身孕了?” “不信你到楼上问金枝去呀!” 李保姆疑惑不解,这怎么可能呢……“大妹子,我琢磨着,三喜是个老实孩,他压根不同意这门亲事也就不会做出那种出格的事……” 张侠心里气不忿儿,打断了她的话,“金枝那天晚上明明躺在三喜床上了,你怎能断定三喜没干那事,你跟着瞧啦!” “听大妹子这话说得多寒碜,”李保姆脸上没了笑色,“你说这一个大老爷们睡觉,我,我这老婆子跟着瞧啥呀……” “三喜要是没碰金枝,那金枝肚子里的孩子从哪来的?你说……” “这——”李保姆屏住气,没有往下说。她清楚,若再和她争执下去,就有可能……于是她转身离去。 “三喜,不管咋说,金枝已怀上了你的孩子,这桩婚事不应也得应,”张侠正色地说,“你选个好日子,我把你俩的婚事办了。” “我不同意。” “你说什么?”张侠气喘嘘嘘的胸脯上下扇动,怒吼道,“你再说一遍。”他心里难受得如刀剜一般,依然重复着那句话。话音刚落,张侠就气得扬起手“啪”地一下打在他脸上…… 贾三喜顿觉脸上万分难忍的疼痛,委屈得使他眼里流出了泪珠,“叭叭”地滴落在怀里。他把泪抹了又抹,尽量压低自己的哭泣声,可那被压抑的哭声愈来愈显得悲痛…… 而张侠越想越生气,疾言厉声地嚷道:“你把金枝搞怀孕了,就想撒手不管,你这个没良心的,给我滚,滚……” 金枝躺下又起来,起来又躺下,就这样坐卧好几回。她心里久久不能平静的是,自己的良心受到谴责。她觉得这样对待三喜太不公平了,不能让他……她从床上走下来,就在踱出房门口的一刹那,耳畔突然想起二龙对她说过的话……就像一把重锤,时时敲打在她的心上,使她心神不安……她又只好跌跌撞撞返回来,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便一头扎到床上痛哭起来…… 张侠的话像一根绝情的鞭子,撕扯着三喜的心脏……他抹一把泪,从沙发上站起,神情颓丧,迈着沉重的脚步。当他拉开客厅门往外走时,恰巧碰上贾二龙抱着赫儿走近门口,“三弟,”贾二龙发现他满面泪痕,顿时明白过来。他心里也早就料到会有这一遭,他走进门里,放下赫儿,一把拽住三喜的一只胳膊,“三弟,这么晚了,你还去哪……” “二龙,你别拦他,让他滚,永远别回来。” 赫儿这时跑到张侠面前,眨着两眼问:“奶奶,你为啥要撵三叔走……” “他不听话,就不让他进家,该上哪上哪。” 贾三喜用力挣脱开二龙的手臂,不顾他的强行阻拦,硬着头皮出去了。 “妈,这今晚又咋着啦,看你发那么大的火?”贾二龙朝这边走来,故意问道。 “金枝怀孕了。” “怀孕了?”他装作不知道,又问,“谁的?” “除了三喜,还能有谁。” 他这才按动打火机,“叭”地一下点着,吸了一口,笑笑说:“想不到唐僧也动了凡心,竟学会玩女人了。如今金枝怀孕了,这事不就好办了。” 余怒未消的张侠,冷着脸说:“我都叨咕他半天了,话太难说,油盐不进。他,他死赖着不承认,顽固到底……” “妈,你知道金枝怀孕了还撵三弟走,”他吸口烟,并用嘴吹吹烟灰头,接着说,“我刚才还没拉一把三弟,你又发恨不让他进家。出了这事,三弟他想躲还躲不掉哩!你真会办事,这事摆在这,他就是不同意也说不过去呀!” 听这一说,张侠也不知该怎么办好了,抬头望了他一眼,没有吱声。 赫儿手持玩具枪来到二龙跟前,抬腿坐在了他大腿上,好奇地问:“二叔,啥是怀孕呀?” “是你金枝姑怀上你三叔的孩子,也就是你金枝姑肚里有个娃娃,这回知道了吧!” 赫儿听到这,又问:“二叔,那金枝姑肚里是男孩还是女孩?” 贾二龙禁不住笑出了声,说:“赫儿,这个二叔说不准,只有等你金枝姑生下来才能知道。” 贾三喜忧心忡忡漫无目的地在人行道上踽踽独行。他此时的脸色萎黄,那上面尽是凄楚悲戚之情,让人看了甚觉可怜。那些浓装艳抹,飘着满身香气的红男绿女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使他不由想起与南雁在一起的一幕幕,又勾起阵阵心酸,眼里溢满了泪水……眼见高楼耸立,霓虹灯闪烁,四周的景物如同幻影……他的心头忽然涌起一种陌生感,新生感,仿佛第一次踏进这红尘万丈的城中区,他看花了眼不知往哪去…… 赫儿躺在沙发上“呼噜”睡着了。 张侠边织毛线活儿边思忖着,一会才说:“这三喜一口咬定没碰金枝,能是金枝在说瞎话,没怀孕说成怀孕了……” 贾二龙吸口烟,赶忙接过话,“妈,金枝说得还会有假,她敢拿话欺骗你。” “我也这样想,可三喜就是死赖着不承认有这一回事……” “妈,三弟就是做了,那天晚上喝多了酒肯定是记不清了,要么就是不敢认帐。别说是三弟,就是大哥若不想跟金枝成亲,也不会承认呀!这一旦承认了,那就要负起责任。” “难道这事就这样算了……” “妈,我可没那样说,这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既然金枝为他付出了,他就该对得起金枝,不能负了她。”他吸一口烟,并用指头弹弹烟蒂,接着说,“我不是说过,天下男人都是一样骚,没有见女人不动心的,这回我的话应验了吧!” “二龙,就是三喜碰金枝了,这一次也不见得怀孕呀!” “哎呀,妈,你还别说,这头一回干那事怀孕的多啦,不必大惊小怪的。” 张侠还是有些怀疑,架不住这一说,也就确信无疑了,“二龙,金枝怀孕这事,我明天得嘱咐李保姆,你也不能跟外人说。” “妈,这翻瞎话,扯舌头的事你找不着我,你嘱咐好李妈别说就行了。” 人在流淌,车在穿梭,都是有目标地往前赶。贾三喜去哪,他一时也说不清楚,总之也在朝前走。当他来到一家夜总会门口时,里面卷出一阵阵悦耳的声音,劈头盖脸向他扑来。 舞池里,一些青年男女扭腰抖胯,跳得如醉如狂,迪斯科舞曲的激烈节奏撩拨得人心猿意马、神不守舍。那急剧的鼓点,激越的旋律,刺眼的灯光,使他冷淡的目光开始变得柔和与迷乱了,他的神经似乎受不了这种刺激…… 他低头正走着,迎面突然有一双软绵绵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耳畔响起娇滴滴的声音,“哟,怎么一人来这里呀!啾啾,这脸色不太好看,是来这里散心换胃口的吧,要不要我来陪你呀……” 他微微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她一身红色连衣裙打扮。她穿得简直是大胆,是诱惑,是公开的挑逗,这在恶棍眼里是满足**的殿堂;而在卫道士眼里是天大的罪过…… 她那一双媚眼不断向他发送秋波,“先生,难道你不喜欢女人……” 他反倒更加厌倦女人了,尤其是这种女人,他抬手拿下他肩上那只手,然后来到一个清静角落里坐了下来。 这时,殷勤的女招待趋上前来,“先生,您要什么?” “来几瓶啤酒。” 啤酒上来了,他自斟自饮。他感到孤独和寂寞,他真羡慕那些双双对对快活的情侣,那是多么的曼妙,多么的烂漫,多么的美丽呀!而自己竟不知不觉地遭到一身祸害。此时的他两眼汪汪,泪水打湿了面庞,心情完全沉浸在一种深深的悲哀痛苦与义愤之中。他一连喝了几大杯,又拿起酒瓶,斟满一杯,用颤抖的手端起刚喝了两口,泪水就像黄豆一样往下滚,他再也控制不住,就趴在桌上大声痛哭起来…… 四周坐着喝酒,聊天的人们听到这边有动静,都扭转头惊讶地望着,还以为他是个大脑失常的人呢……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门射进客厅里,这时贾二龙从卫生间里走出,拉起垒积木的赫儿,便对张侠说,和赫儿一块出去了。 “赫儿,你二叔上班,你去哪儿呀?”张侠坐在餐桌前,用双筷夹口菜填在嘴里,又咬口馍咀嚼起来。 “奶奶,我去民政局找我妈。” “找你妈干啥,影响她上班,她又打你。” 赫儿抬头看了二龙一眼,然后说:“是二叔要带我去找我妈的。” “妈,没事的,”贾二龙接过话,“我送赫儿去民政局,在家他又淘气。” 张侠咬口馍,又夹菜就着,说:“二龙,你俩走路上可要小心点呀!” “妈,这你就放心好啦!”他拉起赫儿跟张侠道个别就出去了。 不一会,李保姆从楼上走下着,大声说道:“大妹子,金枝今儿是咋的啦!我一早上两腿都跑细了,也喊不起来她……” 张侠将剩下一口馍填在嘴里咀嚼着,“你问她老睡着还吃不吃啦……”说罢,端起一杯鲜牛奶喝了起来。 “金枝说她心里烦,不想吃……” 张侠搁下杯子,又用桌上毛巾擦了手和嘴巴后,便起身离开桌椅,“我知道金枝心里很难过,不过这事迟早是要解决的,不能再拖延了。” 她说着走近沙发旁坐下,李保姆跟着走过来,“你说金枝怀孕这事可有点悬乎……” “世上的怪事多啦,有的连做梦都想不到,它却出来了。” “那金枝老睡着不吃饭也不是办法呀!”她转过身子,边走边说,“我还去楼上,看能不能把她叫起来。” 张侠赶忙阻止道:“算啦,你就别去了,快收拾桌子吧,一会我去楼上。” 贾三喜昨晚上从夜总会出来没有回家,就到单位住宿了。今早上醒来后,泪若一池春水,湿了满脸。他打电话又向单位领导请了假,没有上班。 贾三喜实在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被重重地击倒,整个人都变了,躺在床上不吃也不喝……郁结在心里的苦闷无法排解,异常地难受。他一口气抽了大半瓶白酒,烈性白酒在腹中燃烧……他踉跄地出了门,走在川流不息的大街上。他又在街里晃悠了大半天,直到两条腿越来越沉。 下午他回到单位宿舍里,呆呆地躺在床上,痴痴地想着……为什么金枝一次次地躺在他床上,难道有人在背后指使,还是她自发的……本来没有的事,而金枝偏说怀孕了,这不是蓄意在诬陷自己,驱使他和她尽快完婚,总之该有多荒唐呀!真是有苦说不出,身陷无限烦恼之中,泪水在脸上一个劲地流。他感到命运太悲惨,自己就如同飘泊在大海中的一叶小舟,孤苦无助,脑子里没有一点生的乐趣。他起身,跳下床,扑到窗口,窗外是雄伟壮观的座座高楼组成的城市,有绿树红花熙攘的人群,车水马龙的车辆。上面是碧蓝如海的天空,还有一群鸽子从蓝天下飞过。他想一死了之,但他的大脑神经还是控制了他的冲动。他不能死呀,为了自己花费多日,悉心创作的作品也要活下去呀…… 贾雪妮在蓝青那正吃着晚饭,忽听赫儿说金枝肚子里有个娃娃……雪妮觉得好笑,没有答理他。当听到他说还是三喜的娃娃时,便引起她的好奇。经她盘根问底,才得知赫儿是听张侠跟二龙叙话时说出来的。雪妮心里疑惑了,难道还真有此事?她了解赫儿,从来是不撒谎的。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既然三喜不同意,他是不会碰金枝的,要么就是张侠和二龙在捏造假事实……雪妮想弄个真切,于是丢下饭碗,嘴一抹就急忙赶了回来。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张侠面对雪妮的问话,不但不生气,还作了不遮不盖地回答:“是啊,赫儿说得不错,金枝是怀上三喜的孩子……” 没让说完,雪妮就插上话,“我不信,三哥也不是那种人,绝不会做出风花雪月的事。” “咿咿,你又跟李保姆学会假能了,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是咋啦!” “要我说,金枝压根就没怀孕,”雪妮断定地说,“你们暗地里串通一气,就是想用这来诽谤、逼迫三哥尽快与金枝成亲,我认为这件事是捏造的。” 张侠一听,心里不悦,“雪妮,你不知道呀,三喜那天晚上酒喝多了,金枝她……” 今晚,南雁打三喜手机,才知他在单位宿舍里。于是她来到他宿舍里,见他在床上躺着,面容显得很憔悴,以为他是写作累得。她便把他从床上拉起来,提议出去走走。 在一条黑暗的巷道里,南雁挽着三喜粗壮的臂膀慢慢地走着。 她莫明其妙地问:“三喜,您今晚怎么啦?无精打采的……” 贾三喜自昨晚上跑出来一直没有进家,家中那无理的纠缠和无理的要求使他陷入极大悲伤而又不能自拔的境地。他觉得,也只有跟南雁在一块才感到精神振奋和对未来充满信心。他想一定要竭力克制住一时的痛苦,绝不能让她发现出半点破绽,“没什么,南雁……” “你别瞒我了,我去你那儿,看你躺在床上,显得没一点精神,才想拉你出来走走。” “因为……我今天中午没有午睡好,那会要不是你去,恐怕我也就睡着了。” “那我现在邀你出来,不会影响你休息吧?” 他连声说:“不会不会,我也早就想和你出来走走,因为有好几天没见到你了。” 张侠边织毛线衣边说着:“雪妮,我把话可都跟你说透彻了,你怎么还不相信呢!” “我三哥那天晚上喝醉了睡在床上不醒人事,他也想不到去碰金枝。” “你就是再狡辩,也抹杀不了这一事实,”张侠心里很烦乱,挠挠头皮说,“雪妮呀,你就行个好别在里边搅和这事了。” “不,我偏要问,绝不能让三哥蒙受这个不白之冤。”贾雪妮坐不下去了,猛地从沙发上站起,就往楼上跑去。 恰巧,李保姆从金枝房里出来,迎面拦住雪妮,把她拉到三喜房里。 “有事吗?李妈。”雪妮问。 “雪妮呀,你是不知道,你三哥遭大祸了,”李保姆嘴快得像机关抢,“啾啾,一旦往三喜头上扣了屎盆子,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道不明了。” 雪妮气不忿儿,也不想接她的话了。 “你妈偏说金枝有喜了,可三喜又有啥办法呢,打落牙齿也只有往肚里咽……” “这事金枝是怎么说的?”雪妮又问。 “我问金枝,她开始不言吭,后来也说有身孕了,”李保姆禁不住叹口气,然后又说,“她们呀,还不都是一条藤儿的……” “我这就找金枝去。” 她转身欲走,李保姆又一把将她拽住,并说:“雪妮,我知道你爱打抱不平,这事可就指望你了。你可要为你三哥伸冤出气呀,你三哥被你妈撵出去,都几天没进家了。” 在她的煽动下,雪妮的劲头就更大了。她一下子甩开李保姆的手,拉开房门走出,就一头扎到金枝房里。 金枝身穿睡裙躺倒在床上,恹恹欲睡。突然听到门响,猛地坐起,见雪妮怒容满面地走进来,心里不由一悸,胆战地叫了声:“雪妮姐!” 李保姆也随着走出房,目睹雪妮走进金枝房里后,才转身朝楼道口走去。 自贾雪妮走上楼,张侠心里就不安,生怕她又打骂金枝。她抬头发现李保姆从楼上走下着,就问看到雪妮吗?李保姆回答看见了。张侠又问雪妮是进屋睡了,还是……而李保姆胡乱地接了一句,说雪妮进屋睡了,然后转身去了厨房。张侠禁不住仰面朝楼上望望,也没听到啥动静。看来李保姆说的不会有假,她也就心平静气了。 这时,客厅门“咣当”一声被推开,只见贾二龙走进来。他伸手端起茶几上一瓶饮料,打开盖,仰头“咕咕”喝了起来,顿觉身子舒服一些,“妈,三弟不在客厅,去哪儿了?” 提到他,张侠一脸阴相,“被我打出去了,到现在还没进家。” “他倒好,家里头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还有心在外浪荡。若不对他严加管问,他就不知锅是铁铸的。”因他心里想着金枝,说到这,就往楼上走去。 不大一会,他又“噔噔”跑下楼,大声疾呼地说:“妈,雪妮又要打金枝了……” “瞧瞧,这不是活见鬼嘛,刚才李保姆从楼上下来,说雪妮进屋睡了……”张侠不太相信,没有动弹。 贾二龙跑下一半止住了脚步,“妈,你若不信就到楼上来看呀!”而后,他又掉头朝楼上跑去。 张侠忽然听到从楼上传来雪妮发怒的声音,也就相信了。她心里一阵慌乱,起身跑过去“噔噔”爬上了楼,“这个淘气的雪妮,到底想干啥呀……” 一直在厨房里忙着的李保姆听得一清二楚,这会才敢从厨房里走出来。来到楼梯处,仰面朝上望望,听到张侠在发脾气,吓得全身颤抖,赶忙逃离客厅回自个小屋去了。 贾三喜和南雁来到巷道外,这里绿草如茵,花香飘逸。当头一轮明月,皎洁得令人心醉神迷。他俩就势坐在草地上,热情地交谈着。 “三喜,您的作品又投寄出去吗?”南雁关切地问。 “投过了,还是老地方,”贾三喜长长地舒一口气,然后说,“南雁,从我写作那天起,我就深感干这一行的不容易,艰难而漫长。多日的写作,终于把我的身体搞垮了。记得有一次熬到东方泛白,待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时,只感头脑发懵,两眼发黑,突然间倒了下去,完全失去了知觉。过了好长时间,才慢慢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三喜,我在我妈班里念书时,就常听我妈在台上讲这些话,‘没有苦中苦,难得甜上甜’。虽说这些老八辈的话我们全班同学都听腻味了,但这些话始终激励我们好好学习,奋发向上,永攀高峰。”南雁说着,“当我考上大学,临行前的头天晚上,我一边打点行李,一边回想着上学的艰辛,心里特别感激我父母和帮助过我的人。虽说读书的苦难已成过去,但对关照过自己的人感激之情,已转换成了踏实工作继续奋斗的力量。” “南雁,我对写书的奉献和心血,真是苍天可鉴。如今稿子已投寄出去,我心里仍在牵挂着,老怀疑这次能不能写成。” “‘天道酬勤’,相信老天爷会主持公道,把成功赐予给您这位艰辛劳动者的,风雨过后的彩虹值人惊喜啊!” 她高谈阔论地与三喜神聊,讲得那些总是很有启发性,让三喜感到天地宽广,神清气爽。他和她坐在一起,禁不住伸手将她搂抱住,“南雁,说实在的,我对创作长篇小说根本就没什么经验。我知道,一个人要想创作出一部有份量的好作品,首先就要有一定的生活经验和社会阅历。我很年轻,比起那些有创作经验的大作家,我的创作之路是相当困难的,走了不少弯路,付出了比别人更大的努力和艰辛。” “三喜,我有句话想问你……”她怕伤了他的自尊心,不敢往下说了。 “什么话,直接问吧,我能挺得住。” “那我就冒昧地问一句,如果这次还失败呢……?” 他听后,并不觉得灰心丧气,反倒显得意志更加坚定起来,“那我还会另起炉灶,继续写下去。正因为这条路坎坷,我就一个目标走到底。” “好,我佩服你不仅有款款深情而又不失儒将风度,是个烈性汉子,”南雁为他鼓劲,“即使失败过一万次,还要有一万零一次爬起的勇气和毅力。人生没有句号,不管遭受多大挫折,只要心中仍存希望和信心,生活都将是美好的。” “南雁,您真好!”贾三喜转过身子,俩人面对面地坐着,双手捧起她的脸蛋儿,“每次在我忧伤时,您总是伴我左右,给我鼓励和帮助,排谴我心中的郁闷。难怪有人说,一个成功人士的后面,有两个人起作用,一个是你的朋友,在你困难时伸出援助之手帮你一把;一个是你的敌人,在你前进的道路上增加阻力,百般讽刺你。而你是真真正正帮助我的人,使我感激涕零……”说着,他又伸开两臂将她搂抱住,不由得将唇覆盖在她唇上…… 正文 第九章 因昨晚上贾雪妮与金枝的那次争吵,到今早上张侠还气恨在心。她坐在沙发里将药丸含在嘴里,然后喝口水送了下去。她搁下杯子,伸手捡起毛线衣织着,烦闷的心情又驱使她丢下活儿,大声喊着李保姆,看来又要发生一场唇舌大战了。 李保姆不知何事,听到喊叫声忙从厨房里跑出来,“大妹子,你喊我啥事?” “你心里明白……” 李保姆见她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心里不由一悸,半晌才说:“大妹子,你说得我还真不明白……” 张侠恼怒地说:“你昨晚上从楼上下来,不是说雪妮进屋睡了,我看你是睁着两眼说瞎话……” 李保姆顿时明白过来,赶忙狡辩着:“我,我是眼瞅着雪妮进了自个屋,后来我下楼了,又没跟着她,那以后发生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张侠一听这,心里想想也是有点道理,这事也不能全怪她……张侠又嘱咐着:“这灯影底下黑,以后你可要跟紧点,发现啥就赶忙跟我说一声。” “大妹子,这还用你交代,”李保姆故意这样说,“我吃你的,喝你的,还能不知仨多俩少呀,胳膊肘还能会朝外拐。” “只要你不往我眼里插棒槌就行,”张侠说,“好啦,你去楼上喊金枝下来吃饭,叫她别为这事怄气了,啥事都由姑母给她做主。” 李保姆走了几步远,又回头说道:“哎,大妹子,雪妮还在床上睡着呢……” “别答理她,她不可人疼。” 然而,李保姆并没有按她吩咐的去办。她登上楼推门进了雪妮房间,见雪妮还在床上睡懒觉。她走近床前,用手轻轻拍了她身子几下,同时叫着:“雪妮,还不快起来吃饭……” 雪妮睁开睡眼,从床上坐起来,显然是有点不太高兴,“李妈,干啥呀?”然后,身子往后一靠。 “起来吃饭呀!” “我不想吃,气也气饱了。”她不停地用手揉揉眼,嘴巴撅得老高。 “雪妮,你在跟谁负气呀!你妈在楼下又说又笑的,好像啥事也没有。”李保姆说,“我上来时,你妈不让我答理你,光叫我喊金枝吃饭。他们都不讲你,我还能不讲你,”她见雪妮没吭声,就又编着瞎话,想挑起事端,“雪妮,你是不知道,你妈刚才还在下面卖你赖……” “我妈说我什么?”她坐正身子,追问道。 “你妈说你这不好那不好,还说你假能,欠挨打……” 雪妮听到这,一时来了猛劲,急忙掀开身上的毯子,起身就想下床,“我妈就会胡言乱语,我下楼找她去。” 李保姆暗自高兴,便上前阻止她,“雪妮,你现在下去跟你妈能说啥呢!就说你三哥那事,你们娘俩都吵了好几场了,又有啥用呢!咱得想想法子,绝不能让你三哥吃这个哑巴亏……” 雪妮暂且压住火,只好坐回了床上。 “昨晚上我睡在床上都想好了,你妈不是说金枝有身孕了吗?干脆你跟你妈说带金枝去医院检查一下,看有没有怀上孩子……” 雪妮一听,觉得是个好主意。她二话没说,就跳下床往门口走去。 李保姆跟在她身后,说道:“雪妮,你先下去吃饭,我这就喊金枝起来,不耽误你们一块去医院。”李保姆跟着走出房,便拐到金枝房里。 金枝两眼睁着躺在床上,她看见李保姆走进来,没有答腔,就又朝里翻了过去。 李保姆走近床前,急声催她起来。 金枝依然背对着她,没有吱声。 “不吃饭也得起来,不能老睡着呀!”李保姆硬将她从床上拉了起来,“快起来吧,你姑母想跟你说话也该等急了……” 张侠显然是不乐意,阴沉着脸说:“雪妮,我这一辈子生了你们四个,难道还不知啥是怀孕呀!” 雪妮一口咬定地说:“说什么我也不相信金枝怀孕了,你们是在诬陷三哥。” 张侠听不下去了,“好啦好啦,咱也别争了,”她从沙发上站起身,“我这就去喊金枝下来,立马去医院检查,你也要去。”说着,她气冲冲地走上了楼。 中午,贾三喜与南雁分手后,顺便拐到大嫂蓝青那,俩人对面坐下交谈着。 “二龙来我这两次都没有说金枝怀孕,我还是听赫儿说的。”蓝青感到可笑,不过没笑出声,喃喃道,“这金枝也不知是真怀孕,还是假怀孕了……” “大嫂,难道你还不相信我说的话,”贾三喜十分认真地说,“我敢对天发誓,我没碰她。” 蓝青听说这,再也憋不住“咯咯”笑起来……她发现三喜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赶忙收敛起笑容来,“三喜,这荒唐倒霉事怎么都让你遇上了,没吃到鱼却沾上一身腥,怕他们以假乱真,没怀孕说成怀孕呀!” “在我来之前接到雪妮打来的电话,说她们要去医院给金枝做检查,这会也该到了。” “这是个好办法,这样一来就能澄清事实了。”她又开玩笑地说,“哎,如果检查金枝确实怀孕了,那这事你可要全兜着呀!” 他摇摇头,不好意思地说:“大嫂,你别开心了,金枝她怎能会怀孕呢!” 在贾雪妮的逼迫下,张侠也只好带金枝去医院做检查,自然也少不了雪妮。通过医生诊断,金枝的确怀孕了。贾雪妮拿着检查单,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可检查结果都出来了,还有啥说的呢! 回到家,张侠就急着给三喜拨打电话,证明了一下这件事的真实情况。 可贾三喜接到电话,如遭当头挨了一棒,头晕目眩,觉得一阵冷汗从他的后脊梁冒了出来,毛发都竖了起来……说什么也不相信,他只相信自己的承诺。一时恼怒的张侠在电话里大发雷霆,还要他准备着与金枝结婚。就在贾三喜万般无奈,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又通过电话将这一事情告知了贾建成。 吃过晚饭,贾建成没有去楼上休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说道:“三喜他不承认有这一回事,兴许是金枝搞错了,没有怀孕……” “金枝搞错,那医生还能会搞错。” “你带金枝去医院检查了?” “上午我带金枝去了医院,雪妮也跟着去了,检查结果她不也看到了,”说罢,便从托盘底下取出一张检查单,伸手递给贾建成,“通过医生诊断,这还能会有假。” 贾建成接过,戴上老花镜认真看了一遍,心里也就不再疑虑了。他又伸手还给张侠,没再作声。 张侠叠好纸张,又重新塞在托盘底下,“这就是证据,等三喜回来拿给他看,看他还有啥好说的。”说着,她抬头瞟了一眼身旁站着的李保姆。 “大妹子,我怀疑医生没有给金枝检查清楚,要不再换一家医院。”李保姆不敢声张,只是小声说着。 “我说你怎么就不相信人家大医院呢,孕妇难产开刀就能把孩子取出来,难道怀孕就检查不出来。” 李保姆还是不大相信,“这不会呀……” “怎么不会,检查结果都出来了,雪妮看后不也是闭口无语。” 说到这,只见贾雪妮推门走了进来,她没有吭声,直奔楼上。 这时,坐在沙发上的贾建成发问了,“既然医生都检查出来了,那三喜怎么还不承认呢?” “他就是茅房的石头又臭又硬,整个是顽固派。”提起这,张侠心里忍不住发毛,“这可不是哪一个人随便说的,是医生检查出来的。” 贾建成吸口烟,说:“我在电话里追问了他几次,他就说没有这回事,他说他敢拿人格做担保。” “他说得好听,事情都出来了还讲啥人格。他要是真讲点人格,那这事就好办了。” “这事可就怪了,三喜他人一向老实可靠,怎么这回做过的事情就不敢承认了呢!” “他说没有就没有呀,那金枝肚里的孩子怎么解释。男子汉说话做事要拿得起,放得下。做过的事不敢承认了,还算什么大老爷们。” 李保姆见雪妮上了楼,就在客厅呆不住了。她悄声无息地溜到楼梯处,登上楼,推门进了雪妮房里,一见到她就问:“雪妮,你咋到现在才回来?” 雪妮进屋后就一头扎到床上,愀然不悦。她这时从床上坐起,答道:“李妈,我一晚上都在大嫂家了。” “那你大嫂是咋说的?” “检查结果都出来了,大嫂还能说什么。” “那检查是不是出了问题,或是医生故意造假?”李保姆连声问道。 “不会的,这是市内一家比较有权威的大医院,他们不敢胡来。” 听她这一说,李保姆也无可争辩了,过一会才说,“看来三喜是酒烧糊涂了,他这不是玩火**,搬起石头砸自个的脚嘛!”李保姆又说,“你妈正想揪他小辫子,这下可囊你妈手心里了。” “这金枝要是没怀孕,我也不再去揽这个事,”张侠说,“现在有的女孩子没结婚就抱出了孩子,还能让金枝去走那条路。二龙都说啦,这事要是张扬出去,连我们这一家人都陪着碜,你说这事怎么就偏偏出在咱家里头。” “这事金枝是怎么想的?” “她一个女孩子家知道啥,成天躲在屋里就是哭。” “事情出来了,得慢慢做三喜的思想工作,不要一见面就吵骂……” “你成天在公司忙着不进家,这家里事全撂给我。你呢,装好好先生。我不衬哪个意,哪个就气我,跟哪个落仇人。”张侠心里不悦,接着说下去,“金枝说她怀孕了,我不找三喜找谁呢!我还没说他几句,这不赌气跑出去,都几天没进家了。” “三喜出去是想躲几天,等事情……” “他躲就躲掉了,除非他死外葬了,”张侠越说越气愤,“他要是死了,就算脱掉壳了。只要他还有口气,也得跟金枝成亲。” 李保姆往椅子上一坐,说:“说起来这事也怨你妈,要不是她那天设下的圈套,金枝咋能会怀上孩子。这回你妈心里是高兴了,可就苦了三喜。” “金枝那个婊子,我真想一刀捅死她。”雪妮咬牙切齿地说,显然痛恨达到了极点。 “雪妮,你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咋着也不能让你三哥就这样算了。” “李妈,你说这事还该怎么办……”她这时倒觉得束手无策,没一点主意了。 李保姆也感到事情很棘手,在心里想了半天,才说:“雪妮,要不你跟你妈说,带金枝去医院打胎呀!” “打胎?”雪妮摇了摇头,“不行,我妈绝不会同意的。我们上午在医院时,我妈就没提打胎半句。” “那你不会想想法子,你妈不同意,你跟她闹。” 雪妮一听这,坐不住了,起身走下床,“我找我妈辩理去,一定帮三哥解围。” 李保姆慌忙站起拦住了她,“现在不行,你爸还在客厅,你这会下去,也搭不上碴儿。” 雪妮也只好坐回床上。 “雪妮,你急什么,到明天早上吃过饭再说也不迟呀,”李保姆说,“我现在去劝金枝,先说通了她,那这事不就有指望了。”说罢,李保姆转身走出房,又随手将门带上。 次日早上,张侠吃过饭嘴一抹来到“观音菩萨”供桌前,点燃着香,插进了香炉里,双手合十,站在那一个劲地念叨着:“请观音娘娘发发善心,保佑我侄女平安地生个胖小子……” 这时,李保姆从厨房里走出,听到她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不太懂地问:“大妹子,你求菩萨啥?” “求观音娘娘保佑金枝生个胖小子……” 李保姆听后,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大妹子,这哪是哪呀,你又在这瞎折腾,你也太心急了。” 张侠走近沙发旁坐了下来,“我早跟观音打个招呼,好让观音心里有个数,到时可别忘送个胖小子来。” “大妹子,这古语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生男孩女孩还不在于三喜呀!”因李保姆心里有事,跟张侠没说几句就急着跑到楼上,推门进了雪妮房里。雪妮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往脸上擦着防晒霜,通过镜子反射看到了李保姆,便头也没回地问着:“李妈,我爸上班走了?” 李保姆径直朝这边走来,先“嗯”一声,然后说道:“你爸早走了,这会客厅就你妈一人。” “那你昨晚上跟金枝怎么说的?” “昨晚上我劝她,她老不吭声,我这还去找她说。” 雪妮坐不住了,慌忙收拾好化妆品盒,起身取下衣架上的挎包,走出房“噔噔”跑下着楼梯。 张侠抬头问道:“雪妮,你还不去歌舞团,看这都几点啦?” “今天团里没大事,晚一会不要紧。”雪妮走过来,坐在了她对面的沙发里。 李保姆从雪妮房里走出,就推门进了金枝房里。 “你要金枝打胎?”张侠一听,气得两眉倒竖,“你这当大姑子的心眼儿咋这么坏,亏你想得出来。” “妈,我这也是为金枝考虑,不想让金枝还没结婚就挺着大肚子,”雪妮说,“金枝不顾自己的脸面,三哥还讲自己的名声呢!” “金枝肚里怀的是我们贾家的孩子,无论如何也不能打掉。” “这都怪金枝,引三哥上钩……” 听到这,张侠忍不住编着瞎话,“雪妮,你咋能这样说,那天晚上是三喜喝醉了酒跑到金枝房里,硬拉金枝睡他床上的,”她又说,“这责任完全在你三哥身上,他把金枝搞怀孕了,金枝不去告他,也就对得起他了。” “我不信,我三哥不是那种人。” “雪妮,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就爱管你三哥的事,”张侠发起牢骚,大有责备之意,“你爸和你大哥,二哥都没表态,你在里边瞎说啥,这事是你问的吗……” 雪妮气得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身就走,“我到楼上找金枝说去。” “哎,雪妮,你不能去。”张侠起身跟了过去。 就在雪妮来到楼梯口处,欲要上楼时,张侠跨前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大声嚷道:“你不要去找金枝,这事我做主。” “我偏要去找金枝,她现在必须去医院打胎,”张侠更为恼火了,左右阻拦,“雪妮,你再不听话,我可要打你了……” 她还想上楼,偶尔抬头看见李保姆正从楼上慢慢走下着,一边向她使着眼色,一边向她摆摆手,暗示她不要再上楼了。 “哟,大妹子,你们娘俩在干啥呀?” 张侠没有答腔,又只好返回沙发旁坐下,嘴里还不住地喘息着。 李保姆走下楼梯,便推一把久站在那里的雪妮。 于是她又返回,拎起挎包往客厅门走去。刚拉开门,只见贾二龙一脚踏进来,他不禁叫了声。她也没有言吭,撅着小嘴出去了。 “哎,雪妮,你等等我。”李保姆挎着空篮子从厨房里跑出来,撵雪妮去了。 贾二龙感到莫明其妙,边朝这边走来边问着:“妈,这又怎么啦?雪妮嘴巴撅得能拴个驴。” 张侠心里的火气显然还没有消,气喘吁吁地说:“雪妮硬闹着要带金枝去医院打胎……” “这雪妮怎么竟出这馊主意,这话是她说的吗?”贾二龙坐在沙发上,问:“妈,你答应了?” “我没有,说啥也不能让金枝去打胎呀!” “就是嘛,金枝要是把孩子打掉,你手里可没辫子拽了。三弟也就逍遥自在,逃之夭夭了。”他坐下来又说,“妈,你若像李妈那样东说东流,西说西跑,做事没有定盘星,那金枝可真惨了。” “就是我们都同意了,也不见得金枝答应呀!那天在医院里,金枝就没有提出打胎。” “妈,这事摆在你面前,看你怎么面对和解决了。你可要一碗水端平,负起责任,绝不能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女人。” “这次天老爷说得也不行,一个小生命来到世间不容易,怎能轻易打掉,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难怪人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三弟就相中那个南雁了,你说那个小记者有啥好留恋的。你给他个鼻子,他就上脸,干脆你横下一条心,来点硬的。” 张侠动了心,慌忙抓起话筒,“我这就打电话跟你大嫂说。” “妈,你跟我大嫂说有什么用呀!”贾二龙接着说,“你还看不出呀,我大嫂是一边倒。她跟三弟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找她说岂不是白费口舌。” 张侠问:“二龙,事情都到这程度了,你说还有什么办法?” 他低下头在心里思忖着,一会才说:“妈,要不你亲自去一趟报社,把这事跟南雁挑明,说金枝已怀上三弟的孩子,要她死了这条心,别在缠着三弟了。” “你要我去找她说话,她不衬。”张侠想了想,又说,“二龙,要不这样,我明天让李保姆……” 一听这话,二龙给截住了,“不行不行,李妈更不能指,她是房子上的冬瓜两边滚,就是好卖嘴,一动真格的就不行了。”就在张侠左右为难,不知该怎么办时,贾二龙取出手机,“妈,你实在不想去就打电话,在电话里说也是一样嘛!”说着,他按动着对方手机号码。 在贾二龙的鼓动下,张侠果然跟南雁通了电话,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南雁接到电话后,万分诧异,只觉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晕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虽然相信三喜不会干那“蠢事”,可张侠在电话里说得真让人有点置疑,她想这事一定要找三喜问个明白。于是她一吃过晚饭,顾不得写采访稿子,急忙奔到三喜单位宿舍里。 贾三喜一听说这话,打了个冷战……他向她苦苦解释,又找借口将她支派走后,就迅急赶了回来。他推门走进来,没顾坐下,劈头第一句就问:“妈,你打电话是怎么跟南雁说的?” 张侠没有回答,抬头瞟了他一眼,只是说道:“哟,你还知道回这个家呀,我还以为你让人家给拐跑了呢……” 他一声长叹,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话做事要严守分际,这事传出去,我还怎么见人呀!” “这箭摆在弦上,哪能不发呢!”张侠气愤地说,“你一听说金枝怀孕了,就出去几天不进家,也不管金枝死活了,你做事对得起金枝吗……” 李保姆在厨房里忙着洗刷碗筷,听到客厅里有争吵声,丢下活儿急忙跑到楼上找雪妮来了。她一进来就说,三喜回来了。雪妮坐在床边仔细看着药品说明书,一听这话坐不住了,将说明书往床头柜上一放,起身就要下楼。李保姆上前拦住了她,“雪妮,你听我的,这个时候你不能下去。你要是下楼,岂不是火上加油,越斗越凶。” “那我也得下楼跟我妈辩理去。” “金枝都怀上三喜的孩子了,你妈现在是占上风,咋说她都有理,还跟你妈上哪辩理去。” 雪妮想了想,又只好坐了下来。 “雪妮,早上我起来抹茶几,发现那张检查单还在托盘底下压着。我,我就顺手拿了起来……”说着,她就从裤兜里掏出了那张检查单,并伸手递上前,“我不识字,你看是这张吧?” 雪妮接过,打开一看,不错,就是它。 尽管贾三喜将事情都跟南雁圆了一遍,可南雁还是不太相信。她从三喜宿舍里出来,又拐到大嫂蓝青那。自然,蓝青听到她问这事,就一口咬定说没有,完全是假扯的。南雁跟蓝青足足拉了大半个钟头,再也坐不下去了,因为她还有好多事要去做。要不是上午接到张侠的电话,今晚无论如何也没时间跑出来。 “南雁,我知道你时间紧,非常忙,你执意要走,我也不留你了。”蓝青送她到客厅门旁,并伸手为她拉开了门。 “大嫂,咱俩还能外呀,哪天有时间不就过来了,”南雁抬腿走出去,又反身追问着,“大嫂,我不放心又跑过来问你,你和三喜不会合伙欺骗我吧?” “哎呀,看你想哪去了,”蓝青说,“你不相信三喜,还能不相信我,你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 站在那儿的南雁两眼模糊了,没再作声,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南雁,我妈她是脑子一时糊涂,才说了那句不该说的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蓝青又说,“三喜他始终是爱着你的,他绝不会做出那种对不起你的事,你安心好啦!” 南雁听她这一说,心里也就默认了,还有啥可说的呢!不相信别人,还能不相信蓝青。她这时掏出手绢擦拭着两眼,然后说:“大嫂,我相信你,言听计从,你从来都没骗过我,”她嘴角不由向上一翘,“好啦,大嫂,我不打扰你了,我该回去了。” “南雁,你慢点下楼。” “知道了,谢谢大嫂!”南雁“噔噔”走下着楼梯。 张侠说着:“三喜,我跟你爸都讲过多次了,金枝要是没怀上孩子,也不会想着现在就要你和金枝结婚。” “金枝到底怀没怀孕,我还没弄清楚哩!”虽说他已晓得金枝怀上孩子,但他还是这样说,力求能够脱离这个久缠不去,压在心底不能自拔的伤痛。 “你就会装赖,你不相信我的,难道还不相信医生说的。” “反正那天我没去,医生究竟都说了些什么,我也没听见。”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白纸黑字写着,你还有啥不相信的。”张侠伸手朝托盘底下摸去,不料,她却摸了个空。她急了,起身将托盘端起,果真那张检查单不在了。她又将托盘放回原处,蹲下身子朝茶几下面扫视了一遍,还是没有见着。她觉得奇怪,那张检查单又没长腿,难道它会飞,这一定是被人偷偷拿走了。仔细一想,昨晚上拿给建成看时,旁边还站着李保姆。将检查单隐藏在托盘底下,也就建成和李保姆知道。再说,家里今儿一天没来外人,不容置疑,那张检查单肯定是被李保姆盗去了。 张侠顿时火气冲天,重新坐下后,便高声喊着李保姆。李保姆听她那腔调,心里有点害怕了。她故意放慢了脚步,悠悠地走到张侠面前,不敢吭声了。张侠冷着脸问:“你拿检查单吗?” “检查单——”她终于明白张侠发火到底是为了啥事,起先还装作不知道,故意问着,“大妹子,我不知你说的啥检查单?” “就是昨晚上我拿给建成看的那张单子,看后我又放在这托盘底下了,当时你不也在。我现在找不着了,你说那张单子能去哪儿了……” 李保姆觉得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看来再想蒙混过关也不行了,“哎呀,大妹子,你早这样说我不就明白了,那张单子在我这儿呢!”她说着,便从裤兜里掏了出来,并伸手还给了她。 张侠伸出手猛一用力夺了回来,厉声责问:“你,你拿这单子有什么用?当饭吃啊……” 因李保姆心里有事,没在客厅停留,又悄悄溜到楼上。 贾三喜看着单子上记录的是医生龙凤飞舞地写着“怀孕”两个字,也看不出有伪造的笔迹,难道那天夜里真的做了那种事,不可能呀,那天晚上酒喝多了,睡在床上不醒人事,怎么会……使他陷入沉思之中。 “哎,雪妮,这几打岔我都忘问了。”李保姆搬来一把椅子坐在雪妮床前,拿起床头柜上两种打胎药,看了一会,便问:“我看不懂,这打胎药都叫啥名字?” “一种是含珠停,另一种是米索前列醇片,都是国家级新药。大药房是禁止出售的,这是我托人从私人药店里买的。” 她满腹狐疑,“雪妮,你没搞错吧,这两种药喝下就能把胎儿打掉?” 雪妮倚靠在床背上反复看着说明书,然后说:“两种药要配合用,这用法与用量上写着,空食或进食两小时后,口服含珠停两片,当晚再服用一片。以后每隔十二小时服一片,第三天早晨服一片后一小时,再服用米索前列醇片。” “哟,雪妮,那说明书上写得还挺麻烦的。” “不麻烦,只要弄清楚就省事多了。”雪妮边看说明书边问,“哎,李妈,金枝怀孕几天了?” “……有一个月了吧!” 雪妮听到这,倍增信心,“那就好,说明书上写着要是超过五十六天,那就没效果了。” “哈哈,这厂家交代的可真清楚,真是服务到家了。”李保姆问,“雪妮,那这药咋让金枝喝呀?” “你给她端去不就行了。” “这……头出来。 张侠一脸凶气,连连逼问:“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快说。” “这咋不让人喘气,”她胆战地说,“是雪妮给金枝下的打胎药……” “啊——”张侠一听这,真的如五雷轰道:“大妹子,你还有完没完,看你累得都走不好路了。” “我今晚就要打死她,省得她以后再干些污七八糟的事……” 贾雪妮不断地回头朝后望着,见张侠已走下楼,还有想追她的念头,于是加快步伐跑到客厅门旁,刚一拉开门却见贾建成从外走了进来。她没有吱声,哭哭泣泣地逃离了客厅。 “哎,雪妮,天这么晚了还去哪……”他再喊,也听不到回声了。他转过身子,看见李保姆迎面拦着张侠,心里自然就清楚了。他手拎公文包,边朝这边走来边问着,“今晚上家里到底发生什么啦?你还把雪妮赶出家……” “你问你的宝贝女儿去,她在使坏心,想断你们贾家的后……” 李保姆伸手夺去了她手里的那只拖鞋,扶她往沙发旁走去,“我说大妹子呀,这会贾董回来了,你啥也别说,不然连贾董心里也会闹出一肚子气来……” 正文 第十章 不用细说,那昨晚上张侠撵打雪妮出家那一场,令贾建成一眼就看穿了。因他不放心自己的娇女儿,一整宿在床上翻来覆去都没有睡安稳。第二天,贾建成就早早地起来了,他想避开躺在床上的张侠,于是手持手机悄悄地下了楼。 客厅里显得空旷而清静。 贾建成坐在沙发里刚打开手机,正巧被打扫完院子走进来的李保姆碰上了,“哎,贾董事长,你起来了,你在给谁打电话?”只见她气喘吁吁,累得满脸是汗,手里还拿着毛巾不断地在身上游打着。 “往歌舞团雪妮那打。”他边答话边按动着对方电话号码。 “那你咋不在楼上打,还要跑到楼下来。” “我,我想躲开张侠,怕她知道又不让打。” 一句话说得李保姆心里就明白了,“好,贾董事长,你在这儿打吧,我到楼梯口处看大妹子别下来了……”于是她将手巾朝右肩上一搭,并用手拢拢头发,来到了楼梯处。 “——”对方电话打通了。 令贾建成很高兴,对着话筒就说:“雪妮,昨晚上的事我都听你妈说了,你妈她……不生你的气了,你回来吧……” 恰在这时,张侠起床走下着楼梯。 李保姆触目惊心,赶忙扭头朝客厅“嗯嗯”两声,并用眼睛暗示他后,又回转头同张侠打着招呼。 虽说贾建成眼疾手快,马上挂了电话,但张侠还是听得到了。她冷着脸,来到客厅没好声地问:“怎么不打啦?还打呀……” 贾建成笑了笑,还未来得及开口。而李保姆尾随张侠身后跟了上来,慌忙插上话,“没,没给谁打……” 张侠心里很厌烦,白了李保姆一眼,“就你成天干不了好事。”说罢,转身坐在了沙发上。 “哎呀,大妹子,我又咋啦?” “不是你跟雪妮商量好的给金枝下那毒药水,想害死她肚里的胎儿……”她阴沉着脸,目光凶狠如炬。 “看看,我就知道这事出来我又躲不清,大妹子,你就好拔出萝卜又带出泥来……” 张侠气得两眼一瞪,“咋啦,我和金枝俺娘俩可没叫你们给害死。” 李保姆觉得自己已被卷入是非圈里了,尽力为自己解困,“大妹子,那药是雪妮自作主张买的,我压根就不知道……” 张侠再次打断了她的话,“买药你是不知道,可药是你端给金枝喝的。” “那,那金枝不是没喝下嘛!”她在一个劲地辩理。 “金枝是没喝,可你参与了这件事,你们是同党。” 李保姆觉得输了理,无论怎么辩驳,都无法逃脱这个罪责了。她再也没说什么,转身去了厨房。 张侠心里还忿着刚才的气,故意问道:“你刚才往哪打电话,继续打呀……” 贾建成在翻阅着报纸,头也没抬地答了句:“没……没往哪打呀……” “哗——”地一声,她使劲一把夺去了他手里的报纸,大声地说:“没往哪打,我都听到了。” “嘿嘿,你看你,这一大早起来又发什么神经呀!”他不敢生气,只是作出一副笑脸。 “你说我发神经,这都怪你那娇女儿,”她直截了当地说,“我昨晚上撵她走,你今早上背着我打电话又要她回来。你这样做,不是在跟我唱对台戏嘛……” “我让雪妮回来,是想让她当面给你赔个不是,承认一下错误,这事不也就过去了,以后谁也不许再提。” 李保姆端着早餐来到餐桌旁,将碗和筷子一一摆放好后,便喊他们吃饭。 张侠吩咐道:“你去楼上喊二龙下来吃饭。” 李保姆边走边用腰里围裙擦着两手,走了几步远,又回头问着:“哎,大妹子,那金枝呢?” 张侠走近桌子旁坐下来,伸手竖起双筷,抬头说道:“噢,金枝以后吃喝拉撒睡就不用你忙活了。” “为啥呀?” “我不放心,怕你还干那坏事。” “嗨,大妹子,你怎么哪壶不开单提哪壶。”她掉头急忙走上了楼。 贾雪妮自从跟贾建成通了电话,就昏昏迷迷地再也没有睡沉,因她昨晚挨了打,休息了一夜仍感到身子骨有点酸楚的疼痛。她这时从床上坐起,身子往床背上一靠,想起家里那一桩桩痛心疾首的事,就深切地憎恨金枝怀孕和那个贪喝的二龙,更加埋怨张侠老与自己过不去……她真是越想心里越感到别扭,干脆身子又躺下,并朝里翻了过去。 贾二龙因昨晚上闹了个腹痛,一整夜都没有睡踏实。天亮了,刚有点睡沉,只听李保姆把门拍得“叭叭”响,而后便消退了。于是他小睡片刻,就起床了。他洗刷完后从楼上走下来,说:“妈,刚才我走到金枝门旁偷听了一会,听李妈……” 没让说完,张侠抬头追问道:“听李保姆在说啥?” “听李妈那话音,好像是让金枝去医院打胎……”说罢,便一屁骨坐在了贾建成身旁的一只单人沙发里。 “啥,还想动员金枝去打胎……”张侠一听,嗔怒道,“她这不会说话的,你把她给我拉下来……” 贾二龙摸出一支烟,点燃着,“要拉你去拉,我可不拉,你说一个大老爷们拉一个老太婆成什么呀!”接下,他又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煽风点火地说,“这李妈也真是闲不住,这么大年纪,都行将就木了,还有闲心操这事……” 张侠再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气冲冲地走上着楼梯。 而李保姆在唾沫四溅地鼓动着……忽听房门“咣当”一声响,她转过身子,看到张侠满脸怒容,心里战战兢兢的,一时不知说啥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大妹子——” 贾二龙猛吸口烟,然后从嘴里吐出一圈圈烟雾,漫不经心地说:“爸,就三弟写书一事,不是我好给三弟泼冷水,打退堂鼓,我估摸着他也写不成……” 贾建成听他说这,极不赞成。他这时丢掉手中报纸,摘下老花镜,又顺手接过二龙递给的香烟,身子朝前一倾,借二龙火点燃着,然后坐正身子,边吸边说道:“二龙,我们看待某件事情要一分为二,更不要急于对有些事情还没出来就一棍子打死。” 他反诘道:“爸,难道你能断言三弟有这个把握写成?” 贾建成吸一口烟,笑了笑,说:“二龙呀,爸也没有断言三喜将来有一天能写作成功呀!谁也没有前后眼,更不能一眼看到头。这只能是走一步近一步,看事态发展如何,后来才能加以肯定。” 贾二龙觉得言之有理,无话可辩了。他只是“嘿嘿”两声,过一会又说:“我是看三弟平常不怎么痴爱文学,也没有在任何一家报纸上发表过任何一篇作品,却突然间萌生了写这本书的念头,并且一丝不苟,执着地追求着……” 话未说完,贾建成就耐不住性子接过来,“对,也正是三喜这种不畏劳苦、持之以恒的精神才能使自己推动自己的作品不断完善,日臻成熟,最终迈向成功之路。” 他憋不住笑两声,吸口烟,并朝烟灰缸里弹弹烟蒂,讪笑地说:“不过,直觉告诉我,三弟不是名人志士,跟那些大手笔是九天九地,凡夫俗子,尚未达到那种高度的艺术境界和文化修养,也不可能会写成。” “二龙,你怎么老爱钻牛角尖,对人不要卡脖子,不要把人说得一无是处。‘赠人一言,重于珠玉;伤人一言,重于剑戟’。三喜这会要在这,心里会不高兴,因为你挫伤了他的自尊心和积极性。” 他嘟哝一句:“本来就是这样,基础不牢,不会有好结果的。” 贾建成对他所做的言论感到很反感,接着刚才的往下说:“是啊,三喜他不是什么知名人士,也没有超人的智慧,但他能够在逆境中勇往直前、奋斗不息,不知疲倦地孜孜以求,他的这种锲而不舍精神也是属于我们整个社会,整个人类的。”贾建成见他没吱声,吸口烟,又说,“你妈也多次跟我讲三喜写作一事,当然喽,我和你妈的看法就不一样,我是赞成三喜写书的。一次不成,再来几次,成功为止。记得在你小的时候,我不是经常跟你讲达芬奇的故事吗,如果达芬奇不听从佛罗基奥的教导,不从画蛋入手,苦练基本功。日复一日,久而不怠,会有那么高的艺术成就吗?任何事情都是在不断发展的,不是一成不变的。然而你认为,不是什么名人名家,一辈子就没有出息,干不了大事情……” “哎,爸,看你又在掏老帐了。咱不是正说着三弟,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你就不会反躬自问,多长个心眼儿,学有点出息,你成天吊儿郎当,没有一点上进心。在工作,事业上一塌糊涂,抱残守缺,就好在背后议论别人……” “铃铃……”这时,贾二龙手机鸣叫起来。由于他遭到挨训,心情不畅,没有动弹。而在贾建成的催促下,他才取下来,看了看,然后又往腰带上挂着。 “是谁打来的?” “是方圆。”他不悦地答上一句。 “怎么,说你两句就吃不消了,”贾建成望着眼前这个没出息的孩子,心里很不高兴,“不是我爱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收收你那个玩心,干点正事。你要像三喜那样早立志,立大志。” 贾二龙听到这,禁不住扭头瞟了他一眼,“还说呢,三弟他立什么志呀!成天围着那个小记者转,俩人卿卿我我的,这还不算。他把金枝都搞大肚子了,却没脸承认了……” 正说着,只见李保姆抹着两眼从楼上走下着,拖着哭腔说:“大妹子就会冤枉好人,叫你说,这家里头出啥事我不都是在打圆场。” “你成天在我眼皮底下转悠,啥事能瞒得过我的耳目。”发泄过怒火的张侠觉得全身的骨头架都快散了,走近沙发旁坐下来,又责怪着,“这吃过的碗筷不收拾厨房去,没事你老往金枝房里跑干啥……” 她走过来,不停地收拾着桌上的碗筷,“我,我是想叫金枝下来吃饭。” “我不是交代过你,这金枝吃喝的事不用你操心,我的话你怎么听不进去,你那俩耳朵塞驴毛了……” 这句话说得,倒叫李保姆接不上来了。于是她端着桌上的碗筷转身去了厨房。 贾三喜昨晚回到家里,被张侠训骂一番后登上了楼,脱衣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到今早上,连李保姆都没起床,他却起来早走了。所以对昨晚上贾二龙跑到金枝房里喝那打胎药,雪妮又被张侠撵打出家,以至后来发生的一场争吵却全然不知了。 迎着从东方冉冉升起的一轮红日,贾三喜在街里溜达了一个早晨,又顺便在小吃店里吃点早餐就去上班了。坐在办公室的桌子前,仍感到思绪不宁,于是向领导请了半天假到民政局找蓝青来了。 办公室里摆设得不怎么豪华,却收拾得很整洁。正好这会没人来,而对三喜的到来,令蓝青很吃惊,“三喜,你今天没上班,现在来我这儿有事呀?” “大嫂,我坐在办公室里窝憋,请假过来和你谈谈心。”不等谦让,他走过来坐在了她桌对面的一张沙发上。 由于金枝肚里的胎儿接二连三地被人算计,给张侠的心理还有精神都带来了极大的恐惧和摧残。她心里清楚,一旦胎儿不知不觉地流下来,手中捡不漏儿,那三喜不就能逃之夭夭了。就在她愁思百结,坐卧不安时,自然又想到求神佛来保佑。等贾建成上班走后,她便来到观音菩萨供桌前,点燃着香,然后插在了香炉里。不同往日的是,她这次焚香拜佛是保佑金枝肚里的胎儿不受迫害,能平平安安地生下来。她嘴里念念有词时…… 贾二龙从楼上走下来,看到这场面,笑嘻嘻地说道:“妈,这不年不节的,你又在焚香拜佛啦……” “去,就你这孩子不会说话,”张侠返回沙发旁坐下,“你爸都上班走了,你还在家磨蹭啥呀……” “去也没大事,就是我不在公司方圆也会替我签到。”他跟着走过来,就势坐在她身旁,“我刚才去楼上劝说了金枝,要她稳定情绪,安心养身子,别让那些小聪明从中做了手脚,只要能过这几个月把胎儿生下来那就万事大吉了。” “刚才我不是求观音娘娘了,有我和观音在监护,哪怕他们钻了空子……” 贾二龙听到这,不禁一声失笑,“妈,你还信那个,她又不是请在家中的监护神,而是位静立在那里的一尊佛像,能帮你什么忙。” “观音娘娘灵气得很,家里一有风吹草动,她会在背后指使我该怎么去做……” 说到这,贾二龙再也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妈,你可真有意思,那昨晚上李妈端给金枝喝的打胎药,观音不也没跟你打招呼。” “你就会抬死杠,金枝她不是没喝下吗,这不正是观音娘娘在暗中保护着金枝哩!” 李保姆从厨房里走出,一声不吭地溜到楼道口,扶着栏杆快步登上楼。她没有去金枝房里,直接进了雪妮房间。她抓起床头柜上的电话按动着雪妮手机号码,放在耳边听到对方正在通话,请稍候再拨打的话意。于是她搁下电话,蹲下身子打开床头柜门翻找着东西…… 贾三喜和蓝青聊叙了近半个钟头,他扭头发现有一对打扮入时前来办理结婚登记的新人走了进来,主动站起身,“大嫂,我们今天就谈到这里吧!不影响你工作,我走了。” 蓝青起身送他到门口,劝慰地说:“三喜,你可要把心放宽一些,别当作一回事……” 他苦笑一声,“大嫂,面对眼前这些棘手的事,我心里能高兴起来吗,我成天稀哩糊涂地过日子,连说话的底气都没了……” 没等说完,蓝青给截过来了,“三喜,我能理解你此时的心情,反正事情都这样了,不必伤心。你得存住气,等等看,咱妈若再逼你不放,咱再想别的辙儿,呵!” 他边听边点头,然后说:“好啦,大嫂,你忙你的吧,我走了。” “三喜,不送了,慢走。”蓝青送走他后,转身走了进来,边朝桌旁走去边同那对新人热情地打着招呼。 李保姆将床头柜里的东西一一翻动了一遍,也没有找到她要找回的东西。她心急如焚时,对方按刚才手机显示的电话号码又拨打了回来。她听到电话铃一响,赶忙抓起话筒,笑着问:“喂,是雪妮吗?” 对方“嗯”了一声。 “哎呀,雪妮,你把那打胎药放哪儿去了,我在你床头柜里找了好大一会也没找到……”她用手擦一把额前的汗珠儿,听了一会,又对着话筒说:“我,我还想给金枝喝那打胎药……啥,你放床头柜里了,那我咋没找着。哎,雪妮,你记错地方吗?再好好想想……啥,往抽屉里找。好,知道了,你先别挂上电话,我这就找找看。”她将话筒搁在机座一旁,转身走到写字台前,拉开所有抽屉都仔细翻找了一遍,还没有找着,返回来抓起话筒,问道:“抽屉里我也找了一遍,咋还没见?它又没长腿,能是被人拿去了……” 贾二龙合上报纸,随手往茶几上一撂,接着说:“妈,你说这雪妮真是逞性妄为,怎么会想到给金枝买那打胎药,我想这事也离不了李妈。” “她俩都是一样,半斤八两、包藏祸心,成天干不了好事。” “妈,你把那打胎药又藏哪儿去了?” 张侠说:“要那干啥,留着也是祸害,我把它扔了。” 李保姆对着话筒说:“雪妮,那打胎药肯定是被你妈扔了,要不你晚上回来,咱再想别的法子……啥,你爸上午去团里接你了……就是嘛,你妈打你两下有啥呢,讲啥面子不面子的,回自个的家,又不是跟人家还要争出个鼻子眼来,晚上下班赶紧回来,呵!” 本来李保姆对这件事抱有极大希望,却一下子跌到了失望的深渊。因为那打胎药想找也找不回来,就这样白白地丢弃了,她感到很可惜。虽说药店还能买到,可自己身上分文没有,两手空空到哪去买呀,雪妮一时又回不来,唯一的灵丹妙药还是要动员金枝去医院打胎,眼下也只能这样做了。 于是李保姆推门进了金枝房里,搬过来一把椅子放在她床前,坐下后故意问着:“金枝,你从乡下来这儿,感觉你姑母待你如何呀?” 金枝半躺在床上,认真地说:“姑母一心待俺,没两个心眼儿,真比亲爹亲娘待俺还好。” “你姑母待你好,这我知道,那我待你咋样啊?” “你待俺也好呀!”金枝望着她,十分坦诚地说。 李保姆笑笑,直截说道:“金枝,听李妈一句劝,还是去医院打胎吧!” “不,俺姑母还有俺二哥都不同意俺去……” “傻孩子,你年纪轻轻的,知道啥呀!”她禁不住伸出手摸过她那细皮嫩白的小手,“他们不让你去医院打胎,还不是在害你,毁你的名声。你姑母做事神一阵,鬼一阵的,老八板,你可不要听她的,要自个打定主意。” “俺,俺也不想去那地方。” “啾啾,金枝,看你又犯傻了不是。我是过来人,啥样的事没经过,人言可畏,唾沫腥子能淹死人……这事万一传到乡下你老家,你以后还咋有脸回去见乡亲们呀!” 金枝的心触动了一下,忍不住鼻子一酸泪水直往下流,半天才说:“俺管不了那么多,反正是不去医院打胎……” 这句话,令李保姆顿感失望,同时也感到事情很难办……她起身,不禁长吁短叹,又一转身坐在了椅子上,编着瞎话,“金枝,你还不知道,我刚才上来时,你姑母就是想让我劝你去医院打胎……” “姑母原本是不同意俺去医院打胎的,这会怎么……”她摇摇头,“俺不信。” “你咋不信呀,你姑母还不是看你还是个大姑娘就抱出娃娃来,日后还咋活下去呀!” “俺都想过了,俺不在乎这个……” “你是不顾及这个,可你姑母一家人的脸面往哪搁呀!你姑母家是个正派、体面人家,你姑父又是大公司的头头,在这市里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啥事可不能太任性了,要前思思后想想,做事可不能自个砸自个的脚后跟,千万不能给你姑母家丢脸,你姑母家也丢不起这个脸。”李保姆又一次摸过她的手,“别舍不过了,生下来是罪孽,就趁早打掉吧……” 李保姆的话,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如刀割一样难受,眼泪止不住“叭叭”往下落。 “金枝,你不听我的,还能不依你姑母的,要不孩子大了就难下手了……” 金枝那一向脆弱的心,经受了这场突变,却一反常态,性格变得坚毅倔犟起来。不管别人怎么劝说,她都坚持走自己的路。她这时听不进去李保姆的话了,起身将她往门外推,“俺谁也不听,俺就是死了也不会去打胎……” 李保姆被从椅子上拉起,还是不肯离开,“金枝,你就听我一句劝,不然你会后悔的……” “俺绝不后悔,你走吧,走吧……”就这样,金枝硬把她推到门外,“叭”地一下从里锁上,而后跌跌撞撞地返回床边,身子趴倒在床上,难过得痛哭起来。 说真的,张侠为了保佑金枝肚里的胎儿不受迫害能顺利地生下来。她真是一天烧了好多次香,只要想起来,就连晚上也不会舍过。她这时丢下手中活儿,起身来到观音菩萨供桌前,取出香,点燃着,刚插进香炉里,恰巧贾三喜推门走进来,他低着头溜到楼梯处,但最终还是没有逃脱掉。 俩人坐下后,张侠尽量使自己的性格平抑下来,“这些天你在外过得舒坦了,可你知道金枝心里多难受,你也该为别人考虑一下嘛……” 他嗒然若丧地坐在那,一直保持缄默。 “三喜,妈还说什么好呢!这眼看金枝肚子一天天鼓起来,你再说没怀孕也说不过去呀!”她望着他那颓丧的神情,心里一下子松懈下来,但她还是忍住了,没有冲他发火。 李保姆从厨房里走出,悄悄溜到楼上进了雪妮房间。雪妮躺倒在床上看到她走过来,起身叫着。李保姆顺势坐在床前椅子上,说:“雪妮,你这两天没在家不知道,你妈怕金枝肚里的胎儿出了差错,一天到晚烧了好几次香,求菩萨保佑金枝平平当当地将孩子生下来,金枝这两天吃饭还都不叫我管……”她见雪妮没吱声,又讨好地说,“晌午我找金枝可是好话歹话都说尽了,一心想鼓动她去医院,可她死活不干。话太难说,一点儿也劝不她心里去……” 一直绷着脸的雪妮,终于发话了,“李妈,咱们再想想别的辙儿,这事可以变通着办,不要过于拘执,套死在那个框框里。” 张侠有点生气了,“三喜,你可不要死板固执,跟金枝成亲怎么不好啦,偏要去跟那个小妖精……” “我心里爱的是南雁,不是金枝。” 张侠听他说这,心里的怒火一触即发,“可金枝怀了你的孩子,你到什么时候也赖不掉。” “就是金枝真的怀孕了,那孩子也不是我的……” “哟嗬,事到如今,你还真的想甩嘴呀!”张侠望着眼前这个不听话的孩子,气得浑身直哆嗦,“三喜,既然你把话撂出来了,你给我找出这孩子的亲生爸,要是头找出来了,我就放你这一马……” 李保姆一边剥着桔子皮一边说道:“雪妮,这胎儿实在打不下来就留着吧,也算这孩子命大。不过,我心里倒还有个主意,不知行通行不通……” 说到这,雪妮急着问:“李妈,你还有什么办法?” 她剥完桔子皮,掰掉一牙填在嘴里吃着,然后说:“我想给金枝在这找个婆家,趁早嫁出去得了……” “这事急着办,一时也找不着合适的呀!就是金枝同意,人家也未必答应呀!” “我心里还真有个主儿,这个媒保准一说就成。” “哪家的?” 李保姆不停地吃着桔子,高兴地说:“就是那个胖妇女家的大儿子,那小伙子长得胖墩墩的,人高马大,强壮得很……” 雪妮又问:“哪个胖妇女?” “卖肉的呀,我经常称她的猪肉,”李保姆边吃桔子边说着,“对啦,那个胖妇女还来过咱家求过你爸。她二儿子在你爸公司当工人,眼看着要下岗了,还是你爸将他留下的……” 是啊,金枝怀孕不会有假了,可这孩子究竟是谁的呢?绝不是自己的,三喜还是这样认为,但一时半会找不到真凭实据,是不能随便诬蔑人的,他不禁浩叹,竟无话可说了。 “怎么,这会哑巴啦,说呀,啥事别做得太过天了,光想着自个,不考虑别人死活,”她态度坚硬地说,“我还是那句老话,你就是拖到胡子白,也省不掉跟金枝结婚……” “她赖给我了……” 他半天吐露一句,令她很气愤,“随你咋说,打这以后金枝就是你的人了……” 对她的无理要求,蒙昧无知,心里实感不公和凄恻。他不想再和她争执下去,干脆站起身,愤然离去。 “哎,三喜,你去哪儿,给我回来……” 李保姆走下着楼梯,抬头看见三喜已拉开客厅门走了出去,便问:“大妹子,三喜咋啦?” “他是王瘸子扭着筋了,想一赖到底。” “要真是这样,你一句话,金枝不也就去医院打胎了,还省得你今后再为这事费心了。” “打胎,他巴不得呢!自己沾上边的,就甭想跑掉。” “大妹子,凡事要是过于认真,河里水都会毒死人,何必跟他较这个劲呢!”李保姆来到客厅也没闲着,随手拿起抹布擦抹着沙发,“你放三喜这一马,他到啥时候还不念叨你好呀,他又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 “我放了他,他心里好过了,那金枝咋办。他做过的事不敢承认了,还想往别人身上载脏,亏他说得出来。” “往别人身上载脏?”李保姆连忙解释道,“三喜他不会,他是有学问的人,这没根的话他是不会乱说的。” “你知道啥呀,三喜他硬赖着不承认。你说,那孩子不是他的又是谁的?” 李保姆听说这,一时间愣了起来,半天没有转变过来,孩子不是他的,那是谁的?三喜咋也学会赖帐了……不过,李保姆灵机一动,又顺着三喜的话意说下去,“大妹子,我琢磨着……” “你成天没事,瞎琢磨啥呀?” “我这老婆子不识字,土得掉渣,一辈子没大能耐。可心里咋想的嘴里就咋说,从不遮遮盖盖,也不添油加醋,只是有话不说出来憋在心里头难受。” “那你有话就说出来吧,不让你说呢又在背后瞎嘀咕,没影的事能让你翻腾大。” 真让她说,她又说不上来了。三喜刚才都没有说出口,自己又不比三喜多长个脑袋……她思来想去,要是胡乱说出,张侠自然会饶恕不了她,就此了结呢,看她又在咄咄逼问。退一步讲,三喜永远也逃不出张侠的手掌心,躲不掉这一关。她抹抹停停,在脑子里想了一大圈,才慢吞吞地说着:“大妹子,我说出来你可别生气呀!这些天我心里头一直都在翻腾着,琢磨着那孩子不是三喜的,是二龙的……” “二龙的……”张侠气得一拍茶几,怒吼地问:“你是听别人说的,还是自己瞎猜的?” 她觉得捅了马蜂窝,赶忙丢下抹布,走上前谎言道:“我……我是听算命先生说的。” “算命先生?”张侠火气正旺,起身攥住她的衣袖口往门外走,“走走,我带你找那位算命先生问去……” “哎呀,大妹子,人家早走了,你还上哪去找呀!你快坐下吧,听我慢慢跟你说。”她将张侠拉回,并扶她坐下,编着瞎话,“那天我去菜市街买菜,在街头碰到一个算命的,我让他给金枝算一卦。可那算命先生指明说金枝肚里的孩子不是老三的,而是老二的,你说这事玄不玄,怪不怪……” 张侠再也听不下去了,气得将手中刚刚端起的杯子“叭”地朝地上猛摔。顿时,水花四溅,杯子烂得粉碎。“你在这瞎叨叨啥呀,二龙要是知道你在颠倒黑白,还不打烂你脸皮……” 就这样,张侠狠狠地冲李保姆大发了雷霆,感觉嗓子眼都有点发疼,才肯放李保姆走人……而性格直爽的李保姆一派胡言乱语,就像两军交战的兵,硬是往张侠枪口上撞,岂不是自找苦吃。 吃午饭时,尽管贾二龙再三劝让,余怒未消的张侠也没怎么动筷……午饭后,贾二龙悄然上楼找金枝寻欢去了。而张侠返回沙发旁,怏怏不悦地坐着。 和金枝在床上耕耘播雨之后的贾二龙穿好衣服走下床,然后又重新坐回床上,搂着金枝不禁在她细嫩的脸蛋上“叭”地亲了一口,顿感心旷神怡。 “二哥,快下去吧,不然李妈会上来的。”金枝说着推了他一把。 “好吧,你在这儿玩,二哥下去了。”说着,又乘机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起身走过去拉开房门“噔噔”跑下了楼。 他看到张侠捡起针线活又丢下,心里疑惑不解,问:“妈,你今天怎么啦,吃午饭时都没咋动筷,坐在这又感到心焦不耐烦的……”他走过来,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 张侠抬起头,反问一句:“金枝这会在楼上?” “金枝在楼上自己玩着呢,我刚才又去劝了她一会儿,我发觉她现在的心情比以前好多了,”贾二龙直言说道,“我听金枝说,李妈大造谣言说金枝生下来的孩子是怪胎,你说李妈都快日落西山了,怎么就不会说句人话……” 稍微平息了的张侠,听后又立即上了火,“这个老东西,真是犯起浑来了,一会说生的是怪胎,一会又说孩子不是三喜的……” 说着无意,倒叫贾二龙听起来感到有意了,追问道:“李妈说那孩子不是三弟的,那是谁的?让她给找个头呀!” “她……”张侠气上来,一古脑儿全倒了出来,“她说是你的?” 贾二龙端起杯子刚呷了一口茶,“呸”地一声,全都吐了出来。这一刻有如停顿了的空气,使他张皇失措……他一时疑惑起来,这李保姆是怎么知道的,听金枝说的,还是自己瞎猜的?金枝她不会摊牌呀,都交代过她多少回了,保准是李保姆又在胡思乱想了。他这时将杯子往那一放,猛地站起身,故意使出性子,“李妈往我身上糊屎皮子,故意办我难堪不能这样算啦,我找她对质去。” “她这会出去了,你上哪去找呀!坐下吧,有话回来再说。”张侠见他大动肝火,赶忙压制住。 他又只好坐了下来,顺手摸出烟,点燃着,边吸边说道:“这李妈是怎么啦,是不是老糊涂了,就是糊涂也不能糊涂到这份上呀,不摸底的话胡说八道,说话可要负起责任呀……” “她说话没有分寸,净说些车轱轳话。人家都打到她脸上,她还不知咋起咋落呢!” “李妈就会诬蔑人,好事不往我身上想,那坏事怎么竟想到我了,这不纯粹是想让我在全家人面前丢碜嘛!” “该发火我都发过了,这哪庙里没有冤死的和尚,哪坟里没有屈死的鬼。” “这没影的事都让她说得头头是道的,她怎么不把这事往我大哥身上想,尽往我身上想。这啥事骂不冤枉,可说冤枉了。” “随她咋说,妈不是没相信嘛!” 他觉得张侠都没有相信,就是李保姆再说也起不多大哄。有道是,“人多嘴杂”,偶尔有人说,也在所难免,随她说去吧……他吸一口烟,朝烟灰缸里弹弹烟灰头,过了一小会,才说:“妈,你要相信你儿子,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能去伤害自个的表妹。再说,金枝是你许配给三弟的,我怎么能又……” “妈知道,你不会做出那种出格的事。” 这句话说得,倒让贾二龙听了心里很惬意。这样一来,对李保姆所说的不加提防,自然就抹去了,那么自己今后又可以胡作非为,瞒天过海了…… 李保姆心想,既然胎儿未能打下,干脆自作主张给金枝张罗着找个婆家……省得大家伙以后再为这事牵缠了。金枝婚事一旦有了着落,三喜不也能脱离苦海了。几天来,她和雪妮串通一伙,经贾建成许可,背着张侠和金枝,俩人跑上跑下,终于将这门亲事偷偷定了下来。那个卖肉的胖妇女一听说是张侠娘家侄女,高兴得拍手叫好,满口答应。他们在酒店里吃了订婚宴,男方送的五万元彩礼也已被李保姆拿到了手,就等着拣择吉日把金枝嫁过去了。可这下难倒了李保姆和雪妮,不能再瞒着张侠和金枝了,就算她俩手足通天,能过五关斩六将,但这回得走一趟麦城…… 这天,天气郁热。 李保姆推门走了进来,一只手拿着毛巾不停地擦着额前的汗珠儿,另一只手拿着鹅毛扇“呼呼”地扇着。 张侠在跟金枝叙着话,抬头看到了她,不悦地说:“你看这都几点了,不上街买菜还在家里转悠啥呀……” 李保姆高兴地说道:“大妹子,午饭就不用在家吃了,我是特意回来请你和金枝到大酒店里去吃,贾董事长和雪妮都在酒店里等着呢!” 张侠一时被搞糊涂了,“去酒店里吃饭,今儿谁请客?” “当然有人出钱请客了。”接着,她拉开门,一前一后走进来那个胖妇女和她的大儿子。“大妹子,这小伙子就是我给金枝介绍的对象,名叫铁锤。” “亲家,好久不见,心里还真想你呀!”那胖妇女亲切地说着,禁不住“哈哈”笑起来。 李保姆拉着铁锤的手朝这边走来,眼角绽开了笑纹,明显有一种积德做好事的自豪感,“大妹子,是我给金枝和铁锤搭起的鹊桥,看这小子长得多壮实,多后生,”说着,便从腰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这里面是五万元彩礼……” “亲家,就等你一句话,拣择吉日把婚事给办了。” 张侠呆愣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她望一眼黑黝黝,胖墩墩的铁锤,冬瓜脸上小鼻子小眼,坠个大下颏子。他在一个劲地傻笑,是呆女婿见了丈母娘时的那种令人忍俊不禁的傻笑,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他木讷地站在那,没有一点飘逸模样…… 李保姆心里很着急,催促着:“大妹子,快领着金枝去酒店里吃饭呀,不然贾董事长该等急了……” 那胖妇女也随声附合着。 张侠气得七窍生烟,暴跳如雷,“都别说啦,快给我滚,滚出去……”她的声音很大,把别的声音都盖下去了。 ………… 张侠越想越恼怒,差点昏厥过去。午饭不但没去吃,那胖妇女和她的大儿子只好带着五万元彩礼废然返回,坐在酒店里久等的贾建成和雪妮也只有掏腰包吃自己的了。一向好逞强的李保姆这回可遭了大殃,张侠把她骂得狗血喷头,还口口声声要撵她走…… 吃过晚饭,贾建成在客厅想看会电视,听张侠在一个劲地发牢骚,扰得他也无心看下去,“你看你,发了一晚上的火,累不累呀!‘得饶人处且饶人’,人家李保姆不是都向你认过错了嘛!” 火气未消的张侠气得两眼圆瞪,“她在这个家装什么精,逞什么能,谁让她给金枝介绍对象啦,净把那些阿猫阿狗的往家里带……” “我看那个虎背熊腰的小伙子就不错……” “再好也是个杀猪卖肉的,瞧他那副德行,黑不溜秋的,长得鬼头鬼脑的,一锥子扎不出几滴血来,真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别臭美了。” “你就是老封建,死脑筋,杀猪的怎么不好,不是一样发家致富。” “原来你们都是暗地里嘀咕好的,跟我对着干,”张侠那暴怒的脸让人发怵, “明知金枝肚子里怀的是三喜的孩子,又不是没有主的野孩子,还想给她另找婆家。” “你就是个性强,不听别人劝说,”贾建成说,“光说你心脏病厉害,像你这样不捏点性子,病情能会好转吗,啥病不都是从气上得……” “我气死正好,让你们爷几个过去。” 贾建成无奈,勉强看完《焦点访谈》,便起身朝楼上走去。 张侠猛地从沙发上站起,高声喊着金枝。 金枝闻声,从外跑进厅里。 “金枝,我让你去催李保姆明天走人,她东西拾掇得怎么样了?” “姑母,何必这样呢,李妈不是都跟你赔过不是了。” “我这次绝饶不了她,别忘了,是她背地里鼓动你去医院打胎,是她给你端的打胎药,是她大造谣言说生下来的孩子是怪胎,又是她昧着良心给你另找下家……”张侠坐下,气愤地说,“我不能再让她在这个家呆下去了,这样只能会坏事。” 金枝走过来,坐在她身旁说:“姑母,李妈她家儿子从乡下看她来了,李妈在跟她儿子叙话。” “那好,她儿子来得正是时候。你去通知她儿子,让他明天一早把他那老娘领回去。” 金枝一听,心里真的急了,要说让李保姆走,还真有点舍不得,“姑母,你不能让李妈走呀,她洗衣做饭,打扫院子样样都行。她走了,谁还干这些呀?” “她走后,我再找一个年轻的,干活保准比她还利索。” “姑母,李妈她光干活,又不收工钱,”金枝一心想留下她,“姑母,辞掉怪可惜的……” “不行,我找她儿子说去,让她娘俩明天走人。”说着,再次从沙发上站起,抬腿欲要走。 这时的金枝再也坐不住了,“扑嗵”一声跪在地上,伸手搂住了她的腿,扑簌扑簌掉下眼泪,“姑母,俺就求你这一回,你不要让李妈走……” 张侠望着眼前哭哭啼啼的金枝,心里有点飘飘然了……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竟不知该怎么办好了,只是弯腰下意识地去拉她,“金枝,你快起来,起来呀……” “不,你不答应,俺就是不起来……” 张侠心里也没有主心骨了,金枝怎会这样,看来这孩子是对李保姆产生感情了,“好,金枝,你既然不让姑母辞掉李保姆,那你也得答应姑母一件事……” “啥事?”金枝十分诚恳地说,“只要姑母不让李妈走,俺都答应。” “你今后在家安心地养身子,顺利地把孩子生下来,什么也不要想,还得听姑母的话。” 金枝扬起脸,伸手抹一把泪珠儿,“好,俺答应你。” 既然金枝向她承诺了,那李保姆也就没有再辞掉的必要。她觉得像她这么光干活,又不收工钱的保姆实在是不好碰。“金枝,姑母可都是为了你呀!姑母答应你,留下李保姆了。” “真的?” “嗯!”她又一次弯腰去拉她,“起来,快起来,一会你二哥回来看见了多不好……” 金枝这才从地上站起,并用手拍了拍下身,自然心里的那块阴云一下子驱散了,高兴得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喜色。 忽听客厅门“咣当”一声被推开,只见贾二龙边打饱嗝边朝这边趔趄地走来。 张侠闻到了一股难闻的酒气味,“二龙,你又喝酒了,看你喝那么多连路也走不好了。” “没错,在大哥那喝的。” “三喜在吗?”张侠问。 “哪能见着三弟呀,他可是个大忙人,他这会准是跟那个小西施泡在一起了,”他连连打着饱嗝,走过来坐下说,“三弟算什么东西,把自个表妹搞怀孕了,却不敢承认了,”他不由得“嗤”笑一声,“真想不到,他这个白面书生堂堂须眉,背地里还干这些下流事,这与他的身份以及现在所追求的事业极不相符。可以确切地说,已完全丧失了他的人格和尊严。” 张侠不由长吁短叹,说不出话来了。 “妈,你还不知道吧,三弟悉心创作的稿子又失败了。” “失败了……”张侠一听如坠冰窟,从头凉到脚,忙问,“你听谁说的?” “吃晚饭时,大嫂说的呗!” ………… 正文 第十一章 贾三喜今晚没有回家,留在单位宿舍里了。每当接到退稿通知单,就如同从战场上传来的噩耗,对他打击甚大,心情沉抑。万万没有想到,多日的劳累,顷刻间成了泡影,他恨老天太无情无义,委屈得真想抱头大哭一场…… 而南雁得知后,整个晚上都陪伴在他身边……晚餐显然是在宿舍里吃的,桌子上还有吃剩的点心和几瓶喝完摆放得乱七八糟的饮料瓶。她的一席话,春风化雨般地使他那痛苦而又惆怅的心情得到了鼓劲和抚慰。 贾三喜从床上坐起,身子不由往后一靠,感慨系之,“南雁,凡是知道我写作的,可以说十个人当中有九点九九的都认为我写不成。有的朋友知道我作品失败后,当面都是面包安慰一下辘辘饥肠,背后都视为畏途。” 南雁听后,感到很有趣味,两只胳膊交互摽着从窗户边走来,顺势坐在床前的一把椅子上,“照你刚才说的,那个零点零一的人就是我了。因为我已预感到你将来能写成,哈哈……” “写书是我的本愿,海枯石烂,此心不移。可我凭着一股子韧劲坚持到现在,结果呢……”他摇摇头,哀叹自己的不幸遭遇,“真是劳而无获呀!” “三喜,您信命吗?” 他又摇摇头,说:“不信。” “不怕失败,只怕灰心。你不要屈服于命运,要时刻鼓励自己,激扬士气,背水一战,”南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深情地说,“哪一个作家不是从退稿堆里走出来的,成功源自执着,你唯一坚持的一次,就是你成功的一次。” “我深知,要想取得成功,今后还需要走一段相当长的路。我已下定决心,不管是高山还是火海,也阻挡不了我奔前程。”他感到肩负重担,任重而道远,丝毫不能有半点松懈。 南雁再次为他的创作激情所感动,并为他鼓劲,“逆水行舟,现在的社会到处都是沟沟坎坎,不可能为你铺设阳光大道,别人的善意帮助只是奋斗的动力,一切还得靠自己。” 金枝觉得电视不好看,就上楼休息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张侠和二龙俩人了。 “古语说,‘命有八尺,难求一丈’。三弟不能正确地估计自己的能力,夸父追日,结果是黄梁美梦、吹灯拔蜡。” “为了三喜写书,我跟你爸可没少抬杠……” 话未说完,贾二龙耐不住性子接过来,“对对,那天晚上我爸跟我谈三弟写作一事,就一口断定三弟能写成。他总认为他那个三儿子能成气候,有通天本事……哈哈,瞧我爸这回还有啥可说的。” “三喜是一个心眼儿写书,一到家钻进自己屋子里就像在搞‘地下党’,那本书里每一个字可都是用血汗换来的,没少吃苦,到头来还是没有写成。”她那一向埋怨不满的情绪,这时也处在一种深深的惋惜、同情之中。 “三弟是惟我独尊,总认为自己本事大,成天大模大样,像煞有介事。他应分析客观,现实条件比较正确地认识自己。光有主观奋斗,吃苦拼搏精神,脱离客观现实是难以凑效的。”贾二龙说,“上一回我爸教训我,说看事物要一分为二,还要我像达芬奇学习……” 张侠不懂地问:“什么达芬奇?” “就,就是意大利国家那个画鸡蛋的达芬奇呀!你说你能跟人家比,人家达芬奇是世界名人,这能比得上吗?谁想跟他比谁跟他比,我知道我这辈子是比不上达芬奇,那是云泥之别,相差太远了。” 贾三喜已从床上走下来,伫立在窗户边,抬头望着满天星斗,长舒一口气,说:“过去的辛劳全算白搭,得打头儿重来。我生就这一副刚烈性,不求天,不求地,全靠我一杆笔打天下。” “别说是你,我也同样呀!上高中到考上大学那阵子,真是苦读死读,身子也一天天地消瘦下来,看上去整个人都变了样。”南雁从椅子上站起,在房里来回走动着,“‘梅花香自苦寒来’,豁出身家性命,要有创作的勇气,一个不能战胜自己的人,永远是一个懦夫。” 贾三喜转过来,将后身倚靠在窗户边,“虽然我以前走了不少弯路,但回想起来,成绩多少还是有点的。因为书中那么复杂的故事情节不可能在一两天里想像得那么完整圆满,这都需要长时间的积累所得,”他说,“当我每次失败后,我总是不断找出原因和不足,总结经验慢慢摸索着来。我只觉得智力比别人超常一点,天分比别人多一点,再加上自己的勤奋努力,相信有朝一日会尝到甜头的。” 南雁听后,真为他有这种常人没有的吃苦耐劳精神所感动,“那当然了,不管你受到多大打击和挫折,只要长久地坚持下去都将柳暗花明,总会成功的。” 俩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聊谈了好久。虽谈吐不一,但都持有一种积极上进的共同点,催人奋进,回味无穷。南雁这时走近影碟机旁,按动机键,顿时屋内音乐响起……她来到三喜面前,渴求道:“三喜,咱俩谈了好长时间,该放松一下了……”她不等他开口,就伸开两臂搂抱住了他。 贾三喜也十分乐意,搂住她的纤纤细腰在屋子里慢慢挪动着脚步……渐渐地,她把头偎依在他的怀中,他的鼻子闻到她那秀发和身上飘溢出来一股浓厚的令人心醉神驰,忘情陶醉的香水味…… 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又是一个晴朗无云的好天气。 贾二龙睡了个懒觉,从楼上走下来时嘴里还不停地打着呵欠。 “二龙,看这都日上三竿了,你怎么才起来?” “妈,今早上觉得很困,老是起不来。”贾二龙睡眼惺松地说。 “李保姆上街买菜去了,你去厨房随便弄点吃的吧!”张侠对他说。 “刚起来不想吃……”他走近沙发旁,一屁股坐下来就朝兜里摸着烟和打火机。 “看看,饭都不吃,就想着抽烟……”张侠不免发起牢骚。 “妈,三弟昨晚上没回来吧?”他闲着无聊,没话找话地问着,想挑起事端。 “没有……”提起他,她心里就像一座欲喷的火焰山,正要往外冒。 “我昨夜做了一场梦……”他见张侠没言吭,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你,你说这梦做得玄不玄,呵,就跟现实的一样,好像已经切切实实地发生过了……” “那你梦见什么啦?”张侠没心思地问着。 “梦见那个小西施跑到三弟宿舍里,是她去找的三弟……” “不会不会,这是你做的梦……”她估摸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不敢往下想了。 “怎么不会呀,我每次做的梦,都:“哎呀,我说你就不能闲一会,颠过来倒过去的不就那几句话嘛!” 然而李保姆趋上前,快言快语地说:“大妹子还不是气雪妮给金枝买那打胎药,这人都有走窄的时候,再说大人孩子不都好好得,还提那干吗……” “那都不讲,你知道雪妮现在又想啥法子,叫你坐那想三天三夜都想不出来。” “还想啥法子?” “她想给金枝做什么d……啥a鉴定,这都是新医学,叫我说都说不上来。” 贾建成重重地吸口烟,吸进肺部,连连咳嗽,“做‘dna’亲子鉴定。” “对对,就是做dna,鉴定孩子是不是三喜的。”张侠越说心里越感到气愤,望着李保姆说,“你说一个女孩子家成天就想那孬点子,真是把人肚子都气青。” 不懂医学的李保姆想,做这个鉴定可是医学上新方法。既然雪妮提出来了,准不会错的,不如……可张侠是否同意呢?她观察着张侠的脸色,想开导一下她,“我看雪妮想那主意不错,不如带金枝再去一趟医院……” 张侠一听这,本来平和许多的脸色又迅即一变,犹如摘下一个面具又戴上另一个面具,“我说你们都是吃饱撑的,金枝明明怀的是三喜的孩子,还鉴什么定呀,你是存心想让我花那冤枉钱。再说孩子还没出世,拿什么鉴定呀!” “我……”李保姆见她那副气势凶凶的样子,不敢再往下说了,只好掉头离去。 张侠扭头看到贾建成在一个劲地抽烟、喷雾,也觉察到他处于一种忧郁,闷闷不乐的情绪之中,忍不住向他白了一眼,埋怨道:“你说这些污七八糟,不成体统的事不都是先由雪妮挑起来的,你也不好好训训她。金枝是招她惹她啦,说金枝没怀孕,我就带金枝去医院检查……这怀孕她是相信了,就一心想着打胎,如今胎儿未打下,她又想着给孩子做鉴定,她心里想个啥就是啥,我这回还偏不依她的了。反正是三喜的孩子,鉴定能说不是的,我看她还能耍出什么新花招来……” 面对眼前这些支离破碎的事,贾建成也陷入窘境。他感到自己无法挽回由三喜给金枝带来的伤痛……怨谁呢?如果当初三喜不碰金枝身子,金枝怀不上孩子,现在哪会有这一棘手的事。别说张侠在咄咄逼人,就是换成另外一个人也不会放过三喜的。金枝毕竟还是个大姑娘,三喜理所应当地负起这个责任,也是义不容辞,不可推卸的。 贾建成吸一口烟,问着:“如今这事三喜又怎么说?” “这两天谁见他人影了,下午我给他打了电话,说跟金枝结婚的日子我都为他选好了,就定在下月阴历初八……” “三喜他答应了?” 她断然地说:“不答应也不行,我话已说出,决不反口。” 他悠长地叹一口气,同情并操着商量地口吻说:“能不能再往后推迟一段时间……” “还能推到哪一天呀,推到猴年马月才结婚,那金枝不是早把孩子生下来了。这事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往下拖了。” “我是看三喜这次投稿又失败了,他心情不好,现在又要强迫他去结婚,恐怕这个双重打击使他承受不起。” 一听这,张侠抱怨声不断,“得得,他写书失败,怨谁呀?不怨你,也不怨我,说到底怨他自个。我都数落他多少回了,成天整那没用的东西,血汗也没少流。到头来,干得是一塌糊涂,没名没份。” 他吸口烟,用手指朝烟灰缸里弹弹烟灰头,十分遗憾地说:“他也想写成呀,没想尽了最大努力又遭失败。” 话音刚落,忽听客厅门“咣当”一声被推开,只见赫儿迅速跑过来,喊着爷爷奶奶好……贾大志尾随身后。 贾建成听到这亲切地叫声,高兴地说:“哟,我的乖孙子回来了,快过来让爷爷亲亲……” 赫儿便一头扎进贾建成怀里,撒起娇来。 “爸,妈你们都在看电视呀!”贾大志走过来,坐在了一张单人沙发里,掏出烟递上前。 贾建成摇头不要,自己只好点上不停地吸着。 “大志,今晚蓝青怎么没回来,她有事啦?”张侠织着毛线衣不免问道。 他吸一口烟,并用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蓝青在洗衣服,赫儿等不及闹着要我先带他回来,蓝青一会洗好衣服就回来。” 蓝青洗好衣服并逐件搭在了铁丝上晾晒,走过来伸手拉开房门正要外出。刚好,贾三喜“噔噔”跑上楼,来到门口,“大嫂,你这就出去?” “你大哥已带着赫儿回家了,你来了我就不走了。”门里的蓝青很热情地邀请他,“三喜,快进来坐。”蓝青裂开身子,三喜一脚踏进房里。她又用手将门关上,和三喜往客厅走去,“三喜,你今晚见到南雁吗?” “见到了,我这就是从她那儿来的。” “你要多去看看她,你先坐吧,我去给你拿瓶饮料来。”蓝青走近电冰箱旁,打开柜门取出一瓶冷冻得冰凉的饮料,返回来递给他,“今晚天热,喝点凉的吧!” 贾三喜一欠身,接过饮料,打开盖,仰脖喝着,顿觉心里有一股穿肠入肚的凉丝丝的快意。 贾建成和张侠就为三喜写作一事,俩人絮絮叨叨抬了半天杠,气得要命,都不再吭声了。 贾大志用力吸口烟,吐着浓密不散的烟雾,“妈,你不知道,三喜写书是全身心地投入,干劲高着呢!在这个时候,你可不要打他的兴头,说一些自卑的话。” 张侠锐利地看贾建成一眼,转过脸说:“大志,你没回来时我就和你爸抬了半天。我是看三喜没这个能耐,还想吃这碗饭,干脆趁早收家什吧……” “妈,你这种思想和看法要不得,要经常鼓励三喜,尤其是三喜现在遭受挫折和打击的时候,最需要的是一种精神安慰。”他吸口烟,接着说,“恰恰相反,你要是在他面前说一些讥讽嘲笑的话,只能挫伤阻碍他的上进心,使他心里产生一种自卑感,从而导致他的创作积极性,对他只能是有害而无利。” “大志,不是我不他写书,儿子有出息,母亲也觉得风光。三喜这都是第二次写书了,到今儿不也没干出啥名堂来,你说这还有啥奔头呀!” “干啥容易呀,特别是写作,并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贾大志不禁长时间吁一口气,深感人世间的沧桑与磨难,“这都需要磨炼人的意志,有的作家为写一本书,竟花费了一生的心血和精力……” 没让说完,张侠急着插上话,“得得,三喜要是写一辈子,我就不认他这个儿子,早把他撵出家门了。现在市场搞活了,干啥不能填饱肚子,何必苦苦去折磨自己。你看那些经商户,手头可有钱啦,人家不也照样吃香喝辣的。” “光有丰富的物质生活不行,精神生活也不能空乏了,两者缺一不可,”贾大志接着说,“妈,你不是看过《红楼梦》吗,这可是一部集大成的优秀著作,它博大精深、源远流长。虽说流传几辈人,在人们心目中还都产生轰动效应。在许多国家还都成立了‘红学’研讨会,专门组织一批有识之士研究《红楼梦》呢!” “你说得这些也不假,可三喜能跟人家比。不用说,人家出身大家贵族,打自小就受家庭、父母的影响,再加上人家祖坟的风水又好。你看咱家祖坟连一股子烟都不冒,还能会出什么人才来……” 说到这,使在场的贾建成,贾大志听后都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天真幼稚的赫儿趴在贾建成怀里偏问笑啥…… “妈,你看你说着又迷信起来了……” 张侠一脸怀疑地插话,“大志,啥都不怨。妈是看三喜文化低,没那么高的学问,比不上人家,就是将来写作成功,国家能会承认?” “文化水平低倒不是主要,关键是看你的能力。一个人的能力大小并不在于学问高低,主要看你肯不肯干,只要潜心钻研,都能成为本行的专家。虽说三喜没有那么高的文化水平,但他这本书就足以说明他的文采,代表他的学历了。” “大志这话说得对,言之有理,”贾建成很感兴趣,搭上腔,“不论你是干什么的,就是背筐拾大粪的,你只要有某一方面的特长,出人头地,国家照样可以重用你,高学历者不见得是优秀人才,有学历不等同于有能力。一张文凭不能代表一切,真正的实力要比文凭重要的多。在我看来,那些不依靠国家培养,完全靠自学成长起来的人最有出息,因为他们从中获得了爬、滚、摸、打的经验。” “得得,难怪你们是父子俩,唱的都是一个调。”她接着单刀直入地问,“你们就是说得天花乱坠,三喜这次不也没写成?” 贾大志认真地说:“三喜不是一直在努力嘛!” 她窝有一肚子怒火,冷着脸说:“大志,只要你能担保三喜下一回写作成功,妈就赞成他写书。他就是不同意与金枝结婚也行,妈和金枝只能自认倒霉好啦!” 这一下,倒叫贾大志接不上来了。这谁有这个把握担保,谁又能担保得了。就连三喜自个也说不准,看不透呀!他吸一口烟,然后说:“干什么总得有个过程呀,欲速则不达,更不能求成过急。我想,只要三喜在困难面前不低头,坚持干下去,就有盼头。” 蓝青无心吃下去,搁下手中大半拉苹果,唉声叹气,一脸忧愁地说:“就怕咱妈哪天又给南雁打电话,说定好你跟金枝的婚期……” “那南雁也不会轻易相信呀!” “相信倒不会相信,看来咱妈这次是下定决心,不会变动了。” 他听后,心里很气愤,同时也感到异常地别扭,委屈得眼泪都差点落下来。他将手中空瓶攥得发出“咯咯”地响,抛开心思地说:“大嫂,要真是这样的话,我真想一走了之。” “你准备去哪儿?”他一时也说不出来,去哪儿呢,哪儿才是自己的落脚之处呢……“我现在也说不清楚。”他摇了摇头,脑子一片空白。 “你心里没个地方到哪儿去呀,漂泊在外会困顿潦倒的。” “我出外自谋生路,自己还能挣不上自己吃呀!” “那也不是长久之计呀,你总不能在外打一辈子工,永远不回来吧!” “既然出去就不会再回来,这个家,我是一天也难呆下去。” “那不行,你的作品尚未成功,绝不能丢下不写。要是外出打工,还怎么能写成。” “我在外一边打工,一边写书。”他显得情绪很高昂,激奋地说道。 “你脚踩生地,会遇到令人无法想像的困难和挫折,你也不可能稳住情绪,静下心来搞创作。” 他一时委决不下,才来找蓝青出主意的。 “三喜,听大嫂一句劝,你要坚持写作,这个时候哪也不要去,否则对你写作不利。” “大嫂,那你说我该怎么办?”他双手抱着头,唉唉地直叹气。 蓝青居然也回答不上来了,一时间竟哑口无语。是啊,走又走不得,留下来等待他的只能是深深的哀痛……但绝不能悲观宿命,一定要帮三喜逃脱这场劫难。她在心里揣摩了好半天,然后抬起头说:“三喜,遇事要达观些,不要愁坏了身子。不过,我倒想出一个好办法……” “什么好办法?大嫂。” 他的语言近于诘问,对于蓝青的真诚帮助,使他深受感动。 “三喜,这仅是我的个人想法,行不行,当然还是你自己拿主张,”她往下说着,“我想给你和南雁办理一个假结婚登记证……” “办假结婚证?”他两眼一瞪,摸不着头脑地问。 “你把结婚证拿回去给咱妈一看,咱妈没法说的,心里也就默认了。” 他举棋不定,“那能行吗?” “怎么不行,我是专门给人办结婚证的,就这点小事对我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 “你的意思我明白,是想用那假结婚证打消咱妈的念头。可南雁一心想现在结婚,她要是知道了会要求马上举行婚礼。这万一传到咱妈耳朵里,岂不闹得一团糟。” 她叮嘱地说:“你要多动动脑筋,先用手机拍下南雁的照片,然后经电脑处理不就能和你的相片配合成一张了,做这事你可要瞒住南雁。” “那双方不都要在结婚证上鉴名,按指纹吗?” “这个还能不好办,南雁的名字和指纹都由我来代理。” 本来贾三喜在接到张侠打来的电话时,心里感到天塌地陷一般,惶惶不可终日……在这种情形之下,他想到了走。可蓝青得知他的心思后,为了顾及他的作品,硬是把他留住了,并为他想到了办理假结婚登记证。贾三喜也认为这主意不错,就欣然同意了。两天里,他瞒着南雁偷偷做了张俩人合影。相片打印出来后,他又急着送民政局蓝青那。于是,热心相助的蓝青就私自为他俩办了一张假结婚登记证。 这天上午,应蓝青之邀,贾三喜火速赶到民政局蓝青办公室里。他推门进来,恰巧这会没有外人,就蓝青自己。 她从椅子上站起,含笑地说:“三喜,我把证件给你办好了。”接下,她拉开抽屉取出来,放在了桌面上。 贾三喜走过来,伸手捡起那张盖有红印的假证件,认为自己碰上了“救星”,心里又激动又紧张,高兴得连声说:“好好,太好啦……” “三喜,南雁的名字我已代签好了,指纹也按过了,就等你的啦!” 他二话没说,拿起桌上的一支笔就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用手指头蘸了下泡沫印泥往自己名字周围重重一揿。他心中一阵狂喜,正想开口说什么。 “好啦,这一切都办妥当了,”蓝青脸上挂满笑容,心里有种替别人做成一件好事的自豪感,“三喜,但愿你将这张假结婚证拿回去,一切都能有所缓和,改变你目前的悲惨境遇……” 他望着她,不住地点头微笑,感激地说:“大嫂,这回可多亏了你的真诚相助呀!” “这有什么,一家人还说两家话,大嫂只要能帮上的还能不帮,”她催促地说,“你快拿回去吧,这事别再耽误了。” 他兴奋之余,心里便油然而生一种惧怕感……转身走了几步远,又折回身子,沮丧着脸说:“大嫂,我不敢拿给咱妈看……” “没事的,咱妈还能把你怎么样!” “我……我真的不敢,”他丧魂落魄地说,失去了胆量,“每次面对咱妈那张暴怒的脸真让人发怵,浑身颤栗,就连呼吸也感到困难起来……” 蓝青望着他那惨白,质感的面孔,表情有些僵直,两眼板滞,不禁长吁一口气……她又坐回椅子上,在脑子里冥思了一会儿,才说:“三喜,要不你让李妈拿给咱妈看……” “那怎么行,李妈要是不拿呢?” “不会的,就为你这事李妈可上劲啦!”她说着,脸上再次呈现出喜色,“听雪妮说,给金枝下的打胎药还是李妈端的呢!” 经蓝青一鼓劲,贾三喜满怀希望回到了家。他推门走进来一看,那如炉火一样激情的心一下子降到了冰点。客厅怎么没人,张侠这会去哪儿了……他感到又惊又怕,不敢往下想了。 这时,从厨房里传来锅铲与锅发出“叮当”的碰撞声。噢,李保姆在厨房里做饭,找她问去。于是他径直来到厨房门口,站在那喊了一声。 李保姆不由一惊,扭头一看是三喜迅即恢复了安详,笑着说:“哟,是三喜回来啦……” 他问:“李妈,我妈这会不在客厅,去哪儿了?” “你妈没在客厅?”她也觉得奇怪,手拿锅铲走到门口抬头朝客厅望去,果然不在,喃喃道,“她刚才还在沙发上坐着,这会去哪儿了……?”炒锅里的鸡肉掺青辣椒熟了,她便往盘子里盛着,“你妈她走不远,这会肯定去楼上了,不然你到楼上看看去……”她盛完锅里的菜,放在了菜厨里,随手又拎起油瓶往锅里倒着油,刺啦一声,把菜板上切好的口蘑和葱花倒在了油锅里。她还不断地往锅里放盐,放酱油,放调味品…… 这一说,倒让贾三喜心里稍微镇静了一些。这时他从衣兜里掏出了那张假证件,并摊开,亮给她看,“李妈,看我手里是什么……” 李保姆用锅铲不停地翻动着锅里的菜,扭过头看着那张白纸黑字并盖有红印和没看清面孔的合影,不懂地问:“是啥呀?” “结婚证!”他笑嘻嘻地,毫不掩饰地说出。 “结婚证?”她惊喜地问,“谁的?” “我和……南雁的。” “啥,你和南雁的结婚证?快,快拿给我看看,哈哈……”不识一丁的她丢下锅铲,并用腰里花围裙擦干净手后,接过那张证件一看,合影上两个熟悉的面孔映在眼前,果真不假,确实是他俩人的结婚证。她又欢心又意外,“三喜,这,这哪来的呀……” “找大嫂办的呗!” “对对,你大嫂办这证不费事,哈哈……”她慌了手脚,赶忙将证件还给三喜,然后一转身关闭了灶,因为她已闻到了一股刺鼻子的煳气。“三喜,这回你妈再想让你和金枝成亲都不行了,看这结婚证都领回来了,叫她自己说不出口。” “李妈,你先别高兴得太早,这不像你说得那么轻巧,只能等着看。” “咋啦,你妈她不讲理呀!这俩人的结婚证都办好了,她还想怎么着……” “我妈还没见着,见着还不知会怎样哩……” “别怕她,啥事你老依着她的,那有把握的都办不成。” “李妈,要不你把这张结婚证拿给我妈看……”他侧目凝视着她,在观察着她脸上的神色,觉得很正常。 “哎呀,幸亏你提了个醒,我还真没想起来呢!”她很爽快也很乐意,“行行,你就交给我吧,我这就拿楼上给你妈看去。”她伸手接过那张“结婚证”,抬腿就要往外走。 “李妈,你先别急着走呀……”他站在门口,挡住了她的去路,叮嘱着,“你先在这做饭,等我上了楼,我妈下来后,你再拿给她看,呵!” 李保姆满口应着,便将手中那张“结婚证”搁在了案板一角。这样一来,贾三喜也就放下心了。他转过身走出厨房,穿过客厅,抬腿上了楼。 而李保姆又接着干自己的活儿了。她掀开锅盖,拿起锅铲就往盘里盛着那还发煳的口蘑菜,就在她将煳菜倒入垃圾桶里时,便听到张侠发出“嗯嗯”的咳嗽声。其音调不高不低,显得倦怠、庸懒,刻板。李保姆转身放下空盘,捡起那张假证件,背在身后慌慌张张地来到张侠面前,大声说着:“大妹子,三喜回来了。” 张侠刚一坐下,不及防备,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喊声吓了一跳,抬起头问:“他今儿怎么没上班,回来有事呀?” “事有,不大……”她显得很自在,轻轻松松地答道。 张侠听说这,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欲要走,“我到楼上找他说去,这下月阴历初八快到了,到今还有半个月,他现在就跟没事的姑娘一样。” “哎呀,大妹子先坐下,我给你拿一件好东西看。” 她又重新坐下来,没好声地问:“什么呀?” “你一看不就全明白了。” “你真絮叨,快拿出来看看呀……”她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已意识到她两手背在身后藏有一件东西。 李保姆不必隐藏了,毫无顾虑地亮了出来,“看这张结婚登记证……”李保姆望着她,嘴里还不断发出“嘻嘻”地笑声。 张侠一时糊涂起来了,瞪着两眼问:“谁的结婚证?” 李保姆又靠近她一步,手指着结婚证上的那张照片,一脸喜悦,“这不是俩人的合影吗,相片上都是谁你还能认不出来……” 张侠看得恍惚不清,一伸手夺了过来。她定睛一看,啊——这不是三喜和那个狐狸精的合影吗?她脸色突变,那颗心在不停地跳动,牙齿咬得“咯咯”地响,一股子怒火直冲脑门……她再也不能忍受了,“哗哗”将手中那张“结婚证”撕成条,切成片……撒得漫天飞舞。随后,她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涕泗滂沱……“这个蓝青不安好心,明明知道金枝怀上三喜的孩子,还一心想拉三喜和那个狐狸精成亲……” 李保姆见此情景,吓得脸色苍白,索索发抖,慌忙弯腰去搀扶她,“哎呀,大妹子,你咋这样,快起来,三喜能会跟南雁成亲……” 她哭得像个孩子,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不停地眨巴着眼,幽怨地望着她说:“你不是早看过了,那结婚证都打好了……”她号哭不止,“这个吃里扒外的蓝青,真想让我活活气死,我这回不活了……”她盘腿坐在地上,然后身子往后一挺,又平身躺倒在地上…… 这时的李保姆驾着她那两只胳膊腕子使尽浑身力气,也未能把她从地上扶起来,想想这是哪来的一回事呀!这都怪自己,要不是,唉——她赶忙跑到楼梯处,仰面朝楼上大喊。她又掉头拐回来,弯下身子去扶张侠,显然已累得气喘吁吁,满头是汗。 贾三喜,金枝闻声从楼上跑下来,看到客厅那一幕,立时惊呆起来……也就在这个时候,贾雪妮中午下班回到了家。他们疾步跑上前,一齐下手才将张侠从地上抬起,放在了一条长沙发里。这悲惨的哭声,使在场的人心酸不已。 可张侠悲愤充满胸中,火气直往上蹿,偏要去找蓝青出这一口气……不管别人怎样劝阻,她强硬支撑着身子来到大志家。她见房门关死,就举起手将房门拍得“咚咚”响……很快,房门开了一条缝,前来开门的正是赫儿。 他一阵惊奇,一边将张侠朝屋里拉一边喊着:“妈,我奶奶来啦!” 由于蓝青正在午睡,没能听到这边有说话声。 而张侠在客厅等了好大一会,也没见有人出来,心里更加恼火了,以为是在故意冷落她。尽管赫儿一再拉她坐沙发上,可她硬着头皮推门进了卧室,按捺不住性子,扯破嗓子嚷道:“大志,你给我起来……” 只见床上躺着一个人,不是贾大志,恰是蓝青。她被这怒吼声惊醒,睁眼一看原来是瞪着两眼的张侠,叫了声:“妈,你怎么来了……”然后坐起,并伸手揉了揉眼,她的眉宇间有疲惫、倦意之色,这使她的双目显得很模糊,很无神。 “我,我怎么不能来,是你背地里干得好事……”她面带愠色,神态和语气很严厉,活像一只吃人的老虎。 蓝青这才慌惚过来,觉得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她从容一些,掩盖地说:“什么好事,我不知道呀……”她登上鞋,从床上走下来,站在一旁。 张侠恶狠狠地瞪着她,双眼血红,面部肌肉愤怒得不断抽搐,“我问你,你为什么给三喜和那个狐狸精办结婚证。这事你都跟谁商量了,经谁同意啦,你爸和大志都知道吗?呵!” “这,我……”蓝青一阵脸红,讪讪地难堪,站在那只能忍气吞声。 “你,你哑巴了你……”她凶气逼人地上前一步,“你明知道我已定好三喜和金枝结婚的日子了,还,还暗地里给他俩私办结婚证,你这不是故意跟我过不去吗……” 恰在此时,贾大志上街回来,手里还拎着一大兜刚从超市买回来的日用品。他来到客厅,听见里屋有发怒声,就丢下手提兜奔到里屋。他走上前,故作镇定地问:“妈,又怎么啦?听你刚才说的,谁又跟谁过不去了……” “你,你回来得正好……”一气之下,张侠竟转过身狠狠地朝大志脸上打了一记耳刮。 贾大志心里慌慌惚惚的,只是用手抹一下被打过的脸部,疼痛难忍地注视着她,眼里闪着泪光,“妈,有话好说吗,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她依然冷语冰人,“这还有啥可说的,我看你是瞎了眼,娶了她这个不懂道理的……”她这时推一把前面站着的大志,愤愤地走出了屋。 “妈,”贾大志跟随了出来,跨前一步,并伸手携住了她,“妈,你先别走,坐下消消气……” 站在一旁的赫儿也张开两臂搂住她的大腿,拖着哭腔说:“奶奶,我不要你走……”然而她几乎是粗鲁地挣脱开来到门旁,伸手拉开门出去了。 张侠伤心至极,恨透了蓝青,难道她所做的一切正是与三喜和那个狐狸精的命运安排不谋而合吗?她绝不相信命运之神就这样将他俩撮合在一起……她要打破这个常规,按自己的意愿走下去。可她思绪不宁的是,三喜真的要和那个狐狸精成亲,远离金枝吗?她想,把金枝跟三喜定好结婚的日子告知那个狐狸精,才是关健之所在。不然,金枝到时会真的落一口苦水,甚至比苦水还苦……但让谁去找那个狐狸精说呢,她想了一大圈,也未能想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来。看来谁都不能指望,还得自己亲自去一趟。她从大志家出来,搭车去了报社,没有见到南雁。经打听才知,南雁外出采访去了。她在报社足足等了个把钟头,仍不见她回来。张侠很扫兴,又搭车来到观音庙烧香,顺便请算命先生算卦命…… 张侠在外呆了一下午,到天黑才进家。她推门进来时,见二龙一人在看电视,问:“二龙,你爸呢?” 贾二龙两眼只顾瞪着屏幕看,半天才转脸说道:“我爸吃过晚饭老等你不回来,上楼休息去了。”他又问,“妈,你整个一下午都去哪儿了?我大哥一连打回了好几个电话问你回来没有……” 张侠走近沙发旁坐下,觉得口渴得厉害,伸手端起茶几上一壶冷凉的白开水往玻璃杯里倒着,“二龙,你不知道,家里闹成一锅粥了……” “这我都听李妈说了,我就料到大嫂会有这一招。” 她倒满一杯凉开水,端起,仰头“咕咕”喝了起来,然后搁下杯子用毛巾擦了擦嘴,稍缓一口气说:“这个蓝青也不事先跟我打声招呼,竟敢私自给三喜打结婚证,真是吃豹子胆了……” 贾二龙不断观察着她脸上的神色,推波助澜地给她垫砖,“大嫂是媒人,再说办理结婚证对她来说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事到如今,你不也没把大嫂怎么样……” 她一脸阴相,气愤地说:“她太张狂了,你说这么大的事,她一个儿媳妇哪能做得了主。在这个家,数八百轮回也显不着她呀,她抖啥威风……” “妈,我早说过大嫂偏向三弟,这回你知道了吧!”二龙又没好言地说,“连你老说过的话她都敢违抗,自作主张、独断专行,好像谁也管不了她,天底下没有她怕的人……” “她处处与我作对,我这回要不杀她的兴头,她哪天还不把那个狐狸精娶进家里来呀……” “那是呀,结婚证都敢打了,娶进家里还有什么不敢的。” 他越这样添油加醋地说,张侠心里越上火,“她这是明明欺负俺姓张的,看俺娘俩好欺,”说到这,气得“哼”出了声,“别说她一个,就是十个姓蓝的站出来,俺姓张的也不怕。” 万万没有想到,这张假结婚证的出现,给张侠带来极大的愤怒和满腹的怨言,也使蓝青遭到了令人无法忍受的辱骂和指责。此刻,蓝青倚靠在床背上,不说话,只是汹涌地流着泪。 赫儿立在床前,伸手递上前一条毛巾,并且说:“妈,你不要哭了,擦擦眼泪吧……” 而贾大志今晚显得特别热情,他端着亲手烧做的一碗汤走近床前,“蓝青,喝点汤吧!” 蓝青没有理睬他,在默默地流着泪,只是心里觉得很委屈,也很别扭…… 与其说热情,不如说热情全被抛弃,最终毁于一旦。贾大志长长地叹口气,把手中那碗汤往床头柜上一放,说:“蓝青,你这是何苦呢!你开始跟我讲时,我可没吐口。如今这事都到这程度了,咱妈不也没把你怎么样,看你还值得这样不吃不喝地怄气……” 蓝青再也憋不住了,便一头扎到枕头上,失声痛哭起来……这哭声如同死了爹娘一般,催人泪下。她没有想到,事情会搞得这么糟。可细一想,怨谁呢?都怪自己一时太冲动了,没有把握好,真是后悔莫及…… 张侠一连喝了两大杯白开水,然后将杯子“砰”地往茶几上一放,“这个李保姆,我就不能看着她成天歪着脖子腆着脸的相儿。上一回我就想辞掉她,金枝一打岔,才勉强留下来。”她想到这些,心里就非常恼怒,“给金枝端打胎药的是她,这次拿结婚证的还是她。你说这些事怎么都是她干的,呵,她咋就爱插这个手……” “妈,这事怎么怨着李妈呀,你想,要不是李妈及时发现了拿给你看,等他私下里举行了婚礼,你不还蒙在鼓里呀!要我说,这事还真该记李妈一大功呢!”贾二龙说,“妈,我还忘跟你说了,吃晚饭时我听雪妮说,半晚上南雁来家里了……” 张侠起先还不大相信,“她不会来,她也不敢来呀……” “你还不相信我说的话呀,她来时你正好不在家。你若不相信我这就去楼上把雪妮喊下来,你当面问她呀!”他说着,作起身欲走状。 “她来干啥?”她置信无疑了,心里暗暗发恨道,要是让自己碰上,还不剥她的皮,扒她的骨头,吞吃她的肉…… “能干啥呀,反正来不是看你,在咱家呆了一会就把三弟给引走了。” “三喜这会没在楼上?”她追问。 “没有呀,他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路灯齐放,勾勒出大街的轮廓,将人们沐浴在雾状的光明中。 贾三喜和南雁从一家跳舞厅里出来,都不由自主地擦抹一把汗,想透透气,放松一下,便来到大街上闲逛。 南雁跨前一步,与他并肩走着,关切地问:“三喜,伯母不知回到家里吗?你打电话问一下呀!” “呃,我手机没电了。”其实他关机了,却撒了个谎。 “那我手机给你用一下。”她十分诚恳,说着就要拿挎包里的手机。 “不用了,我妈这会肯定在家里。”他推辞着,心里很害怕,不敢往家里打电话。 贾二龙去了卫生间,一会返回来问:“妈,你从大哥那出来又去哪儿了?” “我去报社找那个狐狸精了,是想当面跟她讲三喜已跟金枝订好了婚期……” “你见到她了?”他又问。 “我在报社等了好长时间连个人影也没见,也不知她跟哪个野男人鬼混去了。” “那你一直等下去呀……” “我等不及了,从报社出来又搭车去了观音庙烧香,找算命先生算卦命……” 他好奇地望她一眼,“你又给三弟算命了,算命先生是怎么说的?” “算命先生说,这事金枝要跟紧点,三喜能跟她成亲;一会又说那个狐狸精要是抢先一步,或许又能跟她。嗨,你听他说得都是两来子话,似是而非,真叫人弄不懂。” “事在人为,算命先生都这样说啦,你可要跟紧点,反正谁跟得紧三弟就跟谁成亲。” 张侠想想,觉得也是这个理。目前就好像三人在一块耍戏,其中有两个人想争夺一个人,就好比去摘树上的果子,谁要是先爬上树梢,先摘下果子自然也就物归其主了……她一时又来了兴头,“我明天还去报社,找到那个狐狸精,亲口对她说。” 南雁挽着贾三喜粗壮的臂膀来到公园,走在铺有两米宽的水泥路面上。路两旁的花丛中,草地上或依偎相伴,或交唇接吻,大胆无忌,目不暇接。 “三喜,您的作品又着手修改了?” 他“嗯”一声,然后说:“我一直没有放弃呀!” “对,绝不能有丝毫松懈,不然就会前功尽弃、半途而废。”她侧过头问,“三喜,若没记错的话,您这是第三次修改吧?” 他边点头边“嗯”道。 “三喜,我真敬佩您,你有超人的谋略和胆识,有‘胜固欣然败亦喜’的乐观心态,”南雁说,“在每次遭到失败后,能够重整旗鼓,从头再来。” “我闹不明白,人家干点事,父母家人都非常。而我呢,他们都在给我泼凉水,打退堂鼓,说一些有损人自信的话,”他惆怅的心绪,显得很悲哀,“我觉得有这方面的爱好和特长,而且又非常入迷,怎么就不可以发挥一下呢!” “三喜,在这紧要关头,你可要孤注一掷,千万不要听信别人的,更不能依赖别人,要有主见。”她说道,“目前最主要是集中精力,一门心思地去修改作品,争取这次取得圆满成功。对待别人的评价,你要端正态度,让好的留下一些激励,让坏的随风而去。” “其实这些人为障碍并未能阻挡得住我,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你要向保尔学习,继续创作。如果精神崩溃了,心劲枯萎了,勇气失去了,怎能改变现状。” “在家里,雪妮是最我写作的。我们俩人虽在谈论某一问题时有所争议,但还是有许多共同点的,不过从她的言谈中也倾出了写作的苦和难。” “三喜,这一点我能理解雪妮,她是对你写作上的和鞭策。” “我妈只要见到我,总不免发一些牢骚,说我是白费蜡,不成器,根本也写不成……”他这时笑笑,深吸了一口气,一双深邃的大眼睛注视着前方,黑眼珠在路灯的照射下显得特别有神,晶莹透亮,说道,“我只是发现自己的长处,干自己想干的事情,不改初心。” 她说:“天下无人不说人,天下无人不被人说。三喜,对于伯母说得那些毫无顾虑,按自己的意愿走下去,坚持就会成功。” ………… 正文 第十二章 昨晚在贾二龙的煽动下,张侠几乎一夜没合眼,决定明天还去报社找南雁。晨鸡报晓,她就从床上爬起来,吃罢早饭又稍稍打扮一番,走上前刚一拉开门,恰巧贾大志拉着赫儿走进来。 张侠没言吭,僵着脸转身往回走去。 贾大志觉得她态度不好,拉起赫儿走到她对面的一张沙发前坐了下来,稳住情绪说:“妈,我和赫儿回来是给您老认罪的……” 张侠没有接他的话,抢先说道:“赫儿,你去楼上找金枝姑玩去,呵,听话!” 于是,赫儿挣脱开大志的搂抱拔腿跑到楼上去了。 贾大志这时摸出烟点上火,吸了一口,充满歉意地说:“妈,其实……蓝青给三喜办那结婚证我开始并不知道,要是得点音信,还能不去阻止她……” 张侠瞪着两眼,直言地说:“大志,今儿是蓝青让你回来的。她既然有胆量做了,还怕什么呀!” 他吸口烟,赶忙解释说:“蓝青她不知道,是我自愿带赫儿回来的,她这会还在班上。” “大志,你说你咋这么晦气,摊上她这个胡搅蛮缠的。” “妈,蓝青她……”对于她说的,他也没什么可解释的了,低下头歉疚不语,只是在一个劲地抽着烟,烟气缭绕上升,空气混浊,使人感觉有点闷。 “她在跟我唱反调,想咋就咋,这么大的事自个下断言,就是你爸也不敢背着我这样做呢!”张侠神情冷漠,口气严厉,“你说她一个儿媳妇,哪有她说话的份,谁把她当人看了。” “蓝青她知错了,后悔自己一时太冲动,没有把握好,所以才……”他不敢声张,只是怯声怯气地说。 “她知错了,尽说些冠冕话有什么用,”张侠“嗤”笑一声,后又说,“要不是我昨天去你那大发一场,这家里还盛得下她呀,她哪天还不敢把那个狐狸精娶进家里来呀!” “不会的,蓝青她绝对不会……” “结婚证都打好了,她还能不敢。” “妈,你还真相信呀,那结婚证是假的。”他发觉张侠心里那股子怒火永远都消不灭,于是全兜了底。 “假的?”张侠脸上呈现出怀疑的神色,“哟嗬,蓝青也学会玩那哩咯棱了,结婚证还有办假的,亏她想得出来,”张侠不但没有原谅,反而对她意见更大了,“她这是缓兵之计,在装神弄鬼的糊弄我,以为办了结婚证就能推迟婚期,甚至还能打消我的这个念头,她想错了。我就是鸡蛋碰石滚也要跟她碰,看她有多大劲……” 他没有吱声,只是默默地吸口烟。 “年年打雁今天雁啄了眼,我做梦都没想到,我一心待蓝青,她竟然钩心斗角跟我玩心眼儿。”张侠气色难看,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说,“大志,我不能再看到她,我要你和她离婚。” “离——婚?”他感到又惊又诧。 “大志,像她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张侠显得态度严肃,口气认真,“你明天把她离掉,我后天就给你娶个大姑娘。赫儿呢,今后我给你们带着,吃穿用都由我来负担……” 说到这,只见赫儿从楼上跑下来,一脸喜悦地说道:“奶奶,金枝姑给我讲了好几个大笑话呢!” 张侠望着孩子跑过来,也不往下说了。但贾大志心想,对她当即作出的这个决定,是不言而喻的。蓝青不就私下里办了张假证件,可她出发点是好的,本无什么恶意。殊不知,这事一出台,竟惹恼了张侠,捅了娄子……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虽说领回了证件,更何况他们还没到如火如荼结婚的那一步……随她怎么折腾,自己拿定把握,只是竖着耳朵听,不屑一顾。 张侠本打算去报社找南雁,可大志带着赫儿来家里,这一拖延竟耽误了时辰。又加之这些天精神压力,操劳成疾,心里突发地感觉不舒服。她又想,万一要是去了报社,再见不到那个狐狸精,岂不又白跑了一趟。吃午饭时,贾二龙回到了家,就在他的提醒下又想到给她打电话。张侠对着话筒如愿以偿地把积攒在心里多日的满腹怨言全都抛了出来。其语气锋利、认真,听后让人感到毛骨悚然,胳膊不由直起鸡皮疙瘩…… 南雁接到这消息后,如遭闷雷,目瞪口呆……她伤心得连呼吸都感到困难,深吸了几口,不禁怆然泪下……上次打来电话,说金枝怀上了三喜的孩子;而这一回在电话里讲三喜要和他表妹金枝结婚,并且订好了婚期……难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的,她不敢往下想了,脑子一片迷茫……令她狐疑的是,金枝是否真的怀孕了,而在下月阴历初八又真的是三喜和金枝俩人结婚的日子?但从张侠那严肃,并持有尖刻的话音来辨,不置可否。她左思右想,这次一定要打探个水落石出,绝不能这样稀里糊涂地下去了,打听谁呢?三喜……她脑子突然想出,不难想象,在这方面三喜有那么可靠吗?就是真有此事,他也不会向自己坦白实言呀!看来三喜都在玩弄自己的感情,要真是这样,她那颗容易受伤的心恐怕再也承受不起了。不过,在未弄清楚这个事实之前不能对三喜下这样的断语。经过多日与三喜的频繁接触,从他的言谈举止中可以看出,三喜还是一直深爱着自己,海誓山盟岂能是虚伪的。难道是张侠在里边故意造假,挑拨离间,惊扰人心,其用意何在呢?她这时又想到了蓝青,因为当初自己和三喜结识也就是她牵的线……在她心目中,也只有蓝青最可靠,最贴心。在这紧急状态下蓝青不会在掉花腔,耍嘴皮,不向自己坦言相告吧?于是她就带着某种疑问和希望奔到蓝青家里。 贾二龙吃过晚饭,坐在沙发里问:“妈,你中午说让大哥和大嫂离婚,不知大哥回去跟大嫂提这事吗?” “那谁知道,反正我把话撂出来了……”贾二龙发觉她态度不怎么坚决了,便坐直身子煽动情绪,“妈,像大嫂这种蛮横无赖之人,不可理喻,干脆让大哥把她离掉算啦,省得以后你办事她拉后腿。” 张侠听后,没有接腔。 “两口子嘛,不合口味就倒腾倒腾,跟谁过不是过。有的活得太累了,婚后俩人经常吵闹,想离婚怕孩子皮了;还有的怕对方报复,男的怕娶不着,女的怕嫁不出去……就这样一天天没有感情,没有诗意地熬下去,那纯粹是在折磨人。”他禁不住“唉”一声,后又说,“我算是想明白了,感情破裂,名存实亡,有‘第三者’插足,趁早离了结了,何必双方都痛苦呢!人家一个人不也是过,过得还非常潇洒,非常快活,没有烦恼没有忧愁……” 张侠捡起针线活在不停地织着,听他又在这胡说八道,感到有点厌烦,“二龙,天底下像你这样的有几个呀,多少美女送上门来你都不要,你真的想一个人过一辈子呀……” “妈,你急什么呀,这可是急不来的。不过我对爱情仍然充满希望,我仍坚信人世间会有一份美好的爱情在我必经的路上等着我,别人是抢夺不走的。” 南雁见到蓝青后,直言不讳地将接听的电话内容全倒了出来。蓝青也觉得这事到了不可再瞒哄的程度了,显然“纸是包不住火的”,就是自己不说,迟早还不败露出来呀!她在回答南雁的问话时,很有分寸,并没有完全告白,而是走循环渐进之路,怕的是她经受不住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南雁的疑问逐步得到解答后,她的情绪一落万丈,悲伤得都流下了眼泪……真没想到,自己朝思暮想,深深挚爱表里如一的炽热情感将要被人无情地分开,这使她暗自悲泣,心情沉痛万分。平心而论,这事不能责怪三喜,根本不是他想抛弃自己,他自始至终都是痴爱着自己的。通过这些日子和他的交往,他的言语举动还有将这事隐瞒到现在就足以说明这一点了,绝不能将罪过随便强加给他,这对他不公平。回想起自己和他朝夕晨昏的日子,俩人的百般爱抚和一往情深令人陶醉,回味无穷。从蓝青的话语中,最终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难以逆转,光凭自己的主动还是远远不够的,还得动员三喜去奋力挣破这无形的网,使残酷、恐怖的现实得以扭转…… 吃晚饭时蓝青自然没有让她走,又打电话想让三喜一块过来聚聚,可三喜正在单位里加班。由于南雁忧心如焚,坐在桌子旁,尽管蓝青再三劝让也没有怎么动筷。面对这个意料不到,十分痛心的事怎能吃得下去呀…… 晚饭后,蓝青让大志去厨房洗刷碗筷,自己正和南雁坐在沙发上闲聊时,突然听到门铃响……“准是三喜来了,你坐着南雁,我去开门。” 蓝青起身走过去,打开门,站在门外的三喜歉意地一笑,“大嫂,真对不起,我来迟了。” “没关系,快进来吧!”蓝青一边热情地拉他进屋一边说着,“南雁等了你好长时间,都有点不耐烦了。” 贾三喜走过来,分明看到南雁眼里的忧虑和惆怅,那双泪汪汪的美目里充满柔情蜜意…… 他却装作没事,并朝她点头笑笑,然后说:“很抱歉,南雁,让您久等了。” 南雁从沙发上站起,她象征性地翘了翘嘴角表示微笑,本来心中有好多话语都要倾诉,却一时间噎住说不出来了……此时的她两眼更加模糊了,瞢然眼前这位一直深深相爱并且为自己许下诺言的他,这使她突发地感觉到有一种隔阂感……或许他心里还尚未明白她今晚为何来这儿,还要非等他来…… 贾三喜对她的一反常态,感到有点吃惊……他观察出她的情绪变化,也不知怎么说好了……他来到她坐的那张沙发旁,赫儿这时从卧室里跑过来,一把搂抱住他的大腿,“三叔,你怎么才来呀,南雁姑都等急了。”他的出现,竟打破一时的尴尬局面,活跃了一下气氛。 “赫儿,三叔在接到你妈打来的电话时,正在公司加班,”他说着,抬头望了南雁一眼,笑了笑,“再说我已向你妈和南雁姑道过歉了。” 蓝青从冰箱里取出两瓶冻凉的饮料走过来,分别递给三喜和南雁。而南雁摆手不要……可赫儿看到了,跑上前伸手去夺。 “赫儿,你不能再喝了,喝多了夜里会尿床的。”蓝青说。 “我不,我偏要喝。” 贾三喜坐下来,打开盖,喝了一口,笑着说:“大嫂,今晚天气闷热,你就给赫儿喝吧!” “三喜,我怕这凉的喝多了会闹肚子疼。” “没事的,大嫂。”南雁也这样说着,便伸手夺过来,随即塞到赫儿手里。 赫儿接过,高兴地蹦起来,“噢,我妈不疼我,还是南雁姑疼我……” 他们几位听着,都禁不住“哈哈”笑起来。 贾二龙在调换着电视频道,当屏幕上播放着香港武打片时,他搁下了遥控器,说:“妈,我估摸着那个小西施不会就此罢休,你看三弟这个时候不回来,那个小西施不是去找他就是去找大嫂议论这事,要么是三人坐在一块商量着对策……” “叫他们在一块议议也好,只要明白我的话,那啥事不就好办了。” “妈,我都听雪妮说啦,三弟为了躲避跟金枝结婚想出门打工。可大嫂怕影响他写作,硬是把他留住了……” 说到这,张侠立即追问道:“三喜他想走?” “哎呀,妈,你别激动呀,三弟他不是还没走嘛!我早分析过了,他事业心强,为了顾及他的作品一时半会是不会走的。” “顾及写书就不走了?”她质问。 “妈,你想出外打工,心力交瘁哪能顾得了写书呀!”他这时脸上出现一副讥诮的神情,“三弟还未从幻梦中醒悟过来,还要坚持写下去,这都写第三遍了。我看三弟是得了‘狂想症’,神经错乱,大脑失常了,还真得送他去精神医院治疗呢!” 提起这,张侠就唉声叹气,抱怨声纷至杳来,“这现成的工作不好好地干,成天就一个心眼儿写书,也不衡量一下自己的水平,还竟想吃那碗饭……” “那碗饭可不是一般人随便吃的,写书没有硬功夫显然是不行的,”贾二龙吸口烟,冷讽热嘲地说,“在这世风浇薄的社会里,还有多少像三弟这样默默无闻,不计个人得失,无私奉献的人。三弟可不能不计后果地蛮干,损己损家,多日的心血和汗水也都会付之东流。” “唉,这些天我可没少数落他,让他罚过跪,撵他出过家,可到头来一点也不管用。他就是太倔犟,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弹……” “他那小说我也看了,庸俗杂乱,味同嚼蜡,都是东凑西借的,从不讲主次分明,内容丰富,活像一个文抄公,”贾二龙讥讽地说着,“他也是有脑袋瓜的人,夜里睡在床上就不会思摸思摸,自己肚里的水有多深多浅,何必还要去较那个劲,真是难以望其项背。” 虽说张侠反对他写作,但是看他整日的劳累还是产生一种怜悯之心的,“看他成天闷在屋子里写书,我还真有点心疼呢,担心的是他那身子一天天地垮下来……” “这都怪他自己,有福不知道去享受。他就是不分昼夜地干,最终都无济于事、油尽灯枯,徒然耗费精力,”他吸一口烟,不禁“嗤”笑一声,“我看他一生坎壈,都将不能实现任何愿望和抱负,不管是事业还是爱情,他想得到的永远都得不到……” 没让说完,她急忙插话问:“为啥呀?” “因为他不具备那种能力和素质。” 她听后,又是一声长叹,没再说什么。 贾三喜弄明白南雁今晚来的意图后……沉默无语,陷入愁城;而南雁坐在他身旁,心里同样地难受,愁眉不展。但使他始料不及的是,自己整天为这事牵肠挂肚,担心害怕,还是有人将此事捅了出来。他这时倒觉得有点对不住南雁,不敢去面对她那双炽烈的目光。虽说隐瞒了她多日,可始终找不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已经意识到自己无力扭转挽回这个痛心的局面和这份危在旦夕的爱情……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两三岁的顽童,势单力薄怎能去推动一个重载千斤的大卡车呢!那简直是在整治人,强迫人…… 而做事一向果断的南雁,这会也成了没主心骨的人了。 南雁抬起头,探视了蓝青一眼,声音寒蝉凄切,“大嫂,你说我和三喜该怎么办呀?” 蓝青尴尬一笑,没先回答她,却反问一句:“南雁,你说呢?” “我……我有一个冒昧的想法,”她吞吞吐吐,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我想请个长假和三喜出外呆一阵子,等躲过这一关再回来。” 蓝青扭转头望了三喜一眼,也不好启齿了,只是低伏下了头。 “大嫂,这样不可以吗?”她急切地,想征求她的意见。 “我……倒没啥说的,那就等三喜一句话了。” 南雁这才将目光移到贾三喜脸上,看他痴呆地坐在那,一脸惨白而又带着为难的神色和沉默,感到很失望很气愤,不禁吼了起来,“三喜,在这危急时刻你不能悲观宿命,要挺起胸膛去冲破这无形的网。我觉得我还没有看错你,你在我心中一直是个谎话,她又最了解赫儿的性格,跟大志一样有啥话不说出来憋在心里难受……她再也把持不住了,怒火在炽热地燃烧,“这个三喜没点家规了,真想造反,我现在打电话催他回来……”她抓起床头柜上的电话就去按对方号码。 “妈,你不用忙活了,用我手机打。”还是贾二龙眼疾手快,按好对方号码将手机递给张侠。 电话打通了,张侠对着话筒连珠炮似地不歇气连说带骂嚷了半天…… 这一下,倒叫贾三喜张皇结舌,难以应付。她怎么知道了,谁嘴这么快,又是谁告诉她的,使他陷入一阵深深的悲痛、忧愁之中…… 贾二龙接过手机,问着:“妈,三弟他回来吗?” 张侠又急又恼,觉得这事急如星火,赶忙说道:“二龙,三喜说他现在上班不能回来,还是你去单位把他找回来。” “现在?”贾二龙摇着头说,“不行不行,我就是去了他也未必能回来,他会听我的?” “叫你去你就去,你就跟他说我死了,叫他立马回来给我守灵发丧……” “这……”贾二龙观察出她一脸急切的表情,不好推辞转身走出房“噔噔”下了楼,找三喜去了。 张侠心浮气躁,焦灼不安,怎么这些烦心事一出接一出,让人想都想不到……她感到心里在发慌,那么还有什么辙儿能阻止三喜外出并且心甘情愿地和金枝结婚呢?一旦他俩走出家门,自己多日的操劳岂不成了鸡飞蛋打套不住狼结果把孩子也给丢了,一定得想个万全之策,这又使她冥思苦想……一忽儿,事情出现了转轨。她嘴角浅露出一丝笑意,心里增添了几分信心。但为了能使事情做得圆满,万无一失,也只有这样办了。她正弯腰穿着鞋,准备出去。 “姑母。”只见金枝一脚踏进房里来。 张侠抬起头,脸部略带笑容地说:“金枝正好你来了,我这就准备去你房里找你呢!”她走过去伸手将门关上,又折了回来,一边拉金枝和她坐在床上一边说着,“金枝,姑母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 “啥事?” “刚才听你二哥回来说,三喜要和那个狐狸精出外打工……” 金枝扭转头,问:“三哥想出走?” “他就想出去躲一阵子,你说这事难不难办……”她故意拿话来窘她。 金枝诚气诚恳地说:“姑母,要真是这样,你就让三哥走……” “我放三喜走了,那你咋办呀?”张侠心里不太高兴了,“难道你就不顾及你肚子里的孩子,等孩子生下来说出去没有爹,你的脸面往哪搁呀,这一点你想过没有?” “俺……也不想连累三哥,他是好人……” 正说着,张侠给截住了,“他要是真好,他不会把你和肚里的孩子甩下不管……” 这一说,倒叫金枝难以启齿了,只是垂下头不吭声。 张侠侧脸凝视着她,觉得眼前这位漂亮姑娘心眼太实,心地太善良了……她越想起金枝说过的话,心里越感到对不住她,反倒更憎恨那个没良心的儿子……她这时攥住了金枝一只白嫩柔滑的手,“金枝,姑母都想好了,虽说这个主意不怎么体面,姑母可都是为你好呀!”她见金枝一时不动声色,顿了顿,然后又说,“金枝,姑母想让你喝一次药,吓唬一下三喜。只要三喜觉得可怕,不就情愿和你结婚了。我知道有好多姑娘为了逼迫男人与她成亲,用的都是这一招呢……” “那喝啥药呢?” “当然是喝毒药了。” 金枝一听,不禁毛骨悚然起来,胆寒地说:“不不,俺不喝毒药,这样会毒死人的。你不知道,咱那老家有好几个都是喝毒药水死的……” “哎呀,金枝,你还没明白姑母的意思,”她又拉一把金枝的手,只是加大了手掌力气在不停地抚摸着,“姑母只是想让你表面上做作一下,你要是把毒药喝了还能不及时把你送到医院去抢救,眼看着你去死呀……” “那俺也不喝,这是花钱买罪受。俺在医院里见过灌肠洗胃的,可受罪啦!”她惊心动魄,胳膊不由直起鸡皮疙瘩,“再说,这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好呀!大人保住了,孩子就见得好好的?” 是啊,大人抢救过来,可她肚子里的孩子会受到伤害的,这样岂不是捡了芝麻又丢了豆。这个主意万万使不得,唉,都怪自己气昏了头。她这时松开了金枝的手,走下床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着,苦思冥想想不出可行之策。 金枝抬起头,本来心里还想说啥。只见她一脸焦急而又带着忧愁的神色,也只好耷拉头不吭声了。 张侠脑子十分灵活,不一会又想出一个办法来。她返回来,重新坐在床上,又抚摸着金枝的手,用商量的语气说:“金枝,既然喝那毒药水对孩子不好,咱就不喝了,姑母想让你用根绳子上吊……”张侠注视着她,观察她脸上的表情。 “上吊——”金枝一听这,头皮直发麻,哭丧着脸说,“姑母,你想得咋都没有一个好点子……” “又怎么啦?” “那,那不成了吊死鬼了。” “哎呀,你真实诚,还能让你老吊在上面不去救你。” “俺……俺怕绳子勒得不好受……” “好受得能解决了问题,”张侠生气地说,“金枝,你怎么一点也不理解姑母呢,叫你喝药,你顾及肚子里的孩子;让你去上吊,你又怕受罪。这眼瞅着他们要出走,都火烧眉毛了,你说还有啥辙子……” 每逢这个时候,金枝只能依从别人的,心里没点儿主张。说实在的,她压根就不想连累三喜,更不愿昧着良心去拆散一对痴心相爱的恋人……面对张侠那双令人感到恐吓,而又深深蕴含着一种不可违抗的目光,只好点头应下了。 然而张侠那布满愁云的脸上,霎时间破绽开来,接着说道:“金枝,你心里可不要多想,并不是姑母存心想让你受罪,只要你能理解姑母的心情就行了。” “那啥时候呢?”金枝问。 “我已让你二哥去找三喜去了,不知他现在肯不肯回来,”她想了一会,又说,“我想晚上比较合适些,我让你大哥也回来,还有你姑父你二哥,这事也要让他们都知道。三喜就是还不同意,他们几个出于同情也会劝三喜的,大伙的力量总比一个人的力量壮实嘛!” “那用啥绳子呢?咱家连一根上吊的绳子也找不着,还得去街里买。” 张侠想起来了,慌忙从床上走下来,“我记得李保姆来咱家里时,捆棉被的是根用麻搓成的粗绳,使那吊着人不怎么受罪。正好这会李保姆上街买菜去了,我这就到她屋里找去,也不知她藏到哪儿了……” “李妈她要是扔了呢?” “她不会的,”她说着,又一把将金枝拉下了床,“走,金枝,你站在大门口给**点心,见李保姆上街买菜回来赶紧通知我,别让她碰见了。李保姆嘴快,要是抖搂出来,这戏就没法往下唱了,你就是吊死在那他们也会认为是做作的。”说罢,她拉着金枝急忙走出房。 张侠趁李保姆这会上街买菜去了,赶忙溜到她那间小屋子里叽里旮旯翻箱倒柜地搜寻着那根粗麻绳。她又急又累,显然额头上都渗露出豆大般的汗珠儿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还是在她床底下一个纸盒里翻找着了。张侠一阵惊喜,不错,就是那根用来捆绑棉被的麻绳……于是她拿着麻绳走出小屋,又随手将门带上,跑到大门口将站在那手搭凉棚四处张望的金枝拉上楼。俩人被关闭在金枝住的那间房里,张侠在周密地为她策划着上吊的整个细节过程…… 一上午过去了,张侠从楼上走下来,坐在沙发上,心想这二龙不但没把三喜找回来,怎么连他也不见了……她等不及了,又打电话给二龙,才知二龙请回不了三喜顺便拐大志那了。想请大志为这事出谋献策,寻求解决问题的途径……而大志这个时候是抱着置之不理的态度,既不关心也不干涉,把自己扮演成一个老好人…… 张侠对大志置若罔闻的态度极为不满,心里老怀疑他们暗地里是不是串连好的……看来这事大志和蓝青都不能指望了,她又亲自拨打三喜的手机,可以说三喜只要看手机上显示的是家里的号码,干脆就不接。这使得张侠唉声怨言,费了好大劲还是没把三喜找回来。都吃过晚饭了,张侠趁贾建成,贾大志还有贾二龙都在客厅之际,觉着是该下手的时候了。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走了两步远,坐在沙发上叼着烟的贾二龙发问了,“妈,你干吗呀?” 张侠止住脚步,转过身来,“我能干吗,说谁谁都不听。金枝呆在屋子里哭了一整天了,午饭晚饭都没吃,你们都不讲她,我这个做姑母的还能不去看看,”她说话的嗓音明显地抬高了些,愤愤地说,“这事都怪三喜,他把金枝害成这样,他倒好躲在外边过消停日子了……” 贾二龙吸一口烟,趁热打铁地说:“妈这话说得在理,三弟的确不像话。我亲自跑了一趟,好说歹说也未能把他接回来,他究竟想怎么样呀!” “背后有人为他出着点子,他还能想着回来呀!”张侠斜视了一眼抽着烟的贾大志,故意说给他听,“三喜一心想着出外打工,不准备回来了。” 贾大志有点脸红,只是耷拉着头抽烟,默不作声。 张侠又说:“他这个不听话的孩子,有他不咸,无他不淡,我指望不上也就不指望了。可眼前这一摊子事,他总该胡噜过去吧!”然后一转身走到楼梯处,抬腿登上楼,推门进了金枝房里。 金枝侧身躺在床上,听到门“吱呀”一声响,继而看到张侠走进来,便从床上坐起,叫了声。 张侠径直来到床前,蹲下身子伸手从床底下捞出那根粗麻绳,直起身说:“金枝,你姑父,你大哥还有你二哥刚好这会都在客厅……” “那俺三哥回来吗?”她问。 “他没有,今后叫三喜,都跟你说多少遍了,”张侠搬过来一把折叠椅,一抬腿站了上去,伸手将麻绳往那吊扇钩子上挂着,并又说,“反正你姑父还有你俩哥都在场,还能不承认有这一回事呀!”她将绳的一头穿过钢筋钩子,与绳的另一头死死地系在一起。 金枝望着,心里直发毛,胆怯地问:“那绳子能经得了吗?” “这麻绳粗,还能经不住你呀!”她说着,便将绳子勒在自己脖子上试了试。然后她慢慢从椅子上下来,说,“金枝,要不你先站在椅子上试试,别害怕……” 金枝不好推辞,吭吭哧哧地上了椅子,伸手攥住了绳,怯生生地将绳往脖子上套着…… “金枝,不要紧的,别害怕,呵!”张侠对她说,“我这就下去,最多停三五分种吧!你觉着李保姆该上来了,就将绳子套住脖子,然后用脚将椅子踢倒,呵,就按我说的办,”她用手拍了拍金枝的腿,不由笑了笑,“心里别发憷,委屈一会,我下去了。”她走出房,随手将门带上,“噔噔”下着楼梯。 贾二龙抬头看见了她,急声问道:“妈,金枝这会睡着了?” “她心里正气着,哪能睡着呀!”她说着,脸上的神色忽地一变,装成一副十分气恼的样子,“我去她房里,见她正躺在床上哭着……”她走过来,坐回原位上,“我怎么也劝不她心里去,她就是死也不下来吃饭……” 贾建成也打心里同情,吸口烟说:“这金枝老闷在屋子里不吃饭也不是办法呀,长此下去还能不生出病来……” 由于张侠心里窝有一肚子火,一听他说话,自然没好声地冲他嚷道:“就是生病又能咋样,大不了把命搭上。金枝要是为这事气死,变成鬼也不会饶了三喜……” “唉,听你说得什么话。” “怎么啦,我说两句你就不能听了,要不你把三喜找回来呀!从吃过晚饭就坐这抽烟,连个屁也不放。” 张侠还想和他争吵下去,猝尔,她脑子里想起来了,还真差点误了大事……她慌忙从沙发上站起,喊叫着来到厨房里,见厨房没人,又只好拐了回来,“这李保姆上哪去了?” 贾二龙接过话,“李妈洗好碗筷回屋睡去了。” “她就是困瘾大,”张侠赶忙吩咐道,“二龙,你去喊李保姆来。” “妈,这李妈都关门睡了,还喊她来做什么呀?” “叫你去,你快去嘛!” 贾二龙见她使出性子,只得起身熄灭手中已燃尽的烟头,二话没说走出了客厅。 不一会,张侠听到门响,扭过头望去,奇怪地问:“怎么,你没把李保姆喊起来?” “我没那个能耐,我也请不动她。”其实李保姆已经起来了,他是故意逗张侠发火的。 果然不出所料,张侠一时气得蓦地从沙发上站起,“今儿李保姆想咋着,还真得我去……” 说到这,只见李保姆推门走了进来,边扣着大襟扣子边叨咕着:“这大妹子真会翻腾事,都睡倒了还非让我起来,真是的……”她一抬头看见前面站着的张侠,满脸堆笑地问,“大妹子,你找我……有事?” 张侠开口说道:“你去楼上劝劝金枝,顺便问她想吃点什么……” “大妹子,你去楼上都没劝她心里去,我去了不也是枉然。”李保姆表现出窘态,不敢前去。 “我看你俩平常拉扯得挺好的,你去劝她还能不听你的。” “原来大妹子让我当说客呀!” 张侠的语气缓和如常了,并用商量的口吻说:“去吧,呵,你看全家人都坐这等着你呢!他们都一心想让你去劝金枝,这事也就指望你了……” 几句话说得李保姆心里暖烘烘的,她觉得自己的身份突发地提高了,也难得有这么一次高抬自己。她扫视了客厅一圈,发现他们那焦急、期盼的目光在耀眼的灯光下显得特别有神,深感身上的责任重大,“好,我这就去楼上试试……” “哎,妈,说不定金枝这会躺在床上睡着了,最好别打扰她了。”贾二龙提醒地说。 李保姆一听这,又折回身子,“二龙说得对呀,金枝要是睡着了,我还去干吗呀……” 张侠显然是等得不耐烦了,她心里早就想等待得是那听起来令人心惊肉跳时刻的到来,“哎呀,我说你别听风就是雨,我刚从楼上下来,她还在哭哭啼啼的哪能睡着呀,快去吧,呵!” 怯弱的金枝站在椅子上,两条腿不停地发抖,血液在浑身上下不断地狂奔起来……她双手握住了绳,便将绳勒在自己脖子上,感觉不好受,快要使人窒息了……她觉得过去好长时间,李保姆也该上来了,心想李保姆进来后,自己还没有按姑母的要求去做,等姑母知道会伤透心的。 也就在李保姆推门进来的俯仰之间,金枝两眼一闭,脚跟一抬强忍着将麻绳套住了脖子,随后用脚将椅子踢倒……而李保姆抬头一看,不由尖叫一声,吓得脸色苍白,嘴唇发颤……转身就往外跑,扶着扶手“噔噔”跑下楼,喊叫声撼天动地,“大妹子,不……不好啦,咱家里要……要出人命啦……” 这是张侠心里早预料到的,并不感到惊慌,只是问道:“出啥人命啦?” “大妹子,你……你还坐那不动弹,还……还不赶紧去楼上……”李保姆害怕加之心急,就在走下最后一步台阶时,不料踩了个空,身子向前一倾趴倒在地上,“金枝,她……她上吊了……” 张侠这才起身,并没急奔楼上,故意大声疾呼着:“金枝她上吊了……”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抹泪起来…… 他们得知后,惊恐万状。贾建成吓在心里了,赶忙说道:“大志,二龙你们快去楼上,把金枝解救下来。” 他俩慌了手脚,火速奔上楼,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金枝房里。贾大志用手抱住了金枝的两腿,而贾二龙迅速扶起地上那把椅子,抬腿上去解开了绳疙瘩,使金枝脱离了绳圈。贾二龙挟住她的上身慢慢从椅子上下来,俩人便把她抬到床上…… 这个时候,李保姆再次上来。她一进屋,捡起地上那根麻绳一看,心里愕然起来……这不是自己用来捆绑棉被的绳子,早被自己掖藏在床底下的一个纸盒里,她怎么知道了,又是什么时候翻找着的…… 她疑惑不解时,耳畔忽地想起大志的声音,“李妈,金枝她没事了。你在这陪她一会,我和二龙先下去,要是发现什么意外,你再喊我们。” “唉,我知道了,”李保姆望着他俩走出房,贾大志又随手将门带上,才弯下身边窝着绳边叨咕着,“你以为阎王是你二大爷,判官是你三表叔,阎王殿上想去就去想走就走啊!要是都像你想得那样,就是有十八条命也经不起你这样糟蹋。”她将绳窝好攥在手里,然后一步一晃地来到床前,往床上一坐伸出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儿,低声叫着。 金枝脸憋得通红,只感喘息加快不断地往外喷气,心里异常地难受,泪水溜出眼窝,顺着脸颊“叭叭”往下流淌……她这时身子朝里翻了过去,没有答腔。 李保姆看到她那脖子上被麻绳勒得现出的很深的绳印,十分爱怜地说:“金枝,你咋也糊涂起来了,有啥磨不开的也不能走那条路呀!你爹娘把你养活这么多年,容易吗,你咋能想个啥就是啥呢!你要是这样不吭不响地走了,对得起你姑母吗?人这一辈子不就几十年好光景,好死不如赖活着,蝼蚁尚且投生……”她心有余悸地问,“金枝,这麻绳你咋知道我放在床底下纸盒里了,你啥时候找着的?”她两眼发酸,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拎起衣角边不停地擦拭着,“你真要是自尽气绝,断气死亡,你姑母知道又是我的麻绳能会饶了我,我可要吃官司的……” 正文 第十三章 虽说张侠实施的阴谋诡计得逞了,但最终还是令她满腹愁楚,心神不宁……事发后,贾建成立即给贾三喜拨打了电话,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他不相信,死活不肯回来。张侠从昨晚躺在床上,反复难眠,到天亮都没合上眼。 吃早饭时,贾建成曾多次让李保姆去楼上喊张侠下来吃饭。而李保姆来到床前,低声下气都遭到嘴损。她只好转身走出房,垂头丧气地下着楼梯。 贾建成拿起双筷欲要夹菜吃,扭头看见她,问着:“怎么,你还没把她喊下来?” 她不由“唉”一声,然后泄劲地说,“贾董事长,我也作难呀,咋劝也劝不起来……” 围桌吃饭的贾雪妮插话说:“一会我把半块馍吃完,我去楼上喊我妈。” “谁想喊谁喊,反正我是没那个本事。”李保姆说着,转身去了厨房。 贾二龙见她仍在大吃大喝着,坐在那还没有起身想走的架势,就小声嘀咕着:“怎么说去又不去了,等你吃完馍,那黄瓜菜都凉了。” 贾雪妮听他这一说,心里很不是滋味,干脆放下双筷丢下手中半块馍,起身欲要走。 贾大志这时抬头发现张侠正从楼上走下着,赶忙说道:“雪妮,不用去了,咱妈下来了。” 他们的目光都一齐投向楼梯处,发现她呱嗒着脸,样子十分吓人,也都不敢吭声了。 张侠快步来到他们跟前,僵着脸夺去贾建成手中的筷子往地上一甩,怒吼道:“金枝都两三天没吃一口饭了,你们爷几个倒有心情坐这大吃二喝的……” 贾建成发出一声唉叹,然后说:“你发什么愁呀,我昨晚上还有今早上不都给三喜打过电话了。” “那他不也没回来,今儿都初二了,离那儿没几天了,你说我心里能不愁,”她那愁苦的面容现出一副急躁的神情,“他俩结婚的日子我都张扬出去了,亲戚朋友也都下过请帖了。瞧这家里还没有点动静,哪像办喜事的样儿……” “事都这样了急有啥用,只有慢慢地转变三喜的情绪。” “三喜就这样打别,光依自个的,你说这事拖到啥时候才能了结呀!” 他们都在默默地吃着,不作声。这时贾雪妮将桌面上摆放得一双闲着的筷子放在贾建成面前,贾建成伸手竖起双筷就朝盘子里夹菜。 “我,我要你们吃……”愤激的情绪使她再度走上前两手握住桌子边儿猛地一使劲将桌子掀翻在地,稀里哗啦地摔个稀巴烂…… 他们都迅速从椅子上站起,蹲下身子去捡地上的烂碗碎盘子。而贾建成笑笑,装出一副永不生气的样子,掏出手机给三喜打电话。电话打通了,张侠在一旁耐心等候着,她的内心复杂而多变,特别关注对方的态度……当她得知对方还不肯回来,心里悲伤得架不住往地上一躺,身子滚来滚去地哭喊起来……一会又听不到哭声,身子也不见翻动了,一时间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他们目睹这一悲惨的情景,吓得失魂落魄,怕的是酿成更大的悲剧。贾建成害怕了,立马指派大志乘他的车子去一家大医院里接来了专家为她诊治。张侠被抬到床上时,仍感神志不清,迷离恍惚,医生为她挂了吊针……稍微清醒一点,用眼扫视一周仍没见三喜回来,床前只站有贾建成和贾雪妮。她顿感失望伸手去拔针头,却被他俩竭力制止住了。“你别拦我,还给我挂啥针呀,不如让我死了算啦……”她怀着一肚子伤痛,失声大哭起来。 贾雪妮伏在床前用力攥住了她的手,不让接近她胳膊上的针管,“妈你不能这样,你病情刚有点好转,要按时挂针的……” “我死了正好,我在这个家是多余的,看着撑你们眼珠子疼……”她哭诉着,瞟了贾建成一眼。 “妈,看你成天为这事伤心得,都操劳成疾了,”贾雪妮眼里噙满了泪花,这时腾出一只手擦了擦眼,“你何必大动肝火,与三哥较这个劲呢……” 贾建成不由得一声长叹,搭上腔:“你妈认自个老理,看这个家整天闹得不成体统,这都是无事生非,没事找事……” 这句话竟惹恼了张侠,犹如火上加油,越燃越旺。她猛地坐起,用手抹一把泪,腻歪地瞧着他,大吼一声,“我没事找事,三喜压根要别碰我侄女能会有这一宗子事……” “妈,你快躺下别动,不然胳膊上会鼓起疙瘩的……” 张侠气得胸前两堆一起一伏着,不顾雪妮再三劝阻,继续嚷道:“既然你们都多嫌我,那我这就走,干脆带金枝回娘家住去。” 贾建成和雪妮慌了手脚,强按住她的身子,使她动弹不得。“妈你别动,快躺下呀……”贾雪妮望着她那倔头倔脑的样子,急躁得都哭出了声。 就在这时,李保姆跑了进来,喘着粗气说:“贾董事长,大志和二龙把三喜接回来了。” “三喜现在在哪儿?” “在客厅。” 贾建成走出房,李保姆抬腿就要尾随,却被张侠叫住了,“三喜真的回来了?” 她又回转头,大声说道:“那还有假,我敢拿这话欺骗贾董。” “你嚷什么,”张侠心里非常生气,又问,“那大志和二龙呢?” “都在客厅呀,他俩去接三喜可是贾董事长指派的,”李保姆接着说,“大妹子,挂完这瓶吊针该吃点东西了,你想吃啥,我下厨房给你做去。” “我哪恁饿,气都气饱了。”她慢慢地躺了下来,那颗破碎的心得到了一点抚慰。 贾建成背着手,气得在客厅里一边踱着步一边说道:“三喜,你已是明事理的成年人了,我说了你半天,你怎么不听劝呢……” 贾三喜坐在贾大志和贾二龙对过的一只单人沙发里,低下头,双手插进黑而发亮的头发里,不作声。那悲伤、凄凉的神态看了让人甚觉可怜,这些并不是他事先做作好的,而是由于他的心情所致。 “三喜,我还是摸不透你的心思,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呵,你说话呀!” 他抬起头,激动地扫视着来回走动的他,眼里含着泪水,“爸,我不想……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 贾建成对他那不肯改变的态度实感愤怒,火气一点一点往上蹿,但还是忍住了,“三喜,关于你写作一事,我在当面背后可没说过你一个‘不’字,也从不阻止你自己想干的事情。可以说,在写作方面我还是你的,也总是在默默地祝福你,认为你有能力写成,将来能成材,”贾建成止住脚步,两眼注视着他,“至于你的个人婚事,我也不想多饶舌。我在这个问题上早明确了自己的态度,不干涉子女婚姻。可你妈为了你的婚事愁得心脏病加重,躺在床上昏迷了两天,两天来滴水不沾,粒米不进。在这性命关天危急时刻,我们一家子,尤其你本人对这件事不能不慎重。我知道你心里一直爱的是南雁,南雁也在深深地爱着你。可你妈目前的身体状况令人担忧,她再经不起折腾了,你不能抛下南雁与金枝成亲吗?难道你和南雁相处的这段感情比你妈养活你这二十多年还重要。”说罢,身子往后退了退,坐在了沙发里。 “爸,你说得这些是两码事,在这方面绝不可同日而语,”他喃喃道,“我是人,是一个有血有肉,感情十分丰富的人。在婚姻方面也应有自爱和选择的权利,绝不能有任何附加条件和等量交换。都21世纪了,为什么偏要我去固守过时的古典爱情和婚姻观念。” “胡闹,看来你是想把这个家搅和乱,个个都气死才心甘。”贾建成忍不住了,将手中刚刚端起的杯子“呸”地往地上一摔,猛地站起身,跨前一步举起手就要去打他。 却被贾大志上前拦截住了,“哎,爸你息怒,快坐下吧……”并对三喜说,“你少说两句好不好。” 贾三喜哭了,咧咽难禁地流着泪。 李保姆走下着楼梯,刚才的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她走上前,蹲下身子边捡烂杯子边说道:“贾董事长,有话好说,发那么大的火,你气他也气……” 贾建成坐回原位,怒容满面,“他不争气!” “唉,小两口过日子比树叶还稠。要是不投心的,吃饭饭不香,喝蜜蜜不甜,过着也没心劲,早晚都要掰。”李保姆捡完,站起身接着说,“可三喜吧,沾了金枝的身子,如今金枝又有了身孕,不与金枝成亲呢,这大理上也说不过去,就弯刀对着瓢切菜,凑合着来吧!” “他想甩下金枝不管,让他妈活活气死。” “这可使不得,金枝怀的是三喜的孩子,往哪甩呀!”李保姆来到三喜面前,十分认真地说,“三喜,你妈刚才在楼上都说了,你要是还不与金枝成亲就带金枝去法院告你,跟你没完,你可要服刑的。”然后转身离去。 “三喜,你妈都表过态了,态度是坚硬的,”贾建成说,“在这当你俩哥的面说句实话,究竟结与不结……” 贾三喜心里委屈得,只是汹涌地流着泪,没有答话。 “爸,能不能给三喜一个充分时间,让他再好好考虑一下。”贾大志吸口烟,用商量地语气说。 “金枝为这事上吊,你妈病情加重,出了人命谁负得起这些责任。我看这事迫在眉睫,由不得他再考虑了。”贾建成再次起身,背着手来回踱着步,思忖半天,然后止住脚步,果断地说,“三喜,这不是我在逼你,而是你在逼我。既然事情都这样了,我也不得不采取强硬措施,一切还都按你妈说的办,你和金枝的婚期就定在这月初八,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拖延了。” “爸——”贾三喜“扑嗵”一声跪在地上,以泪洗面,简直哭成了泪人儿,“你就让我走吧,让我远走高飞……我忘不了你的宽宏大量,今生不能尽孝你床前,来世就是变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哼——”贾建成气得没有答理他,背着手直奔楼梯处,“噔噔”上着楼。 ………… 虽说贾建成早表态过,不干涉子女婚姻。就单为贾三喜的婚事而言,难以想像得出,家里却一连发生了两起不幸的事情,这使他心里很恐惧,绝不能掉以轻心,否则会出现更为严重的惨剧。在这紧要关头,他不得不横下一条心采取果断措施,摆脱了困境。使张侠一向认为头疼难办,支离破碎的事情得到了缓和,最终扭转了危局。 贾三喜面对眼前这上下交困,剑拔弩张的情形,只有痛哭流泪,吞声饮泣,自知势单力薄已回天无力挽回这个让他万分痛心的局面,感到间不容发,岌岌不可终日。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命运,还是上天有意与他过意不去……?无情残酷的现实使他深感自己命运悲惨,叹息世界上幸福的人到处有,为什么不能算自己一个;世上那么多成双成对的快活情侣,为何不能大胆,堂而皇之地去爱自己想爱的人,却受别人约束,画地为牢……由于他心情过分沉重,身心和精神遭到极大的摧残和打击。再加上茶不饮,饭不吃,终于使他躺在床上。短短的两三天里,他就瘦了一圈,憔悴得不成人形,面色苍白,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胡子拉碴的,似乎一下子苍老许多……他没有办法,只能悲观宿命。他知道,等待他的将是身世凄凉和束缚手脚。 晚上,张侠挂完吊针,李保姆就端着一大碗汤走上楼,来到她房间里,抬头看见略微鼓起肚子的金枝坐在床沿,笑着说:“金枝,我给你姑母送汤来了,锅里还剩些,要不你下去喝点……” 金枝摇摇头,并说:“李妈,俺不想喝。” 李保姆走近床前,“大妹子,你喝些汤补补身子吧!” 张侠身子朝上挪了挪,伸手接过,一口接一口地喝着……然后又抬头问着:“这汤端给三喜喝点吗?” 提到这,李保姆不由一声长叹,然后絮叨起来,“大妹子,自打贾董教训了三喜一顿后,他两三天都没咋吃东西了,跟掉了魂似的,人都打蔫了。再过明个一天,后天就是他俩结婚的大喜日子了,他老这样不吃不喝的咋办呀!” 张侠气得也不想喝了,将碗递到李保姆手里,忍不住发毛,“不吃饭,他心里还不是有病,咋没请医生来给他诊治。建成呢,哪去啦?” “医生请来了好几个,诊断一遍都说他身上没病,躺在床上闭着眼不吃不喝,让人心里多发急。” “我知道他心里不舒坦,别扭,可自己闯下的祸愿谁呢,呵!”她抬起头望了李保姆一眼,脸上流露出不胜的凄婉之情。 “大妹子,我说你先别急着操办婚事,你看三喜还躺在床上,我是想等三喜病好了以后……” 没等说完,张侠急着插上话,“得得,就你出不了好主意。你想三喜要是病好了,他哪还肯和金枝结婚,还不跟那个狐狸精远走高飞。” 因李保姆遭了嘴损,半天才说出口,“那……那三喜躺在床上不起来咋跟金枝拜天地呀!” “那就不拜啦,啥都省完了。” “三喜跟金枝不拜堂,也不算是夫妻呀!” “你还老思想哩,拜天地是农村的一种习惯做法,现在新社会新国家,小夫妻是以办理结婚证为依据。只要结婚证一办好盖上红印章,那就是合法夫妻了,受法律保护。看来婚前没这个时间了,只能等婚后再补办结婚证了,”张侠喜形于色,“正好三喜现在不吃不喝的好像大病一场,我就趁结婚给他冲喜消灾……” “冲喜?”李保姆眨了眨眼睛,一时迷惑起来。 “怎么,你这上了岁数的还不知啥是冲喜呀,就是用办理婚事来驱除邪恶,使病情转危为安。” 李保姆恍然过来,边听边点头,“冲喜我懂,从前乡下冲喜的多啦,有的小媳妇过了门她男人的病就好了,这一招还真灵呢!”她又说,“哎,大妹子,我上午去三喜房里,听他床头电话和手机都响了……” “是那个狐狸精打的?” “嗯!” “三喜都接啦?”张侠一个接一个地问着。 “都接了。” 张侠听后,心里很恼火,一把推开床前站着的李保姆,物色着地上的鞋,“我找建成说去,把他电话线掐断,手机给他藏起来,电脑也不能联网……” “哎呀,你不用去了,快躺在床上吧,”李保姆见她发火,便拦住了她,“贾董事长都办妥了,他想得可周到了。今儿一天都安排大志和二龙看着三喜,他想溜都溜不掉。” 灯光照耀下的客厅一片光明,只是将那地上放置的东西遮蔽处拉出一道长长的阴影。 贾建成坐在沙发上,吸口烟对大志说道:“明天你先去给三喜买一套家俱,然后去三喜单位给三喜请个结婚假期。对啦,你再核实一下,把你妈上次下的请帖中有漏掉的再补上。” 贾大志听后点点头,并且说:“好多家都在电视台做了广告,也不知到哪家买家俱好了。” “还是去‘华美家俱城’,虽说价格高了点,但货真物美,值得信赖。” 一旁沙发上坐着的贾二龙忍不住搭上茬:“爸,要不明天我跟大哥一块去买。” “你们都走了,谁还在家看三喜呀!” 贾二龙不停地抽着烟,无意识地抬头看见李保姆端着碗从楼上走下着,便问:“李妈,三弟今晚吃饭吗?” “他哪肯起来吃饭呀,睡在床上纳闷气哩……”她走下楼梯,接着说,“我问他心里想吃啥,他连应都没应一声,躺在床上左翻右翻,嘴里哼哼唧唧的……”然后一转身去厨房了。 “爸,看这三弟多存气,后天就是他结婚的大喜日子了。他,他就跟没那一回事,别人怎么忙他倒不管,躺在床上享清福……” 贾大志笑着接过话,“二龙,谁结婚都是一样。等有一天你结婚了就坐那看热闹,瞧着别人为你忙活吧!” 贾二龙笑笑,调侃道:“那,那也不能老睡着不起来呀!到后天谁来跟金枝拜堂,这又不能使别人代替……” “二龙。”贾大志赶忙叫了声,并向他递了个眼色。 贾二龙这才扭转头发现贾建成脸上现出严肃的表情来,也不再吭声了,坐在那“叭嗒叭嗒”抽着烟。 贾大志按照贾建成吩咐的,今天吃过早饭备上充足的钱出外帮三喜买家俱去了。 贾二龙的任务就是继续守在家里看住三喜,小心他乘机溜跑了,不然将会误了大事,一切心机也都随之枉费。 李保姆登上楼给张侠送了点吃的,然后受张侠的指派和金枝一起去了三喜房里。侧身躺在床上的三喜昏昏迷迷的,好像神经有些错乱,大脑失控……当他翻过身来,目光瞢然地看到门口站着金枝的身影,心里顿感畏惧,就好像自己大难临头碰上一个将要活吞吃人的魔鬼,蓬头垢面,样子显得十分恶煞……他再也承受不起,更听不进去李保姆的劝说起身走下了床,踱到房门口,不顾李保姆的阻拦,摇摇晃晃地走下着台阶。而李保姆紧跟在他身后,心里可急坏了,伸手拉几下也未能拉得住他,“哎,三喜你去哪儿呀?我不就劝你两句,你不吃算啦,别走呀……”她抬头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的贾二龙,忙喊,“二龙,快拦住三喜,别让他走了……” 贾二龙在客厅闲着无聊,打开电视边欣赏节目边抽着烟。他闻声,立刻从沙发上站起,“三弟,这个时候你还去哪里?” 贾三喜手扶栏杆走下了楼,两脚像失去了跟,走起路来有点发飘…… 贾二龙发现他面无血色,表情十分难堪,原以为他去厨房弄点吃的,眼瞅着跌跌撞撞地往客厅门走去。于是贾二龙朝烟灰缸里捏灭了剩余烟头,快步跑上前一把攥住了他的一只胳膊,“三弟你去哪,你不能出去……” “二哥,你不要拦我,快让我走吧……”他怀着满肚子伤痕,忍不住失声哭泣着。 贾二龙拽住他,没有松开,只是用力将他往回拉,“三弟,你这个时候不能走,明天就是你结婚的日子了,你还往哪去呀……” 李保姆走上前,一脸哭相,可怜兮兮地说道:“三喜,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你就认命吧!你要是真的走了,等贾董回来我和二龙咋向他交差呀……” 贾三喜挣了挣,也未能动弹得了。他泪流满面,并伸手抹一下脸部,苦苦哀求道:“李妈,二哥我求求你,让我走吧,不然这样会折磨死我的……” 越这样,贾二龙越是加大手腕力气,死死拽住不松手,“三弟,你现在哪也不能去,快跟我回你房里……” “三喜,你妈还在床上躺着,我和二龙要是放你走了,你妈的病会越来越严重,别说你求我们,我和二龙真该求求你,你行个好别想着走。” 此时的贾三喜痛不欲生,显出十分悲哀的样子。由于贾二龙稍不留神,他便挣脱开。也就在贾三喜头将要朝门上撞时,金枝搀扶着张侠一步一晃从楼上走下来,急声喊道:“二龙,快拦住他……” 贾二龙眼疾手快,上前一把便从后身搂抱住他的腰,使他不能反抗了。 贾三喜又一次被死死地挟住,如铁钳一般,想挣也挣脱不了。他这时像一坍烂泥瘫倒在地上,大哭起来,那哭声凄怆,令人哀怜。 贾大志买好家俱回来,发现三喜还躺在地上痛哭着……他便帮一人手和二龙将三喜歪歪晃晃地抬到楼上他房里,重新放倒在床上…… 过完这一天,明天就是贾三喜的大喜日子,已进入倒计时。为了进一步证实三喜与金枝的婚事,扩大影响范围,使人们承认有这一回事,他们四处奔走给亲戚朋友下请帖。 贾建成在公司忙完下帖到天黑才回到家里,吃过晚饭坐在沙发里,吸口烟问:“大志,你把遗漏的请帖都补上了?” 贾大志“嗯”一声,然后说:“我把家俱买回来,就去给三喜请了假期,整个一下午都忙着下请帖了。” 贾建成吸一口烟,说道:“我今天回来晚些,也在公司下请帖了。我们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想让三喜和金枝的婚事进一步得到公认,扩大影响范围。” 贾雪妮晚上回到家,直奔楼上三喜房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摆满全屋的红木家俱。切不说那套家俱样式新颖别致,做工考究,使她耳目一新,倒不如说她万念俱灰,心一下子全凉了……再把目光移过去,看那床上躺睡的三喜,闭着眼,精神委靡,表情近于苦涩……她感到这样对待三喜太不公平了,必须力挽狂澜,使三喜脱离苦海和摆脱束缚。 蓝青吃过晚饭,在客厅看着电视。她这时听到门铃响了起来,原以为是大志回来了,忙说:“赫儿,快去开门,你爸爸回来了。” “噢,我爸回来了。”赫儿甩下小人书,从沙发上跳下来,跑过去开门。门打开了,出现在门口的不是大志,却是雪妮。 蓝青见她走过来,问着:“哎呀,是雪妮来啦,吃过晚饭吗?” “大嫂,我在家吃过了,”贾雪妮说,“大嫂,我晚上从团里回到家就跑楼上去看三哥。一推门见摆满了一屋子家俱,说是大哥今天上午买回来的,还是红木的。”雪妮走过来,坐下。 “红木家俱好啊,料质坚硬,倍受青睐呀!” “大嫂,你不知道我三哥现在躺在床上心里有多难受……” 蓝青收敛起笑容,扭头发现她脸庞上的情绪变化,禁不住叹一口气,“雪妮,你说事情都这样了还能咋的,我们总不能像三喜那样食不甘味,哭哭啼啼的,要随遇而安嘛!” “那,那不会再想想别的法子……” 蓝青一本正经地说:“雪妮,你还嫌不够呀!家里头就为三喜婚事,逼得金枝去上吊,咱妈心脏病发作。”她心有余悸,“提起那些事,你不胆儿颤我胆儿颤……” “大嫂,我们总不能眼看着我三哥往火坑里跳吧!” “即使眼看着三喜往火坑里跳,我们也救不了他。谁让他自讨苦吃,自己不知道尊重自己做出那种出格的事。一旦触了个大窟窿就长吁短叹,痛恨不也晚了。”蓝青说,“今天中午南雁来我这儿了,午饭还是在这儿吃的……” 雪妮一听这,立马追问:“你是怎么跟南雁姐说的?” “不说她也早明白了,她心里难过得都落了泪,”蓝青又说,“我看她心重,也没有多说,只是劝她几句……” 他们几位还都没有上楼休息,只是围坐在一起商讨明天如何来操办婚事…… 贾大志问:“爸,明天来人都安排在哪家饭店?” 贾建成想了一会才说:“嗯,我看就安排在附近一家刚开业的‘天宝大酒店’吧,离我们家很近。” 张侠接过话:“建成,我听说这家饭店菜价开得太高,办事要节约,不要摆谱儿,再说附近不还有几家嘛!” 贾二龙吸着烟,忍不住搭上腔:“妈,如今办事都讲气派、排场、铺张扬厉,绝不能做出有损咱家体面的事。不然人家会在背后笑话的,咱家可丢不起这个面子。” 贾建成最后一锤定音,“好吧,就定在‘天宝大酒店’。”然后起身走上了楼。 ………… 今天是阴历初八,正是贾三喜和张金枝结婚的大喜日子。在这个极不寻常的喜庆日子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氛。尤其是张侠内心特别高兴,特别激动,自己天天盼,夜夜盼,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愿。天还黑咕隆咚的,她就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精心打扮一番后走下了楼,来到观音菩萨供桌前焚香拜佛……然而贾三喜恰恰相反,心里最畏惧的就是这一天的来临。昨天一夜,他又失眠了,泪水就像潮水一样滚滚流出,浸湿了枕巾。他肝肠寸断,那惆怅的情绪,溢于言表。 一上午,前来贾家贺喜的亲朋好友陆续赶来。宽敞的客厅里,高朋满座,到处都是欢愉的场面,犹如过大年,那一张张笑脸上都饱含着一份份对新婚夫妇的诚挚祝福!贾建成,张侠脸上都充满了喜色,只是宾主见面时,先由主人向贵宾寒暄一阵,宾客又向主人道喜,说一些吉庆话……而后抚掌相视大笑,其自得其惬意不可一世。 很难想像得出,在这没有举行结婚仪式的客厅里,听不到鞭炮声、音乐声、鼓掌声,听不到主婚人冗长的什么相敬如宾、百年好合一大堆陈词滥调的致词;更看不到新郎穿着一身西装挽着衣着华丽的新娘在人群中穿过,并向来宾们一一鞠躬致意……却只看到贾大志和贾二龙穿梭在人群中倒茶、敬烟、塞喜糖……自然结婚仪式就是在这来宾们抽烟,吃喜糖的欢歌笑语中进行着…… 临近中午,只见李保姆手里攥着红布包推门走进来,笑呵呵地问:“哎,大妹子,这满屋子客人都去哪儿了?” 张侠一直在忙着拆开红包清点钞票,听见有说话声赶忙将红包收起,随即塞进了沙发海绵座垫下,抬起头说:“噢,建成带他们到饭店吃饭去了,这到吃饭的时候还能光叫人家坐这抽烟喝茶,也没有这样招待客人的呀!” “那你咋不去呀?” “建成,大志还有二龙都去了,够应酬的了。我去了,家里若再来人谁接待呀!” “嗨,我这活到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样简单的婚礼,”李保姆说着,“男方提前一天将家俱和其它东西都买回来,结婚那一天呢,等亲戚朋友都到齐后往饭店里一坐,啥事都不用问,真省事完了。” “乡下还有那一道道儿的规距呀,如今世道变了,不能再按老皇历办事了!” “规距是人兴的,在乡下操办婚事就是道道儿多,一场喜事办下来真把人累得够呛。” 张侠发现她手里攥着一只红布包,便问:“你手里攥的什么东西呀,还用红布包裹着?” 这句话倒提醒了她,边打开包裹边说着:“大妹子,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今儿是三喜和金枝的大喜日子,大老远的都跑来喝喜酒。我这老婆子手头没钱,身上值钱的就是这只金镯子,这也算是我的全部家底了……” 张侠一听,马上明白过来,两眼望着她手里那只磨损得不怎么光亮的金镯子,竟憋不住笑出了声,“哎呀,你既然来我家里还能外呀,甭客气了。” “虽说就这些薄礼,但瓜子不饱是人心呀!”李保姆又说,“你别小看这只金镯子,有好多年的光景了,这还是俺***。在我出嫁那天是俺奶奶送给我的,那只被我搞丢了,这只镯子我随身带着都快成传家宝了,哈哈……” 张侠还真为她的一片深情所感动,连忙说:“你的心意我领了,你快收拾起来吧!” 蓝青拉着赫儿从金枝房里走出便来到三喜房门口,并伸手敲了两下,不见回音,便毫不客气推门而入。 只见贾三喜脸朝外躺在床上,面无血色,更显得憔悴多了……他瞳孔中映入了他俩人的身影,不禁身子动了动,同时发出微弱的声音,“大嫂。” 蓝青疾步走到床前,说:“三喜,你身子虚弱别起来,就躺着吧!” “大嫂,你自己搬椅子坐吧!”他眼里失去了光彩,含糊地说道,“赫儿,三叔这几天没见着你,心里可想你了……” 赫儿一跃坐在床上,亲昵地说:“三叔,我也想你呀!听奶奶说,今儿是你和金枝姑结婚的大喜日子,咱家里来了好多人,你咋老睡着不起来呀……” “赫儿,”蓝青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床前,一脸凛然,“你小孩子家知道啥,乱弹琴。” 贾三喜躺睡在床上,苦涩地笑笑,“大嫂,赫儿还小不懂事,让他说吧!” 楼下,张侠手持话筒在跟贾建成通电话,“建成,你们走后家里又来了好多人。噢,二龙公司的肖总也来了,我跟他们讲你们都去‘天宝大酒店’了……嗯嗯,他们都一块去的,啥,你一个也没见着……” 正说着,李保姆从厨房里走出来,搭上碴儿,“哎呀,大妹子,你跟贾董说客人在路上走着哩,马上就到。这通天大道,还能摸迷了路。” 她抬头看见蓝青从楼上走下来,就问:“蓝青,你刚才去楼上见到三喜吗?” 蓝青先“嗯”一声,然后说:“李妈,你去厨房给三喜弄点吃的吧!” “你别逗了,蓝青,我这个时候就是做琼浆玉液,山珍海味他也不会吃,要么是敬了假神啦!” 蓝青嘴角往上一翘,掩饰不住自豪地笑,“李妈,你这回做好饭,三喜他保准吃。” “咋啦,三喜他同意了……”李保姆一时高兴得语无伦次,手舞足蹈起来,“哎呀,阿弥陀佛,真是谢天谢地啦!”她又跑到正在打电话的张侠身旁,“大妹子,你猜咋着,他大嫂把三喜劝通了,还是他大嫂有能耐,哈哈……” 张侠这才挂了电话,心里又激动又意外,勃然而兴,“三喜他想通了……” “是啊,这一回多亏了他大嫂。”李保姆又转过身子,高兴地问着:“哎,蓝青,你用啥着儿劝通了三喜?” “李妈,我也没有什么高明的手段,只是寥寥数语就说在了他的病根上。” “还是你这有学问的会说话,俺这大老粗说上十句也不尽,道理跟她讲明白。别说是我娘家侄女,就是我亲生闺女,她不依从我的也不能把她怎么着。这三喜吧,招惹了是非收不了场,就埋怨这一个那一个,怨谁呢?他可不能怪我无情义,偏袒于金枝。金枝要是没怀上他的孩子,哪一个也不会死死逼他与金枝成亲。这眼瞅着金枝肚子一天天鼓起来,这事传出去,外界对金枝对咱这个家有啥看法,好说也不好听呀,我哪天见到你舅父舅母也没法向他们交代呀!人家来咱家时可是个大姑娘,这如今还没结婚把孩子抱出来了,这算怎么一回事呀!还是你爸有眼力,办事果断,要不他俩结婚还不知拖到哪日,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蓝青对她说得不置可否,只是接过话说:“我觉着三喜心里也没什么,还挺懂情懂理的,我一两句就劝进他心里去了……” “我心里明白,这家里头就数三喜和雪妮气我,”她正眼瞧了一下蓝青,说道,“这箭摆在弦上,不发也得发。随怎么折腾吧,到头来三喜也不能怪我,这是你爸私自决定的。” “妈,雪妮呢,我从回来还没见到她呢?” “她呀,心里气得满满的,一大早起来就出去了,”张侠又说,“她走也好,不然来了一屋子人就听她拍拍打打的,还得看她那白眼珠子。” 这一天很快就过去了,都是在匆忙喜庆中度过的。前来道喜的宾客在酒足饭饱后陆续走开了,然而张侠怀有一肚子喜气不但觉得乏困反倒显得精神十足起来。 贾二龙这时嘴里叼着烟慢慢走下着楼梯,问道:“妈,我爸呢?” “你爸今儿一天可累坏了,在这坐一会就去楼上休息了,”张侠坐在沙发里,边看电视边说着,“你大哥在家忙了几天,今晚也和你大嫂回去了。” “赫儿也走了?”他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沙发里,一缕缕烟雾从他嘴中嘘出来,慢腾腾,轻柔柔地飘散了。 “他这孩子今儿高兴,倒不愿意走了,在跟他三叔玩着哩!”她抬头发现李保姆端着碗筷从楼上走下来,满面春风地问,“三喜他吃饭啦?” “嗯,三喜今晚吃了不少。”李保姆走过来,高兴地说道。 “你把碗先搁在这,去楼上叫金枝搬到三喜房里睡,”张侠对她说,“这新婚之夜,小夫妻要团聚,可不兴守着空房。” 李保姆显出十分为难地样子,“大妹子,我说得能管用,还是你亲自去一趟吧!” “我不去了,你说是我说的就行了。” 贾二龙望着李保姆转身走上楼,才吸了一口烟,并用手指头弹弹烟灰头,然后说:“妈,你说这还真邪了门了,三弟躺在床上都几天没吃饭了,大嫂三言两语就把三弟劝通了,咱实在弄不懂这里面艰深的道理,难怪人都说擤鼻涕与打嚏喷是不一样劲……” 张侠一听这,心里有点不悦,“你瞎说什么呀,你大嫂本是好意,叫你这一估摸,人家好心都变成驴肝肺了。她要是知道你在背后嘀咕她,除了气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反正就这汤这味了,改不了了。我知道大嫂气我,她觉得也沾不上我什么光,所以啥好事都向着三弟。这一回要不是你悬崖勒马,抢先一步,那大嫂这条红鲤鱼就吃定了。她心里要是气可连你都气着,因为是你拆散了三弟和南雁……” 随他怎么说,张侠再也没有接他的话,故意将话题绕开,“刚才你爸在这我也这样说,这都是冲喜消的灾,驱除了三喜身上的那块心病。” “冲——喜?”贾二龙听到这,如同坠入雾里,更加迷惑不解,“谁给谁冲喜呀,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们年轻人是不懂,上了年纪的都知道。就是趁三喜大病时,给他迎娶金枝,这样一来就能使三喜百病全消,转危为安。”她那绘声绘色地无稽之谈,竟逗得二龙憋不住“咯咯”笑起来。 照理说,今天是贾三喜的大喜之日,本应好好庆贺一番,然而他的心情更加沉重,集孤独、痛苦、寂寞于一身……他困在屋子里又打不上电话,使他觉得这天地空荡荡的,空气稀薄的令人窒息,是不是彻底地垮台了,他想,甚至还想到了轻生。对上午蓝青的不期到来,寥寥几句使他意气风发,深受鼓舞,绝不能因这事而悲观丧气,心灰意冷。要振作起来,放下包袱,轻装前进。 此时的他伫立在窗前,仰望天空,注视着满天星斗,天河里有牛郎星和织女星遥遥相望……他不禁叹一口气,天上有憾事,人间也有憾事,感觉这一切来得太离奇,使人难以接受,但又已切切实实地发生过了。痛苦、惆怅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无形的网,使他插翅难飞,觉得自己就如一只蜘蛛在这网里无力地挣扎着……他恨不得一下子飞到南雁身边和她团聚,永不分开,却让他感到力所不能及。 而南雁踱到窗户边,显得精神颓丧,黯然神伤。虽然和三喜近在咫尺,但很难相见,深感有一种惘然若失的远离感。她万般无奈而又无可奈何,颇有不忿之意。怨谁呢,总之她心里也说不清楚了,难过得真想痛哭一场。她想就此了结,但神经活动机能最终还是控制了大脑,又使她获得了重生的希望。 这时,贾三喜房门的喇叭锁“喀嚓”旋转了半圈,门裂开了。只见赫儿背着手走进来,高兴地喊道:“三叔,我把你手机给偷来了。” 贾三喜转过身来,心里突发的兴奋和激动不由对他产生一种感激之情,脸上也露出了这些天从未有过愉悦的神情,“真的?” 赫儿便毫不吝啬地伸手还给他。 他接过一看,正是自己的手机,“赫儿,你在哪找到的?” “我找遍了爷爷的整个房间,最后还是在爷爷的枕头下面找到的。” 贾三喜蹲下身来,双手扶握住他那瘦小的身子,满脸喜色地说:“赫儿,你真能,三叔谢谢你。记住,今晚这事谁也不许说。” 赫儿不住地点点头,“我知道,我不跟别人说。”说罢,转身跑出了房。 贾三喜站起身,不停按动着对方电话号码。 “铃铃……” 写字台上放置的电话突然鸣响起来。南雁依然伫立在窗前,不由地扭头望了一眼,没有动身。 “铃铃……铃铃……” 然而电话铃声迭响不断,永不停息。噢,可能有急事?不然打电话的人,会知难而退的。南雁踱到写字台前,刚抓起话筒还未来得及张口,就听到对方三喜的声音,“是南雁吗……” 她猛一惊,全身像通了电,麻醉一般。也许是心情不佳,在这个时候她不愿看到他,更不愿听到他的声音,又使她立即挂了电话,转身欲要走。 “铃铃……铃铃……”电话又接着响起来,持续不断。她又折过身子,抓起话筒,并搁在机座一旁,对方继续传来,“南雁,你别放下电话,你听我解释。南雁,你在听我说话吗……” 她再也没有接,只是一步一晃地返回床边,身子一倾斜倒在了床上,怀着满肚子伤痛抱头大哭起来…… 贾三喜一直是她最心爱又最信赖的,真想不到突然间抛弃了自己。难道花前月下,江河湖畔上他对自己发过的誓言全是虚伪的。他真是那种口是心非,言不由衷的江湖骗子?事实摆在面前,这还有啥可解释的。她恨,她恼,为何非要骗一个一直对他钟爱的恋人,还骗得那么可怜,她似乎已承受不起这种打击和伤害了。沙哑的哭声,娓窃的心语,南雁瞪着被痛苦扭曲变了形的眼睛,她眼前一片空寂,虚无飘渺…… “喂——喂——”贾三喜握着手机,急躁得额角上都冒出豆大般的汗珠儿来……他心里如压了千斤重的石头一样沉重,顿感失望,痛楚万分。 贾二龙边吸烟边说道:“谁能跟三弟比呀,结婚没用花自己一分钱,家里还要倒贴给他钱。” 张侠说:“等你结婚,妈比往三喜身上花得钱还多呢!” “唉,我烦听这一套,反正是偏啦,也无法扭转的了。” “妈咋偏啦,又偏向谁啦,哪一个不疼就不能成人……” 他强词夺理地说:“‘东西路南北拐,世人都有偏心眼’,我知道,这偏心眼任何人都是有的,五个手指头伸出来还不一般长呢!” 张侠心里不太高兴了,“你就会抬邪杠,讲歪脖子理,看你长到啥时候才能懂事。” 这时,只听到从楼梯处传来李保姆的声音,“大妹子,我把金枝送到三喜房里了。” “真的,”张侠惊喜地问,“三喜没撵吧?” “没有,我在门外站了好大会,也没见金枝出来,”李保姆走过来,高兴地说,“大妹子,我办事,你放心。你交给我的事儿,咋着也要给你办得是样儿。” “喂——喂——”然而就在贾三喜的一再坚持之下,还是没有听到对方的回音。他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是握着手机的那只手不停地颤抖着,伤心、痛苦,失望……全积压在心头。他只好挂了手机,迈着沉重的步履来到床边,衣服和鞋袜都懒得脱,就仰面躺在了床上。 金枝背靠着门,两条腿不停地发抖,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她慢腾腾地走近床前,蹲下身子,慢慢地脱着他脚上的鞋…… 贾三喜突然从迷惑中惊醒过来,猛地坐起,睁开眼一看是她,扯破嗓门冲她大声嚷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你走,快给我出去,出去……” 不加防备的金枝被他那突如其来的粗鲁行为所恐吓,身子不由往后一挺,愣坐在地上半天才慢慢爬起,跌跌撞撞地走到门旁,伸手拉开门出去了。 因贾三喜不放心,又起身走上前从里将门反锁死,返回来脱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偶尔在睡梦中常出现南雁窈窕多姿,婀娜妩媚的身影在冲他发笑…… 从某种意义上说,爱情是自私的。但爱情的力量是最伟大,最神圣,超越极限的,容不得半点虚情假意。一旦男女之间产生了亲密感情,以至爱恋之情难舍难分,但这种爱万不能平分给“第三者”的。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爱情是不能随随便便施加给任何一个人的。否则,爱情本身就失去了它应有的价值和意义。唉,遭受了爱情打击简直比割肉还疼,他甚至宁愿割肉,来弥补这个爱情缺憾! 正文 第十四章 第二天上午,张侠抬头看见金枝挺着略微鼓起的肚子从楼上慢慢走下着,面带微笑地说:“金枝,快过来坐下……” 金枝走过来,坐在了她对面的一只沙发上。 张侠问道:“金枝,你刚才从楼上下来,三喜在干什么?” “俺刚才站在门口伸头往里看,见他在玩电脑。” 张侠一听,心里自然明白了,又问:“昨晚上你去三喜房里了?” 金枝太羞涩了,脸胀得通红竟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没去。” “什么?原来你没去三喜那,”张侠一脸悖晦,“那,那昨晚上李保姆说把你送三喜房里了。这个李保姆办事太拉忽,话说得一点也不贴谱……” “不是的……”金枝本想说明事情的缘由,这时听到客厅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抬头看见李保姆挎着满篮子菜趔趄地走了进来,也不吱声了。 因张侠心里火气一点一点往上蹿,刚好这会李保姆回来了,岂不正往枪口上撞。李保姆笑眯眯地朝这边走来,欲要张口说什么,见张侠冷着脸责问道:“你不是说昨晚上金枝去三喜房里了?” 这一问,倒叫李保姆听起来感到惊诧了。她弯腰将那满篮子菜搁在了地上,然后直起身子瞪着两眼说:“金枝她是去三喜房里了,这还能会有假……” 张侠心里很厌烦,抬起头腻歪地瞧着她,“你还嘴硬,那金枝咋说没去,不信你问金枝呀!” 于是她直盯金枝,追究着那句话,“金枝,你好好想想,昨晚上我不是把你送三喜房里了,还是我从外关的房门,你年纪轻轻的咋恁好忘事。” “李妈,这不怪你,”金枝望着她,眼里漾着泪,慢吞吞地说,“你走后,三喜……撵俺走了……” 李保姆的话终于得到了证实,她心里也感到猛一轻松,瞟一眼张侠不再言吭了。 然而张侠更为恼怒了,“怎么,是三喜撵你了,他也太不像话了。这俩人都结婚成了家,好歹也是他的人,这咋能张口就撵。不行,我到楼上找三喜问去……”她起身走过去“噔噔”上了楼。 这事一出来,连李保姆也憋了一肚子气,对金枝的实诚极为不满,大发怨言:“金枝,这会你姑母走了,我该数落你两句。你心眼儿也太实,咋不开一点窍呢!你不会撒个谎将这事隐瞒过去,不就你好我好啥事没有了。幸亏你今儿在这把话讲透彻了,不然我帮了忙还落一身包涵,出力不讨好。” “俺……”金枝这时脸上红得更厉害了,真后悔一时说错了话,内心深感愧疚。 “我说你脑袋瓜今后可要学机灵点,说话要想着说,觉得不大对劲就应说句瞎话将事情给圆过去。有些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不能针尖对麦芒不计后果地蛮干,”李保姆走过去,弯腰将地上的篮子挎起,“金枝,你坐这等着听你姑母发牢骚吧!你姑母那火暴性子上来,就是老天爷她都敢骂……”她说着,转身去了厨房。 张侠登上楼,带着满肚子怒火来找三喜。由于贾三喜坐在电脑前专心搞创作,她都推门进来了还没有觉察到,居然被她那刺耳的叫骂声吓了一大跳。他只好停止按键,又收拾着桌子上摆放得乱七八糟的打印纸,然后转过身来。张侠肚里气得满满的,毫不留情地朝他发怒。而贾三喜卖个耳朵老不吭声,他知道,要是这部作品成了他的命根子,甚至看得比自己宝贵的生命还重要……她就这样耐心地等候他一整天,都吃过晚饭了才见贾三喜推门走进来,喝得如烂泥一般摇摇晃晃地爬上楼,一时间和二龙叙话的张侠心里急了,便起身跟随了上去。踏进房里一看,却见贾三喜衣服和鞋袜都没脱就躺在床上沉入醉乡……她又只好转身去了金枝房里,金枝都睡着了,硬是将她从床上拽起来拉到三喜房里……并指使金枝将三喜的衣服和鞋袜都脱掉,又盯着金枝爬上床跟三喜同睡在一张床上后,才用手熄灭台灯,摸着黑走出房并从外轻轻将门带上,而后又“噔噔”下着楼梯。 贾二龙继续看着电视,抬头发现了她,问:“妈,你刚才去楼上跟三弟都说啦?” “三喜在外喝多了酒,等我赶到他就躺在床上醉薰薰地睡着了。”张侠从楼上走下来,返回原位坐下。 “那你不是啥话也没和他说上……” “我趁他醉得不省人事时,又让金枝躺在他床上了。” “你这样做就见得有保证了,三弟要是醒来不是撵金枝走就是他走……” “那,那我也不能看他一夜呀!” 贾二龙一听,眉头紧蹙,认真思谋了一会,便将目光移向厨房,“妈,我看这样吧,要不让李妈搬到楼上住去……” 没等说完,张侠反驳道:“这怎么行,李保姆在我们家里是用人,怎么能让她搬到楼上住呢?” “妈,这不是雇用一时嘛!事情都这样了,还讲什么尊卑贵贱,”贾二龙吸口烟,并用指头朝烟灰缸里弹弹烟蒂,“你夜里又不能看着,还不让李妈搬到楼上去。万一有点风吹草动的,她能给你通风报信呀!” 他这一番话,张侠听后也就点头应允了。于是她扭头朝厨房里大喊李保姆。 李保姆闻声,慌忙往客厅里跑,边用腰里围裙擦着两手边笑呵呵地问着:“大妹子,你喊我啥事?” “金枝和三喜圆房了,今后你就搬到金枝那间房里住……” 正说着,李保姆急着插话问:“大妹子,原来你想让我搬楼上住?” “是呀,我想让你搬金枝房里住,怎么啦?” “嗨,大妹子,你看我又脏又邋遢住金枝那么好的房子也不衬呀!” “不是单单叫你住金枝房里,而是要你夜里好好看着三喜和金枝俩人。一旦听见屋里有动静,你就去我房里喊一声……” “哎呀,大妹子,你真会翻腾事。这三喜和金枝睡觉有啥好看的,那么大的床就是夜里发呓怔也掉不床底下呀,我不干……” 她听到这些,立刻拉下脸来,“你的话是真难说,我交给你办的事你竟敢违抗了。” “我……”李保姆遭了嘴损,也无话可说了。 她转过身,刚走了两步远,又听到张侠嚷起来,“你还上哪去……” “我,我去厨房里把那水池里几个碗洗出来。” “那就放水池里,等明天再洗吧!” 李保姆无奈,只好掉转头嘴里嘟哝着登上了楼,先来到三喜房门口用手一推,门没有推开。她便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到里面也没啥动静,就往金枝住的那间房走去。或许是因脑部神经过度紧张,似乎耳朵边听到响声,她慌忙返回来重新趴在门上倾听着,也没听到动静。于是她又转身往前走,推门进了金枝房间,来到床前伸手触摸着簇新的,并缕织着鸳鸯鲜明图案的枕巾和紫红色长毛毯,然后抬腿坐在了柔软而富有弹性的海绵床上,心里不禁一阵欣喜,喃喃道:“大妹子叫我上楼睡我还不情愿,这么好的床铺不花钱上哪找去,”她弯腰脱去脚上的平底布鞋,又用手解着大襟扣子,“唉,我这都活到坷垃堆到嘴角边了还是头一回住高楼,这辈子就是死了也不亏了……”她脱下身上长褂和长裤,撩起毯子躺下了。 由于李保姆劳累了一整天,躺在床上很快进入梦乡,至于那边房间里发生的什么事全然不知了。谁料睡到半夜,贾三喜从酒意醉态中清醒过来,醉眼朦胧中发觉身边躺着一个人,猛地坐起,用手揉了揉眼,一看是金枝,胸中怒火顿时燃起,又一次将她轰走。而金枝险遭不幸,心里畏惧得赶忙捡起衣裳顾不上穿就逃离了这间房,回到自己房里和李保姆睡在一起了…… 天明李保姆醒来时,才发觉自己身边躺着金枝,诧然加之害怕,使她尽快穿好衣服走下楼去厨房做饭了……一早上她心情恐惧不安,或是菜锅里忘记了放酱油或是忘记了放盐和调味粉,苦涩不堪的表情全呈现在脸上。 因张侠昨晚上看电视熬了夜上楼休息晚些,竟一觉睡到天亮。她推开门走进三喜房里,床上空无一人,只见贾三喜坐在电脑前“叭叭”操作着键盘。她没有声张,屏住气扭转身朝金枝房里走来,见她还躺在床上睡懒觉。她把金枝喊起来,盘根问底后,愤怒得火速返回三喜身边,捡起桌子上几张打印好的稿纸就“哗哗——”撕个粉碎,并扬言若再犯此规就将电脑砸了……然而张侠心中的怒火越燃越旺,一鼓作气“噔噔”走下楼直接找到厨房里,她边骂边指着李保姆,两眼放射出一道道凶光……李保姆哪有插话的机会,干张着嘴巴,吓得浑身直发抖。 张侠虽屡遭碰壁,难随人愿,但她仍然没有泄劲。到了晚上,趁贾三喜上楼在屋子里写作之时,又一次将金枝送到三喜那,亲眼目睹着金枝脱衣躺在床上后才肯离开。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贾二龙问道:“妈,你把金枝送三弟那了?” 张侠“嗯”一声,然后说:“送过去了。” 他猛吸一口,一缕缕烟雾从他嘴里嘘出来,缭绕上升,“三弟又说什么没有,他不会这么甘心情愿吧?” “他敢,”张侠来到客厅坐下,“昨晚上他将金枝撵走,我早上起来跑到他屋里将打印好的稿纸撕个稀巴烂。我又吓唬他几句,今后要是再撵金枝我就砸他的电脑……” “妈,你老这样也不是办法,有句老话说得好,‘捆绑不成夫妻’。你应该做三弟的思想工作带金枝去大嫂那登记,一旦结婚证撕下来,三弟就是再打别也枉然。” 提起这,她愁眉苦脸,不由一声长叹,“中午吃饭时,我跟三喜说这事了,可他死活不同意……” “别说他不同意,他就是同意了,找到大嫂也不会办理结婚登记证,因为大嫂一心想拉三弟跟南雁成亲……” “蓝青不办结婚证拉倒,反正三喜和金枝结过婚,已成事实。”张侠扭头发现李保姆从厨房里走出来,自然没好声地说,“你怎么还不去楼上,在这磨蹭啥呀,金枝都去三喜那边睡倒了。” “我不是刚洗刷好碗筷,还想用拖布擦一擦地板,这地板都一天没擦了……” 张侠显出一副急躁的样子,“没擦就别擦了,哪紧顾哪,叫你干活都分不清主次。” 李保姆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两步远,又被张侠喊住了,“你别急着走呀,我还有话没说完……” 李保姆转过身,反诘道:“大妹子,你还有啥交代的?” “你今晚别睡金枝房里了,拿着枕头和毛毯睡三喜房门口……” 贾二龙一听这,打岔说:“妈,那怎么行?李妈都年逾花甲了,身子骨经不起折腾,夜里受了凉可怎么办呀!” 张侠转脸瞥了二龙一眼,“这我都想到了,我还不是看三喜这两天想起哄,怕还撵金枝走吗。等这一场过去了,你李妈不又能睡金枝房里了。”她见二龙没吭声,又提醒李保姆说,“你夜里可要惊心点,别睡得太死喽。” “知道了,大妹子。” 李保姆走上楼,推门来到金枝床前将枕头和毛毯连同夹在胳膊腕里来到三喜房门口。她用力推一下门,发觉门是关闭着的,放下心来。她先将枕头搁在地上,又将毛毯对着门平铺着,然后坐在毛毯上脱去鞋和袜子躺下了,并捞起剩余毛毯搭在身上,显然整个身子都是用毛毯包裹着…… 待张侠关闭电视走上楼拐到三喜房门口看看,却发现李保姆打着呼噜酣然入梦了。她心里很气愤,抬高嗓音喝道:“喂,喂,你怎么睡着了……” 李保姆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啊啊,鬼来了——”于是猛地坐起,睡眼迷离地一看,笑道:“哎呀,原来是大妹子,我还以为是谁呢,吓死我了……” “你怎么搞的,叫你在这儿看着他俩,竟打着呼噜睡着了。” “好啦,大妹子,我再也不睡了,我就倚这门上坐一夜……”她说着身子挪动了一下,盘腿坐在地上,并将后身贴在门上,又随手拎起毛毯裹在自己身上。 张侠即使走回自己房间,躺在床上仍不能闭眼入睡。使她担心的是,万一李保姆夜里稍不惊心睡着了,不是金枝被撵走,就是三喜溜出去……次日一大早,张侠从床上爬起来,推门走进三喜房里,发现宽大的床上就躺着一个人,走上前掀开毯子一看是金枝。她心里急了,不知是怎么回事,慌忙将金枝从床上喊起来。经仔细盘问,才得知三喜昨晚上既没撵金枝走,也没去客厅沙发里睡,只是今儿早起来出去了……张侠听到这,那胸中欲要燃起的怒火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退了,脸上也逐渐绽开了笑容。 张侠吃过饭没有外出,坐在沙发上为自己织着一件羊毛裤。毛线呈紫红色,鲜妍夺目,线质优等。她织一会便停下来,仔细数了遍针码后又开始织了起来…… 李保姆挎着空篮子从厨房里走出,抬头看见坐在沙发里的张侠,主动走上前去,像要领赏一样,讨好地说:“嘿嘿,大妹子,昨晚上你回屋睡后,我可一夜没敢闭眼。三喜他没撵金枝,只是早上我倚着门还没起来,他就开门出去了,还把我闪个仰八叉,腰闪得现在还疼着呢……” 张侠低头织着毛线裤,掩盖不住内心的喜悦,恭维地说:“这回多亏了你呀,你在那看着,他哪还敢撵金枝走哇……” 李保姆听这排场话,一时间高兴得合不拢嘴,真是越听越想听,然后说:“别说三喜没撵,就是撵金枝了,我只要得一丁点儿音信,还能不赶紧去跟你言吭一声。不管咋说,咱老姊妹俩还是站在一边的呀!” ………… 在某种情形之下,将本不该相爱的贾三喜和金枝撮合在一起……这样一来,却使一直对三喜深情挚爱的南雁创巨痛深……连日来,她心绪不宁,忧愁烦闷,使她这颗伤痛的心灵难以得到安慰和抚平。尽管贾三喜接二连三地给她打电话,在遭到沉重打击的她却没有接听。时过境迁。然而,南雁的态度慢慢有所转变了。她今儿出外采访大半天,到下午回到宿舍。不知怎地,一时间心血来潮,想念心切,便急着给三喜打了电话,约他七点钟来报社,一心想和他共尽晚餐。 然而贾三喜在接听对方的电话时,顿感心情舒畅,搁下话筒高兴得整个身子快要跳起来。他今晚特意装束了一番,又带上自己早已给南雁写好的一封信,按照约定时间准时来到报社。 像往常一样,贾三喜将电动车寄存好,直奔南雁住的三楼上。此时的他心情突然紧张起来,好像有一个世纪没来这儿了,一种陌生感涌上心头,还有几分胆怯……南雁今晚邀他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喜是悲……他揣摸不透。他登上三楼,却踌躇不前了,最终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到南雁住的那间房门口。他心神不定地用手敲了两下门……一小会,房门打开了,南雁一览无余地出现在门里。他抬起头,目自翕张,不好启齿,却意外地发现她很镇定、平静,但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寂寞却是无法掩饰的。看到三喜,她慢慢低下头,再度抬起来的时候两眼水汪汪的。 南雁破颜一笑,令人钦佩地保持着从容,“您好,三喜!” 贾三喜猛然跳动的心稍微平息了些,然后尴尬一笑说:“南雁,对不起,我来迟了。” “不晚,三喜,快请进!” 贾三喜跟随着走进了屋里,看到圆形的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心里异常地激动,内疚与惭愧占据了整个心灵。 “三喜,快坐呀!” 他俩默然相对坐了下来,南雁这时拿起酒瓶,拧开盖,先为他斟满,后又为自己斟满,搁下酒瓶,伸手端起酒杯对他说道:“三喜,说句什么祝酒辞呢!” 他观察着她脸部的情绪变化,向她投去亲昵地一瞥,端起酒杯说:“随你怎么说都行。” 她顿了顿,不自然地笑笑,把酒杯往三喜酒杯上轻轻一碰,“祝您幸福,祝您美满!” “谢谢!” 她嘴里嘘了一口气,搁下酒杯,拿起双筷,伸向盘子点着说:“吃菜吃菜……” 贾三喜也放下酒杯,夹口菜咀嚼着。 她边吃边说着:“没几样菜,随便尝尝,可别作假。” “我不作假,来这儿还能……” 虽然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仅这些就对她的情绪有了很大的撞击,她竭力忍住了。 贾三喜放下双筷,端起酒杯,“该我说一句了,”他犹豫着,“那我说什么呢?” “你随便说呀!” “祝您……快乐!” 说到这,倒使南雁一反常态,心里异常地激愤,也早已被别扭填得满满的……“啪”地一声,她将手中的酒杯朝地上一摔,猛地站起身,手指着朝三喜走来,“你给我走,走……” 贾三喜尴尬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这才领悟到自己说错了话,一时冲撞了她,一种失礼的不安赶忙向她恕罪,“对不起,南雁,我刚才不是有意的,都怪我没有把握好,刺伤了您的心……”他见她嘴唇翕动了几下,没有吭声,又说,“南雁,说真的,这些天做梦都想和您在一起,可您就是不肯见我。您能坐下来听我解释吗,也许您听到以后会原谅我以前的过错,但愿我们俩不仅有美好的开始,还要有圆满的结局……” “美好的开始……这我早就体尝到了,可圆满的结局……”她不禁摇了摇头,眼里漾出泪花,情绪激动地倾诉着,“这一切的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也根本不存在了,你还解释那些过往美好的时光有何意义呀……三喜,是你背判了我,是你给我心灵上造成最大的打击和伤痛,我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原谅你。你知道这些天我是怎么过来的,天地摧残,日月折煞,我对生活感到了绝望,真是生不如死……” “南雁,我没有……我对您始终是真心的,您听我说……” 她暗自嘘唏,怒火越燃越旺,抬高嗓门说道:“你别说了,你给我走,走……”她把持不住了,气得走上前用手猛地将桌子掀翻在地,只听“哗”地一声,桌上的碗盘子滑落在地上,摔个粉碎。 “南雁,您冷静点……” 也就在贾三喜上前搂住她的一刹那,她却一转身猛地一巴掌朝三喜脸上扇去,又将手对着他的胸部一个劲地往门外推,“你……你给我走,我再也不想看见你,走呀……” 贾三喜被她推搡得一连打了好几个趔趄,身子都退到门旁了,然后站稳身子说:“对不起,南雁,今晚这事都怪我。我不该出现在您面前,又惹您生气了。我还是那句话,我一直是爱着您的,但愿我们俩能重修旧好……”他这时从衣兜里掏出了那封信,又说,“这封迟来的信是我早已写好给您的,只是我们见面太难……” 南雁接过信件,一气之下竟撕成条,切成片,撒得漫天飞舞……她牙齿咬得咯咯响,面部肌肉愤怒得不断抽搐,瞪着两眼冲他说:“你……你给我走,再不走我可要喊人了……” 贾三喜下意识地点点头,装出一副永不生气的样子,“好,南雁,我也该走了,愿您保重,”他拉开房门,又回头道一声“再见——”然后抬腿走出房“噔噔”下着楼梯。 那一刻,南雁犹如一个失去理智,冒冒失失的疯子……大半天,她脑子才清醒过来,跑上前“啪”地一下关死房门。她又疾步跑到窗户边,拎起窗帘一角,只见月光下的贾三喜坐在车座上,正回头朝这边望着……而后一溜烟地飞跑了。南雁两颗凝滞的眼珠出神地望着窗外,前世不遇,来生不见,今生才有的白马王子就这样无情地离去了,她的心就好像被刀子划拉一下,异常地难受……她折过身子,一步一步地踱到床前,头痛得厉害,倒在床上全是他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泪如泉涌。 ………… 中午吃饭时,较大的餐桌前坐着张侠和雪妮,“妈,我都听三哥说啦……” 说到这,被从楼上走下来的李保姆的声音盖住了,“大妹子,我今儿咋叫金枝她都不肯下来。” 张侠欲要夹菜,听她这一说,脸色陡然一变,忙问:“金枝她生病了?” “她哪像生病,我看她精神好着呢!” “金枝不下来,你给她端上去,扭着碰着动了胎气不得了。”她说罢将菜填在嘴里咀嚼起来。 “是啊,金枝挺着大肚子也不方便,她毕竟是有好几个月身孕的人了……” 她喃喃地朝这边走来,张侠又问:“三喜呢,他怎么也不下来吃饭?” “三喜在写书……” 张侠拿起双筷伸向盘里欲要夹菜,却生气地说道:“成天就知道写,也没见他写出啥名堂来……” “误打误撞,或许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张侠气得“哼”出了声,然后说:“死耗子,瞎猫都不会有,世上哪有那么碰巧的事。” “你别门缝里看人,只要他好好地干,他就是一块生铁也能炼成钢。” 正在吃着菜的雪妮闻到了一股从厨房里飘逸过来的煳味儿,慌忙说:“哎呀,李妈,你还不去厨房里看看,我都闻到煳气了。” 这句话,倒提醒了李保姆,“糟啦,菜烧干锅里了。”她说着转过身子急忙朝厨房里跑去。 张侠不停地吃着菜,凭着记忆捡回刚才的话,“哎,雪妮,刚才听你说你三哥什么来着……” “妈,你还真想听呀,”雪妮夹口菜吃着,接着往下说,“我听三哥说,他单位的同事当面背地里都笑话三哥娶了自己表妹做老婆……” “这有什么,我看他们那些人是少见多怪,”张侠不太高兴了,“现如今侄女随姑是少有了,在过去可多啦!再说,金枝又不是跑来的,也算是明媒正娶的嘛!” “你是这样认为,可三哥单位的都说三哥荒唐、愚蠢到家了,根本不像男子汉,说三哥在感情方面太脆弱了……” “他们安心不善,就会背地里瞎嘀咕,给人家挑家不和,就不怕遭报应。” “妈,他们不光说三哥窝囊,还说你包办婚姻……” “我自家的事爱咋就咋,碍他们啥啦!”张侠刚竖起双筷,气得“叭”地一下摔在了桌面上,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边朝沙发旁走去边咒骂道,“他们那些人蔫儿坏,缺八辈子德,一肚子坏水,哪天老天爷找到他们,挨雷劈……” 李保姆端着两碗米饭走过来,“哎,大妹子别走呀,快坐下吃米饭,”她将米饭搁在了餐桌上,跑上前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就想往回拽,“人家说得是不咋中听,小小不言的也别搁在心里头呀,快去吃饭吧……” 张侠用力甩开她的手腕,瞪着眼冲她吼道:“你啰嗦什么……”随后走近沙发旁坐下来,愤怒得不吃也不喝了。 听雪妮那一说,张侠心里如结了一个疙瘩,总是解不开。一下午怒容满面,气冲牛斗,一直暗骂那些不会说话的人……吃过晚饭,他们都上楼休息去了,惟有张侠气愤得坐在沙发上既没收看电视节目,也不做针线活,感觉这些天真背时,老遇上不顺心的事……她不时抬头看见李保姆从楼上拐下来,自然没好声地问:“你怎么又下来了?” “我,我还没洗脚哩,咋能上床睡呀……” “就你事多,早些干什么啦?” 李保姆来到客厅,说:“我推开半扇门往里看,见金枝已睡在三喜床上了……” 听到这,张侠心里才舒畅一些,“三喜睡吗?” “他还没睡,在玩电脑。” 贾二龙慌慌张张地闯进来时,见李保姆转身正往厨房走去。他耳朵里虽然片言只字地听到了一些,但心里还是懵懵懂懂的,“妈,三弟这会在楼上?” 他猝然,使她冷不防吓了一大跳,半天才问:“啥事呀?二龙。” “事可大了……”贾二龙从衣兜里摸出烟和打火机,“叭”地一下点着,叼在嘴里吸了一口,然后大张旗鼓地说,“妈,我今晚要说的可是爆炸性新闻,我一旦说出来,你心里恼怒得还不拿头将地埘个大窟窿呀……” 张侠听他这一说,故作一脸喜色,“瞧你说的,你妈就这么点气量呀!” “妈,我这是从大哥家回来的。我所说得可是句句在板,绝无半点夸张,”贾二龙吸口烟说,“听大哥说是这样的,昨晚上三弟去报社了……” “三喜昨晚上去报社干啥?” “你别打岔呀,三弟究竟去干啥,你等着往下听呀!”贾二龙边吸烟边摇唇鼓舌地说,想再次掀起轩然大波,“昨晚上是那个小记者主动邀三弟去她那吃饭的,这吃饭本是好事,可俩人吃着吃着……妈,这让你想都想不到,那个小记者气得一下子将桌子掀翻在地。这些都不算,精彩片头还在后头……” 张侠耐不住性子问:“那后来又怎样?” “后来呀……嘿嘿,那个小记者竟伸了三弟好几耳刮……” “啊——”张侠顿时气得火冒三丈,不由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愤然作色,“这个小妖精真是胆大妄为,也不看看自己手指头长齐了没,还想打人,吓死她老祖爷……” “哎呀,妈,你别激动呀,快坐下。” “她打了三喜这一回,哪天还想打三喜那一回哩!” “打三弟也不亏,是他亲自送上门的,不打留着他呀!” “不行,我这就到楼上找三喜说去,平白无故地挨了那个小妖精几巴掌,绝不能就这样算啦,是粪坑还有口气呢!” ………… 日月往来,星移斗转,转瞬已是半年。 这天下午,金枝肚子里的胎儿降生了。料想不到的是金枝却生了个怪胎,胎儿一落地就夭折了。这令全家人感到很吃惊,尤其对张侠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伤痕累累。 李保姆端着一大碗荷包蛋从厨房里走出,抬腿欲要上楼。 只见半躺在沙发里的张侠身子动了动,显得黯然神伤,忍不住发问:“你那鸡蛋里放点胡椒粉吗?” 李保姆回过头来,说道:“大妹子,这我没忘,女人坐月子每顿饭都离不了胡椒粉。”然后“噔噔”上了楼,推门走进三喜房里。她来到床前,看见金枝头上裹着毛巾,背着身子躺在床上,轻声叫着,“金枝,快起来吃点东西吧……” 金枝半天没动窝,也没言吭。 “金枝,你身子虚,吃点东西补补身子吧!你越不吃,你姑母心里越难受。” 金枝这才朝外翻转过来,那惨白无血的脸上尽是愁云,凄苦之情……她迷离恍惚地发现李保姆站在那儿不肯离开,颇感动情地说:“李妈,真是麻烦你了。俺现在不想吃,你先放那儿吧!” “唉,我先放你床前,一会可别忘吃了,呵!”李保姆一弓身将那只碗放在床头柜上,叮嘱着,“金枝,别等凉了再吃,过一会我来拿碗。”她转身走出房,拐进雪妮房间,看到她半倚在床背上翻阅着书稿,走上前搭话,“雪妮,你还没睡在看书呀!” 贾雪妮正看到节骨眼上,头也没抬地接道:“在看三哥写的书。” “哎呀,你三哥脑袋瓜是够用的,都能写书了。” “三哥是大智若愚,其实肚子里可有水啦,满腹经伦,是能成大事的人。”雪妮问着,“哎,李妈,我妈这会在客厅?” “你妈跟金枝半晚上从医院回来,就一直在客厅里傻坐着,晚饭都没有吃,还想着叫我给金枝煮一碗荷包蛋呢!” “你端给金枝了?” 李保姆点头应着,便一屁股坐在床上,望着她说,“可金枝躺在床上不想吃……” “她不想吃,是她不饿。” 李保姆笑吟吟地说着:“雪妮呀,我早猜到,金枝生下来的孩子准是怪物,这回我的话没落空吧!” 贾雪妮接道:“近亲结婚,生下来的孩子不是畸形儿就是痴呆儿。我妈偏不信这个,硬将金枝跟三哥撮合在一起,结果生了个怪胎,吓死人喽……” “雪妮,这事不光金枝心里难过,我看你妈心里也不好受,一晚上愁眉锁眼的……” “怨谁呀,出了这不光彩的事我看都归罪于我妈,是她大包大揽的……” “你妈做事太死板,别人也做不了主,真不该乱点鸳鸯谱把三喜这块好钢化在金枝这口破锅上……”李保姆说着不断用手摇摆着,“雪妮,咱不说这,传到你妈耳朵眼里又该不好了。” 张侠也没心思看电视,若有所失地坐在那,偶尔抬头看到李保姆从楼上走下来,问道:“金枝吃饭了?” 李保姆走下台阶,绕过沙发来到她面前,“唉,金枝她哪能会吃呀,老睡着不起来。” “你也没劝劝她……” “我咋能不劝她呀,她这个时候心里难过,谁也劝不她心里去呀!” 张侠脸上布满愁云,叹口气说:“我万万没有想到,金枝会生了个怪物,这是哪辈子造的孽呀!” “大妹子,我听二龙说,三喜把金枝送到医院,一看生下来的是怪物二话没说扭头走了……” 提到他,张侠不免发出一阵怨言:“三喜这个没良心的,这会也不知死哪儿去了。可不管咋说,这孩子好歹也是他的呀!金枝为生这个孩子,还差点儿把命搭上。他倒好,不管金枝死活扔下她溜走了……” “大妹子,我看三喜这孩子会写书,又一肚子墨水,啾啾,咋就光做傻事。” “他一点儿也不呆傻,心里比谁都明白,就是不做人事,我看金枝生下来的这个怪物都是他平日里积作的……”她发泄积郁在心里的不满。 “咿咿,大妹子,你咋能这样说,”李保姆说着,“这世上稀奇古怪的事多啦,一天讲一个都讲不完。谁也没有前后眼,也不知能过哪一天……” “不是我当妈的好咒他,像他这个不讲良心的,写书写到胡子白也写不成。” 正文 第十五章 第二天上午,李保姆按张侠吩咐的上楼给金枝送饭去了。由于金枝在这方面受到极大的伤害,心境郁悒。而李保姆煞费苦心对她劝说了一番,也都无济于事。李保姆很扫兴地从楼上拐下来,不畅地说:“大妹子,这金枝脑瓜子真实,我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劝她心里去……” “金枝还不肯吃饭?”张侠抬头问着。 “要是肯吃饭,我心里就不发愁了,”李保姆来到客厅,接着说,“我坐在她床前,尽捡那排场话说,可她连动都不动。我下手捞,累得‘呼呼’直喘,也没把她捞起来。” “这女人坐月子,身子虚,老不吃饭怎么能受得了呀!”张侠从沙发上站起,要去楼上看看。 就在这时,贾二龙推门走进来,直截地问:“妈,你要干吗?” 张侠转过身子,没先回答他的话,反诘道:“二龙,你昨晚去哪儿了?一夜都没见你回来……” 贾二龙吸口烟,讪讪地走过来,“嘿嘿,妈,我这不是回来了。” “你不上班,现在还回来干什么?” 贾二龙一跤跌坐在沙发里,疾首蹙额地说:“上班上班,我都上厌烦了。整天呆在办公室里,一个月才拿那一点薪水,还把我困得死死的,没一点自由……” “咿咿,瞧这话是怎么说的。”张侠疑惑不解地问,“跟领导闹别扭了?” “没有。” “要么是跟同事打架了?” “哎呀,妈你别问了,都没有。” “人家下岗的找不到职业干,在家都愁死了。你倒好,整天坐在办公室里还觉得不舒坦,那你想干啥……”张侠瞟了他一眼,接着说,“想当市长,咱家老坟里也没长那根草。我看当市长的过得也不多有滋味,主持上千万人口的大城市,成天还不是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政绩干出来了,奖励市长;一旦干垮了,挨批评受处分的还是市长。你说这干啥容易,做熟饭就吃,吃快还咬腮帮子哩……” “反正我不想上班,一心想做买卖。” 张侠抬腿走了两步远,听到这话,又折回身子望着他出奇,“你这孩子今儿犯啥病呀,在外猫了一夜,又听信谁的话了,”她心里自然不悦,“你以为做买卖容易呀,那钱也不是好赚的。烧香买,磕头卖,弄不好连本都给赔进去……” 李保姆去厨房忙了一会,心里急了,慌忙跑出来催促着:“哎呀,大妹子,你快去楼上呀!你娘俩有啥话等回来再说,还是去劝金枝要紧……” 贾二龙听到这,猛地坐直身子问:“金枝她怎么啦?” 李保姆站在那儿,接着刚才的往下说:“金枝她老睡着不起来吃饭,我跟你妈都愁死了……” 贾二龙坐不住了,用手捏灭了剩余烟头,起身跑上前,“妈,不麻烦你了,还是我去楼上看金枝。”张侠都走到楼梯处了,又被贾二龙截留了回来。于是贾二龙疾步跑上楼,“叭”地一下推开三喜房间门。 金枝倚靠在床背上,看到他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内心顿时复燃起仇恨和埋怨,并向他投去一个白眼珠子,随后撩起毛毯躺下了。 贾二龙如同吃了闭门羹,心里有一种忧惧不安的情绪,觉得有点不自在,不舒畅……热切的心情便一下子凉了。他脚步徐缓地走到床前,呆若木鸡似地站在那,半天才吐出两个字:“金——枝!” 李保姆走过来,发现她神情忧伤地坐在那,忍不住搭碴儿,“大妹子,这事都过去了,你还有啥想不开的……” “这事一出来,我心里总是搁不下,”张侠惆怅的心绪萦绕满怀,十分伤痛地说,“别说金枝心里难过,我心里也不好受呀!” “那是呀,谁都有个磨盘子压手的时候,这事搁在谁身上不都一样。别人劝是白搭,要自个劝自个,气坏了身子还得拿钱买罪受。” “你说这些倒霉事怎么老出在俺家里,这三喜单位里人知道又该笑话了……” 没等说完,李保姆抢先说道:“‘笑话人前落人后’,那些好在背后笑话人的,等日后说不定还不如人家哩……” “这两天我都在想,我这半辈子也没做过什么缺德,伤天害理的事,这怎么能会……”张侠伤心地落下了泪,忙用手绢擦拭着,“我整天盼着能再来个宝贝孙子,谁知道……我的命咋该恁苦呀!” “这啥事要能都依自个想的,那世上也就没有烦心事了。” 贾二龙坐在床边,油嘴滑舌地说:“金枝,你根本不理解二哥的心情,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呀!其实我比你还难过,整天是饭不吃,茶不饮,夜不眠……” 金枝背着身子躺在床上嘤嘤啜泣着,听他这一说,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于是翻过身子,坐起,愤愤地说:“你这两天都去哪儿了,要知道咋着不会扔下俺不管的……” 贾二龙说:“我……这两天忙得很,总想回来看看你,可就是抽不开身。虽然我身在外边,但我心里一直想的是你呀……” 受张侠派遣,李保姆一步步登上楼,直接来到三喜住的那间房门口。她发现门没有关死,用手指头轻轻推了一下,门稍微裂开了些。她趴在门缝上往里偷看,只见床上坐着的金枝泪流满面,哽咽地说着:“这孩子生下来,你都没看上一眼,他就……” 贾二龙也动了点情感,禁不住伸出一只手将她搂在怀里,痛心地说:“金枝,你不要过度悲伤,我压根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糟。不管咋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打内心觉得对不住你和那个夭折的孩子,我罪该万死,天怒人怨……” 站在门外的李保姆听到这,心里猛一惊诧,还真有点玄玄乎乎的,也觉得越听越糊涂起来……于是她屏住气,凝神聆听。 “这个孩子不管是啥样的,可毕竟是咱俩的呀……”金枝趴在他胸膛上,一吸一顿地哭泣着说,“俺也觉得对不住姑母,姑母成天焚香拜佛,没想到……俺看姑母心里也挺难过的……” 贾二龙受了惊吓,一把推开她,急问:“这事你都跟我妈说啦?” “没说呀……” “你可千万别抖搂出来,不管我妈怎么问,你就装作哑巴,不吭声,呵!”贾二龙又重新将她揽在了怀里,柔和地说,“金枝,你为了生这个孩子付出了不少,也受了不少委屈,这些二哥心里都清楚,二哥深感汗颜。不过今后二哥会好好待你,甚至比以前还要好……” 金枝用手抹一把脸上的泪痕,直言地说:“二哥,俺要和你结婚……” 贾二龙听到她这冒昧的想法,再度推开了她,正色地说:“金枝,你这是气糊涂了。你跟三喜结过婚已是三喜的人了,你怎么还存在这种想法,外人知道还不笑话咱俩呀……” 他们的谈话被李保姆听得一清二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这时发现贾二龙从床上站起来,吓得赶忙往后退了两步,转过身子边走下楼梯边想着……从金枝肚里生下来的那个怪物能真是二龙的,刚才听金枝那样说,认为是在说梦话。可二龙也是这样说,二龙总不会也在说梦话吧…… 她正低头走下着楼梯,坐在沙发上的张侠抬头看见她,问:“金枝她吃饭了?” “没,没有……”李保姆反应疾速,又赶忙应道,“呃,金枝她吃了,吃了……”她没在客厅停留,掉头来到厨房里,连活都忘干靠在案板边儿苦苦思忖着……她感到这事太荒唐太奇怪了,听后真让人难以置信。她脑子里回想起那天去金枝房里碰见二龙和金枝搂在一起的情景……仅这一点就足够说明一切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困扰人心的覆盆之冤终于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也洗雪了三喜身上的污点,更揭穿了他们的老底。虽说李保姆悉知,但她还是把持住了,先没有向张侠吐露出来。她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不能鲁莽轻率,要言行谨慎。万一惹恼了张侠岂不是大难临头,就连二龙也会得罪,到那时再想把话收回也就晚了…… 张侠坐在那儿,抬头看见雪妮推门走了进来,“哎,雪妮,你不上班怎么又拐回来啦?” 雪妮无精打采地走过来,心浮气躁地应着:“我请假回来的,今天感觉身子不太舒服……” “你吃过药吗?”张侠大有关心地问。 “没事的,睡床上躺一会就好了。” 恰巧,李保姆从厨房里走出来,看着雪妮“噔噔”走上着楼梯,心里慌了神,二话没说跟着雪妮上了楼。她推门看见雪妮撩起毛毯躺下,大声说道:“雪妮,你先别睡呀,我有话跟你说。” 雪妮身子朝上拱起,倚靠在床背上,看人的眼光淡淡的,神情阴郁而沉静,“李妈,还有什么事呀……” “雪妮呀,我今儿说的这事,可是千年奇闻!”李保姆关死房门,走过来搬上一把椅子坐在了床前。 “李妈,究竟什么事呀,看叫你说得多神秘。” 李保姆起身,又一屁股坐在了床上,“雪妮,咱家里头还就数我先知道,你妈我还没告诉她呢!” “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啥事,说呀!”雪妮等得都有点不耐烦了,气得将脸扭向一边。 “雪妮……”李保姆说着身子朝前一倾,想将耳朵贴近她耳朵旁。 雪妮连忙推开了她,“哎呀,李妈,你坐好说吧,我听着呢!” 李保姆瞅一眼房门,然后回转头来,咳嗽两声后才说:“雪妮呀,你知道金枝生下来的那个怪物是谁的……” “是三哥的呀,李妈,这都是老八辈子的话了,我都听腻烦了。” 李保姆遭了嘴损,心里很不是滋味,单刀直入地说:“金枝生下来的那个怪胎不是你三哥的,而是你二哥的,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雪妮听到这,脸色突变,神态和口气都很认真,“李妈,事情都过去了,你又在这翻腾什么呀,弄不好可真要出人命啦!你快下去吧,不然我妈又该喊你了。” 她的言行,倒让李保姆感到离奇,“咋的,你还不相信我说的话呀,我可不像你妈张嘴就是瞎话……” 贾雪妮起了疑心,于是坐直身子问着:“李妈,你怎能断定是二哥的,你这听谁说的?” 李保姆掩饰不住自豪地笑,“我呀,是听他俩人亲口说的。” “他俩人,都是谁呀?” “二龙和金枝呗!”李保姆一言一语地叙说着,“今上午你二哥回来,跑到楼上去看金枝,真是‘无巧不成书’,刚好那会让我碰上了。待我走到房门口,听金枝哭着跟你二哥说那孩子的事……” 提到这,雪妮追问一句:“都说些什么?” “说孩子命苦,没有成人……你二哥搂着金枝也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还说对不住金枝和那个孩子……” “李妈,你说得这些都是真的?”她还是不太相信。 “我要是侃空一句,出门撞车。” 贾雪妮瞧她那副认真、硬朗的样子,也就确信无疑了,既高兴又意外。唉,原来自己,包括这一家子人都蒙在鼓里了,居然让那俩人给骗住了,还骗得那么可怜。她在心里痛恨、咒骂那俩人,暗地里做出那种缺德的事……不仅污陷了三喜,使他蒙受冤屈,还竟然拆散了一对好鸳鸯。她存不住气了,一把掀开身上的毯子,坐在了床沿,物色着地上的鞋。 而李保姆眼疾手快,弯腰捡起地上的鞋就往她脚上套着,“泥巴墙糊一百遍都透风,他俩人做得再巧再妙,早晚都要露底儿,”她见雪妮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梳理着秀发,又跟随过来,“这事一出来,别说是你不相信,我心里也别扭着呢!我琢磨过来琢磨过去,还是弄不明白,感到这事太奇怪了。虽说平日里我也碰见过一两次二龙和金枝在一起亲亲热热的,觉着他俩人都是老实孩,又是姑表兄妹,我哪能会往那上想呢!唉,真是老实人不做老实事……你妈吧,轻信金枝的话,让她给哄住了,硬赖着那孩子是三喜的,这一回说冤枉三喜了吧……” 雪妮顾不上接她的话,只是稍稍打扮一番后,走上前拉开房门出去了。 “哎,雪妮,你去哪儿呀?”李保姆尾随在她身后问着。 “我去找三哥。” ………… 吃过晚饭,贾建成在客厅看一会电视,觉着没啥意思,起身走过去“噔噔”上着楼梯。 李保姆去楼上转悠了一圈与他迎面走下着,说道:“哎,贾董事长,你不看电视,这就去楼上歇着呀!” “今晚电视不好看,我想到楼上休息去。” 李保姆走下楼梯,来到客厅,忍不住说:“大妹子,我看金枝心里还是想着那个孩子。今晚我送饭给她,她还是不肯吃……” 提到这,张侠竟控制不住内心的激愤,丢下手中活儿,为之发指,“你还提那事干啥,你觉得我心里这会好受了是不是。那个东西不是孩子,是个怪物,今后不许再啰嗦这事……” “我……”李保姆像霜打的茄子,蔫了,耷拉着头去了厨房。 这个时候,贾二龙推门闯进来。看来他今晚在外喝了不少酒,有了几分醉意,赤红脸儿,嘴里还不停地打着饱嗝。“妈!”他大声叫着,跌跌撞撞地走到沙发旁,一屁股坐了下来,伸手端起茶几上一杯凉茶“咕咕”喝了起来,顿感心里舒服些,也少打了些饱嗝。 心里窝有一肚子火气的张侠,半天才动声色,“你今晚又跟谁喝的,还喝那么多,就不会把点量……” “我……是跟方圆他们几个喝的,喝的不多,四个人坐下喝了五六箱啤酒……” “还说不多呢,看你都喝成酒鬼了……” 贾雪妮从三喜单位出来,去了大嫂蓝青家。自然,晚饭也是在蓝青那吃的。 蓝青将吃过的碗筷放进水池里,待抽满水后,双手伸进水里不停地洗着碗,问道:“雪妮,你三哥听后是怎么说的?” 雪妮倚靠在案板边儿,两只胳膊交互摽着,“三哥听我那一说傻眼了,目瞪口呆起来,”她又说,“说真的,三哥开始还不太相信,认为我神经过敏在跟他胡说八道。我能猜测出他的心思,要说不相信我说的话呢,他毕竟没做过那种事,对我说的慢慢就接受了。人都是这样,要想转变自己的观念还真需要一段过程。” “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别说是你三哥,就是我刚听你说时还有点发愣呢!” “真想不到,三哥蒙受的这个不白之冤终于得到了洗雪,同时也暴露了二哥和金枝的阴谋诡计。” 贾二龙笑“嘿嘿”地说道:“妈,我今晚说一件你和爸一直都不肯说出来的小秘密,你可别生气哟!” 张侠没在意他的话,只是不停地调换着频道,随便问了句:“什么小秘密?” “你和爸心里真能窝藏事啊,这么天大的事竟没跟我和大哥,雪妮透露一点……” “到底什么呀?” “就是三弟的事呀,”贾二龙环视一下客厅,故意压低嗓音,“妈,原来三弟不是你和爸亲生的……” 说到这,张侠赶忙制止住,“二龙,我看你是喝多了酒,在这说起胡话来了。” “妈,我才没胡说,是你和爸居然瞒着我们这么多年,不敢承认有这一回事。” 这句话,令张侠惊诧不已,自己隐藏在心里多年的**却不翼而飞,他怎么知道了,又是谁告诉他的呢……“二龙,你哪来的小道消息,在这净瞎说。” “我说出来你可别怪罪于她,是你的宝贝侄女告诉我的。” “金枝,”张侠一时气昏了头,这个多嘴的金枝什么时候说出来的,怎么一点儿也不把细……她显然很生气,故作起身欲走状,“我找金枝问去,她成天胡说八道什么呀……” “妈,你就别再演戏了。唉,要不是金枝诚实,到什么时候我们都无法揭开沉积多年的迷雾,”贾二龙又说,“妈,这事摊牌了又有什么呢,难道你还怕三弟知道他的身世后跑了呀,他这个大闺女私生子还上哪去找他的亲生父母呀!目前,想方设法竭尽全力找我那个失散多年的亲妹妹才是最主要的。” 蓝青洗刷完碗筷,又来到洗衣间洗涤衣裳。 贾雪妮在一旁也没闲着,见蓝青不断地将一盆脏衣服放进全自动洗衣机里,拿起一袋洗衣粉往里倒着,“二哥这人真没良心,连自个的兄弟都坑害,他这不是嫁祸于人嘛!”她倒进许多洗衣粉,蓝青合上洗衣机盖,扭动开关后,洗衣机便“嗡嗡”地运转起来。雪妮在一旁说着:“二哥嘴巴刁,虚伪谲诈,咱们都让他给骗住了。” 蓝青将一件白色硬领衬褂放进盆里,然后朝领子上洒了些洗衣粉,在不停地揉搓着,接道:“二龙和金枝的老底,最终被揭穿。” “大嫂,这一回还真得感谢李妈哩!要不是李妈上楼听到他俩人的谈话,这一假事实还得不到澄清,永远也扭转不了这个痛心的惨局。”雪妮继续说道,“大嫂,我心里还真有点发蒙。你说金枝这个从乡下来的姑娘,怎么一点也不本分。从外表看,根本就不像那种女人,可背地里竟也干出了这个勾当,真让人不可思议……”贾雪妮听洗衣机没声了,便上前掀开机盖,伸手捞出清洗干净的衣裳用衣架撑好,往铁丝上挂着。 蓝青洗好那件衬褂,随手放进盆里一条裤衩,洒上洗衣粉,用力揉搓着,“‘人心隔肚皮’,一个人是很难看透另一个人的心思的。” “咱妈心里成天喜欢的就是她那个娘家侄女,视为掌上明珠,”雪妮返回来,伸手捞出一件衣裳用衣架撑着,“她这个亲侄女也不给她争气,还老往她脸上抹黑。”她说着走过去,扬起手挂在了铁丝上。 “哎,雪妮,这事咱妈知道吗?” “李妈都没说,我装啥黑脸皮,”雪妮返回来说,“这事我也在心里盘算过了,一旦说出来,咱妈要是不信,反倒觉得造谣生事还不打人呀!我呀,这一回可要干牢稳事。” 张侠在挨个调换着频道,抬头发现二龙从楼上拐下来,便问:“三喜睡了吗?” “还没呢,”贾二龙走下楼梯,接着说,“我上楼推了一下三弟房间的门,见他还在玩电脑,金枝已躺在床上睡着了……” 张侠搁下遥控器,随手捡起毛线裤织着,“三喜还不睡觉,在干什么?” “那还用问,在干他的老本行,”贾二龙一屁股坐在了她对面的沙发里,掏出一支烟点上,边吸边说着,“三弟这么要强,爱面子,像他这样不分昼夜地干就不怕累死,简直是在苦苦折磨自己。” “我听雪妮说,三喜经常熬夜嗓子都患上什么……慢性咽炎,每天都要吃药,严重时还要打小针才能消炎。” “妈,你也不好好管管他,”贾二龙吸一口烟,吐着浓浓的烟雾,说,“三弟一连失败了两次,朝着一条道走到黑,我看他是不到土崩瓦解不罢休呀!” “他的心气窄,说不通……” “那还不好办,他若不听话就交给派出所来管教……” 张侠气得也没接他的话,呆坐在那里无心看电视。 “常言道,十凤在天,不如一雀在手,索求太多,终究反为索求太累。”他吐着烟圈儿,眼角挂着讥诮的笑意,“妈,可不是我好拿话埋汰人,三弟神态高傲,才疏学浅,‘挟泰山以超北海’,根本也干不成,是白费蜡。” 蓝青拿着抹布不停地擦着洗衣机外壳。 雪妮来到她身旁,十分认真地说:“大嫂,你就按咱俩刚才说的办。你是三哥和南雁姐的保山,麻烦你再给他俩说和说和,使他们重归于好,结为伉俪。” “雪妮,这说和不费事,不就是快快嘴,”蓝青将抹布放进水盆里用手揉搓几下,然后捞出来拧个半干,又擦拭着洗衣机,“可他俩以前发生过磨擦,还能会……” “大嫂,这你就多虑了。他们之间发生的种种矛盾,不正是他俩人心心相印,坦诚相爱的真实写照嘛!” 一句话,使蓝青疑虑全消,信心百倍。她挺直身子,高兴地说:“有你这句话,我明天一到办公室就打电话跟南雁讲这事……” ………… 人为的因素,将贾三喜和南雁分隔开。经人一撮合,如今破镜重圆,关系更进一步发展了。情随事迁。以往他们之间发生的矛盾、磨擦,都化为乌有,成为无物。但令他们激动不已,出人意表的是,还能等盼到与对方重逢的这一天。因为俩人之间的爱恋之情却遭到无情地摧残,所以他们将更加珍爱这份两地相思,曾被挑拨者离间而又遭一番劫难的不寻常的恋情。 贾三喜和南雁相互拥抱着,头抵住头哭泣,同时都感到对方在弥补珍贵。 破涕为笑之后,南雁便问:“三喜,您心里是真的爱我吗?” “真爱!”他语气很认真,也很果断,就好像强有力的大人物,“无论是熙熙攘攘的白天还是灯清火冷的子夜,我都会常常想起您,连做梦都是您的影子。” “您心里还想着那个金枝吗?”她侧目凝视着他问。 他面色陡变,但很快又趋于平静,“我心里根本就没有她……” “真的?” “真的!” “您不骗我吧?” “南雁,您怎么老不相信我呢,我……” 她赶忙接上话,“相信你,你上回怎么离我而去,使我陷入绝境,想到了轻生……” “我……” “不必解释,我心里都清楚了。” “南雁,说句真心话,我打心里觉得对不住您,愧悔不及……”他脸上流露出愧痛的表情,“请您相信我,我再也不会像上次那样离你而去的,我已错了一次,不会再错第二次的……” 她听他这话时,不由得热血沸腾,情绪激动,“您这是内心话?” “我是心口如一,决无戏言。”他十分认真地说着。 “三喜,您不知道呀!”她太动情了,想起以往令她悲伤的那些日子,泪水不由黯然而落,“也许我太爱您了,从来没有想到舍弃过您。为了爱,我似乎原谅了您的一切过错,以及您给我带来的打击和挫伤。”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三喜真的好好谢谢您了,谢谢您对我保留的那份真挚的爱和至死不改的初心!” “我能像您,您说我啥时候骗过您呀!” “没有,没有,”他灿烂地一笑,不由重新将她揽在了怀里,“也只有我们俩才是同路人,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嘛!” ………… 他们俩的这次接触,给双方带来了极大的抚慰,消除了顾虑,也抹去了俩人心中的误解和伤痛,炙热的感情再次使他们欣喜万分……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们不停地约会,游山玩水,漫步于公园花丛边,互相吐露爱意,一切都像以前那样美好。 然而贾二龙得知这一消息后,整个身子像是掉进了醋缸里,醋味特浓。他在心里暗誓道:一定要想方设法拆散他们…… 张侠坐在沙发里织着毛线裤,织一会停一会,神态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客厅门“咣当”一声被推开,只见贾二龙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大声说道:“妈,不好了,出大事啦……” 这句话倒叫张侠听起来感到心惊肉跳,慌忙站起,诧异地问:“二龙,出啥大事啦?” “妈,你成天呆在家里不出去,外面翻叉天了……” “二龙,到底发生什么啦?快说呀!”她急切地想探个明白。 贾二龙跑过来,并未坐下,说:“你是不知道,大嫂又将三弟和那个小记者撮合起来了……” 张侠一听这,认为他在造谣生事,心里不太相信,重新坐了下来,“二龙,你在胡说啥呀!他俩人早闹掰了,不会好起来了,我真的不信。” “哎呀,妈,你怎么就那么实心眼儿。”贾二龙见她那副沉着的样子,心里急了,“经大嫂一搭桥,他们现在死灰复燃,俩人关系比从前还好呢!” 她将信将疑,“二龙,这事……你听谁说的?” “听大哥呗!” “大志说的,”张侠追问道,“你什么时候又见你大哥了?” “我刚从大哥那回来,正巧这会大嫂上班去了,大哥向我露了底儿。” 张侠听到这些,顿时有如五雷轰,“妈,你想想,就三弟与金枝成亲那个小记者一气之下还竟打了三弟几耳光。这打也打了,闹也闹了,也就一了百了了。可那个献殷勤的大嫂又把他俩撮合起来了,她这样做不是在往你和金枝的伤口上撒盐吗?只要你能压服住大嫂,那问题就不大。” “这个蓝青平日不咋见她爱说话,还真窝有一肚子坏水哩!难怪人都说,‘响嘴豹子没有心,哑巴蚊子叮死人’,”张侠恼怒成凶,牙齿咬得“咯咯”地响,“不行,我这一回非要大志把她离掉。” 贾二龙听到这刺耳的话,猛地坐正身子,笑笑说:“妈,可不是我鸡蛋里挑骨头,你有时做事稳当可靠,有时也是言行不一致,干打雷,不下雨。你这话说出不止一次两次了,要是你果断一点让大哥早点把她离掉,也就不致于有今天这一场了……” 贾雪妮觉着蓝青受了不少委屈,深感愧疚,整个一晚上都陪伴在她身边,为她排忧解闷。贾雪妮这时从里屋取出一条毛毯,俯下身子正要往蓝青身上盖,却一下子被她扯去。 “大嫂,你别生气了……”雪妮呆愣地站在那,无动于衷。 蓝青半死不活地躺倒在一张长沙发里,头枕在沙发扶手上,眼里含着泪,窝心之情,难以言状。“你大哥总说那两面光的话,是怕得罪人,互相买好,反倒叫我落了一身不是,成了人人恨。” 雪妮身子动了动,然后坐在她身边,“大嫂,你可不要气在心里头,咱妈这人你也是知道的,太霸道,一点理都不讲。” “我这次约他们见面还是在我这儿,当时你大哥见了。他能不问我是咋回事,我就是不说,他还能看不出来呀!” 说到这,雪妮瞪着两眼问:“那你跟大哥全说了?” “我还没糊涂到那份上,那孩子的事我半句没提,”蓝青又恨又恼,“要不是免生气,今晚下班回来我就找你大哥闹过了。” “大嫂,难道你还觉察不出呀,二哥是看三哥和南雁姐又好起来心里吃醋。” “二龙心里还想着南雁?” “他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他想人家,可惜人家不想他。” 蓝青又问:“哎,雪妮,关于你三哥的身世,他还不知道吧?” 雪妮摇摇头,“我看在咱家里,三哥恐怕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像这种事是不能告诉他的,担心的是他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我问咱妈时,咱妈竟不承认有这一回事,说我们四个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叫我不要听别人瞎说,更不能瞎传。” 蓝青从沙发上坐起,接过话:“咱妈说得对,这件事就装作没发生,像平常一样该咋还咋着,怕的是你三哥知道自己身世后,自然而然地和我们这一家产生隔阂,这对他的身心也会遭到极大的摧残和伤害。” ………… 正文 第十六章 贾三喜从楼上疾步走下来,准备外出。恰巧被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张侠碰见了,边系着腰带边阻拦道:“哎,三喜别走哩……” 贾三喜只好返回来,问了声:“妈,什么事?” 她坐在沙发上,问:“你是不是又去找那个狐狸精?” “妈,我现在出去办要紧事。” “你办事妈管不着,不过,我不许你今后再和那个狐狸精来往了……” 他听到这话,顿感没劲,情绪一落万丈,将头扭向一边,没有答腔。 “我是看出那个孩子不稳重,最不上路,太不知道尊重自己了。你说一个女孩子家成天阴魂不散地跟着一个结过婚的男人,传出去就不怕外人戳脊梁骨……” 他转过脸,鼓起勇气,坦诚道:“我们俩人亲密无间,友好往来。” “不行,她不注重自己的名声,我还怕别人在背后说你闲话哩!” 他抱着置若罔闻的态度嘟哝着:“我管不了那么多,只想一心和她好下去……” 想不到,一句失言的话竟然冲撞了她。她额头上青筋直跳,眼里喷着怒火,“我的话不怕你不听,惹恼了我就去报社找她领导告状,说她心怀不正,拆散人家家庭,看她还要不要脸……” 贾三喜坎坷的情感历程,使他感到创业的艰辛,以及现在情感世界的空白和落寞,深深地绝望直击心底……他伤痛得从沙发上站起来,没再说话,扬长而去。 张侠火气正旺,一个劲地往上蹿,这时蹭地站起身,“我到楼上砸电脑去……” 李保姆慌忙从厨房里走出,迎面拦住了她,“大妹子,你这是干啥呀,还真想闹个昏天黑地呀,快坐下消消气吧……” 张侠气焰万丈,谁跟她说话就冲谁发毛,整个一天就坐在沙发里,心神不定,神情忧伤…… 晚上,李保姆端着一大碗煎熬好的草药趋上前来,压低嗓音说:“大妹子,该喝药了……” 她没有吱声,坐在那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李保姆停顿了半天,重复着刚才那句话。 张侠心里很厌烦,抬起头冲她吼:“你真絮叨,我不想喝。” 她不禁吓了一跳,然后说:“大妹子,你晚饭没吃,这刚煎熬好的草药又不喝,你想咋着呀……” “我想死。”她口气变得越来越厉害,活像一个吃人的魔鬼。 坐在那忙着选择电视频道的贾建成这时搁下了遥控器,对李保姆说:“她实在不想喝,你先把药放在那儿吧!” “这……”李保姆犹豫半天,只好搁下药碗,掉头离去了。 贾建成望着她,开玩笑地说:“怎么,这熬好的草药放在那不喝,还真不想活了……” “我这心脏病也折腾不几天了,早晚还不都跟这堆孩子气死。” “听你说的,你是这个家的太皇太后,话说出来掉在地上都能砸个大窟窿。这哪一个敢不听你的,还竟然惹你生气。” “那三喜,蓝青还有那个死雪妮,不都是与我对着干。” 贾建成笑“嘿嘿”地说:“三喜怎么又不好了,叫他跟金枝结婚,他不也照办了。” “跟金枝结婚是好事,可他现在又恋着那个小妖精了,你也不训训他……” 其实贾建成心里也早知道贾三喜和南雁私下里好起来了,但他还尚未清楚那个死去的怪胎是怎么一回事。“你看你心眼儿小的就跟针鼻子似的,人家俩人好又有什么呀!如今三喜跟金枝结了婚,难道你还怕他将来有一天再跟南雁结婚呀!” “这中间有蓝青和雪妮掺合着,我能不担心吗?” “哎呀,我说你考虑得真是太多了,人家在一起重新建立友谊,仅仅是交个朋友而已嘛!” “交朋友也要分个三六九等,咋着也不能交她这样的。” “为什么,难道交她这个朋友不好?” 她控制不住自己,再度使出性子,“那个小妖精道德败坏,居心不善,三喜都结过婚了,还死缠着不放,这不纯粹是想拆散人家,坑害金枝吗?” “你看你,我们俩在这说得好好的,又发啥火呀!” “那蓝青明知道三喜和金枝结过婚,还在里边掺合着;还有那个死丫头,啥事都离不了她,她俩要是能掀起大浪来,俺姓张的就不在这世上混。” 尽管贾三喜形格势禁,被逼无奈,但他仍然没有放弃与南雁的来往,并且俩人关系非常融洽,男欢女爱,心心相印,恰似一对快活的鸳鸯。由于他们俩人明来暗往,也使得蓝青和雪妮感到欢慰,笑容满面…… 时令已交初秋,这夜月色清幽,秋风萧瑟。 贾三喜和南雁选了一条手划船在清波中荡漾,偌大的湖面上没几条小船,显得安逸静谧。船浆轻扬水面,发出“咯吱”的声音。 “三喜!”她拉着他的手,双眼温情脉脉地问,“您和金枝睡一张床上吗?” “睡过,”他很果断地回答,“我敢对天发誓,我从来没有碰过她。” “你们俩在一起感觉快乐吗?” “一点都不快乐,感觉是在遭罪。” “我想,我们俩在一起……还会遭到伯母的反对,”她疾首蹙额,忧心忡忡,“我真羡慕那些自由相爱的男女,因为他们真正地体尝到了人生的真谛和幸福美满的滋味,那是多么地浪漫,多么地温馨呀!” 他坦言道:“正如一位诗人表达的那样,您在我眼里,大海都不比您的情怀,您的身驱支撑我的未来,您是我心中永久的最爱!” “三喜,说实在的,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有一种温馨得想让自己融化的感觉,我一直都在珍爱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她停了一会,又往下说着,“那段日子我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孤苦伶仃,整天像掉了魂似的,干啥都没有劲头,想不到还会有重逢的日子。您要是再像上次那样,我真不知还能不能活下去……” “不会的,您尽管放心好啦,我会爱您一生一世的。” 李保姆将那碗冷凉的草药重新热了一遍,递上前,“大妹子,这草药我又给你热了一遍,你再不喝,一会又该凉了。” “快趁热喝吧,不然冷凉了还得热。”坐在一旁抽烟的贾建成也这样催促着。 可张侠的心情一直处于哀伤之中,低着头坐在那一动不动。就在贾建成的再三劝说下,她才伸手接过那碗药,一边哼唧着一边喝着。 客厅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只见雪妮挎着背包走进来,高兴地叫着。 “哟,雪妮回来了,吃过晚饭吗?”李保姆一见到她就问。 “早吃过了,并且吃得还很多,感觉肚子都有点发胀了。” 贾建成发觉自己的娇女儿今晚特别活泼,有生机,脸上也焕发出以往少有的光彩,懵懵懂懂地问:“雪妮,今晚遇到什么事了这么开心,爸可从来没有见你这样高兴过。” “当然是好事啦!”她走过来,随手将背包丢在沙发上。 “什么好事把你乐成这样?快说给我们大家听听。”贾建成绕有兴趣地问。 她返回来,俏皮地说着:“爸,关于这个事情我可要暂时保密。不过,以后你会慢慢知道的。好啦,我现在有点困就不陪你和妈了,我要到楼上休息去了。”她乘机在贾建成前额上“叭”地亲了一口,然后转身往楼上跑去。 “嘿嘿,这孩子真会逗……” 张侠费了好大力气才把那碗草药喝完,又端起茶几上一杯凉茶“咕咕”喝了几口,稍缓一口气,嘴里嘟哝着:“她把别人都快气死了,心里还能不高兴……” 贾三喜和南雁停止划船,登上了岸。 南雁边往前走边侧头说:“三喜,我心里有一种预感,您的大作这次一定能取得成功。” 他伸手摆开挡在额前的枝叶,“成功与否,可不取决于你和我,这要靠大家来检验,走群众路线嘛!” 她紧跟上一步,伸手挽住他粗壮的臂膀,“您有大志向,又加上自己的勤奋,天大的难事还怕干不成。” 他抬起头,挺了挺胸膛,不禁长吁一口气,“我是从艰难的困厄中走到今天的,究竟走了多少路,摔了多少跟头,我也记不清了。只有埋头写作在疲倦不堪的状态下,那些伤心事才不会来侵扰我那已经脆弱不堪的心……” “三喜,对于这一点我早领教过了。想想那些大有成就的,有几个是一步登天的,这都需要自己艰辛的劳动和执着的追求。” “虽然写作的道路上苦多于乐,但读书写作驱散了笼罩我心头的阴影,让我看到了成功的希望和自身的价值。” ………… 客厅供桌上摆放得“观音菩萨”佛像两旁的灯光依然是亮凝凝的,长明不灭。而佛像前边摆放的那只精致小香炉,已香灰暴满。张侠吃过早餐就来到供桌前烧平安香。她先取出香,用火点燃着,自上而下作三个揖后,便将香插在了香炉里…… “金枝,二哥心里爱死你了……”贾二龙和金枝亲热一会儿,松开了她,便从床上站起来,不停地用手整理着自己的衣裳。 金枝坐在了床边,“二哥,三喜他……” “金枝,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别看他们现在打得火热,结不了婚,三喜他终究是属于你的……”说着,他又顺势坐在金枝身旁,将她搂抱住,“有我妈在后台给你撑着腰,你还怕啥,他跑不了的……” “二哥,就让三喜娶南雁姐吧,南雁姐都等三喜这么长时间了。” “哟,这事我可做不了主,这一切都得听我妈安排,”他说,“南雁想三喜,她是做白日梦,就让她想下去吧,她永远和三喜都走不到一块去。至于大嫂和雪妮,她们就会背地里瞎嘀咕,起不了多大哄,最终都是枉费心机。好啦,我该下去了。”他搂住她亲了亲,然后起身拉开门走下了楼。 他来到客厅,看见张侠仍站在那念叨着,竟憋不住“哧哧”地笑,说:“妈,心到神知,怎么没完没了呀!” 张侠不禁“唉”一声,转过身说:“二龙,你不知道呀,昨晚我睡在床上,一闭眼眼前总出现你那个失散多年的妹妹的影子,总是挥之不去,我心里真想念她。也不知她现在还在不在人世间,如果还活着,就恳求观音娘娘保佑她平安无事。” “妈,托你老的福,我那个妹妹肯定还活着,并且好好地活着,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张侠返回沙发旁坐下,“你不去公司上班,还在家里打***……” 贾二龙并没想着去公司,又一屁股坐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里,“我刚才是在楼上劝金枝了,这不就晚下来一会……” “劝金枝,她怎么啦?” “这不是明摆着的,金枝嫁给了三弟,可三弟和那个小记者情思未断,私下里又勾搭上了,金枝心里能好受吗?” 张侠一听这,坐不下去了,一把甩下手中活儿,起身欲要走,“我到楼上找金枝说去,劝她别搁在心里。这事我只要不答应,三喜就是下了阴曹地府也休想和那个狐狸精结婚……” “妈,你先坐下,这事不急着说,一会金枝就下来了。” 经他这一说,张侠暂且压住了兴头。她重新坐下,低着头想心事。 “寻花问柳的三弟想那个小记者简直是心醉神迷,近似乎疯狂了,就连夜里发梦话都在念叨着她……”他踌躇满志,寻衅地说着,“说那个小记者是他最心爱的人和最心爱他的人。妈,你看三弟把你晾在一边晒起来了,你说不是瞎养活他这二三十年吗……” “你这听谁说的?”张侠抬头问道。 “当然是听金枝说的,她不说,我哪会知道。”他装扮成一副认真地样子,很容易让人相信,“像三弟这样成天在外沾花惹草的,心怀叵测,搞得金枝痛不欲生,寻死觅活的多吓唬人。金枝一旦无常,到时后悔就晚了。”他抬头瞅了她一眼,又说,“听雪妮说,三弟那部小说稿又投寄半个多月了。我总觉得他每次寄出就等于是石沉大海、心劳日拙,最后以失败而告终。生就的不郎不秀,心里还竟然想得那么高,别费神耗力了……” 张侠心事重重,坐在那低伏着头,再没接他的话。 贾三喜为了“软化”张侠的强硬反对态度,也只好走“曲线救国”的路线,表面上与南雁断绝关系,但暗地里仍来往密切。然而贾二龙心里自然清楚这里面的事情,心情从沮丧变成了绝望和愤怒,产生复仇的火焰。为了使自己将来与南雁成婚,必须得让三喜尽快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不留任何后患。他打算花钱雇几个杀手,可那几个杀手知道二龙要害自家兄弟,都摆手不干了,看来只有自己下此毒手了。二龙事事处处都在寻找着机会,可每次总是事不凑巧,得不了手,怕万一被人逮个正着,不仅在全家人面前丢尽了脸面,弄不好也要吃官司的。 转眼日落黄昏。酒吧里,那些大款都到ktv包房,享受的是vip待遇。而二龙却与方圆在前台喝啤酒,方圆为他出谋划策,想出了一连串的好办法,教他怎样去一步步实施,一旦事情干成,全家人也不会怀疑是他所为。贾二龙听后,也觉得主意不错,只要遵照他的意见去办,不要考虑什么周密性,下起手来既简单又利索。 半个小时后,贾二龙喝得烂醉如泥般地回到了家,尽管张侠想留他坐会,他见三喜不在客厅,金枝却在一旁沙发里看着电视,心想三喜一定是在自己房里休息了。他觉得机会来了,是到了该下手的时候了,别再犹豫了,于是就歪歪晃晃地上了楼。 有道是:酒壮英雄胆,饭胀杀张三。他爬上楼,抬头看见三喜房里还亮着灯,就走回自己房间,平身躺在了床上,脑子里思索着今晚上将要发生的事。就在一会功夫,将会有一条生命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这件事要做得严紧,神机妙算,滴水不漏,让人查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绝对不能出差错……他从床上下来,走出房门看到三喜房间灯熄灭了,心里一阵狂喜,感谢老天安排,一切都是那么得心应手。他拐回来,从抽屉里摸出一把刀,又随手掏出兜里一封刚刚打印好的“绝命书”,趔趄地走出房间。此刻,他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局促不安。他背靠着墙,张开嘴巴不停地喘着气,等心里渐渐平静下来,他才悄悄地来到三喜房门口。 这一切恰巧被从屋里出来的雪妮看见了,她虽然没有看清楚二龙手里的东西,却感到他今晚行为有些失常,一副鬼鬼祟祟地样子,料到一定会出事。她躲在门后,不容易被他发现的地方,偷偷观察着他的动向,看他今晚又要发生什么诡计…… 贾二龙发觉门没有关死,用手一戳碰却裂开了些。他屏住呼吸,四处望望,没有发现任何动静,就推门闪了进去。他摸着黑,轻轻地来到床前,凭着感觉将“绝命书”放在床头柜上,迫不急待地举起手里的刀就往床上猛扎…… 就在这时,天花板下悬挂的大吊灯亮了,屋里***通明,一切尽收眼底。“啊——”贾二龙心里猛一惊,伸手撩起毛毯,发现床上没人,转过身看见雪妮站在门口。他心里吓得瑟瑟发抖,恍如隔世,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就像做了件天大的错事,现出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怎么是你……” 雪妮发觉他手里的那把刀,心里异常地惊奇,瞪着两眼,严词喝问道:“我还要问你呢,你拿刀来干什么……” “我……我没干什么……”这还用解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这毕竟是件上不了台面的事,喧嚷出去自己企图要杀自家兄弟,今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哪!他觉得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与雪妮争执下去,只能会将事情搞大,于是他踉跄地逃离了这间房。 雪妮走过去,伸手捡起床头柜上那封“绝命书”,看后心里一下子明白了,原来二龙想杀人性命,反倒又嫁祸于人,说成是自杀。她再次抬起头,看到三喜走进来,问:“三哥,你刚才去哪儿了?” “我去卫生间了,怎么啦,雪妮。” 她这才松缓了口气,暗自庆幸这场悲剧没有发生,三喜逃离了这场劫难。不明真相的三喜要看她手里的信时,雪妮却一把拉起他走下楼,来到客厅,将绝命书交给贾建成,她又急着拨打大志的电话,催他和蓝青立刻回来,说有要紧事商量。 不大一会,大志,蓝青火速赶了回来,因为雪妮在电话里没有向他们透露,俩人一进家门就打探情况。待贾建成将那封“绝命书”交给他们看时,心里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张侠得知后,气得坐在那呆愣半晌,干张着嘴巴,半天才说出:“这个没良心的二龙是酒喝多烧糊涂了,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来。这本来就是件摆不上桌面的事,人没有害死,也就过去了,可偏偏被人撞上,又将此事显摆了出来……” 恼怒成凶的雪妮,一心想将二龙告上公安局,依法重裁,避免日后重犯。 而贾建成心事重重,坐不下去了,在厅里来回踱着步,有那么多双眼睛都一齐投向他,看来就等他发话了,他们这会显然都没了主心骨。“虽然二龙杀人未遂,必定有那个杀人动机,野心勃勃,罪不可赦。可为了这个家,顾及二龙的脸面,这件事千万不能喧嚷出去,就烂在肚子里,不然二龙这辈子就完了……” 说到这,雪妮急着插上话,“爸,二哥如此心狠手辣,连自家兄弟都想谋杀,必将受到法律的制裁,岂能容忍他逃之夭夭。一旦放了他,就怕他杀心不改,悲剧再次重演。” 贾建成返回沙发旁坐下,摸出烟和打火机,点燃着,吸了一口,才问:“三喜,你二哥明明是想将南雁夺到手,才想到如此可恶的下策,他真是糊涂透什么呀!” “做买卖没本难求利,这二十万算我借你的,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今天借我一滴水,等发了财将还你一条河一座水库。”他笑道,“我干这反正比三弟搞那歪门邪道的事现实多了,他那事成不成可不取决于他自己,说句粗鲁话,就是还在猴蛋上悠着呢!” 张侠看他做生意心切,要是不拿出点钱,也是说不过去的。于是她在脑子里又想出一个主意来,“二龙,既然你想做生意,妈还是赞成你的,妈背着你爸给你……” “二十万!”他高兴地替她说出。 张侠没有答理他,接着往下说:“先给你拿十万,等你这次做成赚了钱,妈再给你多拿些。不过,妈还有一个条件……” “妈,只要你肯拿钱给我,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 她“嗯”了一声,最终还是说出了口,“我要你最近谈个女朋友,尽快把婚事办了。” 贾二龙听后,笑着说:“妈,你还没把钱拿给我呢!等我赚了钱,再结婚也不迟呀!” 贾二龙企图有谋害三喜的动机,再加上三喜的身世逐渐被揭开,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就像一支冷箭刺伤了他最脆弱的内心深处,只感到百感交集,无限怅恨……他头上罩有的一片阴云,驱之不去。贾三喜为了发泄心中的怨恨和郁闷,他每天晚上都到酒吧去,在酒吧里喝了不少酒,回到家时已步履不稳,举止失态。 贾雪妮今晚觉无睡意,刚迈出自己房间,抬头看见三喜跌跌撞撞地爬上了楼,慌忙上前搀扶着他走进屋里,并扶他坐在了椅子上,“三哥,你今晚又喝酒了,酒喝多会伤身子的……” 贾三喜红光满面,嘴里不断喷着酒气,“没事,喝不坏身子的。我想什么时候喝就什么时候喝,借酒浇愁,这才叫活着滋润……” 雪妮倒了一杯白开水,走上前递给他,“给,三哥……” 他没有接,只是摇摇头说:“雪妮,别喊我三哥,我不是你三哥,不是你们贾家的人,感觉这场突变,让我们错得很远,始料不及……你说呢,我的好妹妹。” 雪妮听到这,感觉鼻子一酸,赶忙把眼泪逼了回去,“三哥,你永远是我的好三哥。其实你的身世我早听说了,之所以没有告诉你,就是怕你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怕你成天胡思乱想,心里有包袱……” 他抬起头,木然地望着前方,缓缓地说:“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活到二十多年,自己的身世如此的缠绵悱恻,竟是这样让人吃惊的结局。” “正因为咱爸咱妈将实情隐瞒到今天,才说明他们二老真心的疼爱你呀!”雪妮说,“咱家里就数二哥花花肠子多,嫉贤妒能、无孔不入,心毒如蛇蝎。那天晚上发生的不幸,咱爸已狠狠地教训过他了。我看得出二哥也虔诚忏悔,有悔罪表现。你有知人之明,容人之量,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 他已从椅子上站起,稳住了身子,长吁一口气,伤心地说:“我心里明白,我当初不该和南雁相识相爱,要是没有我们的结合,也就没有那天晚上悲剧的发生……” “三哥,你不要怪罪自己,你和南雁姐相爱本不错,我和大嫂都非常你。你爱南雁姐,南雁姐也真心地爱着你,你们才是天生的一对。” 贾三喜木讷地站在那,心里愧痛不已,热泪潸潸,“雪妮,说真的,我每次见到南雁都无法面对她那依然饱含深情的目光,在她面前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渺小、懦弱,欠她的太多太多。尤其是在写作方面,对我帮助很大。” “三哥,你感情细腻,文笔流畅,再加上南雁姐的真诚帮助,相信你的作品有一天会成功的。” 贾三喜一步步踱到床前,一下子坐在海绵垫上,“行了,雪妮,你别拿话来搪塞我。我知道,就我写作而言,多次遭到贬损,受人非笑。” 雪妮来到他面前,认真地说:“三哥,谁人背后无人说,像你这样一个坎坷经历苦难的人,懂得尊重自己,也尊重别人。而那些好在背后笑话人的,才是世上最龌龊,可耻的人。三哥,你劈波斩浪,不畏艰险,比起水滴石穿一点儿也不逊色,真是让人敬佩!” ………… 半个月后的一天上午,贾二龙正要外出,却被张侠喊住了,“二龙,你不要急着走,妈有话问你。” 贾二龙返回来,刚坐下就掏出烟和打火机,“叭”地一下点燃着,不停地吸着。 “二龙,我把钱都拿给你半个月了,你的女朋友有着落吗?你答应过的,可不要掩人耳目呀!” 贾二龙心神一怔,睖睁着眼看她,怎么又突然问起这个……不管咋说,先蒙混过了这一关再说。他坐正身子,吸口烟,打着哑谜,“妈,你才给我十万,那十万还没到账。再说,我这阵子不是忙吗,等忙过这一阵子再物色对象也不迟呀!” “二龙,你若跟妈耍嘴皮子,玩花招,妈就把那十万元收回来,以后也不会再给你钱。” “妈,你别老拿大帽子压人呀!我也是老大不小的了,又何尝不想结婚呢!”他吸一口烟,脸上露出悲苦的神情,“其实妈心里还不够理解我,我也想干自己想干的事。我们一生中恐惧的是什么,不就是怕白活。没点业绩,在众人面前总感觉抬不起头来。我昨晚睡在床上想,一定要趁现在这个大好时机干出点名堂来,露露脸儿……” “只要你干得是正事,妈还是你的。”张侠说。 “妈,我也早在心里打算好了,”他高兴地说,“现在我们国家入世了,等我这次生意做成赚到了钱,我就买一辆进口的高级轿车,那车开在马路上多威风……”他不禁不由地将头往沙发后背上一靠,面有骄矜之色,闭上眼,边吸烟边疯狂地想着。 张侠没有接他的话,起身走过去“噔噔”上着楼梯。 这会,李保姆从厨房里走出,紧接着来到楼梯处,仰面朝楼上望望,然后返回说着:“哎,二龙,正好你妈这会去了楼上,我有话跟你说……” “李妈,你别打岔呀,我这会正乘神七,不,神八翱游太空呢……”他依然闭目玄想。 “嗨,二龙,管他神七神八呢!”她笑着走上前,并用手触碰他一下,“二龙,你坐好,听李妈跟你说。” 张侠推门走进来,看到金枝侧身躺在床上,不禁叫了声。 金枝听到声音,便翻过身来,还想往上移动,张侠快步走上前,伸手扶住了她,“金枝你别动,就这样躺着吧!” “姑母,你坐呀!” 张侠边应边点头,然后坐在了她身边,伸手抚摸着她的手。她这一举动显得异常地亲热、爱抚,使得金枝很感动,眼里涌出了泪水。 贾二龙听她那一说,心里顿感惊讶、离奇,瞪大眼睛问:“你说得这些都是真的?” “哎呀,这些都是雪妮昨晚上透露给我的,千遍万遍嘱咐我不能告诉你,我可没少学一句。” 贾二龙重新燃着一支烟,垂头无语,只是拼命地抽着烟。 李保姆说道:“你大嫂也不知是啥样的人,真叫人琢磨不透。我听雪妮说,你还往她身上花了不少钱。钱花到了,她也没把话给你传到,反而还拿话欺骗你,说南雁死活不愿嫁给你。你跟大志是一奶同胞,那三喜可就不一样了,论亲还是你和大志亲呀,可你大嫂怎能偏向三喜呢……” 贾二龙被无形的压力牵着,像猴一样被人给耍了,气得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冲她点点头。他觉得就像拔河一样,拼命地要把对方往这边拉,彼此都弄得满身是伤,可谁也没能改变现实生活中的一切…… “铃铃……”他正想着,手机霍然响了起来。他取出,放在耳边听着。 李保姆站在他身旁,仍在絮絮不休,“二龙,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男子汉要有泰山崩于面前色不变的气量。若再有个月下老人,肯定会搭起鹊桥。二龙,不如……我去找南雁说一下,成不成也算咱把话说到了……” “好好,我知道了,你等着,我这就过去。”贾二龙说完挂上了电话。 “二龙,你成天待我如亲人,我能不知仨俩是五个。你大嫂眼里没有你,我能帮上的还能不帮你。等事办成了,你也不会亏待我是吧!”她跟在他身后,又一把拽住他的衣边儿,急声问道:“二龙,你这就去找南雁?” “李妈,公司里打电话找我有事,我出去一下。”他拉开客厅门出去了。 虽说张侠上午去楼上抚慰金枝一番后,还是令金枝心中愁闷,沉默寡言……到了晚上,李保姆将饭端上来,金枝也没有吃。李保姆忧心她的身子,又只好将张侠拉上楼来。“大妹子,你快来劝劝金枝吧,她晚饭还不想吃……”她拉着张侠的手快步奔到三喜房门口,用手推开门,自己朝后一退,张侠抬腿进了屋。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贾大志扶了扶眼镜框,高兴地说:“爸,二龙也学得有出息了,他和方圆在搞网络营销,一心想赚大钱。” “他是钱串子脑袋,想钱都想得发疯了,”提起他,贾建成的脸色陡然一变,显得没有光泽气色了,冷冰冰的,“那都是蒙骗亲人朋友的,能管搞吗?” “二龙向我借钱时说……” 贾建成急问:“二龙向你借多少钱?” “十万。” “你要事先打我招呼,我就不让你借给他。他天资愚钝,也从来没见过他有好运气。” “我看二龙脑袋瓜灵活,可不是那笨人,”贾大志又说,“二龙说啦,他用不了多久就会升为公司老总,到那个时候,他就能天天住别墅,开小轿车……” “他是不成器的孩子,就好耍小聪明,不劳而获,坐享其成,”贾建成板着脸孔,一直对他抱有成见,“他无所用心,大少爷作风,从不知道节省钱。有钱时猛花,没钱时伸手向这个要那个要,干什么都干不成……” 张侠坐在金枝床边,好言相劝,最终也没有劝动她。张侠将端起的那碗汤又只好放回床头柜上,心里有点不耐烦了,“金枝,你再不听劝,姑母可就生气了,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站在那儿的李保姆忍不住接过腔:“金枝,你姑母刚才不是把话都说到底了,你放心好啦,三喜他到啥时候都是你男人,活着是夫妻,死了还是夫妻。” 金枝倚靠在床背上,默不作声,只是心酸落泪。 张侠这时掏出手绢为她擦拭着泪水,十分爱怜地说:“我的好孩子,我知道你过得不舒心。姑母也觉得对不住你,没有教养好你男人。我既然娶了你做我的儿媳妇,谁也别想再撵你,别看三喜现在不理你,兴许后来会一个心眼儿跟你好的。我也清楚,三喜是看你生了个怪物,才疏远你的。可生那个孩子怨不着你呀,是他没种下好苗……” “大妹子,我听雪妮说,南雁她……” 说到这,张侠扭头冲她吼道:“你提她干吗,我明天就去法院告那个狐狸精。她心怀鬼胎,拆散人家两口子。天不收,地不留,早晚还不是死在车轮子底下。”她恨之入骨,破口大骂。 夜,静悄悄的。惟有南雁房间的灯在“哧哧”发亮。 南雁坐在电脑前,手指头快速敏捷地按动着键盘上的代码,只见显示器上出现了一行行方块字…… 忽听门“咣当”一声,使她心里不由一阵惊吓……于是她停止操作,转脸一看,原来是喝得醉薰薰的贾二龙。他的突然到来使她大为错愕,他怎么现在晕来了,他想干什么……看他满脸淫笑哩溜歪斜地走过来,她心中好似滚油烹,慌忙从椅子上站起,神色张皇地问:“你……你来干什么……” “南雁小姐,我今晚来是专门拜访您的,怎么不欢迎我来……”也许是酒的威力,身子有点飘飘然,嘴里还不住地打着饱嗝。 南雁心里惶悚不安,往后退了两步远,恶狠狠地冲他吼道:“你,你给我出去,我不想见到你。你假道学,卑鄙无耻,是个衣冠禽兽的家伙,滚——” 贾二龙遭到如此辱骂,并没有感到羞愧,做出涎皮赖脸儿的样子,“南雁小姐,我是真心爱你的,你别躲着我呀!”他一步一步地朝她逼近,“你听我说,你是我的心上人,在这个世上,我就对你一个人动心,非你不娶。我今晚来是正式向你求婚的,你今后不要再答理三喜,他不是东西,就,就和我好吧!自打我第一眼见到你就深深地爱上你了,你不仅才华横溢,满腹文章,还风情万种,有一副招蜂引蝶的脸蛋和身材……我对你说得都是掏心窝子话,没任何保留。” 南雁弄清他的意图,气得两条腿都在发抖,心里充满憎恨,“你这个流氓,真是恬不知耻,死不要脸,别痴迷不悟了,回家找你表妹去吧……” 阴险狡诈的二龙发出一阵狞笑,然后说:“我跟我表妹是有过一段来往,可我并不爱她,而我对你的爱是日月可鉴的。我一心想娶你做我的老婆,您有佛祖的仁慈和大度,有哲人的学识和幽默,你就成全我吧!我对你一片痴情,就是草木也会感动的。”贾二龙离她不远,忍耐不住了,如箭一般冲上前双臂紧紧抱住她,就用热吻攻势“叭叭”地亲吻起来。 南雁没有防备,被他死死地挟住了。她脸上煞时红到耳根,气焰万丈,硬是将他推开,然后举起手“啪”地一下使劲打在他的脸上,“你是个人面兽心,披着人皮的狼。你给我滚,我不想再看到你,不然我可要喊人了……” 顿时,贾二龙鼻孔里流出鲜血……他又气又恼,伸手抹一把血液,横眉竖目道:“你敢打老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既然我这辈子得不到你,别人也休想……”他不能自己,再次扑上前用力去撕她的衣裳。她在拼命地挣扎着,同他一番格斗。“我给你好果子吃,你还不干……我这回非糟塌了你,叫你臭名远扬,今后没脸出去见人……”他一气之下竟然攥住她的两只手劈头盖脸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被打得鼻青脸肿,皮开肉绽……手无缚鸡之力,早已没有还击之余和搏斗的力气了。她疼痛难忍,实在是不住,便晕倒在地上…… 然而贾二龙心里高兴了,整天朝思暮想的情人如今垂手可得了。他俯下身子,用力去撕她身上的衣裳,很快就剥个精光,一丝不挂地呈现在他面前。他的心跳荡起来,两眼发直地望着她光润的肌肤,肥胀的**,圆滑的小腹和修长的大腿……撩拨得他浑身痒痒的,馋流口水,成了他的囊中物。他直起腰杆儿,急忙脱去身上的衣裳,身子一倾像巨山一样猛压在她身上…… 屋外起风了,狂风震撼着院中树木,发出痛苦的哀泣。屋里在尽情地发泄着**。 轰隆隆,轰隆隆……炸雷一个接一个地响着。顷刻间,大雨飘泼而下。 因贾三喜与南雁破镜重圆、耳鬓斯磨,使得张侠记恨在心。她决定去法院上告南雁,以解心头之大恨。她吃过早饭,就一直在心里盘算着…… 李保姆上街买菜拐了回来,看到她手持话筒,按动着电话号码,笑着问:“大妹子,你给谁打电话呀?” 张侠将话筒搁在耳边听着,还是传出对方手机已关,无法接通的话意,“我都打几遍了,这二龙怎么老关机呀!”于是她搁下电话,喃喃道。 李保姆弯下身子,将那满篮子菜搁在地上,又问:“大妹子,你找二龙有事呀?” 张侠抬头说道:“我准备去法院告那个狐狸精,想找二龙回来商量着请个律师。恰巧二龙有个朋友是律师,没几天还听他说跟律师在一起吃饭。” 李保姆一听这,顿感惊诧,“咋啦,大妹子,你这回还动真格的呀!” “哼,那个狐狸精让我跟金枝不好过,我还能会便宜了她。就凭我自己,我让她死都找不到坟头。” “嗨,大妹子,你那脑子一发热,想个啥就是啥。”李保姆觉着好笑,不过没有笑出声,“三喜都结过婚了,他现在就是跟南雁有来往,那不过是朋友相称。你去法院告她,你又抓不着她小辫子,法官能定南雁啥罪,她也构不成犯罪呀!” “我就不会捏造事实,弄虚作假,说那个狐狸精鼓捣三喜与金枝离婚,害得金枝喝药、上吊,成天寻短见……”张侠大吹法螺,“我这次绝不轻饶她,就要和她惊官动府,把她的名声搞臭,让她没脸在这个城市呆下去……” “大妹子,你说得这些也要有真凭实据呀!光听你一面之词是不行的,人家法官会查访的……” 张侠心中生烦,自然没好声地说:“去去,别在这啰唆了,快做你的饭去。” 正文 第十七章 自那天晚上南雁身遭强暴后,使她含恨终生,悲恸欲绝,一心想到那个光明、清静、快乐和能摆脱人间一切烦恼的极乐世界去。可她又舍不得这座工作生活的城市,抛不去自己所从事的职业,还有远在大西南的父母大人……但脑子里只要一想起自己悲惨的遭遇,又陷入极度的痛恨之中,完全丧失了生活的信心,真想了结一生。于是她从一家私人药店里买回了一瓶“安眠药”,用水全服了下去。 经过抢救,终于把她从死神里夺了回来,获得了重生。 然而贾雪妮得知后,目瞪口呆,简直不能相信会是真的。可又已切切实实地发生过了,这使她心里难以揣想。 贾雪妮从外回来,天已黑了。她推门进来时,只见李保姆在客厅擦抹着地板,急问:“李妈,我妈去哪儿了?” 李保姆直起腰杆子,笑着说:“是雪妮呀,你妈在楼上歇着呢!” 雪妮抬腿走了几步远,李保姆便丢下拖把,疾步走上前,又一把拽住她的衣裳边儿,“哎,雪妮你不知道呀,我今儿在家跟你妈吵了一天,”她说,“你就猜不出,俺老姊妹俩争吵啥,她一言我一语俩人争吵得脸红脖子粗的……” 雪妮转过身子,睁大眼睛问:“李妈,你是不是将金枝生那个怪胎的事告诉了我妈……?” “雪妮,金枝生孩子那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咋能乱说,”她说起话来连珠炮似地不歇气,“二龙要是知道那事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还不拿刀子割我的舌头呀!我可没发神经,脑袋瓜清醒着呢……” “那你和我妈争吵什么呀?” “你妈张罗着要去法院告南雁,今儿在家打了二龙好几次手机就等着二龙回来商量着请个啥……我也说不好,就是在大堂上替你妈说话讲理的……” 贾雪妮听到这,二话没说,掉头朝楼上奔去。 这一下,倒叫李保姆心里高兴了。她又接着干自己的活儿,并没有沮其成行,而是想借水行舟,使其达到自己的意图。 贾雪妮登上楼,直接来到张侠住的那间房门口。她“砰”地一下推开门,撅着嘴巴走进来。 侧身朝里睡的张侠心里不由一惊,翻过身来,说:“哟,我的娇女儿回来了,妈还就想找你聊聊呢!” 她来到镜台前,一转身倚靠在那儿,单刀直入地问:“妈,我听说你要控告南雁姐,有这一回事吗?” “呃——”张侠感到诧异,怪不得她气色这么难看……她既然把话都问到这份上了,还隐讳什么。“哟,你冷脸子给谁看呀!妈之所以上告那个狐狸精,还不是因为她想拆散三喜和金枝。你三哥都是成过家的人了,她还老在里边掺合,搅得我们一家老小不得安声。” 雪妮觉得这样对待南雁不公平,心里不服气,直言地说:“妈,你还想上告南雁姐,她这两天不知为啥,真的想到了死,”她深感同情,万分悲切,两眼闪着泪花,“也就在今天上午,南雁姐喝了一大瓶‘安眠药’……” “那个小妖精服毒了?”张侠坐直身子问。 “我咒谁也不能咒南雁姐呀!”雪妮接着说,“幸亏南雁姐被单位同事发现,及时送往医院。经过医生抢救,她才算保住了命,不过还没脱离危险期。” 张侠听到这,心里有点疑惑了,“那个小妖精就等着三喜与金枝离了婚,嫁给三喜呢!她咋能轻易去死,我才不信你这一套呢!这是你们背地里想好的点子来吓唬我,以为我心里害怕了,也就不会去法院告她了。只要那个小妖精在这个城市生活一天,我就一天不让她消停……” “妈,你不要老揪人家辫子不放,”雪妮十分认真地说道,“南雁姐果真是喝毒药了,我跟大嫂,三哥一块去的医院,只是我和大嫂先走一步,三哥还陪伴在南雁姐身边呢!” “像她这个心眼儿坏的,老天爷显灵了,死了我才高兴呢……”她一脸怒色,口气更显得尖酸、刻薄。 “妈,看你说得多难听,”她伤心流泪,伸手抹一把,“南雁姐经历坎坷,遭受了爱情上的打击和挫折,她心里够难受的了……” “她想人家没想成,一气之下想到了死,死了正好,也省得我去法院告她了。” 雪妮觉着她态度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气得“唉”一声,哭泣着跑出房。 蓝青回到家,话也不说,两眼直直地瞪着,坐在沙发上发呆…… 贾大志身穿睡衣,再次从卧室里走出,催促着:“蓝青,睡觉吧,别坐着发呆了……” “我睡不着……”她头也没抬,情绪不定地说着。 “哎呀,我说你真是太动情了,”贾大志站在她身旁说,“你和三喜,雪妮去医院看过南雁了,她性命也保住了,看你还值得这么伤心。你就是在这沙发上坐一夜,南雁她也不知道,更不能缓解她精神上的创伤。” “叮咚——”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贾大志走过去,伸开房门。 “大哥。”站在门外的三喜叫了声,然后抬腿走了进来。 蓝青坐正身子,慌忙招呼着;而大志随手关上门,无声地返回卧室。 贾三喜坐在她对面的沙发里,心里悲痛得也不想说什么。 “三喜,你刚从医院回来?” 他边点头边“嗯”道。 “我从医院回来后,一直坐这瞎想,”她说,“我真是弄不明白,南雁怎么也犯傻了,竟然会想到伤生……” “我刚听说也不敢相信,事情来得太突然,太可怕了……” “南雁不记前嫌,和你重新恋爱。这眼瞅着好事来到了,她却……”蓝青太感到出乎意料了,“要么是南雁在工作上遇到了麻烦,挨领导批评,或与同事发生口舌……” “不会不会,”贾三喜十分断定地说,“这一点我很了解南雁,她和领导、同事之间友好相处,从没和单位里人发生过磨擦……” “是你失言冲撞了她,伤了她的自尊心?” “没有呀,我和她在一起时,从没有拿话取笑过她,总是和睦相处,互敬互爱。” “就是有一星半点儿的也不能搁在心里头呀,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还有啥磨不开的呢……”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咱和雪妮去医院看她时,只见她睡在床上闭着眼,啥都不想说,可内心的苦衷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受呀!” “就在进屋的一瞥之间,我已看出她痛苦的心情,真是目不忍睹,”贾三喜接着说,“后来我单独问她是不是有男人欺负,她让我走开,想一个人肃静一会……”他显得很悲哀,这时有两颗泪珠从眼角悄然滑落。 ………… 张侠得知南雁想服毒自杀,惊喜不已,恨不得南雁立马死去,也省得她一天到晚再为三喜和金枝俩人的事提心吊胆了……然而事情都到这一程度了,张侠不但没有放弃,反而上告南雁的气焰,越来越显得嚣张。 “大妹子,你说啥,南雁她服毒啦?”李保姆站在她面前,惊诧地问。 “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还会有假,”她心里显得很高兴,又说,“这一回那个狐狸精洋相出尽了,成天在报上捅这一个,捅那一个的,她就不怕自己的蠢事上报。” “大妹子,南雁姑娘喝药死啦?” “阎王爷想收她,又被那些多事的人解救过来了,”张侠说,“她动心思坑人家,结果害了自己,觉得走投无路了,便想到了死,我还巴不得她现在死呢!死一个少一个,地球也能减轻点压力。” “南雁姑娘貌美如花,又练达老成,咋净想着走那条路,”李保姆情绪激动,身子不由往后退了退,便坐在了一只单人沙发里,“她身家清白,又没做过那见不得人的事,她是看命太不值钱了……” “她清白个屁,作风有点飘,”提起这,张侠就气上心来,“一个女孩子家成天跟一个结过婚的男人混在一起,你说这算什么呀……” 李保姆开导她,“南雁还很年轻,做事不加考虑,跟她较什么真呀!” “她只要有口气,我就不会放过她。电话打通了,一会二龙回来,我跟二龙一块去法院告她。” 话音刚落,忽听客厅门“咣当”一声被人用力推开。 她俩都惊讶地从沙发上站起,抬头望去,却见方圆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方圆,怎么你一人回来,二龙呢?”张侠问。 方圆累得满头是汗,气喘吁吁地说:“伯母,不好啦,二龙他这回闯大祸了,你跟伯父快想办法搭救二龙吧……” 张侠跨前一步,心在发慌,惊颤地问:“方圆,你快说,二龙他出啥事了?” “这……”方圆伸手接过李保姆递给的一杯凉茶,仰起头“咕咕”喝了起来,然后一抹嘴说,“伯母,我说出来你可别气着,二龙他被公安局的抓走了……” “公安局为啥抓二龙,他犯啥罪啦?”李保姆从中追问道。 “二龙奸污了报社记者南雁,害得南雁喝药自杀。她被人抢救过来,却将二龙告上了公安局……” 张侠丧魂落魄,气得全身颤抖……她“啊”一声,顿时人也萎了,身子弱不禁风,瘫软在地上…… 天怒人怨,罪大恶极的贾二龙被公安局的抓走了。他是罪有应得,必将受到法律的严惩。 贾家老小得知这一惊人的消息后,客厅里悲冷的景象再度出现,他们心里都万分怆痛,凄然泪下。 尤其是张侠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大脑失控,精神崩溃,终于使她病倒在床上…… 晚上,贾大志回到家里,坐在张侠床前,显得神情凄迷。 张侠挂完吊针,身子倚靠在床背上,有气无力地说着:“大志,这都怨我平日太相信二龙的话了,是我把他宠坏的……” 贾大志用手扶了扶眼镜框,两眼模糊了,“妈,你心里不要过分悲伤,一切顺其自然吧……” “二龙丧尽天良,背着我们干一些伤风败俗的事,这一回我们的脸面都让他这个败家仔给丢尽了。” 贾大志掏出手绢,擦了擦两眼,然后说道:“他目无法纪,胡作非为,最终使他走上了犯罪的道路,落了个蹲监坐牢的悲惨下场。” “二龙他一点儿也不规矩,成天就想那孬主意。这下好了,毁在了那个小妖精手里……” 李保姆推门走了进来,一副发窘的样子,“大妹子,你说这还该咋办呀?我把饭端给金枝,她不肯吃,躺在床上说胡话……” “前两天我都劝好了,她又闹啥情绪,叫她别再给我添乱了……” “自二龙抓走后,我就发觉她不对劲,一句话颠过来倒过去说个没遍数,”李保姆说着,“她张嘴不离二龙,还说等二龙出狱回来和他结婚呢,我看她想二龙都想得发疯了……” “你胡说啥呀,二龙又没娶金枝,她心里就是想也不会想二龙呀,还不是在想三喜……” 敏感的贾大志,早从她急躁的性情上发现了态度严厉,并向李保姆挤眉弄眼。 李保姆走出房,张侠接着刚才的说:“大志,你说二龙混得算什么呀,都三十岁的人了还没有结婚。这如今又坐大牢,我都替他发愁,”她脸上布满愁云,心之锥痛,“你爸这次气在心里了,就是不愿管二龙的闲事,为了这我跟你爸吵了好几回……” “妈,法院有我高中时的同学,关系非常要好,”贾大志说,“我这位同学叫吕金城,现在提升为审判员了。我准备明天就去找他,看他能不能帮上忙。” “大志,只要你那位同学肯帮咱这个忙,就不要怕花钱,多塞给他点,争取宽大处理,”张侠又说,“像二龙这个不争气的孩子,拿刀劈死还不解恨呢!细想一下,他毕竟还是妈的亲生儿,五个手指头咬哪一个不疼?眼下二龙遇难了,我们不能眼看着他去送死吧!只要能从宽处理,花多少钱我都不在乎。大志,一会我把支票拿给你……” “妈,花钱我有,不用你的。” “大志,妈让你办事咋还能叫你去贴钱呀!” ………… 虽说南雁将贾二龙告上了公安局,可是贾建成不但没有气恨南雁,内心反倒觉得有一种歉疚感,深感对不住她。在他心目中,南雁一直是个活泼可爱、铁中铮铮的好女孩,不应受到这种伤害。今天下午下班,他在蓝青的陪同下,专程来到医院看望南雁。 他走进病房,看见南雁躺在床上闭着眼,一动不动。蓝青走上前,俯下身子想要叫醒她,却被他制止住了。贾建成默默地坐在她床前的一把椅子上,发现她瘦了,面无血色。那一刻,他的心像被刀子刺了一下,真不甘心啊!他不由得伸出手攥住了她的手,悔恨与惭愧,爱意与关怀,占据了他的心。 这个时候,南雁睁开了眼睛,她用那凄惨的目光环视一圈后,身子朝上挪了挪,情辞哀切,无力地说着:“伯父,大嫂你们都来啦!” 贾建成朝她不住地点点头,见她萎靡不振,他的心里更感到愧疚不安,十分关切地问:“孩子,你现在感觉怎样啊?” “伯父,谢谢您来看我,我现在好多了,准备明天出院。” “孩子,不要急着出院,在这多休养几天,”他看她,满眼的心疼,真诚地说,“孩子,你是无辜的,我们大家心里都感到对不住你。我这次来,是代表全家向你道歉的,这都怨那个罪不容诛的二龙,是他伤害了你。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这样对你不公平。我知道受伤的心难以抚平,可你能勇敢地站出来揭发二龙犯下的滔天罪行,这一点是值得钦佩的。我们大家还是站在你这边的,因为你做得是正确的……”在他低下头的一瞬间,他的喉头一咽,再也说不下去了,眼里掉下两颗泪来,掏出手绢擦了擦,接着说,“‘养子不教父之过’,我没有管教好我的孩子,也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在这方面,我有弥盖不了的错误,那咱就让法律来制裁他吧!” 他说得很平允,话也很有斤两,这使她那颗破碎的心一下一下跳动在濒临死亡般的苍白边缘有了生的希望,只觉得鼻子一酸,泪水从心底直冲眼眶,激动地说:“伯父,您思想开明,做事公正,使我纫佩,我忘不了您和大嫂还有三喜对我的好……” “孩子,别那么说,你来北都能和我们相识那是缘分,”他劝慰地说,“你不要悲观失望,玩物丧志,要振作起来好好地活着,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坐在床另一边的蓝青忍不住接过腔:“虽然这个社会是复杂的,但生活还是美好的。南雁,你很年轻,前途无量,要关注生活,珍爱生命,千万别再做那种傻事了。” 这时,贾建成身上的手机鸣响起来。他取出看看,没有回话,又随手将手机放在衣兜里,并对她说:“孩子,伯父有事就不陪你了,以后伯父还会和蓝青来看你的。” 贾建成从椅子上站起来,身子往后退了两步,也就在南雁撩开身上的毯子从床上坐起时,他却意外地发现她的右脚掌心长着一块大拇指盖大小的黑痣。他眼前一亮,这块黑痣令他突发的惊奇,不禁想起二十八年前在医院失散的那个女婴,她的右脚掌心也长有一块黑痣。他心里异常地激动,头脑发蒙,难道眼前这位就是自己在医院丢失的那个孩子,这件事太让他出乎意料,是巧合,还是……他脸上露出惊疑的神色,心里揣摸不定。他告别了南雁,和蓝青走在走廊上,安排蓝青继续留下,让医生找借口抽南雁的血液。尽管蓝青一再追问,贾建成还是没有告诉他的意图,并嘱咐蓝青暂时保密,不能将抽血一事告诉任何人。 贾三喜得知南雁喝药自杀的原因后,愤怒、气恨涌上心头。他没有想到,贾二龙竟会昧着良心去糟蹋自己心爱的人。他真是狼心狗肺,甚至连禽兽都不如的家伙……然而南雁的不幸遭遇,也使他深感同情、哀伤。 蓝青拎起一条香蕉,欠身递上前去,“三喜,吃条香蕉吧!” “大嫂,我不想吃。”他接过,随手搁在了那儿。 “三喜,既然事情都这样了,想开点吧,不要老死在那个框框里。” “大嫂,我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脸上现出凄惘的神情来,暗自悲泣,“万万没有想到,南雁会害在二哥手里,也正是二哥强暴了她,才使她想到了轻生……” “这二龙真是太放肆,太不知羞耻了,想南雁想不成,竟想那赖点子。”她胸中充满悲愤,也打心里同情南雁的悲惨遭遇。 “二哥是没心没肺,真是连猫狗都不如,”贾三喜恨入骨髓,咬牙切齿道,“发展到最后,真相和本心露出来了,我真恨死他了。” 蓝青接道:“这事一出来,咱妈心里也该明白了,二龙究竟是啥样的一个人了。” “他除了能颠倒是非,还有什么本事。他成天就会背地里歪曲事实,含血喷人……” “三喜,我是出于本心让你们俩和好的。可谁能想到,事情会搞得这么惨,”蓝青十分同情地说,“南雁太不知道珍爱自己的身子了,怎能拿生命开玩笑呢!” “大嫂,我打南雁手机,她老关机。我去医院看她,她还是不想和我多说话。” “三喜,你要多体谅南雁。她是个坚强的女子,由于那次的变故,使她有点痴呆了,她真是活得太累了。”蓝青说,“今天下午我和爸去了一趟医院,咱爸临走时说了,明天还和我去看她,劝她多保重身体,切莫过于哀伤……” ………… 李保姆从厨房里走出,抬头看见了雪妮,说:“雪妮,早饭做好了,你去吃吧,一会我给你妈和金枝送点去。” 贾雪妮情绪飘忽不定,脸上呈现出不安的神情来,“李妈,我不想吃。” 李保姆猜测不透她的心思,跟着她走到客厅门旁,“哎,雪妮你不吃饭,又要去哪儿?” 她没再答腔,伸手拉开门走了出去。 李保姆无奈何,返回沙发旁坐下来,并用手不停地捶打着后背。 过了一会,只见金枝从楼上歪歪扭扭地走下来。她头脑发昏,精神不振,嘴里还含含糊糊地念叨着……李保姆心中一阵惊喜,忙从沙发上站起,笑吟吟地迎上前去,“金枝下来了,快坐下,我给你盛饭去。” “俺不想吃,俺……俺要去找二哥……” “金枝,你发啥神经呀!”李保姆从她悲哀的样子发现了破绽,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二龙已送进大牢里了,你还上哪去找他……” “你别拦俺,俺要去找二哥……”金枝猛一推开她,丧心病狂,两腿发飘地走过去。 “这今儿是咋啦,饭也不吃,都跟生瘟似的……”李保姆望着金枝拉开门走出去后,掉头朝楼上跑去,奔到张侠房里,喘着粗气说,“大妹子,不好啦……” 张侠倚靠在床背上,不由得被她吓了一跳,冲她吼道:“嚷什么,房子着火啦……” “大妹子,金枝她跑出去了……” 张侠一听这,坐直身子追问:“金枝出去干啥?你怎么不拦住她……” “我拦不住她呀,她说要去找二龙。” “什么,她要去找二龙?”张侠心在发慌,“她成天就会瞎想,还上哪去找二龙呀……” “我,我也是这样说,可她神神道道的硬要去找……” 就在这时,贾家对过摆摊儿卖苹果的胖女人一脚踏进来,伸手抹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儿,“不好啦,从你家出走的那个姑娘……”她喘息得厉害,不禁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李保姆来到她面前,提心吊胆地问:“你慢慢说,金枝她怎么啦?” “金枝她……被一辆出租车从后身撞倒在地上,已被那个汽车司机送往医院了……” “啊——”张侠闻晴天霹雳,精神过度紧张,架不住晕厥了过去…… 金枝被送进医院后,经检查诊断,金枝腰部椎骨受损,伤亡惨重,必须动手术缝合。贾大志接到电话后,火速赶到医院,签了名后,主刀大夫一连给她做了好几个小时的手术……但最后得到的却是令人心酸的结果:金枝下身全部瘫痪,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贾建成晚上回到家,听李保姆那一说,心里悲伤得落下了泪。他晚饭也没吃,呆若木鸡似地坐在那……回想着近期发生的一些事,昏头昏脑,心绪乱如麻…… 贾大志推门走进来,问了声:“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贾建成缓缓抬起头,反诘道:“你从哪儿来?我一进家听李保姆说,金枝她……” 他朝这边走来,显出十分悲哀的样子,“我刚从医院回来,金枝手术已做完了。” “金枝伤势严重吗?” “金枝被车从后身撞了一下,腰部椎骨受损,伤势非常严重。”他坐下后,掏出烟递给贾建成。贾建成摆手不要,然后自己点上,边吸烟边说着,“待我赶到医院,金枝正躺在手术台上。我签了名,大夫就开始做手术了。” 贾建成不安地问:“那金枝现在怎样啊?” “金枝还处在昏迷状态,我回来时,蓝青和那个司机家属在一旁看护着她。只是听大夫说,金枝她……”他话说了半截儿,伤心地低下了头。 “大夫是怎么说的?” “大夫说,即使金枝侥幸过了危险期,她的下半身将终身瘫痪……” “你是说截瘫……”他惊颤地问。 贾大志点点头,心里难过得把烟也给焌了,忍不住掏出手绢擦拭着两眼。 贾建成感到事情来得突兀,使他有点不知所措。他接过大志递给的手绢,擦了擦,然后从沙发上站起来,背着手在客厅里踱来踱去,“难道就没有新的治疗方案,造成金枝终生瘫痪。哪怕有一丝摇曳的希望,我们都不应放弃。” “从全市各大医院请来了好几位权威专家,他们也……”大志叹息地摇摇头,并用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框。 贾建成重新坐下后,掏出烟点燃,不停地吸着,半天才说:“你妈还躺在床上打点滴,她要知道是这样,还不病上加病呀!” “我妈心脏病加重,整天面水不进,她再也经不住这些打击了……” “金枝这孩子命太苦了,看来她真的要坐一辈子轮椅了,”贾建成吸口烟,又说,“明天接你舅父舅母来……” “爸,我都想过了,”大志接过话,“这个时候舅父舅母不能来,还是再往后拖一拖吧!” “瞒了初一,瞒不过十五呀!” “金枝还躺在病床上,我想等金枝出了院,再接舅父舅母来。” 李保姆端着一大碗汤从厨房里走出,直奔楼上。她推门走进张侠房里,发现张侠闭着眼半躺在床上挂吊针,便将那碗汤搁在了床头柜上,站在那低声喊着:“大妹子,我把汤给你端来了。等你挂完这瓶吊针,别忘喝了……” 张侠没有睁眼,因身体不好,话也懒怠说了。 李保姆一转身坐在床沿上,用手将她身上的毯子往上移了移,接着说:“大妹子,你心里不要太难过了。这开着门过光景,谁家没有七灾八难的。金枝她吉人天相,身子慢慢会好起来的,过不了几天也就能出院了……” 贾雪妮走进来,说道:“李妈你别说了,我妈躺在床上哭了整整一下午,让她肃静一会吧!” “唉!”李保姆只好从床上站起,抬腿走出了房。 这天,风和日丽,天朗气清。 李保姆打扫完院子,一边用毛巾游打着身子一边推门走了进来。她抬头发现雪妮站在供桌前点着手里的一大把香,走上前,奇怪地问:“雪妮,你今儿咋想着给菩萨上香了……?” “我妈躺在床上不能下楼来,让我给菩萨上香……”她点着香,插在了香炉里,又用手按了按香炉里的香灰,“李妈,说几句吧!” 于是她俩都恭恭敬敬地站在那,双手合十,不停地念叨着:“求观音菩萨大发慈悲,保佑金枝的病情快点好起来,打这以后没灾没难,菩萨你显灵吧,我们不会忘了你,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敬香……”李保姆这时伸手拉了拉一旁的雪妮,“好啦,咱娘俩到客厅坐去。” “李妈,就这么简单呀?” “唉,心到神知嘛!”李保姆说着和雪妮朝沙发旁走去,“我可不像你妈,唠叨个没完,廖廖几句,菩萨心里不就明白了。”她坐在了沙发上,抓起托盘里的瓜子,边嗑边说着,“唉,想想你妈平日烧那么多香,到头来又有啥用呢!二龙坐牢,金枝出了车祸,你妈心脏病加重……可这些菩萨不也没挡得住。” “李妈,你怎么也不相信了,我看你平常讲起那妖魔鬼怪的事还有头有尾的……” “雪妮,你李妈我也没说不相信呀!这事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谁像你妈,成天就迷上了。”李保姆觉得口渴,端起茶几上一杯凉茶仰脖喝了起来,然后放下杯子继续嗑着瓜子,“哎,雪妮,我听大志说,金枝她两腿还挺厉害的,你知道不?” “金枝截瘫……” 说到这,李保姆扭头叮问:“这截瘫是咋讲?” “就是下肢瘫痪,再也不能直立行走了……”雪妮神情沮丧,难过得眼里滴下了几颗泪。 “啥——”李保姆心里猛一惊,欠身将吃剩的瓜子放回了托盘里,“你是说金枝两腿瘫了……哎哟,这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金枝年纪轻轻的,咋就不能行走了,她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她心里很悲哀,也很同情,扯起衣袖口不住地擦拭着两眼。 “金枝瘫痪,二哥还不知道……” “唉,你二哥知道又能咋样呀,他这回可把金枝给害惨了,”李保姆怀着一肚子悲愤,泪水在一个劲地往外流,“金枝还是个闺女,就给二龙生了个怪物。如今二龙被抓去坐牢,金枝发神经去找他,又出了车祸,害得金枝一辈子瘫痪……” 张侠派雪妮下楼焚香拜佛,都这么长时间了还不见回转。她心里很着急,于是从床上下来慢慢地踱出房,强撑着身子一步一步地下着台阶。然而李保姆的话被她听得一清二楚,她心里顿时像灌满了凉水,大失所望,怆痛万分,架不住身子瘫软在楼梯上失声痛哭……她浑身感觉完全丧失,手脚麻木,不料身子一骨碌从楼梯上滚落下来…… 贾雪妮和李保姆听到动静,都扭转头惊讶地朝那边望去。 “妈,”雪妮吓得脸色突变,惶恐不安,疾步跑上前去搀扶她,“妈你没事吧,快起来,别哭了……” 张侠被搀扶起偎依在雪妮怀里,哭天抹泪起来,“我苦命的侄女,是二龙坑害了你……”她用力挣脱开,强撑着站起身,抹了把脸上的泪珠儿,“我,我这就到医院看我侄女去……” 李保姆从后身一把搂抱住了她,喘息着说:“大妹子,你身子虚不能去,金枝她过两天就出院了。” “你别拦我,我能去医院看我侄女一眼,死也闭眼了……” 恰在此时,贾大志推门走进来,听到这沙哑的哭声也忍不住落了泪。 “大哥你回来了,快把咱妈扶楼上去,她偏要去医院看金枝……”雪妮说着,还不住地低声啜泣着。 贾大志心里慌乱了,上前一把搀扶着她就要上楼。由于她心里很悲伤,又一下子躺倒在地上……“妈你别哭了,快起来跟我上楼去……”大志蹲下身子,背靠近她,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在雪妮和李保姆的相助下,才将她从地上拉起,趴在他的后背上。贾大志死死地挟住了她的腰,慢慢从地上站起身,就这样一步步地将她背上了楼。 吃过晚饭,赫儿去厨房转悠了一圈返回客厅,问:“爷爷,我去厨房里怎么没见着李奶奶呀?我想跟李奶奶玩……” 贾建成半躺在沙发里,惨怛于心,慢慢地说着:“赫儿,你李奶奶到医院看你金枝姑去了……” “爷爷,你带我去医院找金枝姑和李奶奶呀!” “赫儿,我刚从医院回来,等明天再带你去。” “爷爷,金枝姑还能走路吗?”赫儿问这话时,脸上也现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来。 “赫儿。”这时从楼上走下来的贾大志赶忙叫了声,赫儿扭转头,大志脸一沉,并向他使了个眼色。 贾建成坐直身子,问道:“大志,你妈还躺在床上打点滴?” 他“嗯”一声,后又说,“我下来时,蓝青坐在床边和妈叙话哩!” “我现在是躲着你妈,她情绪很不稳定,只要一见到我就大发脾气,这样只能会使她的病情加重。” 贾大志走近沙发旁,坐下,“爸,我妈这些天遭受的打击太大,精神都有点失常了,动不动就发牢骚,你要多体谅她。” 张侠依然靠在床背上打点滴,望着她说:“蓝青,金枝生孩子那事,今儿我都听李保姆说了,你们竟然瞒了我这些天,把我当外人看了……” “妈,不是存心想瞒你,我们是怕你知道了身子承受不起,以致造成很坏的后果。” “蓝青,我让三喜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真觉得对不住他,”张侠痛悔不已,倍感内疚,“我都想通了,从今往后也不再过问他的婚事了。东方相不中,累死也无功,随三喜自己吧……” 蓝青听后,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心里也一下子明朗起来。 “我最放心不下的是金枝,她的命太苦了,想想金枝要坐一辈子轮椅,我这心里如刀割一样,死也不瞑目呀!”说到伤心处,她不禁悲咽起来,“大志就为二龙的事费尽心思,见门就进,见佛就拜,四处托人说情。肖总经理和二龙全公司里人又联名担保,法院还判了二龙八年。眼下金枝瘫了,正好她也一心想嫁给二龙,等二龙八年后出狱也快四十岁的人了,一个服过刑的劳改犯能跟一个瘫儿也就不错了……”她越说越动情,泪水哗哗直流。 蓝青身子向前一倾,忙用手绢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珠儿,“妈,你别太伤心了,出了坏事就往好处想。你成天不是说,遇着直道直着走,碰着弯道弯着来,没有越不过的沟……” “二龙是玩火**,自作自受,现在就是死了我也不掉一颗眼泪。他是个怃逆不孝的孩子,是我错听了他的话,才造成这个不堪的结局。” 贾建成从卫生间里走出来,问着:“大志,赫儿这会去哪儿了?” “赫儿刚去了楼上,他说要找雪妮玩。”他翻阅着晚报,不时地抬头说道。 自贾建成那次和蓝青去医院看望南雁时,发现她的右脚掌心长着一块黑痣,心里就结下了疙瘩,一直想弄清楚这个难解之谜。连日来,贾建成偷偷一个人带着南雁的血液到上级医院做‘dna’亲子鉴定。鉴定出来了,他听大夫一讲,疑似之间终于成了不可推翻的事实,不由张大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场差点晕了过去……原来三喜真心相爱,又被张侠无情拒绝的伴侣,就是自己日夜思念,魂牵梦萦的女儿,心里有藏不住的激动和喜悦。南雁的身世之谜,从此浮出了水面。 然而他得知这一震惊的消息后,并没有急着告诉张侠和家里人。他怕张侠心里异常兴奋加之情绪激动,身子承受不起这个突如其来的喜讯……他趁今天上班有闲暇时间,驱车来到了民政局蓝青办公室里。他推门走进来,使蓝青感到诧异,忙从椅子上站起,走上前,伸手扶他坐下,又为他倒了一杯水,“爸,你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你有事打个电话,我不就过去了。” 他一欠身,然后坐正,说道:“蓝青,我抽这会空闲过来和你聊聊,有些话我不能瞒着你……” 蓝青就近坐在他身旁,微笑着说:“爸,你心里有什么话直说吧,该瞒得我还会替你瞒的。” 贾建成说道:“蓝青,这些天家里急剧起伏的变化,感到措手不及,令人心酸,真是想都想不到,我们谁也无法料到明天会发生什么。你还没忘吧,那天我们一块去医院看望南雁,我临走时还嘱咐你想办法弄到南雁血液的事……” “爸,这个我倒没忘,至于你要南雁血液有何用,那我就不清楚了。” “蓝青,你帮了我大忙,我和你妈真要好好感谢你。当初是你将南雁介绍给三喜的,也正是这种阴错阳差、不谋而合,才使我们失散多年的亲人今天有了团圆……” 蓝青听到这,更是云里雾里莫明其妙,“爸,你说得这是什么意思呀……” “蓝青,你听说过的,二十八年前因医护人员的疏忽,我和你妈在医院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却抱回了一个弃婴。想不到我们家失散的那个孩子至今还活在人世间,就经常出现在我们身边,活跃在我们的视野中……” 聪慧的蓝青好像悟出了什么,吃惊地问:“爸,你是指南雁?难道南雁就是我们家失散的那个女婴……” “对,你说得一点都不错。你当然不知道,那天我们去医院看望南雁时,临走时南雁起身送我们,却无意中发现她的右脚掌心长着一块大拇指盖大小的黑痣,凑巧的是我和你妈丢失的那个女婴右脚掌心也长有一块黑痣,还特别相似,这引起了我的注意,就让你想办法弄到南雁的血液,”贾建成断定地说,“经上级一家医院做‘dna’亲子鉴定,果真如此,南雁就是我和你妈失散多年,日思月盼的亲生女儿,你和大志的亲妹妹……” 蓝青为之惊喜,快言快语地说:“爸,既然是这样,那赶紧告诉南雁呀!” “这事我在心里考虑很久了,见到她怎能开得了口,我们家对她打击伤害太大了,”他又说,“你妈身体尚未恢复,家里又乱成一锅粥,我怕你妈再经受不起这个惊人的消息,喜极哭泣,所以到现在都没敢让你妈知道。在这个家,我也最相信你,这事先别急着公开,等有个适当机会,再说也不迟。” ………… 这天是礼拜六。 贾三喜刚走出客厅,来到院子里,就听到手机鸣响起来。他顺手摸出手机,放在耳边,只听对方介绍是xx出版社的,并正式通知他作品被审查通过,可以出版了……他接到这突如其来的喜讯,欣喜若狂,兴奋得全身颤栗,那滚烫、喜悦的泪水涌出眼窝。他转身跑回客厅,快步登上楼,奔到张侠房里,高兴地说:“妈,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张侠侧身躺在床上,被他这喧哗声惊醒,身子不由朝上移了移,懵懵懂懂地问:“三喜,什么成功了?” “妈,我刚才接到出版社的电话,”成功固然给人一种欣慰和快乐,他一时不知用什么方式来尽吐内心的快意,只是连声说:“我作品成功了,我作品成功了,哈哈,太阳光终于照到我头:“南雁姑,我不让你走。你走了我三叔怎么办,他心里一直想的是你……” 南雁蹲下身子,不由将脸贴在他身上,心里难过得落下了泪……她用手擦了擦,哽咽地说:“赫儿,姑姑真的要走了,那边的孩子还盼着姑姑回去给他们上课呢!” “南雁姑,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走……”赫儿怀着满肚子伤痛一下子挣脱开,跑到那边沙发上大哭起来。 “赫儿这孩子太重感情了,你看他伤心得都哭了,”蓝青泪眼汪汪地望着她,恳切地问,“南雁,你不能不走留下来好吗?” “大嫂,我都思虑多日了。我一旦决定下来的,是轻易不会改变的。” “这……”蓝青脸上有些苦涩,也伤心地说不出话来。 “大嫂,我来到北都,身边也就数你最贴心。你对我的真诚帮助和厚爱,使我感激不尽,终身难忘,”她激奋得热泪奔涌,“我没有姐,我就把你当成我的亲姐,今晚在这就让我喊你最后一声‘大姐’吧!” “南雁,你这是无从谈起呀!关于你和三喜的婚事,我妈已不再干涉了。如今三喜作品成功了,眼瞅着你们就要结合在一起了,你怎么突然想起走了……”蓝青心里很悲伤,有一种惘然若失的感觉,“你们俩人所追求海枯石烂的真挚爱情为大家所钦佩,可你怎能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去了呢。不行,我这就打三喜手机,无论如何也要把你留下来。” 南雁抹一把泪,低头看一眼手腕上的表,“大嫂,我看不必了,车子还在下面等着我,我该走了。”说着,伸手拉开背包拉链,从里面取出一封信,“大嫂,我不恨三喜,我始终是爱着他的。我这里有封信,麻烦你转交给他。” 蓝青接过那封信,攥在手里,止不住流下了泪,“南雁,你不要走,留下来吧……” “大嫂,说句知心话,我也不想走。我深情地爱着这座城市,因为这里有我追求的事业和亲近的朋友,”她不停地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可我觉得对不住大家,无颜在这座城市呆下去了……”说到这,忽听楼下传来一阵汽车的喇叭声,“大嫂,我该走了,晚上七点一刻的飞机票我已买好了,不然就要误点了。” 赫儿哭喊着跑过来,泪雨滂沱,摇晃着她的胳膊,“南雁姑,我不让你离开我……” 南雁再次蹲下身子,用手绢为他擦去脸上的泪珠儿,含情脉脉地说:“赫儿,你要听你爸爸妈妈还有爷爷奶奶姑姑的话,好好学习,将来考重点大学。你要像你三叔那样,做一个有志气有抱负的人。” “南雁姑,我不让你走,你走了我三叔怎么办呀……” “赫儿,并非我存心想走,我也是没办法才作出这个决定的,等你长大了心里慢慢就会明白的。”她从地上站起,转过那淌满泪水的脸,“大嫂,我们就要诀别了,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多保重!”她说到伤心处,禁不住趴在蓝青肩膀上哭泣着…… 蓝青用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身子,深有感触地说:“三喜性格倔犟,执着追求,终于取得事业成功,而未能赢得甜蜜爱情……” 汽车的喇叭声又一次响起,使南雁心里有如刀剜一般难受……她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蓝青,又搂着赫儿亲热一会儿,便转身离去。 “哎,南雁,别急着走呀!”蓝青从屋里跑出来,伸手递给她一封信,“南雁,这是我爸写给你的一封信,昨晚放在我这儿的,还没来得及给你。记住,等你回到老家,心情静下来后再拿出来看,发思古之幽情,或许你看了这封信还会回来的。” 南雁接过,又随手拉开拉链放在了挎包里,“大嫂,请留步吧,别送了……” “南雁,你不能就这样走呀……”蓝青来到大街上,目送她拉开后车门,坐进车厢里后,心里顿感无限的落寞惆怅……她伸手招来辆出租车,打开车门坐进去,车子一掉头,和南雁乘坐的那辆车背道而驰。 蓝青攥住信函回到家,快步登上楼,直奔三喜房间。她推门进来后,发现三喜飘然自在的玩着电脑,急声说道:“三喜,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却安如盘石地坐在那,南雁她走了……” “什么?”三喜一听这,如同雷声贯耳,慌忙站起,神色惊慌地问,“南雁她去哪儿了?” “南雁回老家大西南去了,”蓝青走过来,将信件递上前,“她走得太匆忙了,这是她托我转交给你的一封信,你打开看看吧!” 他接过,看到信封上熟悉的笔迹,头不禁有些眩晕,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用颤抖的开一看,信上写着: 三喜足下:您好! 作为一位昔日情人,开头的第一句话就是祝贺您写作成功。当您看到这封信时,我已坐进机舱里了,成了劳燕分飞。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通过这些天的接触,感觉伯父让人尊敬仰慕,伯母让人敬畏,感谢伯父伯母对我的眷顾,我会没世不忘的。同时也感谢上苍,把我安排在这座令我陶醉的北都市,使我们这对陌生人成了今天依依不舍的情人。每当回想起您我朝夕相处的那一段段温馨的时刻,禁不住心潮彭湃,热血沸腾,也总觉得有一种心灵交换,情感相融的感受。我忘不了我们俩人之间的那段旧情,忘不了您对我的真爱! 也许我的霍然离去会令您感到吃惊、失望。当然,也请您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之所以作出这个选择,完全是出于无奈。我本想亲自登门向您拜别的,可我心里恐惧不敢堂而皇之地去面对您。是您给了我最美丽的初恋,也是您给了我最痛苦的爱情。您曾带给我无尽的欢乐,也赐给我刺骨的心痛,我不怪您,要怪就怪命运吧!看来我们俩今生成不了夫妻,那就只有等来世了…… 人各有志。无论从事某种职业,都是为社会为人民服务的。我要像我父母那样扎根于祖国大西南,开始我新的生活追求,为西部大开发献出自己的一点微薄之力。诀别了,三喜,最后衷心地祝您事业蒸蒸日上,生活美满幸福! 此致 敬礼! 南雁 x年x月x日 贾三喜看完信后,悲痛万分,凄然泪下,竟控制不住内心的激情“噔噔”跑下楼,不顾李保姆的阻拦,箭似地冲到大街上。这时,大街上华灯闪烁,行人稀少。他不相信昨天还触手可及的南雁,现在已别无踪影…… 天空乌云密布,忽地空中一闪亮,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接着下起了飘泼大雨。“南雁,您不能走,不能走呀,留下我一人怎么办呀……”他任凭风雨抽打,在大街上奔走呼号,仰天呼号……眼前模模糊糊地映着南雁娇美的身影。“苍天哪,为什么对我这般无情,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想爱的不能爱,却成了天上的牛郎与织女,这是为什么?苍天你回答我,为什么呀……”他嘴唇颤动,浑身发抖,话都说得含糊不清了。 夜逐渐深了,大街上两旁的路灯一盏盏熄灭。他痛苦地抬起头,任凭雨水冷冷地打在脸上,分不清什么是泪,什么是雨……他走起路来两腿发飘,整个身子像是用纸糊出来的,经不住风雨的袭击,随时都会倒下去…… 天哪,这样黑的夜,这样狂的风,这样密的雨,到哪里去寻,到哪里去找呀……他失去了至爱情人刻骨的撕心裂肺的痛苦,他的精神崩溃了,他的神志不清了,但他仍在风雨中声嘶力竭地喊道:“南雁,您快回来,回来呀,我一时一刻都离不开您呀……” 她也许听见了,很快就会投进他的怀抱。也许根本没有听见,永远不再回来…… 1990年3月——1991年5月初稿完稿于安徽太和*关集 1992年10月——第1次修改于安徽太和*关集 1993年9月——第2次修改于安徽太和*关集 1996年2月——第3次修改于安徽太和*关集 1996年8月——第4次修改于安徽太和*关集 1997年10月——第5次修改于安徽太和*关集 1998年5月——第6次修改于安徽太和*关集 2001年12月——第7次修改于安徽太和*关集 2006年2月——第8次修改于安徽太和*关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