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最得意》 正文 第一章白鱼镇上的少年 大周王朝神鼎三年秋末,白鱼镇下了一场秋雨。 一场秋雨,原本算不上什么,白鱼镇一向雨水稀少,到了秋季,便更是难得见上一场雨,可这一场雨,一下就是三天。 甚至还没有要停下的趋势。 秋雨之中,白鱼镇东边的一座小院子前的小巷,有个少年,此刻正撑着一把油纸伞,缓缓而行,在这条偏僻的小巷里,行人罕见,若是有人此刻正好和他迎面而过,定然能够看清楚这少年伞下紧皱着眉头的一张脸。 “这鬼天气,还真他娘的……罕见。” 少年咬牙切齿。 白鱼镇地处大周西南,是大周的边陲之地,名副其实的偏僻之极,小镇规模极小,整座小镇里的住户加起来不过才两百余户人家,就这点住户,又经过这么些年,镇子上要说谁和谁没点关系,还真是实在是有些勉强。 不过偏偏这个少年,和镇子上的住户,实在是扯不上半点关系,他无亲无故,亦不是这白鱼镇的本地住户,小镇上的居民只是知道,在那个冬天,这个少年差不多七八岁的年纪时候,被人送到此地,那来人留下一袋银子,替当时还说不上是个少年的少年置办了一栋宅子,留下些银两,然后便独自离去,这让小镇本地百姓都有些奇怪,想着那孩子想来怎么都是熬不过那个冬天,可最后哪里知道,这个孩子不仅仅熬过了那个冬天,并且在那些散碎银子用完之前,还硬生生找到一份营生。 传闻现如今这位大周皇帝在当年初平年间,曾在少梁城对一位疆土远远比大周大出数倍王朝使者笑言:若给朕百年时间,朕必将大周疆域扩大十倍。 这句豪言壮语,使者一笑置之。 可能是不愿意拂了大周皇帝的面子,也可能是根本并未放在心上。 蜉蝣撼树,有人敬其胆气,有人笑其自不量力。 至于这个发生在千里之外少梁城的故事是如何传到这大周王朝偏远至极的白鱼镇的呢? 当然离不开那些说书先生。 现如今整座山河的王朝百姓都喜欢听说书,因为那些传言能撼山搬海的山河修士几乎都不会在他们面前显露神通,也不易得见,因此也就只能在说书先生的嘴巴里,才能得知那些修士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 况且这些说书先生嘴里的故事,可不仅仅是山河修士而已。 白鱼镇有酒楼十几家,每一栋酒楼便有一位说书先生,这些说书先生大抵会在每日午后光景在酒楼说上几场,每一家酒楼的说书先生不同,性子脾性也不相同,所以有的一日能说三五场,有的说两三场,更有甚者,一日不过说上一场便罢了,可其实内容大致都是什么山精野鬼,和什么山河修士惩恶扬善的故事,就算有些变化,但都脱离不了这大致路数。 大周王朝地处山河西南,地处偏僻,疆域说不上广阔,白鱼镇更是小的可怜,因此这些说书 (本章未完,请翻页) 先生自然没有机会去见识过外面的光景,当脑子里那些道听途说的故事说完之后,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那些陈词滥调,和翻来覆去那几个故事总归有一日会让市井百姓们感到厌烦。 因此,当年纪尚小的少年将那些脑子里的故事当作货物贩卖给那些说书先生的时候,便真活下来了。 白鱼镇上的百姓都知道这个孩子不是白鱼镇本地人,是个外乡人,可也不知道这不过七八岁的孩子为何脑子里能记得住这么些东西,他这个故事一讲,可就是整整五年。 五年之间,那些说书先生惊骇的发现,这个少年说出的故事,不仅仅是他们没有听过,也从来没有一个相同的,因此凭借这些故事,那孩子在小镇里便这样活了下来。 甚至于等到年龄更大一些,少年便成为了一位说书先生。 这一下,白鱼镇里人人都知道他的名字叫做李扶摇了。 作为小镇里最年轻的说书先生,李扶摇的年龄甚至不到十六岁。 大周王朝的男子二十及冠,在李扶摇这个年纪,还要整整差去四年。 李是姓,名字里的扶摇二字却是取自道家典籍《逍遥游》里面的一句,“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取了这么一个名字的李扶摇,知道这些传说,并未理会。 此时此刻,这位少年说书先生只是撑着油纸伞走过街道来到那座酒楼门前,驻足片刻,并不曾急着踏入酒楼之中。 酒楼门前,早就有个小厮捧着一袭青色长衫等了许久。 看着李扶摇站在酒楼外许久,不曾像是有进楼的打算,小厮有些不知所以,只不过倒也知道掌柜的催的紧,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凑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小李先生,楼上现在可就都等着你了,怎么,还有些什么事没办妥?” 李扶摇站在屋檐下,收了油纸伞,递给身旁的小厮,随口问道:“这场雨还要下多久?” “……” 小厮有些委屈,这场雨要下多久,他哪里知道啊? 他看了李扶摇一样,没有搭话。 不过好在李扶摇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接过那袭宽大的青衫,走进了一旁专门供他换衣的小房间。 …… …… 酒楼二楼,布置简单,除去大堂最中央有着这么一条长木凳,和一张榆木桌外,其余布置和一楼并未不同,只是现如今虽说榆木桌上,有那么一小坛酒,有着一块醒木,但那位要张口说书的先生,尚未到场。 酒楼里的酒客老少男女皆有,小镇只有这么大,他们也都自然知道那少年说书先生的脾性,因此也都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想着今日实在晚了,为何那少年还不曾现身? 相比较起来那些原本便是打算着来听一场说书的酒客们,掺杂在人群之中那几个原本就不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来听说书的那么几个年轻少女便显得有些不同,虽说还是着急,但也只是双手在木桌下搓着衣角,脸上死死压抑着那股急迫神色。 旁人是来听说书,可她们却是来看那位说书先生的。 时间缓缓流过,李扶摇总算是在人们的期许之中“姗姗来迟”他穿着一身略微宽大的青衫,来到大堂中央,坐在那条长凳上。 少年先是平静的转头看过在坐的酒客们,之后才平静道:“诸位久等。” 啪! 然后就是醒木在榆木桌上狠狠撞击的声音。 两者相撞,顿时让在场的酒客们心神一惊,注意力完完全全都放在了这边。 这也就是醒木的作用。 李扶摇清了清嗓子,略微提高了些声音,“上回说到,那些狐妖总喜欢在夜里勾引一些借宿野外的穷书生,那诸位可曾知道,为何狐妖勾引的总是些穷书生吗?” 这个问题一抛出来,二楼很快便显得很嘈杂,有的说是那读书人都是假正经,禁不起诱惑,有的人又说是那些狐妖独爱书生,总之七嘴八舌,谁都有自己的看法。 坐在当中的少年等着人们的声音渐渐小去了之后,才缓缓笑道:“为何勾搭那些穷书生,不过是在于这穷之一字而已,若有钱,谁还借宿野外?既然不在野外,自然也就没有这么些故事流传世间了。” 李扶摇这么一番话,倒是让众酒客都轰然大笑,听过了这么多说书先生说的故事,哪里有听过这种说法的。 那不多的几个少女,听到这种说法,也是脸上有些红霞,不过望向李扶摇的目光里,仍旧满是倾慕。 李扶摇笑了笑,端起酒碗喝上了一口,然后才继续说下去。 他在这酒楼说书的时日也不短了,早已经熟悉这里面的门道,加上他的脑子里,总要比其余的说书先生的故事多出那么不少,所以在白鱼镇,人人都喜欢听这个少年说书先生说上一场。 …… …… 李扶摇在二楼将那些脑子里的故事改动一番,娓娓道来,自然而然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力,不过那在一楼的酒楼掌柜倒没有去听,反倒是靠在酒楼的大门旁,看着这场秋雨,心里默默计算着这之后要付给李扶摇多少银两,那少年虽然每次说书都能给他带来不少银钱,可相应的,分去的,也不在少数啊。 沉默了很久,酒楼掌柜忽然吐了口吐沫,也不知道是为何。只不过等他抬起头之后,正好在雨幕之中看到一大一小两把油纸伞朝着酒楼而来。 一身青衫的中年男人牵着一个小姑娘走进屋檐下。 看着守在门旁的酒楼掌柜,中年男人平静问道:“还有空座?” 平日里看到客人登门便显得很是热络的酒楼掌柜看着这两人极为生分的面容,反而显得有些木楞,过了许久才点头道:“有的。” (本章完) 正文 第二章山河有妖,以及陈年 青衫男人和小姑娘登楼,正好便遇上李扶摇刚说完一场,现如今正是喝酒润喉的时候,因此等在靠窗的桌旁看到那面生的青衫男人和小姑娘时,李扶摇有些意外。 白鱼镇这么一个小地方,本来不大,因此这小镇上的住户李扶摇早在好多年前都已经几乎全部认识遍了,而且在酒楼说书以来这几年以来,来来往往的酒客也就那么几个,就算是偶有多出的几个,但也都是镇上百姓,可现如今,这眼前的那两人,的确是怎么都没有见过。 青衫男人坐在窗旁,看着大堂中央,正好与李扶摇的视线相遇,两人对视,青衫男人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李扶摇微微点头回礼,不再纠结,转而继续开口说起下一个故事。 李扶摇在酒楼说书的时间也有了好几年了,说过的故事也不知有多少,一般其他说书先生,便免不了要开始说些已经说过的老故事了,可在李扶摇这里,每日故事都不同,自然也就都喜欢听他说。 喝过了酒,李扶摇重新开始说下一个故事,这个故事讲的是那些个山河修士的故事,只不过也并非是一味打打杀杀的,反倒是有许多痴情的桥段,一个故事说完,酒楼里的酒客们有些伤感,那些少女都眼眶红红的,就连才登楼的那位小姑娘,都有些其他情绪。 一连说过了好几个故事的李扶摇不再开口,只是站起身来,示意今日便到这里,然后便脱下那身略微宽大的青衫递给一直在身旁候着的小厮,之后便转身,想着要去找酒楼掌柜拿今日自己的银钱,不过尚未踏过几步,便被那青衫男人张口喊住。 “小先生留步。” 李扶摇有些诧异,只不过仍旧是神情平淡,也没有急着离去,来到桌前坐下之后,那青衫男人才笑着说道:“小先生刚才这几场书说的倒是极有意思,不同于一般市井之间的说书先生那般老生常谈,一点也不显得枯燥。这里面倒是还有不少故事,就连在下都不曾听过。” 李扶摇神情平淡,平静道:“不过是混口饭吃而已,里面故事也当不得真。” 或许是有些惊异于这少年的平静,青衫男人有些意外,他沉默了片刻,不曾开口,倒是李扶摇很快便问道:“看先生不像是本地人,来白鱼镇是为何?” 青衫男人平静反问道:“小先生是县衙里的人?” 一句话尚未说透,但双方都已经知道话里的意思,青衫男人这是在告诉李扶摇,既然你不是县衙里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发问他来此地做什么。 李扶摇沉默了很久,只是低头看着木桌上的那些常年累月留下来,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的污垢。他在这小镇里待了十几年,没有碰到过这般有意思的人。 小姑娘没有去看李扶摇,只是在打量着窗外风景。 青衫男人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很快便问道:“小先生是本地人,自然便该知道,现如今的白鱼镇是否有什么异常?” 李扶摇忽然笑了,他抬起头看着这青衫男人。 眼中有些淡淡的嘲讽。 青衫男人很快便知道这是为什么,刚才自己反问过一句,现如今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少年很明显就是在提醒他,他也没有资格来问他白鱼镇里的事情。 青衫男人忽然有些感叹,他许久没有看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少年了。 能够和他争锋相对的少年,在学宫之中都算是罕见,在这个穷乡僻壤之中碰见一位,便更是更加能勾起他的兴趣。 青衫男人沉默片刻,笑着问道:“小先生既然是位说书先生,自然整日里都是说的山精野怪,说的山河修士,可当真见过?” 提起这个,少年眉头微蹙,但很快便又平复,他笑着说道:“先生若是读过圣贤书,知晓过圣贤书上的道理倒也不难,可当真见过书写圣贤书那些圣贤?” 直到现在,少年仍旧是毫不相让。 青衫男人皱了眉头,“小先生的脾气实在是有些不太好,在这么一个小地方尚可,可若是走出这个地方,脾气倒是需要改改。” 李扶摇平静摇头,“不劳先生操心。” 青衫男人一笑置之,很快便回到正题上,“在下前来此地,自然是有要事在身,若不能解决,恐怕便会牵累到这座小镇的百姓,因此还请小先生如实相告,小镇是否有何异常。” 李扶摇疑惑道:“这件事大到能牵累到这座小镇百姓?” 青衫男人不开口,只是微微拂袖,木桌上原本摆放的一碗茶水便诡异的悬空,离木桌不远,大约也就是半指距离,因此除去李扶摇这般近距离观察之外,其余的人等还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可对此,李扶摇没有露出什么惊骇的神色,反倒是眼里有些光,“山河修士?” 对面的青衫男人在短暂的失神之后,缓缓点头。 他很快又问道:“儒教还是道教?” 李扶摇没有露出诧异神情,倒是青衫男人有些意外的望着李扶摇。 李扶摇平静开口说道:“说实在的,很久之前便想着要去看看这片山河,我知道大周很小,但山河很大,所以早就生出了游历山河的心愿,知道你们这些山河修士不可能驾临这大周,便想着走出大周去看看你们,只不过这些年没急着动身的原因倒也简单,也只是在……攒钱。” 说起游历山河四个字的时候倒是嘴巴一张便行,可到底走出去,还得需要不少银子。 青衫男人没急着张口,倒是一旁一直都没有张口的小姑娘轻笑道:“就算是你攒够了银子,也走不了多远。” 小姑娘没有详细说是为什么,李扶摇也没有问。 青衫男人开门见山,并不藏着掖着,将此行目的都说上了一遍。 李扶摇皱了眉头,轻声问道:“先生是说,白鱼镇来了一条蛇妖?” 青衫男人缓缓而笑,“一条青丝境的蛇妖,境界说不上有多高,但怎么来看,杀尽这么一座小镇里的百姓,不是什么难事。” 李扶摇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他沉默了许久,这才低声说道:“有一场秋雨已经下了许久了,按着以往这些日子来看,不该有这么一场雨的,要是除此之外,还觉得有些什么别的异常,我倒是实在想不出来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青衫男人平静点头,便不再开口发问,毕竟这件事,与这么样一个有意思的少年多说也无益,只不过看着这个少年,他很想和他聊些别的。 “对于山河,你知道些什么?” 李扶摇盯着这个青衫男人,思索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说道:“比如这座山河有三教,三教修士便是这座山河实际上的主宰,也知道大周疆域全都在延陵境内,也知道延陵有座学宫,是儒教门下,而先生……似乎便是来自那个地方。” 青衫男人平静笑道:“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李扶摇自嘲一笑,“之前先生说我是本地人,其实说的不对,实际上我算不上什么本地人。” “先生出身于延陵学宫,自然知道,每年延陵都会有不少可以进入学宫的名额,只不过这所谓的不少,对洛阳城的那些贵胄来说,还是太少了,因此当他们知道会有个稚童铁定会占去那么一个名额之后,便想着如何抢回那个名额来,尤其是当他们知道那稚童的背景实在是不值一提之后,于是便生出了其他的心思。” 李扶摇缓缓笑道:“先生试想一下,要是你,你会怎么办?” 青衫男人摇摇头,关于洛阳城那些贵胄每年的所作所为,其实学宫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这么多年的不闻不问,除去洛阳城实在是错综复杂之外,还有便是那些每年送入学宫的稚童实际上天资都相差不大,所以最后到底是谁进入学宫,学宫里面其实不太关心。只不过在这里遇上一个,也不算是多意外的事情。 “所以你便被送往了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为得便是你身上那个名额。” 青衫男人平静看着李扶摇。 “他们到底还是没有赶尽杀绝,但也怕我再度出现在了洛阳城,这件事虽然事情不大,但终究涉及脸面,所以便把我送往这么个偏僻的地方,希冀一个几岁的稚童自生自灭。” 李扶摇抬头看向青衫男人,笑着说道:“可惜我还活着。” 青衫男人看着这个小小年纪,便异于常人稳重的少年,声音微冷的说道:“所以今日你见了我,是想着求我将你带入学宫,领你进入修行大路,之后便希冀报仇。” 李扶摇摊开手,“见先生是偶然,可既然见了,先生不打算看看?” 他说的看看,自然是想让青衫男人看看他到底有没有那样一份修行资质。 因此他摊开手。 青衫男人皱着眉,他承认之前这少年所说的那个简短故事勾起了他对他的兴趣。 他沉默片刻,总算是把手搭在了李扶摇的手臂上,片刻之后,他的经脉里便真的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游走一般,特别是在手臂上,有个很明显的突起之处,在经脉游走。 …… …… 沉默良久。 青衫男人轻声道:“我叫言余。” 然后便随即发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扶摇。” “你可愿同我去学宫?” “不愿。”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章旧事已去,抬头是妖 木桌上的茶水凉透,那位少年说书先生已经离去多时,可言余仍旧还没有起身,他就这样坐在木桌旁,想着那少年离去时说过的最后一番话。 “今日见到先生,既然是缘分,那便实在是想说些什么,可说完之后,既不是希冀于能够让先生生出同情之意,也不是让先生觉着我是个修行苗子,带着我踏上那条修行大道。只是独居此地许久,偶然能遇上一位外面的人,自然便想起了那些旧事,当年未能走进学宫有些遗憾,不过现如今,却是不太愿意再试一次了。” 李扶摇临走的一番话,显得很是平淡,但言余隐隐感觉到那个少年这番看似平淡的言语里,其实满是骄傲的意味。 他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秋雨,有些失神,这么个少年,倒是真有趣。 可原本这个少年现如今已经有了机会拿回之前自己该有的东西,为何能够抵御那莫大的诱惑,拒绝了这个可以重新进入学宫的机会? 言余有些想不透,他喃喃道:“李扶摇,你真要拒绝这么一个好机会?” 可这少年的天资,真是让他有些心动。 虽说他早已经有了一位可称读书种子的关门弟子在身旁。 可门下资质的弟子多些,总不是什么坏事。 小姑娘扯了扯嘴角,对于自家先生的发呆,早已经习以为常。 言余回过神来,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没有说话。 …… …… 撑伞缓行的少年走在路上,神情平静,但没有撑伞的那只手,拳头握的很紧,嘴角略微有些自嘲的意味,他有些后悔今日和言余的一番交谈了,可有些话憋了许久,总想找个人说上一说,更何况那人便真能听得懂。 李扶摇叹了口气。 雨滴打在伞面上,随即摔碎,发出一阵啪的一声,更是让李扶摇的显得有些烦躁。 抬头看了看远处的晦暗天色,李扶摇摇摇头,转过一处陋巷,走过数十步,正要走出巷弄的时候,忽然感觉后背一凉,然后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靠在了自己后背上,李扶摇汗毛竖起,僵在原地,不敢动作。 他甚至不太敢转头看。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拒绝了那位言先生,那位言先生便想着要杀人了? 若真是这样,那延陵学宫还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只不过他不转头,不代表便无事,很快,便有一道冰冷的声音传出来,“背着我。” 听声音,是个女子。 同这道冰冷声音一起的,便是那具冰冷的身体彻底倒向了自己的后背,李扶摇几乎是片刻,便下意识的双手负在身后,背起这个女子。 只不过那柄油纸伞也很快随着他松手,快要跌落在小巷青石上,只不过很快在李扶摇的视线里,从他肩上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臂,握住伞柄。 油纸伞重新笼罩住两人。 站在小巷巷口,李扶摇依旧不敢向前,因为自始至终,他都感觉背后那女子好似一条毒蛇,正盯着自己。 如刺芒在背。 那种感 (本章未完,请翻页) 觉,在他那段尘封了许久的记忆里曾经有过,因此片刻之后,他便已经断定这身后的女子,肯定是个修士。 面对出身于延陵学宫的言余,李扶摇尚且不能显得真的淡定从容,此刻再遇到这样一位身份不知的女子,他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沉默许久,那女子重新开口说话,“去你的住处。” 李扶摇没有丝毫迟疑,抬腿便走,他见识过那些山河修士,虽然记忆里早已经有些模糊,可也知道那些看起来无害的修士,对世俗百姓的时候,还真不是多在意,视如草芥这种说法大抵不会有什么错。 在雨中而行,背上还背的有一人,自然便走不到多快,可李扶摇依然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推开了自己的那座小院子的院门,走进屋檐下的时候,背后的女子自然而然的收伞,然后等到推门进屋,李扶摇等着女子的下一步指令。 “放下我。” 李扶摇将女子放下,缓缓转身的时候,顺便将握成拳头的一只手放在了身后,那段独自求生的日子告诉他,自己的性命重要握在自己手里才行。 只不过等第一次看到过这女子的长相的时候,李扶摇还是有片刻的失神,她生着一双细长的眼睛,薄唇显得整个人有些薄情,要不是脸上的青涩之感尚未褪去,应当是显得极有风情,只不过就算是这样,也都显得很是漂亮,她一身青衣湿透,将自己的身材完完本本的显露在李扶摇身前,只不过一双眼睛盯着李扶摇,倒是让李扶摇没有敢多看。 青衣少女平静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一日之内,李扶摇第二次被问及名字,他沉默了片刻,吐出了三个字。 “李扶摇。” 李扶摇没有求饶,甚至没有多说什么,在他的记忆里,能够成为修士的,无一不是心智极其坚韧之辈,因此要是那青衣少女铁了心要杀人,他说再多也没用。 只不过转念一想,那少女脸色苍白,很明显便受了极重的伤,能伤修士的,自然也就只有修士,李扶摇想起那位延陵学宫的言先生,又想起之前他曾与他说过的话。 李扶摇的脸色开始发白。 他仿佛想起了些什么。 那青衣少女嘲讽的看着他,冷漠说道:“我知道你见过延陵学宫的那个读书人,可现在看来,那家伙似乎守不住什么秘密,你知道我的身份了。” 李扶摇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试探性问道:“姑娘便是那条蛇妖?” 任谁被说是一条蛇妖,可能都不太开心,即便她真的是蛇妖。 因此青衣少女仅仅冷笑一声,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看到青衣少女这个样子,李扶摇便真是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他很小的时候便被动的离开了洛阳城,可即便是在洛阳城短短的几年时光里,他便对这座山河有着比大多数人更深的了解,比如他知道这座山河有三教,三教之中的修士便是这座山河的主宰,他甚至知道在北方有一片妖土,那片妖土之中更是有无数的妖,里面的大妖,甚至可以比肩山河之中的圣人,虽说这座山河之中也有不少山精野怪,可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管是天赋,还是血脉,亦或者是什么其他道统,都及不上那片妖土里的妖,而从李扶摇现在所得的信息来看,这个少女不仅仅是一条妖土的蛇妖,还是一位青丝境的修士。 修士九境,前三境有不同,但三境之后的青丝境开始,妖土所有妖修都是如此,不曾有什么变化。 青丝境的妖修,要想着杀他,就算是已经重伤,但怎么看都不会是一件难事。 李扶摇没有和妖打过交道,但依着自己的见闻,怎么都知道,这些妖不好打交道。 青衣少女盯了他许久,才轻声道:“做个交易?” 李扶摇沉默了许久,很久才开口,“可以,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总是两个互不相识的男女惯用的开场白。 “青槐。” 青槐倒是很洒脱,开门见山。 李扶摇拖了一根木凳坐在青衣少女身前,盯着她,问道:“什么交易?” 青槐平静道:“你对我没有任何威胁,只要你不生出什么非要加害我的心思,想来我怎么都不该害你,因此你只要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让我好好在这里养好伤便可。” “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现在你还能活着不算是好处?” “按道理来说,不算。” 青槐冷着眼看了李扶摇一眼,没有急着说话。 李扶摇平静道:“我的天资应该不错。” 李扶摇拒绝再进学宫,自然有他的理由,可这个理由并不包括他不想踏上那条修行大路。 青槐摇摇头,很快便知道了李扶摇的想法,“妖修与你们山河这边的修炼不同,你要是练妖族的功法,很可能会爆体而亡。” “……” 李扶摇有些无语,爆体而亡? “我虽然不能领你走上修行大路,但你若是真的老老实实的不生出任何加害我的心思,离去之前,我送你一颗妖丹,可以让你踏上修行大路之后,前面一段路会走的快些。” 李扶摇皱了皱眉头,很快便点头,“成交。” 从离开洛阳城到今日,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走上那条修行大路,可这条大路虽说之前已经被言余重新摆在眼前,他也只能摇头拒绝。 学宫他不能去。 可他总是想把自己失去的,给拿回来。 两人对视过很久之后,李扶摇忽然问道:“你来延陵做什么?” 她看向远处,苍白的脸上有了些笑意,“明年春末,便该是梁溪十年一次的道会了,到时候难不成那位道种还不现身?” “到时候我会在道会上挑战她。” 嗯? 李扶摇转头看向青槐,想问问那个道种是谁,他虽然知道的不少,可关于这些山河修士,也没有更为清楚的认识,可转头之时却看到青槐脸上洋溢着极为自信的神情。 想来便是挑战道种这件事,让青槐才能这般高兴。 于是李扶摇牢牢记住了道种这两个字。 (本章完) 正文 第四章山河诸事 与青槐相处的时间长了些,李扶摇很快便发现这个长得不错的姑娘除去有着一身不错的修为之外,其实并不是自己想的那般心思深沉,几日相处下来,反倒是让李扶摇觉得青槐和其他这个年龄的姑娘没什么两样,这倒是让李扶摇松了口气,这青槐要真是那种传说中心狠手辣的妖物,他这条小命倒是有些悬了。 这几日他照常往返与酒楼和小院之中,那场秋雨依旧未停,那位言先生也是每日都在酒楼等他,只是李扶摇不再与他交谈,只是见着之后互相点头示意而已,李扶摇私底下问过,说是言先生早已经在酒楼住下,显然并不着急离开,李扶摇对此并不过多询问,只是每日说完书之后,便去买些药材返回小院,他之前还有些担忧青槐这种修士的伤势用普通药材并无作用,可青槐没有拦着,他也就还是老老实实每日回到小院便熬着那些药材。 有些独特香味的药味在小院里飘荡,李扶摇蹲在煎药的砂锅前,手里的蒲扇缓缓摇动,而青槐则是躺在一旁的竹椅上,闭目养神。 “你这个笨蛋,那姓言的读书人既然是已经开口了,你为何不去,难不成真是舍不下那些可怜的脸面?如果真是这般,我倒是觉得大可不必,要知道,这个世间,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在舍去自己的脸面,求得东西不见得有多好,可你要是为了这么一件事,舍去脸面,怎么都划得来。” 李扶摇没有抬头去看这个其实按着年龄来说,其实比自己还要小去那么一两岁的青槐,他平静道:“去学宫并无裨益,况且这座山河,天底下的修行之处并非是延陵学宫一处而已,我既然有这份天资,难不成找不到其他地方?” 青槐扯了扯嘴角,没有睁眼,讥笑道:“你能不能走出延陵境内都未可知,如何去得梁溪?” 李扶摇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要去梁溪参加什么道会?” 山河之地,延陵王朝以儒教为尊,修士大多便都是儒教修士,可与延陵隔着一座大余的梁溪王朝却是道教修士聚集之地,要是光论地位,甚至还要压儒教一筹。 青槐睁开眼睛,一脸认真的看着李扶摇,似乎是觉得这个说法有些好笑,“李扶摇,我是去见那位道种,不是来这座山河观光,如何能带上你这个……拖油瓶?” 李扶摇自嘲笑笑,就此作罢,只是问起了那位道种。 青槐思索了很久,才郑重吐出三个字。 “叶笙歌。” 看着李扶摇疑惑的目光,青槐坐直了身子,平静说道:“梁溪道观百年难遇的修行天才,更是这座山河有数的年轻天才之一,在妖土那边的说法,这位道种,三岁踏入那条修行大路,十五岁便入青丝,现如今不过才十八岁,便已经只差一步就要踏进太清境的门槛,甚至也有可能踏进去了,只不过我尚不知晓而已。” 关于山河修士的九境之分,李扶摇也有些耳闻,自然知道这太清境便已经是第五境,实际上这座山河之中修士不知凡几,能够走到这一步的修士大多也会在之前境界里蹉跎几十 (本章未完,请翻页) 年光景,二十岁之前便已经踏足第五境的修士,李扶摇没有听说过,很显然,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青槐叹了口气,“叶笙歌这个疯女人仿佛天生便是修行的料子,这一路走来甚至没有遇上过什么难处,甚至于父亲都说过,若不是她不想走的太快,现如今也许可以摸到朝暮境的门槛了,你们这座山河之中,以三教为尊,道教无论影响力还是实力都是三教第一,叶笙歌作为梁溪道观的在册弟子,不曾有人传出她的师父是谁,只是她在梁溪道观的地位太过尊崇,反倒是有消息传出,说她是那位观主的子嗣,只不过这种无稽之谈,我不太相信。因此趁着梁溪道会,我悄悄的溜出来,想去试试她是不是真有这么厉害,甚至于让妖土无数年轻人都望而生叹。” 仿佛想起什么,青槐看似好意的提醒道:“既然延陵学宫要你,梁溪道观肯定不会不要你,只不过相较于去延陵,梁溪那边有叶笙歌在,你真不怕在这条路上走到绝望。” 李扶摇苦笑道:“这条路上总有个人在你前面,无论怎么都赶不上,是挺绝望的。” 青槐忽然眼里闪过一道光,提议道:“要不你去佛土做和尚吧?” “……” 李扶摇沉默了片刻,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为什么?” 青槐笑着说道:“佛教虽说很少插手山河之事,也有几个出彩的年轻和尚,但这帮光头和尚,脾气实在是不错,你去当和尚,肯定没有人欺负你的。” 同青槐预料的一般,她这个提议很快便被李扶摇直接拒绝,理由倒是简单,没人想当和尚,尤其是在连寺庙都少见的延陵。 两人沉默对视,似乎有些尴尬。 最后李扶摇站起身来,将药汤倒出来,递给青槐,这才说道:“我记得这世间除去三教之外,理应还有一种修士。” 青槐端着药汤,手微微一顿。 李扶摇开门见山问道:“那座剑山在哪里?” 青槐脸色微寒,生硬的问道:“你要学剑?” 李扶摇注意到青槐的神色变幻,很快便不确定的问道:“你们妖土和练剑的有仇?” 青槐沉默了许久。 才轻声说道:“六千年之前,妖土和山河有过一场大战,最后虽然两族和解,两族仇恨渐消,可唯独有个例外。” 青槐看了李扶摇一眼,平静道:“敢深入妖土斩杀妖族修士的,除去剑士之外,再无其他修士。” 李扶摇知道的不多,因此并不多说什么。 “我其实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这在山河之中已经凋零的剑士还敢如此行事,说起来,那些骄傲且愚蠢的剑士,倒是和你差不多。” …… …… 便是在李扶摇常常说书的那座酒楼房间里,言余正看向窗外的秋雨,顾缘却始终是个闲不下来的小姑娘,她十指在胸前抹了抹,忽然问道:“先生,咱们儒教修士为什么自省境过了便是青丝境啊,学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宫里的夫子们都说青丝境便是第四境,那前面的一二三境去哪儿了?” 言余怔了怔,感叹道:“三教修士,前面三境其实便是说的三教的三种境界,咱们儒教是自省境,道教便是参同境,至于远在极西之地的佛教修士,是菩提。三教三境,合起来就是一二三境了。” 顾缘点点头,很有些困惑的问道:“那三教之外的修士们,岂不是菩提参同自省都要修行一遍?” “这山河之中,哪里还有三教之外的修士?” 言余微微一笑,看着自己这个学生。 “这些东西学宫里的夫子们都说过,你为何不知晓?” 顾缘下意识低头,但很快又抬起头疑惑道:“不是有说还有剑士嘛,学宫里的夫子们总没说他们是咱们三教修士啊。” 言余默然不语,对于那些几乎已经凋零得不能在凋零的剑士,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说的,道统都快丢了,这座山河哪里还有什么容身之地。 似乎是知道自己先生在想什么,顾缘一个人托着下巴,轻轻笑道:“夫子们说,山河之中还有一位剑仙的。” 剑仙? 言余想起了那位的名字。 怎么说,应当那一位便是这山河之中还有剑士的最后证明了吧? 若不是他,只怕这剑士凋零的局面便真要变成绝迹两字? 言余摇了摇头,很快便不去想这些,只是笑了笑。 顾缘倒是开口问道:“先生,那座剑山在哪里?” 小姑娘不知道同在此时,在那座小院子里,也有个少年如此问道。 言余自然也不知晓。 可他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将那一旁的茶杯拿过来,在桌上简单摆放一番。 三只茶杯。 言余指着前面两只茶杯中间,轻声道:“那座剑山便在延陵和大余的交界之处。” 顾缘看着那两只茶杯,一脸向往的说道:“先生,什么时候我可以去看看?” 言余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着说道:“要是有一日你的境界能够赶上叶笙歌了,那自然便可以离开学宫独自游历了。” 顾缘扯了扯衣袖,一脸委屈的说道:“夫子们说,叶姐姐早就是太清境的修士了,我怎么赶得上她?” “努力修行,总有一日行的,她是道种,可你也不差,只不过比她晚生了这么几年而已,如何赶不上,要知道大道漫长,今日比她快上一步,明日再一步,早晚都要赶上。” 顾缘低头哦了一声,但中气不足,显然并不太相信自家先生的这番说法。 言余没有多说,只是习惯性的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想着那位道种以及关于那道种的诸多传闻,平静一笑。 终究是百年难遇的道种啊。 片刻之后,他转头看向窗外,想到了一件事情。 脸色忽然有些难看。 (本章完) 正文 第五章在河边骂剑取剑的中年男人 言余很快发现自己想错了一件事情,原来他一直以为那条蛇妖来此,才让这座小镇下起了连绵秋雨,可就在刚才,他才想起来,那条蛇妖不过是青丝境而已,就算是青蛇成妖,也远远没有达到与天地共鸣的境界,因此这场秋雨,很明显便不是那条青蛇所引发的异象。 可他查过县志,也知道此地每到秋天,也是不会下上这么一场雨的,秋雨是异常,却是和蛇妖无关,大抵来说,便应该是另有其事。 至于是什么,言余想不透。 可他知道一点,这能够引发异象的修士,自己肯定远远不是对手。 因此这才显得脸色有些难看。 可这穷乡僻壤,哪里会有修士来此? …… …… 白鱼镇有一条小河,名字就叫白鱼河,河里特产一类白鱼,数量不多,偶有小镇百姓能够钓起一些,但就算是钓起来白鱼之后,也没有人将这些鱼儿带回家去,连白鱼镇名字都来源这一河白鱼,小镇百姓自然对这些白鱼喜爱的紧。 这几日秋雨不停,镇子已经少有行人,镇子本来就不大,居民不多,这未见什么行人之后,一条条小巷的街道便多多少少显得有些冷清,可此时此刻却是有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在那条白鱼河旁缓缓而行,脚底到处是泥泞,只是一路走着一路念叨,声音不大,说的又快,自然没有什么人听得清。 偶有路过行人,看到这个中年男人,也都是瞥过一眼,便不再有兴趣再把视线放在这个邋遢的中年男人身上,其实若是他们仔细想想,便该知道,这现如今的秋雨不停,人人出门都撑着一柄油纸伞,为什么这个中年男人不仅没有撑伞,身上也都看不到一丝湿意。 只是穿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棉衣的男人在河边缓行,看着那条河里偶尔得见的白鱼,扯了扯嘴角,“这小镇里有只小妖便算了,为何你这柄剑还成了精,和我躲了三天的躲猫猫,等我找到你这家伙,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兴许是中年男人的这些话让那河里的某柄剑听了去,就这一瞬间,那条白鱼河便忽然有些异样,平时不多久的白鱼,现如今正是聚集在一堆,偶有露出水面的,好似在打量着这男人。 看到这副光景,中年男人拍了拍腰间,哑然失笑,“你还在犹豫,这座山河之中,你能碰上我,怎么都算是福气,要不是我之前非要去斩杀那只妖,怎么又会把那柄剑弄断了?我保证,你要是愿意跟着我,我肯定好好待你,再说了,你都生出这么些灵智了,哪里是说断就断的?” 中年男人在河边苦口婆心的和某剑谈着条件,若是被旁人看着,肯定也就以为这个人不是疯 (本章未完,请翻页) 子便是傻子。 “你这家伙,你要知道,我陈嵊,乃是这座山河难见的剑道天才,跟着我,准没错!” “……” 只不过好像任由陈嵊说了这么多,那河里某剑仍旧是无动于衷。 见此,陈嵊有些恼怒的说道:“你明明是柄剑,难不成不跟着我这个剑士去,还想着做三教修士的法器?要真是如此,你作为剑的风骨在哪里去了,当年将你铸造出来的那位,肯定也要以你为耻!” 白鱼河里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你这家伙不要得寸进尺,你上外面去打听打听,才百年不到,我陈嵊已经踏进了朝暮境,这份修行速度,难不成当不上剑道天才之名?在朝暮境便敢深入妖土斩杀一位春秋境的恶妖,这份胆气,这份剑道修为,在这座山河,能有几个人能够比拟?” 陈嵊尽量将这件事说的云淡风轻,但明显又是想摆出一副自傲的神态,可又被自己死死的压制着,这便显得实在有些不那么如他想象之中的气态,不过这自傲倒也应当。 毕竟这天底下,还有谁能像他一般,敢在这个境界就去杀一只境界在春秋境的妖,尚且能全身而退? 可即便是他如此说,那条白鱼河仍旧未见什么反应。 …… …… 秋雨之中,有个中年男人蹲在河边破口大骂,而骂的对象,居然还是柄剑,这要是被旁人看着,还不得惊掉下巴? 似乎是骂的有些累了,陈嵊随便找了一颗大柳树靠着,最后有气无力恶狠狠的问道,“跟不跟我走?” 得不到回应,陈嵊点了点头,知道是这个结果,他这次不多说什么,随手在一旁的大柳树上扯下几片叶子,冷哼道:“你这是非要我动粗。” 说完这句话,陈嵊随手将柳叶扔出,那几片叶子脱手之后,便好似变得有些锋芒毕露,一片一片射入河中,很快便惊起无数水花。 河里不少白鱼都在慌张四处游曳。 之后仅仅片刻,白鱼河中某处轰然炸开,有一条身长三尺的白鱼破水而出,在天空划过一条弧线,好似嘲讽的看过陈嵊一眼,便落入河中。 陈嵊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成了精就这么不得了?” 他转过头在大柳树上扯下不少柳叶,再扔出时便排成了一条直线,他抓住一头,另外一头便直接深入河中,好似渔翁钓鱼一般。 只不过旁人是钓鱼用鱼饵即可,可陈嵊今日是钓剑,那所谓的“鱼饵”也不是其他物事,正是剑气。 一缕缕凌厉的剑气,附在柳叶之上。 源源不断的进入 (本章未完,请翻页) 河中。 河中,那条身长可达三尺的白鱼正在惊慌逃窜,可最后鱼尾被那柳叶卷住,越是挣扎,便越是激起无数的水花。 河岸上,陈嵊哈哈大笑,将柳叶向后一扯,直接将那条白鱼扯离河中,就好似渔人钓鱼一般。 白鱼再度离河,可才破水而出,便直接化成了一柄带鞘长剑。 长剑尚未出鞘,却是剑气外溢,只是片刻,长剑便将那条柳叶所做的绳索挣断,带起无尽剑意直刺陈嵊。 陈嵊眼里眼里尽是欢喜。 他脚尖在岸边轻点,大袖微卷,斥去那些剑气。 看着河面上悬空的带鞘古剑,陈嵊拍了拍腰间,“从今日起,你便是我陈嵊的佩剑了。” 说完这句话,陈嵊身形掠过,很快便来到那柄古剑前。 白鱼所化的古剑,正要再度返回河中,便被陈嵊一手握住剑柄,陈嵊另一只手轻轻抹过剑鞘,这柄不知道多少年都没有出过鞘的古剑瞬间出鞘。 一抹剑光照亮雾蒙蒙的天空。 此刻剑气,更是胜过之前。 一手持剑的陈嵊再不像是之前那个有些疯癫的邋遢男人,而是瞬间便爆发出了一股舍我其谁的气势,好似一剑在手,天下何处都可去,不平事都可平一般。 陈嵊低头看向这剑身上的游鱼图案,轻声承诺道:“铸造你的那位前辈,肯定是位了不得的剑匠,要不然为何你自行待在河中便生出了些灵智,但你应当要相信我陈嵊不会埋没你的,说起来你我也算是有缘,若不是我佩剑折断,稀里糊涂从此河下游寻着一丝剑气来到此地,也见不到你,既是有些灵智,你便该知道,我辈剑士,不铸法器,不修道术,唯独只有一剑而已,你既然是我的那一剑,我自然也会好好待你。” 不知道是被陈嵊这番话打动,还是被这位来历不明的剑士的剑道修士给压制,这柄古剑被收鞘悬于腰间之后,便不曾有过动作。 陈嵊笑了笑,蓦然转头。 在白鱼河岸远处街道上,有个手里提着药材,一只手撑着油纸伞的少年脸色发白。 陈嵊目光所及,少年转身便跑。 这让好不容易做足了一次气势的陈嵊立即便骂道:“兔崽子,老子有这么可怕?” 少年隐入小巷,很快不见踪影。 陈嵊笑着摇了摇头,正准备转身,忽然抽了抽鼻子。 复而看向那少年消失的地方,自顾自念叨,“差点忘了还有只小妖。” 陈嵊转身向镇里走去,而这个时候,这场秋雨,才终于停了。 (本章完) 正文 第六章愚蠢且害怕的少年 提着药又撑着伞的李扶摇一路小跑,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这秋雨已经停了,推开小院木门,再度关上之后,李扶摇这才松了口气,他靠在木门上大口喘着粗气,片刻之后,正准备抬头,便看到青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前,正看着李扶摇,不等她先说话。 李扶摇便抢先问道:“你们当妖的是不是最怕剑士?” 青槐有些疑惑,但是还是很快点头。 李扶摇很快又问道:“要是有条鱼先是鱼,然后又变成了一柄剑,在那条河里掀起了无数水花,之后却是被人以柳叶做绳索给捆上了岸,最后便将那柄剑悬在了腰间,有这种神通的剑士,你怕不怕?” 青槐的脸色开始有些变得难看。 然后李扶摇才直起腰来,一脸理所应当的问道:“所以你现在为什么还不跑?” 李扶摇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认真。 青槐忽然笑了,“要是真有这么一位修为通天的剑士驾临,往哪里逃?” 李扶摇沉默不语,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既没有踏上那条修行大路,也没有得到过什么奇遇,因此他面对着那位性情不知好坏的剑士,他唯一能够选择的便是逃,至于之后等那位剑士找到此处的时候,会不会因为他和青槐在一起便顺便会把他一剑也斩去了,这不是他能够左右的,现在的局面不同于之前得见言余的时候,读书人总会讲道理的,可这位讲不讲道理,他不知道,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现在做出选择。 走或者留。 他抬头看了一眼这几日朝夕相处的姑娘。 李扶摇叹了口气。 青槐很快便想清楚他再担心什么,讥讽道:“怎么,李扶摇,你怕我牵累到你?” 李扶摇没有张口,他知道这个姑娘心肠不会太坏,长得也好看,唯独就是嘴巴损了点,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可这看着好似马上就要身首异处了,似乎也有些惨。 李扶摇动了动嘴唇,“我不是太怕死,我保护不了你,也没有赶你走的意思。” 青槐勾了勾嘴角,脸上有些笑意。 这两位少年少女没有在纠结这个问题,反倒是冷静下来的李扶摇很快便注意到,这场雨竟然是停了。 他抬起头,想着今晚会不会便能看到星星了? 也有可能看不到。 李扶摇低声笑了笑,想起了那位蹲在河岸骂剑的中年男人,觉得他似乎也不太像个坏人。 甚至于,对于他展露出来的东西,李扶摇有极大的兴趣,要不是知道这家里还有条蛇妖,当时他说不定就不会跑了。 李扶摇没有转头再去看青槐,他很怕她在眼里看到些什么东西,真的假的都不愿意。 于是互相有些心思的两人便在这座小院里坐了一下午,李扶摇是在等那个剑士,想着等到之后将会发生的事情,显得有些挣扎,而青槐则是要淡然许多,若是真有人能够在她竭力压制住妖气的情况下还能找到她,那倒是不必多说,她自然是会死的。 只不过在等的这段时间里,青槐生出了不少想法,当然,这些想法,只是在她脑子里而已,并没有付诸于口。 等到黄昏,李扶摇得见了这几日都未曾得见的夕阳,那颗多日不见的太阳透过云层照射下来的时候,正好照在李扶摇的脸上,这让他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在黄昏之中,李扶摇轻声道:“其实我还是很怕,就算是我在脑子里给自己找了不少理由,可我害怕这件事,真的就这样存在着。” 青槐想了想,似乎听得懂李扶摇的这一番话,她笑道:“我知道。” 说完这三个字,青槐站起身,走出了小院。 什么都没带,自然什么都没丢。 天色渐暗,李扶摇自嘲一笑。 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觉着有些乏,想着去睡一觉,可脑子里的想法似乎驱使不动他的腿,半响之后,他仍旧还没有能起身。 看向远处,李扶摇低声道:“我保护不了你,可我没有说要赶你走。” 声音不大,传不太远,没什么人能够听到。 良久之后,李扶摇站起身,拿了根木棍,走出了小院子。 …… …… 暮色之中,白鱼镇外忽然生出一道妖气。 没有太多时间去想这是为什么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的言余只向顾缘嘱咐了一句,便追寻着天地之间那一缕妖气而去,这位学宫之中青丝境可称第一的言先生走的极快,在暮色之中,很快便来到了一处说不上有多茂密的林子之中。 不多也不少的树木正好挡去大部分光线,让这座林子显得有些阴暗。 言余站立在原地,皱着眉头看着远处,那里有一颗相对而言比较粗壮的大树,正好能挡下一个人。 当然,一条蛇妖也行。 闻着那条蛇妖特有的腥味,言余平静道:“若你放弃抵抗,跟我回学宫,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那颗大树后始终无人现身,但有一道声音传出来。 “呵呵,你们这些山河修士说的话,没一句能信的。” 声音轻柔,要是依着李扶摇来听,肯定会判断对面未露面的那位肯定是个极为温婉的姑娘。 只不过对于言余这等踏上修行路已经超过半甲子的修士来言,声音就算是再好听,也掩盖不了她的真实身份。 是一条恶妖便是一条恶妖,很难让言余生出些别的想法。 只不过那条蛇妖不曾现身,便不代表言余会不出手,他的一只手泛起些青光,微微一招,那些青光便好似一根根青丝分散出去,仔细数来,多不胜数,其实任谁也数不清楚,修士九境,这青丝境处于第四境,便是说山河修士修到此处,可得体内灵府气机如青丝千千结,气机多而密,对下三境的修士有碾压之威。甚至还有人曾言,若没有踏入青丝境,也便算不上真正踏入修行之路了。 而踏入青丝境,便才算是真正脱离凡躯,寿命可至三百岁。 言余作为延陵学宫的青丝境的先生,早在十年前便已经踏足此境,十年打磨,已经深知青丝境真髓,若不是如此,如何称得上青丝境第一人这个说法? 这次面对着那条同是青丝境的蛇妖,言余不曾有一点掉以轻心,甚至这一出手,便丝毫没有留力。 两位修士对敌,尚可互相观望一番,可面对从北边那妖土而来的恶妖,言余不太敢留力。 面对着同是青丝境的蛇妖,言余便不用多说什么,早就是郑重相待。 同是青丝,他就算是要比她早些时日踏进青丝境,可一样不敢说稳胜,更何况是那蛇妖经过这么些天的修养,极有可能已经恢复到了鼎盛时候。 他如何敢说稳胜? 除非他言余惊艳绝艳,又或是他有些真正不错的儒教法器。 也除非他用剑。 早在六千年前,那些不用其他法器,腰间唯独只有一剑的剑士早便让这些山河修士吃够了苦头。 实际上在六千年前那场两族大战之中,动辄便是成千上万出现在战场上的剑士,那种御剑千万柄的壮丽景象,言余虽然没有亲自看过,但光是翻看那些记载得有当年那场大战的典籍,只言片语之中,便实在能够想象出到底有多让人心神摇曳。 若不是有这么一份战力,那位硕果仅存的剑仙又如何能硬生生将现如今这种剑士凋零的局面维持住? 若是没有他,只怕凋零两字,对剑士来说,都是奢望。 言余来不及感叹,只是那些青丝散出之后,他便一直盯着那颗大树,专心致志的等着那条蛇妖的应对之法。 甚至他早已布好后手。 可事实上是,那些青丝越过那颗大树之后,无功而返。 言余猛然转身。 果然,有个青衣少女冷着脸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青衣少女生的极为好看,一双柳叶眉,两片鲜红薄唇,无不是在像世人展示着她的美貌,若不是脸色太过苍白,肯定还会好看一些。 言余有刹那失神,他之前夜里看过她的行迹,当时她还是个女子,现在自然也是,但年龄看起来绝对没有现在这么小,只不过很快言余便想清楚缘由。 依着这条蛇的寿命来看,要是化成人,也便该是如此。 言余顿了顿,忽然叹了口气,“可惜了。” 那少女忽然笑了,“你知道我要是死在这山河之中,后果有多严重么?” 言余平静道:“杀一条祸害过山河人间的青丝境蛇妖,能有多大后果,就算是你在那片妖土里有些地位,或者是某位大妖的子女,那又如何?这山河之中,到底是容不得你们这等妖物猖狂。” 少女面若 (本章未完,请翻页) 寒霜,实际上她也明白,这座山河之中,到底没太多人会在意他妖土的身份,甚至她就算是死在这里,大抵也不会有妖愿意为她和人族大动干戈,毕竟在这座山河之中,儒道佛三教加起来便有多达十二位圣人。 十二位站在山河顶端的人物,哪一位又是易与之辈? 可她出声的原因,不是因为其他什么,而是拖延时间。 她是青丝境不假,可这也并不代表着她出门并无其余厉害的法器傍身,之前不曾拿出来是因为面对那几个老家伙,这法器并无多大作用,可现如今面对青丝境的言余,她这个法器很有用。 尤其在她确认了言余这趟出门并未带着其他法器的情况下。 因此当她解下手腕上那一条绿色丝线,将一道精纯至极的气机灌入之后,异变突生。 那条绿色丝线竟然化为了一条青色巨蟒。 …… …… 巨蟒身躯巨大,远远要胜过当初这少女化作的那条小青蛇。 言余在这条巨蟒前,就显得很渺小了。 可这位一身青衫的学宫先生,并无半点慌乱,反倒是伸手捏了一个法诀,口中念念有词。 “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已者。过则勿惮改。” 山河之中,除去那一个镇压了无数恶妖的破碗,又有其余什么法门能够比儒教的圣人真言更能镇得住妖邪? 山河之中有浩然正气,儒教修士将其以养自身,而圣人则是将其反哺山河。 故有圣人一言能镇压世间诸妖邪邪魅。 当年那场两族大战,若说是剑士们铺天盖地的剑气让这座山河皆惊。 那这儒教的浩然正气便足以让人心安。 幸得有此。 无数青丝朝着那巨蟒而去,临近之时便又变得无比坚硬,想着要钉入那条巨蟒的各处窍穴,可那巨蟒蛇皮却异常坚硬,无数青丝只能缠于表面,万万进不到里面。 少女负手冷笑,这法器当中的那条巨蟒本是她的一位叔祖,只不过修行有碍,最后竟然是走火入魔而亡,家族用秘法在叔祖修为尽散之前,将其残余精气神炼入丝线当中,只需要用气机催动,便能将叔祖生前原形彻底显现,虽无了那份修为,可光是原本那份修为锤炼出来的体魄,便不是青丝境修士能够应对的。 言余的万千青丝不得而入,那些圣人真言也因为他自身的修为局限,施展不出来太大的威力,他皱了皱眉头。 忽然有些懊恼。 原来真是在学宫里安逸惯了,让他有些忘记了这山河的本来面目了。 可是下一刻 远处密林之中便有声音响起。 “你看看,一条小青蛇便让你应对不下来,真是这几十年修行都修得有些莫名其妙啊。” 言余蓦然转头。 在那青衣少女和言余视线中,密林之中有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下一刻不仅是言余,就连青槐都吃了一惊,因为那中年男人腰间明明悬有一剑。 剑士?! 中年男人自言自语,“不过是来取一柄剑,可总是能碰到你们这些我不想碰到的,难不成这运气真的有这么差?” 中年男人抬头看了看那条吐着蛇信子的巨蟒,叹了口气,“不过我辈剑士到底还是有妖邪处便斩妖邪。” 对这样一句话,言余哑然失笑,而那青衣少女则是警觉忽生。 下一刻,那中年男人一掠而起,手中长剑出鞘。 剑光生出,剑意盎然。 没有轰然作响,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现象发生,只是那条巨蟒的头颅随着剑光被斩落。 中年男人落地之后只是掏了掏耳朵,“不禁打啊。” 言余看着这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此刻心里只有两个字。 剑士?! 而实际上,在那条巨蟒生出的时候开始,便有个少年来到了这个地方,只不过在场的三位都不是普通人,对于突兀而来的少年,都选择了“视而不见”提着一根木棍的少年但却是确确实实到了这里。 一日里得见两次剑士出剑的李扶摇,有些心神摇曳,但更多的是有些害怕。 害怕这种情绪,果然是自己控制不了的。 (本章完) 正文 第七章要不要学剑? 林中三位修士,已经收剑入鞘的陈嵊看向这个白日里在河边见过的少年,有些兴趣,特别是看着李扶摇手里甚至还提着一根木棍的时候,嘴角还更是有些笑意。 少女蛇妖青槐看着李扶摇,神情不变,并未表露出什么情绪来,而那位延陵学宫的言先生,则是很快便想通了些东西,只不过看了看这个少年,也不曾开口。 提着一根木棍的李扶摇手臂微微颤抖,脸色有些发白,可他仍旧看着那位现在已经收剑的陈嵊。 深吸一口气,李扶摇往前走了一步。 陈嵊起了些其他兴致,看着这少年手里提着的那根木棍,笑着问道:“少年,你是那条蛇妖的朋友?可想好了为她丢了性命?” 李扶摇没有去看青槐,也没有去看言余,唯独只是盯着陈嵊,沉默了片刻,深吸了口气,“我听说剑士最是喜欢杀妖,可不知道先生是见妖便杀,还是要看过善恶再说出剑的事情?” 陈嵊笑了笑,“讲道理这件事,我向来不太擅长,不过想来,要在你这么个少年面前拔剑,总归要拿出个解释才行。” 说这句话的时候,陈嵊转头看向言余,后者意会,很快便抱拳道:“这位前辈,此妖先后打伤我学宫两位夫子,之后被我学宫重伤,才逃窜至此,学宫命言余将其缉拿,哪知道此妖还有如此法器,幸得前辈出手,才没让此妖再度逞凶。” 陈嵊讥笑道:“你学宫两位夫子都打不过这样一个才入青丝境的小蛇妖,六千年了,到底是儒教都开始走下坡路了?” 言余苦笑不语,对于这么一个能一剑便斩落那条巨蟒的剑士,别说是他,延陵学宫也要郑重对待,哪里是他能够冒犯的。 李扶摇往青槐那边靠了靠,然后才出声道:“言先生,据我所知,应当是学宫先出手,然后青槐才出手自保的,如此一样,罪责其实不在青槐。” 李扶摇和青槐相处时日不短,自然是知道这段事情,只不过现如今对着陈嵊和言余说出这么句话,他最怕的是言余为了要将青槐置于死地,而反驳这件事 (本章未完,请翻页) ,毕竟那位剑士最后是信他还是信言余,显然一目了然。 只不过很快李扶摇便发现自己这番担心是多余的,言余虽然脸色有些难看,但也并未反驳,只是说道:“学宫中的两位夫子的确有些唐突了……” 陈嵊摆摆手,懒得听这些,也没有了再逗弄那个少年的心思,“算了,要是被山河之中的其他修士知道我陈嵊欺负一个才入青丝境的小妖,还不得笑掉了大牙,这条小妖我懒得管,不过你这小子倒是有点胆量,明明还未走上那条修行大路,又见过我出剑,居然还敢跟着来为那条小妖发声,这份胆气,虽说比不上我,但到底也是极为难得了。” 陈嵊这一番极为臭屁的说法,李扶摇充耳不闻,言余则是记下了陈嵊两个字,想着等回到学宫定要好好请教下学宫之中的夫子,毕竟这座山河的剑士不多,有这般修为的便更是凤毛麟角,出了这任何一位,都足以让三教中人记下。 李扶摇松了口气,转而去看言余,陈嵊既然没了出手的意思,那这场间便只有言余一人有危险了。 言余叹了口气,“刚才若不是前辈,言余早已命丧与此,既然如此,言余怎好再出手,那青槐姑娘与学宫之中的恩怨,一笔勾销便是,言余回到学宫,定然劝解学宫夫子放下此事。” 两人都说不打了,李扶摇心中大石便真的落地了,他走到青槐身旁,看着她好不容易才有些血色的脸庞再度变得煞白,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青槐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笨蛋。” 陈嵊没兴趣再去看这两个人腻歪,转身便要走,可才转身,便看到那少年其实一直盯着他腰间那柄剑。 陈嵊原本已经没有了兴致,可现如今不知道为何便想再和这少年聊几句。 “怎么,想看看?” 李扶摇摇摇头,他可不太想横生枝节。 陈嵊皱了皱眉,既然这少年拒绝了,他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还要想走的时候,青槐却是一把将李扶摇推出,正好让李扶摇踉跄着身子来到了陈嵊身前。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家伙天资不错,险些被收进学宫,前辈不看看他是不是有练剑的资质?” 陈嵊不以为然,这座山河,适合成为三教修士的不知道有多少,可这又有多少人能够成为剑士的? 剑士凋零,除去实在是高手陨落太多,无数精妙剑术失传之外,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成为剑士远远要比成为其他修士难得多,可只要出现一个,被剑士发现,自然便是要将其领进剑道一途的。 李扶摇尚未反应过来,便被陈嵊一把握住手腕。 片刻之后,李扶摇便发现这个邋遢至极的中年男人脸上居然有了些笑意。 言余脸色显得极为难看。 中年男人原本打算粗浅看上两眼便行,可才把手搭在李扶摇手腕片刻,便神色有些凝重,足足一炷香之后才把手收回去,然后这个从来都是孑然一身的中年男人舔了舔嘴唇,好似是发现了什么稀罕东西一样。 他看向李扶摇,问道:“你是不是想踏上那条修行大路,却不愿意去那座学宫?” 李扶摇极为认真的看向这个中年男人,沉默了很久,只说了一个嗯字。 那中年男人笑了,像花儿一般灿烂。 可是这种笑容,让李扶摇看着只觉得瘆得慌。 他笑着说道:“在延陵境内,你不愿意去那座学宫,便算是断了你的修行大路,那又想踏上那条大路,是不是得重新另辟蹊径,对不对?所以啊,是不是得好好想想其他的路。” “……我是说,你要不要跟我学剑呢?”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的神色一点都不像是一个敢在妖土杀一位境界在春秋境的恶妖的剑士,反倒是和郡城里街道旁那些神棍如出一辙。 听到这句话,言余已经忍不住要爆粗口,这李扶摇是他先见到的,他在这些时日也是每日在想着要怎么才能将李扶摇带去那座学宫,可这尚未有什么动作,居然便被一位剑士盯上了,更为让人难以接受的,那少年还真能学剑。 (本章完) 正文 第八章上路 很多年之后,当少年李扶摇已经不是少年的时候,可当他站在某座孤峰上,想着那个领他走上剑道一途的那个男人的时候,依然会忍不住哑然失笑。 可现如今,李扶摇却得好好想想自己面前这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到底有几分本事,以决定自己到底跟不跟他学剑。 昨日黄昏他在林中看见过陈嵊一剑便斩落那条巨蟒的头颅,更早些他在白鱼河河岸上见过陈嵊用柳叶所做的绳索,这两件事情都足以说明陈嵊不弱。 甚至是很强。 在清晨的晨光里,李扶摇坐在自己的小院屋檐下,在他身前,陈嵊看着这个少年,满脸都是笑意。 陈嵊看着李扶摇久久没有说话,便有些气急揉了揉李扶摇脑袋,没好气的说道:“你还要想什么,我是剑山这百年来出过最天才的两个剑士之一,不到百岁就能跻身朝暮境,这份天资,山河里有多少人比的上?你以为谁都能在我这个境界击杀一只春秋境的恶妖?” 李扶摇虽然知道一些山河修士的传闻,也知道不少,可对这剑士,其实知道的不多,三教主宰的山河之中,实际上这剑士真的便是相当于是要另辟蹊径了。 “小扶摇,你要知道,这山河之中,剑士本来就凋零,可为何不曾断了传承?除了有那座剑山之外,便是因为有那位剑仙支撑着现如今的局面,要不然,现如今剑士是否已经末路,不好说。” “先前我说我是剑山近百年来最出色的两个天才剑士之一,那位剑仙便是这六千年来这山河之中最为惊才绝艳的剑士,不是一两百年,而是整整六千年!” “修士九境,三教修士走到最后一境沧海境便能称为圣人,而我剑士,走到最后一境便能称为剑仙!何为剑仙?便是一剑出时,圣人也要避其锋芒!” “六千年前,这座山河之中剑士不少的时候,可是整整出了六位剑仙,要知道,现如今山河中最鼎盛的道教不过也才六位圣人,六位剑仙是何等意气风发 (本章未完,请翻页) ,每位一剑都足以斩落万千星辰,当时我剑士一脉,便是这山河第一道统,三教修士都要对我剑士一脉礼让三分。” “小扶摇,你资质还算是不错,不是说你修行资质不错,反倒是你修行资质很一般,但是要练剑的话,要走的远一些,天资这个东西,三教修士喜欢讲,咱们剑士喜欢讲,但相比较起来,我剑士一脉,天资普通的最后成为剑仙的也有之,但绝对不多,最后说上这么一句闲话,我剑士一脉为何能在同境之中一枝独秀?那便是剑道一途,比不上那修行大路坦荡,反倒是崎岖不已,步步难行。” “对了,我提及的那位剑仙,你要记住他的名字,要不然便真是白练这剑了。” “他叫朝青秋,是这六千年来山河之中的唯一一位剑仙。” 陈嵊一个人说了不少,可最后李扶摇除了将朝青秋三个字记下之后,好似并没有什么反应。 陈嵊站起身来,有些不可理喻的看着李扶摇,恼怒道:“小扶摇,你怎么像个娘们一样磨磨唧唧的,要不要跟我学剑,一句话的事情,想这么多干嘛?” 李扶摇有些疑惑的问道:“那我跟你学了剑之后,还用去那座剑山么?” “当然要去,没登上过那座剑山,且又没有走下过那座剑山的剑士能算是什么剑士?就算是那位剑仙,也是从剑山里走出来的”陈嵊顿了顿,继续说道:“等你学了剑之后,再去那座剑山,到时候你把我的名字一说出来,哪里用得着担心什么其他的问题?” 陈嵊就好像一个街道旁那些算命的神棍一样,一步步要将李扶摇银袋子里的银子骗到手上,因此看起来就越发的不太正经。 好在那个孑然一身的少年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而在他身后,青槐脸色变得好看了许多,她看向李扶摇的眼神里,多了些其他的意味。 …… …… 李扶摇开始学剑。 可学剑总归得 (本章未完,请翻页) 要有剑才行,只不过面对着李扶摇的这个问题。 陈嵊仅仅是摇了摇头。 “剑山上多的是剑,登山之后选一柄便行。” 依着这位的说法,这山河之中,其他地方的剑哪里有剑山的好?而陈嵊自己,则是将自己才寻到的那柄白鱼剑,悬在了腰间。 对此,李扶摇脾气再好也翻了个白眼。 不去理会李扶摇的脸色,陈嵊平静道:“天底下的修士共分九境,最高的第九境称为沧海,也不知道是不是取自沧海桑田之意,总之修士走到此境,便已经是尽头,要是再想着往上爬,就算不上修士了,而是仙人。” “只不过当年那场大战,把这座山河都打的破碎不堪,所以这六千年来,山河之中无人可成仙,自然也就不见仙人。” 陈嵊抬头感慨道:“山河六千年无仙啊。” 他在说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在他身后,青槐的脸色有些不太自然。 “沧海境之下是登楼,这境界取自‘登得楼高处,方可观沧海’之意,你要是踏进这境界,山河之中除了圣人,只怕没几个人能要你小命。” “春秋、朝暮、太清、青丝这四个境界依次递减,越到后面自然越差。” “至于前三境,儒教是自省、道教参同、佛教菩提。各不相同,这三教修士只要将各自这第一境参悟,自然便可踏足青丝,倒是省去了一境一境攀升之苦。” “咱们剑士一脉,后六境和修士相同,前三境却当真是三个境界,正意、宁神、剑气三境,都得去走,小扶摇,你可得注意了,前三境是剑士的最基础的东西,若没有走踏实了,日后便会越走越慢。” 李扶摇牢牢记住这些自己当年在洛阳城里不曾知道的东西,最后重重点头。 陈嵊呵呵一笑,大手一招,随手拿起一根木棍,看着李扶摇笑道:“所以小扶摇,现在咱们开始练剑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九章那些星辰和风景 看过了书上描绘的风景和亲自去走上一遭到底是两个概念,所以当李扶摇真正从听说过到亲自去走过之后,便越发发现这条路的艰险之处,虽然是早有些心理上的准备,他也有些有些觉得意外。 陈嵊领他走上修行大路,准确来说,属于那条大路上的一条歧路,剑道一途在陈嵊自己看来都算是一条崎岖不堪的小路,因此在领李扶摇走上去的时候,并无如何吹嘘,只是告诉李扶摇,之后的岁月里,他在这条路上,会走得很困难。 到底有多困难,其实都在于自己的感受,所以这个问题,李扶摇很明智的没有开口相问。 因此在李扶摇答应走上那条路开始,陈嵊便一直在难为他。这个平日里看着很是随性的中年男人在教人练剑这件事上,显得很认真。 他让那个从不知道什么是练剑的少年,第一日在院子里挥剑刺一千次,李扶摇那条细小的胳膊哪里能够一日挥剑一千次之多,再加上那根木棍实在是不轻,因此从清晨到黄昏,也才堪堪刺出六百剑,陈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站在屋檐下看那个少年到底能不能刺完那一千剑。 很明显,没有。 一直到子时,都在咬牙坚持的少年也没有刺完那一千剑,反而是直挺挺的倒在了小院里,虽然最后还是爬起来继续挥着手中剑,但怎么看,都没有能刺完那一千剑。陈嵊没有说话,他只是让李扶摇刺上一千剑,没有说刺不完会如何,李扶摇也没有问,只是在尽力去挥动手中的剑。 一个不说,一个不问。 这一对师徒,显得很是怪异。 至于第二日,陈嵊让李扶摇去走万里路,这很显然是个完不成的任务,可李扶摇到底还是将那跟木棍悬挂腰间,独自而行,走到子时,也不过百里。然后那个少年看了看天色,再转头回到小院,一来一还,两百里,他用了一天一夜。 这一天一夜的不停行走,让李扶摇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可等到了第三日,他还是出现在了小院里。 陈嵊平时看着不正经,可到了真要教李扶摇练剑的时候,便显得异常沉默,他只是每日公布李扶摇需要做的,至于他做不做得到,他不管,也不说。 就这样,一日一日过去,到了第十五天,李扶摇终于栽倒在了小院里,爬不起身来,陈嵊才终于将李扶摇抱起,将他丢在床榻上,喂他吃了一颗黑色丹药。 在床边,陈嵊摸了摸李扶摇因为过度动作而变得僵硬的四肢,他总算是点了点头,山河之间的剑士,入门第一件事,不是去教他们如何用剑,反倒是告诉他们一个道理。 第一日刺不完一千剑,第二日也走不完一万里,乃至这十五日之内,没有任何一件事能够一日做完,这并不丢人,反倒是本该有的常态,有些事情,本来就不能完成,那做不完,又有什么关系? 陈嵊点头的原因不是李扶摇终于倒下了,而是李扶摇丝毫没有因为做不到而不做,反倒是去极力完成这些不可能完成的东西,最后倒下了,便是因此抽干了最后一丝精 (本章未完,请翻页) 力。 正意两字,李扶摇貌似摸到了门槛。 尽力做可为之事,就算是不可为,那也要去试试。 这便是剑士的正意。 李扶摇没有听到陈嵊给他讲这个道理,但等他睁开眼之后,重新拿着剑站在那小院子的时候,他实际上已经明白了很多。 有些事本就不用言明。 开始练剑的李扶摇所受的苦难远远不止如此,若是之前那十五日是陈嵊想着要他明白一个道理,后面的一月时光,便真是剑士的艰险前路,一点点在李扶摇前铺开。 好似一副锦绣画卷,缓缓展开。 但这过程之中绝对没有任何的舒适之感。 至于这些折磨,很快便让李扶摇忘了些其他东西,只不过在此期间,那位延陵学宫的言先生曾领着那小姑娘前来道别,只是李扶摇没有精力去理会,倒是陈嵊看着那小姑娘,若有所思,那位叫顾缘的小姑娘对于陈嵊的剑士身份也有些好奇,不过到底最后还是被言余领着离开此地,返回学宫。 李扶摇开始被陈嵊用剑气打磨身子。 那些锋利无比的剑气一丝一缕的侵入李扶摇的各处窍穴之中,如同一根根牛毛细针,一针一针的扎在他的身上,这个过程,让李扶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痛苦。 除此之外,再被这些剑气侵蚀的情况下,李扶摇还得带上那柄“剑”去院子里挥剑刺出去,刺骨的疼痛让他的脑子时刻保持着清醒,但也让他每刺一剑都极为困难。 以至于不过刺出那么几剑,便已经大汗淋漓。 这要是一般修士,万万不会在一踏足修行大路开始便如此艰苦,可李扶摇选择练剑,便只能默默承受下去。 他被折磨得甚至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自己要去做那种山河之中,唯有一剑的蠢剑士。 直到第二个月,到了冬末时节,再也没有李扶摇觉得有些春意的时候,李扶摇才微微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痛楚要轻了许多。 再低头看过自己的双手双腿,发现确实是要比之前要壮实不少,虽然看起来仍旧是清瘦,但李扶摇总觉得自己有些变化。 陈嵊这些日子话不多,这个男人不喜欢喝酒,但话实在是不少,只不过都不与李扶摇讲,只和青槐说上不少,李扶摇老老实实的练剑,偶尔在夜晚,他会和青槐两人坐在屋檐下看星辰,不知道陈嵊喜不喜欢,但李扶摇肯定是很喜欢的。 偶尔也会看看朝霞和晚霞,只不过这般时节,远远没有夏季的朝霞和晚霞好看。 练剑的前三个月过去之后,陈嵊的话才多了些,他时常与李扶摇讲讲北方那片妖土之中的事情,也常常给他讲那些三教圣人的事情,但讲的最多的,还是那位剑仙。 李扶摇可以听得出,那位剑仙,就是他要追逐的对象。 只不过才踏足正意的李扶摇这些时日除去听他闲聊,大多时候其实都是在打坐,他在内视自己灵府里的那些微不足道的气机,将那些气机耐心引导到自己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经脉之中去,希冀能有一天将这气机驱使在体外,那个时候,气机尽数化为剑气,他便是这剑气境的剑士了。 陈嵊说,踏足剑气境,才算是真正走上了剑道一途。 至于李扶摇开口问他用了多少时日踏入剑气境的时候,陈嵊骄傲的笑道:“只用了一年。” 依着陈嵊自己来说,他便是这剑山百年难遇的天才,因此走得这般快也算是正常,可李扶摇不知道自己在剑道上的天资到底几何,因此也就不知道自己需要多少时日。 只不过依着他现在连剑都不曾有过来看,肯定有些遥远。 …… …… 又是一日黄昏后,结束一日课业的李扶摇一屁股坐在自家屋檐下的台阶上,盯着那些晚霞有些出神,陈嵊不知去向,青槐来到李扶摇身旁坐下,看着这个家伙,李扶摇咧嘴一笑,率先问道:“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你们妖族其实和剑士说不上友好,为什么还要我学剑?” 青槐冷淡道:“我以为你该想得通的。” 李扶摇有些诧异,“难不成真如我想的那般?” 青槐点点头,感叹道:“不是那般那还能是哪般?” 李扶摇有些无语,心里想着,原来你也是这般有烟火气的姑娘。 青槐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掏出一颗绿油油的珠子扔给李扶摇,“之前说好的。” 李扶摇接过那颗妖丹,问道:“这怎么用?” 青槐平淡道:“最简单的方法便是吃了它,不过以你现在的境界,估计会爆体而亡。” “……” 李扶摇没有说什么,心想着就算是不会爆体而亡他也不会服下这颗妖丹,境界这件事,陈嵊说的很直白,需要自己一步一步去走,假借外物终究不是个好路子,只不过既然是青槐送出的东西,李扶摇还是想留下来。 两人在台阶上坐的时间不短,很快便是满天星辰的时辰。 李扶摇抬头看了看那些星辰,心里想着这是你和我几个月之中第一次正经聊天,难不成不多聊聊? 可想是这样想,李扶摇还是不曾多说。 只不过青槐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春末梁溪那边有一场道会,我在这几日便要离开这个地方,前往梁溪,去挑战那位道种。” 对于这件事,李扶摇是知道的,因此他只是点头哦了一声,“你要小心些。” 很快李扶摇又试探问道:“你没有其他的什么要说了?” 青槐讥讽道:“你想听什么。” 李扶摇尴尬的摆摆手,“其实说起来,我就你这样一个朋友,自然是有些担忧你的。” 青槐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在远处,陈嵊正斜躺在一颗大柳树上,以他的境界,对于这小院里的情形当然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对于这对少年少女,他觉得有些头疼,他摇摇头,喃喃道:“这傻徒弟。” (本章完) 正文 第十章离别 “李扶摇,我要去梁溪,只不过能与你同行至延陵边境,你收拾收拾,等几日便启程。” 第二日清晨,一觉睡醒的李扶摇才踏出房间,便看到青槐,后者平淡说出这样一番话,倒是让李扶摇实在是有些吃惊。 只不过青槐没有说太多,说完这句话之后便转身离开,倒是陈嵊正坐在台阶上,看着李扶摇。 李扶摇想了想,倒是很快便来到他身旁坐下。 陈嵊本来就不是那种喜欢费一大堆唾沫去讲透一个道理的老夫子,反而这位最擅长的事情,不是别的,偏偏是拿起剑杀妖或者杀人。 要不然为何有他一人一剑去斩杀那只春秋境大妖的事情? 所以当他李扶摇坐过来之后,陈嵊也没有藏着掖着,直白道:“你小子境界太低,一路上只怕你吃亏,正好那小姑娘也要去梁溪,正好顺路,让她带着你走一程便是,你在路途之中要好好练剑,最好在走到剑山之前便给我踏进剑气境去,要不然我倒是有些后悔收了你这么一个笨徒弟。” 李扶摇没有给出承诺,只是平静道:“尽量而为。” 陈嵊叹了口气,“明明是个少年,为何不像其他的少年那般骄傲且愚蠢,虽然这样的确很是愚蠢,但不得不说,有些时候这些蠢劲会让我觉得你这小子会在剑道上走得更远些。” 李扶摇对此只是沉默,对于练剑之初心,他的确没有那么纯粹,可却一点都不抵触。 陈嵊摆摆手,“罢了,这山河之中到处都是蠢剑士有什么好的,改变不了这局面,终究枉然。” 李扶摇不再说话,只是去拿起那根木棍子,继续开始练剑。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一日练剑结束。 才看过晚霞,便又坐在台阶上看星辰的李扶摇抱着那根木棍坐在台阶上,主动发问道:“真有剑士能一剑斩落星辰?” 陈嵊平静答道:“那是自然,六千 (本章未完,请翻页) 年前有整整六位剑仙,每一个都能有这份修为,只不过现在,山河之中,只有一位了。” 李扶摇看着满天星辰不眨眼,笑着说道:“那位朝剑仙,既然是这六千年来最强的一位,怎么不曾流传过斩落星辰的事迹?” 陈嵊微嘲道:“斩落星辰不过只能让凡夫俗子们仰望,真要做大事,自然是去妖土斩杀大妖,你知道这位朝剑仙,可当真是去过妖土,斩杀过一尊大妖。为此,妖土将山河剑士列为必杀之人,可大抵也不敢太过分了,不敢遣派妖物来到山河之中,不然只怕那位剑仙便又要去妖土再杀一番。” 陈嵊说一半,留下一半话没有说透,那便是那位朝剑仙,当年曾放出过话来,若是这山河之中剑士断绝道统,那他就真要去儒教道教佛教门前分别走一遭,这句话当年掀起了无边风波,不少三教修士各自请求自家圣人出面好好教训一下那位剑仙,可三教圣人共计十二位,不曾有一位出声,更无一人出手,于是这座山河之中才清楚明白了一件事,原来三教圣人都不愿意招惹那位剑仙。 再加上那位剑仙在放出这句话之后,短短一年之间便进入妖土斩杀了一位大妖,更是让山河皆惊,要知道妖族大妖,境界修为便是和山河圣人一般,都是第九境的沧海修士。 有如此战力的朝青秋似乎在用行动告诉众人,他说的话,不是开玩笑。 陈嵊忽然沉默了一会儿,才认真说道:“小扶摇,其实这座山河里的剑士总有些不受人待见,原因大抵便是山河修士都归于三教之中,偏偏咱们这一小撮人非要坚持己见,去练什么剑。可我练了这近百年来的剑了,也不曾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你虽然是才踏足这条路,可也别觉得咱们就低人一等,现在山河之中剑士凋零,说不定之后千年,这座山河便再度是风流剑士居多了,说不准的。” 李扶摇咧嘴笑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陈嵊站起身,这位腰间悬有一剑的中年男人轻声笑道:“这座山 (本章未完,请翻页) 河里的剑士就算是再凋零又如何,咱们这些剑士的腰始终未弯,小扶摇,我倒是很是期待能看到你名扬山河的一天,要是有机会,站在那位朝剑仙身侧,那便是给我陈嵊大大涨了一回面子。” 李扶摇也是站起身,走出过几步,郑重其事对着陈嵊鞠了一躬。 “先生慢走。” 今日陈嵊说这么多,李扶摇自然而然是猜到他要离去,只不过要去何处,既然陈嵊没有说,他自然也不会去问,毕竟没有什么意义。 陈嵊平静道:“其实说起来,在朝暮境里,我还是挺年轻的,所以自然不会满足于如今这个境界,也许你我下次再相见,你这小子会是这山河之中不错的剑士,至于我,便是鼎鼎有名的剑仙了。” 李扶摇勾起嘴角,竖起大拇指,对于这位便宜师父,没什么好说的。 后者看到李扶摇这个样子,很受用。 陈嵊转过头,看向远处的青槐,“小姑娘,我这个便宜徒弟就交付给你了,你们分开之前,可要把他的小命给我看好了,我可不想,我陈嵊这辈子收第一个徒弟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把小命丢掉了。” 青槐轻哼了一声,表示知晓。 陈嵊不再多说,悬剑而缓行。 走出小院门口的时候,他忽然高声道:“山河之大,万物皆可容,唯独我辈剑士,不乞天怜,唯有一剑便足矣。” 这句话话音落下,李扶摇肉眼可见,陈嵊将腰间白鱼剑解下,随意扔向天空,然后他身形落在剑身上,御剑而去。 李扶摇看着陈嵊渐渐离去的身影,先是低声跟着念叨了一遍他之前说的那句话,最后笑了笑。 他抬头看了一眼在远处的青槐,后者冷哼道:“你要是真成了那种剑仙,我第一个先把你杀了,免得你之后为祸妖土。” 李扶摇叹了口气,他实在是不怎么清楚这位姑娘为何脾气这么差。 (本章完) 正文 第十一章官道路遇一书生 陈嵊离去的第三日,李扶摇收拾好东西,关上了自家小院子的门。 站在院门前,背着一大包东西的李扶摇低声笑道:“可能之后都回不来了,以往总觉得这白鱼镇实在是有些小,走不了多久便能将镇子逛遍,现如今来看,还是有些舍不得。” 青槐空着手,没有理会他,只是双手抱在胸前,微微打量着这座小院子。 两人走出小半个时辰,便要堪堪走出镇口,李扶摇最后在晨光之中,转头好好看了看这座小镇,才转身而行。 白鱼镇外有条官道,是通向外面唯一的一条道路,因此这次出现,也选择的是这一条路,剑山在延陵和大余的边境交界处,而这个地方正好在大周北边,因此这一趟出行,李扶摇定好的路线便是一直往北走到大周边境,然后进入延陵境内,之后转而一直往东,直往那座剑山,而到了大余和延陵的边境,青槐还要穿过大余,才能走到梁溪。 之前对于那位道种,李扶摇只不过在青槐的只言片语得以知晓一些微末,后来陈嵊专门提起过那位道种,说的多了些,李扶摇牢牢记住了不少,青槐终究是山河之外的妖,比不上陈嵊对于这座山河的了解程度。 可对于那位道种了解的越多,李扶摇便越觉得那女人真是个妖孽,自然而然对于青槐所说的要前去挑战她便显得有些担心,只不过倒也知道青槐不想听这些,李扶摇很明智的没有去提及。 离白鱼镇远了些,便见到了些不一样的风景,不仅仅是这相隔数里便能在官道旁见到一次的茶酒铺子,还有别的许多未曾见过的新面孔。 期间他们两人甚至见到了一小队骑卒在官道上纵马疾驰,李扶摇对此见怪不怪,反倒是青槐有些好奇。 背着包裹走在青槐身旁的李扶摇轻声说道:“咱们那位大周皇帝,尽管是坐拥大周这么一个弹丸之地,但野心一点都不小,这些年已经发动了不少战事,听说周边的鲁国,疆土已经被大周占去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大半,说不定就是今年,鲁国便要彻底亡国。真不知道,这位大周皇帝要是做了延陵的皇帝,是不是会发动战争征伐大余和梁溪。” 青槐摇摇头,平静道:“小国相争,无非便是用人命前来堆出胜负,延陵和梁溪背后自有儒道两教,这真要争,便是争两教修士的胜负,要是一方彻底展现出劣势,难保那两教之中的圣人不会出手,到时候圣人相争,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李扶摇没有说话,只是想起了之前陈嵊说过的那番话,说是这山河六千年无人成仙大抵就跟这座山河被打破碎了有关,这要是圣人再出手,难不成便直接将这座山河打沉? 青槐不再去说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不是周人,为何说咱们那位大周皇帝?” 李扶摇摊了摊手,表示不知。 青槐不再说话,只是继续赶路。 两人沿着官道而行,期间走过一座小镇,也只是让李扶摇去买了些干粮,并不曾入镇,依着青槐来说,这座小镇有些不干净。 离那座小镇远了些,李扶摇才小心翼翼问道:“真有山精野怪?” 青槐一如既往的把手上抱在胸前,平静道:“山精野怪倒也没有,只是你该知道,这座山河除去山精野怪之外,还有孤魂野鬼。” 李扶摇在白鱼镇这些年生,靠的便是说书为生,对于那些女鬼勾搭书生的故事不知道说过多少次,自然是十分熟稔,只不过之前他只是知晓,这山河之中有妖,可不曾觉得真有鬼。 青槐耐着性子解释道:“妖修怎么说也是修士,在那条大路上也能走到尽头,可这些孤魂野鬼倒也说不上是修士了,不过是因为人死后因为某些原因执念不散,没有及时消散在山河之中而已,这种形态下的孤魂野鬼不仅怕极了阳光,就连害人都难,也只不过能吓吓人罢了,当然,偶有机缘的,倒是能继续走下去,不过最后还不是要借尸还魂,不然走不到那条大路尽头。”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李扶摇皱了皱眉头,“要不要咱们去看看?” 青槐面无表情的说道:“可以,反正最多只能和你同行两个月,两个月之后我便要全速前往梁溪,你要是不担心能不能走到剑山,便去看看也无事。” 听到青槐这么个说法,李扶摇很快便坚定的说道:“继续赶路要紧。” 对此,青槐只是嘴角微微翘起。 …… …… 继续赶路,但其实也不过才走了小半日,李扶摇便在一处相对而言有些偏僻的官道旁碰见一个打扮寒酸的年轻书生,这不过这书生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抱着有本书便算了,身后竟然还背着一把柴刀。 见着李扶摇和青槐的时候,这个长相清秀,身材修长的年轻书生正在一块大青石上休息,看到李扶摇过来,这书生蹭的一下子便站起身来,拦在了李扶摇身前。 这一下子,还让李扶摇有些意外,觉着难不成这位也是专门打劫的绿林好汉? 只不过很快,那书生便郑重的对李扶摇行过一礼,问道:“这位公子,可曾知道茱萸镇离此地还有多远?” 听得茱萸镇这三个字,李扶摇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不因为别的,那茱萸镇便是之前青槐说过的那个不干净的小镇子。 李扶摇沉默了片刻,问道:“公子要去茱萸镇作甚?” 那年轻书生听过李扶摇这个问法,很快脸上便露出笑意,“这么说,公子定然是知道茱萸镇在何处了,那公子可否领着我一同前去?” 李扶摇不说话,只是在看着他。 那书生想起之前李扶摇的问话,于是很快便直起腰,一本正经的开口说道:“实不相瞒,在下这趟前往茱萸镇不为别的,乃是去抢亲的!” 李扶摇扯了扯嘴角,看了看那年轻书生身后背着的那把柴刀,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公子要去抢亲?” (本章完) 正文 第十二章女子 那年轻书生要去的是那座不干净的茱萸镇,这让李扶摇脸色有些不自然好在最后是青槐生出了些兴趣,这才折返路途前往那座茱萸镇,一路上,那年轻书生明显兴致不低,絮絮叨叨说了一路,正好也让李扶摇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这年轻书生有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子,本来两人是互相爱慕,早已经约定等到书生赴京赶考回来便成亲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等书生离乡之后,那女子便远嫁到了这茱萸镇,书生考试归来,得知这件事,这便提了柴刀,准备来茱萸镇抢亲。 说到这里,李扶摇实在是有些佩服这个年轻书生,只不过因为他让青槐停下脚步转而去向茱萸镇这件事,李扶摇还是觉得有些不太高兴。 路途不长,一行三人很快便要临近那座茱萸镇,因为青槐想看看那抢亲到底是如何抢法,李扶摇也不能让这书生一人便进镇去,打量了下这茱萸镇的风貌,李扶摇看着那个书生疑惑问道:“黄公子,你这就带一柄柴刀,真能抢下新娘子?” 原名叫做黄近的年轻书生握紧手里的书,悻悻然开口,“到底还是要是能够讲道理是最好不过,要是对方不听道理,那动手便是。” 李扶摇看着这家伙就连说狠话都只是握紧手中的样子,没来由的叹了口气,倒是青槐轻声笑道:“要是到时候真是你有道理些,我替你做一回主就是。” 听到这句话,黄近连忙摆手,“这本就就是黄近的自身事,如何胆敢拖累姑娘。” 对此,李扶摇摇摇头,青槐不为所动。 一行三人进得茱萸镇,穿过街道,一路缓行,黄近一路问起那座宅子的方位,总算是在小半时辰之后,三人来到一座坐落在小镇西北的小巷里的宅子前,小巷清幽,走到尽头便是那座黄近要找的宅子,三人走到宅子前,依稀可见那宅子门口仍旧挂着两盏大红灯笼,很明显,这座宅子才办完喜事并无多久,黄近站在宅子大门前,脸上神色有些犹豫。 到底是一辈子都在读圣贤书的读书人,哪里做过抢亲这样的粗鲁举动,哪怕那女子是他心心念念十数年的女子,这到了临门一脚,也实在是有些犹豫。 李扶摇看得有些无聊,倒是青槐兴致极高,因此并不催促,一直在看那黄近在门前转悠,可半盏茶功夫过去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黄近还是没能下定决心,最后竟然干脆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上。 李扶摇站了半天也有些累了,也走了过去坐在黄近身侧,坐在他身侧,李扶摇试探着问道:“你在怕什么?” 黄近脸色微微有些潮红,他担忧道:“若是她其实并不反对这门亲事,甚至还有几分乐意,我这么贸贸然来寻她,她之后在夫家的日子,说不定要受人指指点点,说尽闲话,到时候反倒是我害了她。” 李扶摇努努嘴,劝解道:“那你回去吧,反正她也过得挺好的。” 黄近惊异道:“公子如何知道她过得好?” 李扶摇反问道:“那你又如何知道她乐意这门亲事?” 黄近一时间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依着李扶摇这些年在酒楼说书的经历,讲道理,还真没几个人能讲得过他的。 可明显是陷入纠结之中的黄近始终不曾起身,李扶摇叹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青槐。 青槐沉默片刻,开口说道:“在妖……我们家乡那边,男子和女子相爱,那便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若是有一日其中一人不得不被迫嫁了别人,或许是娶了其他人。另外一人自然可以不闻不问,只不过我们那边的人性子有些暴烈,遇到这种事,多半都是要出手的。” 黄近抬起头,看向青槐,李扶摇也站起身来,讥讽道:“行了,读过这么多书,满脑子都是圣贤道理,哪里还有什么胆气。” 黄近涨红了脸,很快便站起身,要去敲那座宅子的门。 李扶摇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好几步,来到青槐身侧,好奇问道:“你们那边真有这么个事?” 青槐摇摇头。 李扶摇皱了皱眉头,得嘞,我就知道你这是瞎说的。 “不过,当年的确发生过这么一件事,要不然我也不会想来看看你们这边是怎么抢亲的。” 青槐一脸平静。 李扶摇一脸无奈,这个出身不凡的少女,说些话都尽是云里雾里的。 那边,鼓起勇气去敲那座宅子的门的黄近才敲第一下,门内便有女子推门而出,见到黄近,那个明显是才为新妇的女子皱了皱眉头,“黄近,你怎么来了?” 原本好不容易 (本章未完,请翻页) 鼓起勇气的黄近看到女子这么一副神态,便一下子没了精神,他低着头苦涩解释道:“我进京赶考归来,听说你嫁人了,便想着来看看。” 女子瞥了一眼他背后背着的柴刀,再转头看过他这一身寒酸的衣物,眼里尽是嫌弃的神色,她靠在大门一侧,冷淡道:“既然看也看过了,还呆着作甚?” 黄近哦了一声,失魂落魄的转身,那女子看似是不想再多看他一眼,便自顾自关了门,大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声音太大,让这个年轻书生直接便一屁股跌坐在了台阶上。 黄近一脸的失魂落魄。 李扶摇不得不又走到他身边坐下,看着他背着的柴刀,不说话。 黄近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很快便抽了抽鼻子,“年少时候还未离乡,与她相识她便说过要和我一辈子不离不弃的,这走过数年,也没觉得情意淡了几分,可为何她便这般对我?” 李扶摇轻声道:“不好说。” 黄近转头看向李扶摇,看得时间长了,李扶摇才平静说道:“与你相识的时候,你自然也是清贫,她也不曾见过除去清贫之外的日子,所以就像一个人没有见过金子,自然便觉得银子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可见过金子之后,再回来让她抱着银子,你觉得可能么,再说了,其实你连银子都算不上,可能就是一枚铜板而已,你应当也是知道的,要不然也不会赴京赶考。” 黄近叹了口气,“读过这许多年书,其实连文章作的也是极差,这番入京赶考十有八九也是落榜,她另嫁他人也可,至少不用跟着我吃苦了。” 李扶摇吐了口浊气,轻声道:“要是我遭遇你这般境地,大抵做不到你这么洒脱,就算是找不回她的心,至少也要把那男子拉出来打上这么一顿的。” 黄近无奈道:“可我肯定打不过的。” 李扶摇摇摇头,这就爱莫能助了。 坐在台阶上,他和黄近一番言谈,尽数都传入青槐耳中,她就站在远处,不曾多言,等到两人都说得口干舌燥的时候,才踏上台阶,来到那座宅子门前,看着大门,伸手一推,整座大门轰然而碎。 李扶摇蓦然转头,不知所以。 而那黄近则是目瞪口呆。 (本章完) 正文 第十三章红衣女鬼 任谁来看,这动辄便破人府邸大门都算不上是什么小事,一座府门便是一家人的脸面,让人脸面被辱,怎么来看,那家人都不会对此有什么好脸色。 可现如今的发生的事情却是青槐不仅破了这座宅子的府门,还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进去了,而那座看起来规模不算小的宅子竟然并无一人出来阻止。 李扶摇顿了顿,看着青槐快要消失在视线里的身影,赶忙起身,小跑两步跟上她,青槐说过这座茱萸镇不太干净,他可不太敢离她太远。 只不过转头看了一眼呆坐在台阶上的黄近,李扶摇很快将他一把拉起,跟着青槐走进那座宅子。 疾行几步,穿过一条不算是太长的小路,李扶摇总算在一处凉亭前看到青槐的背影,李扶摇松了口气,停下脚步,黄近喘了两口气,小声问道:“李公子,这位青槐姑娘还是江湖武夫?” 李扶摇扯了扯嘴角,没有反驳,只是不确定说道:“应该算是吧。” 黄近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对于大周的这些江湖武夫,他还是有所耳闻的,就连每年大周在少梁城之中的科举考试,除去文试之外,尚有武试这一项,大周的武试虽然多考兵法,但最后还是要在比一比武功的,再加上大周尚武,那位皇帝陛下除去连年征战之外,就连带着大周民俗都有些开放,在少梁城中,一言不合便当街决斗的事情不在少数,自己在少梁城待的时日不长,但总归是也看过几起,可这总归若是要出手,也该有个什么由头,可青槐姑娘想来是和这座宅子里的人家应当是没有恩仇的,怎么动辄便破人大门? 李扶摇似乎是知道黄近在想些什么,很快便解释道:“她行事,不可以常理度之。” 黄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再说话,反倒是抬头望青槐望去,李扶摇走过几步,来到青槐身边,有些不解的说道:“按理说你又不是这山河之中的人,哪里能跟这座宅子里的人们结上仇怨,就算是觉得那女子有些做的不妥当,你想替黄近出头,可也不用这么暴躁,你一出手便毁了人家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大门,这不就和当着众人的面扇人耳光那般么,这么行事可不太好。” 李扶摇看似苦口婆心的一番话,可青槐似乎不为所动,她就这般站在凉亭下,既不转头看李扶摇,也不张口。 李扶摇离她近了不少,此刻才觉得有些寒意,他把手臂微微往青槐身边靠了靠,才发现青槐竟然浑身都散发出一股子寒气。 “你……不是人!” 青槐自然不是人,可这一位明显既不是青槐,也不是人。 在这茱萸镇里,不是人,那自然是鬼了。 李扶摇往后退了一大步,此刻那“青槐”才转过身来,李扶摇定睛一看,这哪里是青槐,明明是之前在府门口的那个女子。 只不过比起来之前,现如今这女子脸色惨白,哪里还像是个人。 李扶摇咽了口口水,转头看了一眼黄近,小心翼翼的说道:“我现在知道她为什么要赶你走了。” 黄近不明所以,还想着要走上前去,若不是被李扶摇死死拉住,他甚至还想去抱抱那女子。 那女子缓缓开口,“黄近,你还喜欢我么?” 黄近一时间哑口无言。 倒是李扶摇眼疾手快,把这家伙身后的柴刀抓在手上,感受着灵府里那些不多的气机,微微安心,想着之前青槐说过的这些孤魂野鬼并无多厉害,不由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来看,肯定是有故事的,可要是故事讲完了,能不能放我们走?” 那女子不说话,只是看着黄近。 黄近忽然露出个灿烂笑脸,“喜欢,怎么不喜欢,你不管变成了什么我都喜欢啊。” 女子有刹那失神,好似有些神情恍惚,她站在凉亭下,一身衣衫变作了红色嫁衣,看着黄近,流着泪说道:“爹在赌坊输了钱,于是便把我卖到了这里,我知道你去京城赶考了,你会回来的,可我等不到了,被卖过来之后,很快就要成亲,就要入洞房,可是我不愿意嫁给他,我这辈子只想嫁给你,可我没有办法……所以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我就在那当晚自尽了。” 李扶摇转头看了看这鬼气森森的宅子,疑惑问道:“所以他们也死了?” 女子仍旧在哭,她低声哭泣道:“我能怎么办?” 李扶摇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倒是黄近看着一身嫁衣的女子,脸上尽是不忍之色,他轻声道:“荷华,苦了你了。” 女子越是泪如雨下,黄近便越是有些不忍,他抬脚向她走去,很快便来到她身前,将她拥入怀中,拍着她的后背,黄近安慰道:“别怕,现在我来了,别怕了。” 女子泣不成声,但还是把头靠在了黄近的肩膀上,这幅场景到底任谁来看,都是极为让人感叹,可李扶摇却没有半点松懈,反倒是觉得有些不对。 因此到现在,青槐都还不见踪影。 李扶摇向四周望去,仍旧还未看到青槐的影踪。 他握紧了手里的柴刀,转头时,却正好看到那女子靠在黄近耳畔耳语,离得太远,他没有听到是什么,可黄近却是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那女子其实是在温柔的问黄近,“我都死了,你不来陪我么?” 黄近几乎是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然后李扶摇便能看到那一身嫁衣的女子脸色忽然变得极为狰狞,然后她咬牙切齿的说出了一句话。 这一下,李扶摇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是在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话音未落,李扶摇握着柴刀便一刀劈向那红衣女鬼,顺带着一把将黄近扯回来,要不然这家伙,说不定就要命丧当场。 黄近跌坐在地上,李扶摇看着一刀没有劈中的红衣女鬼。 微微皱着眉头。 红衣女鬼凄厉大笑,“我早说了,天下男子都是负心汉,你为何不信?” 她这句话显然不是对李扶摇和黄近来说,只不过是对谁来说的,李扶摇却并不关心,他现在只关心青槐到哪里去了。 (本章完) 正文 第十四章山河第一关 其实很显然,黄近绝对不是个负心汉,甚至上说不上是个坏男人,他读过这么些年书,为得是出人头地,但为何要出人头地,究其根本还是为了面前这位红衣女鬼,想让她嫁过门来之后过得更好一些。 因此,黄近能够提起平日里都未拿起过的柴刀前来茱萸镇抢亲,读书人提刀这件事不常见,但黄近为了这女子自然是可以不顾这件事的,只不过在面临生死这件事上,虽说黄近很有可能愿意赴死,可当有人突兀发问的时候,怎么看来都会有些害怕,所以当时他摇头这件事,其实怪不得他。 只不过女子尚且不喜欢讲道理,这女鬼想来也是更不喜欢。 李扶摇握住手里的柴刀,看着那个现如今脸色已经变得极为狰狞的女鬼,小心翼翼踢了踢黄近的后背,后者回神之后,却没有起身,只是盯着那红衣女鬼,一脸的不可置信,“荷华,你为何会想到要杀我?” 李扶摇被黄近的这个白痴问题一惊,翻了个白眼,心想着这女鬼要杀人,还要讲什么道理? 那一身鲜红嫁衣的女鬼盯着黄近,冷笑不止,“天底下的负心汉都该死,你如此,他也如此。” 平白无故遭受了无妄之灾的李扶摇冷着脸,只是平静道:“死不死的,哪里是你说了算的。” 黄近盯着那红衣女鬼看了许久,笃定的说道:“你不是荷华。” 李扶摇没有去问什么你怎么知道的这类白痴问题,只是挑眉问道:“那你还挡在我身前作甚?” 黄近有些委屈的看着李扶摇,“这总要问清楚荷华的下落才行啊。” 李扶摇不言不语,只是将黄近从自己身前扒开,看向那个眼里除了漠然再找不出什么其他情感的红衣女鬼,认真的说道:“你既然不是她,那就没什么其他好说的,这一架躲不过去了,打完之后我还有些其他事情。” 李扶摇口中的其他事情,自然便是去找青槐,这位妖土的天才少女自从入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这座宅子之后便不见了踪影,李扶摇虽说隐隐觉着青槐不会被这座宅子里的某些见不得光的东西给难为住,可不见她,仍旧是觉得有些不安心。 只不过现如今很明显,要是不把那位红衣女鬼给解决点,他不但去找不了青槐,甚至性命都会丢在这里。 李扶摇握着柴刀的手掌有些发白,整个人精神高度集中,他虽然跟着那位境界高深的陈嵊学过这好几个月的剑,也踏入了剑士的第一境正意,可显然,他在白鱼镇里,没有条件也没有可能会进行过生死相搏,至于陈嵊,这么一个朝暮境的剑士,随意一剑便能将江河断流,哪里会做李扶摇的陪练。 所以这场架,算是李扶摇踏上修行大路的第一场架,对他来说尤为重要,这个重要二字,不是说对他修为境界上的裨益,而是要真是输了,恐怕这便要丢下小命了。 为活着而战,自然便显得尤为重要。 因此当握紧那把柴刀之后,李扶摇一条腿微微弯曲,另外一条向前踏了一小步,仅仅片刻,那弯曲的一条腿蓦然发力,在地面上使劲一蹬,整个人腾空一丈,手中柴刀狠狠的向下劈下,那红衣女鬼收起嘴角的那抹冷笑,一身鲜红嫁衣在这一刻忽然好似有风拂过那般,微微后退,想着便要躲过那一刀,李扶摇的这一刀挥下之后,不等去势尽消,便手腕一抖,转劈为刺,直捣女鬼心口,女鬼寒声道:“小娃子年纪不大,可心肠却是这般歹毒。” 李扶摇没空和她废话,一刀刺出之后,灵府里的气机便沿着手臂上的经脉而出,好似大江入海一般汇入刀身上,他境界低微,万万达不到剑气外放的境界,可这些气机蔓延在刀身上时,便变成了刺目白光,李扶摇一刀再挥出的时候,白芒大涨,身后的黄近已经几乎睁不开眼睛。 红衣女鬼用衣袖遮住半张脸,讥讽道:“在这种偏远之地能遇到个踏上修行大路的修士,也算难得,可你真当我是一般孤魂野鬼?” 李扶摇咬牙前行,一刀 (本章未完,请翻页) 递出,就要破开那身嫁衣,可那红衣女鬼只是微微后撤半步,一只雪白的手掌搭在刀身上,顿时李扶摇便觉得手上这把柴刀重若千斤。 微微一怔,手中柴刀竟要脱手。 李扶摇死死握住手里柴刀,虎口迸血也不顾。 他艰难抽刀后侧,将这把柴刀抽离那女子手中。 红衣女鬼惨白的脸上的全然是讥讽,“才第一趟出门吧,可惜了,就要是你最后一趟游历山河了。” 李扶摇脸色还是有些难看,但还是平静开口说道:“还是之前那句话,死不死的,哪里是你说了算的。”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蓦然前冲,大步踏过凉亭,似而决绝的舍命一搏,可就在整个人快要来到红衣女鬼身前的时候,他忽然止住脚步,一刀向上挑去,刀身尚且离红衣女鬼还有半寸,倒是不知道这是为何。 这么一个微妙举动,倒是让那红衣女鬼微微失神,她惊道:“你不是三教修士?!” 李扶摇没有理会,刀尖摇摇指向红衣女鬼鼻尖。 然后一咬牙,灵府之中的残留气机全部呼啸而出,惹得一道白光在刀尖炸开,分外夺目! 红衣女鬼皱眉后退,背靠那座假山,第一次认真的打量着这个提了把柴刀的少年。 李扶摇这道白光炸开之后既然没有能伤得到那红衣女鬼,便说明他再没有其他的手段,站在原地大口喘着粗气的李扶摇第一次发现这座山山河远远要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险恶许多。 在他身后的黄近对于两人之间的打斗早已经看的目瞪口呆,现在李扶摇停下,他倒也知道这是李扶摇落了下风,只不过他这一介弱书生,实在是也帮不了什么忙,因此光是着急,其实也没有什么作用。 李扶摇忽然抬头,咧了咧嘴。 因为隐约之中,他好像听到有人喊了他一句。 那人是在说笨蛋。 (本章完) 正文 第十五章遍插茱萸少一人 这处小巷深处的宅子某处屋顶上,一入这座宅子之中便消失不见踪影的青槐正坐在屋顶上,看着远处那处凉亭,微微一笑。 在她身旁,有个穿着布裙,脸色泛白,但神情恬静的女子,大白天依然撑着一把油纸伞,将自己玩玩全全遮挡进了伞下,此刻她正坐在青槐身旁,陪着这位青衣少女在屋顶枯坐。 刚才青槐出声喊出一句笨蛋之后,这个原名叫做荷华的女子就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此刻见青槐喊过笨蛋之后仍旧没有离去的打算,便有些疑惑的问道:“青槐姑娘,怎么还不去帮他?” 青槐神情平淡,“总要让他见识过这座山河的险恶之处才行,要不然这么一个小地方走出来的人,去了外面,还不得被人吃干抹净了?” 荷华捂嘴轻笑,心想着青槐姑娘你看着也不大,怎么说话总是老气横秋的。 青槐转过头看了看荷华,不解的问道:“刚才打赌的时候,你为何这么笃定?” “因为我实在是想不出来其他可能发生的结果了,我和黄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当时嫁过来的时候我便知晓他会来找我,既然都来了,怎么都不会因为我现在变成鬼了就嫌弃我的,倒是我,之后肯定怎么都不该耽误他了。”说起黄近,荷华眼神温柔。 “其实荔枝姐姐也不算是坏人,要不是她被人伤得太深,怨念太重,本来都可以去投胎了,现在走不出这座宅子,也投不了胎,其实很可怜的。” 青槐问道:“她把你都害了,你还不怨她?” 荷华摇摇头,神情平静。 青槐默然无语,对于这男女之间的情爱,其实她不太懂,在妖土那边,她也不曾见过父亲有过多在意娘亲,娘亲偶尔提起父亲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般温柔,父亲是妖土那边声名赫赫的人物,娘亲虽然并不像父亲那般,有这么大的名头,但其实也不是一般人,这次离家之时,父亲知道此事,倒也没有拦着,只是嘱咐了两句,倒是娘亲,虽说眉目之中有些担忧,可也不曾多说,思来想去,可能也只有这种普通人才对情爱两字始终放不下吧? 青槐忽然开口说道:“我只是答应了那家伙的师父,要把他带到延陵和大余边境,再加上他救过我一命,要不然,哪里会正眼看他。” 荷华不知道延陵是什么地方,至于大余便更是不知道了,像她这种一方小国百姓,这辈子连京城都不曾去过,哪里还知道这山河之中还有更广阔的地方,因此对于青槐这句话,她不曾应和,只是心里想着青槐姑娘肯定是心口不一。 这屋顶上的一妖一鬼各自心里都有些想法,可又都没有说话。 布裙女子忽然站起身,轻声说道:“青槐姑娘,等会我就走了,你不要告诉他。” 青槐点点头之后还是问道:“不再看看他?” 布裙女子摇头,笑容干净。 青槐不再多说,只是站起身来,一步跨下屋顶,来到那座凉亭外的假山上,看着喘着粗气的李扶摇和那站在原地张望的红衣女鬼。 当一身青衣的青槐来到场间,李扶摇这才松了口气,他此时的心情大抵又不是说劫后余生的喜悦,反倒是觉得能见到青槐的安心 (本章未完,请翻页) 。 青槐站在假山上,看着李扶摇问道:“怎么样,这次我救过你之后,是不是就要扯平了。” 李扶摇苦笑不语。 青槐却知道,有些东西哪里是说扯平便真的扯平的。 那红衣女鬼现如今看着这个显然不普通的少女,眼里有些忌惮,可也没有急着出手,她仰起头,看着青槐,神情漠然。 青槐平静道:“我不太喜欢有人这么看我。” 话音落下,青槐微微伸手,一缕气机从衣袖飘出,很快便变成一条绿色丝线,仅仅眨眼间,便如同一条绳索一般将红衣女鬼束缚住。 青槐走下假山,没有去看她,只是一边走一边说道:“孤魂野鬼。” 红衣女鬼面目狰狞,不断挣扎,可不管怎么挣扎,始终是挣脱不开那条看似细长的绿丝线。 青槐来到李扶摇身旁,瞥了他崩开的虎口,轻声说道:“想让你看看这山河险恶,顺便替陈嵊教你点东西,怨不怨我?” 李扶摇咧了咧嘴,干笑道:“哪里会怨你。” 青槐点头,“很好,要是你说怨我,我今天肯定要把你揍成猪头。” 李扶摇愕然。 青槐看向黄近,“你知道她不是她,所以我杀她,你有没有意见?” 黄近微微出神,可片刻之后便回神问道:“荷华在哪里?” 青槐平静道:“早已经投胎去了,这女鬼被这座宅子里的人家误以为与外人有染,便将其投入井中,生生溺死在其中,可她怨念不散,故而魂魄不散,成一野鬼,报复此人家,整座宅子里的人尽数死去,她虽说与此事无关,但也被牵连,也死了。也不是人人死后都可成鬼的,因此她早已去投胎了,你见不到她了。” 这个读过半辈子书的读书人哦了一声,显得很沮丧,他小声问道:“能不能再让我看看她?” 青槐不说话,表示默许。 黄近抹了把脸,想要再去看看那红衣女鬼,却发现那女鬼面容早已变成了另外一张脸,虽说都是女子,可却是天壤之别。 黄近低着头,笑了笑,“可以了。” 青槐转过头,看向那面目狰狞的红衣女鬼,平静道:“你被束缚在这座宅子里,走不得,也成不了其他气候,我不是什么好人,最后还是让你再选一次,是结束还是继续一个人呆在此地?” 红衣女鬼脸上的狰狞之色不再,复归平淡。 她凄凉一笑,“仙师真能了结我的痛苦?” 青槐轻轻点头。 红衣女鬼沉默了片刻,最后轻声道:“仙师动手吧。” 青槐微微屈指。 那红衣女鬼身上的绿丝线开始游走,红衣女鬼脸色反倒是显得极为淡然,黄近踉跄两步,来到红衣女鬼身前,不甘心的问道:“荷华她真的走了?” 红衣女鬼疑惑问道:“你真还想着她?” 黄近狠狠点头。 红衣女鬼的身躯已经开始渐渐消散,可她却是低头喃喃道:“这世上真的还有好男子?” 说完这句话,红衣女鬼便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黄近伸出手,复而又很快收回来,他喃喃道:“你不是她啊。” 青槐平静转身,只说了一个字,“走。” 李扶摇收起来那把柴刀,丢给黄近,揉了揉胸口,跟着青槐向府外走去。 留下黄近一人呆呆站在原地。 这位胆大到敢提刀来抢亲的读书人忽然泪如雨下,一发不可收拾。 在青槐面前他没哭,在李扶摇面前他也没有哭,可等无人时,黄近的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他任由眼泪滑过脸庞,不去擦拭,就这样呆站在原地。 这座宅子里很快便只有一个读书人的轻声呜咽声。 在远处,黄近注定看不见的地方,李扶摇和青槐站在远处看着黄近,李扶摇问道:“那叫荷华的女子应当还在吧?” 青槐转头,看了李扶摇一眼。 李扶摇摆摆手,“只不过那女子身死肯定是真的。” 青槐讥笑道:“想不到你一点都不笨。” “若不是你见过了那女子,要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李扶摇说了这么一句话,算是当作解释。 青槐忽然问道:“李扶摇,你说,这男女之间痴缠一事,到底是好是坏?” “怎么说?”李扶摇一挑眉。 “自然是修行之事。”青槐一脸理所当然。 李扶摇不确定的说道:“陈嵊没有说这情爱之事影响修行啊。” 青槐讥讽道:“你那便宜师父倒是不在乎。” 李扶摇没有接话,只是看着远处,有个撑伞的女子正在远处看着黄近。 李扶摇努嘴,“这就是那位女子了。” 青槐没有搭话,只是看向那女子。 撑伞的女子在远处看着黄近,无声泪流。 良久之后,女子从伞下伸出手,可惜那只手才伸出伞下,便好似被什么东西灼烧了一般,开始泛起白烟。 女子好似不觉,反倒是将伞直接扔开,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可仍旧没有往前走过哪怕一步。 肉眼可见,那女子身躯开始渐渐化为白烟。 黄近仍旧是呆站在原地,没有回头。 等到女子身躯已经完全消散之时,黄近福至心灵,蓦然转头,可身后空空荡荡,除去一把伞之外,哪里还有其他什么东西。 黄近走过去,捡起那把伞。 收好抱在怀中。 这把伞分明便是他送出去的东西。 他开始四周张望。 仍旧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最后黄近才低声道:“你怕我伤心,所以最后一面都不肯来见我?” 没人回答他,可他却点了点头。 他站在伞旁,张开手,好似是想把某人拥入怀中。 而那个位置正好是之前那女子站的地方。 李扶摇没来由的想起了半句前贤诗句,“遍插茱萸少一人。” 明明是知道那诗句是那位前贤的思乡诗句,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偏偏觉得很应景。 (本章完) 正文 第十六章人世乱如麻,浮沉之间 离开茱萸镇继续北上,这几日黄近很明显情绪很低落,出了那座宅子之后,黄近没有再背着那把柴刀,换成了那把伞,而柴刀便到了李扶摇身后。 作为一个剑士,虽说在陈嵊看来,李扶摇这种剑士显得很不入流,可怎么也算是个剑士,此刻背着一把柴刀,怎么都显得有些滑稽,不过李扶摇对于这把陪他一起打过人生中的第一场架的柴刀还是有些特别的情绪,因此也就没有说什么。 一行两人变为一行三人行走在官道上,黄近走在最后,脚步不慢,可是仍旧不曾抬头,这位读书人今年在少梁城那次科举考试才考过一门便因为得知那女子出嫁的消息便舍弃了后面几门考试而急匆匆返乡,按照大周的律例,这往后至少十年,黄近都无法在参加科举考试,若不是当时的考官知道这位读书人要去做什么,说不定现如今便不仅仅是取消科举考试资格那么简单了,这趟返乡之后,黄近要想靠参加科举出人头地这条路已经断绝,以后要想有些什么作为,都要另寻他路了。 走过一日光景,来到一条岔路前,黄近才停下脚步,朝着李扶摇喊了一句,后者转过头,看向黄近。 黄近小跑两步,来到李扶摇身前,看着这个比他还要小出几岁的少年,由衷说道:“李公子,便在此地作别了,在茱萸镇时,李公子救过黄近的性命,日后若是有麻烦,恰好黄近又能解决的,知会黄近一声,黄近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完这一番话之后,黄近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忽然便觉得有些窘迫。 李扶摇拍了拍那把柴刀刀柄,笑着说道:“这把柴刀我用着很顺手,就不还你了,两清了。” 黄近微微一笑,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李扶摇随口问道:“这趟返乡之后要做什么,还是读书?” 黄近摇摇头,平静道:“儒家先贤的那位夫子曾有过周游列国的举动,在下虽然一介白衣,但仍旧觉得心神向往之,这番回乡之后,安顿好家中长辈,便想效仿那位夫子到处走走看看。” 李扶摇倒也知道黄近口中的儒家先贤虽说也是儒教门下,但其实也只不过是一群读书人而已,并无修士,只不过当年那位架牛车便能周游列国的儒家读书人,可当真并非是孑然一身,若不是有儒教修士暗中相助,一贫弱读书人,哪里能走这么远,现如今黄近想要效仿,倒是不容易。 只不过李扶摇思索了片刻,只是点点头,“路途遥远,黄兄自己珍重。” 黄近一笑置之。 他朝李扶摇一拱手之后,转头看向青槐,对着青槐道:“姑娘当真是当得起女侠两字。” 青槐不为所动。 这位读书人自始至终都还以为青槐只是那种江湖女侠,而对于之前遇见的那红衣女鬼也不见得有多怕,大抵也是因为那红衣女鬼大部分时间所展露容颜是那女子的缘故。 说完这些,这名来时背刀,去时背伞的读书人走下官道,踏上那条岔路,渐渐远去。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李扶摇看着黄近的背影问道:“他要是真铁了心去到处走,会不会被山河里的山精野怪一口吃掉?” 青槐轻声道:“说不准。” 李扶摇扯了扯嘴角,继续沿着官道前行,走过了很长一截路之后才笑着问道:“青槐姑娘,你说黄近会不会运气好到真遇到一位厉害得紧修士,非要收他为徒的那种?” 青槐讥讽道:“就连你这个笨蛋都能遇到陈嵊,这世上还有什么不能发生的?” 李扶摇皱了皱眉,“我练剑的资质不错啊。” 青槐不说话,只是眼中的讥讽之色更浓,她本身就是妖土那边最出色的一批年轻人,修行资质谁人不羡?就算是放到这边山河,她的这份资质,怎么也都算是年轻一辈之中最顶尖的,若是光论女子,甚至可以说除了那位道种,她青槐不会弱于其他任何人。所以你李扶摇再如何出彩,难不成能及得上我? 李扶摇不知道青槐在想些什么,只是有些颓然的想着到时候走到剑山还不知道要碰到多少天才。 青槐好似是知道李扶摇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居然破天荒安慰道:“别太担心,陈嵊的眼光没那么差。” 青槐是见过大场面的云中鸟,陈嵊虽然境界不低,但好像她也不是多在意,而李扶摇则是一只的的确确的笼中雀,对于陈嵊虽说嘴里没有说出些许多钦佩言语,但其实还是有那么钦佩的。 只不过才好受不少的李扶摇很快便又听到青槐笑着说道:“但也没有那么好。” 对此,李扶摇一笑置之,不是太在意,毕竟这些日子,他被嘲讽的次数不在少数。 看着前路,李扶摇忽然咧了咧嘴,在他看来,前路甚是可期啊。 对于李扶摇的这个性子,青槐显然知道,因此也不担心这家伙最后是不是会意志消沉。 你看看,现在不就好了? …… …… 踏上那条岔路的年轻读书人黄近沿着小路缓行,一步一步走的极缓,走到这里,已然离村子不远,走不到几步偶尔便能碰见那么几位相熟的父老乡亲,他出村子风风火火去抢亲的时候,其实受了不少儿时玩伴的讥笑,但大抵年长的长辈们都是看着他长起来的,对于抢亲一事,都是劝黄近要三思,后来见劝不动他也都只是要让黄近小心些,现如今见到背着雨伞回来的黄近,有个在田埂上抽着旱烟的老头儿瞅着黄近,开口问道:“阿近,怎么了,是荷华那丫头不愿意回来,还是那边不放人?” 黄近摇摇头,咧嘴说道:“没呢,荷华在哪儿过得挺好的,也就没有打扰她,我就是远远看过一眼就走了。” 老头儿抖了抖烟灰,不高兴的说道:“咋,叔是看着你小子长大的,对叔都不实诚?” 黄近一脸苦笑,没有搭话。 老头儿试探问道:“你小子不会以为荷华那丫头变心了吧,叔可告诉你,你们两个都是叔看着长大的,什么性 (本章未完,请翻页) 子,叔清楚,你可别想偏了。” 黄近平静道:“老根叔,不是这么回事。” “那到底是个咋事?”老头儿不依不饶。 黄近沉默了片刻,然后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老头儿脸色黯然,猛地吸了一口旱烟,呢喃道:“怎么会这样?” 黄近抹了一把脸,小声说道:“老根叔,先走了,家里还有事。” 黄近沿着乡间小路继续前行,只不过这一次要比之前快很多,走过很远,已经看得见村口,只不过再走了几步,黄近忽然停下。 村头,此刻正站着一大一小两道人影。 穿着一身青衫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小姑娘正好站在村头。 黄近走过几步,来到两个人身前,看着青衫男人恭敬喊了一句言先生。 这个青衫男人便是之前出现在白鱼镇的延陵学宫修士言余,只不过离开白鱼镇之后并未立即离开大周,反倒是在这个村子逗留时间不短,黄近出门抢亲之前便曾来问过他的意见,只不过当时的言余只是微微一笑,说了些什么,并未鼓励或者是阻止黄近。 出身于延陵学宫的言余看着这个出门时背了一把柴刀,回时只有一把伞的读书人,平淡问道:“如何,如我所料?” 黄近摇摇头,不置一言。 言余笑了笑,“不管如何,结局倒是一样的,如何,现如今你愿意同我去学宫求学了?” 黄近还是摇头。 言余耐着性子问道:“为何?” 黄近郑重说道:“学生想学那位夫子,周游列国。” 言余盯着黄近,平静说道:“周游列国,你走出大周便会送了小命,何不听我一言,先去学宫求学,之后自然便能周游列国。” 黄近爽朗一笑,“学生周游归来定然去学宫求学,若是回不来……那又有什么关系?” 言余脸色如常,他这趟出门,总共对两个人说过要带他去学宫,可这两人都不曾答应,任谁来看,心情都不会太好。 只不过在他身旁的那个小姑娘顾缘,正捂着嘴偷笑。 言余没有去训斥自己这个学生,只是淡然转身,一边走一边说道:“黄近,我实在不太明白,这明摆着是份机缘,为何你也不要?” 黄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以前荷华在的时候,只是想着能和她在一起便可,求得少,烦恼自然也少,荷华现如今不在了,连最后求得都没了,以后想来会活的更洒脱一些,说起洒脱,其实这趟出门碰见的那个姑娘才是真的洒脱,言先生肯定是个极为出彩的读书人,可是依着我黄近来看,没那么洒脱。” 言余的身影渐行渐远,虽说听到了这番话,但没有做出什么回应。 倒是小姑娘顾缘笑道:“先生,他可是在说你得累咯。” 言余轻笑道:“本来就活得累啊。” (本章完) 正文 第十七章吃饭和吃菜 与黄近作别之后,青槐和李扶摇赶路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不少,才过了一日便离了官道来到了一座规模极大的州城之中,李扶摇之前在路途上买过一份所谓的大周疆域图,知道这座州城其实也不算是一般州城,当年大周太祖立国之时便是发迹于此地,当大周建立之后,这座原本叫做崖门的州城便改名叫做了偃师这么一个拗口名字,现如今,这座偃师城同大周都城少梁,是大周最重要的两座州城,甚至于当地老百姓还将这座偃师城私底下称为第二座京城,由此便可见这座偃师城在大周的地位到底有多重。 入城之后,依着李扶摇的想法,自然是买些干粮之类的便继续赶路便是,可青槐反倒是觉得不急,非要歇息一晚再说,李扶摇看着青槐,一脸的无可奈何,他打架绝对是打不过青槐的,可除去打架,要是讲道理,这少女不愿意听的时候自己就算是嘴巴说干了也没什么用,遇上这么一个既不讲道理,动手又没有丝毫胜算的姑娘,李扶摇彻底败下阵来。 在州城城内某处的一处小客栈要了两个房间便打算在此地歇息一晚,至于为何选择这座小客栈,也是因为青槐见到这家客栈小院里有颗枝繁叶茂的梧桐树的原因。 小客栈地处偏僻地段,客人自然不多,除去掌柜和自家夫人之外,客栈里便只剩下两个年轻男人。 住进客栈没要多久,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李扶摇一看到这场春雨便想起了之前在白鱼镇的那场秋雨,他扯了扯嘴角,转头一眼,却发现青槐早已经提了根木凳走出客栈,坐在了屋檐下静静看着这场春雨。 李扶摇来到她身旁,坐在那根木凳上,对此,青槐只是瞟了他一眼,并不曾怎么说话。李扶摇伸出手,接了些雨水,感受着手掌传来的冰凉,笑着说道:“青槐姑娘,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只不过一直没找着机会,现在我问上一问,要是说的不对,你不要生气。” 青槐瞥了他一眼,“要是真不对,就打你一顿便是,生气不至于。” 李扶摇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很快便开口问道:“我之前在白鱼镇当说书先生的时候,常常说这么一个故事,说起这蛇修炼到了一定程度之后便能化为蛟龙,青槐姑娘,你也是蛇,你说有没有这回事?” 青槐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李扶摇,冷笑道:“蛇便是蛇,为何要去做龙。” 李扶摇追问道:“到底是不能还是不愿?” 青槐平静道:“不能也不愿,凡夫俗子编撰故事的时候总是喜欢拿自己的喜欢去编撰,龙蛇本就不同,蛇如何能够化龙,再说了,这座山河,包括妖土,都未见过一条龙,谁 (本章未完,请翻页) 知道这所谓的龙是不是编撰出来的。” 李扶摇对于山河之中诸事,还有许多传闻本就不太清楚,现如今青槐说起这龙蛇之属他也不太清楚,自然也就不敢多说什么,生怕那少女又拿他粗陋的见识嘲笑他。 只是看着那颗正经受着风吹雨打的梧桐树,李扶摇忽然有些不自在。 他忽然感叹道:“这大周真是有些小了,我原本以为你们说的这偏僻两个字肯定是有水分的,可现在看来,一点都没有掺水啊。” 青槐不曾理会李扶摇。 李扶摇正要再叹了一口气,这便看着从客栈门口走出一个年轻男人,他提着一根木凳,端着一只大海碗,坐在离李扶摇不远处的屋檐下,尚未坐下,年轻男人极有礼貌的问道:“在下也想看看雨,想来影响不了两位,只不过要真是影响了,便有些抱歉了。” 那年轻男人容貌生得算不上好看,但让人看着极为顺眼,加上这般行事,便很能博得旁人的好感,李扶摇冲着他点头,轻声回道:“公子请便。” 那年轻男人再看向青槐,青槐面无表情,也不曾说话,他便就没有开口,只是坐下之后,便坐在木凳上开始吃饭。 说是吃饭,便真是吃饭。 李扶摇遥遥看去,那年轻男人的大海碗里还真就是些白米饭,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可偏偏就是这么简陋的一碗白米饭,这年轻男人吃得极为认真,甚至期间一次头都没有抬,李扶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发现这年轻男人用手中木筷扒饭的时候总是在前一口饭刚刚咽下喉咙的时候,两者衔接的很紧密,但看起来也很自然,好似练过了许久了一般,一点都不觉得生涩。 大约过了半刻钟,那年轻男人将最后一口饭咽下,才心满意足的抬起头,将大海碗伸出屋檐下,接了半碗雨水,仰头一口喝下,这才放下碗筷,朝着李扶摇笑了笑。 李扶摇忽然觉得这人极有意思。 只不过还没等到他感叹,客栈门口便又走出一个年轻男人,这个男人同之前走出来的这个男人如出一辙,端着一只大海碗和提一根木凳。 李扶摇仰头看去,那位长相和之前这位有八分相像的男人,碗里却尽是绿油油的青菜,没有一粒米饭。 然后在李扶摇诧异的眼神之中,那年轻男人便开始吃饭,只不过吃饭两个字好像真有些不太应景。 应当是说……吃菜。 但不管怎么说,那年轻男人吃饭时却一点都不像之前那男人一般认真,反倒是极为随意,期间对于甚至还挑出几张卖相不好的青菜扔掉 (本章未完,请翻页) 。 又过了半刻钟,这位也吃完了海碗里的东西。 他把碗筷放下,和之前这男人一起坐在屋檐下看着雨。 李扶摇隐隐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可只听到后面踏出客栈的那男人恼怒的说道:“大兄,我不懂。” 之前那个显得极有礼貌的年轻男人平静答道:“我也不懂。” 两人对话在李扶摇听来有些莫名其妙,可想来那两个男人很清楚其中的意思,因此李扶摇也没有生出什么异样的情绪,倒是青槐冷冷说道:“装神弄鬼。” 青槐的脾气一向都不太好,更何况是在这注定没人惹得起她的大周,她便更显得有些肆无忌惮。 只不过这句话显然在那两兄弟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因此也都没有生气,只是之前那个开口喊大兄的年轻男人对李扶摇笑着说道:“这位公子,你家这位,脾气可不太好。” 李扶摇无奈一笑,心想着我可镇不住这位,要是等会这位要出手了,我可帮不了你们两兄弟。 只不过李扶摇心里想着的惨剧还是没能发生,因为很快他便听着这座小客栈外响起一阵马蹄声。 很快,有一队甲士便来到院前。 在李扶摇的视线里,小院木门被人一把推开,有个一身甲胄,腰间悬刀的年轻将军踏入院中。在他身后的一众甲士虽说都是手按住刀柄,但都不曾踏入院子里,这些早已经跟着自家将军多年的士卒知道自家将军虽说看起来极好说话,但心底总是骄傲的,要是不小心打破了他这份骄傲,后果也是挺严重的。 在春雨之中,那年轻将军没有撑伞,发髻虽然微乱,但也并未散落。 看着屋檐下坐在木凳上的两个年轻男人,年轻将军问道:“跟不跟本将走?” 那位极为儒雅的年轻男人站起身,平静道:“既然好不容易从那处天牢里走出来了,哪里是说回去便回去的。” 年轻将军摆摆手,“好了,既然要打就打,废话什么。” 说完这句话之后,那位年轻将军便朗声道:“偃师军府办案,闲人速速离去!” 客栈掌柜夫妇早在院门外出现这么一队甲士的时候便已经关上门躲得远远的了,那么这院子里便只剩下李扶摇和青槐这么两个闲人了。 那么这番话便是说的是他们两位了。 李扶摇正要站起身,忽然便想起了这两位吃饭时的场景,身子不由一顿。 也就是这一顿,小院子里便早已经生出了一道闪亮的刀光。 (本章完) 正文 第十八章观雨景 一刀劈在春雨里,一刀劈在台阶上,甚至是一刀劈在大海碗上,短时间之内那位年轻将军便出了好几刀。每一刀的气势都不小,可没有任何一刀能够劈在那两个年轻男人身上。 之前那位喊大兄的年轻男人掠出屋檐下,在春雨之中与那年轻将军对敌,而年长的那位年轻男人没有去理会那年轻将军,反倒是来到李扶摇身侧,看着李扶摇笑道:“你一点也不怕?” 李扶摇笑了笑,“其实我很期待等会儿到你出手的时候。” 年轻男人有些诧异,脸上露出个古怪神色,“为什么?” 李扶摇平静道:“他们是江湖武夫,但你却是个修士。” 一针见血。 年轻男人正色问道:“你何以得知?” 李扶摇笑道:“因为我也是个修士。” 其实说这么一句话的时候,李扶摇很没有底气,他不过是在剑士第一境正意摸爬滚打的小剑士,属于这山河之中最底端的修士,因此开口的时候便真的显得底气很不足。 那年轻男人很快便自报家门,“在下衡阳书院杨未,出手的是我的胞弟杨来,不知道先生尊姓大名?” 李扶摇怔了怔,反应过来之后说道:“李扶摇,是个剑士。” 听闻剑士两个字,杨未有明显的瞬间一愣,可当他视线移到李扶摇腰间,发现这个少年并未佩剑之后,便有些疑惑。 李扶摇知道他在想什么,很快开口说道:“暂时无剑,等到了那座剑山,才能提剑。” 剑山两字在山河之中到底还是威名鼎鼎,杨未自然也知道,他笑着点头之后,看了两眼青槐,“那这位姑娘?” 李扶摇摇摇头,示意不要再问。 杨未脾气极好,李扶摇既然做出这个动作,他便不再发问,只是看着院子里两人打斗,自顾自说道:“有儒家夫子曾在这偃师天牢里刻下过一篇文章,在下在书院里翻看典籍时正好知晓,这便想着要去看看,找了个由头入牢之后,看过那篇文章之后自然也就不能再呆在天牢,出来之后想着明日离开偃师城,却不曾想今日这谢应便追来了,倒是有些连累李公子了。” 李扶摇没有搭话,只是转头看着小院里的两人之战。 一身甲胄的谢应武力不俗,既然能年纪轻轻便能独领一支兵马,怎么都不是好欺负的,实际上这位偃师军府里年轻将军出身于大周的武林世家谢家,从小便习武,在整个大周军伍之中,能够胜过这位的,也只有一只手之数,是当之无愧的大周年轻俊彦,甚至曾经从少梁城传来过消息,若不是那位大周皇帝若不是忙于征战,谢应早该成为天子女婿,大周 (本章未完,请翻页) 驸马。 可即便如此,这位谢应现如今也深受大周皇帝赏识,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四品奋威将军,麾下足足有五千骑卒。 原本谢应已经得到京城兵部调令,让他领着本部兵马从偃师城启程赶往边塞,只不过尚未移交印信的谢应供职于偃师军府,正好便有看管偃师城天牢的职责,在这个节骨眼上,这天牢之中跑出两个犯人,让谢应极为恼火,这方才延缓了去边塞的军令,要在这几日将杨未和杨来两个人抓捕归案,因此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可在这场春雨里,两人交手百余招,依然尚未分出胜负。 谢应手臂微微一抖,震落刀身上的雨珠,平静道:“杨来,你这份武艺倒是不错,不如随本将从军,日后封侯拜相都大有可为,免得白白糟蹋了这份武艺。” 杨来站在雨中,不顾雨水打湿了衣衫,咧嘴笑道:“打赢我就行,打不赢一切免谈。” 谢应听着杨来说完这句话之后,忽然认真问道:“当真如此?” 杨来一脸洒脱,“君子一言,八匹马都追不上。” 谢应哈哈大笑,收刀入鞘,将那柄家传宝刀栖客随意扔出小院墙外,那里自然有人接住这柄在大周都排的上号的宝刀。 谢应丢刀之后,揉了揉脸,笑着说道:“那再来打过。” 杨来嘿嘿一笑,一掠而过,一拳朝着谢应的天灵盖而去,拳风呼啸,气势极为壮阔。 谢应沉下心来,身子微微后退,双脚在地上划过几个怪圈,看似艰难的避过这一拳,实际上这位被誉为谢家宝树的年轻人从小学武,不仅练刀,就算是其余兵刃都有研究,拳脚功夫更说不上差,避过这一拳之后,谢应大步跨过半座小院,来到杨来身前,沉肩一撞,让杨来踉跄几步之后,一拳轰出,正中杨来的小腹,让后者避无可避。 站在屋檐下,李扶摇看着这幅场景平静说道:“看来先生的胞弟要输了。” 杨未笑道:“谢应从小习武,天资也不差,有如今这份武力实在正常,阿来年纪和他相当,不仅他倒也正常,不过阿来一直以来便想着要从军,我之所以不走,便是为了给他个机会而已,谢应熟读兵法,也有大志向,跟着他,阿来前途倒是说不上晦暗。” 李扶摇问道:“既然先生早已经走上了修行大路,为何不将胞弟一起带上这条大路?” 杨未摊手,无奈道:“阿来不适合修行。” 李扶摇没说什么,这座山河之中修士不少,可不能成为修士的普通凡人更多,这其中有不少人是因为没有机会能接触到那条修士大路,而绝大部分人则是看着那条修行大路就在前方,却始终踏不上去 (本章未完,请翻页) ,而杨来便属于后者,不然有一位是衡阳书院的弟子的兄长,杨来如何都不至于走不上那条修行大路。 李扶摇的视线从院子里两人身上收回来,转而看向杨未,想着他之前吃饭时的样子,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杨未了然一笑,“李公子是因为因为在对敌时灵府气机不能连贯涌出才有此问?” 李扶摇点点头,将自己的疑惑尽数说出,“对敌之时,灵府气机虽说不多,但也不至于一招之后,再出手时便有停滞感,可明明尚有余力的情况下,仍旧是如此,到底是为何?” 杨未指了指这屋檐滴下的雨水,轻声说道:“雨水也是如此,一滴之后方有下一滴,一滴一滴而来,只不过李公子若是看过暴雨便可知晓,那一场雨之中,可见不到丝毫间隙。” 杨未对这个问题并未说透,反倒是说的有些玄妙,李扶摇皱了皱眉,没有深问,这个问题本来便不打算问出口,这些日都是自己一个人思索,若不是之前见过杨未吃饭时的样子,大抵也不会有此问,现如今杨未浅言一番,李扶摇也不好刨根问底。 只不过他站在原地,还是在思索这个问题。 这么久一直不曾开口的青槐忽然骂了一句笨蛋。 李扶摇尴尬一笑,为了缓解尴尬便转过头看向院子里。 这个时候正好是谢应一拳将杨来打退数丈远的时候,他站在院中,看向杨来,笑眯眯问道:“怎么样?” 杨来扯了扯嘴角,“打不过你,便只能跟你走了,只不过我大兄进天牢只不过是为了看一篇文章,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就不要想着留下他了。” 谢应转过头看向屋檐下的三人。 杨未抱拳笑着说道:“谢将军,之后阿来便交托于你了,若是之后阿来惹下什么祸端,还请将军修书一封到衡阳书院知会在下一声。” 谢应神情微变,看着杨未,叹了口气,“原来是方外仙师,谢应失礼了。” 杨未并未多说,只是看过杨来一眼,轻声嘱咐道:“阿来,你从军之后要万分小心,若是死在战场上了,大兄可没时间来给你收尸。” 开口一句便是丧气话的杨未显然并未觉得有些什么,只是看着自己这个胞弟,笑了笑。 杨来点了点头,不以为意。 谢应知道杨未的身份之后便不在去看他,转而看向少年李扶摇,李扶摇与他对视一眼,眼里波澜不惊,他看着这位年轻武夫,忽然脑子里生出一个念头。 这武夫可否以力轰杀修士? 想到这里,李扶摇很快被自己脑子的想法吓了一跳。 (本章完) 正文 第十九章谢家宝树 最后的结局是皆大欢喜,杨来得以从军,谢应也不用忧愁这天牢走脱犯人一事,至于杨未,看过了那篇圣人文章便应当返回那座名望在大周足以说得上是当之无愧第一的衡阳书院,那座书院其实也不曾在大周境内,只是威名太盛才得以在大周都有如此声望而已,只不过在这之前,三人加上李扶摇和青槐一共五人在客栈里一起吃过了一顿饭。 青槐对于李扶摇之外的闲杂人等一直都是寡言少语,因此只是提了一壶酒在门槛独坐,仰头看星空时便喝上一口,也不见醉意。 客栈掌柜夫妇早就听说过谢家宝树的名头,只不过才是第一次得见这位偃师城里的第一等的年轻俊彦,不由多看了几眼,只不过又顾忌到院子里的那些士卒,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谢应除去一身甲胄之后,越发显得光彩夺目,在席间,杨未和李扶摇话不多,这两位,一位是正经的儒教修士,是有机会成为那等传说中的人,而另一位,虽说还在剑士第一境摸爬滚打,但依着这少年的性子,自然也不会甘心于此。 被誉为谢家宝树的谢应作为这大周一等一的年轻俊彦察言观色的本事其实一点都不差于手上的武功和领兵才能,看到年纪轻轻的李扶摇便如此沉稳,心里便也将其高看了几眼,只是并未表露出来其他的什么心思。 一餐过后,谢应提着酒找到在屋檐下看雨的李扶摇,两人坐在一条木凳上,皆是不言不语,沉默片刻之后,还是谢应率先开口,“李公子也是修士吧?” 李扶摇笑着问道:“何以见得?” 谢应感叹道:“杨先生对李公子这般的少年都如此上心,哪里是一般人该得到的待遇。” 李扶摇既没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只是仰头笑道:“比起杨先生这种正统修士,其实不过是走的野路子而已,只怕走过几十个春秋也不见有什么大的成就。” 谢应摇摇头,“叔父常说习武一事本来便是有万种学法,说不上正统不正统,修士可能和武夫有异,但其实我觉得也差不到哪里去。” 李扶摇呵呵一笑,不置可否,只是自 (本章未完,请翻页) 顾自说道:“之前我曾经想过一件事,那便是武夫走到极致能不能轰杀修士,只不过仔细一推敲便觉得有些可笑,这武夫走到极致也不过是千人敌,可这修士一旦境界高深了许多,只怕挥手便能移山填海,哪里是武夫能够比拟的。” 谢应点头赞同,“这便好似在大周,无论你有多滔天的权势,只要皇帝陛下一道旨意,你这些权势顷刻之间便会烟消云散。” 李扶摇笑着点头,“谢将军这个比喻说得倒是一点都不错。” 谢应转头问道:“那李公子呢,应当不是咱们大周百姓吧?” 李扶摇笑了笑,没有答话。 谢应平静道:“其实我也知晓,咱们这座大周哪能出这么些仙才,不过李公子要真是咱们大周人氏,不管是走得什么路子,咱们那位皇帝陛下啊,肯定会十分高兴的,毕竟就我这样的武夫都差点被陛下召为驸马,李公子这等仙师便更不用说。” 李扶摇看着屋外,天色渐暗,又是春雨时节,看不到星辰,他有些遗憾的说道:“大周地处延陵西南,疆域太小,就算那位大周皇帝再如何开疆辟土,能够和延陵一较高低?就算是最后有这个可能,延陵难不成会眼睁睁看着不做反应,大周没有修士,可延陵修士一抓一大把,到时候打起来,谢将军的刀只怕砍不在那些修士身上。” 谢应拍了拍手里的这壶酒,洒然说道:“渴时有美酒,便什么都不求了,我辈大周武人,自然是要跟随皇帝陛下建立功勋才好,就算是最后仍旧失败了,也不留什么遗憾了,若是一辈子畏畏缩缩,因为头顶有延陵自己便活得像条狗一样,如何值得,其实为何延陵在境内会允许有这么些小国存在,其实便是因为这疆域太广,有些地方连延陵都不好管,那便放任境内有小国建立,每年只要按例送上供钱,时不时提供民夫供延陵驱使便可……” 说到这里,谢应戛然而止。 李扶摇疑惑的看向他。 谢应自豪的拍了拍胸膛,“唯我大周,这么些年不曾让一位大周百姓前往延陵受苦。” 李扶摇没有走出白鱼镇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时候便知道这大周人都有些莫名的自豪感,要不然那位大周皇帝在面对延陵使者的时候,也不敢放出狂言说是要花百年时间将大周疆域十倍。 可这种自豪感在李扶摇看来,甚至有些愚蠢,可现如今听到谢应说出这句话,李扶摇便实在觉得不那么愚蠢了。 他拿过谢应的酒壶喝了一口之后笑问道:“结交那位杨先生明显比结交我这个野修要强许多,可谢将军却选择来与我闲谈,倒是让我有些困惑。” 谢应笑着说道:“比起杨先生,我反倒是觉得你更有些市井气息,可就是这些市井气息,让我对杨先生亲近不起来,刀口上添血的,终究交朋友还是得看感觉。” 谢应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李扶摇笑着说道:“在下谢应,不知可否能和公子交个朋友?” 李扶摇蓦然问道:“哪一种?” 谢应试探性问道:“能够共赴黄泉的那一种?” 李扶摇皱着眉,“你明明知道我肯定能比你活得长些,所以便来占我的便宜?” 谢应哈哈大笑,不发一言。 李扶摇低着头笑道:“我这辈子以前只有一个朋友,今后就两个了,不过感情深浅,现在来看,还是不深。” 李扶摇正色道:“在下李扶摇,就是你想的那个扶摇。” 少年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谢应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在他眼睛里看到了无数星辰。 这边两个年轻人好像聊过一番话之后便成了朋友,离他们不远处的门槛上,青槐看着李扶摇的背影,嘴唇微张,无声吐出两个字。 毫无疑问,自然便是笨蛋两字。 在屋内,杨未推开窗,不去看小院里光景,只是笑着说道:“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这句话,在偃师城那座天牢里某间牢房墙壁上,刻在了开头。只不过现在,已经全无踪影。 而此时此刻,在春雨之中走进那座天牢的谢陈郡却莫名皱了皱眉头。 (本章完) 正文 第二十章蝼蚁举剑 天牢里灯火通明,夜如白昼。 一身绯色官袍的谢陈郡站在天牢大门口,忽然停下了脚步,在他身后有个中年男人收了伞,却不曾开口,只是双手微微藏入衣袖之中,神情平淡。 在天牢门口相迎的牢头弯着腰,这个在偃师城天牢足足待了十几年的中年男人不敢抬头去看那位坐在偃师城官场上实打实得第一把交椅上的老人,实际上作为谢家这一代的实际上掌权者,谢陈都不仅仅是谢家的当代家主,大周官场上的常青树,这位老人的行书被称为大周第一,乐理方面也是大家,至于在文章方面的造诣,便更是出类拔萃,除此之外,这位老人当年在大周先帝出兵南征之时,也是谢陈郡出任的统军大都督,只不过随着谢陈都年事已高,这些年逐渐淡出朝野的视野,安心在这偃师城当着“养老刺史”可谢陈都在大周的声望却是丝毫不减,一如既往受大周皇帝的信任,最直接了当的表现便是这个老人至今都还遥领着国子监祭酒的职位,而作为谢陈都侄子的谢应则更是差点被大周皇帝招入皇宫之中成为大周驸马,种种迹象都表明,只要谢陈都一日不死,谢家便一日不会倒,这偃师城便一日都不会改换门庭。 此时此刻,这个老人站在天牢门口虽未说话,但在场众人都感觉到一股不可言说的压抑,这种气势并非谢陈都刻意散发出来的,反倒是久居高位自然而然养成的气势。 谢陈都随口问道:“那两人是关押在哪一间牢房的?” 牢头低声道:“地字柒号,那两人本来就不曾犯什么大罪,因此牢里也不曾多上心,看起来也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哪里知道会发生有越狱这件事……” 谢陈都摆摆手,“不必多说了,此事过错不在你,这两人跑了也就跑了,不必在意,只是那间牢房以往都关押过些什么人,你需得查清楚。” 牢头诧异道:“地字柒号自从上次在此地死过一个穷酸读书人之后,便大约二十余年没有关押过其他犯人了,至于再往前面去看,更是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谢陈都皱眉,“读书人?” 牢头点头说道:“根据天牢卷宗记载的确是有个读书人死在了这里,那个读书人为何被关进天牢,卷宗上语焉不详,只是知晓他好像在墙上曾写下一篇文章之后,便自绝在此。” 谢陈都问道:“没有派人抄录?” 牢头脸色有些难看,“没有……”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两个逃出去之后,墙上的文章也尽都消失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个垂暮之年的老人第一次看向牢头的眼睛,眼神之中虽说仍旧看不出什么情感,但牢头却瞬间感觉如坠冰窟。 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下,求饶道:“祭酒大人,这的确是小人疏忽,求大人网开一面啊!” 大周朝朝堂之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有朝臣同时身兼数职,必定是要以官职最高的头衔来称呼,大周朝的刺史官员位列四品,而国子监祭酒一职却是二品大员,虽说这国子监祭酒是个虚职,但总归是比刺史高出不少的。 因此称呼谢陈都为祭酒大人,一点都没错。 只不过谢陈都在听到这个称呼之后,却是平和说道:“也对,祭酒大人的确也治不了你的罪,如此便算了吧。”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在偃师城,谢陈都这么些身份之中,唯独也只有刺史大人这个身份才能治罪他了。 老人不再有丝毫想继续走进天牢的想法,只是转身,在他身后那个中年男人一直不曾多言,看着谢陈都转身之后,便撑开了那把油纸伞。 两人踏入雨幕。 那架谢府马车离天牢还有一段距离,在这段路之间,老人忽然开口说道:“无奕,应儿今晚便要启程离去了?” 谢无奕撑伞走在雨中,实际上伞面全部倾斜到了谢陈都那边,他被雨水淋了个结结实实,只不过这个本来就话少的中年男人并未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意味,听着长兄问话,谢无奕平静答道:“少梁城那边的旨意早已经下来了,若不是追查那两名逃犯,应儿早该领着他那五千铁骑赶赴边塞了。” 谢陈都看着这个比他小了近三十岁的胞弟,呵呵笑道:“五千是不是少了点?” 谢无奕生硬道:“应儿不过及冠之年,便能独领五千已经是不敢想的事情,大兄觉得还不够?” 谢陈都平静笑道:“你担心什么,为兄自然知晓,可咱们这位陛下,同之前历代君主都不同,你若是觉得应儿年少成名不是好事,那担心便真有些多余了。” 抬头望向远处,谢陈都感慨笑道:“谢家在大周朝堂扎根了几十年,在江湖更是传承了近百年,这份影响力虽说有可能会成为皇家的眼中钉,可只要咱们谢家不反,皇家哪有不倚重咱们的道理?” 谢无奕沉默片刻,低声道:“那便听大兄的。” 在这位谢家家主登上车厢之前,他朝着谢无奕嘱咐道:“应儿在城中结交了一个朋友,是个少年,不必拉拢,年轻人的事情 (本章未完,请翻页) ,由着他们去便是,只不过若是那少年被其他人刁难,你适当在私底下解决了便是,也不必摆出什么姿态,免得生出误会。” 谢无奕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走进车厢,马夫自然而然的驾车而去,而谢无奕则是站在原地,并未跟着谢陈都一起,这位在谢家地位仅次于谢新都,更是大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谢大宗师的谢无奕站在雨中,缓缓而笑。 从腰间拿出一壶美酒在雨中自酌。 这位嗜酒如命的江湖大宗师,只有在自家长兄面前,从不饮酒。 —— 夜色深沉,也不见星辰,送走谢应和杨氏兄弟之后,这座客栈便真的只是剩下青槐和李扶摇两个人,李扶摇尚无睡意,推开窗在夜色之中发呆。 过了刻钟有余,李扶摇转头看向隔壁,发现青槐房间灯光摇曳,正有些出神,那扇木窗被人推开,青槐趴在窗旁,看着瞪着一双大眼的李扶摇,莫名觉得这家伙有些好笑。 李扶摇干笑道:“青槐姑娘还没睡么。” 青槐翻了个白眼,并不理会这个白痴问题。 李扶摇也不觉得尴尬,毕竟这种事情自己见得多了。 李扶摇想起之前和谢应的对话,忽然叹气道:“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延陵人氏还是大周百姓。” 青槐插话道:“李扶摇,你知不知道这世上真有武夫能够以力轰杀修士。” 李扶摇木然转头,一脸的不可置信,自己之前的想法并没有错? “三教之外的修士不多,但也不少,除去剑士完全是走的一条羊肠小路之外,其他野修大抵都是脱胎于三教之中,可你想没想过,为何破天荒会有剑士横空出世?” 青槐靠在窗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李扶摇蹙眉说道:“横空出世……” 一句话尚未说完,很快李扶摇便想到了一件事,他惊道:“难不成剑士便是武夫?” 青槐平静道:“只说对了一半,当年的剑士自然便是武夫,只不过后来便成为了修士,不过武夫轰杀修士之事,也的确发生在剑士身上。” “当年那位领着剑士走上修行大道的剑仙,的的确确在成为修士之前,以武夫之力一剑斩杀过一位三教圣人!”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当即便让李扶摇震惊不已,武夫斩杀修士便算了,这还是击杀了一名三教圣人? 这当是何等彪悍的人物? (本章完) 正文 第二十一章两者之间 有些事情太过久远,自然也就无法考证,可在青槐嘴里说出来,李扶摇倒是愿意相信,只不过再如何深究,青槐也不知道其中到底如何了,因此在李扶摇的追问下,恼羞成怒的少女只是重重的关上了窗户。 这让李扶摇一时间有些悻悻然。 等到天色渐渐清明,李扶摇才站在屋檐下等着青槐,春雨下过了一日一夜,到现在已经尽数停下,要是赶路的话,这个天气虽然说不上太好,但也绝对不差。 青槐走出客栈,在屋檐下站立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李扶摇,你之前想过的那个问题,有没有答案了?” 李扶摇沉默了一会儿,很快就知道青槐问的是之前他问过杨未的那个问题,李扶摇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一五一十都说出来,只不过等他全部都说完之后,青槐只是丢下一句话,让他自己继续想就是了。 踏出小院,李扶摇和青槐决意离开偃师城继续北上,这次的终点是那座大周都城少梁城,走过少梁城之后,便该是走出大周疆域,来到延陵地界,等到走到最北端与大余的交界处,李扶摇便得去那座剑山,而青槐则是要往梁溪去参加那场道会,到时候这位妖土的天才少女到底能不能在道会上战胜那位道种不好说,但总归怎么看,这位的名头都会比之前的要大得多。 走在街头,青槐兴致好似不错,难得和这家伙多说了几句闲话,“真不知道当你李扶摇真有一日看见那种可移山填海的修士之后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被吓破胆,到时候连剑都拿不稳?!” 李扶摇也不生气,只是笑呵呵说道:“那就把剑一直悬在腰间好了,反正也吓不掉。” 青槐讥讽道:“你也就只有这点本事了。” 李扶摇嘿嘿一笑,对于这少女,这么多日相处下来,早已经摸清楚了她的性情,因此再被她“不留余力”的讥讽,李扶摇大抵不会有最开始那般恼怒了。 客栈据城门口还有相当长一段距离,李扶摇走出几步之后问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衡阳书院是什么来头。” 青槐没好气的说道:“你不是延陵洛阳城人氏吗,怎么这个都不知道?” 青槐没有注意到,他说出洛阳城三个字的时候李扶摇眼里有些不可言说的意味。 只不过这个最不喜欢考虑李扶摇感受的少女很快便自顾自说道:“三教修士,延陵这边是儒教一家独大,有这么些书院奇怪么?我这么跟你说,儒道佛三教,延陵学宫是儒教正统的第一学宫,自然便可称为学宫,那其余的书院之流,便不是儒教门下了?只是底蕴不足,只能称为书院罢了,等着有朝一日书院里出了不少天才修士,有实力去和延陵学宫扳手腕子了,而又恰好扳赢了,那之后这衡阳书院便该是衡阳学宫了。至于梁溪那边大抵也是如此,要说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不过就是佛土那边好些,那群和尚的功利心倒是一点都不高。” 李扶摇得到了答案,心情便好了些,他在低着头走过几步,想着去腰间摸出自己购买的大周疆域图,可惜走过几步便看着自己眼下有一双靴子。 李扶摇抬头一看,有个中年男人,腰间别了一壶酒,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李扶摇仅仅是看过一眼心里便有些了然,因此他没有开口,只是看着那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有些奇怪,只不过本身就不是多话的性子,他只是看着这少年,张了张手,李扶摇对于这座大周江湖不太了解,也不太清楚这座江湖里到底有几尾鱼几条龙,因此在他看到这中年男人的长相之后,只是估计这家伙和谢应肯定有些关系,但从未知晓这中年男人有些什么本事,等到那中年男人一只手伸出要抓住李扶摇衣领的时候,李扶摇才摇了摇头。 世间武夫如何能与修士抗衡,就算是李扶摇是剑士第一境的小修士,也绝对不是好惹的,再说了,这中年男人也不是那位在武夫时便能斩杀修士的剑士开派之祖。 李扶摇摇头之后复而一指点在这中年男人腰间,然后片刻之后,那男人便脸色潮红,一口老血险些吐出,不过还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被他生生咽下,没有吐得出来。 “想试试我有多少斤两?” 中年男人平静开口,“谢家子弟交友,自然要慎之又慎,就算是踏上那条修行大路的修士又如何,若是居心叵测,一样成不了我谢氏之友。” 李扶摇沉声道:“要是我当真居心叵测,你是不是便得死了?” “用一条性命换一个结果,值得。”中年男人解下腰间的美酒喝了一口,平静而谈。 李扶摇扯了扯嘴角,“谢应是你侄子还是儿子?” “儿子。” 说这句话的时候,谢无奕一脸的自豪。 李扶摇一把抓过谢无奕腰间的酒壶,自顾自嘟囔道:“这好不容易结交了个朋友,哪成想这家人都疯疯癫癫的。” 李扶摇一边走一边说着,不再理会谢无奕,倒是那位在大周江湖名列前茅的武道大宗师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有一架马车停在某条小巷里,有个老人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小巷偏僻,倒也没什么行人,只是很快便响起一阵脚步声,然后便有声音响起。 “二爷还活着。” 简短的五个字,让老人睁开了眼睛,他呵呵一笑,没有表达其他的什么情绪,只是张口说了两个字,“回府。” …… …… 临出城之前,青槐看着李扶摇,问道:“你第一次抖漏威风,感觉如何?” 李扶摇停下脚步,转而问道:“你觉得该如何?” 青槐讥笑道:“你自然该开心的很。” 背着柴刀的李扶摇认真的开口说道:“其实还真有些开心,只不过越发的不太相信真有武夫能够斩杀圣人这种事情了。” 李扶摇说这种话,便是不相信青槐,青槐恼怒道:“你不信,等到了剑山,自然便知晓,那些臭屁的剑士巴不得把这些光辉事迹全部都记下来,不想知道比想知道难得多!” (本章完) 正文 第二十二章讲道理 出了偃师城,李扶摇的眼里便只剩下少梁城这样一处地方,就连青槐都不得不佩服李扶摇,这个少年其实做事极有章法,这趟旅途的终点是延陵和大余边境,可一路走来,李扶摇总是计算着该多少日子走到什么地方,若不是青槐耽误了李扶摇几日光景,按照李扶摇的想法,现如今这便是该到了京畿的功夫了。 对于大周的那座少梁城,李扶摇没有见过,可他待在大周疆土里不知道好多年,见惯了不少周人的性情,便越发希冀去看看那座大周帝都到底是什么样子,见见那位一直被大周百姓敬仰的那位大周皇帝,这次前往剑山,途径少梁城本就在路途之中,因此顺道去见见也不碍事,李扶摇唯一担忧的是青槐不愿意,毕竟这位来自妖土的少女才是他最大的依仗。 在大周疆土之内没有遇上什么棘手的事情,并不代表之后便没有,毕竟他和青槐还要共同走过一段延陵才行。 现如今的李扶摇不过是走出那座好似枯井一般的小镇,走向了大周这个小泥塘,要想看过更多的风景,成就其他境界,哪里是一个大周便足够的。 两人重归官道,往少梁城进发,这一次路遇的行人要比之前多得多,官道上时不时会有不少骑卒呼啸而过,这些大周的沙场武人或是往南,或是往北。都是前往大周边疆,要为大周开拓出新的疆土,古书上说古来征战苦,可李扶摇从未在这些骑卒眼里看到过半点苦意,反而尽是炙热,那种神情,李扶摇只在当年洛阳城的那些贵胄眼里见到过,而那些贵胄露出这种神情也是因为自家的后辈得以有幸选入了延陵学宫的缘故,所以见到那些仙师所以才会露出这般的神情,可这些骑卒明明便是去搏命的,怎么会有这么一副神情? 李扶摇想不通的东西实在太多,因此在这一件想不通之后便不再去想,只不过在这一路走来,这些大周百姓似乎很喜欢谈论关于大周的事情,而现如今大周的头等大事,除去那位大周皇帝兴兵南征北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战之外,还有一件便是发生在少梁城的大事,大周皇帝为那位安阳公主征婚。 作为大周皇帝最疼爱的女儿,本来这位安阳公主是要下嫁给那位谢家宝树谢应的,可其实大周上下都知道,谢应作为大周谢家的最出类拔萃的后人,也是明明白白有可能成为之后谢家掌舵人的年轻俊彦,断然不可能入宫做驸马的,虽说大周驸马这个头衔极为光鲜亮丽,可毕竟一旦成为了驸马,不说别的,依着大周祖训便不能出仕,这明摆着谢应被谢家这般器重,自然是不能入宫的,因此那位大周皇帝笑言过后,便当真着手为那位公主殿下去安排婚事。 年方十八的安阳公主,是大周皇帝的皇后所生,因为当年那位皇后生下安阳公主之后便因为难产去世,因此这些年来,大周皇帝对于那位长相极像的皇后的安阳公主自然便是极为爱护,这么些年来,不仅不曾任何打骂,就连半句重话都不曾说过,少梁城人尽皆知,现如今不管是谁成为这大周驸马,之后的虽说不得出仕,可身后家族自然之后便是皇恩浩荡,因此这件事传出来之后,立刻让整个大周,至少是少梁城京畿周围都有些静不下来。 大周皇帝征婚有三件事须知,第一件便是应征者相貌应当不能太丑,第二件则是武力须得不得太弱,至于这第三点,便是家世清白了,祖上三代不得做过有违反大周律法之事。 可三件事之后,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大事,那便是须得公主心仪。 对此,李扶摇只是扯了扯嘴角,这么一来,这前面三件事其实也可有可无啊,这公主心仪就行啊。 只不过道听途说虽说能够知道不少事情的始末,可远远没有亲眼看到皇榜来得真实,于是在李扶摇往少梁城的路途中,当真是见过了那征婚皇榜。 站在皇榜前,李扶摇看着那上面的文字,发现很他这些天道听途说的没有任何出入,一时间便有些头大,那位大周皇帝还当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这几日便 (本章未完,请翻页) 要在少梁城进行筛选,在月末便要确定最后名单,供安阳公主选择。 李扶摇想起来那个现如今正在边境的谢应,想起那家伙之前在客栈时与他闲聊时说的那些话,一个人嘟囔道:“你喜欢安阳公主就算了,又放不下面子,现在好了,这位公主可是要下嫁了,看你怎么办。” 青槐就走在他身后,对于这番话听得自然是清清楚楚,她转过头来看向李扶摇,讥笑道:“怎么了,李扶摇,你也想去做这个大周驸马,哦对了,反正做这个大周驸马便能过上好日子,到时候还练剑作甚,去吧,免得受这份罪。” 李扶摇已经习惯了青槐的挖苦和嘲笑,甚至有些时候李扶摇听不见这些话还有些不自在。 偃师城离少梁城本来就不远,再加上李扶摇和青槐走得也不慢,因此在第三日日落前,两人便看见了那座雄城轮廓。 只不过在城外尚未入城,李扶摇便和一行两人起了争执。 本来事情没多大,不过是在城外的小茶铺子里喝茶的时候,青槐和李扶摇占了最后一张桌子,而另外的一对主仆则也是看中了这张桌子,只不过青槐先坐下便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依着李扶摇的性子,若是自己一人肯定也就好言邀请这两位来坐下,实在不行自己让出这张桌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可青槐不这么想,她坐下之后压根不打算理会其余人,就连李扶摇也是如此。 因此那位没有找到空座的公子哥便有些恼火的盯着青槐了,那位公子哥的随从更是讥讽道:“哪个小地方出来的,这般没有见识?” 青槐对此权当没有听到,只是自顾自喝着茶杯里的茶水,而李扶摇则是干脆不再理会,就坐在了青槐对面。 这两人看似蛮不讲理,但其实真的很有道理。 那公子哥将手中折扇往手心一拍,笑道:“既然如此,那今天可得好好给你们讲讲道理。” (本章完) 正文 第二十三章大周少梁城 说是讲道理,可是在一般其他的话本小说之中,这种桥段出现的不少,那些读书人似乎很喜欢写这么些东西出来,只不过成百上千年过去的,这些桥段其实反复看着也觉得极为老套,这所谓的讲道理便不过是恃强凌弱而已,李扶摇练剑之前先是一个说书先生,因此当他听到讲道理三个字的时候下意识也是如此觉得,可真当那个穿戴华丽的年轻公子哥开口之后,李扶摇才发现这所谓的讲道理真是讲道理。 那年轻公子哥自顾自坐下之后便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兴许是觉得自己极有道理,他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李扶摇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青槐一如既往的不去理会这位好似苍蝇一般的公子哥,喝完茶之后便一个人看向远方,全然不理会这位公子哥。 这让那位公子哥的扈从暗地里其实还伸出了大拇指,这少梁城之中,还没有哪家的膏粱子弟真能对自家公子做到不管不顾。 李扶摇听过大约半盏茶的时光,听着这公子哥从这茶摊的历史说到少梁城的风土人情,最后实在是觉得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才皱着眉头说道:“这位公子,道理讲得差不多了便行了,不喝口茶润润嗓子?” 那公子哥生了一双极为好看的丹凤眼,他有些好奇的盯着李扶摇,夸赞道:“你是这少梁城之中第一个能够让我说这么多话不打断我的,一看就要比城内那些膏粱子弟强出不少,看你背着把柴刀,难不成是有些奇葩爱好的江湖武夫?” 李扶摇不作理会。 可那公子哥好似自来熟一般很快便自报家门,“我叫姬白夜,就住在少梁城中,你叫什么名字?” 李扶摇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李扶摇,白鱼镇人氏。” 姬白夜听到白鱼镇三个字只是哦了一声,毕竟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过于偏僻,身在大周帝都少梁城的富贵子弟自然不会知道,他看向李扶摇问道:“最近少梁城之中来了不少外地人,那你也是来少梁城争驸 (本章未完,请翻页) 马的?” 李扶摇摇摇头,笑着说道:“作为周人,来看看少梁城也不算是奇怪吧,在城中待不了几日我便要继续北上,哪里有时间去当那个驸马。” 姬白夜狐疑道:“我看你不像是周人。” 李扶摇笑着看着他的眼睛,“姬公子何出此言?” 姬白夜倒是很直接了当,“看着你不像是周人,没有那股子味道。” 李扶摇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姬白夜转头看了一眼青槐,啧啧说道:“她倒是很像。” 青槐没有说话,这位妖土的天才少女本来话就不多,遇上陌生人便更是不轻易开口,其实要是依着这少女以往的性子,要是有人惹了她,她不介意出手,只不过她既然答应了陈嵊这个无良的剑士要把李扶摇送到延陵和大余边境,那便不得不收敛些性子,免得尚未走到那座延陵王朝的边境便将这个少年给害死了。 姬白夜看着李扶摇不再说话,青槐更是至始至终都不曾理会他,便显得很是无趣,他站起身来,无奈道:“又是个闷葫芦性子,怎么和家里那些人一样,真是无趣。” 跟着这位公子哥出城的扈从露出个不易察觉的笑容,想起了自家公子在家中的时候那般无精打采的样子,只不过碍于身份,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李扶摇看了青槐一眼,后者心领神会,起身便走,李扶摇站起身身来,向姬白夜拱手作别,然后便跟着青槐往城内走去,竟然是再不理会这两人。 姬白夜看着这少年的背影,低声道:“这家伙有点意思,怪不得能够让谢应刮目相看。” 那位年轻扈从附和道:“谢将军年少英才,能够看重的人自然也不是一般人。” 姬白夜看向远方叹了口气,“可这家伙却只想着要去边境搏命,竟然都不愿意来少梁城见我一见,现在好了,父皇真要替我招亲了。” 年轻扈从笑了笑,没有多说,对于这位和那位谢家宝 (本章未完,请翻页) 树的故事,虽说大周到处都在传,可其实谁又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些什么故事,或许也就只有这当事双方才说得清了。 是啊,贵为大周朝的安阳公主,居然迫不及待想要下嫁某人,而那某人竟然还不愿意。 …… …… 走在城门洞口中,青槐开口说道:“那个姑娘便是那位安阳公主。” 李扶摇沉默了一会儿,极力平静的回答道:“我知道。” “所以你才和你聊这么些东西?” 李扶摇有些苦恼,“他和谢应的故事我不太想知道,可是她竟然先一步在城外找到了我们,那么这件事便好似和我有了关系,依着谢家和大周皇帝的关系,我不信他们没有将我的行踪传到少梁城来,再说了,那位大周皇帝很明显极其欣赏踏上修行大路的那些人,入城之后他肯定会来见我的。若是一般人也就算了,可这位大周皇帝,我的确也想见上一见,毕竟周人的性子,我一直都很好奇。” 青槐平静开口说道:“周国真是穷疯了,连一个正意境界的小剑士都想着招揽。” 李扶摇对此却是很能理解,“你身上所有的钱财加起来也只能请一个人吃一顿饭的时候,碰巧又遇见了那人,为何不请,只有你有了足够多的钱,能请极多的人吃饭的时候,这时候少来了几人你才会显得那般无所谓。” “小门小户也有小门小户的打算,这一点都不奇怪,况且那位大周皇帝还极有野心。” 青槐转过头,忽然笑了,“可你留不下来,所以这桩买卖其实已经无疾而终。” 看着青槐笑了,于是李扶摇也笑了,“没关系,我总要待上几日。” 青槐不再说话,李扶摇则是一个人嘟囔道:“要是有柄像样的剑,怎么看起来都要比现在这身打扮好得多,至少很能糊弄那位大周皇帝,可现在,只怕我都不信我是剑士。” (本章完) 正文 第二十四章长春宫 多雨时节。 少梁城今日又下了一场春雨,只不过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很快,从昨夜子时开始下,到了辰时便已经停下,停下之后便多了许多雾气,让这座大周帝都好似穿上了一层轻纱一般,显得十分朦胧。 长春宫早在卯时便灯火通明,这座大周皇城的中枢宫城,豢养着不少的太监宫女,而这些太监宫女存在的意义便是保证这座宫殿每日平稳运转,不让长春宫发生什么纰漏,毕竟那位大周皇帝除去每夜不定在某位嫔妃宫中过夜之外,其余一日光景都要在这座长春宫度过,因此这座在这座宫城之中做事的太监宫女便需要越发的小心翼翼,卯时之前,几乎所有太监宫女都要离开被窝,来到自己该去的地方,卯时准时点燃长春宫里的灯火,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位一向以雄才大略和勤政两点著称的大周皇帝到底会在什么时候来到这座长春宫开始他一日的工作。 今日负责点燃御书房灯火的是内廷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苏谨,作为内廷十二监之首的苏谨实际上便是在号称拥有万余太监的皇城宦官之首,在大周才开国那些年,甚至还有“批红”之权,只不过在这近百年来,大周制度越发改动才将这相当重要的“批红”之权收回到自己手里,可即便如此,整个皇宫内廷,除去大周皇帝和一众和皇家沾亲带故的人等之外,其余的太监宫女都要受苏谨管辖,这位内廷掌印太监管理着整座皇城的所有大小琐碎之事,又深受大周皇帝宠幸,便显得越发的权柄煊赫,只不过再怎么煊赫,苏谨每日必做的事情还是去长春宫的御书房点燃灯火,静待大周皇帝驾临。 苏谨在卯时出门之时,皇城之中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这位身材矮小的掌印太监既不打灯笼,也不撑伞,任凭春雨打湿双鬓,只是双手拢袖的走在宫墙之中,路途之中遇到不少打着灯笼的太监也都不以为意,只有偶尔几个借助灯笼昏暗的灯光看清这位掌印太监的太监宫女们才会噤如寒蝉,站在宫墙一侧,低着头,老老实实等着这位大宦官走过才敢起脚。 无人敢于这位掌印太监主动攀谈。 实在是这位在大周皇宫之中二十年,积威深重,人人都知道他的性情如何,哪里敢有些其他举动,传言大周朝刑部前些年新增的一项刑法是将人埋入土中,只露出一颗人头,然后将犯人头皮划开,以水银从人的头盖骨浇灌下去,犯人便会浑身瘙痒难耐,往上爬时便肉皮分离,从而一身人皮脱落,便是出自这位大宦官的手笔。 虽说只是传言,但宫内却无一人想去印证此事是否当真。 只不过要是真有人认真看着这位掌印太监的面相的话,其实便会觉着他实在生的极为和善,哪里有半点穷凶极恶之感。 作为当今大周天子最宠幸的宫中之人,点燃御书房灯火这件事自然而然便落到了他身上,实际上这大周皇宫历任掌印太监对于此事都是亲力亲为,因此宫中才有若要成天子近臣,须得跨进御书房的说法。 苏谨走进御书房之前,在御书房外的玉石阶站立片刻,之后才缓缓推开那道门,走进御书房。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将袖中的火折子拿出将御书房的灯点燃之后,苏谨缓步走出御书房,这期间,他没有多看一眼御书房内的布置,关上门之后,苏谨便在御书房外静候那位大周皇帝。 半刻钟之中,视线中便果然出现了一袭玄黑色袍子,随意梳了个发髻的中年男人来到御书房门口,看了一眼弯腰等候的苏谨,也不急着走进御书房,只是看着远处一片昏暗的天色,这位大周皇帝笑着开口道:“苏掌印,今日宫中可有什么新鲜事?” 现如今不过是卯时,这天色都尚未清明,哪里会有什么新鲜事,这番话若是其他人问起来,自然注定得不到这位掌印太监的回答,可现如今,这位在掌印太监只是轻声说道:“怀宁宫那边,丽妃要了一个才入宫不久的小太监过去,据老奴得到的消息,那个小太监在净身房那边塞了银子,其实并未净身。” 一句话不用说完,但透露出来的东西便已经足够。 历朝历代,皇城之中的大事小事都不会少,那些腌攒事更是常见得很。 中年男人沉默了片刻,皱了皱眉头,“丽妃打入掖幽庭,至于那个小太监,你看看有没有点本事,若是尚能一用,便发往边塞,至于净身房,是哪一个奴才做的便斩哪一个就是,不要牵连他人。” 三言两语便已经将这一件皇家丑事处理的中年男人叹了口气,忽然问道:“丽妃是哪一家的女儿来着?” 苏谨低声说道:“少梁城杨家,丽妃的弟弟正好便是吏部侍郎杨长运。” 中年男人蹙眉说道:“杨长运倒是个极有才干的年轻人,摊上了这么个姐姐倒是有些可怜,苏谨,天亮之后你出宫一趟,去杨家,将朕今日对于此事的处置告诉他们,其他的不必多说,若是之后杨家有人进宫求情,便将丽妃逐出宫去,若是没有,便不必来告诉朕了。” 苏谨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只不过这位掌印太监就要离去的时候,穿了一身玄黑色袍子的大周天子又开口发问道:“昨日安阳公主出宫去了,去见谁了?” 苏谨那张满是沟壑的老脸上忽然露出一抹苦笑,有些无奈的说道:“公主殿下从小便是这个性子,古灵精怪的,出宫之后便把大内侍卫甩掉了,老奴实在是不知道公主殿下昨日去了何处。” 大周天子打趣道:“若不是你将那丫头从小惯坏了,她能如此肆意妄为?” 苏谨低着头,轻声道:“老奴可不敢如此。” 大周天子推开御书房房门之前嘱咐道:“对了,等会若是安阳那丫头来了,你可得替朕拦住她。” 苏谨苦笑说道:“老奴等会儿可是要出宫去杨家的,如何能为陛下挡下公主殿下?” 大周天子摇摇头,好似有些气愤,只不过他随后便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在意。 弓着身子看着这位大周朝的皇帝陛下走进御书房,复而关上御书房的木门,这位在宫中待过了至少五十年,成为掌印太监也有了二十年的苏谨倒是一直看着这位大周天子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成为了这座大周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朝的君主的,因此对于他的性子知晓的极为清楚,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站在御书房外,苏谨隐约能够看着大周天子的低头伏案的身影,苏谨面无表情,大周朝恐怕没有人能比这位更累,也无人能比他肩上的担子更重。 苏谨在御书房外站立约莫两刻钟,等来了两个中年太监之后,才点点头,离去之前不忘嘱咐道:“陛下审批折子之时,除去公主殿下,其余人等不可放进去。” 两位面容普通的中年太监点头应是,“苏掌印放心,奴婢知晓的。” 苏谨不再说什么话,径直转身离去,要去内廷处理出宫一事,大周朝对于太监出宫一事管控的极严,即便是他苏谨现如今已经是十二监之首,宫中宦官第一人,又有皇帝陛下的口谕,可若是要出宫一样要向内廷报备,若是私自出宫,下场一样惨重。 御书房内。 那位大周天子看着自己面前堆积如小山的奏折,揉了揉脑袋,虽说一向以勤政两字被朝野熟知,可看着这些奏折,他也一样有些头疼。 只不过这位大周天子只是叹口气之后便从最上面开始拿起奏折翻阅,只不过要不了多时,这位大周天子的嘴里便开始吐出一些诸如“混账”“白痴”的字眼,声音之大,传出御书房外不知道多远。 很明显守在御书房外的两个太监对此场景都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因此都是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很快,御书房里的皇帝陛下开始念叨有些人的名字,两人便默默开始去记到底是朝中哪位大臣的名字能够被陛下念叨次数最多,数到最后,两位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 得,今日又是那位辛太康老大人的名字被皇帝陛下提起的次数最多。 对于那位现如今的户部尚书,掌管着国库银钱的老大人,每逢皇帝陛下要动用银钱时便总是出来唱反调,说是积财不易,又说国库钱粮不多,反正便不让皇帝陛下那么轻易便把国库里的钱粮拿出,就算是要拿,也是极力将花销降到最小,因此百官其实私下里都说这位老大人是一毛不拔,可老大人对此丝毫不以为意,甚至以此为乐。 而这位大周天子,虽说是时常恼怒这位老大人,可也知晓有这样一位户部尚书才是国之大幸,因此从未起过半点罢黜那位老大人的心思,甚至老大人的多次请辞,都被大周天子驳回,因此这朝堂上才有家户部和家偃师的说法。 前者便是说的这位辛太康老大人,而后者自然便是某些朝中大臣对于谢家开得无伤大雅的玩笑了。 而此时,御书房内,那位大周天子正翻开一本边疆奏折,上面字数不多,边军的大老粗肚子里的墨水不多,自然不像朝堂上的文臣一般,写篇奏折都能文采翩翩。 寥寥几语说尽一切该说的。 那位谢应赶赴边疆之后,第一战便力斩南魏国万余铁骑,己方才战损区区一千余人而已。 大周天子合上奏折之后,开怀大笑,“好一个谢家宝树,果然是不负朕对你的期望!” (本章完) 正文 第二十五章迂腐 天色清明之后,便是少梁城每日一次的早朝光景,那位大周天子尚未从御书房出来,便已经有御膳房的御厨准备好了早膳,按照宫中规矩,大周天子在上朝之前会在御膳房吃过简易早膳,只不过说是简易,实际上也有多达十五道菜肴,吃过早膳之后,大周天子须换好衣冠,然后才能去那座崇德殿见文武百官。 依着大周祖制,在大周天子用早膳的时间里,文武百官得在崇德殿外站立等候,直到大周天子换好衣冠,议事钟声响过三次之后方得入殿,而在此期间,若是有哪一位大臣得以和皇帝陛下共进早膳,便该是实在难得的事情,足以能彰显这位大臣在皇帝陛下心中的地位。 因此每日早朝前,等在崇德殿外的文武诸位大臣最喜欢做的便是看今日到底是谁有机会能够和皇帝陛下共进早膳,从以往的光景来看,宰执大人李济绝对是次数最多的一位,这位百官之首一直深受大周天子器重,虽说只是寒门出身,可入主政事堂之后,也早已经让百官信服,虽说称不上是什么千古名相,但贤臣能臣四字还是当得上的。 百官聚于崇德殿外,三两人站至一起,低声细语互相攀谈,唯独站在百官之前的李济一人而立,身旁并无他人。 这位宰执大人神情平淡,既不去看那座崇德殿,也不看百官,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那一双靴子。 只不过片刻,人群之后便有个身材清瘦的小太监小跑至此,来到李济身前,轻声道:“宰执大人,陛下有旨……” 百官没有听清楚这小太监究竟是说得些什么,但是此时此刻宣旨不过也就是共进早膳一事,此事落在李济头上,没有什么人对此有异议,因此百官很快便看着这位宰执大人跟着那位小太监前往御膳房,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今年才堪堪花甲的李济走在熟悉无比的宫墙之中,随口问道:“陛下今日心情如何?” 小太监轻声应道:“回宰执大人的话,陛下今日同往日一样,在御书房时,念叨得最多的还是户部尚书大人的名字。” 李济了然一笑,平静说道:“辛老大人为国殚精竭虑,倒是值得陛下多念叨几句。” 朝野上下都知道这宰执大人和户部尚书辛老大人是多年老友,这户部尚书被李宰执如此念叨倒也平常,因此小太监仅仅是咧了咧嘴,没有说什么。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来到御膳房,小太监便自顾自离去,只留下李济一个人走进御膳房。 御膳房内,那位大周天子坐在桌旁,看着这位国之柱石走进御膳房,便起身相迎,李济拱了拱手,示意不敢,大周天子不以为意,等李济在对面坐下之后,便开口问道:“李宰执,可知朕为何让你今日陪朕用膳?” 李济看着大周天子一脸遮掩不住的喜色,哪里有不知道的道理,“想必是边疆告捷,是哪位将军?” 大周天子笑道:“李宰执不妨猜上一猜。” 李济告饶道:“老臣可猜不到,这等兵戈之事,真要说,就是难为老臣了。” 大周天子摆摆手,不愿意卖关子,“那便是谢应那小子了,朕才给了他五千骑卒,这家伙便能击溃南魏国一万铁骑,谢家宝树四个字以往旁人说是夸大其词,可现如今看来应当还是理所应当。你说说,要是朕之后再给谢应这小子几万人马,朝中还会有人多嘴么?” 李济打趣道:“辛老头儿?” 大周天子大笑道:“这可不要那老家伙拿银钱出来,这家伙找不到由头的。” 李济没有应声,只是自顾自端起一碗银耳羹喝了一口,含糊不清的说道:“陛下今日不会就是为了这事便召老臣来吧?” 大周天子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轻声道:“偃师城谢家曾给朕传回来一封密信,说是在咱们大周,发现了两位仙师,一位是那座衡阳书院的读书人,朕对此不做多想,可另外一位则是一个市井少年,看起来不像个读书人,当然这些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事情便是这位少年极有可能是咱们大周人氏,而他现在就在少梁城之中。” 御膳房之内一下子沉默下来,李济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银耳羹,看向大周天子,他一直知道这位皇帝陛下一直想大周拥有一位修士的庇护,那种想法似乎比开疆扩土还要强烈。 李济试探着说道:“既然是位少年,想必修为不至于太高吧?” 大周天子大笑着说道:“既然是有资格踏上那条修士大路的少年,现如今修为不高那又如何,他若是肯留下,朕自然极力助他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当然,这件事的前提在于他愿意庇护大周,而又恰好是周人,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李济读了一辈子书,对于治国理政倒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点都不陌生,可要他去关注这么一件事倒是有些勉为其难了。 看着面前这位皇帝陛下,李济问道:“那陛下准备如何做?” 大周天子笑着说道:“朕自然是要亲自去见他,以示大周之礼。” 听到这番话,李济很快便皱了眉头,他摇头道:“陛下万金之躯,怎可如此,要是那少年生出歹意,大周危矣!” 李济作为百官之首,有很多时候他的态度实际上便是百官的态度,虽说也有许多时候百官会有其他声音发出,可很明显的是,现如今这个时候,对于大周的皇帝陛下出宫去见一个修士的这件事上,百官的态度肯定会和李济一样,至少也是相差不大。 于是大周天子的脑袋便实在是有些疼了。 他在朝堂上怕那个死死捏住钱袋子不放的户部尚书辛太康,他在宫中怕那位整日里无法无天的安阳公主,但其实最怕的还是这位百官之首,大周的宰执大人。 可对于这件事上,大周天子还是想争取见到那个少年,他轻声道:“偃师城传出来的消息,谢应那小子和他接触过,发现那少年其实性子不差,依着谢应那个脾气都觉得好,那便是真的好了。因此李宰执何必也不必太过于担忧了,再说了,朕与他无冤无仇,他没必要取朕的性命。” 李济对此沉默以对。 一君一臣沉默相对。 片刻之后,大周天子似乎有些怒意,他一拍桌子,气愤道:“朕为大周找一个能让大周长治久安的人有何不可?” 李济平静开口,“依老臣拙见,大周的太平,需要的是外有三军将士用命,内有治世之臣为国而谋,至于其他,其实并不太重要。” 大周天子反驳道:“若是有其余修士谋我大周,我大周便只能眼睁睁看着!” 李济摇头道:“此乃天命,陛下何须担忧?” 这句话一说出来,大周天子怒不可遏,他的脖子上青筋暴涨。 他站起身来,破口大骂道:“迂腐!” 大周天子指着这位大周宰执的鼻子骂道:“朕从来不信什么天命,朕只信朕的臣子,朕的士卒,还有朕的大周百姓!” 可即便如此,李济依旧是平静看着这位大周天子,没有说话。 (本章完) 正文 第二十六章相逢于临街 “传闻咱们那位大周太祖,当年崛起于阡陌之中,只是凭借一腔热血便建立了大周,现如今风风雨雨已经走过二百五十多个年头了。” “我大周历代皇帝陛下,哪一个不是人杰,就拿当年的武皇帝来说,在如此危难之际都不曾答应过南魏国的和亲要求,不曾将公主送出国境,虽说之后那场战事实在是惨烈,可怎么都是值得的。” “现如今咱们这位皇帝陛下其实更为了不起,虽说这些年战事不断,可眼瞅着咱们大周的疆域便扩大了不少,现如今要在少梁城为公主征婚,我若早生二十年,怎么都得去试试,说不定公主便是心仪的我这等英才也未曾可知。” …… …… 虽说是早知道周人有一股天生的自豪感,也接触了好些年,可白鱼镇那个地方实在是过于偏僻,没见过大世面的小镇百姓能有几个说得出这些话,可到了少梁城,一座大周的帝都之后,李扶摇便蓦然发现,原来这天下的周人还是少梁城的看起来更自豪一些。出了住宿的客栈,随意找了一处早点摊子,点了一份少梁城特有的灌汤包,包子还没有到嘴里,便听到这周围食客的言语,倒是让李扶摇颇感无奈,他把筷子放回在碗沿上,微微自嘲道:“在白鱼镇待过了这么些年,原本以为已经适应了周人那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自豪感,可到了少梁城才发现,原来根本还没有适应,这座城里的周人才是全天下最无聊的一群人,我隐约记得,就连在洛阳城中,都没有延陵人会这么无趣,这些周人居然在吃早饭的时候还不忘吹捧一番这历代皇帝。” 坐在李扶摇对面的青槐仍旧是一身青色衣衫,只不过今日却破天荒穿了一身青色罗裙,这位来自妖土的少女看了李扶摇几眼,夹了一个灌汤包放进嘴里,咬了两口之后才平静说道:“李扶摇,要是今日你再见不到那位大周皇帝,明日就启程北上,少梁城离剑山还有很远,要是你不快一些,我发誓你不会在我把你丢下之前见到那座你做梦都想见的剑山。” 见青槐用那座剑山来做威胁,李扶摇很快便识趣的闭嘴,见大周皇帝事下,去那座剑山事大,两者之间,李扶摇自有取舍。 青槐忽然转头看了看李扶摇,神情古怪,但就是不开口,这让李扶摇莫名其妙打了一个寒颤,他看着青槐,试探性说道:“你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提出来就是,我尽量让你满意……” 话还没说完,青槐便平静开口说道:“再来一笼包子。” 早点铺子的老板耳朵尖,很快便答应下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来,等到热气腾腾的包子端上来之后,青槐才理所当然的说道:“等会儿你付钱。” 这让李扶摇不禁扯了扯嘴角,心想着你就为这事儿? 吃过早点,青槐独自返回客栈,她不愿意多和外人接触,也不担心在少梁城中有人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把李扶摇这家伙给宰了,因此就放任李扶摇一个人在少梁城闲逛,好歹也是剑士第一重境界正意的李扶摇要说在少梁城中被这些江湖武夫,贩夫走卒给谋害了,那不说青槐,恐怕就连陈嵊都要笑掉大牙。 没有把那把柴刀背在身后的李扶摇在街上晃悠,随便找了个行人问了两句皇宫的方位,等到优哉游哉来到那座皇城之前后,李扶摇又不禁摇了摇头,这座皇城规模看起来不小,可李扶摇好说也在洛阳城待过那么几年,那身份贵重的洛阳城贵胄其实自家府邸便比这座皇城小不了多少,至于那山河之中三大王朝之一的延陵王朝的皇城,看一眼便该知道除去此城之外,天下再无第二城能与之比肩,哪里是这大周皇城比得起的。 在皇城远处买了一串糖葫芦,李扶摇缓缓沿着皇城走过一圈之后,想着自己要是就这么冲进去,是不是得被大内侍卫乱刀砍死在宫禁之中?到时候自己会不会成为第一个被江湖武夫砍死的剑士? 李扶摇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他摇摇头,将这些想法尽数甩出脑海之中,转而想着就要返回客栈,可走过两步,偏偏再见一家店铺是贩卖银耳羹的。 李扶摇抽了抽鼻子,倒是闻到不少香气,才吃过一笼包子的李扶摇想了想,没想着往店内走去,可路过时,便听到那个店铺的老板使劲吆喝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咱可这是百年老店,卖得就是这大周最好吃的银耳羹!” 兴许是这老板吆喝的内容太过于夸张,这偶尔有路过的行人都只是瞟过一眼,并不曾理会,倒是一直在想周人为何这般自豪的李扶摇停下了脚步。 这之前才听过少梁城的闲人吹嘘这历代皇帝,这便出现了一家声称是大周最好吃的银耳羹的店铺,难不成这周人不仅自豪,而且自大? 踏进这家卖银耳羹的店铺,由那位店铺老板亲自端上一碗银耳羹,李扶摇才开始认真打量起来这家店面,这在皇城周围,其实敢做生意的人家不多,毕竟这每日经过的都是些达官贵人,要是一不小心惹恼了一位,这生意哪里做得下去,只不过敢在这里做生意的,背后也就自然有些门道,李扶摇也不想去深究,银耳羹摆在眼前,李扶摇没有急着去端起来,只是看着那个一身粗布衣 (本章未完,请翻页) 衫的中年男人,笑着问道:“老板,这当真是大周最好吃的银耳羹?” 那个中年男人笑了笑,“兴许不一定,但去大周随便问问,旁人应当都会点头的。” 李扶摇打趣笑道:“这是不是最好吃的,还是要吃了才知道。” 中年男人一本正经的点头,“是这个道理!” 李扶摇低头用木勺舀了一勺,还未放入嘴里,便啧啧赞道:“这银耳羹实在是不错,只不过就算有这么不错,也不至于这么多人盯着我吃吧?” 中年男人索性坐下,也不卖关子,轻声道:“你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开这家店铺的时候的先辈们想着的是有个赚钱的营生就行了,可一代一代发展下来,谁生不出些其他想法,就好像现在,我就很想告诉他们,我这家店的银耳羹不是大周最好吃的,而是全天下最好吃的。” 李扶摇沉声道:“做一碗大周最好吃的银耳羹不难,可要做这天底下最好的银耳羹很难啊,这天底下有这么多老字号,有几家可比你这家开的时间长许多啊,想着后来居上,不太容易。” 中年男人笑道:“也不是全无办法,招几个好的伙计,将这银耳羹再做的好吃一些,也是有可能的。” 李扶摇放下木勺,感慨说道:“我在家乡那边听过这么一句话,说是有位很了不起的男人说过要给他百年时间,他就能将麾下的产业提升十倍,我倒是一直很想见见那个男人。” 中年男人叹气道:“可惜的是,他活不够百年,只能寄望于下一代了,况且他也很怕自己死之后,产业会分崩离析,所以他很想找一个朋友,最好是比他活得长得多的那种,来替他看好这份产业。” 李扶摇抬起头,“所以你们就都来看我喝银耳羹了?” 中年男人眼中有些歉意,“也是迫不得已。” 李扶摇眯着眼说道:“还未请教?” 中年男人平静说道:“我叫姬白夜。” 李扶摇笑着摇头道:“之前我倒是碰见过一位公子哥,那位可也说自己叫这么个名字,难不成这个名字在少梁城这般普遍?” 中年男人苦笑道:“家里的顽劣孩子,惯坏了,实在是有些疯。” 李扶摇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知道我叫李扶摇,我也知道你为什么知道我叫李扶摇,我还知道谁告诉你的我叫李扶摇,可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你除了会治理国家之外,还会算命?” (本章完) 正文 第二十七章周人 这场几乎注定会被写进大周史册的谈话开始的很自然,那位野心不小的大周皇帝面对着还是一个正意境小剑士的李扶摇给足了面子,谈到后来,大周天子甚至开心将那些不依不饶非要跟出来的大内侍卫全部屏退,因此这家临街才临时清理出来的银耳羹店里,便只是剩下李扶摇和大周天子。 大周天子沿着之前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大周不大,因此朕才能将大周境内诸事都了然于胸,但这种感觉,朕其实一点都不高兴,朕想要看到的大周,并非如此。” 李扶摇终于吃了一口银耳羹,平静问道:“那陛下可曾查出我的身世?” 大周天子摇摇头,“大周之所以还是个小国,自然便是说明有许多方面还很落后,比如朕不管如何去查阅白鱼镇的资料,明察暗访,都查不到你是从何地来到的白鱼镇,只不过依着朕来看,你或许真的不是周人。” 李扶摇不说话,静待着这位大周天子的下文。 大周天子平静笑道:“可又不曾有什么证据说明你不是周人。” 看样子不太认真的李扶摇只是微笑道:“陛下与其去担忧我是不是周人,怎么不去想想我到底会不会留下来,大周地处偏僻,这几百年境内都没有出现过修士,就算这期间出过,可也没有一人留下来为这座王朝出过力,那么陛下怎么敢笃定在下便一定会留下来,为陛下守住这份基业,甚至是开疆扩土?” 这位大周天子坐拥大周,平日里哪里会有人和他这般说话,按理说应该会有些不适应,可现如今他看着面前那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如此轻描淡写说着这些东西,而且看样子一点都不在意他作为大周皇帝的身份,却偏偏没有半点不适感,这位雄才大略的大周天子只是在听到李扶摇说他应当在意他会不会留下来这件事之后,眉头微微皱起,反驳道:“在朕看来,你是不是周人远远要比你会不会留下来要重要的多。” 李扶摇有些愕然的问道:“为何?” 这句话才问出口,李扶摇便看着这位大周天子的神态有了些变化,那种变化便好似一头熟睡的老虎猛然睁开了眼睛,他正色道:“大周自然是只能周人来守护,其余人任凭他能力再强,修为再高,只要不是周人,便自然没有资格,朕不会将大周的安危寄托在外人之手,也绝不会求外人来庇护大周!” 一 (本章未完,请翻页) 番话,掷地有声。 其实坊间早有传言,早说了这大周上下的自豪感便是源自于大周皇室一代复一代不留余地的宣扬,方才有了现如今大周这般上下百姓身上都充斥着这种自豪感。 而自豪感最盛的,自然还是那位大周天子。 李扶摇在白鱼镇说书的时候,在说起这大周历代君王的时候便实在是有些意外,这个历史仅仅只有两百多年的偏远之国,这两百年来,不仅不曾给延陵纳贡,不曾和周围邻国和过亲,打过败仗,但不曾割让一寸国土,周围小国每年征发民夫去延陵劳作,唯独大周不曾让任何一位大周百姓受此之苦。 或许也就是这样,这些周人才有这么些自豪感? 那位大周天子感叹道:“大周连年征战,除去朕真的想打出一个大大的疆土之外,更多的其实还是因为延陵那边早有意向要灭我大周,可大周竟然不在他们眼里,竟然想驱使附近几国便想灭我大周,朕如何怕得?” 李扶摇毫不犹豫的泼冷水,“就算陛下将这周围的邻国全部征服,延陵只要发兵,大周便是死局。” 大周天子还没有张口,李扶摇便抢先说道:“有我也不够,除非我能走到第七境去,可就算是走到第七境,延陵铁了心的不计代价要灭大周的话,他们也请得动儒教的第八境修士。” 在这座圣人不轻易出手的山河里,修士第八境登楼境便算是山河之中的第一等战力了! 看着大周天子有些黯然的神色,李扶摇没来由的有些愧疚,他轻声安慰道:“延陵灭大周代价要花这么大的话,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少年李扶摇不知道,他这样一句话远远比之前的那句话更伤人。 那位大周天子或许之前也是想过这些事情,今日来见李扶摇其实留下他的想法不多,更多的是想看看这位到底是不是周人,是不是大周的修士! 大周天子想着自己国境之内能出一位修士,想了整整二十多年了。 这一次见到李扶摇,自然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一番话下来,大周天子有些明白为什么一向眼高于顶的谢家宝树谢应会想和这个少年交朋友了。 李扶摇想了想,平静说道:“我算不上周人,至少不能说完全是吧。” 大周天子有些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失落,随即问道:“怎么说?” 李扶摇笑了笑,不说话,只是低头吃完那碗银耳羹。 吃完之后,李扶摇笑道:“问句题外话,那位安阳公主真的要下嫁他人?” 大周天子苦笑道:“谢应那小子,朕真不太想将他困于皇宫内。” 李扶摇摇头评判道:“你真的有些迂腐。” 这本来是之前大周天子骂那位大周宰执的话,现如今从李扶摇嘴里说出来,倒是显得不是那么突兀,大周天子反而觉得有些理所当然。 “我算谢应的半个朋友,也算是半个周人,可事实上是我现在不能留下来,就算是留下来了也无济于事,没事用不着我,出事了我也无能为力,可我总是很喜欢这个地方,很喜欢这座城,等我练剑有成,回来之后替你看住你这份家业如何?” 起身之后,李扶摇说了这么一番话。 大周天子还是不理解的说道:“朕还是想知道你所谓的半个周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扶摇仔细想了想,轻声说道:“或许我就是周人,只不过现在不愿意承认而已。” 大周天子无奈的摆摆手。 李扶摇微笑着说道:“只不过在这之前,安阳公主还是得给某人留着,不然你不怕他起兵造反?至于大周祖制,改一改又如何?” 大周天子诧异道:“朕现如今反倒是觉得你不太像个修士,反倒是像极了一个市井无赖。” 李扶摇下意识转头望去,没有看到自己背上背着的那把柴刀,不在意的说道:“我们这种野路子,又不是正统的三教修士,当然便没了那种气质。只不过我那个师父就很风流,陛下要是见到了,肯定会觉得完全符合心中对修士的定义。” 大周天子哑然失笑,他看着李扶摇,忽然郑重说道:“改便改。” 谁也不知道,这从大周开国以来便存在的驸马不得出仕的祖制,废除的原因竟然是李扶摇的随口一说。可李扶摇其实心里明白,至始至终都是这位大周天子想要改动,而从不在他人。 李扶摇走出这家店铺的时候,天色已经近黄昏,落日余晖映照在街道上,便好似笼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李扶摇抬头去看远处的云层,想着之前陈嵊御剑而去的场景,感叹道:“路途甚远啊!” (本章完) 正文 第二十八章为此事算作小事 长春宫内今日极为安静,这座大周天子日常所居住的大周皇宫现如今人人都知道了边境所发生的大事,便更加不敢多作非议,谁都知道那位大周天子看似极为温和,可实际上胸腔里隐藏着一颗极为暴躁的内心,同大周历代皇帝一般,这位大周天子极为自信,现如今遭遇了这等大事,心情自然不会太好,在崇德殿外当值的皇宫侍卫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听到皇帝陛下的骂声从崇德殿外传出来了,今日这场早朝开的时间极为长久,原因不是因为这边疆战事,而是有几位大周老臣在得知那封战报之后的第一时间不是去想如何应当难关,反倒是当时便要让大周天子拟降旨,这让大周天子怒不可遏,不知道砸了多少手头的珍贵之物,有一个存世超过两百年的花瓶更是直接朝着那位张口的老臣额头上去的。 要不是那位老臣往后缩了一点,只怕现如今已经是停尸在崇德殿了。 站在百官之前,那位大周天子负手在身后,怒道:“朕还没想着当亡国之君,你们就要当亡国之臣了?你们平日里总说什么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现如今呢,大难临头便只想着自保了?你们倒是一个个平日里待在各自的府邸之中,待在少梁城这等繁华之地,好不安逸。可曾想过,要是我大周降了,那一个个大周百姓便得前往延陵每日暗无天日的劳作,我大周百姓辛辛苦苦得出的东西便都要拱手送于他人!大周先辈们在褴褛之中得以建立起大周,如何能让朕将这风骨尽数丢去,不然等到朕以后去面对列祖列宗的时候,如何说得上问心无愧四个字?” 大周宰执,那位一直深受大周天子信任的百官之首李济本来一直都是闭目不言,等到皇帝陛下骂过了群臣,稍微消气之后,才转身对群臣说道:“诸位同僚,大周立国两百七十五年,不曾有一日有现如今这般危难,诸位恐慌,是人之常情,只不过仅仅便是因为恐慌,这便要我大周下降书,便实在有些过了,我大周走过这两百多年的风雨,自有一份底蕴,如何降得?” 李济在百官之中本来威信极高,以往要是这位宰执大人开口了,大抵这朝中也就不会有人出来唱反调了,可现如今李济开口之后,很快也有人出言反驳道:“这以往是什么局势,现在又是什么局势,哪里是能同日而语的,李宰执可要给咱们解释下这战报上的异人两字么?” 李济转头看向那个发生的老大人,发现正是之前差点被大周天子一花瓶砸死的老家伙,李济笑了笑,平静说道:“异人便是修士,这又如何不敢付诸于口?” 那位供职于礼部多年的老大人轻蔑笑道:“书上可是说这等修士,非是人力可以抗衡的,李宰执认为大周能够相抗。” 李济沉默良久,平静回道:“不能。” “那李宰执为何不降?” 李济不再说话,只是转身看向大周天子。 大周天子平静而语,“因为大周百姓无人愿降。” ?—— 大周北境告急,陈国出兵二十万南下,已然踏过大周北燕郡,正往少梁城而来。 李扶摇尚未走出少梁城,从大周边境便传来一个了这么一个消息,消息做不得假,因为几乎在半座城的百姓眼里,都能看到那道由大周工部所制木鸟从北境向少梁城而来所划过的一条鲜艳痕迹,就好像一条红丝的丝带,也像天边的晚霞,就这么挂在了天际。 三个时辰之后,大周这座帝都各处便开始张 (本章未完,请翻页) 贴这封来自边境战报的内容,大周自豪感下,大周朝堂从不愿意在这种大事上一味的封锁消息,举国大事,理应上下一起担当。 大周这些年强势无比,不仅一如既往的不理会延陵的要求,甚至颇有野心的将自己的疆土扩大了不少,这种情况下,终于还是让那座延陵王朝坐不住了,因此早在上个月初,陈国等几个与大周相邻的小国使臣来到洛阳城之后,虽说没有见到那位坐拥山河三大王朝之一延陵的延陵帝王,可始终是让那位延陵皇帝总算是答应了讨伐大周一事。 大周军伍早在过往百年便在这座王朝西南杀出赫赫威名,周围数国也只能是和大周军伍打个平手,哪里有本事越过边疆来到大周国土上,可这次延陵既然点头,便不单单是同之前一般驱使这几国出力,便真的是派出了多达十余位修士随着陈国那二十万大军一同南下,这十余位大多都曾在延陵学宫修行过的修士从延陵来到大周边境之后,并未做什么移山搬海的大事,只是出手将大周北境边军里的将军校尉尽数格杀,让那支大周战力不俗的北境边军一时间神龙无首,因此在短短的数日之间,陈国二十万大军便越过了北燕郡,来到了离少梁城不足千里的北方,看样子很快便能南下,覆灭这座大周,让其成为历史。 现如今整座少梁城都是张贴告示全城百姓的大周甲士,而这个时候的李扶摇正在客栈房间的窗边收拾行李,他把那把柴刀背在背上之后,才抬眼去看了一眼窗外的光景,看到好似挂在天边的晚霞,神情不变,紧了紧身上的布条,低着头重新清点了之前清点过的家当,提了一壶酒推门而入的青槐看了他一眼,这个现如今喜欢上了美酒的妖土少女靠在窗边,瞥了一眼远处的风景,问道:“李扶摇,周国遭难了,你还要走?” 李扶摇皱了皱眉头,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太喜欢周国这个称呼,抬起头看了一眼青槐,李扶摇平静说道:“是延陵那边有动作了,告示上写的异人,便是修士。看样子,不会太少。” 青槐仰头喝了口酒,笑道:“那又如何,估计也就是一群小鱼小虾。” 李扶摇指着自己鼻子,说道:“最小的那条小鱼在这里。” 青槐讥笑道:“前几日不是你不是还和那位周国皇帝互相引为知己,相谈甚欢么,现如今周国遭逢大难,你就要想拍拍屁股走人,你所说的半个周人,难不成真是太平时节才是周人,等到了危难时你便变成了延陵人?” 李扶摇低着头想要不去理会,而青槐则是嘴里不停的继续说道:“杀十几个修士不算多大会事,他们不把周国当做一回事,自然便不会派遣什么境界高深的高手过来,充其量不过是一群自省境都没有圆满的小修士,这样的修士来多少我杀多少。” 李扶摇一屁股坐下,有些恼怒的说道:“杀完这一批,自然还有下一批,真杀得完,杀到最后,要是延陵将那座儒教之中的圣人都请出一个来,怎么办,你也杀?” 青槐刚想着下意识开口说出我爹两个字,却在片刻之间想起来这件事说不得,因而很快的憋了回去,沉默了片刻之后,她再度讥笑道:“李扶摇,你知道圣人是不会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的,再说了,这种灭国的事情,在圣人眼里,只怕是连鸡毛蒜皮都算不上,这些老家伙整日想的便该是如何再往前踏一步,离开这人间。” 李扶摇对此无言以对,他似乎觉得这人间还挺好,干嘛要离开。 (本章未完,请翻页) 青槐见这家伙不说话,便开始拿话激他,“你们剑士这一脉,从六千年前一直到现在,都是这个世上胆子最大的修士,怎么,现如今都无修士再敢前往妖土了,还只有你们剑士仍旧来往妖土,动不动便斩杀几位境界相当不俗的前辈,怎么,落在你这个连剑都没有的小剑士身上,就连几个同样是小修士的儒教修士都不敢对付?” 李扶摇坚决摇头道:“不行,我要去剑山。” 青槐不以为意的说道:“反正都要北上,在路上碰上那边斩杀了便是,这等小修士,花不了多少时间,有我在,你哪里用得着出手,在一旁替我摇旗呐喊就是了。” 李扶摇仰头去看少女得以的脸,认真问道:“你既然要出手,为什么非要拉着我一起?” 青槐露出微笑,“你是周人,周国遭难,你出手就是有道理,可我不是啊,我和延陵学宫的恩怨都解开了,再说了,这些能为世俗王朝驱使的修士不过就是一些天资愚钝之辈,在延陵学宫那边肯定是止步不前了,才会不情愿的离开学宫,回到延陵做个供奉,说和延陵学宫有什么关系,也说不上,他们也不是来欺负我的,我有什么道理出手?唯独只有你出手了,被人欺负了,介于我对你师父的承诺,我才能出手,这样一来,就很有道理啊。” 一个平日里不喜欢讲道理的小姑娘,现如今竟然开始讲道理,居然还说的真有道理的时候,任谁都会觉得有些奇怪。 李扶摇将桌上的东西都收起来之后,才起身说道:“我不想死,尤其是不想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去死。” 青槐拍了拍本来就不壮阔的胸脯,说道:“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死的。” “可为了大周去冒险,也不值得。” 青槐这一次很奇怪的看了李扶摇一眼。 李扶摇看向窗外,神情平静的说道:“与大周皇帝的那场谈话,其实意义不大,只有我足够强大的时候才说的上去庇护谁,现如今,我还要依靠你庇护,哪里有资格多说什么。” 青槐没有继续开口,这个其实极为聪明的妖土少女知道要是自己不能找到一个让李扶摇觉得合理的道理,这个家伙是怎么都不会出手的。 从认识到现在,实际上这个家伙唯一一次不顾一切的站出来,还是那天晚上。 当日那个少年提了一根木棍,站出来的原因是为了她。 青槐忽然叹了一口气,“要是这番灭周不成,那位延陵皇帝会不会有些不高兴?” 李扶摇蹙眉说道:“这件事放在谁身上想来都不会太高兴,尤其是当他以为这件事是信手拈来,却不曾成功的情况下。” “周人的自豪来自于自己,可洛阳人一样自豪,可他们的自豪却是来自于延陵国势,那些贵胄待在这么一座巨城之中,哪里会看得起外面的世界……” 说到这里,李扶摇蓦然而止。 青槐笑着说道:“你想让那些洛阳城贵胄不高兴,甚至是难受。也不在意到底有几个和你有仇,反正一块难受就是。” 李扶摇很意外青槐能够看清楚他最想做的事情,他蹙眉说道:“但是风险太大了。” 青槐摇摇头,“你们剑士的正意两字,你应该知道的。” 李扶摇默然不语。 最后他平静说道:“至少得找柄剑才是。” (本章完) 正文 第二十九章为某些人难受而出手 不知道其他周人如何想,但现如今少梁城有两个人至少不愿意投降了,大周天子作为一国之君不愿意是情理之中,而李扶摇作为一个在洛阳城出生,在大周长大的孩子,其实不愿意投降的原因倒是不全为了大周。 让洛阳城的贵胄不舒服,这是他很久之前便立下的愿望,甚至于要是等到他有朝一日去到洛阳城,要是知道那洛阳城的贵胄其实所做得更过分的话,他不介意把不舒服三个字变成四个字。 不能活着。 只不过现如今,这个剑士第一境的小剑士看着窗外那场无端下起来的春雨,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说有十几个修士,那便是真有十几个修士,我现如今其实很有些担心那位皇帝陛下会扛不住,先服软,之前看着他那个样子倒是极为大气,但其实也是没有见过这般危急的局势,再加上朝堂上的压力,想来肯定会有些举棋不定,所以我们要不要知会他一声,虽然得不到什么好处,但让他坚定些也是好的。” 青槐对此并未多言,只是看着窗外的那场雨,平静说道:“下着一场雨,行军速度会有所减缓,再加上那些修士养尊处优惯了,势必会走得很慢,甚至是停下,周国皇帝要是还没有放弃,势必会调用南方的边军北上,要想周国不亡,除去要将那些修士全部斩杀之外,咱们还得尽快。” 李扶摇皱眉道:“要多快。” “最好今日咱们就出发,在他们还没渡过罗桑河前将那些个修士全部都宰了,只不过同你之前说的一样,延陵那边肯定不会太高兴,下次再派遣修士来,便真的是要动真格的了。” 青槐盯着李扶摇,现如今这个少女无比认真,没有半点在开玩笑的样子。 李扶摇点点头表示知晓,随即问道:“十几个修士之中,能不能留一两个给我,多了我肯定应付不来,我就要一两个?” 青槐摊开手,“为什么?” 李扶摇笑道:“恶心人这件事,虽然看着别人做也觉得有些滋味,但总归没有自己做着来得痛快,用镇上那些老少爷们的说法,那就是不得劲。” 青槐很快便点头,“那些修士都是这座山河之中境界最低的一撮,其实并不厉害,只不过踏入那条修行大路之后和普通人便有了天差之别,你们剑士一脉最擅长同境之战,三教修士的前三境模糊不清,谁也不知道他们有多厉害,这之中或许有几个是相当于剑士第三境剑气境的修士,但大多应该还是一二境的,到时候你对付一两个,问题不大。” 得到了青槐的保证,李扶摇不在担忧,把背后的柴刀取下来仔细擦拭了一番,他不在说话,然后很快便去取了笔墨想着写上一封信,他的字很好看,在白鱼镇那些年,除去每日说书之外,实际上他还偶尔替人代写家书,写家书字不能丑,因此他便练得很好看,练字最开始是为了活下来,看着虽说中规中矩,但不免有些生硬,之后生活相对闲适,李扶摇写出的字便要写意一些,至少在李扶摇自己看来,很讨喜。 只不过才提笔,李扶摇就 (本章未完,请翻页) 愣住了,自己该写点啥? 沉默了片刻,李扶摇将手上的毛笔放下,问道:“要不你来写?” 青槐冷哼一声,权当没听到。 写字这种东西,她在妖土就从来没做过,何况她的字实在是丑得她自己都不愿意多看两眼,哪里会拿出丢人现眼。 无奈坐回位置上的李扶摇再度提笔,这次简单,只写了几个字便收起笔墨。 将这样一封简短的信笺送到之前那间卖银耳羹的铺子之后,李扶摇回到客栈,与青槐一起出城,撑伞出行虽说是有些麻烦,但好过被淋成落汤鸡,出城之时便能得见不少大周甲士,按理说在这座现如今应该是人心惶惶的少梁城,理应见到不少其他景象,可实际上除了城西那边的兵部衙门排上一条长龙之外,其余并无变化。 “说实话,我倒是有点喜欢这个地方了。”走在街道上,李扶摇随口说道。 “灌汤包不错。”青槐难得应和了一声。 这两个修士,一人区别山河,一个区别于三教,倒是真的有些特立独行。 走在街道上,李扶摇想起之前自己看过的那份大周疆域图,很平静的说道:“罗桑河离少梁城应当还有十余日的路程,但是咱们应该竭力走快些,不然我总有些担忧。” 青槐转过头,“担忧什么?” “担忧赶不及啊。” 青槐好像看白痴一样的看了李扶摇一眼,“你要是现在就想到罗桑河,最多半日你就能到。” 李扶摇皱眉,心想着难不成你还有些什么压箱底的东西没拿出来。 好像是看透李扶摇在想些什么,这个少女开口解释道:“到了朝暮境,一日万里都不是难事,只不过我现如今的境界还是青丝,一日最多走几千里,带个人就更烦了,但是你知道这世上的修士不是人人都同你们这些蠢剑士一样,只有一剑身无长物的。就比如说我带着的这些小玩意,捏碎一个便可走一千里,这里距离罗桑河不过八千里,意思就是说我只需要捏碎十几个就行了。” 李扶摇倒是听得心神摇曳,只不过很快又担忧道:“这种法器,应当不常见吧?” 青槐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是不常见,所以我也没有几个。” 李扶摇小心翼翼问道:“到底是几个?” 青槐轻声叹道:“也就差不多一万个而已。” 李扶摇险些一头栽倒在街道上,这一万个还不多,现在他是有些理解为什么青槐一点都不担忧在春末之前赶不到梁溪了,原来原因便在于这里,这有了这个东西,哪里花费得了什么功夫。 出城之后,雨势渐大,李扶摇撑着油纸伞扯嘴问道:“要不咱们直接去剑山吧?” 只不过这一句话说出来,很快便被青槐否决,“好不容易有架打,去什么剑山?” 对此,李扶摇只感觉一阵头大,你说你不讲道理就算了,怎么还喜欢打架? …… … (本章未完,请翻页) … 崇德殿的早朝已经散了许久,大周天子重回长春宫御书房批复奏折,现如今大周尚未亡,他还是大周的皇帝,自然便不能荒废政事。 再加上现如今的大周上下都尚有无数的琐事等着他处理,他如何能不闻不问。 风雨飘摇之际,反倒显得这位大周皇帝的重要性。 司礼监掌印太监苏谨,从大周皇帝起夜时候便一直侯在御书房外,等到了那场早朝结束之后又一直侯在此处,足足已经有了半日功夫,这位皇宫万余宦官之首,虽说年纪已经不小,可侯在御书房外半日,竟然不显得有半点疲态。 站在御书房外听不见御书房内某人的骂娘声其实才是这些年间宫中最难见的风景,那位雄才大略的君王从来不惮把自己对某位臣子的喜恶表现出来,可现如今却真是一句话都不曾传出来过,那些平日里频频被他提及的名字,现如今也是一个都听不到。 苏谨叹了口气,看着这场春雨,想着大周朝走过的两百七十多年时光,不知道为何便红了眼眶,苏谨是太监,可也是周人。 片刻之后,在御书房外围跑过一位小太监,来到御书房前,小太监对着这位掌印太监做足礼数,然后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递给苏谨,等到苏谨点头之后,才小跑着离去。 作为知道那日皇帝陛下出宫详细内情的几人之一,苏谨自然知道那位少年对皇帝陛下意味着什么,现如今从宫外传入的两个消息,难不成就要成为压倒皇帝陛下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谨不敢去想太多,很快便轻轻敲了敲御书房的门。 大周天子很快做出反应。 苏谨恭敬的说道:“陛下,之前所见的那位少年现如今已经离开了少梁城,只不过离开之前有一封信传入宫中,要陛下亲启。” 御书房内的大周天子沉默很久,才平静道:“拿进来。” 苏谨推门而入,得以见到坐在窗边的大周天子,那位大周天子神色如常,只不过嘴角泛白,显得有些沧桑。 接过信笺,大周天子没有急着拆开,只是问道:“那少年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少梁城?” 苏谨低头回道:“正好是陛下散了早朝的的时候。” 大周天子点点头,然后示意苏谨出去,等到苏谨出去之后,他才看着那封信笺。 看着信笺,大周天子脸色苦涩,心想着你到底是觉得自己不是周人,便弃朕而去了? 只不过很快大周天子便自顾自说道:“既然不是周人,那何来为大周搏命之理?” 大周天子去撕开信笺,看着泛黄的信纸,眼睛忽然明亮了起来。 仿佛枯木再生。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忽然便开始笑,笑得酣畅淋漓。 在桌上,那张信纸上只有一句话,“罗桑河杀修士。” 大周天子看了两眼那信纸上的字迹,由衷赞叹道:“这他娘的字,还真他娘的……好看。” (本章完) 正文 第三十章罗桑河 大周北境的北燕郡,地势险峻,一向易守难攻,这些年的大周为何对于北境边防一向不用投入重兵,除去因为北方的陈国一向不愿意轻启战端之外,更多的便是有这份天险了。 只不过这份天险,在数日之前便正式宣布告破,陈国的二十万大军,已经踏过北燕郡,往南下而去,最终的目的地自然便是那座少梁城。 而这场战事,甚至让北燕郡的六万边军觉得打得极为憋屈,两方既没有在城头关隘上厮杀一场,也没有点齐兵马在城外大战,就是那陈国军伍之中的十几位修士轻描淡写的出手,斩杀了这边北边军的将领校尉,导致整个北边军群龙无首,一片混乱,而那陈国大军便如此跨过了北燕郡,轻而易举的跃马南下。 只不过在陈国大军跨过北燕郡之后,大周北边军仅存的三万余名将士却仍旧不依不饶的跟在陈国大军身后,一路不停的与陈国大军厮杀,陈国军伍之中的那十几位修士对于这三万北边军没有放在眼里,因此并不做理会,陈国将领却是对这股不断骚扰大军后方,却很难将其一鼓作气歼灭的大周北边军只剩下深深的佩服,但至始至终都还是在想办法要将这么三万残军彻底歼灭在大周北境,这些天春雨连绵,因此在军中那些仙师的要求下,陈军在罗桑河河岸修整几日,并未急着南下,陈军统帅虽说很有些怨言,但给他一百个胆子也都不敢在这些是人命如草芥的仙师面前表露出来,只是在大军停下之后,默默算计该如何将那些北边军彻底消灭。 罗桑河岸后是连绵青山,树林茂密,山路更是难行,只不过谁能想得到现如今那些青山之中便藏着大周仅存的三万边军,这些时日,驻扎在河岸边的陈国大军也已经至少被袭营了至少三次。 每次都是在半夜,周人从青山而出,在天未亮之前便又消失在青山之中,陈国统帅不止一次想过,如果那十几位修士能够至始至终都听从他的号令,现如今那三万周人至少也已经剩不下什么人了,可惜他这样的一个小国统帅,注定使唤不动那些延陵供奉起来的仙师,因此想了想之后,他也便不再抱任何希望。 黄昏时刻,站在帅帐前听着远处那十几顶军帐里传出来欢声笑语,这位不过才是不惑之年的陈国统帅厌恶的皱起了眉头。 这场春雨开始下起来的时候,这些修士便不愿意继续前行,最开始他想动用统帅之职希冀找到一个不错的扎营点,可很那些修士并无半点要顺从他的意思,直接要求将扎营地方放在罗桑河河岸,这种兵家大忌的驻扎地方,自然是被他严厉反对,可那些修士并不曾理会,最后他才不情不愿的真的将驻扎地方放在了此处。 虽说军中还有这么十几个修士,可其实他依然十分担忧现如今的处境,那些不依不饶的周人的这些天的三次袭营便是一直悬在他心上的剑。 那些周人的不屈不挠告诉了他一个事实,这周国并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好灭。 在罗桑河后的连绵青山之中,此时此刻有一队身穿大周甲胄的甲士正藏在茂密的丛林之中,仔细观察罗桑河的陈国营地。 这一队大周北边军,人数在千人上下,领头的是一个年轻的将军,实际上这个年轻将军前几天都还只是一名都尉,按道理是万万没有资格独领千人的,可现如今北边军的将领大部分都被藏在陈国大军之中的修士屠戮,这个都尉便已经是北边军所剩不多的将领,自然便只有担负起来统领职责。而这位满脸血污的年轻将军现如今其实早已经和麾下的这千人士卒有了不浅的默契,几日的厮杀下来,原本不太认同由他来统领的老卒们现如今也只是剩下深深的佩服。 年轻将军一屁股坐在满是露水的野草上,喘了口气,看了看周围的几位副将,低声说道:“昨夜老吴那边派人过来了,说是今晚咱们再搞他们一次,咱们这一队不干别的,就把粮草烧了就行,等到天黑之后就行动。” 几位副将纷纷点头,倒是有个副将犹豫片刻,开口问道:“将军,这要是那陈国军营里的修士出手怎么办?” 年轻将军吸了口气,低声笑道:“能怎么办?想想能不能再多弄死一个?” 这句话一说出来,几位副将脸上都浮现出了些笑意。 这些天北燕郡告破之后,六万北边军二去其一,剩余的三万北边军虽说并未放弃,可是面对着那二十万陈国大军和军中的十几位修士,其实军中上下每个人都觉得有些无力。 因此这些天军中的气氛一直很压抑,好像每个人头顶都有一层乌云,死死压着他们一样。 年轻将军平静笑道:“其实也不用担心什么,咱们尽可能拖着这陈国大军的南下步伐,相信少梁城那边已经做出反应,南边军那边至少会在陈国大军到达少梁城前,抢先一步到达,咱们那些个军中前辈不会让大周便这么亡了的。” 虽是如此说,但几位副将想起陈国军中尚有十几位修士,便很难提起精神来。 天色渐暗,这茂密的林子里便显得越发昏暗,那年轻将军沉默了许久,总算是按住腰间的刀柄,站起身来,只说了一个走字。 身后的一千大周甲士纷纷沉默起身,井然有序的下山。 山下罗桑河旁的陈军营地灯火通明,显然周人的前三次袭营早让那位陈国统帅担忧不已,早有准备。 在丛林之中穿梭,虽然走的缓慢,但总归会发出些声响。 只不过现如今正是陈国士兵吃饭的时候,精神极度放松,负责警戒的士兵也时不时看向营地,根本没人理会这连绵青山之中的动静。 在半山腰的一处密林,另一支人数不在少数的大周士卒正猫着腰往山下走,为首的一位中年男人神色平淡,身上的甲胄早已经破败不堪,行走间便能看到这个男人精壮的肌肉 (本章未完,请翻页) ,甚至这个男人脸上还有一个从额头到嘴角的刀疤,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吓人。 现如今看着山下军营升起的炊烟,男人平静开口说道:“之前都是在他们吃饭的时候袭营,现如今对方已经警觉,今天在他们饭后,也算是他们最放松的时候了。” 在他身旁,有个身材不高,但十分壮实的汉子疑惑道:“老吴,这是临时决定的?要不要知会知会其余的几支队伍?” 被称作老吴的中年汉子,平静笑道:“已经知会过了,就连薛重那臭小子我都说过了,只不过时间我给他们推迟了半刻钟,这一次他们负责袭击粮草大营,咱们一定要先为他们扫清障碍才行,要不然这小子,真是有些凶多吉少。” 矮壮汉子哼哼道:“你老吴平日里不见得这么在意那臭小子,现在咋这么上心,难不成真认他当你女婿了?” 此言一出,周围响起些轻重不一的笑声,显然对于这件军中趣事还是知晓的,实际上虽然老吴和薛重是同乡,老吴又比薛重早参军好些年看,但从薛重进入北边军开始,老吴从来没有帮衬过薛重,直到后来才被其他同乡捅出来消息,说是那薛重一直对老吴的闺女有想法,而老吴对这件事却一直反对,只不过之前大家一直觉得这是老吴看不上薛重,现如今北边军遭逢大难,不知道老吴为什么便转变了想法。 老吴看着天色,估摸着还有半刻钟左右那帮陈国士兵就能吃完,便不再说话,招了招手,让身后的兄弟们跟上,临近山脚的时候,老吴才对身旁的矮壮汉子轻声说道:“八成是活不了,不过没啥关系,咱们做的这些事情,会有人记得的。” 矮壮汉子重重点头,直到这个时候才缓缓抽刀。 老吴走出两步,抽出身后的黄杨大弓,弯弓搭箭,将陈军大营警戒的几个士卒射倒,之后才抽刀大跨步前冲。 随着陈军大营的一声敌袭,这场战事彻底拉开帷幕。 …… …… 此时此刻,在远处青山中,薛重看着陈军大营之中人影绰绰,厮杀声四起,才皱了眉头。 他一拳打在身旁的松树上,恼怒道:“老子需要你照顾?!” 周围的副将不明其意,但薛重很快就下令下山,下山之时,他平静发令,“入营之后,不要纠缠,直奔粮草大营。” 当他们这最后一支人马来到陈军大营前的时候,里面早已经一片狼藉,各处厮杀声不绝于耳,薛重不多说话,仅仅喊了一个走字,便朝着之前打探清楚的粮草大营而去。 薛重面目狰狞。 一群周人神情凝重。 此时此刻,那十几顶被陈军和周人都刻意避开的大帐内,有个白色衣衫的中年男人走出账内,看着这厮杀声震天的场景,动了动嘴唇,嘲讽道:“蝼蚁。” (本章完) 正文 第三十一章杀人 陈国大军的营地之中爆发了这些天来的第四次周人袭营,虽说这并不是那些陈国士兵第一次得见那些周人了,可仍旧还是下意识有些惊骇,这么一小支周人士卒,之前三次袭营便已经丢下了不少人命,现如今说是残兵败将一点都不为过,怎么还敢如此胆大进行第四次袭营? 只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的陈国士卒便和那支不足三万人的周人士卒交上了手,并且很快便掌握了场上的局势。 薛重在陈国大军营地绕了一个大圈,最后直冲粮草大营,四次袭营之后,这支北边军便已经是强弩之末,要想之后再做出什么来,显然都不太可能了,因此早有合计,便是这第四次便将那陈国军队的粮草尽数烧毁,为少梁城争取时间,至于烧毁这粮草之后,之后还能活着多少人,大伙儿其实都刻意没有去提。 薛重一刀在一名陈国士卒脖子上抹去,滚烫的鲜血便溅了他一脸,薛重不以为意,收刀之后,再一刀刺入另外一名陈国士卒胸膛,顺势抽出之后下一刻便抹上另一个士卒的脖子,看着现如今这焦灼的场面,薛重怒吼道:“不要纠缠,往粮草大营走!” 薛重很清楚,要是今日不能烧掉粮草大营,不管杀了多少士卒都没有太大的意义,这二十万大军就算是是二十万头猪,也不是在短暂时间里能够杀完的。 越发临近那粮草大营,便都能看见眼前的陈国士卒越来越多,薛重抹了一把脸,满脸血污,站在大营前大约还有百步之遥,薛重握紧手中军刀,默然前行。 这座大营里到处都是厮杀声,估计也就只有这个地方显得要安静许多。 在临近粮草大营旁的一处军帐外,有不少陈国士卒严阵以待,那位统率二十万陈国大军的统帅其实便在这顶军帐里,只不过现如今那位大军统帅看着大帐里的两个不速之客,实在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在他面前,一男一女,少年一身灰白衣衫,背后背了一把柴刀,而那少女则是一身青衫,什么都不曾带。 少年清秀,少女美艳。 可这两人既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这顶大帐中,陈国统帅不会认为这两个人是一般人。 他皱着眉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低声问道:“两位有何指教?” 显 (本章未完,请翻页) 然,在军中和陈国朝堂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陈国统帅很在意自己的这条性命,很怕一步踏错便命丧于此,因此就连说话都不敢高声,只怕那少年少女突然出手,而实际上这位陈国统帅现如今正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阶段,他只要攻下大周,回到陈国之后便能够成为当之无愧的陈国军伍第一人,到时候封王拜相,受尽陈国百姓敬仰,等到百年之后的谥号甚至有机会排进陈国这历代的武将前三甲,这前途如此锦绣,他现如今自然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那青衫少女看了他一眼,讥笑道:“怕死?” 陈国统帅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没有开口。 倒是那个背着柴刀的少年好似“仗义执言”的说道:“怕死也是人之常情,哪里用得着讥讽?” 青衫少女没有理会,只是平静的看着少年。 少年揉了揉脑袋,决定不去挑少女的刺,而他自己则是跨出一步,来到陈国统帅的面前,看着这位现如今这二十万大军的实际掌控者。 “我来罗桑河是来杀人的,杀谁不好说,你要是不帮我,我便杀你,你要是帮我,那我自然不会恩将仇报,杀其他便是。” 少年微笑的看着这位陈国统帅。 陈国统帅深吸一口气,看了两眼这少年,然后又看了一眼少女,最后才低声问道:“帮什么忙?” 少年笑了笑,“那边的十几顶军帐里肯定有不少修士,我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杀那么些人,你看看我这个样子,可能不太相信,但是我身旁这个姑娘可当真是个女魔头,一言不和要吃人的,我们也不要你做些什么,你只要把那大帐周围的士卒调走,给我们创立出来一个相对安静的空间就行,当然,你帮了我的忙,那就不要担心什么了,我保证给你把后顾之忧都解决了,到时候人都死完了,没人知晓这之中的猫腻的。” 说完之后,少年摊着手看着这位陈国统帅,耐心的等着他的回答。 陈国统帅蹙眉道:“那我要是不帮这个忙呢?” 那少年没说话,只是很快便抽出身后的柴刀,电光火石之间便把这位陈国统帅的头颅给砍了下来。 鲜血喷了一地。 收刀之前,少年才看着地上那具无头尸体笑着说道:“那就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只能请你去死了。” 青衫少女面无表情,“你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他活?” 少年理所当然的说道:“北边军上下的将领都被屠戮,我杀一个陈国统帅不过分,再说了,这家伙不吵不闹的,我有些担心。” 青衫少女平静说道:“很好,李扶摇,你这性子我很喜欢。” 李扶摇假装没有听出她话里的嘲讽,无所谓问道:“下一步怎么搞,要不你一起都杀了,一个都用不着留给我。” 青槐不以为意的说道:“最东边那顶军帐里的那位,我看了,境界和你相当,你杀起来不难,我会用法器将大帐和外面的联系隔绝起来,你放心动手就是,不用担心什么。” 李扶摇忽然转头问道:“隔绝联系?岂不是你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 青槐翻了个白眼,看了李扶摇一眼,没有多说之后,只是转身便出了大帐,李扶摇叹了口气,跟着走出去之后,看了一眼厮杀声渐小的这营地,才往最东边的那处大帐而去。 与此同时,已经临近那处粮草大营的薛重身后已经剩不下多少士卒了,他看着那些大帐,咧嘴一笑,扔出火把之后,薛重咧了咧嘴,“杀出去!” 在营地的某个角落,老吴半跪在地上,他的肚子被人划破,肠肚都流了一地,只不过这位仍旧还有半口气的大周老卒一直望着那粮草大营方向,等到看着那边火光冲天之后才艰难的咧嘴一笑。 老吴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但神情很是平静。 在他闭眼之前,正好有个少年经过此处,那个背负柴刀的少年来到这位老卒面前,半蹲着在他面前。 李扶摇伸手搭在他的肩上,一缕气机传入老吴经脉之中,李扶摇开口说道:“这场仗咱们打得赢的。” 被李扶摇的那股气机给消除了大半疼痛的老吴艰难开口说道:“那是自然,咱们大周哪里是说亡便亡的?” 到了这个境地,老吴没有去问那少年到底是不是周人,但实在是不会相信大周会亡。 李扶摇点点头,站起身,撤去那股气机,缓缓走向远处的大帐。 老吴缓缓闭眼。 在夜色之中,李扶摇踏入那顶大帐。 (本章完) 正文 第三十二章杀修士 杀人之前应当会有些其他的情绪,或许是激动或许是高兴,也或许是期待,但那都要建立在你要杀的那个人与你说不清的关系的基础上,可现如今李扶摇要去杀的那个人,他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甚至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唯一知晓的便是那大帐里的修士是一个并没有跨过前三境的儒教修士而已,甚至知道这一位有可能出自延陵学宫,其余的并不知晓。 因此现如今李扶摇的心里很平静,没有激动,他唯一在想的东西是自己等会儿该如何将那位修士的头颅砍下来,而自己遭受的代价最小。 大帐里,有个读书人此刻正伏案读书,靠在昏黄的油灯旁,这位看着身材极为清瘦的读书人捧着一本先贤文集,若有所思。 穿了一身雪白衣衫的读书人翻看了两页之后,有些叹惋的摇摇头,然后有些无奈念叨了些什么,只不过声音太小,没人听得清。 片刻之后,灯火摇曳,读书人抬起头,把视线从书上移开,看向油灯照出的那道黑影。 转过头之后,这个穿了一身雪白衣衫的读书人看到了站在大帐入口出不远的少年。 少年背着柴刀,一言不发。 这读书人看着这个少年,很快便见礼道:“在下左思凡,不知道道友来此为何?” 背了一把柴刀的李扶摇平静开口说道:“我是周人。” 意简言骇。 左思凡很快便了然的点点头,然后他很快便由衷的称赞道:“想不到周国如此偏僻,竟然还能出这么一位少年天才,还未及冠吧?现如今就有青丝境了?” 李扶摇微微一怔,但很快便想明白原来是这个看起来很平和的读书人应该是因为没有感知到他的到来,而将他当作了青丝境的修士了。 李扶摇没有说话,但是摇了摇头。 左思凡叹了口气感叹道:“即便是没有跨过那个门槛,想来也相差不远了,这座山河之中现如今年轻的天下涌现,梁溪那边的那位道种更是有一枝独秀的趋势,咱们延陵要差上一筹啊。” 他看向李扶摇,微微致歉道:“这番受延陵趋势前来大周不是本意,只不过踏上了那条修行大路之后,又走不了多远,受的制约不少,倒是不来也不行,都说走上这条路之后,世俗便再也不能制衡自己了,但其实也只有真正走得更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远的那些前辈才真正的有大超脱,咱们啊,不过大一些的蝼蚁而已。” 李扶摇平静答道:“大的欺负小的,强的欺负弱的,好像也没什么错,只看谁的拳头大些了。” 左思凡笑了笑,好言相劝道:“道理不是这么讲的,只不过现如今也只能这么做了,只不过道友既然没有踏足青丝境,如何能够应对这多达十几位道友。” 李扶摇想了想,也笑了,“我虽然没有踏足青丝,但同行的却真有个女魔头已经踏足青丝了。” 左思凡蓦然一惊,“周国竟然出了两位修士?!” 李扶摇这次没有解释,只是把柴刀从背后解下来。 一身雪白衣衫的左思凡平静笑道:“左某也不想坐以待毙,便得罪了。” …… …… 走出最后一顶大帐的青槐面无表情的看着账外的无数陈国士卒,并不曾有片刻停留,只是一跃便在一处高台上坐下,看着下面这黑压压一片士卒,指着最东边的那顶大帐,轻声道:“那顶大帐就不要进去了,不然你们都得死。” 现如今已经知道了自家主帅加上同行的好些个仙师都已经暴毙的陈国士卒听着少女这番话,一时间面面相觑,都从袍泽眼中看到了恐惧。 当日在北燕郡,他们当中可是大部分都亲眼看着那些仙师就这样穿行在大周军中,将那些将领一个个扭断了脖子。可现如今,这个看起来极为美艳的青衫少女看起来更要吓人许多,竟然就一个人把那十几位修士外加一位大军统帅无声无息的给要了性命,现如今这位少女不曾离去,谁又敢轻举妄动? 因此在大军副帅的一声令下,这么些多达十数万的士卒便只是这么静静看着那位坐在高台上的少女。 这要是落在画师眼里,定然又是一副极美的画。 …… …… 大帐中,微弱的灯光中,提着柴刀的少年已经出了不知道多少剑,虽然大部分都已经落空,但偶尔几剑还是落在了那位读书人的身上。 腰间一剑,肩上一剑,甚至腿上一剑。 明明那少年是提刀,但左思凡却是觉着自己身上这一身伤都是剑伤。 抬头看向那个脸色微微泛白的少年,左思凡恍然大悟道:“原本以为你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就算差那青丝境只差临门一脚,我也有些机会走出这顶大帐,可谁想得清楚,你居然是个剑士!” “周国这么偏僻的一个地方,居然还出了个剑士!” 左思凡有些不可置信。 李扶摇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提着刀一步跨出,再度一刀劈下。 这一次却不是重复之前的场景,左思凡并未往后退,李扶摇的柴刀也没有往下再进一分,反而是响起一声清脆响声。 然后那把柴刀刀锋便被崩开了一个口子。 李扶摇收刀后退,看向左思凡手上的物事。 那是一只泛着青光的毛笔。 看着李扶摇,左思凡叹气道:“都说你们这群剑士身无长物,除了一剑之外别无他物,之前我还想着可能是谣言,可现在看来一点都不假,也怪不得你们六千年之后,道统都快没了。” 李扶摇微微低着头,连那支青色毛笔都不曾去看,只是猛然一刀挥出。 大帐之内生出一股罡风。 惊得那盏油灯的灯火摇曳,可那支青色毛笔并无半点损伤。 左思凡缅怀说道:“当年还在学宫之中求学那段时日,还真是左某这些年最无忧无虑的时光,只不过也都成了过往云烟,就剩下这么一支笔了。” 李扶摇忽然向后倒去,与此同时,那支青色的毛笔如同一道青光射向了李扶摇,李扶摇感受着那支青色毛笔在自己发髻旁掠过的刺骨寒意,微微沉肩,正好躲过了那支毛笔的最后一击,李扶摇柴刀杵地,身子站直,看着那支重新回到左思凡手中的青色毛笔。 对于法器的品阶,山河之中的剑士一向不太在意,他们对于手中的剑只要一个心意相通便可,其余的东西,还真是不曾要求过。可除去剑士一脉的三教修士们,却是对法器有着不浅的研究,每样法器的功效也不曾相同。 左思凡拿着那支青色毛笔,平静说道:“你们那位剑仙大抵真可以一剑破去万般法器,但你一个连剑都没有的剑士,只怕没有这个能耐。” 李扶摇很想告诉他那位剑仙至始至终都不会把他放在眼里,可活还在喉咙处,那支青色毛笔便青光大涨,径直掠向李扶摇。 左思凡感慨说道:“左某也是数年不曾出手杀人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三十三章这是某人的一番好意 在过去成为剑士之后的许多时间里,李扶摇总是在想一个问题,那便是这座山河之中的剑士到底该是个什么样子,难不成尽数都如同陈嵊一般?所以就算是李扶摇已经开始练剑,他依然不太清楚这剑士到底该是什么样子,只不过后来,他便不再苦恼,因为他要去剑山,要去那座剑士的圣地,那里会有不少剑士,自然也能让他找到答案。 李扶摇知道这座山河里有不少修士,之前遇见的红衣女鬼不算,可之后的杨未便的的确确算是一个,只不过对于那位衡阳书院的读书人,青槐曾经满不在乎的开口说过,这样的修士,在李扶摇剑下能称的过几剑都难说。 这算是李扶摇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和修士一战,这名叫做左思凡的读书人曾经在延陵学宫求学,甚至还身怀法器,怎么看都不是之前那几位能够比拟的。 那支青色毛笔回到左思凡手中之后,那位读书人并不急着出手,反倒是返回桌前,将桌上的那本之前翻开过的书籍再度翻了翻。 李扶摇认真的看着这幅画面,桌上油灯是唯一能够照亮这顶大帐的东西,那个读书人也是唯一能够要自己性命的修士,沉默了许久,李扶摇在左思凡的手还未收回来的时候,动了。 左思凡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做出这样一个动作,但在李扶摇来看,既然是做出了这么一个看似是露出破绽的举动,那便够了。紧了紧手上的柴刀,李扶摇动用全身的力气向前扑去,那把柴刀好似一条线,从李扶摇手上落笔,到左思凡头上方是尽头。 左思凡转过头看到这样一副场景,竟然有些微微失神,尤其是当他看着李扶摇的眼神的时候,更是有些莫名的感叹,对面那个少年的眼睛里,有着当年他也曾有的神情,坚毅与自信,一点不差,这么些年过后,左思凡从一个带着无数人赞誉的天才读书人走进延陵学宫,然后又在学宫之中亲眼得见那些真正的天才是怎么碾压他这么个井底之蛙的,在学宫求学二十年,可至今连自省都没有跨过,蹉跎岁月倒不是左思凡最不能接受的,他最不能接受的也不是眼睁睁看着当年那位才气惊人的学宫前辈被学宫排挤,最后毅然离去,游历山河,最不能接受的反倒是自己当年竟然没有为那前辈说过一句话,一句都不敢。 这些年来左思凡境界停滞不前,谁又知道不是受了那件事的影响? 微微叹气,但左思凡还是握住了那支青色毛笔。 在李扶摇的刀来之前,他在身前写了一个礼字。 (本章未完,请翻页) 儒教圣人修为通天,作一篇锦绣文章甚至能够震退山河诸邪,墨宝更是妖邪不得近身,而他左思凡虽说修为低微,但是也没有儒教圣人的大气魄,可当年入学宫求学之时,听闻了儒教第三位圣人当年便是一个普通读书人,可文章写得极好,连当年的延陵皇帝都称那位圣人的文章是“兴酣落笔摇五岳,文成笑傲凌山河”之后那位圣人走上那条修行大路,竟然并未遇到半点挫折,一步一步虽说走得不快,但几百年之后还是成为了儒教的第三位圣人,现如今这位圣人的木像还在学宫礼祭大殿之中位列第三,甚至在延陵其他地方,许多书院学堂更是纷纷树立起这位的圣人的木像。 儒教四位圣人,木像的排列顺序从来都不是以修为高低来排的,而是以成圣时间的长短,至于那些已经成圣的儒教先贤,在身消道陨之后,木像也会撤出延陵学宫的礼祭大殿,现如今的礼祭大殿也就四位圣人木像而已。 左思凡对这位圣人推崇至极,因此在选择法器之时见那位圣人手持一支笔,自己便也选了一支青色毛笔。 …… …… 礼字写成之后,很快便化作一道青虹射向李扶摇,李扶摇横刀砍在这道青虹上,两者相交,竟然爆发出金石相撞的声音。 李扶摇感觉手腕一阵剧痛,可身子不曾后退半步,李扶摇拧着腰,猛然再一刀劈砍在那道游走在自己身侧的青虹上。 灵府之中的气机尽数涌出,柴刀上白芒大涨,甚至很有些凌厉的意味。 这一次,那道青虹被他狠狠劈开,很快消散。 左思凡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怪不得山河之中都不怎么待见你们这群剑士。” 话音未落,这一次左思凡在身侧写下两字,分别是君子两字。 这一次,这两个字成了之后没有立即化为一道青虹,反倒是久久不散,左思凡微微失神,有些失魂落魄。 片刻之后他自嘲道:“失了本心,何谈君子。” 随即,这位读书人一招手,将这两个字挥散,然后重新写下两个字。 这一次,这两个字是弘毅。 这两个字也是出自那位儒教圣人文章之中的一句话,“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只不过再这两个字化作青虹之前,李扶摇先行一步,来到左思凡身前方丈之内,李扶摇全然不去管这两个字之后会产生的变化,用刀刺了出去。 没有任何修士会想着离剑士如此之近, (本章未完,请翻页) 因此在下一瞬间,左思凡便想着往后退去,可那把柴刀已经到了胸前,实在是有些避无可避。 看着以刀作剑的这一刺,左思凡神情凝重,君子两字便让他心境有些动乱,现如今看着这一剑,便更是觉得有些厌烦。 左思凡是修士,可读书的时日多些,就算是偶有和学宫之中的好友切磋,也是点到即止,从未与人有过生死搏杀之时,更不用说这位还是位剑士。 山河六千年,剑士一脉虽然风雨飘摇,但始终屹立不倒,便很能说明问题。 下一刻,那把柴刀就要刺穿某人的胸膛,甚至左思凡都能感受到那股刺骨的寒意了。 可偏偏,李扶摇收剑了。 不为别的,只因为那两字已经完全化作了青虹。 正向着李扶摇的后背而来,以命换命在某些场合说得上值得,可很明显在现如今这种情况下,一点都不值当。 于是才有了收剑一事。 收剑之后,李扶摇并未转身,而是将手中柴刀往后一撩,正好挡住了那一道青虹掠过的行迹,李扶摇踉跄后退,手中柴刀已经满是缺口。 谁能想到这个青槐替他挑的修士竟然离那自省境圆满已然不远,甚至假以时日踏足青丝也不是难事。 可的确有人知道。 此时此刻坐在大帐外面高台上的青衣少女看着天边的圆月,忽然笑了笑。她是青丝境的修士,自然知晓这些境界不如她的修士们到底是什么修为,甚至左思凡胸中气机到底有多少,她都清楚,可她还是替李扶摇挑了这么个修士,为得便是把李扶摇逼上绝路。 山河之中剑士少,有大成就的剑士更少,青槐希望李扶摇成为那其中一个。 所以她之前在茱萸镇才故意不现身,在罗桑河故意给他挑了这么一个修士。 她想让李扶摇走到那座剑山前便能踏足剑士第三境剑气境。 只不过她过于决绝,那顶大帐被她斩断了和外界的联系,就连她现如今都不知道那顶大帐里到底是什么光景。 反正最后也只有一个人能走出来。 要是李扶摇最好,要不是他,她就替他把那人杀了报仇就是。 坐在高台上,青槐难得自言自语了一番,“李扶摇,你要是辜负了我的好意,死了也是活该,也不要怨我,更不要给你师父告状啊。” “对了,要是你死了,没这个机会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三十四章那位走出大帐走进山河的少年 坐在帐外高台上的少女一个人独自碎碎念,模样倒是有些不同寻常的可爱,只不过这一切,那位在大帐里做生死搏杀的少年并不知晓。 李扶摇手中的柴刀现如今已经满是缺口,身上的衣衫更是破碎不堪,发髻甚至都有些散乱,看起来此刻的光景并不太好,而那位一身雪白衣衫的读书人,现如今拿青色毛笔的那只右手也出现了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顺着手臂沿着毛笔笔杆,在笔尖处滴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是现如今这顶大帐里除去两人呼吸和心跳之外的唯一声音,显得有些诡异。至于那条伤口,那是之前李扶摇的一刀之功,在那弘毅两字所化的青虹消散之前,李扶摇的一刀当时便准确无误的砍在了那只右手上,若不是最后忌惮那青虹之威,那只右手现如今是该被斩断的。 之前在大帐里的短暂交手,其实没有用剑而提着刀的剑士李扶摇并没有吃多少亏,只是想着要在短时间之内战胜左思凡,很明显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至少现如今这个样子,左思凡并没有处在下风。 看着面前那个喘着粗气的少年,也知道他现在的状态比不是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凄惨,想着他至少还能出上三五刀,这每一刀都可能出现在他的要害处,左思凡就实在有些厌烦。 其实不管是谁,只要处于现如今他这个局面,都会很烦,甚至可能还会生出其他些情绪。 作为儒教门下正统学宫延陵走出来的读书人,左思凡虽说境界不高,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读书人,现如今却被一个偏僻小国的修士盯上,甚至随时都有送命的可能,让他如何能够不恼? 更何况这少年还是一个山河三教都不待见的剑士。 左思凡将手里的青色毛笔换到左手,正在思索之后写下什么来应对,便忽然感觉到一阵风起,吹得大帐都左右摇摆,那个提着柴刀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来到了他身前,平静的看着右手基本上已经写不出任何东西的左思凡,沉默片刻,李扶摇一刀拍出。 这一刀的确是拍。 刀来的很慢,左思凡想来也不会坐以待毙,相信很快便能躲开,可就在他提气的一瞬间,对面少年却开口嘲讽道:“左先生,可知君子二字何解?” 君子两字,让左思凡的身形一顿,也就是一顿,让他在灵府里才提起的那股气机一下子便轰然消散,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胸膛便没有躲过那一拍。 于是那一拍结结实实的拍在了他的胸膛上,因此他直接便倒飞出去,更是在空中吐出一大口鲜血。 李扶摇没有乘胜追击,只是看着左思凡倒地之后,缓缓去那边桌上拿起那本书,然后笑着问道:“左先生,圣贤书上没有君子两字的解释?” 杀人诛心! 倒地之后并没有立即起身站起的左思凡脸色发白,嘴唇颤抖,坐直身子之后,左思凡瞥了一眼手中的那支青色毛笔,忍着灵府处剧烈的疼痛,想起了之前走进学宫时,那位学宫夫子上的第一堂课便是讲的君子之义,而自己这么些年,也是立志要做一位真正的君子,甚至连自己的法器,那支青色毛笔都被他以君子二字命名,可仔细想来,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哪里又算得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上是一个真正的君子,在延陵接受供奉时便自诩有别于其他修士,平日里独来独往,不屑与其余人相交,可实际上自从离开学宫之后,来到延陵之时便已经不算是个君子了,更妄论现如今的自己还随同这陈国大军来到罗桑河,居然是要帮助延陵灭这座周国。 恃强凌弱,这般行事,哪里是一个君子该有的? 抬头看向李扶摇,左思凡颓然说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眼光便已经这般毒辣,与你相比,左某这些年的修行,倒是都不值一提。” 左思凡话不尽言,但李扶摇已经知晓,这其中的意思倒也简单,便是说他看清他心里有魔障,用君子二字来扰乱他的心神。 李扶摇收刀而立,平静解释道:“左先生是延陵学宫的大才,又先于我踏上那条路多达十数年,若不用些手段,很难战胜先生。” 左思凡自嘲笑道:“走的慢些,被你们这些后辈子弟赶超也是正常,不过你如此心智,当不是一个偏僻小国的少年该有的,若是生在洛阳城,说不定现如今你我也可以互称一声师兄弟了。” “洛阳城每年被延陵收入门下的稚童实在是不少,但怎么都挑不出什么精才艳绝之辈,倒是学宫夫子们偶尔游历山河时所碰到的好苗子才算是可造之材,梁溪那边出了一位天生道种,天赋实在是强大,已经隐隐成为了山河之中的年轻一辈第一人,倒是延陵,虽说也有几位天赋不错的,但哪里比得上那位道种,你如此年纪,练剑可惜了,不如转投延陵,未来在那条大路上也能走的更远些。” 李扶摇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个读书人到现在居然担忧的不是自己的性命,反倒是还想着劝他去那座延陵学宫。 李扶摇没有说话,摇了摇头,算是拒绝。 此刻这位提刀少年举起那把柴刀,轻声问道:“先生最后那个字写完了?” 李扶摇视线所及之处,正是左思凡藏在身后的左手,那支青色毛笔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写下了最后一个字,停笔之时,正好便是李扶摇开口之时。 李扶摇不是托大,非要让左思凡写完那个字,反倒是自己的确需要些时间来调理灵府之中的气机,好让之后那股气机能够运行到经脉之中。 于是便有了左思凡写就的最后一个字。 理。 左思凡之前写过一个礼字,现如今又写下一个理字。两个字虽说读法一样,可内容大不相同。 礼是礼节。 理却是道理。 理字在地面上成形之后,很快便同之前那几个字一样化作青虹,径直掠向李扶摇,对于儒教修士的手段,李扶摇虽说不是第一次见,但仍旧觉得有些奇异,之前言余能够驱使无数青丝,这位一支笔写下的文字更是能化作青虹,虽说看起来言余的威势更大,可眼前这个理字显然也不是李扶摇能够轻易应对的。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灵府之中的气机如同大河滔滔,尽数涌出,整个人似乎生出了无穷的气力,一刀劈砍在那道青虹上,左思凡不想死,李扶摇自然也不想。 两个不想死的人自然都想让对方死。 青虹与柴刀相交,随着一声闷哼声,柴刀再度崩开一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口子,李扶摇不退反进,将灵府的气机尽数涌出,柴刀硬生生往前推进了寸余,也就是这寸余,让那道青虹的裂缝如蜘网般延展开来。 很快便被柴刀分开。 被斩断的两道青虹撞向李扶摇的胸膛,让后者身躯晃了晃,随即那个提着柴刀的少年吐出两口血水。 青虹随即消散。 坐在地上的左思凡面色煞白,有乌黑的血水开始从他的耳朵鼻子眼睛里流出来,显得很是凄惨。 他想着张开口说些什么,可刚一张口,嘴巴里便吐出不少黑血,让他说不出话来,李扶摇咽下喉咙里的鲜血,轻声说道:“想来最后那个字你本来写不出来的,所以写出来之后不仅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反倒是让自己成了这般光景。” 左思凡抬头看着李扶摇,眼里再没有之前那般淡然与平静,反倒尽是恐惧。 李扶摇将那把满是缺口的柴刀放在左思凡的脖子上,仔细思考了很久想着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将柴刀抹过左思凡的脖子。 后者惊恐的捂着自己的脖子,但还是阻止不了鲜血从脖子里流出来,很快便倒下去,没了气息,彻底断绝了生机。 李扶摇瞥了一眼那支青色毛笔,将柴刀重新背负在身后,顺便吹熄了那盏油灯,然后走出大帐。 天边那轮明月高高挂在天上,皎洁的月光洒落人间,大帐外的空地上,有一群才经历过周人袭营的陈国士卒,可现如今他们都只是站在原地仰头看着坐在高台上的那个少女,以至于对李扶摇的到来,几乎没人发觉。 李扶摇觉得这个场景实在是有些荒诞,青槐是修士不假,可一个青丝境的修士当真能够杀完这十数万大军? 答案暂时不得而知,因为并没有发生这件事。 看着样子极为凄惨的李扶摇来到空地上,对着坐在高台上的少女喊了一句,“他死了。” 青槐瞥了他一眼,从高台上跳下来,打趣道:“李扶摇,你还真出来了,我都做好你死在里面的打算了,还想着下次遇见你那师父,我就跑得远远的。” 李扶摇没有理会这句话,只是问道:“这些人怎么办?” 青槐转身笑道:“要不杀了?” 这句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一说出来周围的士卒脸色便有些煞白,对于这个动辄便杀了十几位延陵王朝派遣而来的修士的少女,他们实在是生不起半点抵抗的心思。 李扶摇笑了笑,转身而行。 到这个时候,青槐才发现这家伙有鲜血从袖管流到手掌,然后再滴落在地上。 青槐别过头去,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自己有些难受。 那种感觉用言语实在是无法言说,但她很快便归结于是自己太过急迫而导致李扶摇现如今这样子的愧疚。 感觉着胸口那道伤口,也感觉到那些鲜血正在从自己身体里流出去,李扶摇艰难的往前走,不理会其他任何东西。 这位背着柴刀的少年,这一刻倒是像极了那些年在山河之中风光正盛的剑士。 他还的确是个剑士。 (本章完) 正文 第三十五章女侠和女魔头 让陈国二十万士卒外加十几位修士组成的大军停步于罗桑河畔,怎么来看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只不过不管如何来看,现如今的陈国大军都无法再继续前行,在精神层面上,那位少女轻而易举的抹杀十几位延陵王朝派遣而来的修士,便已经在他们心中种下了恐惧的种子。而在现实层面上,之前那些袭营的周人将他们的粮草大营尽数烧毁,现如今就算是还能提起勇气继续前行,也没有足够的补给让他们能一路走到少梁城。 于是现如今摆在陈国人眼里的路好像便实在不多了,在罗桑河畔停下,或者是直接返回陈国。 在那顶主帅大帐里,原本该是那位陈国统帅的大帐,现如今却换了一个人站在此处,原本的陈国统帅已经被某个少年用柴刀将脑袋直接割了下来,现如今尸首已经入殓,这位在陈国军伍之中尚有不少威望的统帅就这样死得简单而直接,而大帐之中某处地面上还残留着触目惊心的血迹,让人看了便不禁想起之前那两位少年少女。 这支大军的副帅,也是戎马生涯超过十年的军伍老人,站在大帐之中,看着那盏灯火摇晃的油灯,这个双鬓已经有些斑白的中年男人神情复杂,在他身后便是数位在军中职位不低的将军,现如今也无一人出声。 灯火昏黄,一身甲胄的副帅转过身来,看向那些袍泽,平静问道:“南下还是北还?” 这句话问出来之后,大帐里是死一般的沉默,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任何一人出声的陈国副帅恼怒说道:“之后何去何从大家总要拿个主意,回到京城之后陛下的雷霆之怒免不了,甚至延陵那边的压力更大,这一切难不成就归结于那两个少年少女便可,到时候问责起来,势必干系重大,就连为何在这罗桑河旁安营说不定都要成为延陵那边发难的理由!” 说完之后,陈国副帅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有极大的怒意在心间。 与他对望的数位陈国将军,大多都不敢去与这位副帅对视,反倒是有个身材高大,面若冠玉的年轻将领一步走出,愤懑道:“扎营地点是延陵那些修士选的,就连在雨天不愿前行也都是他们的要求,现如今他们死在其他的修士手上,与我们何干,难不成延陵皇帝真是蠢货,会相信我陈国还有谋害这些修士的心思,再说了,要交代,我陈国统帅的性命也搭上去了,要什么交代?” 陈国副帅看着这个被陈国上下誉为可与周国的谢应相提并论的年轻人,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只是冷笑道:“延陵皇帝是不是蠢货我不知道,可你却真的是个蠢货。” 听着这位副帅的这么一句话,在帐内的其余几人都叹了口气,这个年轻人之前朝野上下都拿他和周国谢应比较,但其实大多还是不知道具体情况的陈国文臣罢了,实际上在沙场上的武人没几个当真,可 (本章未完,请翻页) 偏偏这位已经当真了,平日里更是自诩为现如今陈国军伍之中年轻第一人,现如今更是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们都相信这趟要是回京,估计副帅也要提及他了,这个年轻人之后在陈国朝堂上还有没有立足之地,谁也说不清楚。 陈国副帅不去看那个气的脖子上青筋毕露的年轻将领,转而对着这剩下的数位将领说道:“既然诸位不愿意拿主意,那由谭某来拿如何?” 不愿意说话的原因自然是怕承担罪责,现如今有人做决定,他们自然求之不得,此刻便尽数抱拳齐声道:“我等皆听将军将令!” 陈国副帅眼神深邃,平静道:“不管那两个少年少女还会不会出现在咱们南下途中,现如今咱们这般灰溜溜的返回京城,人人都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因此这趟南下应当继续,打不得进少梁城先别说,咱们总要摆出样子来,让皇帝陛下和延陵方面看见咱们的决心,另外,立刻将今晚之事上报京城,关于那少女,该如何描述,诸位心中有底,我便不多说了,至于粮草,渡过罗桑河之后便可在周国境内征粮,这场仗尚未结束,谭某希望诸位打起精神来,免得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之后,陈国副帅便随意的摆了摆手,数位将领都尽数离去,那位年轻将领走在最后,转身时,却偏偏听到副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好自为之。” 这么一句话,意味深长,让他当场便打了个冷颤,可最后也是没敢转头去看那位现如今军中的实际掌控者。 …… …… 山林里有周人。 之前仅剩的不足三万人的北边军用性命去换来了陈国大军粮草大营的一场大火,大火之后,能够突围出去的北边军士卒也仅仅只有数百人了,这数百士卒在潜入山林之中并未急着离去,反而是蹲守在山林之中观察着陈军营地的动静,可当他们发现那支人数仍旧还有十数万的陈国大军居然在军帐外站了大半夜的时候,便实在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因为距离相隔太远,他们虽说知道那处高台上有人,却也没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可真当熬到后半夜,不见那陈国大军有任何动静之后,薛重便有些困乏了,正想着让剩下的袍泽往山林深处再走些,便借着月光看着山脚下走来两个人。 一男一女,走近了些之后更是发现这两人不过是两个少年少女。 看见这两人,薛重下意识握住手中军刀,陈国大军之中有修士,据说有十几位,之前在北燕郡他也亲自见识过几位修士出手,可也不敢保证那十几位修士之中没有这么一对男女。 两人登山,自顾自来到山腰处停下,背着柴刀的李扶摇擦了擦脸上的血污,平静问道:“北边军?” 而他身后的青槐则是仍旧不言不语,神情都 (本章未完,请翻页) 没有什么变化。 薛重走出人群,来到李扶摇身前不远处,也是平静回答道:“正是大周北边军。” 李扶摇露出微笑,说道:“只说一件事,就是我身边这位女侠可是把那些修士都给斩杀了,连带着还有那位陈国统帅,加上你们烧了他们的粮草,想来要不了多久,他们便会离开罗桑河北还,你们剩下的人不多了,别去白白送死,之后延陵会不会再启衅我不知道,但现如今的危难便应该是解了,我们两人还有事情,不能在此停留。” 说到此处,李扶摇便戛然而止,显然有些未尽之言,只不过他马上便摇头说道:“有些事情人力无法抗拒,只能竭力而为,想来这个道理,咱们大周的皇帝陛下应该知晓的。” 咱们大周。 光是这四个字便足以让薛重对于李扶摇生出了不少好感,他点头说道:“尽力而为。” 不知道是不是眼前这两人年龄实在不大的原因,还是看起来这两人的确不像是个修士,因此薛重并没有称呼他们两人为仙师。 李扶摇不再说话,转身而行,而他身后的青槐也是跟着缓缓离去,很快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这一场莫名其妙的谈话,没有任何人去证实什么东西,比如到底那十几位修士是不是真死了,这些人到底是不是北边军,反正李扶摇觉得这些人应当是周人,而薛重也觉得李扶摇应该是周人也就行了。 走在寂静的山道上,难得是一个没有雨的春夜,李扶摇想来不该如此沉默,只是胸间的伤口随着走动也在撕扯,带来的疼痛让李扶摇不愿意多说什么。 青槐跟在身后,忽然开口说道:“李扶摇,你快要破境了。” 李扶摇哦了一声,他自己其实也感受到了之前和那位左先生打过了一架之后自己的状况,只是并未深思,现如今内视灵府的时候,便也感觉到那些气机正郁结于某处平日间完全不曾去到的经脉,原来这便是破境的征兆,后知后觉的李扶摇嘴角勾勒出一个微妙弧度,想着自己到那座剑山之前几乎就要能踏足剑士第三境,心情不免有些舒畅。 只不过青槐的声音很快便响起来,“只不过你踏足延陵境内后,日子不会很好过的,杀了延陵修士,自然便该想着如何在那座王朝的追杀下保护下自己的这条小命。” 李扶摇蓦然转头,青槐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 她轻启朱唇,“本来你只要出手,便该想到这种后果的。” 看着这少女,李扶摇忽然觉得自己之前说她是女侠这件事,大错特错。 可青槐不在意他的想法,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很快便捂住嘴笑了起来,李扶摇看着她笑的像是月牙儿般的眼睛,忽然也跟着笑了起来。 (本章完) 正文 第三十六章山上尽是读书人 杀完了修士,便相当于替周国解决了大部分的难题,这让李扶摇的心情实在是有些不错,但实际上只是抱着想让延陵洛阳城的那些贵胄难受的想法才出手的李扶摇现在的心态其实已经发生改变,颇有些自豪感,虽然那十几位修士其实绝大部分都是青槐所杀,他只不过是只出手了一次,杀了一个有些奇怪的读书人而已。 离开了罗桑河,李扶摇知道罗桑河畔的故事会很快传到少梁城,传到洛阳城,也会传到陈国京城,少梁城的达官贵人或许会赞扬大周北边军的坚韧与勇气,而洛阳城的贵胄便只会生气和难受,甚至会觉得耻辱,至于陈国京城,除去惶恐之外,理应找不到其他的情绪。故事很可能会被写成数万大周北边军用性命阻拦了陈国大军前进的脚步,为少梁城争取了时间,顺便弥补了当日在北燕郡的失城之责,但那两位少年少女和那十几位修士的故事想必不会有太多人会去宣扬,因此当李扶摇和青槐走出大周边境,来到延陵境内的时候,这里的人们也都还不知道这次延陵派出的修士和陈国大军在罗桑河畔驻足的真正原因。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里发生的事端,洛阳城的贵胄们知道,那座位于延陵境内的延陵学宫也知道。 那座儒教门下的第一学宫位于延陵版图之上,每年虽说都要派人至洛阳城去为延陵挑选学生,但其实这座学宫离洛阳城不算近,延陵学宫离洛阳城还有千里。 这座学宫坐落在京口山上。 作为延陵内的一座普通高山,实际上最开始京口山并不显得有多么特别,等到延陵学宫选址于此处之后,这座山便变得高不可攀了,外人看此山,也仅仅只能看到山腰以下,山腰以上终日云雾缭绕,无人看得真切。 就连是那些境界高深的修士,越看便只会越发赞叹。 京口山脚起始处有一条山道,终日人迹罕至,除去山上之人下山之外,便只有登山求学的读书人,只不过登山之读书人虽然不少,但是走到山顶的,其实却是一点都不多。这山道用青石板铺就,每一道石阶都有一句儒教典籍之中的句子,开始第一道是以君子学不可以已作为开头,至于山顶的学宫之前的最后一道是何句子,这座山河之中大部分人并不知晓。 现如今正是清晨时分,却有人开始登山。 来人是个穿了一身灰布衣衫背负书箱腰间带伞的读书人,面容年轻,只不过看样子并不像是山上那座学宫的学生。 踏上山道,年轻读书人没有低头去看脚下的句子,只是一步一步往上而去,偶有闲情的时候才会打量几眼周围景色,山道两旁的树木自然不少,甚至还有许多树龄在百年以上的参天大树,枝繁叶茂。 行过数步,来到一块大青石前,读书人停下脚步,不为什么,只因为这青石上刻有停步两字。 站在大青石前休息片刻,读书人略显笨拙的行过一礼,然后才继续前行。 越过那块青石之后,山道显得难行,倒不是说如何陡峭,反倒是依旧平坦,只是不知道为何,年轻读书人迈步时便显得有些困难,似乎身上有什么重物一般。 再往前行十数步,迈步之时便已经有了钻心疼痛,整个脚掌放在青石上时,便好似针扎一般,年轻读书人苦笑着再往前走过几步,很快便听到山顶处传来声响。 “学宫清修之地,闲人速速离去!” 声如洪钟,震得这个年轻读书人身形摇晃。 年轻读书人低着头,平静道:“学生求见学宫言余言先生。” 山顶再传声响,“所求为何?” 年轻读书人仍旧是平静开口说道:“学生想入学宫求学。” 山顶暂时未传出声响,似乎在求证什么,等到半刻钟之后,再度开口发问,“你可是黄近?” 黄近轻声道:“正是学生。” “若是学宫中的夫子先生带回之人,自然不用受这登山之苦,可若是外人要入我学宫,便得一步步走上山顶才行,你若是走不到山顶,便只能说你与学宫无缘,不必多说什么,你若来得到学宫门前,若有夫子看中,你自然能入我学宫求学。”山顶那边传回这最后一句话之后便不再有传出任何声响。 黄近点点头,再度开始登山,只不过这一次他才走出一步,便感觉得到脚下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疼痛比之前更甚十倍,很快黄近便满头大汗。 一只脚伸出踏上一道石阶,另一只脚却是怎么都踏不上去,黄近的双腿皆在打颤,可怎么也无法再往前迈过一步。 这个当日敢提着柴刀就去抢亲的读书人蹙眉,很快一只手便按住腰间的那把油纸伞,艰难的挤出一个笑脸,咬着牙另外一只脚便踏了上去。 两只脚站在同一道石阶上,便感觉得到痛苦顿时消散,大汗淋漓的黄近松了一口气,再一只脚踏上另外一道石阶,只不过这一次便不像之前那般简单,一股剧烈的疼痛传来,黄近眼前一黑,就要往后倒去,好在这时有个面容平静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他身后,一把托住了黄近。 黄近缓过神来,收回那只脚,转头对着那位中年男人行礼道:“言先生。” 来人正是言余。 言余看着这个之前相邀的年轻读书人,摆摆手问道:“之前让你来学宫你执意要去游历山河,为何现如今又改主意了?” 黄近笑了笑,“山河好看,风景也是极美,但都不如故乡门前的那座大山好看,现如今听说那座大山要改名了,学生很担忧,仔细思索,发现求人不如求己,于是想起言先生之前相邀,虽说现如今显得有些市侩,但也是管不了这么多了,因此贸然登山,只想着能有机会进入学宫,之后为那座大山但尽绵薄之力。” 陈国对周国发兵的消息延陵学宫知道,延陵王朝派往周国的十几个修士,学宫也知道,不过这种小事对于学宫来讲,并不重要,学宫没必要去知道前因后果,现如今黄近前来求学原因是为了这件事,言余也一点不在意,他只是有些善意的提醒道:“踏上修行大路,有的人走的极快,便如同那位梁溪的道种一般,十五年便能已经只离太清境只有了一线之隔。有的人走得极慢,蹉跎几十年在前三境,你走得快还是慢无人知晓,但有一点需得知道,延陵灭周国,只需要很短的时间,而到时甚至都还没有出学宫的资格,就算有,你也需要明白,学宫永远是站在延陵身后的,你一个人本就无济于事。” 想起之前那个少年,黄近忽然笑道:“或许不是一个人。” 被黄近这么一说,言余也想起之前那个少年,也想起了前几日从罗桑河传回的消息,摇了摇头,只是再看了黄近几眼,“学宫一向有教无类,你若是当真想要求学,便登山吧。” 黄近点点头,在言余转身之前问道:“言先生,这些年来,有多少人曾登上过这座京口山?” 言余笑着说道:“很多,最近一个便是我。” 黄近哑然失笑。 言余身影消失不见。 黄近笑了笑,继续忍受痛苦登山。 —— 京口山顶,学宫的祭礼大殿前,读书种子顾缘和回到山顶的言余并肩而立,言余转过头看了一眼正看着山下出神的顾缘,心里百感交集,言余本身在学宫之中修为就不算高,机缘巧合在山下领回了读书种子顾缘,这才在学宫之中的地位水涨船高,可即便如此,有些事情也不是他能够左右的。 作为天赋和那位梁溪道种相差无几的顾缘,若不是年纪尚小,踏上修行大路的时间尚短,修为定然不会还是在自省境。 此刻看着通过大殿前的法器宝镜,看着山道上努力登山的黄近,顾缘忽然笑道:“先生,你说他能登上山顶吗?” 言余平静答道:“看样子应该不差,登山靠的是心智,这年轻人的心智之前先生我便觉得不错,现如今登山也觉得他有九分把握。” 顾缘若有所思的笑道:“最后一分便是那把伞?” 言余笑而不语,对于自己这个学生的悟性自然相当满意。 顾缘嘀咕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是想到那个家伙,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去了那座剑山,成了一位剑士。” 言余做了个手势,示意打住,轻声提醒道:“在学宫之中便不要提剑士两字了。” 顾缘乖巧的点了头,但实际上心里在想什么,言余也不知道。 顾缘哦了一声之后,笑嘻嘻说道:“我知道那把伞是那家伙的意中人的东西,只是没想到对他的作用有那么大。” 言余平静而语,“有些事情你怎么想得透。” 顾缘吐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吐舌头,看着那宝镜内已经走过大半山路的黄近,忽然盘坐下来,闭上眼睛之后很快便有些雾气从头顶冒出。 言余一惊,正要有所行动,大殿前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个老儒生,老儒生一张手,便是一副画卷落在了顾缘头顶三尺处。 言余有些惊骇的问道:“周师叔,这是静心图?” 才出现的老儒生正是负责镇守学宫藏书阁的周宣策,这位老儒生辈分极高,但到底高到什么地步,学宫里无人说得清,学宫中曾有传言这位老儒生可能是上代学宫掌教的师叔辈,当时传的沸沸扬扬,那位掌教也不曾出面澄清,这便让老儒生的身份更加扑朔迷离,因此现如今的学宫,上下无论是谁,见着周宣策都要尊称一声师叔,至于这位的修为境界,因为无人见过其出手,也不得而知,只不过光是有资格掌管藏书阁百余年,谁都不敢小觑他。 毕竟藏书阁里除去不少圣人典籍,还有许多修士法器,这些东西都算得上是珍宝,一般人还真镇不住。 须发尽白的周宣策随手将静心图扔出之后,并不回答言余的问题,只是自顾自说道:“你这学生是咱们学宫难得的读书种子,以后有大作为,破境的时候相对受到的干扰也不小,本来这也是自己该承担的东西,只不过顾缘这孩子年纪实在太小,这幅静心图便暂时赐予她,等她及冠之后再还到藏书阁来。” 言余惊疑道:“此等重宝离阁,师叔不禀报掌教?” 周宣策不耐烦的摆摆手,“老夫拿张破画需要禀告谁?” 言余苦笑着点头,这位师叔果然是如传言里一般,辈分高的吓人,连拿出藏书阁可排进前三十的静心图竟然也是如此随意。 言余躬身,“那言余便带顾缘谢过师叔了。” 周宣策转而看了顾缘几眼,“这小丫头,老夫还想看着她追上那边梁溪的那个女娃,好东西自然不能藏着掖着。” 看过了顾缘,周宣策看了一眼宝镜中正在登山的黄近,蹙眉问道:“这小子是上山求学的?” 言余点点头,“学生之前在周国游历时见过他,观他根骨不错,品性尚可,便有意领他入学宫来,可这年轻人当时便将学生拒绝了,现如今再想入学宫,为得便是踏入修行大路,有朝一日好庇护周国,只是生出了这般心思,学生实在不知道他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因此便只敢让他登山去。” 周宣策老脸微舒,“这样,要是这小子当真爬上了山,你告诉他老夫藏书阁还差一个整理杂物的,要是愿意便过来,也不用透露老夫身份,如此便可。” 言余顿了顿,很快便答道:“能得师叔青眼,想必他也不会拒绝。” 老儒生笑了笑,很快便不见踪影。 言余一个人站在自己的学生身旁为其护法,期间有不少路过此地的学宫学生以及先生夫子,见到顾缘头上的那张画卷,无不驻足,很快这不足一日,顾缘得到静心图的消息便已经传遍学宫,有些资质自认为不比顾缘差的学生纷纷向自家师长告状,得到的结果都是被训斥一通,这些年轻学生不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可他们都是在学宫里待过了几十载的老人了,如何不知道那位掌管藏书阁的周师叔是何等地位,连掌教大人见其都要毕恭毕敬的喊一声师叔,又岂是其他人能够招惹得起的。 日暮时分,顾缘正式踏足青丝境,睁开眼时,掌教的声音传遍学宫,要召见顾缘。 这又好似把一块巨石投向湖泊中,惊起千重浪。 而在学宫大门口,言余一直等着那个登山的读书人。 等到太阳快要落山之时,方才见他。 黄近汗流浃背来到学宫门前,神情平静。 实际上若非山道上的考验尽是虚妄,黄近便应该是浑身鲜血了。 言余感叹道:“你若是没有那份执念,上山会轻松许多。” 黄近艰难发笑,“舍不下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黄近低头去看了看那学宫前的青石阶上的最后一句话: 君子役物,小人役于物。 黄近心中五味杂陈,最后化为一笑。 言余摇了摇头,不愿意多说,只是提到之前周宣策的一番话,黄近想了想,认真说道:“好。” (本章完) 正文 第三十七章云泥之别 (人间开通了投月票功能,长亭还是想求几张的。) 李扶摇和青槐没有经过那座京口山,甚至在离这座坐落着延陵学宫的高山还有一两日路程的时候便已经绕道。 因此他们并未知道黄近已经登上了那座山。 估计要是李扶摇知道黄近登上京口山走进延陵学宫的本意是什么的话,他会对这个读书人有发至肺腑的敬意,只不过现如今不知道,也就什么都不用说。 一路北上是李扶摇和青槐定下的路程规划,随着走出大周疆域之后便更没有什么需要逗留的理由,再加上现如今离那场春末道会的时间越来越近,因此在延陵境内,李扶摇和青槐没有过多的停留,每日除去赶路休息,除此之外,并无节外生枝。 只不过在李扶摇规划的那条路线之中,洛阳城其实应当是他此次在延陵境内的最后一次停留的地方,不过之前在罗桑河李扶摇曾经杀过一个修士,现如今延陵说不定已经开始派遣修士来要他的小命,因此在洛阳城停留这件事便很快从他的计划中被抹去,他甚至想着要是有可能,直接便从洛阳城周围的肴山中穿过去,只不过想着这般做要多花费的时间,李扶摇只好作罢,同行的青槐并不像他这般担忧,每日仍旧不急不缓,甚至这些时日李扶摇眼看着青槐在修行大路上越走越远,反观自己却是在剑士第一境之中待了这么久,便不免显得有些沮丧,这些情绪虽说只是乍现,但也一点不漏的落在青槐眼里。 妖土的天才少女总不会时时刻刻都想着嘲讽一个才开始练剑的小修士,因此这些天来,她并未说些什么也并未做些什么。 等到要临近洛阳城的某个黄昏,在一处开阔的山坡上,青槐才主动开口问道:“你想去洛阳城,可又不想以这个姿态去?” 背着一把破烂柴刀的李扶摇神色有些黯然,还有些迷糊,显然他并不知道青槐会问这个问题,李扶摇看向远处本就看不到的雄城,自嘲笑道:“还真的不想以一条落水狗的姿态走进这座雄城。” 世人都喜欢衣锦还乡四个字。 “你想让洛阳城那些个涉及当年让你失去进入延陵学宫名额的贵胄付出代价,不难。甚至是要让那么几个不那么重要的人物去死,也不难。只要你修为境界到了那个地步,这一切都可以解决,但你要是想着让延陵倾覆,就比登天还难了。” 青槐一脸平静,看了眼李扶摇之后又转过头去。 青槐轻笑道:“这天底下的王朝,没有哪一座能和三教门下的宗门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扳手腕子,甚至可以说,若是身后没有儒教支持,延陵王朝连一座衡阳书院都抵不过,可惜了,儒教需要一座王朝在俗世中,自然便选择这三大王朝之一延陵,而你想着要让那些贵胄低头,便至少想着要让那些学宫修士们觉得惹你不是件好事,不然如何能行?修士并非薄情寡义,一个身份和在修行大路上走得更远,两者之间的选择大多人都在选择后者,再说了,这座山河六千年无人成仙了,你不觉得争这个第一人挺有意思么?” 青槐虽然不是山河之中的人,但实际上她了解的山河实在是要比李扶摇知道的更多。 摇了摇头,知道这件事和青槐说的不会有两样,便干脆换了个话题,“延陵是儒教掌控,梁溪是道教,那佛教在西方佛土,为何大余不是归属于三教之中的其中一教?” “你忘了剑山了。”青槐像看白痴一般看了几眼李扶摇,讥讽道:“我早就说过,那座剑山位于大余和延陵的交界处,但实际上便是位于大余境内,剑士一脉虽然没落,但那位剑仙露面的次数却远远要比其余三教的圣人次数多得多,这么一个几乎能够力斩圣人的剑仙还在世上,并且除去那座剑山外无牵无挂,如何敢不给剑士立下些立足之地。再说了,儒道两教不和,自然需要些缓冲区,大余便正好相宜。” “原来那座大余王朝不过是道教和儒教相互妥协的产物。” 对于这么一个结果,李扶摇并不意外。 …… …… 谈论的时间太过于漫长,导致不知不觉便天色渐晚,好在两人都不是第一次在野外过夜,因此并无任何生涩之感,李扶摇便生起一堆柴火,借着火光,李扶摇不知道去哪里抓的野兔子,在剥皮除去内脏后便放在火上烘烤,青槐的脸在火光的照映下显得红扑扑的,特别具有少女该有的一切,李扶摇却并未注意到,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手上的两只野兔子身上。 将兔子肉烤至金黄色,散发出的香气足以吸引人,但绝对吸引不了青槐,这个妖土少女对吃食的兴趣一向不高,她现如今在意的是如何能在之后的那场道会上击败那位道种,就算不能,也要让那位道种知道并非天底下最出彩的年轻人都在山河之中。 借着火光,李扶摇撕扯着兔肉,吃得满嘴油腻,他扬起手中的另一只兔子,含糊不清的道:“你不来一个?” 青槐不做理会。 只是在李扶摇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她才轻声开口提醒道:“吃完这只兔子,咱们就得走了,我不得不 (本章未完,请翻页) 告诉你一件事,那便是现如今已经有修士再往这边赶来了,境界不高,都是青丝境,不过有三人,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李扶摇迟疑道:“你能感受到他们,他们难不成感受不到你?” 青槐干脆道:“不能。” 李扶摇没有去问到底是为什么,因为这就很没有意义,只不过现如今青槐显然兴致不低,很快便说道:“那是因为我有法器,他们没有而已。” 听闻这句话,李扶摇想起之前的之前这位生猛的姑娘说起自己还有那种一捏碎便能走一千里的小玩意,至于数量更是有一万个便不由微微摇头。 他算是有些明白当一个人比你天赋更好,家世更高,甚至是修行时间更长的痛苦了。 等到李扶摇吃完一只野兔之后,青槐便扔出一个好似戒指一般的东西,随口说道:“捏碎它。” 话音未落,青槐便已经不见踪影,这是青槐第一次在他面前使用这个小玩意,让李扶摇其实很有些意外,正想着观察下这枚戒指,可很快就想起这之后还有三个青丝境修士赶来此处,李扶摇收起观察这枚戒指的心思,用力捏碎之后消失在了原地。 戒指断成两截落在火堆旁。 随着一阵风起,有三个看不清容貌的修士来到火堆旁,其中有一位蹲下捡起那枚戒指,仔细观摩一番之后说道:“那两个少年少女来头不小,连千里戒这等法器都有。” 另外一位修士随即笑道:“刑部那边早已经知会过延陵境内的书院学堂和学宫,这些地方放出话来,说是都已经声称不是自己门下的弟子,那便来头再大也没用。” 是啊,在这延陵境内,不是儒教门下的修士,那便是道教的大人物也不好使,特别是那两个少年少女看着也不太像是梁溪那边的少年天才。 三人之间唯一没有开口说话的那位刑部供奉沉声道:“对方若是手里不止一两枚千里戒,咱们追不上他们的。” 最先开口说话那位修士站在两人身后,笑着说道:“两位兄长不必担忧,千里戒这等法器珍贵异常,哪里是随手便有的,就连学宫之中的前辈们也不可能随手携带太多,毕竟这东西虽说不是什么太过厉害的法器,可锻造此物其中的一种材料却是只有北方妖土才有,每年山河这边能够采购的数量极少,谅这两个小辈也不可能有太多。” 听到这个说法,那位刑部供奉皱了皱眉头,然后才低声感叹道:“但愿如此吧。” (本章完) 正文 第三十八章若不是有他 这个世间总是在发生些别人意想不到,但仔细想来又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就如同黄近登上京口山,走进延陵学宫,青槐拥有不计其数的千里戒一样,这些日子以来,每当那三位延陵花了大代价留下来的修士每每要追上那对少年少女的时候,他们总是会发现一些断成两半的千里戒,或许是在火堆旁,或许是在河边,也或是在某颗树下。 仔细一数,现如今他们捡到的千里戒竟然也已经超过两只手的数目,至少便有了十数枚,这般数量的千里戒,延陵国库都不会比这多出太多,他们甚至猜测学宫每年的额度也不会超过百枚,可为什么这对少年少女会有这么多,而且看样子,手中还有余货。之前张口一口笃定那两人不会有太多千里戒的那名刑部供奉这些天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每发现一枚之后脸色便难看一分,好似已经笃定他们三人追不上自己之后,那对少年少女甚至还故意等他们见到他们的身影之后才捏碎千里戒,这场猫抓老鼠的游戏,看起来他们才像是被逗弄的老鼠,而那两只老猫则是要多悠闲便有多悠闲。 只不过对此,三位贵为延陵王朝刑部供奉的高手也毫无办法,修士的修为境界有高低之分,机缘也有大小之别,特别是家世这一项便更是一别便相差千万里,三教门下的正统修士只要不走出那座学宫或者是道观,所得到的东西远远要比已经走出去的修士多得多,享受着山河亿万百姓香火的三教,最大的受益者不就是那些个学宫道观里的人物么。 在一座世俗王朝里追着两个很有可能来头极大的少年少女到处跑,而且的的确确还都追不上,想来实在都有些郁闷,因此在再度捡到数枚断成两半的千里戒之后,三位刑部供奉无奈的便放弃了再追逐的想法,看着这三人返回洛阳城的背影,在一颗参天大树上,坐在一根极为粗壮的树枝上的李扶摇和青槐对视一眼之中,都能看到对方眼里的笑意。 李扶摇扯着嘴角感叹说道:“我实在是想不清楚,依着你以往表露出来的性子来看,怎么会躲这三个家伙。” 青槐听到这家伙说的这番话,青槐掏出一把千里戒,讥笑道:“要是没有你这个拖油瓶,我也用不着这些小玩意。” 说话间,李扶摇转过头看着她手里的那一把千里戒,震惊道:“我知道你有不少这东西,可 (本章未完,请翻页) 难不成真有一万枚这么多?” 青槐没有去理会这么个傻子,只是收好这一把千里戒之后,拿出之前李扶摇所买的延陵疆域土,看着图上那个被人刻意抹去了名字的地方,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青槐皱眉说道:“李扶摇,你知不知道,你们那位剑仙前些天又出手了。” 提起剑仙两个字,六千年前所指实在不少,所以无人可以判别到底是哪一位,可现如今除去那位之外,又有谁能够称之为剑仙? 李扶摇低声念叨了两遍那位剑仙的名字,然后才有些好奇的问道:“咱们那位剑仙做什么了,是又入妖土杀了你们几位大妖,还是掀翻了几座道观?” 青槐冷哼道:“你以为这大妖这么好杀,就算是那位剑仙,也不可能兴致来了便斩杀几位,至于掀翻道观,那位剑仙也不至于如此冲动,旁人拿他没有办法,可剑士这一脉本来就是惨淡光景,若是这么做了,便更是举步维艰,剑仙的剑也不是那么好出鞘的。” 李扶摇摊着手,“那是什么?” 青槐耐着性子说道:“梁溪那边春末道会,是道教极为重要的活动之一,自然除了梁溪那边那些老道士之外,还会吸引一些虽是三教中人,可不在各大道观之中的人物前去,之前有位登楼境的道教大佬路过剑山的时候出言不逊,耻笑剑山无人,然后便被一道剑光取了性命,破灭了生机,山河之中能以一道剑光便取一位登楼境修士性命的剑士,除去那位剑仙再无其他人,只不过依着那位剑仙本来便是飘忽不定的行踪,不知道为何现如今会出现在剑山,我甚至想着多捏碎几个千里戒,让你马上赶往剑山,说不定就能碰见那位剑仙,教你一招半式,还不得比你那个便宜师父强?” “只不过现如今那位剑仙居然显身剑山,梁溪的那场道会开的不免少了些底气,道教圣人不出,无人制得住他的。” “你说这三位无功而返,洛阳城那边的贵胄会不会气的肺都炸了?” 李扶摇微微皱眉,忽然张口,只是所说的内容,却和这位剑仙没有任何关系。 青槐转过头仔仔细细看着李扶摇,一脸认真的说道:“李扶摇,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个人?” 面对自己同伴的质疑,李扶摇老脸一红,镇定说道:“没什么不好的,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要有些追求才行。” 青槐看似平静说道:“在妖土那边,有一种妖,就算是已经化作人形,甚至修为境界都算是不错了,可骨子里还是那般阴狠,我觉着你要是和他们一起,估计会有不少共同话题可以讲。” 李扶摇跳下树干,在大树底下仰起头看着青槐,大声笑道:“青槐姑娘,你要是没那么多毒辣的言语,想来会很招人喜欢的。” 话音未落,一道青丝结结实实的便打中了树下李扶摇的脑袋,李扶摇转头还想说话便看着身后飞来无数青丝,不由得喟然一叹,抱头鼠窜。 而那个少女坐在树枝上,看着这树下到处乱窜的家伙,脸上笑意醉人。 而此时此刻,在大周北境,那一路疲惫奔波来到距离少梁城外不过数百里的陈国大军正被一个年轻将军领着数万大周铁骑到处轰赶,那支大周军伍之中,军旗之上,用朱笔写就的谢字迎风招展,那位一马当先的年轻将军,神情坚毅。那十数万的陈国大军副帅叫苦不迭,这好不容才来到此地,便碰上了周国的南边军,这倒虽说有些意外,但也不至于一点准备都没有,可当那位年轻将军领着的数万铁骑杀入军阵之中的时候,陈国副帅整个人便都没了精神,看着不过数万的周人,杀入军阵之后便一个个都变作了豺狼虎豹,跟着那个早已经声名在外的年轻人如入无人之地,尽情的虐杀这些陈国士卒,至于那位被陈国庙堂称之能够和谢应一较高下的陈国年轻将领,则是在混乱中被谢应亲自砍掉了脑袋。 高下立判。 那位谢家宝树杀气十足,把这些天来所积攒的怒气全部发泄在了这些陈国士卒上,以至于这场兵力悬殊的战事竟然仅仅半日便分出了胜负,一胜一负,胜的是那方人数不足十万的周国士卒,大败的却是仍旧还有十数万的陈国士卒。 陈国大军被杀的溃不成军。 等到鸣金收兵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陈国士卒的哀嚎声。 而那位鲜血染红了甲胄的谢应只是面无表情,听着副官统计的敌我战况伤亡以及战果,微微点头,最后转身转身返回少梁城的时候,谢应忽然笑着说道:“还真得谢谢你,不然此事何解?” 然后在副官的诧异眼神中,拍马缓行。 (本章完) 正文 第三十九章将军和公主 (为人间的第一个舵主加更) 大周的这场战事赢的并不容易,事实上极为艰难,不仅战死了数万士卒,就连少梁城的城头差点也能望见了敌寇身影,而且大周一直自豪的北地天险,北燕郡。经过这一战便足以证明,再如何完美的关隘,在修士们眼里,也不过就是普通的一道田坎而已,想迈便直接迈了过去。 若不是有李扶摇和青槐两个人将逗留在罗桑河的全部修士尽数斩杀,现如今大周的境地不会好过,最好的境地也是修士们占据着大周皇宫,让那位大周皇帝写就请降表送往延陵,若是大周皇帝风骨果然如传言之中那般的话,现如今他便该已经再无生机,大周也会在数日之内尽数纳入陈国疆域。 至于到底实际上是谁说了算,相信无论是陈国还是大周都知晓。 只不过现如今虽说是解决了险情,将陈国大军都已经打出大周疆域,可北边的延陵仍旧如同悬在周人们头上的一把利剑,不知道何时便会落下来,可即便如何,少梁城也不像是人心惶惶的样子,在谢应班师而回的时候,城中仍旧是喜气洋洋,到处都张灯结彩。 谢应端坐一匹白马上,腰间的家传宝刀栖客左右摇晃,不时发出些咚咚的声响,谢应目视前方,神情平静,听着道路两旁时不时传来的诸如他就是谢应这类的声音,并无半点神情波动,在远处,混在人群之中的大周公主姬南泷在一个绝佳的视角盯着马背上的谢应,前些日子的征婚一事自然而然的在周国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事给搅黄了,再加上大周天子似乎也已经决定要将公主姬南泷许配给谢应,招谢应为驸马,也不惜违背祖制,要让谢应继续在军中效力,实际上在这场战事中,谢应表现出来的统帅能力足以证明这位年轻的谢家宝树已经有了统领一国军伍的能力,不过是资历尚浅而已,假以时日,这大周军伍第一人,自然便该是他的囊中之物。 眼看着谢应就要拍马路过这条街道,那位才失神不久的大周公主姬南泷看到这幅场景,头一热便直接挤出了人群,挡在了谢应的白马之前。一时间,整条街道两侧的百姓都注意到这边光景,齐刷刷的把视线放在了这边。 谢应轻轻的拍了拍马背,那匹随他出生入死,驰骋沙场的战马自然心有灵犀的停下不前,只是看着姬南泷打了个响鼻,谢应没有下马的打算,坐在马背上,看着姬南泷轻声问道:“公主当街拦我,有何事?” 大周军律写的清楚明白,士卒身着甲胄便可连大周皇帝都不用下跪,更妄论只是公主,谢应从小耳濡目染之下都是说他是极有可能成为大周驸马的,并且他见过姬南泷,观感不差,并不讨厌,甚至还有些喜欢,这便让这个从小骄傲到大的年轻人更不愿意跪拜这位有可能成为自己妻子的姑娘。 姬南泷就被大周天子宠坏了,但也不是那种飞扬跋扈的人,此刻被一群百姓盯着看,也只是有些紧张,并无其他什么念头,她抬起头看着谢应,嘴唇动了动,可又说不出什么来。 道路两旁的百姓先是看着这么个年 (本章未完,请翻页) 轻貌美的姑娘从人群中冲出来,挡在了那位谢将军的面前,便觉得该是哪家的小娘子是爱慕那位谢将军已久的,才敢冲出人群当街拦马,可拦马之后估计又是脸皮子薄了些,话都不曾说出一句来,路旁的百姓们狐疑的想着难不成这位小娘子真当谢将军会先开口? 只不过到底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着这幅场景毫无进展,很快这在人群之中便响起了言语,大抵便是起哄让那小娘子开口的。 一时间,声音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而谢应只是淡淡一笑,等着这位大周公主开口。 一时间对于姬南泷来说,实在是有些难熬,她瞥了谢应一眼,张了张嘴,脸上更是一阵绯红。 谢应由着她继续僵持局面,只不过也不好意思在居高临下,反倒是翻身下马,一只手自然的放在了马脖子上。 谢应看着这个有好些年不曾见过面的姬南泷,始终安静不语。 姬南泷就这般在马前张嘴又闭嘴数次之后,才开口问道:“谢应,你是不是等去给兵部交接了手续便要离京南下了。” 谢应点点头,平静笑道:“的确如此,南疆才是我该待的地方。” 姬南泷低声问道:“能不能不走?” 说这句话的时候,姬南泷很没有底气,声音便显得有些小。 于是谢应低着头侧着身子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姬南泷抬头想着再开口的时候,便正好看着谢应满是血污的头发,于是这位大周公主的第二遍话语便变成了另外一句,“要不,我给你洗个头吧?” 谢应很明显的抬起头之后便楞了楞,看着姬南泷,很快点头,“好啊。” 然后很快,这两人便已经离开了街道,来到了一处街道旁的小院子里。 院子里正好有一口古井。 小院原本的住户热情得端着木盆出来,递给姬南泷的时候还笑着让她再加把劲,心里想着这位小娘子不仅是生得极为好看,就连胆子也不算小,而谢应则是笑而不语。 天气不冷,谢应又是武人体魄,用凉水本来就没什么,因此从古井里打出水来之后,很快便装满了一木盆的井水。 谢应弯腰低头,姬南泷替他接下绑头发的发髻,将他的一头黑发尽数放在木盆水中,还不曾任何动作,便已经染红了一盆水。 姬南泷忽然感觉鼻子有点酸,她带着哭腔问道:“上阵杀敌这些事情,你能不能别那么积极?” 谢应感受着她的情绪,心平气和的说道:“交给别人,我不太放心,况且我死总是好过你死。” 姬南拢拨弄着他的头发,有些气呼呼的说道:“你也就是嘴上会说,却不曾见过你真的做过些什么。” 谢应有些惭愧的说道:“实在是不敢娶你,并非是觉得你不好,要是娶了你,之后便只能呆在宫闱之中,我待不下去。” 姬南泷笨拙的替他洗去那些血污又替他擦干,动作很是轻柔,有些话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 而那个在大周军伍之中已经算是人尽皆知的年轻俊杰,低着头,觉得有些难受。 在谢应入城那会儿,长春宫便琢磨着要摆驾出宫,可这番提议却是被大周天子摆手拒绝,反倒是只带了司礼监掌印太监苏谨,出府之后便又去请了那位宰执李济,一行三人在城楼不远处的一处高楼上观望谢应入城,入城之时,这位大周天子甚至出声赞许谢应乃是真正的统兵之才,若不是年纪尚浅,便让他统领大周上下军伍那又如何。 对此,苏谨没敢搭话,而那位一向不过问沙场之事宰执大人李济则是破天荒附和说着理应如此,之后的时间里,那位大周天子便不再说话,等着安阳公主姬南泷领着谢应走入一方小院子之后,那位大周天子才开口笑道:“看来朕马上得回去让内廷拟旨将谢应这小兔崽子留在少梁城些时日,至少也得成婚了才行。” 李济温和笑道:“谢将军是年轻有为,又是我大周栋梁,成为驸马理所当然,只不过陛下当真舍得让咱们这位谢将军一辈子都呆在宫闱里?” 大周天子反问道:“那依着李宰执来看,朕就得把安阳公主许给他人?” 李济笑而不言。 这只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不是几十年的老狐狸早就知道这位大周天子心里在想些什么,毕竟之前少梁城便已经有风传,说是大周天子是想废除驸马不得出仕的祖制,只不过一时之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罢了,现如今他问这么句话,无非是想着试探他这位文臣第一人的口风而已。 可这只滑不溜秋的老鱼却不咬钩。 大周天子转头望向苏谨。 这位内廷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服侍大周天子许多年,此时此刻,自然知道这位的想法,他低声说道:“陛下,谢将军既然是国之栋梁,又和安阳公主两情相悦,自然不该拆散,只不过祖制在前,也是有些难办,只不过李宰执或许有些办法……” 这么一来,又把这个问题抛向了李济。 后者眼看着躲不过去了,眯着眼看了看这位平日里一向不拿正眼相看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顺水推舟的说道:“陛下既然有这个意思,祖制改动也可以接受,不过朝中或许还有大臣并不赞同,但大周能挺过这次危难,实际上也在于谢将军,若是能有一封万言书,民心所向,想来那些大臣也不会说什么。” 大周天子眼前一亮,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苏谨将这件事记在了心头。 三人不再这件事上继续说下去,只是大周天子看向北方,平静说道:“大周扛过这一难,不知道之后还有多少波涛汹涌。” 李济也是感叹道:“陛下当年要是学陈国君主,自然活得便不会有这般累。” 大周天子呵呵一笑,“有些人学不来,也没必要去学。我大周的是一匹狼,便注定学不会摇尾乞怜。” 他看向远方,笑道:“就算是我大周国灭,也能剩下至少一个周人,有一个周人也就行了,朕不嫌少。” (本章完) 正文 第四十章宫闱未知处 大周的南边军在谢应的率领下将陈国大军打得抱头鼠窜,解决了大周危机,得胜而还之后,自然而然便该庆祝一番,因此今日长春宫的天还没亮,一众太监宫女便开始布置今日早朝过后要举行的庆祝宴席。为了不出纰漏,今日那位司礼监掌印太监竟然是亲自出面,要确保一切无碍,大周天子赶在早朝开始前便进了御书房,要批阅些堆积的奏折,世人都说皇帝坐拥四海,权柄一国最盛,可谁又见过这些被案牍劳形的君王是如何一日日消瘦的。 御书房早已经准备妥当,放在最上面的那封折子,是兵部对于这场战事的汇总,包括战死的士卒数量以及损坏的兵器战马数目,而紧接着第二封折子便是户部请求调拨银子的,一场战事打完之后,抚恤金也好,还是购置增添兵器战马也好,都离不开白花花的银子。大周天子看了看具体数目,用朱笔在上面写下一个准字之后便打开下一封折子,只是还没来得及看,御书房的大门便被人推开。 大周天子头也不抬,在这大周皇宫,除去安阳公主之外,实在是找不出第二个人敢如此直接便推门而入,更何况是他还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的时候。 大周天子再写下一个准字之后,方才平淡说道:“堂堂大周公主,当街拦下朕的大将军,成何体统?就算你不是公主,总该是个女儿身,有这般不知羞,也不知道宫中的人是怎么教导你的,看来朕真当赏她们一人一百大板。” 推门而入的姬南泷原本想说些什么的,可等听着大周天子说了这么些话之后,便扯了扯嘴角,不敢开口,站在一旁,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搁在平日里,对于自己父皇这不轻不重的几句话,姬南泷肯定是不以为意,只不过现如今他有事求他,自然不敢过多做出大周天子不喜之举。 放下奏折,大周天子抬起头来,看着自己这个舍不得打骂的女儿,轻声笑道:“想要父皇给你什么,开口就是了,只不过事先说好,其他东西父皇都可以给你,唯独谢应,父皇不给。” 姬南泷本来兴高采烈,可听到大周天子的最后半句话,整个人便像被霜打的茄子一般,彻底焉下去了。 大周天子看了看天色,站起身,揉了揉姬南泷的脑袋,笑道:“朕何尝不想这家伙来做驸马,可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相较起来,朕更宁愿他做一个对大周有用的将军,要是就因为你的喜欢,朕就让他丢了前途,那朕倒是实在有些过分了。你作为大周的公主,自然也要替大周考虑。” 姬南泷双眼朦胧,带着哭腔说道:“那我还不如不做这个大周公主!” 大周天子没有多说什么,虽说他在竭力促成这桩婚事,但实际上这件事没到最后,谁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他现在便将一切说出来,最后要是不成,想必这有了希望然后又绝望的安阳公主会更伤心。 眼见天色不早,大周天子便离开御书房前往崇德殿召开早朝,只留下姬南泷一个人。 在崇德殿前,今日有些不同寻常。 因为除去往常应当在此时进入崇德殿参加早朝的官员以外,还有一位早已经不在少梁城的文官现如今也来到了崇德殿前。 国子监祭酒谢陈都,这位谢家的家主,谢应的叔父,天下一等一的书法大家,已经淡出朝野多年的祭酒大人今日便出现在了崇德殿外。 对于这位谢家的实际掌权者,朝中文武一向都钦佩有加,毕竟这老大人在先帝在位时便担任过统军大都督,皇帝陛下即位之后的数年内也是权柄极盛,要不是年事已高,说不定这位老大人现如今还是大周的宰执大人,如此人物,容不得人掉以轻心。 今日在崇德殿前相侯,这位老大人身边除去大周宰执李济,实在是再无第二人敢上前相扰了。 老大人看了一眼多年未见的崇德殿,忽然笑道:“李济,你说少梁城当官不易,为何老夫当年全无感受?” 李济现如今虽说是大周文官之首,可在这位老大人面前其实资历也不够,他轻声笑道:“老大人在官场多年,一身阅历哪里是这些大臣能比的,没有此感,也是理所当然。” 谢陈都笑着摇头,“做官这件事,只能算是微末之道,老夫年轻时候曾放豪言,说我谢陈都书法第一,乐理第二,文章第三,这做官便只能排到最后了。” 李济平静道:“老大人涉猎太广,且无一不精,就连这最末的做官都能做到国子监祭酒的位置,如此说来,李济不得羞愧死?” 对于李济的一番话,谢陈都一笑置之。 沉默片刻之后, (本章未完,请翻页) 谢陈都笑道:“李济,老夫这次入京,只为我那侄儿求一件事,不求你帮忙,可万望你不要捣乱。” 李济没有立即开口,这位朝野威望的老大人今日入京本来就不算是小事,可入京之后没有半点歇息,便参加早朝,便更是有些奇怪,之前诸多朝臣都还在猜测这老大人入宫的原因,现如今谢陈都几乎挑明,李济哪里还有猜不到的理由。 这老大人入京所为的,除去那位谢家宝树和安阳公主的婚事还有什么? 正失神间,李济便又听到一句话。 “李济,你觉得老夫此事能不能成?” 李济抬头之后苦笑道:“老大人所求之事,李济自然不敢怠慢。” 听到这番话的谢陈都点点头,只不过却是笑容玩味。 —— 早朝开始在即,按着以往,长春宫便应当是闲下来了,可现如今因为要准备之后的宴会,倒也算不得闲,司礼监掌印太监苏谨行走在宫墙之内,眼神晦暗不明,转过拐角的时候,被一个小太监撞了一下,小太监抬头看着自己撞到的正是那位掌管万余宦官的掌印太监,吓得惶恐跪下,一个劲磕头,实在是苏谨在内廷的积威实在太深,由不得人不害怕。 苏谨看着这个跪着的小太监,原本并不准备说些什么,可等看过小太监几眼之后,忽然厉声道:“哪来的山精野怪,敢在长春宫内撒野!” 小太监脸色发白,先是有些茫然,但很快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而就在他倒下之后,后背便一阵蠕动,很快便发出些声响,从他的后背里,便爬出了只长着青色皮毛,如寻常一般大小的猫来,那只猫爬出来之后,舔了舔爪子里沾染的鲜血,桀桀笑道:“想不到这种穷乡僻壤,还有个修士坐镇,怪不得一直流传这天底下的皇宫无论大小都不好进。” 苏谨不和他多说什么,只是伸出左手,一把便抓住了这只猫妖,由不得它动弹,掐住脖子之后,苏谨呵呵笑道:“我的机缘,你一只猫妖,争什么争?” 说完之后,苏谨一口便咬下了这只猫的脑袋,在嘴里咀嚼,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吃着猫头,苏谨含糊不清的念道:“还差多少?十个还是五个?” (本章完) 正文 第四十一章神鼎四年春 在大周的宫闱之中死了人,虽说身份并不重要,但怎么也算不上是一件小事,因此有人发现这具小太监的尸首之后,很快便上报了上去,宫里的侍卫很快便将其处理,只不过这件事却是在内廷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毕竟这马上长春宫便要举行宴会,犒劳将士,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大周天子的脸面自然有些挂不住。 司礼监秉笔太监谭宝领着宫中侍卫在长春宫缓行,身后的侍卫统领是当年的北边军退下来的功勋武人,战功卓著,对于这个在宫中仅次于宦官第一人掌印太监苏谨的秉笔太监,实际上并不太过敬畏,不过这一番探查案子,却是不得不和内廷直接联系,顺带着也应当和内廷的权势宦官打上交道。 两人来到案发现场的那处宫墙拐角,尸体早已经抬离此处,就连血迹都被清扫干净,甚至为了不让旁人知晓,这里也并未保护起来,来到拐角处,侍卫统领随意问道:“听内廷所言,这孩子打小从进宫便不喜欢多说话,做事也是小心翼翼,在宫里这些年生一件事都没有办砸过,也并无招惹其他人,那这么看来,为何被人谋害致死?凶手更是将他的心肺砍了个稀巴烂。” 谭宝作为内廷中仅次于掌印太监苏谨的宦官,平日里也只有对着大周天子的时候才轻声细语,现如今面对着一个侍卫统领,也不曾如何翻脸,只是平静说道:“宫中的事情,远比外人想得更复杂,许统领虽是宫中人,但内廷里的门道实在也不太清楚,这孩子虽说入宫之后并未招惹其他人,但因为长得清秀,宫中不少人都在打他的主意,可若是说谁和他有这样的仇恨,非要置他于死地,我倒是实在想不出来。” 宫中糜烂,自古有之,并非仅仅是皇室而已,这些自小便进宫来的太监也是如此,只不过在内廷中的关系盘根错节,过于复杂,倒也没人想着去管。 许统领蹲下身子,背朝着苏谨,感叹道:“宫中仵作勘验尸首,发现这孩子死的蹊跷,虽说整个后背都被利刃划开,更是将体内的内脏都给砍烂了,可看起来,那些伤口竟然都是由内到外,这也就是说,那伤口应该是从穿透前胸划破的后背,可仵作无论如何看,前胸也没有半点伤口,于是仵作便怀疑这是从嘴里伸入的尖锐之物,正好肠道也已经毁坏,这种可能倒是很有可能,只不过这等异物伸入嘴里,势必会引起那孩子的不适,我们却没有见到半点污秽之物,实在是有些蹊跷。” 许统领由于是背对着谭宝,因此并不知道在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那位司礼监秉笔太监的脸色便越来越难看,等到他转头起 (本章未完,请翻页) 身之后,谭宝明显神情便有些萎靡。 看着这位侍卫统领,谭宝尖声说道:“许统领与我说这么多,我可不懂。依着我来看,将平时与那小子有恶的几个太监找出来,一番用刑便可。” 许统领点点头,沉声道:“若是没有别的线索,也只有如此了。” 谭宝捂住心口,轻声道:“还有两件事,是之前宫里太监们说的,不知道许统领有没有兴趣听上一听,当然,这两件事,前一件事倒不是什么大事,传出去便已经传出去了,至于这后一件事,还希望许统领听过之后三思,切勿轻易付诸于口。” 许统领疑惑应下:“许某知晓轻重。” 谭宝点点头,开口说道:“宫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只猫,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可这只猫长得奇怪,一身毛皮都是青色的,因此有小太监动了心思,想着抓住它献给宫中的某位娘娘,可后来在宫中寻觅,却是不见那只猫了,生出心思的小太监以为这只猫已经出宫去了,便不再放在心上,数日之后,那小太监又看到了,这一次,那只猫竟然是在宫墙上口吐人言。” 许统领一惊,“口吐人言?” 谭宝点点头,“此事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因此宫中便无人相信,大家便当作了笑话,可这第二件事,便与这只猫有关。” 许统领不说话,等着谭宝开口。 谭宝正色道:“就在这孩子的尸体被发现之前,也就是早朝时,有人曾在这个方向听到过一声猫叫,有人见到苏掌印从此地而过,依着仵作估计的案发时间来看,前后差不到多少。” 许统领惊怒道:“你是说苏掌印和此事有牵连?!” 谭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许统领不要再说,他轻斥道:“依着苏掌印在宫中的地位,没有必要做出此事,要让一个小太监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哪里需要这么麻烦,我说出这些东西,不过是想着让许统领心里有底而已,哪里敢牵连上苏掌印。” 许统领抱拳,有些犹豫的开口说道:“那今日之事,要不要禀报陛下?” 谭宝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许统领不是第一天在宫里当差了,自然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什么。只是这件事若是没有个说法,想来在陛下身前也交不了差啊。” 许统领神色复杂,最后到底还是没有说出什么东西来。 两人不再此地停留,转身离去,皇帝陛下现如今正在长春宫召开宴会,此事现如今也不好上报,许统领正好可以回去捋一捋。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两人身影渐渐消失。 不多时之后,此地方才来了另外一人。 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苏谨。 苏谨站在原地,看着渐渐消失的两人,神情平静,他伸出左手,手上鲜血淋漓,那半截猫尸依旧柔软,苏谨将其扔到地上,片刻之后,猫尸竟然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无头猫尸转过身来对着苏谨,“想不到这地方竟然真有你这等已经迈过青丝的前辈,是我愚蠢,自以为这种地方实在是不该有修士在此,死得其所啊。” 虽然无头,可声音却丝毫不差的传入苏谨耳中。 苏谨冷声道:“我不想杀你,你这修为境界被我吃去一半便算是对你的惩戒,你现在便可离去,只是再让我发现你出现在宫闱之中,便无论如何都要取了你的性命,让你数十年修为都付诸东流,届时你便知道今日我对你到底是有多仁慈。” 那无头猫尸作揖,以示感激,当并未立即离去,反倒是问道:“前辈既然已经有这番修为,无论是前往妖土,还是隐入山林之间都大有可为,为何偏偏待在此地这座小皇宫中?” 苏谨摆摆手,对此并不作答。 猫尸也不纠缠,很快便跳上宫墙,消失在苏谨的视线里。 苏谨看向远处,方向正是北方。 走过几步,苏谨身躯急速变小,竟然便化作了一只毛皮黝黑的猫,它走在宫墙上,神色落寞。 这座皇宫里的众人都以为这位苏掌印从小入宫,服饰了前后两代大周皇帝,可谁知道,他入宫之前,曾在那座京口山上的学宫听课,还是某位夫子的得意门生,学宫里的有教无类,在那些年到底是并不是口头之说而已。 只不过虽说是在学宫里听课时间不短,但实际上性子还是极为暴戾,当时便犯下过错,只不过实在是它的那位先生实在不忍心让它被逐出学宫,便想替他压下来,可即便是如此,也是被一个学宫学子发现了此事,那人当年便已经修为极高,对付他本来便不在话下,因此很快它便被那人给伤了,若不是有自家先生拦下,说不定早就成为了那人所杀的第一位妖修。 可经此一事,它在学宫也呆不下去,被先生逐出学宫之后,竟然又遇上了那人,那人一路追杀他,直到大周境内,他被大周先帝所救,而那人则是被学宫的老夫子给带回山上,根据苏瑾得到的消息,也知道那人现在的日子并不好过,甚至可以说是极惨。 看向北方,苏瑾口吐人言,“不后悔?” (本章完) 正文 第四十二章有人居于此楼上 (五千字章节) 依着大周的年号来看,现如今应当是神鼎四年春。 可其实依着延陵的年号来看,现如今正该是正和十六年的春天,这个春天和以往的春天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唯一不同的便是这个春天,延陵第一次想着要惩戒某座小国,还因此派出了十几位修士,最后的结果竟然是大败,那十几位修士也被人尽数斩杀在了那条罗桑河旁,因此洛阳城的朝堂之上罕见的发生了一次剧烈争吵,最后的结果便是刑部派出三位供奉前去捉拿那两个导致这十几位修士死去的罪魁祸首,只不过那三位供奉在十几日之前被派出洛阳城之后,在今日便又回到了洛阳城,三人同去时一般,回来之时也无带回任何东西。 这件事被刑部压下,并未当着文武百官在早朝上当众说出,只是在早朝散后,向那位延陵皇帝递上了一封折子。 而作为这座山河中三大王朝之一君主的男人,在看过这封折子之后,只是用朱笔写下了几个字,便搁下笔,独自前往那座延陵耗费无数人力财力建造的摘星楼,此楼高逾百丈,登上其最高处,便好似身处云端之中,若是胆量不足,便大抵会吓得走不动道,当年修建此楼的时候,延陵朝野上下都有些不解,延陵历代皇帝陛下都以宽厚仁和的形象示人,从未做过什么劳民伤财的事情,就算是偶有要建造些什么,都是从境内其他小国招募民夫,从未让延陵百姓受劳役之苦,可为了建造这座摘星楼,先帝更是发动多达八十万民夫,历时三年才修建而成,至于累死多少人,都不存于史册之中,只是工部官员才有些大概了解而已。只不过世人不知道此楼作用,延陵皇帝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此楼的作用并非是像是外界传言般是用于祭天之用,摘星楼其实是一座囚笼。 穿了一身玄黑色真龙服的延陵皇帝一步一步登楼而上,走到高台之上时便站立在远处,视线放在远方云层,神情平淡。 这位延陵皇帝身材算不上高大,身上并无帝王之气,反倒是更像是一个中年儒生,实际上当年延陵学宫在洛阳城招募学子的时候,这位当时尚是皇子的延陵皇帝便以天资过人四字让延陵学宫那些夫子现在都有些意外,若不是那位先帝极力阻止,现如今延陵应当还有皇帝,便不该是他了,因此这些年洛阳城一直有传言,说是这位皇帝陛下就算是不当皇帝,进入学宫之后,也应当是山河之中不可多得的修士,在那条修行大路上必定能够走得更远。 其实不管如何而观,这位延陵皇帝除去在修为上的天赋之外,其余方面也一样有过人之才,不然那位先帝如何敢在面临着学宫震怒的危险非要留下皇子,要知道这先帝膝下可是整整有多达六位皇子。 即位之后的延陵皇帝,年号正和,这十六年来不曾出过洛阳城,延陵境内风调雨顺,不仅百姓爱戴,就连学宫那边对这位皇帝对于延陵的治理都是极为赞赏,而这十六年来也不曾有任何一位朝堂大臣因为这位君主喜怒而遭罪。 延陵君主的贤能早已经传遍山河。 若不是周国太过于急迫的想着开疆扩土,这位皇帝想来也不会在意。 半柱香之后,刑部的三位供奉便已经来到摘星楼高台上,三人看着负手而立的延陵皇帝,躬身行礼之后,其中一人便开口禀报道:“陛下,一切详情都已经呈交刑部,想必陛下已经看过,这次缉拿失败,实在是非人力可以抗衡的,千里戒这等法器,那两人似乎全不在意,一路行来至少便已经捏碎了二十枚。” 说这些话的时候,那位供奉脸上尽是苦涩之意。 这动辄便能捏碎二十枚的人物,如何是一般修士? 那位延陵皇帝没有转头,只是平静笑道:“折子上说是个喜欢穿青衫的姑娘和一个背着柴刀的少年,一对少年少女便在罗桑河将朕的十几位修士都给尽数斩杀,那至少也得有青丝境了吧,如此年轻的青丝境,朕派人去缉拿他们,实际上最开始便是一个极为愚蠢的决定,现如今没抓到,倒是让朕也不觉得意外,失败了便失败了,朕不在意。只是朕前些天才又得到一封战报,你们猜是什么?” 三位供奉皆是缄默不语,皇帝陛下虽说是在笑,但谁都知道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延陵皇帝转过身来,看向这三位刑部供奉笑道:“罗桑河之后,陈国士卒仍旧南下,可这十数万士卒,到了离少梁城还有数百里的地方竟然被一个年轻人带着不足十万的铁骑像撵猪猡一样漫山遍野的跑,仅仅不足一日便已经溃败,就算是十几万头猪让那些周人抓,想必也要抓上不止一日吧。” “朕久居洛阳城,可也不是聋子瞎子,那位周国国君在数年之前发出的豪言虽说朕极为欣赏,但也不可坐视其继续壮大,现如今延陵已然折损一次,洛阳城里的那些贵胄们正是想着看朕出丑第二次的时候,朕便不出手了,罗离,你即刻前往陈国,传达朕的旨意,便说之后灭周一事,由陈国自己承担,延陵提供兵器粮草,但不派一兵一卒,我延陵大好儿郎,不该死在那些地方。告诉陈国国君,朕给他一年时间。一年之后,若是周国还在,朕便灭了陈国和周国。” 三位供奉之中的其中一人领命而去,楼上只余下其余两人。 等到那人彻 (本章未完,请翻页) 底消失在摘星楼之后,延陵皇帝盯着这剩下两人,温和说道:“罗离和学宫早有勾搭,朕不想再见他,你们两人替朕将他除去,在陈国境内最好,若不是在陈国境内,那便在延陵境内也无所谓,朕知道延陵身后是学宫,可延陵是延陵,学宫是学宫,虽有联系,朕却不想觉着自己是个牵线木偶,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你们也无需担忧学宫震怒,就算是事情败露,学宫也不会出手的,因为这是朕的态度,学宫里的先生夫子们会理解的。” 延陵皇帝说的云淡风轻,可事实上也并非那般,延陵学宫作为山河之中儒教门下的第一学宫,且不说门下修士多少,光是身后儒教这座大山,便足以让人敬畏,三教之中,虽说道教在圣人数量上占优,可儒教怎么说也有四位圣人,每一位都是能够移山搬海,动辄便能覆灭了一座世俗王朝,抱着惹恼其门下学宫的风险去杀人,实际上谁心里都没底。 只不过站在楼上的皇帝陛下自然要比在楼下的他们考虑事情更为长远,这位皇帝陛下即位十六年来,并未作出过一件影响延陵国祚之事,和学宫那边的关系也是极好,因此这两位刑部供奉实在是不敢多怀疑什么。 两人虽说将信将疑,但身在洛阳城,身为刑部供奉,便应当奉旨行事,因此也并未说些什么,点头领命之后,便自顾自下楼而去。 两人离去之后,站在摘星楼上,延陵皇帝自嘲笑道:“朕何尝不知,就算如此也是个牵线木偶而已?” 楼上之人除去他之外已经全部下楼,按理说应该无人听得见他说的这番话,可很快便响起一道平淡的声音。 “你被困于洛阳城,我被困于此楼,虽说大小不一,但其实本质相同,只不过我比你好些,不用去做那木偶而已。” 顺着声音转头,延陵皇帝便看见了一位不穿着一身灰布衣衫,不知道是从何处走出来的中年男人。 男人身材消瘦,神情平淡,腰间一边别了一柄普通铁剑,另一边则是一卷泛黄书籍。 男人给人的感觉十分别扭,偶尔有些读书人的儒雅,又偶有剑士的锋芒。 看着男人眼见的那卷泛黄书籍,延陵皇帝打趣道:“昌谷先生,这卷书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还别在腰间是做何道理?” 那中年男人平静而答:“出不得此楼,自然看不得新书,无趣之时便只能翻阅几遍,便是这道理而已。” 延陵皇帝轻声感叹道:“昌谷先生,朕在洛阳城不得而出是为了延陵百姓,可先生如此大才,哪里有理由被困在此楼之中,先生当年所作所为实在是有些令人费解,要知道,依着先生之才,现如今便该山河尽知其名,被困于此处,实在是太过于埋没先生了。” 中年男人望着远处云端,平静道:“李昌谷不过是画地为牢而已。” 如此四字,也并无无奈之意,只是有些缅怀的味道。 延陵皇帝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这个叫做李昌谷的中年男人,神色复杂,想起了在皇室之间流传下来的那些辛秘,洛阳城年年有稚童被选入学宫求学,当年李昌谷便是其中一位,可也是最特别的一位。其余稚童被学宫的先生夫子选中之后便会被携带回京口山的延陵学宫,可李昌谷却偏偏没有选择这样做,反倒是一人独自走出洛阳城,走过数千里,来到京口山,然后忍受着痛苦一步一步登上京口山而走入的学宫大门,虽说这算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足以让人觉得钦佩的则是那个时候李昌谷才不过八岁,一个稚童,远行数千里,然后顶着学宫考验,登上那座京口山,实在是一点都不容易,可他就那般走进了学宫,当时学宫便有不少人对他亲眼相加,若不是早已经被人选中,只怕也要让学宫生出些波澜,李昌谷登山之后,从踏上那条修行大路开始便走得远比同龄人要快,十年不到便走过了自省境,之后数年更是连过青丝太清两境,而立之年便已经只差一步便可跨过太清境踏入朝暮,要知道那位现如今举世瞩目的道种现如今差不多要到及冠之年,也才是太清境,李昌谷就算是比她差些,但也差不到许多,李昌谷天资加毅力让学宫不少夫子对他都亲眼有加,后来有一位夫子更是想着要将自己的爱女许配给李昌谷,这本是一件妙事,可却被这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断然拒绝,给出的原因是说因为早在之前他便在洛阳城中有了心仪女子。那位夫子被他拂了面子,虽说极为恼怒,但也不好发作,再之后过了十年,便不知道为何,李昌谷便好似得了失心疯一般转而练剑,说是要学那些剑士一般一剑斩尽天下不平事,这举动自然惹怒了学宫的不少人,可当时李昌谷的修为已经是到了朝暮境,又学了剑,导致修为暴涨,学宫夫子大多不是对手,于是李昌谷潇洒仗剑下山,返回洛阳城,竟然是无一人拦得下,最后还是学宫中的某位闭关已久的老夫子亲自将这个年轻人给抓回了学宫,学宫不设牢狱,也无人愿意面对这位近些年来学宫中第一天才,因此一番商议之后才决定由延陵建造一座摘星楼用于囚禁这等叛逆子弟,李昌谷便是被关进此地的第一人。 也是唯一一人。 而至始至终,学宫中除去那位写下过一首绝佳诗篇的狷狂读书人为他说过几句话之外,再无一人为李昌谷发声。 (本章未完,请翻页) 而那位读书人在这之后,也是被半逐出了学宫,这些年游历山河,不见踪影。 想来距李昌谷入楼到现在,延陵君王换了两代,时间也足足有了七十余年,而这座摘星楼被学宫下了禁制,修为都无法调用,更不谈破境提升,因此这位朝暮境的剑士在此楼里七十余年并无半点提升,仍旧在原地打转。 若不是如此,估计这个天才至极的李昌谷现如今几乎已经可以和学宫掌教叫板。 延陵皇帝在还是皇子之时便登上过这座高过百丈的摘星楼,见过这个终日盘坐在最顶端高台俯瞰整座洛阳城的昌谷先生,当时昌谷先生的性子还不如现如今这般清冷,还是愿意和他闲聊些东西,他这些年也偶有登楼,偶尔询问治国之策,但也不是每次都能遇到这个不知道是读书人还是剑士的昌谷先生。 但延陵皇帝仍旧是对他由衷的钦佩。 看着李昌谷,延陵皇帝忽然开口说道:“昌谷先生,你之前托朕照料的女子已经在七年前春末去世了。” 李昌谷脸色如常,“我知道,我还知道她嫁了一个好人家,那人对她很好,之后更是生了一儿一女,一家人其乐融融,甚至在七年前的春末,我便在她床前,只不过她看不见我,她的眼里也没有我罢了。” 李昌谷自嘲笑道:“此地禁制太多,下楼唯有出窍神游,每次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代价也实在是太大,我七次出窍,耗费修为心血太多,现如今境界已经跌下朝暮,只不过结局对我而言实在不太好,反倒是她,还不错。” 延陵皇帝苦笑道:“这些事情本就不可预料,昌谷先生想必也早有准备,只是先生被困此楼,多少也和她有些关系。” 李昌谷摇摇头笑道:“我被困于此地,倒也和她无关。” 李昌谷话并不说完,只是按住腰间的剑柄,忽然笑道:“总有一日,我会一剑破开此地。当年在学宫下山时,便曾碰见过一位境界颇为高深的剑士前辈,见他气态,哪里是学宫里的一群迂腐读书人可比的。拿起剑之前不知道山河之中那些剑士到底是为什么而出剑,拿起剑之后却忽然明了,剑道一途虽说崎岖,但最能直抒胸臆,我李昌谷不读书之后去练剑,倒是痛快的很。” 延陵皇帝真心实意的说道:“那朕便等着昌谷先生一剑斩断此楼的那一天。” 李昌谷神情复归平静,“她死了之后,我便不再出窍神游,境界倒也不再下跌,只是此地禁制诸多,要想破去,倒也不容易。” 延陵皇帝笑而不语,不多说些什么。 李昌谷忽然想起一事,看向延陵皇帝,平静说道:“之前我骑着出学宫的那头驴子想必已经是不在世了,写过的那些诗稿,理应还在洛阳城中,你若是方便便送上楼来,这人年纪大了,便想看看之前的东西。” 延陵皇帝看着李昌谷中年男人一般的样貌,想着您虽然也已经百岁高龄,可哪里说得上老,就算您从这朝暮境掉下来,至少也还有五百多个春秋要过。 只不过狐疑归狐疑,他倒是很快便应承下来,“昌谷先生的诗稿,朕下楼之后便让人去找,尽快将其送上摘星楼来便是。” 李昌谷点点头,“如此甚好。” 延陵皇帝看了看李昌谷,开口问道:“朕之前也看过先生不少诗稿,倒是不知道先生对哪一篇最为满意?” 李昌谷沉默许久,才笑道:“都满意,诗稿成文之后,便都觉着是各有千秋,不敢多作取舍。” 延陵皇帝一笑置之。 闲聊甚久,就算是延陵皇帝都不得离开此处,于是起身作别,李昌谷点头示意,目送他离去。 下楼之时,想起之前少时在洛阳城听闻过的一个小故事,讲得是原本山河里有一位侠士,见世间有恶龙作恶,便仗剑斩黄龙。黄龙被斩之后,便自此四海升平,丰衣足食。可那侠士一日在睡觉时,却梦见神君,神君问他,“你把黄龙斩了,谁替天帝修白玉楼呢?”那侠士大笑:“便再去九天,踏碎白玉楼。”神官大怒:“好一个不识天高地厚!” 面对神官的怒火,侠士不以为意,于是倏然夜空碧驴至,飞光起时,英雄便仗剑入九天! 可这个故事里的侠士入九天便入了九天,至此再无音讯,可这么多年过去,白玉楼应该碎了吧,你也应该回来了吧? 延陵皇帝下楼之后站在楼下,仰头望天,低声喃喃道:“昌谷先生,白玉楼不知何处去,可朕真的很想看着有一日你一剑破开此楼,潇洒而下,不仅是为你,也为朕如何?” 而在摘星楼的高台上,李昌谷盘膝而坐,他取下腰间铁剑横放于膝上,脊梁挺得很直,目光看得是前面的那片云海,神情平淡。 至于那卷泛黄书籍,其实哪里是什么旧书,不过是之前他众多诗稿里的其中一些而已,现如今他将其翻开放于身侧,那一页上写就的诗句只有寥寥几句,可极为狷狂。 那诗稿写得是,“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 (本章完) 正文 第四十三章有人出剑斩黄龙 (又是五千字章节) “延陵不乏名山大川,这座坐拥山河将近三分之一陆地的王朝,早已经在世间矗立千百年,别的不说,光是延陵史官的史册便能将其推演至六千年前,延陵兵甲百万,军中优秀的领兵之才更是数不胜数,其实只要那位延陵皇帝愿意,延陵境内便不会有其他国家再存在,可就是这样一座王朝,依然还要受制于那座学宫,由此可见那些世俗王朝不管再如何强,再如何厉害,遇见修士也一样要俯首听命,就算是周国有些骨气,但下场却肯定不好,现如今一次灭不了周国,之后的第二次、第三次,未必撑得过去。” 一路往北走,为解旅途乏闷,李扶摇和青槐偶尔会谈论其这座山河的现状,可今日说起延陵和学宫的关系之后,李扶摇便显得有些反常,青槐对此并不在意,只是想着大致是他出生于洛阳城又在白鱼镇待过许多年的原因。 沉默了许久的李扶摇平静说道:“修士是方外人,世俗王朝管不了,可总归各行其事,但总有些修士又会为祸人间,比如罗桑河畔的那几位,对此,世俗王朝都应付不了,更妄论大周这个偏僻小国了。” 青槐轻声道:“对此,你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剑道一途走得更远些,倘若有一日能走到那位剑仙那般的高度,便自然而然能够护住周国,相信我,不管是山河还是妖土,不管是那些学宫道观掌教还是那些不出世的圣人,没有任何一位愿意去招惹一位剑仙,尤其是为了一个小国,这种代价,无论是圣人还是大妖,都不愿意尝试,剑山存世,便是如此。若是三教执意要灭此剑士一脉最后的传承,朝青秋早就一人一剑去和那十二位圣人将道理了,倒也不是圣人们拿这位剑仙没有办法,只是圣人们在乎的是如何成仙,如何愿意为一位剑仙便丢去了成仙契机?当然,若是有朝一日那位剑仙先十二位圣人成仙,那便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到时候不说别的,你们这座山河的剑士便应当是无人胆敢招惹了,毕竟一位已经超脱沧海境的剑仙,哪里是圣人可以力敌的。” 李扶摇转头看了看身后的这把破柴刀,心里一动,并没有就此放出什么豪言壮语,现如今他还没走到那座剑山,也不曾真正如陈嵊所说的那般上山之后又下山,也就称不上是一位真正的剑士,更为直接的说法便是他现如今连一柄剑都不曾有,哪里当得上剑士两字。只不过这些时日总是听到那位剑仙的名字,又知道他现如今很可能便在那座剑山上,李扶摇便实在是有些想去见见这位以一己之力便能让剑士一脉不断道统的天纵之才,要知道,这六千年来,山河之中的三教断断续续有人踏入沧海境,成为圣人,因此现如今的山河才有了十二位圣人的光景,可剑士一脉,自从六千年之前那场大战结束,便就只有一位朝青秋,剑道一途崎岖难行不假,可越是如此,便越是可以说明那位剑仙到底有多惊才绝艳。 自己修行大路上的远处便站着这样一位前辈,到底是谁都会发自内心的自豪的。 虽说是打定主意不入洛阳城,可当等远远绕过那座雄城的时候,还是能看到些雄城轮廓,这便勾起李扶摇许多思绪,他出生于这座三大王朝之一的延陵帝都,家世算不上多好,但殷实绝对是说得上的,若无当年学宫寻访,要带他去学宫求学,说不定他便就在这座巨城中老老实实长大,之后或许会干些其他活计,但大抵还是继承家里的小酒楼,做过酒楼少东家,然后娶个媳妇儿,生个孩子,传宗接代。 “李扶摇,那座高楼是什么?” 就在他失神间,青槐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指着远处的那座雄城说道。 李扶摇修为境界低微,看不到那远处的东西,但听着高楼两字,便知道青槐说得是洛阳城城之中的那座摘星楼。因为洛阳城之中其他建筑皆是不高于城墙,唯独这一座摘星楼才高出城墙不少,直入云端,依着青槐的境界,能够看到也不足为奇。 李扶摇出言解答,“摘星楼,洛阳城里的第一高楼,也可能是山河之中的第一高楼,当年建造此楼时,延陵皇帝曾经征发民夫八十万,修建三年才建造而成,取名摘星楼的原因,便大抵是延陵皇帝觉得站在楼顶的高台上,伸手便可摘星辰。只不过具体作用,依着洛阳城的闲人们说起应当是祭天之用,但我总觉着没那么简单,小时候我曾去过一次,只不过并未登楼,朝廷不允许其他闲杂人等登楼的。” 李扶摇话音未落,青槐便直接反驳道:“祭天一说实在是荒谬,延陵身后是延陵学宫,学宫身后便是那座儒教,就算是这座摘星楼是要用来祭祀的,那高台上也一定放得是儒教几位圣人的木像。” 李扶摇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是什么辛秘,只是笑着说起另外一件事,“在学宫挑选我入学宫那年,倒是没有特别出彩的孩子,有一位姓李的孩子资质好一些,但始终并不算太好,于是当时洛阳城便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便是这洛阳城未见第二个李摘星。只不过的确不知道这位李摘星到底是何人,但是想来应当是从洛阳城走出去的前辈吧,说不定这摘星楼便是依着这位前辈的名字要命名的。” 说完之后,李扶摇还不忘补充一句,“那位资质好一些的孩子可不是我。” 青槐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没有说话。 李扶摇没有去看她, (本章未完,请翻页) 继续说道:“故事中总有些厉害的人物,你总不会希望自己都和那些人物有些关联啊。” 这一次青槐反问道:“那你为何不能成为那一类厉害的人物,李扶摇可不比任何人差上半分!” 听着这话李扶摇脸上尽是笑意,和之前青槐如出一辙。 —— 那位延陵皇帝下楼之后,径直返回皇宫,身为一座王朝的决策者,他身上的担子不轻,属于自己的时间也不算多,这座王朝每日都有些东西需要他拿主意,就比如现如今摆在他之前的两桩事,兵发周国一事在摘星楼上已经做了决定由着陈国和周国两败俱伤,之后无论谁胜谁负,他都将让延陵军伍之中的虎将领军去将这两国疆域重新插上延陵的军旗,然后便是将那些偏僻地方的小国一一全部从山河中抹去,这些本来就是延陵的国土,只不过以往不管不顾,现如今想要收回来都算是理所当然。至于要不要继续派人缉拿那两人,延陵皇帝其实并没有真正决定,十几位不到青丝境的修士,外人看来也是一份不小的财富,但依着延陵皇帝来说,其实不多,坐拥如此广袤山河的他,手下岂止只能驱使这么几人而已。只不过王朝脸面实际上才是他需要考虑的而已。 根据线报,这两人一路北行,明显便是要踏出延陵疆域去到那座大余王朝,并无其他想着要危害延陵根基的举动。 思虑良久,他在御书房的桌前写下自己的旨意,很快便由专人送往涉及此事的衙门。 又在桌前批示几封折子之后,便丢了朱笔,来到御书房外的御花园当中,微微仰头,有些无奈。 可等他抬头望向东边的时候,这位延陵皇帝神情微变,竟然开始在脸上出现些不可置信的神色。 片刻之后,他竟然好似失魂一般叫喊道:“昌谷先生,你果然乃是当世大才!” —— 洛阳城东边的那座高逾百丈的摘星楼上,此刻风起云涌。 那座高楼顶端正对着那片云海,原本静谧祥和,不知道为何,现如今竟然一反常态,整座云海波动,变幻莫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盘坐在高台上的李昌谷横剑于膝上,神情平静,身侧那卷诗稿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头顶开始电闪雷鸣。 惊雷声仿佛便是在李昌谷耳边炸响的一般,若是换做一般人,只怕早就被吓的神魂颠倒了。 七十余年以来都不曾发生过这般景象的摘星楼现如今便确确实实是发生了,那些学宫布下的禁制被惊,便成就了现如今这局面。 电闪雷鸣的云海之中,好似有一条金黄色蛟龙在云海翻腾,在阳光下,更是光彩夺目。 翻腾之间,那条身长超过十丈的蛟龙甚至便在李昌谷身侧盘桓。 而那位始作俑者,只是坐在高台上,平静不语。 如此景象,实在骇人。 之前延陵皇帝尚未下楼时,李昌谷便说要有一日,一剑破开此地。实际上自从七年前他不曾出窍神游下楼之后,境界便已经渐渐稳固,甚至在这禁制中,已经艰难的走到了之前的太清境顶峰,只差半步便可再度跨过那道门槛,重新回到朝暮境。 于是在延陵皇帝下楼之后,他便尝试着重归朝暮,只是并未想到会让摘星楼的禁制齐齐发动,竟然是成就了一条蛟龙困他。 看着这条金黄色蛟龙,李昌谷笑道:“世间从不曾见过真龙,李昌谷甚至都不太相信世上真有这种东西。” 果不其然,在李昌谷说出这番话来开始,便好似当真惹怒了那条金黄色蛟龙,它虽然不做出什么举动来,但围着李昌谷的距离便又近了几分。 李昌谷摇摇头,怀中铁剑蓦然出鞘。 随着一声清越的响声,这柄普通不能再普通的铁剑直入云端,带着无边剑气,对峙着这条蛟龙。 那条蛟龙龙须浮动,似乎是在相问李昌谷如此境界如何胆敢出剑? 李昌谷则是爽朗大笑,“有何不敢?” 实际上在摘星楼上,用儒教修士的手段效果要比剑士手段高出不少,但李昌谷自从走出学宫之后便立志不再用半分学宫术法,此刻只有举剑而已。 看着这条黄龙,李昌谷平静道:“今日我只入朝暮,下不得楼去。但也须你看看这一剑到底如何。” 话音未落。 铁剑朝着黄龙硕大的龙头而去。 带着一股平和剑意。 铁剑与龙身才相遇,便迸发出一道耀眼金光,那柄原本已经是锈迹斑斑的铁剑,在这道金光当中,竟然是开始褪去那些铁锈,剑身变得雪亮。 这柄原本只是李昌谷在某座山崖下捡起并且取名苦昼短的弃剑,现如今一点都不畏惧那条黄龙。 李昌谷默然在心中数了三个数。 三个数数完之后,他便站起身来。 就是这一刻,这位被困于此楼七十余年的剑士重归朝暮境! 整座摘星楼剑气大作。 李昌谷握住苦昼短,一剑挥出,剑光闪现。 铁剑深入龙颈,没有鳞片横飞,没有鲜血迸射而出,只有那条黄龙化作金光,缓缓重归云海。 李昌谷持剑而立,神态像极了七十多年前,一人一剑走下学宫时的样子。 那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日,他站在京口山下,对自己说,“既然读书到了最后是道貌岸然,那我提剑求一个问心无愧好了。” 是的,这位半路练剑的读书人并未遇到过什么教他用剑的前辈,只是觉着用剑能直抒胸臆那便练剑去了。 别的并不求什么,实际上学宫将这位困在此楼,并没有选择将其斩杀,原因之一,还是希望他有朝一日,迷途知返。 站在此楼高台上,李昌谷忽然想起了自己年少时候写就的那首诗,不由得轻轻念叨出来:“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念完之后,又自顾自笑道:“哪里有什么天上人?” —— 京口山上的学宫今日无课,实际上这样的日子实在不少,学子进入学宫之后,大抵都是跟着自家先生学习,集体一起上课的时间便实在是不多,今日无课也不算是什么怪事。 前些时日学宫的读书种子顾缘在祭礼大殿前突破自省踏足青丝一事,过去了这么些天,都还被学宫众人津津乐道,除此之外,那位之前登山的周国读书人,登山之后便成了藏书阁的杂役也是引起了不少波动,要知道,这说是杂役,可藏书阁的杂役可不比其他地方的杂役,那位掌管藏书阁的师叔周宣策辈分大的吓人,又握有藏书阁这么些重宝,山上有不少学子都希冀能够得到这位的亲眼,到时候不说是杂役,就连每日替那位师叔端茶倒水都可,可惜那位师叔性情本来就古怪,这些年来一直都不愿意让外人踏足这个地方,现如今才终于破例,竟然是个才登山的周国读书人,自然便有些令人觉得意外。 今日午后时分,黄近从藏书阁走出,来到前面的一处空地,翻出自己在藏书阁翻出的一本诗稿,之前在藏书阁打扫时便看过这本诗稿,翻阅时便看到一句: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 便觉得实在不错,因此忙完了之后,便将这本诗稿带出来看了看,只不过才翻了几页,远处本来在一颗树下闭目养神的周宣策便悠然开口说道:“这本诗稿的原主人不受学宫待见,你要看也只能自己藏着悄悄翻阅,要是被其他学子看到了倒是无妨,他们不知旧事,可要是被其他的先生夫子们看见了,你小子说不定也要吃些苦。” 听着这么一说,黄近的心思便完全不在这本诗稿上了,他转过身子看着这位据说辈分大的吓人的周师叔,笑着问道:“周师叔,那写这本诗稿的那位前辈,真做了错事?” 周宣策没有睁眼,笑道:“是不是错事,也说不清楚,只不过那家伙就算是做了一万件对的事情,最后所做那一件,就大错特错。” 黄近说道:“学生洗耳恭听。” 周宣策耐着性子说道:“那家伙同你一般也是登山上来的,只不过登山之前,还走了数千里路,从洛阳城到这座京口山,好像算不得什么,只不过他登山时才八岁,所以就连他登山之后老夫都想着要收他当学生,毕竟不是谁都是言余那个运气极好的小子,随便下山游历都能遇上一位读书种子,老夫要收学生,倒是谁都不敢和老夫抢,只不过却被那小子拒绝了,你敢想一个八岁的孩子就敢拒绝老夫?好,被人拒绝了也不是一件坏事,于是老夫便看着这小子究竟能走到什么境地,竟然敢大着胆子拒绝老夫,可越到后来便越觉得这小子实在是有些门道,想起来他下山之前,便已经是朝暮境了。如此天资,倒是也有些自傲的资本。只不过这小子性子太过于执拗,在学宫里见了些自己觉得不对的事情,便偏执的觉着读书无用,转而去练剑了。那剑道一途最是崎岖,前路遥遥,老夫不知道这小子去练这个作甚,此事自然是大大的错事。至于到了最后,这小子也没有悔过之心,便被囚禁起来了,仔细想来,也有七十多年了,也不知道那家伙在那座楼上有没有悔过。” 黄近诧异道:“依着周师叔说的,练剑便是做了错事?” 周宣策恼怒道:“不算是错事,只是老夫有些恼怒这小子自己去选了一条羊肠小路而已。” 黄近呵呵一笑,对于这位师叔的脾气到底还是喜欢的很。 周宣策喟然叹道:“他本是有机会在这条修行大路上越走越远的人物,就算是以后成为我儒教的第五位圣人,老夫也一点不奇怪,到底还是可惜了。” 黄近突然插嘴道:“要是那位前辈不觉得可惜呢。” 周宣策蓦然一怔,是啊,依着那小子的性子,出学宫便出学宫,不读书便不读书了,怎么会觉得可惜呢。 半响之后,周宣策转过头来看着黄近,威胁道:“别怪老夫没有提醒你,你这小子要是也有一日鬼迷心窍,非要去练什么剑,别怪老夫出手把你送去与他作伴。” 黄近对此不以为意,“倒是没有那位前辈那般的大气魄,只不过能遇见那位前辈,说到底也是极好的。” —— 摘星楼上的异像被学宫所下禁制笼罩,倒是外人看不真切,就连洛阳城里的众人也只是以为摘星楼那边风雨大作而已,根本不见那条黄龙,在城外数十里的李扶摇和青槐便更是看不真切,只是之前李昌谷出剑之时,李扶摇忽然心有所感,望向那边摘星楼,喃喃道:“怎么觉得那位剑仙便就在附近?” (本章完) 正文 第四十四章陋巷小院读书人 在那座摘星楼风起云涌之际,御书房的那份由延陵皇帝亲手所写的折子很快便送到了刑部衙门,这些时日一直焦头烂额的刑部尚书王之章接过之后,打开一观之后,很快便变了脸色,然后便在刑部衙门上下官员诧异的眼神之中走出了大堂,让衙役备了马车,离开了刑部衙门。 马夫将这位六部尚书之一的朝中大佬请上马车之后,不忘问了问去哪里,然后尚书大人只是念了一个地名便不再说话,马夫不敢怠慢,很快便扬鞭驾车离去。沿着刑部衙门前的那条街道,一路缓行。 车厢里,手里依旧捧着那份皇帝陛下亲手用朱笔写就的折子的王之章神情复杂,脸上后悔释然皆有之,作为王朝中和修士仙师们打交道最多的衙门,不仅境内偶有发生什么修士出没的事情都需要刑部出面,就连王朝内不多的修士供奉,除去皇宫里那几位,其余的皆是挂在刑部名下,他王之章虽然使唤不动,但明面上自己仍旧是这些人的顶头上司,可实际上这位权柄极重的刑部尚书打骨子里对于这些成天不拿王朝律法当回事的修士们实在是厌恶的很,就连每年学宫前来挑选学子入学宫这件事,他都一直报以反对态度,这位先帝在位时便已经出仕为官的刑部大佬,最开始便是学得法术势一道,入朝为官之后,便一直推崇以律法治国,不过在延陵注定难以实现,前些年便一直被朝中的大学士以及不少儒学宗师打压,仕途极为不顺,不过就在文武百官都觉着这年轻人肯定在洛阳城待不了几年之后便会被贬谪出去的时候,皇帝陛下一道圣旨便将这年轻人丢入了刑部,进入刑部之后,王之章兢兢业业,竟然数年之间仕途便有所回暖,在上一任老尚书辞官回乡之后,便当真入主刑部,虽说还是一如既往的刻板,但对于那些修士仙师,有皇帝陛下的圣谕在身,倒是并不苛求他们,只是也并不满意他们的所作所为。 现如今他手里拿着的那封皇帝陛下的亲笔所写的折子,莫名觉得有些无奈,之前随陈国大军一起南下的那十几位修士是刑部供奉,身死之后自然也得由刑部担当,再之后皇帝陛下从刑部抽调三位青丝境的修士前去缉拿那造成十几位修士死在罗桑河的始作俑者,可据现如今这道折子上的内容来看,那显然又是失败了,要不然皇帝陛下也不会让他这么一位刑部尚书,朝中跺跺脚便让朝堂都要颤动一番的重臣亲自带着这封折子去请一位连他都有些钦佩的刑部供奉。 刑部诸多供奉之中,大部分这位延陵皇帝都能用一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圣旨调遣,只有极少数,才会用到这个请字。 刑部供奉之中能用请的供奉不多,但也绝对不是一两只手便数得清的,至于为何专门去请这一位,其中自然是大有讲究。 思绪之间,马车在一处偏僻的狭窄小巷子前停下,马夫在车厢外轻声喊道:“尚书大人,到了。” 王之章恍惚回神,将手中的那封折子放入怀中,掀开帘子走出车厢,转而吩咐道:“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去便回。” 马夫点头应是,别得话不敢多说。 王之章转身踏入那条狭窄巷子,巷子实在是太窄,有的地方甚至只容一人通过,走过半道时,王之章的一身官袍更是沾染了许多尘土。 这位刑部尚书没有表露出丝毫不耐烦的情绪,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面之后,便继续前行。 来到一座小院子前,王之章停步不前,低头看着门前摆放着的两盆兰花。 王之章先敲门,只不过无人应声,他便耐心等着。 半响之后,院子里才总算是传出一道声音。 听到这道声音,王之章整理了衣冠,抹掉了官袍上的尘土,推门而入。 院子里有一颗不合时宜的腊梅树,现如今不是寒冬,却仍旧是开得极为鲜艳,树旁的石桌旁端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 石桌上摆放得是一盘围棋,还有半杯清茶。 男人不曾转头,只是邀请说道:“尚书大人,来手谈一局可好?” 王之章沉默片刻,笑着走到这人身前坐下,叹道:“比不得偃青先生这般悠闲,皇命在身,在下只有四处奔波的劳苦命,咱们虽说是同姓,可一点都不同命。” 王偃青笑了笑,“王大人,这般说起来,可就是在套近乎了。” 王之章止住笑意,神色变得极为认真的开口说道:“今日的确有一事需得求偃青先生出手。” 王偃青拿起石桌上那半杯清茶喝了一口,放下之后方才说道:“又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一个瞎子出手的?” 听到瞎子两个字,王之章下意识的看向王偃青的眼睛,这位偃青先生的眼睛虽然是睁开的,可眼里空洞,毫无生气。 的确是个瞎子无疑。 看到这样一双眼睛,便不免想起些旧事的王之章喟然一叹,同其他修士是境界久无提升才不得不离开学宫“游历山河”不同,这位偃青先生是延陵境内某座书院的学子,离开那 (本章未完,请翻页) 座书院的原因倒也简单,只是看了几卷书院名言不得而观的禁书,便被学宫将眼睛戳瞎逐出了书院,只不过依着这位的性子,说不定对那些禁书并非有太多想法,他只是喜欢看书而已,当书院之中的藏书基本上被他翻遍之后,这位读书人自然会生出些其他想法,实际上这位偃青先生眼睛被戳瞎之后,来到洛阳城时,面见皇帝陛下的时候,延陵皇帝相问:先生如何才能留下? 王偃青只是笑道:“有书即可。” 延陵皇帝大笑,然后第二日开始,便为这位偃青先生寻了一位口齿伶俐的宫女,每日从皇宫从翰林院带着书来念给他听,实际上这位读书人看得书也已经不少,皇宫藏书,他所求的也只有那几卷而已。 现如今这几日正好所听的便是一些诗稿了,听着那宫女所言,延陵皇帝似乎对于那些诗稿喜欢的很,读完之后便要收往宫中封存了。 王偃青之所以选择留在洛阳城,除去实在是已经眼瞎,不宜去做那种读万卷书便要行万里路的读书人以外,另外一个原因,便是有些欣赏那位延陵皇帝。 两人几乎都微微出神,回神之后又都朝着对方歉意一笑。 王之章不藏着掖着,拿出皇帝陛下的折子,知道王偃青看不见,替他念了一遍之后,轻声道:“左先生是先生故交,想必偃青先生也不会推脱的。” 王偃青摇摇头,“左思凡看似与我相交,不过是想在我嘴里探出些修行境界的心得罢了,他在自省境这么些年,早有心思想着突破,只是寻寻觅觅找不到门道。我若不是见他棋力还尚可,如何得理他?” 王之章一时间哑然无语。 王偃青摆摆手,“虽说此人不足以让我出手,只不过既然是陛下相邀,出这趟远门的差事我便应下了,刑部只需派遣一位马夫便可,另外需尚书大人转告陛下,回洛阳时,我想和陛下手谈一局。” 王之章苦笑不语,洛阳城里人尽皆知,延陵境内棋力最高的棋手便是翰林院棋待诏顾师言,可也只有寥寥几人知晓这位顾师言在王偃青面前也需是行弟子礼,就皇帝陛下那臭棋篓子,陪这等国手下棋,岂不是一触即溃? 王之章到底最后也没有说什么,起身告辞之后,不忘嘱咐道:“明日清晨,刑部马车在巷外相侯先生。” 王偃青点头,不发一言,只是拿起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上。 棋盘上黑子满盘皆输。 (本章完) 正文 第四十五章洛阳居不易 走出小院,王之章来到小巷里子的时候,正好便看见那位皇帝陛下亲自挑选的读书女子站在小巷巷口,她穿了一身蓝色罗裙,静静站在巷口。这条狭窄小巷只容一人通过,于是那位女子便只是在巷口等着,并未急着往巷子里走。 等到王之章来到巷口,捧着两本书的读书女子才对这位朝堂重臣行过一礼,缓缓入巷,不曾多言。 生活在洛阳城里的平民百姓们平日无事之时便总喜欢找些乐子,其中一项便是笑言那位大臣府中的管事便好比其余什么朝中几品官。可实际上这些大臣当中,官位越高便越是约束自家的下人,不然其摆出什么姿态来,不然这些东西传入了那位延陵皇帝耳中,只怕会产生些不好的影响。 只不过想来这读书女子,自从被皇帝陛下钦点为王偃青读书之后,这洛阳城不管哪家的大臣管事只怕都比不上她喏。 名叫春水的读书女子推开小院大门,来到王偃青所坐的石桌旁,行过一礼之后,春水坐在之前王之章的位置,笑着开口说道:“奴婢在巷口碰见了刑部的王尚书,应当就是来找先生的,先生可是有事,那可就听不到春水读书了。” 早已经将石桌上的围棋收好的王偃青平静笑道:“但读无妨,就算是有事,也不耽误这会儿听书功夫。” 春水点点头,拿起一本书,翻开一页,笑道:“今天读得还是那位李昌谷先生的诗稿,只不过这些天读了这么些,可就剩下这两本了。” 王偃青笑而不语。 于是春水张开口,轻声念到:“天河夜转漂回星,银浦流云学水声。玉宫桂树花未落,仙妾采香垂佩缨。秦妃卷帘北窗晓,窗前植桐青凤小。王子吹笙鹅管长,呼龙耕烟种瑶草粉霞红绶藕丝裙,青洲步拾兰苕春。东指羲和能走马,海尘新生石山下。” 春水原本在替王偃青读书之前,不过就只是宫中的普通宫女,连字都人不识多少,后来在苦学数月才堪堪把这些常见的字给认全,这些年读书下来,自然又认得了不少字,但实际上要她去讲这首诗中的优劣,便实在是强人所难,因此在她开口念完之后,便不再说话,只是等着王偃青点评。 只不过出人意料,王偃青只是点点头之后便不再言语,示意春水可以念下一首诗了。 春水微惊,好奇问道:“先生不点评一二?” 王偃青摇头道:“之前只是觉着这位昌谷先生写诗随心而 (本章未完,请翻页) 已,后来再反复回味,发现不少其中滋味,以我学识,倒是尚无资格点评,之后再听都不点评这位先生的诗作了。” 春水哦了一声,倒是不太清楚王偃青这番话的意思,只是翻开写一页念起下一首诗。 再之后,她每念完一首诗,王偃青便点点头,等到把两本书都念完之后,天光西移,天色渐暗,王偃青替春水倒了一杯茶,笑着说道:“依着这位先生的诗稿来看,应当还有一本我尚未看过,难不成是那本诗稿实在写得太好,陛下不忍你将其带出宫来?” 春水蓦然一惊,惶恐说道:“春水每日出宫之前,陛下可都是嘱咐春水要好好读书的,说是皇宫和翰林院的书籍,只要是先生想要的,都尽数取出,绝不可能有这种藏书之事啊。” 王偃青虽然是看不到这春水的神色,但想来这姑娘也是极为紧张,摆摆手安慰道:“随口一说罢了,不必如此。” 王偃青话音未落,便听到几声极其轻微的抽泣声,虽然对方极力忍住,但还是被他听去了,他目盲多年,听力早已经变得极为敏锐,再加上原本便是境界不低的修士,哪里有听不见的道理。 王偃青独身一人,一辈子都放在了修行和读书上,从未想过男女之情,自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哄姑娘,只是轻声开口说道:“你今日回宫时便可收拾行囊,再到宫里选些书来,明日一早便到这里来。” 春水惊异道:“先生是要出远门?” 王偃青点点头,笑着说道:“去北方,旅途烦闷,没有书看,倒是很无趣的一件事。” 春水睁大眼睛,显得实在是有些开心,从小在皇宫里长大的她开始的愿望是想着走出皇宫看看洛阳城,后来能够每天都出入皇宫之后,她回去的时候也会故意挑些没去过的街道去,后来她便想看看这座雄城外的光景,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今日得以梦想成真,如何不欢呼雀跃。 王偃青不作理会,只是嘱咐道:“记得挑些好书,若是拿不定主意,便叫陛下去挑就好了,顺便告诉他我回来的时候要和他手谈一局,看他是什么表情,明日好来告诉我。” 春水点点头,示意都记下了,可很快便想到先生目盲不视物,便柔声道:“知道了。” 王偃青起身之后径直转身返回屋子里,走的极为自然,这便是他宣告今日读书结束了。 春水一个人在院子待了一会儿,替王偃青给腊梅树和 (本章未完,请翻页) 门前的兰花浇了水,清扫了院子里的落叶,说了一声先生我走了,然后这才轻手轻脚的替王偃青关上门。 走出狭窄小巷之后,春水心情极好,她一路走着一路想着之后该带些什么东西出门去,等到走过了好几条街道之后,便又开始想着院子里那位温和的先生。 她一边走一边喃喃道:“先生是个好人呀。” —— 王之章的马车尚未来到那座刑部衙门,路过一条街道之时,便被一人拦下,那人腰间悬刀,神情坚毅,身材壮实高大,虽说只有一身布衣在身,但气势十足,理应不是一般人。 王之章从车厢里探出头来,看见此人面容,沉默片刻,便直接让马夫调转马头另寻他路,并不想和那悬刀男子交涉。 在街口眼见着这位刑部尚书见他便转身的悬刀男子并不相拦,只是豪迈笑道:“王之章,总有一日你会想来见我的。” 在车厢里的刑部尚书听着这番言语,恼怒道:“许武庭,你从边军被贬谪回京一事,与我何干?!” 许武庭,原本的北地边军大将,整个延陵十三位大将军之一,只差一步便可封侯的沙场武夫,年初时候,不知为何便被失去了兵权,被贬谪回京,现如今一直闲赋在洛阳城。 这位大将军一直不相信自己会被无缘无故贬谪,在上书无果之后,便开始找这些朝中大佬的麻烦,这些平日里与他有些不对付的文臣便是他这些时日常常相扰的对象。 —— 春水回宫之后,先是去禀报了皇帝陛下今日先生的要求,然后在说出先生要和陛下手谈一局之后便一直在竭力观察陛下的神色,然后便被延陵皇帝给撵了出去,延陵皇帝听完之后便径直去了藏书阁,要替那位先生挑选几本看得入眼的书来。 等到走出藏书阁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了,皇帝陛下将手中的书递给小太监,吩咐他把书交给春水,然后便一人打着灯笼走在皇宫中。 借着灯笼,皇帝陛下饶有兴致的在皇宫里四处走了一会儿,然后才在一处玉石阶上席地而坐,把灯笼放在身旁,皇帝低声道:“偃青先生这趟出远门,正好替朕看看这延陵境内到底还有多少人对朕心口不一,这座城里既然有这么些肮脏污秽,朕就拿血来洗洗便是。” 说到最后,这位一向以儒雅形象来示人的延陵皇帝竟然是面有厉色。 (本章完) 正文 第四十六章掺水的好酒 哪怕李扶摇再怎么觉着青槐的性子实在是清冷了些,但同她一起走过了这么些路途,实在是难以否认这个每件衣服都是绿色的少女实在是个好人。若是觉得这种说法不妥,说她是一条好妖也行。 对别人不知道,但对李扶摇,毫无疑问。 这些天李扶摇总算是将自己的境界修为提升到了正意境的最顶端,只差一步便可以迈过,然后进入第二个境界宁神,只不过付出的代价实在是也不算轻,青槐整日无趣时用青丝打他,他生火做饭时,用青丝打他,就连晚上歇息之前,也要用青丝打他。 而李扶摇从读书人黄近那里拐来的那把柴刀,就当真在某个黄昏断成了两半,这也就表示李扶摇在到达那座剑山之前,便只能带着半截柴刀前行,一位没有剑的剑士原本打算以刀作剑,后来那把刀断了,这传出去势必会让人觉得古怪且又好笑。到了某一天若是这个剑士在这座山河扬名了,运气好些要是还有一批追随者,这些过往发生过的事情,指不定会让那些追随者是不是目瞪口呆。 李扶摇闲下来的时光里总是在想一些事情,比如那位剑仙朝青秋,现如今已经是这座山河之中唯一的剑仙了,这已经算是扬名天下了,可从未有过什么他之前尚未成名的故事传出来,好笑的还是不好笑的,都没有。 这位剑仙世人就只知道他登上剑山学剑,学剑有成之后下山来,然后游历山河,某一天便跨入了沧海境,成为了这山河之中唯一的一名剑仙。 至于当中那些故事,都没有。 只不过这种事情倒不是他一个人在想的,实际上天底下想这件事的人数不胜数,因此就算想不出来,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因此当想不清楚这件事的,李扶摇便转而去想其他的事情,比如为何那座剑山上是所有剑士必经之路,为何非得走上那座剑山然后再下来才算是真正的剑士,这些事情身边的青槐给不出他答案,于是这位现如今只有半截刀的少年自己安慰自己,等到了那座山便知道了。 人人都要有个近期的目标才行,比如那位来自妖土的天才少女近期的目标便是去梁溪参加道会,然后在道会上挑战道种叶笙歌,而再近一些,就是把李扶摇带出延陵境内,要是时间宽裕,便顺便可以带着他往剑山去,当然,要是没时间,让他一个人沿着延陵边境往那座剑山去也行。而李扶摇的近期目标也就是去往那座剑山,登山练剑,找一柄属于自己的剑。 至于之后的事情,回洛阳城也好,还是去少梁城也好,李扶摇总觉着自己走得不够快,但确确实实现如今也走不快。 不过现如今立志要学剑成为一名极为厉害的剑士这件事,已经在李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扶摇心里扎根了。 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青槐便觉着这个少年突然勤奋起来了,以往练剑只在固定的时间里练几个时辰的李扶摇现如今只要不在赶路,除去睡觉吃饭这两件事之外,便只是练剑,这股勤奋劲,虽然依着青槐来看,也比不上她在妖土见过的那些天才,但相比较之下,青槐便也是觉着这家伙现在看着要顺眼许多。 虽然那家伙拿着一把断成半截的柴刀,实在是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这日清晨,两人来到一座临近边境的小酒肆,延陵虽说是这座山河的三大王朝之一,可在西南偏僻之地尚有这么些小国划地为国,在北境偏僻之地显得有些荒凉也算不上多让人觉得意外的事情,只不过毕竟此地快要临近那座大余王朝,延陵没有理由任由像西南方一般,任由小国泛滥,而是确确实实在边境驻扎着有如同虎狼之师的延陵边军,随时应对大余的骤然突袭,甚至在边境上还有人数不少随军修士,为得便是保护延陵北境不受大余马蹄之祸,只不过除此之外是不是存了些其他心思,实际上不好说。 李扶摇踏进这座坐落在离边境尚有好些距离小镇上的小酒肆之前,发现这座小酒肆不太考究,其他酒肆对于酒肆门口的酒旗子总是异常上心,不说要多上乘的布料来做那面旗子,光是在旗子上写就的那个酒字,虽然不一定要出自名家手笔,但怎么都不该逃出一个工整两字吧,再不济,这旗子也得光鲜亮丽不是? 可现如今在李扶摇面前的这一家,不说酒旗子东倒西歪,就连上面的字也是东倒西歪,更让人觉得恶心的则是那面酒旗子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清洗了,上面一层黑色的污垢附在旗子表面上,差点连那个酒字都看不真切,在天光下,竟然还因为油腻而微微反光。 这样一家酒肆要是有客人便实在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实际上就连李扶摇和青槐两人,站在门前半刻之后,便也有转身便走的想法。 只不过尚未转身,云层之上便响起一阵惊雷声,然后很快便有一场大雨落到人间。 李扶摇和青槐对视一眼,默然走入这家看起来油腻肮脏的酒肆。 酒肆不大,里面陈设便是更少,三张木桌,六条板凳。按理来说满打满算也只能坐下十二个人。 现如今这家位于北境的小酒肆里并未酒客,酒肆里只有一个卖酒的中年妇人和一个百无聊赖看着外面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的年迈老人,老人看起来已经是垂暮光景,因此见到多日不见酒客的小酒肆里走进两位客人也没有气力站起身来去相迎,只是小心翼翼的喝着自己面前的那小半碗酒。 在柜台前算账的中年妇人见此光景火冒三丈,怒 (本章未完,请翻页) 道:“老家伙,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读书人了?你欠我十几坛子酒不说,现在留你在酒肆里跑堂,是可怜你无家可归。怎么,你就这么跑堂的?” 鼻子通红的老儒生恍惚笑道:“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这两位能跑到哪里去,进了酒肆你还怕他们不点两坛子酒,掌柜的,卖酒这件事,实在是你在行些。” 实际上在柜台前也没有什么账目可以算的中年妇人扯了扯嘴角,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当初要把这样一个神经兮兮的老家伙留下来。 调整好情绪,中年妇人转过头对着李扶摇笑道:“这位公子,要喝点什么,在延陵北境这边,别的不说,光是酒,就咱家的种类最多!” 老儒生醉醺醺的补充道:“也贵,当初我就喝了十几坛酒,就要收我三百两。要不然我能放着书不读,来给这娘们做伙计?” 被人当面拆台,而且还是自己家的伙计,中年妇人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她恶狠狠的瞪了那老儒生一眼,然后正准备说些什么,便听见李扶摇开口笑道:“就要一坛当初这老先生喝得酒,有没有下酒菜,最好来两个,进来主要是避雨,要是酒喝完之后雨都还没有停,掌柜的可别怨我们两人赖着不走。” 中年妇人笑着去抱了一坛子酒,不动声色的将酒坛子上积的灰尘给擦去,放在两人所坐木桌上之后,歉意笑道:“本店店小,没有下酒菜,就这么喝两口也有些滋味的。” 李扶摇笑着示意没事,中年妇人再转头第一次认真打量青槐,真心实意的说道:“这姑娘生的真水灵。” 在另外一张桌上的老儒生抽了抽鼻子,笑呵呵说道:“世道好了 ,姑娘生得自然就水灵,要是搁在世道不好的光景,这些姑娘哪能长成这样。” 中年妇人随手扔过去一张抹布,笑骂道:“哪里有什么不好的光景,这延陵多少年没打过仗了。” 老儒生笑了笑,没有应声,只是一口把自己的小半碗酒尽数咽下,咂摸了嘴,满意点头,然后很快便倒在了木桌上,鼾声随即便起。 中年妇人怒道:“一天到晚就知道睡,老娘好像是欠你的一样,这是在店里供了一尊活菩萨?” 李扶摇不去理会这些事情,替青槐倒了一碗酒,顺便给自己也倒了一碗之后,才端起来放在鼻子前闻了闻,闻到了酒香之后,才感慨说道:“多少时日没喝过这个了?” 青槐则是一如既往的不言不语。 李扶摇喝下一口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酒,啧啧赞道:“掌柜的,好酒!” 中年妇人一怔,还没等反应过来,李扶摇便叹了口气说道:“就是水掺得有些多。” (本章完) 正文 第四十七章爱喝酒的少年 当着酒肆掌柜说她家的酒掺水不少,若是换做一般人,早就被酒肆里轰赶出去了,只不过这中年妇人不怎么生气,反倒是掩嘴笑道:“这些年来,可就只有公子一个人这么说过。” 李扶摇目不斜视,没有去看那中年妇人故意挺起来的沉甸甸胸部,自顾自喝完一碗之后,才轻声说道:“想必这是因为掌柜的这家酒肆这些年来就只有我们几位酒客罢了。” 中年妇人先是一惊,随即笑道:“公子这个玩笑可没那么好笑。” 李扶摇不再说话,开始老老实实喝酒。 而那中年妇人只是诧异的看过几眼之后便不再理会这桌的这个奇怪客人,转身返回柜台后,之前的惊疑全部都变成了再度在酒肆里见到酒客的兴奋。 青槐在木桌前坐了半刻钟,见那场大雨实在不像是一时半会儿便要停下来的样子,便一口把身前的那碗酒喝尽肚子里去,似乎是觉得味道不错,这位妖土的天才少女便将那坛子酒拖过来,一碗接着一碗的下肚,好似这掺水的酒真是水一样。 李扶摇咂咂嘴,看着青槐这般喝酒,不由得叹惋道:“要是酿酒的老祖宗还活着,见着这幅场景,肯定要怒骂你暴殄天物。” 喝得脸红扑扑的青槐话多了不少,“除了我爹,没人敢骂我。” 李扶摇好奇问道:“那你娘呢?” 青槐呵呵笑道:“我娘不骂我。” 李扶摇觉着自己的头一阵大。 看着青槐把酒坛子里最后一碗酒都喝干净之后,李扶摇方才有些无奈的看向那酒肆掌柜的。 中年妇人从柜台上又拿出一坛子酒,问道:“公子还要?” 李扶摇转头看向已经摇摇欲坠的少女,叹了口气说道:“不喝了。” 中年妇人把酒放回去,在柜台那边托着腮帮看着李扶摇,笑吟吟问道:“公子背了半把刀,想来该是那种江湖上顶厉害的刀客,那些话本小说里总是喜欢把大侠都写成拿着断刀断剑,想来公子也是其中一位?” 李扶摇一本正经的说道:“其实我是一名剑客。” 剑客剑士,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前者还只能归结成江 (本章未完,请翻页) 湖武夫,而后者则彻彻底底是能够称为修士了。 中年妇人打趣笑道:“我还没见过背着刀的剑客呢。” 李扶摇指了指自己鼻子,“这不就是。” “公子可真会聊天。”中年妇人笑着看向李扶摇。 没酒喝了之后的李扶摇看着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的青槐,再望向外面的瓢泼大雨,想着这酒里那点蒙汗药想来怎么都迷不到她,为啥她还是醉倒了,难不成真是被酒醉的? 大雨不停,李扶摇百无聊赖,便在脑海里推演那些气机在自己经脉里的走势,想着若是之后这些气机全部变成了剑气,在经脉中游走时,要是刺破了经脉了又当如何,毕竟这剑士不同于其他修士,当从宁神走入剑气境之后,一身气机从灵府开始,便都要转化成剑气,这些剑气既是剑士的安身之本,也是为何剑士能够在同境之中近身搏杀近乎无敌的重要保障。 用一句通俗易懂的话来讲,那便是剑气相较于其余修士的气机,要更胜一筹。 酒肆里只有那老儒生一人的鼾声,酒肆外却是响起了阵阵马蹄声。 一阵一阵,极其密集。 在这延陵北境,能够调派如此规模的骑军,除去那座北军府之外,想来再无其他人,只是久无战事的北境,有这么一队骑军离开边境来到境内游曳本来就不太寻常,再加上在这个天气里还离营的骑卒,定然不是普通的巡视边陲。 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李扶摇已经几乎可以确定这些骑卒是往这座酒肆而来了。 他转头看向脸色陡然煞白的中年妇人,神情平静。 中年妇人强自镇定,歉意笑道:“先前想着用蒙汗药蒙翻公子,好不让公子看到这接下来的一副场景,可谁想到公子武学功底深厚,竟然喝了这么些都还如此清醒,那等会儿便对不住了,必须将公子打晕,不然等公子见到之后的场景,想来会很有些麻烦。” 李扶摇笑这摇头,指着趴着那老儒生,笑道:“那掌柜的怎么不管他,这老先生想来应该醒了才是。” 中年妇人转头看向趴着打鼾的老家伙,诧异道:“公子这也是开玩笑。” 李扶摇不置可否,只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缓缓解下背后的断刀,笑着说道:“若是掌柜的私事,那就别管我了,我马上就要越过延陵边境前往大余,这境内招惹的官府中人,想来离了延陵境内也不会再理会我了,至于要是等一会儿你们两方之一要对我们出手的话,我肯定就帮另一方了。” 中年妇人神情狐疑,但没有开口。 酒肆门外,瓢泼大雨之中,一队骑卒勒马而立,为首的是一位长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身着甲胄,此时此刻他正看向身边毫无动作便让雨水自动从头顶分开的清瘦男人,低声问道:“梁先生,便是此处?” 那位被称作梁先生的清瘦男人鼻子抽了抽,笑道:“便是此处妖气最浓,不是此处是何处?” 那位看起来极为凶悍的中年男人得到准确的答案便不再相问,拍马而出,走过数步之后,朗声道:“延陵北境北军府办案,若有闲杂人等,速速离去,不然等会儿我北军府儿郎杀进来之时,刀剑无眼,伤了我延陵百姓,便不该怨些什么了。” 一番话说出,那家酒肆倒是无一人从中走出,中年男人自嘲笑道:“也是,这般酒肆,哪里会有什么人。就算是有,只怕也早入了那妖物的口了。” 说完之后,他微微招手,数十骑卒一字排开,手中弓弩对准酒肆。 之后便是数十只弩箭齐射。 穿过门窗,带着劲风射入酒肆。 一轮弩箭射完,便是下一轮,等到足足射了五轮过后。那位梁先生方才起身,在瓢泼大雨之中行走。 走到门口时,他低声笑道:“如此宝物,交由梁某岂不美哉?” 而就在这个时候,某个空手的少年因为心疼那些被射坏了的酒,正挡在那些酒坛子前抓着那些弩箭,等到弩箭停下之后,这位抓了一把弩箭的少年才气愤的把弩箭尽数丢下,提了一坛子酒对着那恍惚失神的酒肆掌柜的说道:“这坛酒算是报酬。” 因此当梁先生走入那家酒肆的时候,便能看到一位少年周围已经被射满了弩箭的情况下依然坐在木桌旁悠闲的喝着酒,在他身边的木桌上还趴着两个醉倒了的酒客。 这幅场景,依着他来看,实在是荒诞透了。 (本章完) 正文 第四十八章药引子 已经走入酒肆的梁先生打量了几眼站在柜台旁的中年妇人,然后才看向了坐在桌前仍旧一个人饮酒的李扶摇。 这位原名为梁树的儒教修士,没有急着出手或是出声,只是站在了出门的必经道路上,想起了一些事情。 作为北军府的十几位随军修士之一,梁树平日里的日子其实过得极为悠闲,每日除去修行之外,并未有其他事情扰心,虽说是镇守北境,但延陵与大余双方都不启战事,哪里会有他出手的时候。只不过这样一个全身心都放在那条修行大路的修士当发现自己居然不能再前行,甚至是走得极慢的时候,想来也应当会是很难受。因此当他走出那座洛水书院之后,来到北军府为延陵镇守北境门户这十几年来第一次发现自己这许久不曾松动的境界竟然又隐隐要有了突破的征兆的时候,这位洛水书院走出来的儒教修士就差痛哭零涕,参拜儒教那几位圣人了。但好事多磨,在五年前那临门一脚不曾跨过之后,这五年来,梁树的修为便又停滞不前,始终是在自省境巅峰徘徊,不曾走出此境,踏入他梦寐以求的青丝境。 要知道这虽然看起来只是一步之遥的事情,但跨过与为跨过,始终是天壤之别,跨过自省,来到青丝,那便是真正走上了这条修行大路,不仅如此,就连寿命,都可达三百岁,这便是说,到那个时候,他便还有两百多年的光阴去追逐下一个境界,一步一步,甚至可以得长生,虽说这种机会微乎其微,但对于梁树来说,他抵挡不了那种诱惑,虽然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得不了长生的。 但至少有一线机会。 因此这五年来,梁树辗转反侧,想得念得便是跨过这道门槛,走进一片全新的天地。在这五年间,梁树尝试过不少方法,可最后都以失败告终,最后在几近癫狂的时候,居然在洛水书院的藏书阁里,翻到一本古籍,上面讲述了以已经幻化成人形的妖物妖丹做引子,便可炼制出一种丹药,食之便能有机会跨过那道门槛,梁树已经收集齐了这炼制出这种丹药的所有药 材,只差最后一味药引子。 妖丹。 北方妖土那边这种已经化形的妖物多得不可胜数,可这山河之中难见已经化为人形的妖物,就算是有,也只会藏在深山老林之间,他一个自省境的修士出没于那种地方,无疑便是找死。 因此当他知道就在这北境某一个地方,有一条蛇妖化形之后,这位儒教修士的心思便直接打到了她身上。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杀蛇妖,取妖丹,然后便是踏足青丝境。 …… …… 短暂的失神回神之后。 “你是什么人?” 梁树看着那少年问道。 那个在桌子旁喝酒的少年放下酒碗,做沉思状,沉默片刻之后才正经说道:“酒客。” 这个回答显然还是不能让梁树满意,他望向这少年身侧的半截刀,皱眉说道:“江湖武夫?” 李扶摇笑着点头,“学了点家传武学,难登大雅之堂,不过想来,接几支弩箭还是绰绰有余的。” 梁树怒斥道:“无知,你可知道此妖妇到底是何种妖物?” 李扶摇诧异道:“掌柜的不过就是胸前有些波澜壮阔,哪里说得上是妖妇,这位先生就算是官府中人,也无需这般血口喷人吧?” 梁树怒极,冷声道:“你若是还有些自知之明,现如今离去便是,梁某不想伤及无辜延陵百姓。” 李扶摇站起身来,提起他那把断刀,笑着说道:“正好,我还真不是延陵百姓。” 梁树皱眉怒道:“就算你是大余人,在此妖物面前,也断然没有袒护的道理,过往不知道有多少人丧命在这妖物口中,你一介武夫,若不是梁某今日有谋划,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出此地?梁某不愿意平白无故造些杀孽,与修行无益,你且让开。” 李扶摇摇头说道:“可这位掌柜的之前请我喝过一次酒。” 李扶摇不知道一个尚未踏足青丝境的修士如何敢去打一个已经化形的蛇妖的主意,但既然那位理应境界要比这梁树高上一截的酒肆掌柜的直到现在都不曾开口说话,李扶摇再怎么笨都该知道她身子肯定是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会连这样一个自省境的修士都要如此小心应对。 再说了,在之前罗桑河过后,李扶摇对这类延陵修士都没有什么好感。 李扶摇转过头来,看着这位酒肆掌柜的,一本正经的问道:“掌柜的之前有吃过人?” 中年妇人神色晦暗不明,平静的说道:“那东西可不好吃。” 李扶摇摊开手,笑着说道:“那就是了,既然没吃过人,像什么穷凶极恶之类的话都该说不出口了,这位先生要是还要坚持出手,那先和我打,只不过我可先言明,你就算是打赢了我,之后我肯定还要喊帮手的。” 梁树看向两个趴在木桌上至今还没醒过来的酒客,眼神复杂,这个少年他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没有在他身上发现半道气机,可既然这少年不是来自延陵,而是很有可能来至鱼龙混杂的大余,那个地方三教修士皆有,也不乏便有这个年纪便能高出他一个境界的,再说了,这座山河也有不少修士喜欢将自己的样貌维持在某一个年龄阶段,一般人谁知道到底他有多大。 眼前这个少年也有可能便是那种性子古怪的修士,这让梁树不敢轻易下定论。 眼见梁树没有反应,李扶摇笑着问道:“打不打,不打我可就继续喝酒了?” 梁树神色越发复杂,很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撞上了一尊自己招惹不起的大神,若是如此,不说破境,就连这小命只怕也要丢在此处。 梁树举棋不定,中年妇人则是说道:“先生此举便是为了一颗妖丹,实际上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先生担保之后我在北境的安全,这颗妖丹便给了先生又如何?” 梁树终究也只是求这颗妖丹,蛇妖其实杀不杀都不重要,毕竟这不是六千年前,两族一相见便水火不容。 他沉默片刻,点头应下,“你既然知道梁某的来意,也如此爽利,梁某当不会胡搅蛮缠,你交出妖丹,我保你在北境始终安然无事,想来也没多少春秋。” 中年妇人淡然一笑,想着李扶摇行过一礼,说道:“这位公子好意心领了,只不过我实在不想在这家酒肆大动干戈,如此也好,之后便可少去许多麻烦。” 李扶摇默然不语,只是想着要是青槐现如今不是醉酒未醒,只怕那梁树早已经被撕成两半了,要当着青槐的面欺负妖修就算了,还是一条蛇妖,那还得了。 就在此刻,中年妇人还没有有所动作的时候,那位趴在木桌上一直鼾睡的老儒生睁开了眼睛。 他看向来的这位不速之客,淡然说道:“进店既然不为了喝酒,那便不是客人,既然不是客人,在这里呆着干什么,还不出去?” 李扶摇蓦然一惊。 老儒生揉了揉脑袋,看向那中年妇人,笑道:“你始终是掌柜的,哪能任人欺负?” 梁树已经感觉有些不对,还未张口,便看着那老儒生屈指扣在木桌上,随手一招,梁树便被一股巨力给打中。 整个人撞碎了酒肆大门,倒飞出去,落在瓢泼大雨之中,沾了一身泥浆。 老儒生来到门口,平静开口说道:“既然忘了怎么做一个读书人,那老夫便用修士的方法和你讲讲道理。” (本章完) 正文 第四十九章天凉杀个假读书人 瓢泼大雨中,那位之前进入酒肆的梁先生被人丢出酒肆,重重的跌倒在了泥泞里,沾了一身泥浆。 而且没能立刻爬起来,反倒是挣扎许久,都只能躺在泥泞里看着那位出现在酒肆门口的老儒生。 这幅场景让随着这位梁先生而来数十位骑卒面面相觑,最后都把目光投向了领头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面色凝重,这趟出门,的的确确是没有北军府的军令,就连梁树也没有拿到北军府的批文,完全是属于私自行动,梁树死在此处实际上问题不大,到时候要是北军府追查起来,大概就能把所有罪责都推到梁树身上,而事实上这趟出门也差不多就是因为梁树想着要取妖丹,又不好私自出门,这才出了些银钱,让他这个北军府校尉挑了些兄弟随他一起,到时候自己只要把银钱这件事抹去,就算是北军府怪罪下来,他大抵也能用都是梁树逼迫的理由来应对。 可要是身后这些骑卒被那个站在酒肆门口的老儒生给打杀了,之后北军府追查起来,可就是实在麻烦,说不定之后要是传到洛阳城中,那位皇帝陛下也会大发雷霆,要知道之前无缘无故把北军府的边军大将许武庭给免职回京之后,整个北军府内的大将军们都小心翼翼,只怕成为皇帝陛下第二个动刀的对象,现如今再出这么一档子事,如何能够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北军府敷衍过去? 要知道那位皇帝陛下就算是再怎么也温和的形象示人,但本质上还是一位能够明辨是非的君王,杀不杀人也只在一念之间。 中年男人不动声色,却拨马后退了数步,身后的骑卒尽数都是会意,缓缓后退数步,尽量远离那处是非之地。 在这一刻,中年男人的取舍异常冷漠,但也很现实。 老儒生站在酒肆门口,看着躺在地上的梁树,平静问道:“你是哪家书院的学生?” 实际上光是在延陵境内这书院学堂便有数十家,并不是每个儒教修士都是从那座学宫之中走出来的,更何况这个地方距离大余也不远,据老儒生所知,这大余境内也有至少数家书院,这个梁树到底是哪一家的学生,他实在也不知道。 梁树五脏六腑皆是一阵剧痛,但他仍旧是咬着牙说道:“梁某来到北军府之前,便在洛水书院求学!” 不得不说梁树实在是心智过人,明知道这老儒生是个儒教修士,便不牵扯北军府,只说在洛水书院求学,若是恰好那老儒生和那座书院有旧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说不定便会求得一线生机。 果不其然,老儒生听到洛水书院四个字之后,脸上的神情便实在是有了些变化,似乎有些缅怀,又好像是回忆。 梁树死死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先生是否与我洛水书院有旧,今日学生唐突,做出此等有损读书人风骨的事情,实在是不该,但请先生留下一条性命,好让梁树诚心悔改。” 那老儒生闻言冷笑道:“既然是做了错事,哪里有不罚的道理,老夫可不似那等酸儒腐儒,只知道一味告诫劝告。再说你洛水书院,与老夫的确有旧,只不过这个旧字可谈不上多好,老夫当年求学于洛水书院,书院便将老夫拒之门外,说什么老夫面相不似读书人,真是他娘的怪事,这想不想读书人,用面相便能判别?实在可笑,老夫不入洛水书院,游历延陵几十年,不一样踏上了那条修行大路,只不过你与老夫无仇,老夫也不愿意用什么旧事来膈应你,只说一句,你要取酒肆掌柜的妖丹,老夫便不答应,欺负一位身有隐疾的妇人,你也开得了口,老夫都替你臊得慌!” 梁树面有苦色,问道:“老先生当真不饶过学生这一次?” 老儒生不作言语,只是单手做屈指状。 梁树此时此刻已经再无半点侥幸,索性也不再装作不能起身,站起身之后,这位儒教修士从怀中取出一方古砚。 盯着老儒生,梁树面无表情,“先生虽说境界不低,已经跨过青丝,可学生怎么都不想坐以待毙。” 老儒生负手从大门口走入大雨中,任由那些雨珠淋湿身子,来到距离梁树十步开外,老儒生方才开口,“来让老夫看看你这方古砚到底有何威力?” 梁树冷笑不语,也不再藏着掖着,手中捏了一个法诀,那方古砚直接悬停于半空,片刻之后,气机大作,这方古砚竟然开始将周围雨水尽数都吸到了古砚之中,一时间异像渐生。 古砚翻转,从古砚之中竟然穿出一条墨色长河,铺天盖地,朝着老儒生而去。 除此之外,随着黑色长河从古砚中穿出,周围的雨水渐渐都变成了黑色。 可谓是下了一场墨雨。 在墨雨之中,老儒生看着那条墨色长河,笑问道:“儒教先贤,凭借一篇锦绣文章便足以让世间大多数妖邪灰飞烟灭,你这条墨色长河倒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实在是差的太远,况且你真当老夫是那种妖邪?” 话音未落,老儒生走入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条墨色长河,却不见半点墨沾染衣衫。 他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梁树,神色显得极为平淡,好似这条墨色长河一点都没有对他造成影响。 他并没有使出半点青丝境的神通,好似不屑,也好似不必。 老儒生这一刻断然不是之前那个酒肆里喝酒的糟老头子。 当得上意气风发四个字。 他一手上扬,一手负于身后。 整条墨色长河蓦然转头。 梁树虽说还与那方古砚有所联系,但再也操控不了那条墨色长河。 老儒生笑道:“想来你也不过是被书院所弃的假读书人而已,如何知道儒教术法到底该如何作用。” “天底下的儒教修士,无论境界是不是高深,可大多都是走的一条坦荡大路,又有谁似你这般,非要往一条羊肠小路上去?” 说完这番话,老儒生的举起的那只手蓦然一挥,“你若是不受这条墨色长河的侵染,老夫便放你一条生路,若是受不了,便只能说你自作自受了。” 那条墨色长河倒转方向袭向梁树,后者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而老儒生则是头也不回的转过身子,在酒肆门口停下,将鞋子脱下,洗去了鞋底的那些泥浆,方才重新穿上,走进酒肆大门。 刚刚才一进门,老儒生便自顾自从柜台上拿了一坛子酒,将那些弩箭情理干净之后,坐在了李扶摇的对面,倒了一碗之后,老儒生笑道:“少年人,还能喝?” 李扶摇沉默片刻,平静道:“几坛酒不是问题。” 老儒生拍掌笑道:“如此,咱们便喝一场。” 然后这位老儒生转头看向那位自始至终都还在失神状态下的中年妇人,笑道:“掌柜的,这坛子酒记在我账上,等什么时候有钱了,一并还你。”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中年妇人摸了摸额头,神情古怪的看向这个老儒生,之前他在酒肆里这些时日,她可是一点猫腻都没看出来,只当是个穷困潦倒的老儒生,可现如今为何一转眼,这老家伙变成了深藏不露的高手,而且看样子就算是自己全盛时候,也不一定能够应付,都说市井之中卧虎藏龙,原来自己身边便有一尊大神,回过神来,中年妇人爽快笑道:“这坛子酒老娘请了。” 老儒生轰然大笑,“那之前那些账目,你这位‘老娘’可否一起抹去。” 中年妇人冷哼一声,“休想!” (本章完) 正文 第五十章行过万里路的老儒生 酒肆外大雨磅礴,那位身着甲胄的中年男人让麾下骑卒将梁树的尸体给搬到马背上,带着返回北军府,这位北军府中的实权校尉,甚至没敢去问一句那位老儒生的来历,相比较起来,去和北军府做交代,总比冒着被那老儒生打杀的风险来得好。 数十位骑卒在大雨中缄默的离去,没带走任何东西,只丢了一条梁先生的性命和无数的弩箭。 酒肆里,李扶摇和那老儒生对坐喝酒,互相聊了些家长里短,老儒生是个读书人,最开始偶尔提及那些读书人知道的浅显读物都浅尝即止,怕李扶摇这种不是出身儒教的修士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聊到后来发现这个少年居然知道的还不少之后,便彻底放开了,与他谈天说地,甚至对某一位圣人所做的一篇文章都评头论足,李扶摇做过好些年的说书先生,虽说不曾听过那位圣人的文章,但对于基本的文章脉络都算是有些了解,因此也不算是当听天书。 最后说起诗词上的成就,这位游历山河多年的读书人喝了口酒,这才笑道:“在诗道上的成就,这些读书人最喜欢崇古贬今,认为之前那些前辈所做诗篇便足以流传千古,让后人都需仰望,但是依着老夫来看,不至于,现如今这山河之中就拿那四位圣人来说,便各自都有诗篇传世,那位在学宫之中的祭礼大殿里木像位于第三位的儒教圣人更是在成圣之前,写下过无数文章,现如今流传世间的文章里,至少便有一大半是这位圣人尚未踏足修行大路时所写。只不过光论诗篇,这些圣人倒是比不上两人。” 李扶摇听得津津有味,听到这里发现老儒生要卖关子,便笑着说道:“老先生可不许说到一半便不说了。” 老儒生端起酒碗,笑道:“现如今山河之中这两人,倒是都出自延陵学宫,只不过现如今却又都不在延陵学宫之中,其中一人是之前写就一篇《上李邕》,因为里面有‘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借用了道教典籍《逍遥游》里的典故,在儒教门下第一学宫写出这种诗篇,自然是受到了学宫同窗排挤,这年轻人当年也是不屑与之为伍,愤然离开学宫,游历山河,现如今倒是不知道去处了。” “至于第二位,下场则要凄惨许多,那位叫做李昌谷的读书人,是洛阳城人氏,入学宫之时便让整座学宫侧目,在学宫里读书多年,天赋不低,境界攀升得极快,也写就了好些诗篇,之后却是不知道为何,忽然便转而去练剑了,当年更是一剑破开学宫大门,潇洒离去。不过很快便被学宫前辈给拿下,现如今便该就在洛阳城中。” 说到练剑的时候,老儒生看了看李扶摇,依着他的眼力,自然也是知晓这背刀少年其实便是一位剑士。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座山河之中,老儒生见过的东西不少,不说儒教修士,就连道教还有山精野怪,其实都见过,现如今再见一位剑士,算个什么? 因此他也并未开口说破,也不是很在意。 至于唯一让他觉得有些意外的便是自己怎么都看不出那个现在趴在木桌上睡得很熟的小姑娘的底细,修为、流派一概不知。 依着老儒生看来,这青衣小姑娘肯定是有些品阶颇高的法器用来断绝旁人的气机探寻,只不过拥有这种法器,便越发让老儒生觉得这小姑娘的来历神秘了。 老儒生的短暂失神,很快便被李扶摇出声打断,“老先生,可还没说完呢。” 老儒生呵呵笑道:“延陵先帝当年发动民夫八十万,修建了一座摘星楼,号称是为了做什么祭天之用,其实都不真,这分明是延陵学宫让延陵王朝所修的一座囚楼,为得便是困住李昌谷,所以现如今李昌谷自然还在这座摘星楼中,仔细算来,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七十多年了。” 说起那座摘星楼,李扶摇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在那座洛阳城外所见的场景,默默想着怪不得当年还在洛阳城之时,朝廷便不许闲杂人等靠近,原来便是因为这回事。 老儒生说了许多不沾边的事情,实在是兴致来了,便说起了为何他要停留在此处不再继续游历山河,原因大抵是这位已经看过太多风景的老儒生不愿意只见三教修士,于是便深入山林之深去见那些山河之中本就不多的妖修,正好碰见才化形的中年妇人和一只已经化形多年的捕蛇鹰于山中缠斗,捕蛇鹰本来就是蛇类的天敌,加上这位中年妇人化形时间又实在是太晚,因此实在不是对手,没办法,只能一边败退一边出了山林,而那只捕蛇鹰想来也只是为得这中年妇人化形之初产下的一窝蛇蛋,因此也并没有赶尽杀绝,实际上就算是妖修,也少有用妖丹提升功力的,除非个别穷凶极恶之徒,因此中年妇人退出山林之后,便不再如何想着追赶。 被伤了根基的中年妇人来到此地开了一家酒肆,本来就没打算招徕客人,因此这酒旗子和酒肆都是故意为之,哪里知道遇上了游历到此的老儒生,老儒生之前便看过她与那只捕蛇鹰的缠斗,在此处又遇见之后,也并未想过杀妖一事,只是想看看这妇人到底是不是恶人,因此他喝去几十坛酒不结账,便是想着看这位的反应。 只不过最后发展到他在此地住下了也是意外之事。 老儒生心底始终恪守着儒教圣人所定的有教无类,并不看到底是人是妖,是儒教修士还是道教修士,只看善恶。 要不是如此,那梁树也不会死的这么干脆。 老儒生喝了口酒之后,砸了咂嘴,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姓梁的小子既然都知道这边境有桩机缘了,看来掌柜的你这儿以后不会太平咯。” 中年妇人恼火道:“不是还有你,你别忘了你还差我这么些酒钱!” 老儒生耍无赖一般说道:“这等黄白俗物,你何时见老夫有过?” 中年妇人气笑道:“那你这么一位读书人是想着要赖账?” 老儒生正色道:“何时见过读书人如此不要脸过?” 中年妇人指了指老儒生,一目了然。 老儒生败下阵来,无奈道:“也罢,吵架老夫怎么都说不过你,也不知道你这等女子怎么回事,一张嘴生得这般伶牙俐齿。” 沉默片刻,老儒生从怀里掏出一支看似平凡无奇的毛笔,其实仔细看来,已经是半秃,他笑眯眯问道:“我写就一篇锦绣文章,换酒钱如何,你拿出去卖,绝对是值这个价钱的。” 中年妇人想也不想,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要!” 她又不是傻子,这处地方既然不再隐秘,那之后寻上门来的人自然会更多,她本身就是个带伤之身,遇见一位尚未踏足青丝境的梁树都难得应付,以后万一来了更厉害的,她怎么办,自然是要把这老儒生留下来,不说其他的,总要挡下几番灾祸吧? 老儒生笑而不语,既然被拒绝了,也就把秃笔收了起来,转头看向李扶摇,这一下,他积攒多时的话总算是要问出口了。 “要去那座剑山?” 李扶摇蓦然而惊。 “你这剑士第一境的修为,又没什么重宝隔断老夫的气机,哪里有看不出来的,实际上在你踏足第三境之后,经脉灵府里的气机全部转化成剑气,到时候剑气外泄,是个有眼力见的都能看出你的底细,说到底还是山河之中剑士这一脉最不屑于遮掩什么,连术法都这般直接,不过你这个剑士似乎混得不太行,教你练剑的那位连柄剑都没给你。哦,对了,你们剑士大部分都是要登上那座剑山取剑的,看样子你这趟去剑山就是为了取剑。” 老儒生侃侃而谈,好似对于这剑士一脉极为熟悉。 李扶摇还没说话,老儒生便又感叹道:“你去得晚了些,那位剑仙前些日子还在剑山,你若是在登山途中表现的足够惊艳,说不定那位剑仙会出手传你几道法门,可现如今他已经离开剑山前往北方妖土了,也不知道去做什么,难不成那位剑仙还想着去斩杀一位大妖?这家伙的心性,实在是不好琢磨。” 李扶摇按耐不住,张口问道:“老先生为何知道得这么多?” 老儒生一口酒入喉,笑道:“走得路多了,看得风景多了,多知道些事情又有何难?” (本章完) 正文 第五十一章读过万卷书的读书人 儒教先贤说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兴许在老儒生这里便是最好的体现,这位走过许多地方的老儒生知识渊博,让李扶摇极为佩服。 雨未停,倒是身旁的小姑娘终于睁开了眼睛,这个喝了酒便睡了一个好觉的少女睁开眼之后,眼神很快清明,坐直身子之后看了一眼酒肆现状,也没多问,只是发现雨尚未停,便自顾自坐在一旁,神情平静。 老儒生喝了不少酒,但难见醉意,看见这个小姑娘清醒过来,也不理会,只是站起身来,拉着那中年妇人到一旁说了些什么,后者不情不愿的思考许久,才点了点头。 老儒生重归座位之后,便说道:“今年春末,梁溪那边便是十年一次的道会了,虽说之前被那位剑仙抢了些风头,但总归是道教十年一次的盛会,想来还是会有些趣味,传言那位道教视作宝贝的道种叶笙歌在这场道会上也会亮相,少年人,跟不跟老夫去看看,这剑山何时都去得,可这道会十年只有一次。” 李扶摇摇摇头,倒是看了青槐一眼,后者无动于衷,对于这个看不出境界的老儒生,并不喜欢。 老儒生被李扶摇拒绝,到底也没觉得尴尬,独自喝过几碗酒之后,便说了一声睡了,便真的趴在木桌上睡去了。 这是这场雨停下之前的第二次。 李扶摇看着那中年妇人,忽然一本正经说道:“今日虽说没帮上什么大忙,可还算是有心,掌柜的就真的不免去我的几坛子酒钱?” 中年妇人先是一怔,随后捂嘴笑道:“公子还真是个实诚人。” 李扶摇郁闷的不再说话。 青槐却是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丢给那中年妇人,不冷不热的说道:“这粒丹药足以治好你的旧疾。” 中年妇人接住那个小盒子,打开之后,果不其然是一颗灰褐色的丹药,药香四溢,毫无疑问便是一枚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早在这个青衣小姑娘入酒肆的时候,中年妇人便已经觉得很有亲切感,现如今那小姑娘无缘无故的丢出这颗价值不菲的丹药,虽说让中年妇人觉得有些突兀,但更多的还是感激。 青槐冷淡说道:“在山河没了容身之地,便去妖土,哪里至少要比这边 (本章未完,请翻页) 好得多。” 中年妇人点头感激道:“若真有这一日,自会动身。” 青槐话不多,说了这两句话便不想再和这位同是蛇妖的中年妇人继续交谈,只是转头看向李扶摇,说道:“李扶摇,你不许去梁溪道会。” 本来已经拒绝了的李扶摇听到这个说法,便实在有些惊讶,他诧异的看了青槐一眼,“为什么。” 后者有些恼怒的说道:“哪有什么为什么,说不许去便不许去!” 哦了一声的李扶摇哪里知道这少女是打定主意要在那场梁溪道会上挑战叶笙歌,只怕她没有打得赢,让李扶摇看见了便会很丢脸,丢脸的事情,青槐下意识的都不想让李扶摇知道。 于是李扶摇又说了一句之前说过的话,“那你要小心。” 一旁的中年妇人看着这两人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 瓢泼大雨中,那一队数十人的骑卒带着梁树的尸首疾驰在官道上,马蹄翻飞,便惊起一阵阵的水珠。 只不过很快那位身着甲胄的中年校尉便发现官道前方出现了一架马车,赶车了的马夫一身蓑衣,马车只是缓缓而行。 这一截官道本来就不宽敞,两边相逢,必须得有一边相让才行,于是中年校尉朗声道:“北军府办案,闲杂人等相让!” 原本按照在这延陵北境这边来看,只要是报出的北军府的名头,对方大抵都会让开的,除非对面是北军府内某个军职更高的将军,这架马车仍旧是在缓缓往官道旁靠,只不过似乎是那匹马儿来了脾气,一直不肯往官道一旁去,便实在是耽误了好些时间。 那中年校尉本来便实在是心里有些火气,看到这幅场景更是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而那马夫几次驱使马儿都无果之后,好似赌气的说道:“不让了。” 中年校尉冷笑一声,正欲发难,那马夫便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抛出,朗声道:“刑部出行,闲人走避!” 一个刑部,一个北军府。一个是这延陵王朝的六部衙门之一,甚至能够排进前三的衙门,另外一个则是这北境的北军府,实在是都不好惹。 接过令牌,确认身份无误,但中年校尉仍旧心里不想相让,正欲开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口,那马夫便淡然开口说道:“车厢里乃是我刑部供奉。” 声音不大,语气极轻,但意味深长。 延陵王朝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境内的修士,一流的在各大书院学宫之中,二流的则是在刑部和皇城里,至于三流的才会在这边军,军伍之中。 恐怕这刑部的任何一个供奉,拉出来对敌随军修士,都能稳占上风。 中年校尉咬牙道:“让开。” 身后的数十骑驱马相让,而这位校尉则是亲自驱马来到马车前,将令牌交回。 不过尚未转身,那车厢里便传出声响,“那位,怎么死的?” 若是一般刑部官员发问,他大可以不做回答,边军向来都是隶属于兵部管制,其余衙门还真的没有半点管制之权,因此就算是不理会,也合情合理。只不过现如今发问的既然是一位刑部供奉修士,这便没有道理可以讲了,车厢里的那位若是不高兴了,将这些骑卒全部打杀,想必也没有什么人知道今日这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校尉硬着头皮将想好的说辞都说了一番,然后拱手道:“仙师大人,那处酒肆有个老儒生实在骇然,梁先生这等修为,竟然被轻而易举便直接打杀了,若是仙师大人要去那里,也要小心才是。” 车厢里那人笑道:“那位老先生既然没有将你们都打杀了,自然还是分得清楚善恶的,梁树自己贪图妖丹死在那里不算是大事,我倒是想和那位老先生聊上一聊,正好此地离那处酒肆也不远,权当去避雨了。” 校尉又说了几句话,车厢里那人却都毫不在意,很快这架马车便穿过这些骑卒,往那处酒肆而去。 马车继续缓行,车厢里的捧书女子正在读一本书,声音不大,但刚好能让那位端坐的读书人听得见。 读书人神态平静。 翻着一本皇帝陛下亲自挑选的书籍的捧书女子,一字一句,读得极为认真,读到后面,女子看了一眼马车外的光景,忽然轻声道:“先生,雨停了。” 那位已经不能视物的目盲读书人笑着问道:“这句也是书里的?” 捧书女子红了脸,看着这先生的笑容,只感觉如沐春风。 (本章完) 正文 第五十二章不和臭棋篓子讲道理 既然尚未走到那座酒肆,便已经是雨过天晴,王偃青便理解为见到那位老先生的缘分没到,也就不急着往那座酒肆去了,只是沿着官道缓行,听着春水在读的那本《甲子山河游记》,偶尔点头,神情不变。 春水手上捧着的这本《甲子山河游记》是一位落魄的读书人所写,这位读书人一辈子都在游历山河,境界不高,学问不高,连作文章的水平在王偃青看来,也不高。只是行文之间感情真挚,倒是算是一本好书,最后连名字都没能流传下来那位读书人,就只有这样一本书流传世间,延陵皇帝对此书喜爱的很,要不然也不会亲自挑出来让春水带离皇宫,供王偃青品读。 读书小半日的春水读完此书最后一句之后便不忙着翻开新书,反倒是去找了水囊,喝了几口之后才柔声笑道:“先生这几日的心情好像不是太好,要是说之前那场大雨惊扰了先生,可现在雨过天晴了,为何还是这般,难不成先生心中还有些什么别的打算。” 王偃青平静笑道:“我早已经目盲多年,下雨时也看不见,雨过天晴时也看不见,哪里有什么惊扰的说法,只是想起这趟出门并未带着那盘棋,便显得有些无趣,每日听书之后别无他物了。” 春水柔声道:“先生下棋也是和自己下,不也挺无趣的?” 王偃青听到这个说法,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说,就连延陵国手都不是他的对手,在这座王朝里哪里又找得出能和他棋力相当的对手,他不与自己下又能和谁下去? 只不过这个除去读书之外,唯一爱好便是下棋的读书人还真想着找一位棋力相当的对手一较高下。 不过何其难也! 马车穿过一座木桥,前面便出现了一座凉亭,赶路走了半日,想着马也乏了,马夫便转过头问道:“王先生,前面有一座凉亭,是否停下休息片刻?” 王偃青点点头,答应下来,“如此甚好。” 马车在凉亭旁停下,春水搀扶王偃青走出车厢,来到凉亭里的石桌前坐下,王偃青神情古井不波,伸手理了理鬓发,自从目盲之后,这类整理鬓发的事情便都只能靠感觉了,至于到底有没有整理好,他实际上也不清楚,片刻之后,王偃青饶有兴致的转头看向春水,笑问道:“我这面容可还过得去?” 春水伸手替王偃青将额头上的几缕乱发给别到耳后,笑着说道:“先生是春水看过最好看的人了。” 王偃青轻笑道:“可我怎么听说,咱们延陵的第一美男子可就在洛阳城中,你没见过?” 春水小脸微红,低声道:“可先生笑起来最好看嘛。” 王偃青老脸微红,不多说什么。 而那位马夫则是干脆走的远些,去替那匹马儿找了些草料,不去关注亭子里的事情,免得受伤。 只不过马夫才走到河边,便看着有个老家伙站在远处,笑意盎然的看着他。 马夫一惊,正准备开口,便发现那老家伙竟然是双脚不着地,是悬在半空中的。马夫不是修士,但整天也是很不少修士打交道的人物,因此并未被直接吓到,只是想着这条小河里还有这么一号水鬼? 他大声问道:“你是哪来的山精野怪?” 如此只是想让王偃青这个太清境的修士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已。 老家伙在远处站立片刻,不理会这个傻乎乎的马夫,自顾自走进凉亭,来到王偃青身前,将怀里所抱着的东西放在石桌上,自顾自坐下,在一旁的春水瞪大眼睛,可老家伙不在意,也不理会春水诧异的神情,平静笑道:“王偃青,你这个延陵国手与我手谈一局如何?” 王偃青“望”向前方,神情有些茫然,在他的感知里,除了这道声音,并不知晓身前还有一人。 老家伙摆手说道:“老夫出窍神游,你这个境界如何感知的到?反倒是不如一个普通人,至少睁着眼睛便可看到老夫。” 出窍神游! 王偃青很快释然一笑,这等能够出窍神游的前辈,哪里是他这么个太清境修士能够揣摩的,他思索片刻说道:“想必先生便是那座酒肆那位老先生了,之前将北军府的随军修士打杀便是出自先生手笔?” 借着喝醉便出窍神游的老儒生笑了笑,“原来老夫没记错,你王偃青现如今不仅是延陵第一国手,还是延陵刑部的供奉,怎么,想和老夫讲一番道理?” 王偃青将石桌上的棋盘铺开,笑道:“老先生这般修为讲什么道理,也就只有在棋道上能不能看让先生烦心了。” 老儒生将白子推到王偃青身前,气笑道:“你王偃青真当自己是延陵第一国手了?” 王偃青不置可否,只是问道:“先生执黑?” 后者哼了一声,放了一枚棋子在棋盘上。 王偃青虽说目盲,但每次下棋都有人将对方所下的位置告诉他,然后他在脑中将这些棋子棋盘上的位置都记住,然后才有下棋这一说,只不过现如今身旁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就只有春水,因此等老儒生放下棋子之后,春水便赶紧低着头将黑子位置告诉了王偃青。 之后王偃青低声说了一句,才有春水在棋盘上摆上白子。 老儒生笑着问道:“王偃青,这次出洛阳城,是为了追查那对少年少女?” 王偃青平静道:“皇帝陛下的旨意是这样的。” 老儒生点了点头,放下一颗黑子,然后说道:“老夫不说谎话骗你,那对少年少女便在那家酒肆里,但老夫还真不能让你把这两人给带回洛阳城。” 王偃青神色平静,说道:“愿闻其详。” 老儒生满意的笑了笑,他这辈子最不愿意的便是和不讲道理的人去硬生生讲道理,既然这位延陵国手愿意讲道理,他便同他讲讲道理就是。 “那位少女来头极大,不好招惹,当然你们延陵身后有学宫,也不算是完全不敢惹,只不过要是真把这少女给斩杀了,说不定身后那位便不会那么愿意像老夫一样和你讲道理。不过说这个倒是不算让你放弃的理由,只是前因后果老夫也知道,延陵实在是不占理。至于那位少年,老夫却不得不出手护他。” 王偃青皱眉问道:“这是为何?” 老儒生苦笑道:“七年前,我在妖土的时候,碰见了朝青秋。” 朝青秋,这三个字一从老儒生嘴里说出来,王偃青便不自觉的屏气凝神,实在是因为这个名字太过于响亮,如果说山河里其他圣人的名头是让其他修士觉得敬仰的话,朝青秋的名字便是听着都觉得需要敬畏。 这位剑仙杀伐之气当世第一,光是杀人便足以站到这座山河顶端,山河之中十二位圣人外加妖土的几尊大妖,谁碰上这位剑仙的剑气不皱眉头? 老儒生平静道:“老夫欠他一个人情,便在心底默默决定要替他庇护一次这剑士一脉的后人,这七年来,那少年是老夫遇见的第一个剑士,自然便要把履行承诺。其实罗桑河一事,这小子才第一境,理应没有出手的机会才是。” 王偃青落下一子,平静笑道:“无妨的,有老先生在这里,其实王偃青也做不了什么。” 老儒生诧异道:“就这般好说话?” 王偃青平静说道:“出洛阳城的时候,皇帝陛下的旨意里便说得很清楚,尽力而为,若是在边境截不住也就算了,不必再追,现如今又有老先生为其保驾护航,王偃青就算是舍去一身修为,也拦不下,那还拦什么,不过老先生的一面之词,王偃青不敢尽信,所以还想见过那少年一面。不知道老先生意下如何?” 老儒生点头,但很快便愁眉苦脸。 王偃青不再让春水落子,笑道:“看来偃青虽说境界修为不如老先生,但棋力还是要胜却老先生好几分的。” 老儒生脸色难看,他面前的这棋局,黑子一方被杀得落花流水,而白子看起来是尚未尽出全力。 老儒生由衷赞道:“好一个王偃青!” —— 亭内一局手谈结束,老儒生出窍神游便独自离去,王偃青重新回到车厢当中,让马夫驱使马车前往那家酒肆。 春水自始至终都不知道那位奇怪的老先生为什么来,又为什么现在便不见了踪影。 王偃青并不多说,天底下的修士虽然分为三教,又有剑士一脉,但实际上境界大致相同,有能力出窍神游的便昭示着至少是朝暮境的修士,既然是朝暮境的修士,那他王偃青实际上说得再多,道理再能让人觉得理所当然,其实都没用,讲道理这种事,通常都是境界高的给境界低的讲,可现如今这个局面,显然便是他王偃青处于境界低的这一方,而道理始终是掌握在那位老儒生身上的。 驱使马车来到那家酒肆前,王偃青走下车厢,来到破碎不堪的酒肆里,抽了抽鼻子,笑着问道:“可有酒?” 站在柜台前的中年妇人诧异的看过王偃青一眼,便很快发现这位长相不俗的男人居然是个瞎子,她轻声应道:“有的。” 王偃青不知道酒肆里的光景,走过几步,来到正在起身的李扶摇面前,笑着说道:“雨倒是停了,不过能不能请这位公子稍微暂时留下?” 李扶摇皱眉问道:“为何?” 王偃青平静说道:“有一件事需得向两位请教。” 不等李扶摇开口,王偃青郑重其事的说道:“在下王偃青,现如今正是延陵刑部供奉。” 李扶摇心中一紧,看向这位刑部供奉,没有说话。 忘偃青平静相问道:“月前那条罗桑河畔,我延陵有十几位修士尽数死在那条河畔,可是两位所为,亦或是两位之中的某一位?” 青槐皱了眉头,就要一步踏出,按着这位的想法就是要开打了。 李扶摇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平静作答,“延陵犯我大周,作为周人,扶摇自然要出手,不仅是十几位修士,就连那位陈国统帅都是我所杀。若是先生想着要追查此事,扶摇 (本章未完,请翻页) 想来也不会束手待毙的。” 王偃青笑道:“为国而战,合情合理。” 李扶摇蹙眉问道:“那先生此举何意?” 王偃青不说好歹,只是让春水将那盘棋取了来,放在木桌上,坐下后,平静说道:“下一盘棋,下完之后,我放你过延陵边境,我回洛阳城。” 李扶摇毫不犹豫的坐下,说了个好字。对于这些儒教修士,其实在他心里,有一些能称为读书人,有一些只能说是修士,可恰巧他便觉得自己眼前这个男人算是个真正的读书人,是他遇到黄近和老儒生之后,第三个遇到的读书人! 下棋之前,他问了个之前王偃青也问过的问题,“先生执黑?” 王偃青摇头,极为认真的说道:“我的棋力延陵无人能出其右,若是执黑,只怕你撑不了多久。” 李扶摇也是认真说道:“可我喜欢白子。” 王偃青笑了笑,没有多说,只是让春水拿过黑子来,摆了一颗在棋盘上。 然后李扶摇思索了很久,才极为认真的在棋盘上放下一颗白子。 春水古怪的看了看李扶摇,然后低声在王偃青耳边说了些什么,后者哑然失笑,沉默片刻便再下一子。 这一次李扶摇则又是想了许久,才放下了第二枚白子。 春水第二次在王偃青身侧低声说了些什么之后,这一次王偃青的神情变得极为古怪了,他摇摇头,轻声道:“这局棋不下了。” 李扶摇抬起头,一脸诧异。 那个回神的老儒生站起身来,来观望棋局,发现这才两步棋李扶摇下得可谓是极没有道理,完全便是什么都不懂的胡乱下法,老儒生气笑道:“李扶摇,王偃青是延陵国手,延陵的天下第一,你也是第一,只不过是倒数第一!” 自觉无趣的王偃青站起身来,叹道:“世间之事,原来最无趣的便是和臭棋篓子下棋。” 听到这句话,老儒生捧腹大笑。 青槐的嘴角都勾起一个弧度。 中年妇人脸带笑意。 李扶摇则是无奈的放下手中的棋子,他没说他会下棋啊。 一局棋下完,王偃青走出酒肆,不过踏出门之前,这位延陵的刑部供奉对着那中年妇人说道:“边境不太平,若是安分守己,王偃青自然会和北军府说清楚,竭力保你安稳,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在你安分守己的前提下,不然我便从洛阳城再出来一次。” 中年妇人望向这位一脸温和的读书人,点点头承诺道:“好。” 走出酒肆,走上那架马车,踏上返回洛阳城的路程。 春水坐在车厢中,看向王偃青,奇怪问道:“先生,为什么下了一盘棋便决定回洛阳城啊?” 王偃青意味深长的说道:“因为他是个臭棋篓子。” 春水皱着眉头,心想先生这是个什么道理? —— 酒肆里,老儒生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李扶摇,你也别问太多,老夫懒得给你讲这其中的东西,你实在是想要个理由,姑且便可以理解为你身旁的这个小姑娘实在是你的贵人,不过其实老夫也相信,只要这小姑娘想走,拦不下的,王偃青估摸着也就能杀了你而已。” 李扶摇无语凝噎。 老儒生揉了揉脑袋,笑着说道:“快滚去那座剑山得了,老夫可是迫不及待想看看你这小家伙是不是有朝一日能让老夫觉得这次手出得值。” 李扶摇行过一礼,和青槐就要走,青槐犹豫了片刻,对着老儒生说道:“我爹提起过这山河当中有个老家伙,没读过几天书,但总喜欢到处走,境界不行,酒品低劣,说话也难听,唯独值得称道的,便是这个人还行。” 一番话没头没脑,李扶摇听得一头雾水。 中年妇人更是神情恍惚。 老儒生呆立许久才缓过神来,看着这两个小家伙远去的背影,小声笑道:“你爹的酒品实在也不是很好,只不过境界高啊,说什么都有道理。” 良久之后,老儒生转头看向中年妇人,忽然笑道:“掌柜的,吃完那颗丹药,把旧伤治好之后便去那方妖土吧,老夫在这酒肆里也呆的时间够久了,这座山河的风光还没看完,总得趁还走得动,到处去走走。” 中年妇人恼怒道:“走也行,把酒钱结了来!” 老儒生无奈道:“掌柜的,你能不能讲讲道理,老夫替你解决了这么一档子事,你还好意思收我那几坛子酒钱?” “几坛子?” 中年妇人双手环胸,笑道:“你可记好了,那可是十六坛酒,整整三百两银子!你要是现在拿得出来这笔银子,我马上就让你走!” 老儒生双手捂住额头,喃喃道:“罢了罢了,再拿几坛子酒来。” 中年妇人笑道:“怎么,有钱了?” 老儒生豪气干云的说道:“没钱,先欠着!” 中年妇人扯了扯嘴角,没见过赊账还这么理所当然的。 (本章完) 正文 第五十三章走了,来了 离开酒肆李扶摇和青槐继续北上,这里本就是延陵北境,其实离边境也不太远,因此其实走不了多久便应当能够走到边境,到时候这两个一起走过这么长一段路程的两个人便该是分别了,酒肆里发生的事情,其实依着李扶摇来看,极有意义,虽说原本打算以梁树来作为他跨过剑士第一境的磨刀石,后来不曾出手,让这个想法落空。但李扶摇其实没觉得多失落,毕竟在酒肆里见到了两个真正的读书人,心情自然不会太差,只不过李扶摇这些日子计算着时间,发现距离春末便只有短短半个月了,时间紧迫,想来青槐不会同他一同去那座剑山,这一次在延陵边境便应该是两人分别的光景了,便实在是觉得有些失落。 李扶摇之前读过的一篇文章里写得有人生何处不相逢,可读到最后,那篇文章里又写到天底下无不散的筵席。 那时年少,李扶摇不知道这明明矛盾的两句话为何放在一篇文章里却毫无突兀之感,后来长大一些之后才想清楚,原来有些话放在一起一点都不突兀,甚至还那么理所当然。 就像现在,这位少年郎很想和自己身边的这个少女再一次相遇,他很怕这个姑娘到了梁溪之后,便非要和那位道种分出个高低,赢了就算了,可要是没有能打过那个道种,李扶摇是说万一,万一死在了那场道会上怎么办,他李扶摇不是那位动辄一剑便可斩去无数星辰的剑仙,他甚至连剑士第一境都还没有跨过去,要是到时候青槐死了,他李扶摇提着剑大着胆子去找叶笙歌报仇,可最后的结果只怕是他李扶摇拿着剑去砍叶笙歌一千剑一万剑,对方站着不躲,自己恐怕都不能砍死她。 就这临近分别的时候,李扶摇第一次有些埋怨自己为什么不是那种绝世天才,提剑之后便能够在那条修行大路上走得比别人快上一步,乃至数步,甚至百步千步。 而这些想法全部都源于他要和青槐分别了,而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能不能再见到她的前提下才产生的。 有少年惆怅的实在难受,可也没对某人说出来。 他李扶摇的朋友,这十几年来,就只有青槐一个呀。 两人沿着延陵边境的一条大河而上,期间看到不少大船在河面上缓缓而上,可两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都没有去选择找寻某座渡口,去登山那些大船,从而使自己的旅途更舒适,也更快些。 或许是谁都不想快。 李扶摇这些天把那半把柴刀包得很严实,甚至刻意将那布条将这把柴刀包成了长剑模样,好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剑 (本章未完,请翻页) 士。 可实际上他就是个剑士。 在达到延陵与大余交界处的前一天晚上,李扶摇和青槐在一处废弃的学堂里过了一夜,夜幕降临的时候,李扶摇升起一堆火,在火堆前喝着从酒肆买来的一小坛子酒,火光把青槐的脸照的红扑扑的,李扶摇很想说很好看,但哪怕是喝得自己都有了些醉意,都始终没有说出口。 天色清明之后,两人总算是来到两座王朝的交界处,位于那条大河的上游,河岸不宽,对面便是大余王朝,而这边则是梁溪。 在渡口前,有军卒验看着双方往来商贩行人的路引,大余和延陵并不交恶,因此两座王朝之间并不禁止百姓来往。 李扶摇停步于一块青石前,笑着问道:“这里去梁溪,要不了半个月吧,不会耽误你参加道会吧?” 青槐冷着脸,“几颗千里戒便解决的事情,耽误不了。” 李扶摇点点头,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青槐忽然说道:“李扶摇,这些日子走这么些路程,我还算是满意,送你些千里戒,要不要?” 李扶摇摇摇头,不准备说什么,可刚刚生出这个念头,李扶摇便皱了皱眉,他可不太想让青槐曲解他的意思,于是便开口说道:“这东西太贵重,你留着用,我走到那座剑山之后,便没事的,用不着这个。” 青槐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李扶摇既然这么说了,也就不再开口勉强。 两人对视片刻,李扶摇忽然说道:“青槐姑娘,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去挑战叶笙歌,但是我总知道,这名头再大都没用,都抵不过活着,虽败犹荣听起来虽然不是个滋味,但总比虽死犹荣好。” 青槐扯了扯嘴角,没有搭话。 李扶摇笑了笑,“青槐姑娘,你不要当我说的这些话是废话,这几年叶笙歌是啥山河年轻一辈第一人,不见得一辈子都是第一,大器晚成的例子你肯定知道的比我多,自己思量一些就知道好坏,我说不清楚,但是希望你好好活着才行啊。” 青槐皱眉道:“李扶摇,你怎么这么像我娘?” “一样啰嗦?”青槐没有说完的话,李扶摇替她说了出来。 青槐哼了一声,没答话。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笑道:“青槐姑娘,我要说的说完了,你有没有要说的?” 青槐摇头,“没有。” 李扶摇有些失落。 青槐假装没有听到,最后想着要转身,还是没动脚,对着李扶摇,她出声,“把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手伸出来。” 李扶摇狐疑的伸出手。 青槐从怀里摸出几个千里戒放在李扶摇手心,不耐烦的说道:“李扶摇,我之前说这玩意我有很多,是骗你了,之前用掉不少,剩下的都在这里了,都给你,免得你这个小修士莫名其妙的死在了某个修士手里,死前都没有挣扎一下。还有啊,之前我送你的那颗妖丹,要是被人逼急了,可以拿来交给对方,这玩意其实对这山河里大多数修士还是挺有用的,或许你就这样捡了一条小命了。” “对了,你练剑便练剑,别想着等到有了些本事之后便学着那些傻剑士往妖土,到时候我要是知道了,肯定把你吊起来打。反正你有本事了,我肯定是比你更有本事的。” 李扶摇笑着点头。 青槐叹了口气,“你算是我在这座山河的唯一一个朋友,只不过被欺负了报我的名头没用啊!” 李扶摇轻声道:“没事,我争取等有一天你在这里被欺负了报我的名头会有用的。” 这是少年现如今除去登剑山返回洛阳城外的第三个目标。 青槐呸了一声,“做梦呢?” 李扶摇不反驳,也不想反驳。 青槐正色道:“李扶摇,答应我,等我再见到你的时候,你得有一柄还过得去的剑,和一身还过得去的本事。” 李扶摇皱眉问道:“啥叫过得去的本事?” 青槐问道:“剑仙?” 李扶摇捂着头,这还叫过得去? 青槐招了招手,说了句,“走了。” 然后就真的走了。 李扶摇甚至没能接下一句好的。 面前没人了,李扶摇才轻声道:“青槐姑娘,记得活着。”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貌似对面有人般挥挥手。 他独自一个人走过渡口,踏上那条船,很快来到河岸的一边,踏上大余境内。 这个少年在河岸站了很久,才转身往大余走去。 在他离去之后,原本的青石这边,青槐的身影重现。 这个妖土的天才少女,一直喜欢穿青衣的姑娘平静笑道:“忘了说了,你李扶摇到妖土要是报我的名字,肯定没人敢欺负你。” 说完这句话,这个某人一直念着的姑娘独自转身南下,转身的片刻便甩去了那些伤感的情绪,只剩下意气风发,对着梁溪方向,少女握紧了拳头。 叶笙歌,我青槐来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五十四章我有一剑抒胸臆 心情不太好的少年背着那把断刀,往剑山而去,离开渡口,并未得见官道,大余王朝的驿路不如延陵和梁溪,在这种边境地方,则更是差得远。因此见不到,其实很正常。 不过沿着山路小道走过半日光景,便又见一条大河,这条大河和边境那条大河流向不同,所幸正好也是朝着剑山方向的,李扶摇站在渡口处想了片刻,便径直登上了一艘不大不小的渡船,渡船不大,因此撑船的船夫只有一个人而已。撑船的中年汉子身材壮硕,收了李扶摇一钱银子之后便笑着请李扶摇上船,船上客人不多,零散七八个而已,加上李扶摇也凑不齐十个人,船夫没有因为船上还未载满便让这些人在渡口处等着,只是在渡口处大喊两声之后便撑船而去。 显得极为洒脱随意。 顺流而下,因此撑船并不费劲,那汉子便有空得以站在船头和众人说些什么,船上的几位客人大多不反感这船夫,都愿意和这船夫说上几句,唯独李扶摇,这个现如今还有些惆怅的少年,则是一个人默默看着河水。 船尾处,有妇人在李扶摇登船时便在熬制一锅鱼汤,等到船行了小板个时辰之后,鱼汤便差不多也已经熟了,妇人取出十个大海碗,给每位客人都乘上了满满的一碗乳白色的鱼汤,一时间,船头香气四溢。 撑船的汉子三两口喝完鱼汤,抹嘴笑道:“在这江河里求饭吃,就属舍不得这点河鲜了。” 话音落下,船头传来一阵足以传出去好远的笑声, 那妇人把最后一碗鱼汤递到李扶摇手里,后者接过来之后喝了一小口,然后便放在甲板上,继续看着河面。 妇人拢了拢发鬓,没有急着返回船尾,反倒是蹲在李扶摇身旁,看着这个少年惆怅的样子,笑着问道:“小家伙,是想心上人了?” 李扶摇脸微红,没有点头没有摇头,更没有说话。 妇人见李扶摇这个样子,只是笑着自顾自说道:“你这般年纪,想必还在念书吧,在哪家学堂?就算没有进入学堂也没啥,私塾也行,咱们大余啊,可不像延陵那边,到处是学堂,因此能走进学堂的其实都是极为了不起了,所以啊,就算是不念书了,也没人会笑话。” 李扶摇轻声道:“我不是大余人。” 实际上就在李扶摇开口的一瞬间,那妇人便已经知道他不是大余人了,虽说延陵的官话和大余的官话虽说也相差不了多少,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差距的,因此一开口之后,任哪一个大余人都听得出来李扶摇这一口的延陵官话和大余官话的差别,只不过因为这两种官话,实际上延陵和大余的史官甚至将两座王朝的底细都给仔仔细细琢磨了一遍,想知道到底之前是大余出自延陵还是延陵出自大余,只不过没有确切证据,两边史官都不敢胡乱下结论而已。 妇人抬眼看了看李扶摇身后背着的布条,妇人笑着问道:“练过剑?”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李扶摇转过头,“学过。” 妇人再问道:“千里迢迢而来,也是要往那座剑山去?” 李扶摇诧异的看向这妇人。 妇人不以为然的说道:“咱们大余有座剑山,这哪里是什么秘密,只不过听说这天底下的江湖剑客,都想着登山这座山,去学什么绝世剑术,但实际江湖传言了一批又一批,就没登上过这座剑山的,老人们都说这座剑山上住得都是那种可以踩着剑往天上飞的那种剑仙,不是一般剑客可以登上去的,你要是去长长见识还行,可别铁了心非要上山不可,听说那座山的山道上尽是那些登不上山导致疯癫的剑客,有好些还是咱们大余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江湖高手呢。你这么年轻,可别钻这个牛角尖。” 李扶摇也不反驳,只是笑道:“既然是天底下的剑客都想去那座剑山看看,我学过剑,自然也想去看看,只不过确实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会硬来的。” 那妇人在这个问题上不深谈,只是忽然笑道:“你是不知道,就这条大河,每日不知道多少剑客要做一次踏河而过的壮举,好似不从这里踏河而过一次,便是到了剑山都要惹人笑话一般,其实要真有本领,一剑给劈开河水啊,正好让我也开开眼。” 李扶摇低头看了看这不知深浅的河水,笑着说道:“只怕没多少人能够一剑撕裂这河水吧?” 妇人若有所思的说道:“天底下的剑客就咱们大余最多,不说一万也有八千,还真没见有人有这份能耐的。” “不说是撕裂河水,就算是让这条大河波涛汹涌一次的也没有。” 李扶摇被说着来了兴致,只是很快便又叹道:“只是没有称手的剑,不然真想试一试。” 妇人看过李扶摇背后,只当是这少年随口一说的话,并不当真。只是笑过之后便想着怎么这少年小小年纪就这般油滑? 不应该啊,这少年给她的感觉不应如此之差。 渡船驶离渡口很久之后, 眼看着下一个渡口便在眼前,妇人不再和李扶摇闲聊,她先是收回那些大海碗,就着河水洗净,然后才走到船头给自家男人擦了擦汗水,最后才坐在船尾,在编草鞋。 渡船缓缓靠岸,船上客人们也都拱手作别,只留下李扶摇一个人站在船头,看着这条大河,神情复杂。 撑船的汉子来到李扶摇身边,看着他这个样子,问道:“咋了,有东西掉到河里了,是啥东西,我下水给你捞起来。” 李扶摇摇摇头,说道:“不是。” 撑船汉子难得多问了一句,“那是啥?” 李扶摇嘿嘿一笑,“手痒了些。” 啥?撑船汉子一脸茫然。 站在船头好像是做出什么重大决定的李扶摇将背后背着的断刀解下,然后站在船头,看着这条大河,握紧柴刀。 李扶摇灵府里气机沿着经脉如大江入海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般涌出。 以刀作剑。 一剑挥出,波涛汹涌。 那些气机仅仅能做到这般而已。 可惜见到这幅场景的人并不多,除去李扶摇自己,便只有这夫妇二人。 脸色发白的李扶摇站在船头,心满意足。 他看向那妇人。 妇人张大嘴巴。 撑船汉子朝他竖起大拇指。 李扶摇心满意足上船离去。 等到李扶摇背影消失不见,渡船上便只剩两人。 汉子和妇人并坐在船头,汉子感慨道:“我以为你这般挑逗他,他都不会出这一剑的,毕竟一个剑士,带把刀,实在是既寒碜又丢人。” 妇人啧啧赞道:“还是出了这一剑,一个剑士第一境,能有这般威势也是不得了,怪不得妖土之中那些境界高深的前辈们,不怕三教圣人,唯独怕朝清秋。” 汉子则是喃喃道:“他可是剑仙啊。” 妇人点头示意,笑着说了些什么。 对于那位剑仙,三教修士都忌讳莫深,而妖土这边的妖修反倒是说起他,倒不是单纯的讨厌。 片刻之后,两人几乎是同时抬起头,远处有个“远道而来”的老家伙,眨眼间便已经踏上船头。 汉子起身见礼,“见过老先生。” 那妇人亦是随着开口。 这老家伙正是又一次出窍神游的酒肆老儒生。 这位从延陵境内远道而来的客人笑着说道:“那小子最后肯定是出剑了,不然老夫都要担忧自己到底是不是看错了。” 汉子闻言疑惑道:“老先生是儒教修士,为何还关心此事?” 老儒生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老夫也不知道,要不你来给老夫解释解释?” 汉子连忙低头,噤若寒蝉,不敢多问。 老儒生摇摇头,“你们二人在这条大河之中,正好是最好的洞天福地,倒不是说这条大河是个宝地,只是你二人刚好契合而已,因此便需更加珍惜,不要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不然这福地之后还是不是福地,不好说。” 中年汉子拱手道:“定然谨记老先生教诲。” 妇人则是平静不语,大余山河之中的妖修,可是比延陵和梁溪加起来还要多,只不过那些喜好有妖邪处便斩妖邪的剑士却是一点都不多,比起来周围两座王朝的修士,说上一个凤毛麟角,应景得很! 老儒生笑了笑,独自神游离去,没有再留下只言片语。 等到老儒生彻底不见踪影之后,汉子才抬起头,看着河面,神情惘然。 妇人呵呵一笑,不多说什么,纵身一跳,好似一尾鱼这般跳入河中。 汉子随即跟着跳下。 便是两尾大鱼。 某人曾写下游记,“大余江河多河妖,河妖者,大鱼也!” (本章完) 正文 第五十五章没有翠云峰的绿水湖 其实在离开渡船之前,李扶摇便已经知道那对夫妇不是一般人,至少不是普通百姓,只不过具体身份,他没必要去深究,既然那对夫妇没有生出任何想要加害他的想法,那说的难听一些,就算他们是那种十恶不赦的大恶人,李扶摇也未必会出手,他实在是不算是那种喜欢仗剑斩尽世间不平事的江湖大侠。 实际上,他现如今面临的最大问题不是说他不想做那种大侠,只是做不了罢了。 那座山河之中被剑士视为圣地的剑山在大余边境,但是具体位置其实不好描述,至少在之前李扶摇所买的那张大余疆域图上便都没有标注,这座剑士一脉最后的传承之地,虽说名头响彻大余,但实际上去过的不多,能够登上山顶的更不多。 背着半截柴刀的李扶摇在大余边境走过数日,询问了许多大余百姓,这些大余百姓对于那座剑山的具体所处方位虽说不太清楚,但最后都是说爬上门尘山便可知晓。 门尘山是大余边境的一座高山,名字由来已经不可考究,就连世世代代所处边境的大余百姓都不清楚,只不过毫无疑问,这座门尘山甚至还要比那座剑山存世时间更为久远。 要想去剑山,得先登上那座门尘山,而要来到门尘山脚,则需要经过一片水绿水湖,李扶摇来到渡口处时虽说得见几条渡船,但并无人守在渡口处,站立片刻便转向临近的村子,想来船夫不应该跑太远才是。 才到村头,便在一处茅草亭子下看见不少互相说着浑话的庄稼汉子,见着明显便是在赶路的李扶摇出现在了视线中,亭子中便站起来一个身材壮实的中年汉子。 见到这个汉子站起来之后,亭子里的说话声渐渐便小了去,等到汉子走出亭子之后,亭子里也就没人再说话。 汉子来到李扶摇面前,微笑着开门见山问道:“客人可是要渡船?” 李扶摇停下脚步,点了点头,“是想着要,只不过渡口处不见有人,只好寻到这里来了。” 那汉子致歉,“门尘山这边人迹罕至,这渡口处几日都不见有一位客人,兄弟们不愿意在渡口出苦等,来到这村子前,若是有人家有让帮忙做农活的,也好挣几分银钱,倒是有些怠慢客人了,客人要去哪里?我安排兄弟撑船送客人过去。” 李扶摇笑道:“去那座门尘山,去不去?” 门尘山三个字一从李扶摇嘴巴里说出来,便能很直观的看见面前的那个汉子身体变得很坚硬,然后显得很不自然,等到李扶摇这句话说完很久,那汉子才微涩的问道:“客人是剑客,要去剑山学剑?” 这么些在大余边境传遍了的事情,李扶摇没有藏着掖着,“是想去那座剑山,只不过听说须得登上那座门尘山才能知晓剑山在何处,只得先去那座门尘山。” 汉子苦笑着低声道:“倒是这么个事,公子有所不知,那座门尘山的确是登上那座剑山的关键之处,以前倒是有许多剑客大侠都要来看看,只是大侠但请见谅,现如今那座门尘山,兄弟们不敢去。” 一句话之间便换了个称呼的汉子苦笑着摇头,心里想着这生意黄了不说,要是这少年真是那种江湖上飞檐走壁的剑客,到时候钻牛角的性子来了,非要拉着他们去那座山送死,便算是亏大发了,因此停顿片刻,汉子便很快解释道:“不是说那个地方有啥古怪,实际上那座门尘山常年都看不到个人,也说不上古怪,只是那绿水湖里有水妖,已经吃了许多人,门尘山恰巧在绿水湖后,是必经之路,前些年便有许多不信邪的大侠在湖里丧了命,要不然这渡口也不会如此萧条,既然是手上有功夫的大侠们都过不去,咱们这些撑船的船夫也就更过不去了,现如今不说是我,就连那边亭子里的兄弟们也没人敢送大侠前去。” 李扶摇皱了眉头,在延陵那边的时候,恰好他便在边境不远处的酒肆碰见过一位妖修,那位受了伤的青丝境酒肆掌柜的,那般小心翼翼不去害人依然是被一位北军府的随军修士给盯上了,可大余这边,难不成要宽松这么许多,吃了许多人的水妖都无人来管? “官府不管?” 李扶摇随口问道。 汉子摇头道:“边境上本来就复杂,再说这水妖也不是咱们大余官府能够管的,听说要想降服也要去都城请那些仙师出手,一来一回也不方便,再说了,那些仙师追求的是大道,没几个愿意管咱们的死活的。” 李扶摇点点头,除去大余朝廷供奉的修士之外,其余修士实在是不好管辖,大余这边没有三教之中的任何哪一教在背后把持,向来是鱼龙混杂,许多境界不差的修士或是被三教视为忤逆之辈,或是根本是山河大凶大恶之辈,亦或是眼见大余没有三教势力想着好好静修的修士,哪里有人会愿意出手管这档子事,除非那水妖已经化形,结成了妖丹,有人觊觎才或许会出手,只不过 (本章未完,请翻页) 水妖要是已经结成了妖丹,想必也不会再吃人了吧,这般生出了灵智的妖修不好好潜修不好好的提升自己的境界,还如此招摇,不怕被人盯上? 李扶摇沉默片刻,轻声说道:“五十两银子,找个船夫,我竭力护住他性命,可否?” 汉子咋一听到五十两银子,眼睛放光,但很快便回复平常神态,他摇摇头道:“钱虽然不少,但要是买条性命,其实不够。” “可我觉得这个价钱挺公道的,我不是要他的性命,也不是非要让他去做些什么,我甚至还要竭力保住他的性命。” 李扶摇耐心说道:“我只是找个撑船的,不取性命。要不这样,我自己去问一问?” 汉子点点头,倒是没有拦着,只不过他显然是不相信李扶摇的五十两银子真能换来一个不怕死的兄弟跟着他去送死。 毕竟钱这种东西是好东西,可有命拿没命花就一点意思都没有。 可就在片刻之后,李扶摇从亭子里走回来的时候,身后便跟着了一个身材瘦弱的汉子,也没太高,年龄看起来也不大。手里拿着一张银票,正好五十两。 银票这种东西,不管是在延陵还是大余,亦或是另外一座王朝梁溪,向来都是流通的,并不存在延陵的银票在大余换不出现银的情况。 汉子才看到他的身影,便怒不可遏,“刘远路,为了这点钱,你他娘的真的命都不想要了?!” 名字叫刘远路的汉子神情自若,好像没有听到这汉子在说些什么,走过两步,把五十两银子的银票塞到汉子手里,平静道:“谁也不欠谁了。” 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 汉子瞪大眼睛,就要去怀里取出银票,刘远路轻飘飘的说道:“嫂子身体不好,侄子这些天就要出生了,免不得买些东西补一补,没有这五十两银子,你怎么过?” 汉子的手停在半空,片刻之后还是将那张银票拿了出来,最后说了句,“要去也是我去,你的命五十两银子,怎么够?” 这番话明显语气都变得很轻了。 “怎么够?我乐意,怎么不行啊?” 汉子脸色黯然,低声说道:“远路,那件事我没有怪过你,就连我妹子,也没有怪过你,你别去,钱可以再挣,但是命真的就只有一条了。” 刘远路貌似不屑的甩了甩头,“我刘远路这辈子不欠任何人,你就看着老子从那条绿水湖走过一趟然后再回来,让你把下巴掉到地上去!” 然后刘远路不等那汉子再开口,转身朝着李扶摇笑道:“公子,走吧。” 他是怕自己好不容易鼓起来的那点勇气就这一两句之后便一点都不剩了。 李扶摇点点头,没有去看那汉子,和刘远路走出村口。 他自然有办法保住这个汉子。 两人一路走向那处渡口。 登上渡船之前,李扶摇在渡口处随意坐下,笑着说道:“聊上两句?不然等会真遇上水妖了,遗言都没得说。不觉得有些可惜?只可惜之前被我顺的酒喝完了,早知道该多带些,只不过没个放东西的地方,带太多了倒是不伦不类,现在我才发现那些只愿意带一柄剑的剑士除去可能是真潇洒以外,还有可能就是穷,没有能够储物的法器。” 刘远路诧异的看了看这个操着一口延陵口音的少年,说着些自己听不太懂的话,之前还有些担忧这个出手阔绰的少年脾气不会太好,现在又想着之后八成就要死了,那还管你是个啥身份,也就没啥负担的坐在这少年身边,苦笑道:“有啥好说的,欠下了账,人情债还不起,也没地方还,只能还些银子了。” 李扶摇平静说道:“其实人情债能用钱来还就很简单了。” 刘远路叹了口气,主动说起那件事,“半年前最后一次撑船去绿水湖,便是送一位大侠去门尘山,我也不知道为啥你们这些学剑的都想着要去那座剑山,反正在哪练剑不是练啊?当时那大侠开出的银两是十两,原本那个地方已经小几个月无人去了,想来那头水妖也不会时时刻刻都在等着有人来,再加上我那娘亲缺钱吃药,我便接下了这个差事,只是最后我吃了隔夜的饭菜,吃坏肚子,去不了,必须得找人顶上,原本我是不愿意谁替我去死的,可柱子哥的弟弟知道我缺那笔钱,便主动替我去了,去了就没能回来。这件事发生之后,柱子哥也没拿这件事膈应我,还是待我和之前一样,怕我愧疚,也没在我面前提起过他弟弟,可越是这样,我刘远路越来越觉得憋屈,之前喜欢的姑娘就是柱子哥的妹妹,现在也不敢去找她了,要是这趟能够活着,我反正不欠他了,我再去找他提亲就是。” 李扶摇仰起头,不多说话,他不认为刘远路这样就是还清了,但也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 刘远路看了李扶摇好几眼,诧异道:“公子还这般年 (本章未完,请翻页) 轻,就非要想着去送死,之前柱子哥说那些事可是一点都没有骗你,再说就算是找到了剑山,其实也没见有几个当真走上去的,学到绝世剑术的就一个都没看见。” 李扶摇笑了笑,“或许我就是下一个,不管能不能登上山去,总要去看一看,况且我还答应过一个姑娘,学了过得去的本事,要让她行走江湖的时候报我的名字,别人就不敢欺负她。” 刘远路由衷说道:“真好。” 李扶摇哈哈大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千里戒放在这家伙手里,笑着解释道:“这东西只要你也捏碎,别说水妖,就连是千军万马都伤害不了你,只不过需得麻烦你从好远的地方走回家了,等会儿上船之后,去到门尘山途中要是遇见了那头水妖,别急着捏碎,要是被我一剑斩了呢,到时候你再回到这边渡口就没危险了,要把这东西还给我的,要是去的时候没碰到,这东西就只能送给你了,在半道上碰见水妖,你捏碎这东西就行了。再说一遍,等会儿去的时候真不要急着捏碎这东西,一定要看着我被那水妖吞了之后才捏,这东西很值钱,很贵重,再说了,还是那姑娘送我的。” 刘远路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己手里的保命符,他莫名其妙的有些相信自己面前的这个少年说的话是真的。 可下一刻,当他们走上渡船,李扶摇解下背后被布条缠着的断刀,拿出那把已经断了一把的柴刀的时候,刘远路就实在有些懵了。 咋,现如今的江湖剑客出门不带剑了? —— 有个一身绿色衣衫的少女穿过大余来到梁溪,这位出身不凡的少女从延陵走到延陵边境用了差不多两月,可穿过大余却只用了数日。 来到梁溪之后,少女的速度一点不慢,直接往那座道观而去,期间在路途上遇到的大江大河都是一掠而过,丝毫不做停留。 只有偶尔午夜时分,这位少女才会在某颗大树上坐着看看月亮,神情平静。 梁溪十年一次的道会要在近日召开,赶往那处道观的修士便越发不少,作为和延陵学宫在儒教门下一样地位的梁溪道观,也是在梁溪王朝矗立了六千年,期间各种人杰辈出,除去从道观走出的三位圣人以外,其余强大的修士更是数不胜数,春秋登楼境界的修士更是走出不知道多少,现如今山河之中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几乎的第一人,便是道观之中的道种叶笙歌。 之所以还没能坐实年轻一代第一人的说法,便是山河之中尚未流传出这位道种踏足太清境的消息,若是一旦传出,自然便是板上钉钉的第一人,其实现如今其余的几位天才人物,也只存在理论上有可能可以和这道种争上一争,绝不可能力压这位道种登顶! 因此这场道会,各路修士的想法便是想看看那位闭关数年的年轻道种是不是已经破开青丝境踏足太清境了。 这也是梁溪道会这些年来,第一次众人的主要目的是放在一个年轻弟子身上的。 在以往,绝无有之。 青槐踏足梁溪地界之后,耳中关于那位道种的传闻便不知道多了多少,众人对那位道种的事情似乎很感兴趣,这边的修士都在传言那位道种出身不凡,是那位境界只差一步便可成圣的观主子嗣,虽说不知真假,可有些修士便已经在认为此事假不了,理由倒也是简单,也只有观主这般境界高深的修士的血脉生出的子嗣资质才会高到这般地步,要不然何以问鼎年轻一代第一人? 青槐完全对这些不感兴趣,这位同样是出身不凡的妖土少女,在出身上从不认为她会输给某一个人,即便这个人是叶笙歌。 甚至于这些天赶路的时候,青槐也没有如何去想叶笙歌,反倒想的是那位已经踏上独自前往剑山路途的李扶摇。 有些时候,发现自己身边没有那个家伙的时候,青槐才会觉得有些无趣和失落,毕竟也没人能在她出言嘲讽的时候还笑着点头的。 在妖土的时候倒是有大把人想听。 可她不想说。 这世上的笨蛋很多,可能够提根木棍就去找一位朝暮境剑士麻烦的,可就只有李扶摇一个人。 所以她不嘲讽他嘲讽谁啊! 青槐第一次有些想念李扶摇的好了,那小子别的不说,但脾气是真的不错,而且肯为了朋友豁出命去,哪怕胆子不大,有些畏首畏尾的,但青槐不知道怎么的,偏偏觉得他很有可能登上那座剑山,过不了好些年就会成为顶有名的剑士。 虽然这些想法没什么根据,可她就是觉得很有可能嘛! 这个少女坐在大树树枝上平静道:“李扶摇,你登上那座剑山了?要是登不上去,以后别说是我青槐在这山河里唯一的朋友!” —— 登上渡船,行至绿水湖面上,李扶摇忽然低声喃喃道:“像极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五十六章绿水湖底的小王八 虽说手上握得有李扶摇拿出的千里戒,但当刘远路真的撑船来到绿水湖上的时候,还是有些心惊胆战,这片风平浪静的绿水湖看起来倒是赏心悦目,只不过一想起这湖水下的某只水妖,刘远路的双手双腿便不由得有些发抖。 反观李扶摇,这个带着一把断刀的少年,上船之后便静坐在船头,竭力把气机全部收在灵府之中,不显露出半分,他倒是不知道那只所谓的水妖是何种境界,只不过只要不是已经踏入第四境的青丝境之中,其余境界大抵李扶摇都可以和他打上一场,输赢暂且不论,至少不会一个照面便被对方一口吞进肚子里去。 船行一刻钟,虽说仍未得见那座门尘山脚的影子,只不过些路程走过,不见那只水妖,刘远路的神态也放松了许多。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主动说道:“李公子,这只水妖莫不是见无人可吃,已经离去寻找下一处风水宝地了?” 李扶摇神情不变,有些可惜的说道:“我倒是宁愿它出来,不然等会儿这千里戒就真要送给你了。” 刘远路哑口无言,心想着你这五十两银票说给就给,不见有什么心疼的,可偏偏这么一枚小戒指念叨了这么半天了。 李扶摇摸着身旁的这把断刀,想着一路而来的出剑次数,当时在茱萸镇遇见红衣女鬼出过一剑,只不过当时自己才入第一境没多久,对上那红衣女鬼其实自己远远不是对手,几招下来就要支撑不住,要不是青槐早就守在不远处,只怕自己这趟山河之旅就要结束,然后离开茱萸镇来到少梁城,对敌谢应的父亲谢无奕,却也谈不上出剑,这种江湖武夫任他武功再高,遇上修士,哪怕是第一境,也基本没有还手之力,再说了,这位谢无奕的武学修为远远谈不上是已经走到了极致,遇上李扶摇自然便没有还手之力,离开少梁城之后便是罗桑河的一战了,在那条河畔李扶摇几乎就要跨过一步来到剑士第二境宁神,可最后仍旧还差一步,生生止步在门前。在延陵北境酒肆,李扶摇生出让拿梁树磨刀的心思,可那家伙尚未出手就被那老儒生直接给抹杀了,愿望落空之后,李扶摇现如今只想着借这只水妖让自己境界再跨一步。 剑士第一境和第二境,实际上还是差的挺多,现如今他要登上那座剑山,想必路途之中不会太顺利,境界高些总归有利些。 等到船行过一半,行至湖水最深处,刘远路撑船的速度明显便快了许多,他倒是不知道这湖里到底是那里有水妖,但总归是明白这水深处便是越危险。 更何况,他越走便越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这种恐惧基于最开始的那些传闻。 李扶摇则是始终坐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在船头,看着湖面,平静不语。 可船继续缓行也好,湖面始终平静如镜面,无半点有水妖潜伏的样子。 在湖底最深处,有一座用石头堆砌起来的府邸,静静的矗立在水底,府邸周围到处有些白骨,残缺不全,应当就是之前那些被水妖所吃的剑客船夫了。 有一对夫妇行走在一条明显是故意开辟出来的小道上,神情平静,男人是那日载李扶摇的船夫,而妇人便则是在船尾熬煮鱼汤的妇人。 走在这条小路上,妇人笑着说道:“这头小王八,前些年做的孽多了去了,不见你来管管,现在倒好了,眼见那小王八不敢出来招惹那家伙,你非要将它推出来送死?” 汉子平静答道:“做了恶事,自然便会有报应,只不过那小子想着破境,我正好把这小王八送与他做磨刀石,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老先生也不会多在意我们这有心之举,只不过倒是能够记挂一番的,与这个小子结下一份善缘是好事,只不过却是不能主动显露出这事是我们做的,实在是有些操蛋。” 汉子说起操蛋两个字的时候,嘴角有些抽搐。 妇人咯咯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来到那座石头洞府前,停下脚步,妇人啧啧道:“这小王八的日子过得还真不错。” 汉子皱眉道:“比我过得还好,可就一点都不能忍了。” 妇人对于自家男人的恼怒,只是笑着点头,并没有拆台。 汉子吐出一口浊气,站在这洞府之前,开口说道:“本座驾临,还不滚出来?” 这个一向以船夫形象出现在大河河面上的汉子,此时此刻还真有些不怒而威的威严,张口之后更是好像变了一人一般。 实际上他在这周围江河之中的妖修本来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若不是一心潜修,周围这些妖修只怕早被他赶出去了,只不过他早些年尚未化形之时便在一处渡口常听一个读书人读书,听了些圣贤道理,之后开悟之后便常有恻隐之心,野兽凶性似乎早已经不存,只不过现在想起来,在这读书人金贵稀少的大余,当年他能数年都在渡口处听到读书人读书,何尝不是一种福气。 话音落下不久,那处石头洞府之中便果真爬出一只王八,不过和之前妇人嘴里的小王八完全搭不上边,这只王八体型巨大,几乎堪比一头山林巨熊,龟壳上尽是些绿藻,而嘴里则是生满了利齿。 它一双大眼瞪着汉子,低声说道:“河君降临,未能远迎,还请见谅。” 口吐人言。 依着这汉子修为境界,足以说得上这河君的称谓。 汉子平静道:“本座可不喜 (本章未完,请翻页) 欢有人这么看着我,你最好别这样。” 巨龟闻言转过头去,果然不敢再看着这位附近几条江河之中的实打实第一人。 汉子也不多废话,只是问道:“今日上面有人过湖,为何不出手?” 巨龟恭敬答道:“其中一人已经是剑士,一身气机虽说微弱,可怎么说也已经是踏足那条修行大路上的人,现如今要去剑山,说不定便是那座山上的人,这半甲子都不曾见过剑山下来过剑士,但谁也说不清楚那些剑士的脾气,因此小的不敢招惹。” 汉子冷笑道:“这你可便错了,那小子是剑士不假,但绝不是那座剑山上的人,你尽管出手,吃得他的血肉之后,境界至少攀升半境,如何,到时候你离化形便只有一步之遥,这笔买卖一点都不亏。” 巨龟诧异道:“为何河君大人要告知此事?” 巨龟显得很是谨慎。 汉子懒得再编瞎话诓骗这只修行了差不多一甲子都尚未化形的巨龟,只是扭过头,看向那妇人。 妇人会意,轻声笑道:“你不出手,我们两人今晚就吃龟肉,六十年的小王八,炖汤应该味道还是不错的。” 巨龟毛骨悚然,连忙求饶道:“河君之命,小的自然遵从,不敢违抗。” 汉子转头哦了一声,冷笑道:“还不快滚?” 巨龟打了个激灵,巨大身躯上游,很快便不见踪影,等到这只巨龟消失在两人视线里之后,汉子才无奈道:“若不是要留给那小子做磨刀石,像这样的蠢王八,我一拳就把这家伙彻底打穿。” 妇人瞥了他一眼,笑道:“若不是有那个小子,你只怕死都不会来这湖里看看它。” 汉子皱着眉头,不说话。 有些事情,他忽然觉得做的有些多了,不太好。 …… …… 湖面上的李扶摇乘船已经走过了大约一半多的距离,要不了多久便真的能够达到那座门尘山了,撑船的刘远路已经不像之前那般畏惧,整个人的神色都彻底放松,想着等会回去之后便能去见那姑娘,整个人都有些兴奋。 而李扶摇则是觉着自己要送出去一枚千里戒,有些心疼。 可片刻之后,湖面忽然动荡不堪。 整条渡船左摇右晃。 李扶摇站起身来,手中断刀紧握。 湖中,有一只巨龟破水而出,带起无数浪花。 巨龟张着血盆大口。 口中利齿清晰可见。 刘远路目瞪口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李扶摇站在船头,一剑挥出。 (本章完) 正文 第五十七章无剑杀此龟 刘远路敢打赌,估计大部分人看见了这只体型如此巨大的绿王八,特别是当这只王八还张着一张血盆大口的时候,只怕当即就要被吓尿裤子,可他刘远路没有,他虽然双腿发抖,但也绝对没有被吓尿裤子。 只不过当他看到站在船头的那个少年在那只巨龟破水而出的时候,第一时间不是去闪躲,反倒是拿起手中的断刀一刀挥出的时候,刘远路便实在是有些目瞪口呆了,可就这般也就算了,一刀挥出之后的少年并不停下,反倒是脚尖在船头一点,整个人随即拔高数丈,一脚踢向那只巨龟的脑袋,随后一刀狠狠劈下,只不过那只巨龟见势不对,很快便将整个脑袋都缩进了龟壳里,断刀与那巨龟满是绿藻的龟壳相撞,直接便将这柄断刀再崩开了一个口子。 李扶摇也因为这一阵巨力不得不往后倒飞出去,只不过在空中辗转的李扶摇很快便止住颓势,身形飘落在船尾,看着那个现如今趴在湖面上的巨龟,李扶摇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这把断刀,无言而笑。 刘远路就在他身旁,壮着胆子问道:“李大侠,真能应付?” 李扶摇揉了揉发麻的手腕,随口说道:“死不了。” 刘远路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看到李扶摇身形直接掠过船尾,这位带着一把断刀要去剑山的少年,掠出去之时,竟然让刘远路觉得这少年比以往那些剑客还要像剑客。 李扶摇踏水而过,一掠再掠,来到那巨龟身前之后,不由分说便是一刀劈出,他境界不高,远远未到剑士第三境剑气境,一身气机还是气机,并未转化成为剑气,因此这一刀劈出之后,也说不上如何剑气肆掠,只是呼呼风声响起,实在是有些气势。 只不过潇洒惬意都说不上。 巨龟仰仗自己坚硬无比的龟壳,每每看着躲不过一刀了便将脑袋都缩进龟壳里,反而趁着李扶摇不注意时便整个龟身都压过来,这般打法虽说无赖,但却是那巨龟最保守的打法,其实若不是之前被那汉子逼着出来,它并未生出半点要挑衅李扶摇的心思,在他看来,这天底下的剑士,无论境界高低,都不好招惹,更何况自己也尚未化形,哪里敢去招惹什么,再说了,离绿水湖不远便是这山河之中剑士的老巢,谁敢掉以轻心,就算是仰仗着一身修为能够推平那座剑山,可能灭杀那位剑仙? 这座已经多少年没出过绝世剑士的剑山谈不上还有什么底蕴,可只 (本章未完,请翻页) 要有一个朝青秋在世,便依然能够立于山河,不会被任何人断了传承。 一人扛起一脉,实在是这座山河过往许多年来闻所未闻的事情,只不过现如今却真实存在着。 李扶摇的断刀在龟壳上总算是砍出了一条不长不短的白色痕迹之后,那只巨龟便不再像之前那般了,它往后退了好几步,想了想,竟然就想钻入湖底,可才往下下潜不到半丈,便感觉撞到了什么极其坚硬的东西,不能再下潜半分。 有人在这绿水湖中布了禁制?! 湖底某处,一直待着没走的夫妇看着眼前的这幅光景,汉子始终不言不语,而妇人则是没来由的噗呲笑出了声,“你把它拖出来送死也就算了,还不给它跑的机会,哪有这么做的?” 汉子瞥了一眼周围的白骨,轻笑道:“做了这么多孽,哪里还有半点能够幸存的可能。” 妇人打趣笑道:“这可是死在你这位河君大人的手上。” 汉子皱着眉头想了片刻,才下定主意说道:“等明日我便去将附近的水妖山精都整治一番,若是之前做过恶的,我便将其一一打杀了,没有的也要警告一番,老先生是个真正的读书人,要想他看得起咱们,绝不是看咱们为他做过了些什么,而是看自己本身所做之事到底是否无愧于心。” 妇人笑道:“你当家,你说啥就是啥。” 汉子柔声道:“大道终究和你相比,要差了许多的。” 妇人啧啧道:“白棋,我可是第一次听见你说这些话。” 汉子扯了扯嘴角,嘿嘿笑了两声,掩饰尴尬。 湖面上的李扶摇一刀再度劈砍在那只巨龟背后的龟壳上,冒起些火星。 再无退路的巨龟实在是不得不搏命,这一次并未后退,整个巨大的脑袋往身侧一甩,结结实实撞在李扶摇的小腹上,后者瞬间脸色煞白,踉跄着往后退去。 到底还是踏上了那条修行大路的妖修,虽然还未化形,但真要搏命的时候也并不是那么好对付。 手中的断刀已经破碎不堪,几乎下一次再出刀就要彻底报废,李扶摇退回到船头,站立之后,微微调顺了灵府之中紊乱的气机,然后再看向那只龟甲上已经出现了好些条白色裂痕的巨龟,神情微凛。 两人厮杀这么久之后,那只巨龟则是终于开口说话,“虽然不知道为何会如此,但不杀了你,我实在是也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本章未完,请翻页) ” 李扶摇摊开手,笑着说道:“来试试?” 然后两人不知道第多少次相撞。 这一次,李扶摇把灵府里所有气机尽数从经脉之中喷涌而出,全部都附于刀身上,一时间那把断刀上白芒暴涨。 摄人心魄。 巨龟不管不顾,张开血盆大口径直咬向李扶摇。 在船尾的刘远路已经做好捏碎手里千里戒的准备,可片刻之后,这个撑船的船夫便惊骇的发现,李扶摇的那只持刀的手急速收回,连带着那把断刀一起伸进了巨龟的口中。 断刀和那巨龟的利齿相遇,片刻之后便直接崩开,破碎的刀身一块块尽数激射到巨龟口中。 李扶摇则是一拳打在这巨龟利齿上。 硬生生锤碎不知道多少颗牙齿。 片刻之后,李扶摇便感觉已经枯竭的灵府之中又涌出了数量不少的气机,而经脉似乎也扩宽了许多,甚至之前被巨龟所撞的小腹疼痛都消减不少。 李扶摇蓦然抬头。 这一刻,这位小剑士总算是从第一境走到了第二境。 正意到宁神,李扶摇走的路算不上短,至少比起来那些真正的天才还有些差距。 不过现如今对于李扶摇来说,足矣。 船尾的刘远路不知道李扶摇经历了什么,只知道这位带刀的剑客在刀都蹦碎了之后,立马便好像来了精气神,开始扑到那只巨龟龟背上开始一拳一拳的砸下去。 而且很快那只巨龟的龟壳便被这个少年砸得破碎不堪,龟壳里的血肉横飞。 这一幕,让刘远路目瞪口呆。 巨龟生机被李扶摇活活一拳一拳砸的消逝,然后并不沉入湖底,反倒是飘浮在湖面上,李扶摇跳上船头,拔出手背上的龟壳,伸出手,笑道:“千里戒还我。” 刘远路哭笑不得,但还是没敢把那枚戒指占为己有,小心的从怀里摸出那枚戒指,放在李扶摇手上。 李扶摇眼见船上有绳索,将那只巨龟尸体套住之后,绳索的另一头交给刘远路,“这尸体送你,怎么处理你自己决定。” 然后这个现在已经是孑然一身的少年看了看对岸,笑着对刘远路说道:“后会有期。” 他在船头一蹬,便直接跳到了对岸。 站在岸边,李扶摇笑着摆手。 没了刀,上山寻剑去便是。 (本章完) 正文 第五十八章此山十年无人来 巨龟被人间接困在湖面,让它最后生出退意之时都未能逃出生天,从而死在了李扶摇手上,然后李扶摇借此来到了剑士第二境,这一桩事情在湖底那个汉子来看,算是功德圆满,因此当巨龟死了之后便不再停留,径直返回自己之前的那条大河里,至于那只巨龟尸体,虽说有些作用,但既然李扶摇说了要送给那个船夫,汉子也不会生出半点要抢夺的心思,回到自己的地盘之后,若是没有意外,按着他的打算,这几日便要游历这方圆千里的江河,一个个的把他的态度传下去,免得出什么岔子。 而就在这条修为在方圆千里的江河里可称得上第一人的鱼妖离开此地过后,门尘山顶的一间破庙里就这样走出三个人。 破庙是一座极破的庙,但谁都应该知道,剑山脚下,是不太可能有佛教的建筑的,因此这虽然是间破庙,但实际上里面并未有半分关于佛教的东西。 至于那三人,也不可能是三个和尚。 第一位走出的男人身着青衣,腰间一柄无鞘长剑,剑身微青,好似春日的野草,实际上这柄长剑便名野草,而腰悬一柄野草的男人面容普通,走出破庙之后,看着云雾遮挡下的门尘山脚,平静不语。 第二位走出破庙的是一位英气十足的女子,一身灰色衣衫,头发随意挽了一个发髻,用一支木簪子固定住,腰间同样是一柄长剑,只不过这却是一柄带鞘的雪白长剑,女子神色冷淡,明知山下有人,却是依然并不低头看去,只是目视前方,甚至还微微抬头。 最后走出破庙的那位男子,穿了一身普通至极的灰布衣裳,可容貌生的不错,当得上英俊潇洒四个字,在他腰间则是一柄黑色剑鞘包裹下的短剑,走出破庙之后,这位最后走出破庙的男子笑着问着身侧两人,“多少年不曾有人登山了?” 那面容普通的青衣男子轻声道:“恰好十年,十年不曾有人登山了,只不过若是洗师兄当年给那头王八递上一剑,想来这十年间有没有人能够登得上山顶不好说,但至少还是得有不少人登山的。” 青衣男子说话客气,可那位一身灰色衣衫的女子剑士便没有那么委婉,她冷声道:“洗初南,你当年一念之仁,导致我剑山十年未得新弟子上山,你不觉得羞愧?” 洗初南沉默片刻,温和说道:“谢陆,我就算是觉得羞愧,可也不会和你比剑的。” 竟然是简简单单一句话,洗初南便猜透了谢陆的想法,那青衣男子在远处竖起大拇指,啧啧赞道:“洗师兄果然不愧是当年大余的状元郎,才智实在是过人啊,师弟佩服的很。” 一向是出剑多过说话的谢陆话不多说,转过头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之后便是腰间长剑出鞘,这柄名为小雪的长剑瞬间剑气暴涨,破庙门前剑意十足,小雪剑尖遥指那青衣男子,谢陆咬牙切齿,“柳依白,你当真以为你的那柄野草在山上排名胜过我小雪一筹?” 本来是挑衅至极的言语,若是换做其他人来对柳依白说出,柳依白自然是二话不说拔剑便砍,可眼前这女子,不仅是自己的小师妹,还是已经朝夕相处百年之久的老友,哪里是说打便打了,看着那柄在山上剑谱排名只差野草一筹的小雪遥指着自己,柳依白求饶道:“谢女侠,你天下第一,你是这世上仅有的女子剑仙,哪里用得着对我出剑的。” 谢陆撤去剑气,小雪归鞘,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柳依白皱着眉头,他不是怕和自己这个一心都放在剑道上的师妹打,只是两人本来境界修为就相差不大,他虽说是略胜一筹,可要是想胜过她,怎么都要在一千招之后了,打个一天一夜,小师妹倒是越打越兴奋,可他柳依白受不了,关键打完这一场之后,小师妹便会不依不饶的打上第二场,第三场,乃至于总有一天把你胜过才行。因此柳依白常常念叨的三怕,第一怕就是怕和谢陆比剑。 至于故意让剑一说,山河中的剑士向来都不屑为之。 至于三人之中的洗初南,这个一辈子都是个温吞性子的老好人,当年不知道为什么高中状元之后,却不留在大余做官,反倒是来到了这座剑山练剑,只不过练剑便练剑,每当谢陆说起比剑一事,却是没有答应过一次的,从未有人能够让他那柄短剑藏鱼以比剑为缘由出鞘的,只不过柳依白却是知道,自己这位大师兄,剑道修为打得极为扎实,当年在剑气境便停留了十年之久,为得便是研究透彻剑气两字,之后破境便好似水到渠成,五十年间,青丝、太清、朝暮这三个境界皆是很平静的便迈过了,并未觉得如何困难,柳依白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跨过朝暮,到了春秋境。 如果真到了这个境界,实际上洗初南便已经是这山河当中有数的高手了,依着剑士强悍无双的战力,光论修为,春秋境甚至能和三教修士的登楼境一较高下。 至于同境之争,更是毫无疑问的无敌之姿。 只不过三教修士层出不穷的法器,倒是让剑士有些忌惮。 不管如何,剑士身前方丈之间,倒是从未有修士敢靠近的。 洗初南望向山下,笑着说道:“十年未有剑士登山,却也不是我的意思,当年朝剑仙在剑山上讲解剑道的时候,便有些气愤于剑山现状,登山之人倒是不少,可走得上这座剑山的却一点都不多,于是朝剑仙在离开此地的时候便在门尘山留下了一道剑气,实 (本章未完,请翻页) 际上有没有那只小王八,也不见得有多少人能走过那座门尘山。” 柳依白蹙眉问道:“朝剑仙留下一道的剑气在门尘山,那世间还有谁能够从门尘山走过来,来到剑山脚下?” 洗初南苦笑不语。 谢陆一如既往的冷声道:“朝青秋凭什么干涉我剑山之事?” 洗初南转过头,破天荒的凝重开口说道:“谢陆,山上祖师和朝剑仙说话都要慎重,你这般出言不逊,实在是有些不应当。” 谢陆冷哼一声,“不过是个山下剑士,若是真为剑山着想,为何不留在山上为剑士一脉传道解惑。” 洗初南摇摇头,“朝剑仙可不欠咱们。” 山河之中世人都知道这座剑山是剑士一脉最后的传承之地,六千年前的那场大仗,让剑士一脉的所有剑仙都战死沙场,之后各处剑派都是成就凋零之局面,到现如今便只剩下剑山这最后一处的传承之地,可世人不知道的是,这座剑山虽说还是传承之地,但登山的剑士其实留在山上的不多,山上剑士为后来人传道解惑,下山剑士为世间斩不平事,朝青秋作为这座山河里唯一的一位剑仙,不管是坐镇剑山还是游历山河都无人可以指责,谢陆这样说也只不过源于当年剑山的一件旧事,让这位立志要成为这六千年来第二位剑仙,也是第一位女子剑仙的谢陆对朝青秋的观感并不是很好。 洗初南最后平静说道:“拭目以待吧,要是那少年走得过门尘山,来得到这座破庙前,倒也算是这十年中第一个能够有登山资格的人了,只不过山上那条剑阶只怕比朝剑仙那道剑气只强不弱,走不走得到山顶,现如今都还不太好说。” 谢陆自顾自的转身返回到破庙中,不再多说什么。 柳依白则是按住腰间长剑野草的剑柄,笑嘻嘻开口说道:“洗师兄,要是这少年真登上山了,能不能让他拜入我门下,我这柄野草送他也无妨。” 洗初南笑问道:“你不怕谢陆?” 柳依白大惊失色,“怎么,小师妹也看上那少年了?” 洗初南歪着脑袋想了想,许久才学某人的语气开口说道:“我谢陆,这辈子不仅要成为剑仙,还要成为这世间一等一的剑道名师。” 柳依白嘴角抽搐,神情古怪,片刻之后直接转身返回破庙,一句话都不说。 洗初南也不再去看山下光景,登不登得山,不是他能左右的。 只不过打心底来看,他很希望这个少年能一步一步走上剑山,毕竟这座山上许久未见新人了。 而现如今那个连一柄剑都没有的少年,在门尘山的石阶上,遇见了一袭白衣。 (本章完) 正文 第五十九章一缕剑气在山上 对于李扶摇来说,登上剑山是他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最想做的一件事情,虽然陈嵊将登上剑山这件事说的那般轻描淡写,但其实对于李扶摇来说,也未必那么确定。 从门尘山脚开始登山,因为云雾始终笼罩着山道的缘故,其实李扶摇看不到多远,因此当他走过一段路程之后,蓦然抬头看到眼前不远处的那袭白衣的时候,便显得有些愕然。 尤其是当那人腰间悬着一柄古朴至极的长剑的时候,李扶摇便更觉得那袭白衣不简单,他停下脚步,看着那位背对着他的那袭白衣,一时间竟然有些失神,他微微闭眼,似乎在眼前便出现了那袭白衣出剑斩江河,一剑斩星辰,更是一剑斩下过一头身形在数百丈的巨大妖物的头颅,而那袭白衣却一直神情淡然,好似这些事情本来就是举手便可做的小事,本来就不用情绪波动,看到了这些场景的李扶摇有些什么特别感受,却说不出来,但总是觉得有些欣喜,发自内心的开心。 最后那袭白衣向他看来,神情平淡。 李扶摇蓦然而惊,睁开眼睛,果然看见那袭白衣已经转过头来正看着他。 李扶摇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天空。 那个一身白衣的男人忽然开口问道:“看到了什么?” 男人的声音很像秋天的落叶那般孤寂,又很像春天的朝日,那般让人觉得生机勃勃,这两种感觉本来便不该出现在一个人身上,但李扶摇不知道为什么,便是这般觉得的,一点做不得假。 看着这位一袭白衣的男人腰间有剑,李扶摇心想这位八成便是剑山上的前辈,自然便不敢怠慢,男人开口相问之后,李扶摇自然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看到了前辈一剑斩江河,一剑斩星辰,最后更是一剑将一头身形高大的巨大妖物直接斩下了头颅。” 白衣男人平静问道:“那你信了?” 李扶摇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就算是前辈没有做过这些事情,也觉得前辈是有能力做出这些事的。” 白衣男人没有急着说话,只是往下走过两步,来到和李扶摇同一阶的石阶上,轻声开口,“前面两件事我没有做过,但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最后一件事的确做过,那只大妖还是人形的时候便已经已经与一般的登楼境巅峰修士相差不远,化为原形的时候便已经算是一只脚踏足沧海境了,我斩杀他的缘由倒也简单,只不过是之前他曾残害过一位春秋境的剑士,于是我便斩杀一只半步沧海的大妖以作惩戒,杀了他之后,有一位真正踏足沧海的妖土巨头想着与我讲道理,我哪里有什么道理和他讲,只不过再递一剑而已,只不过最后只斩下他一臂便算了,毕竟他从未做过什么不讲道理的事情。” 一番话,这个白衣男人说的轻描淡写。 李扶摇却是如遭雷击,脸色煞白。 他不确定的问道:“朝剑仙?!” 这动辄便是斩杀大妖的举动,不是那位天底下的头号剑士,还能是谁? 朝青秋站在他身旁,平静笑道:“算不上他,只不过一缕剑气而已,等你上了山顶,我这缕剑气便要消散了。” 李扶摇咽下一口口水,在他开始练剑以来,朝青秋的名字便如同一座大山摆在眼前,这位山河之中唯一的一位剑仙,既是无数剑士钦佩的对象,也是许多剑士立志要达到的目标,李扶摇虽然也只是个第二境的小剑士,可面对朝青秋,心情也无法平静。 两人并行登山,只不过自从朝青秋站在他身旁开始,李扶摇便觉得每走一步便好似被人刺了无数剑一般,几步过后已经是满头大汗,朝青秋也不催促,只是说道:“走一步便好似我在剑气境时刺你一千剑,死不了,就是有些疼。” 李扶摇苦笑着问道:“前辈这便是登山的第一道关隘?” 以为是猜的八九不离十,但很快朝青秋便摇了摇头,“只不过是我十年前兴起留下的一道剑气,真正的考验在身后的那座剑山石梯。你莫要觉得有什么撑不住的,我这道剑气也并非是对谁都显露,既然你看见了,便是你的机缘,登上这座山,便相当于被我刺上百万剑,你觉得当世之中,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有这般福分?” 李扶摇抬头看了看云雾遮挡下,仍旧是看不清楚还有多远才可以走到山顶的山道,心里有些难受,这位剑仙所说的刺上百万剑,难不成便 (本章未完,请翻页) 真有一千阶石阶要走? 李扶摇一脸苦意,朝青秋神情平静。 朝青秋开口说道:“你在上山之前学过剑,虽说才第二境,但总归是有些好处的,你把气机散到全身经脉之中,或许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李扶摇点点头,照做,可片刻之后便直接腿一软,险些跌倒在这石阶上,原来这把气机散于经脉之中之后,被那些剑气刺中经脉时,疼痛感竟然是之前的数倍。 李扶摇诧异看向朝青秋。 朝青秋平静笑道:“磨难这种事,总是所受的越大,收获便越多,今日你只要走上这座门尘山顶,不管能不能登山那座剑山,剑士第三境剑气境,已经算是一定能够跨过了,只不过时间长短不好说,得靠你自己。” 片刻之后,朝青秋又问道:“你怀中有颗妖丹,品阶不低,为何不用?” 李扶摇顿了顿,笑道:“一个朋友送我的,舍不得。” 原以为这少年会说出什么剑士前行便要脚踏实地,不借助外物的话来的朝青秋听到这个说法,不仅没有生气,反倒是有些高兴,在这剑士一脉已经如此凋零的局面下,有个有意思的小家伙出现在这里,挺好的。 朝青秋陪着李扶摇走过好些步石阶,有些感叹说道:“三教之中,那些不要脸的老家伙整日想的是看我剑士一脉如何凋零,他们以为我不知道,那绿水湖里的小王八是他们故意为之,只是我不在意,甚至还有些想看看有没有人能够从绿水湖过来罢了。这些不大不小的图谋,我不在意,我要债的时候,没有一位登楼境的修士,如何配得上我出上一剑。” 李扶摇被无数剑气所困扰,但朝青秋的话还是一句一句传入了他的耳中,这让李扶摇有些失神,心想着您这一样一位剑仙,为什么感觉行事一点没有高人风范,反倒是很像那种市井之中的帮派老大,行事直接干脆? 朝青秋犹豫了一下,摆摆手说道:“或许是我这缕剑气有问题?” 似乎是知道李扶摇心中所想,朝青秋的这缕剑气开口解释,只不过这个解释让李扶摇真的有些哭笑不得。 (本章完) 正文 第六十章一缕剑气下山去 (为人间的第二个舵主,方寸晴加更,这也是老朋友了,跟着长亭从第一本书过来的,废话不说太多,总之有你们很好。) 登山不易。 这座尚且还算不上剑山分属的门尘山因为有朝青秋的一缕剑气而显得十分难行,李扶摇走过二十余步之后,再往前踏上这么一步,便听见关节嘎嘎作响,好似随时都要散架了一般,经脉之中到处倒是游曳的剑气,那位剑仙刻意压制境界,只让这缕剑气显露出剑气境的威势,但毕竟是剑仙的手段,李扶摇这么一个剑士第二境的小剑士,实在是被折磨的苦不堪言。 朝青秋站在他身旁,跟着李扶摇一步一步往山顶走,起先还说几句话,后来看着这少年实在是已经筋疲力尽,便不愿说话分他心神,只是自顾自按着腰间的长剑剑柄,若有所思。 走到差不多百步之后,浑身湿透的李扶摇双脚打颤,实在是再往前走也不太行了,朝青秋总算是出声道:“原本以为你至少要走出五百余步,看来是我太乐观了,算了,已经到了极限了,再往上走便要伤了根基,坐下来歇会儿?” 李扶摇也不矫情,一屁股坐在石阶上,擦着额头的汗珠,他自然不会多说什么,眼前这人虽然不是那位动辄便要提剑斩杀大妖的剑仙,但实际上就算是一缕剑气,不说其他的,只怕只手随意一剑便足以李扶摇直接去提前见剑山的历代祖师。 一袭白衣的朝青秋站在李扶摇身旁,笑着问道:“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李扶摇张口,“李扶摇。” 朝青秋貌似很满意的点点头,“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李扶摇,你这名字取得极好,光凭这名字来看,以后你便有机会跻身成为这天底下一等一的大剑士,李扶摇,你这名字,倒和我朝青秋的名字不相上下了。” 李扶摇嘴角抽搐,虽说这是朝青秋的一缕剑气,但他总感觉这缕剑气和那位剑仙的性子应当是相差很大了。 朝青秋站在李扶摇身前,自顾自的说道:“朝青秋十岁提剑,十岁那年便入剑气境,二十岁入朝暮,之后三十年无寸进,再花二十年入春秋,然后整整一百年无寸进,不说是破境之举,就算是在同境之中的微微前行一步都没有,一百七十岁的朝青秋站在北海断崖前,你猜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做了些什么事?” 李扶摇扯了扯嘴角,“前辈一剑便掀起海水万丈,然后整座山河都知道这世间又出了一位剑仙?” 朝青秋哈哈大笑,他有些古怪的看着这个登山只能百余步的少年,没好气的说道:“你真当他有这么天才?” 李扶摇嘿嘿笑道:“他不就是前辈你嘛。” 朝青秋皱着眉头,没有理会这个说法,只是继续说道:“当年朝青秋在北海断崖,纵身便跳进了北海中,你可以理解为这家伙在多次破境无果之后,便想着要寻死了,只不过这家伙落下北海之后,正好被一条巨鱼一口吞下,朝青秋不管不顾的在这条巨鱼体内待了三天,随后一剑破开巨鱼的肠肚而出,之后十年,他从春秋到了登楼,之后临门一脚的剑仙境界,则是去了一个不可言说的地方,反正不管如何,你也需知道他的剑道之途也并非是一帆风顺,虽说比起这世间绝大部分剑士都要顺当,至少还是有些坎坷。” 李扶摇哭笑不得,“前辈这是在提点我,让我不要灰心?” 朝青秋点头,“孺子可教也。” 李扶摇苦笑道:“可这些话从前辈嘴里说出来之后,对谁都是个打击。” 或许只有朝青秋本人才不知道,这在两百年之内便成就一个剑仙到底是何等的惊世骇俗。 朝青秋叹了口气,忽然蹲下来,轻声道:“李扶摇,我不是朝青秋。” 李扶摇眨了眨眼睛,担忧问道:“前辈有心事?” 朝青秋解下腰间这柄同样是剑气所化成的长剑随意一扔,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李扶摇身侧,轻声笑道:“朝青秋是山河之中唯一一位剑仙,天底下所有剑士都钦佩他,三教修士全部都敬畏他,可我不是他,我只是一缕剑气,你走上这座门尘山的山顶之后,我便要消失在山河之中了,兴许他还能让另外一缕剑气存世,可那不是我了,我在这山上待了十年,实在是有些烦闷了,你是第一个上山的人,只不过也会是我最后一个见过的人了。” 李扶摇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朝青秋站起身来,随意开口道:“就算是要消散了,我也得活得精彩些,这样,现如今开始,我便不叫朝青秋了,改名叫做个什么好呢,对,就叫朝风尘好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朝青秋最喜欢念叨的一句诗便是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 在三言两语之间便决意改名的这缕剑气很快便又惆怅起来,“再如何改名,你走上山顶之后,我还是要消散了。” 李扶摇沉默了很久,忽然开口提议道:“要不我在这山道修养半日,你下山去看看,能走多远走多远!” 改名朝风尘的剑气眼里闪烁着亮光,嘿嘿笑道:“对,我下山去看看,不过你在这儿带上半日不行,最少一日,我要走远一些,去看看朝青秋都没看过的地方。” 李扶摇思索片刻,点头应下,“那就一日,一日之内我不登山。” 朝风尘哈哈大笑,站起身来拍了拍一身白衣,感激道:“李扶摇,谢谢你,我念你的好。” 李扶摇笑着招手,不知道朝青秋的脾气到底是如何,但他对这个朝风尘,却是一点都不讨厌。 朝风尘小跑着去捡回了那柄剑,朝着李扶摇招了招手,然后很快便小跑着下山,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李扶摇的视线里。 看不见他之后,山道上再无剑气刺骨,松了一口气的李扶摇盘腿坐下,开始内视灵府,将那些体内的剑气尽数镇压。 —— 门尘山顶的那间破庙,在那缕剑气下山之后,洗初南走出破庙,看向山道,发现那个少年现如今不仅不登山,反倒是盘坐在那山道上,不曾有过什么动作,正有些疑惑的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谢陆便走出破庙,冷声道:“朝青秋的那缕剑气消散了,那小家伙走上门尘山是定局了,若是之后他能走上山,我的弟子,你不能抢。” 说完这句话,谢陆自顾自便转身返回破庙,不管洗初南作何反应。 一身青衣的柳依白出现在破庙外,眼神幽怨的看着洗初南。 洗初南无奈笑道:“我没办法啊。” —— 而朝风尘走下门尘山之后,看见那条绿水湖在前,也不见渡船,便自顾自抽出腰间长剑,一剑挥出。 湖水被他从当中撕裂,中间露出陆地,两边则是数丈高的水花。 这位不过只有剑气境的男人心情极好的从这中间走过,他仰头看着左右,笑着点头。 他从未觉得世间这般好看过。 (本章完) 正文 第六十一章剑山脚下的破庙 走上门尘山顶其实并不应该是一件简单的事,至少世间任何一位剑士第二境的剑士,被朝青秋以剑气境的剑气刺上百万剑都应该是一件极为难受的事情,更何况在这位剑仙预想中,登山之人,并不应该是宁神境,反倒应该是个普通人才是。 可谁都没有想到,那位剑仙留下的那缕剑气,在这座门尘山待了十年之后竟然生出些别的心思,不想就那么消散在山顶,于是在李扶摇尚未走上山顶之前,那缕自己取名叫做朝风尘的剑气竟然便就这么潇洒下山,去见识大好山河了。 李扶摇果真是在山道上等了一日,怕那缕剑气没有看够世间风景,他特意选择在黄昏时刻才启程,而且这次登山也走的不快,为得便是给朝风尘留下足够多的时间,让他能够好好看看那些没见过的风景。 等到走上门尘山顶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去,李扶摇跟着越发狭窄的山道往前走去,山顶风景同山间其实没什么区别,只是现如今的春末时节本来便还有些凉意,每日早晚更是如此,走上山顶便觉得更甚,甚至觉得有些刺骨,李扶摇神情平静,只是想着这门尘山既然能有一缕朝青秋的剑气,之后再有些其他古怪实在也算不上古怪。 走出一片幽静林子之后,前路便再无什么东西遮挡,映入眼帘的不是其他东西,则是一片空地,空地最前方是一片高大的绝壁,而绝壁前,则是一间破庙。 破庙前有三个人。 李扶摇停下脚步,没有急着继续前行,只是抬头从那片绝壁望去,发现这哪里是一片绝壁,分明是一柄巨剑的剑身,而那柄高大数百丈的巨剑,便是剑山了? 将那柄雪白长剑小雪抱在怀中的女子剑士谢陆看了一眼李扶摇,平淡道:“洗初南,我现在不认为他能登上剑山了。” 一旁的柳依白按住那柄无鞘长剑野草嘿嘿笑道:“小师妹你要是觉得这小子没那份资质,没事,留给师兄,万一他登上去了呢,师兄就勉为其难的吃点亏,怎么样?” 洗初南笑而不语,这是剑山十年来第一个走到山底下的剑士,不说他们三人,或许就连山上仅存的几个老家伙都动了心思,到时候抢徒弟,只怕也轮不到他们三个,毕竟就在这座剑山最上头,他们的师父,那位剑道修为已经堪称世间第二的老人尚未坐化,而他早在好些年前便念叨着要收一个关门弟子了。 只不过这家伙的资质,想来以自己师父的眼界,也不一定能够看得上。 谢陆没没那份闲心和柳依白多说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只是抱着小雪跳到破庙旁的大青石身上,冷声道:“他要是真登得上山去,仍旧是我的弟子,这没什么好说的。” 柳依白嘴角抽搐,对于这个不讲道理的小师妹,他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可即便是如此,他也还没适应。 这小师妹不讲道理的时候,确实比讲道理的时候多得多了。 破庙前的三人神情各有不同,心里想的便更是不同,可尽管是看见了那少年,却没有哪一个是张口让那少年过来的。 而李扶摇站在远处看着那座形似巨剑的剑山,也是心神摇曳,久久不愿意迈步。 柳依白捂着脑袋,幸灾乐祸的说道:“小师妹,你这未来的弟子,估计登山的时候被朝青秋的那些剑气伤着了,其他地方都还好,可现在来看,估计是伤着脑子了。” 谢陆没说话,只是转头看向柳依白的时候,剑意十足。 最后还是洗初南看不下去了,他走出两步,可瞬间便来到了李扶摇身前,看着自己眼前这个还在微微抬头看着剑山的小家伙,笑着问道:“看什么呢?” 李扶摇下意识的答道:“就是那座山啊。” “可那座山有什么好看的呢?”洗初南始终是笑着看着李扶摇。 李扶摇低声喃喃道:“可我就是为了这座山来的啊。” 洗初南点点头,表示知晓,只不过仍旧是温声问道:“是为了这座山来的,还是为了登上这座山来的?” 本来这就不算是个困难的问题,可洗初南问出口之后,李扶摇皱眉竟然想了许久,洗初南也不催促,就等着这个这十年来唯一一个走到剑山脚下的少年开口。 李扶摇的眼睛渐渐清明,他笑着说道:“我是来学剑的,不是为这座山。” 洗初南有些诧异,但随即便很开怀的笑了起来,以至于他那身灰布衣裳都好像在随风飘荡,很多年前,每逢有人登山的时候,洗初南都会来问上这些话,可没有一个人能让他满意的,也并非是这些问题有固定答案,只是那些登山的家伙回答问题的时候大多是主要考虑的是他的心情,而不是自己的真正想法,所以他听过这些答案之后,便一个都不满意,然后在之后登山的时候,那些家伙自然而然便走不到山顶。 山路难行也易行,只看如何走罢了。 洗初南看着这个能从朝青秋的剑气下走出来的少年,笑着说道:“山顶处有一处洗剑池,登上山顶之后便可谁都不去见,先选一柄好剑在手便是,只不过洗剑池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剑性子都不一样,若是对方不愿意让你握在手里,还是不要强求的好,当然若是有数柄剑都愿意的话,你可得好好挑一挑,当年朝剑仙上山之后,所选的那柄古道便是洗剑池内可排进前三的名剑,现如今在朝剑仙手中之后,自然已经是当世第一名剑了,只不过你要选的话,也得把眼睛擦亮些。” 洗初南揉了揉脑袋,自嘲笑道:“瞧我,说得有些多了,你能不能登上剑山还两说,等你登上剑山之后一切都好说。” 李扶摇认认真真把这些话一字不落的记下,正想着说些什么,便又听到洗初南问道:“你如今的境界是剑士第二境,应当是练过剑了,谁教你的剑?” 李扶摇没有半点隐瞒,张口便将陈嵊在白鱼镇的事情说了出来,只不过这之间却一点都没有提青槐的名字,毕竟按着青槐的说法,实在是这座山上的人对妖土似乎没那么友好。 洗初南扯了扯嘴角,终究还是没多说些什么,他只是摇了摇头,然后便让李扶摇明早清晨登山,至于为何不是今晚,理由好像很简单,便是他们三人要睡觉,要是李扶摇在登山途中发生些什么意外,谁也不会理会他。 李扶摇没有非要今晚登山,只是也没有跟着洗初南来到那座破庙,洗初南只是告诉他,等天亮之后来破庙一趟便可。 说完之后,洗初南不作多的停留,转身返回破庙。 离破庙还有好几步的时候,看着坐在破庙旁青石上的谢陆,洗初南揉了揉脑袋。 柳依白神情古怪的看着这个平日里一直以温和性子示人的大师兄。 洗初南皱着眉头说道:“柳师弟,一切都别问,等这少年登上剑山再说,尤其是谢陆,别让她接近那少年。” 柳依白苦笑道:“洗师兄,你他娘的能不能传音入密?” 洗初南蓦然一惊,果然破庙旁青石上的谢陆已经抱剑前掠。 片刻之后,破庙空地前突兀升起一道凌厉十足的剑气。 洗初南一反常态,低声喃喃道:“不行,我得避避风头。” 只不过后知后觉的洗初南还没有走进破庙,便听到远处传来一道极寒的嗓音。 “洗师兄?!” 柳依白抱着脑袋,一边奔向破庙一边懊恼说道:“完了,洗师兄,我先走了。” 剑山上都知道这位朝暮境界的剑士有三怕,这最后一怕便是怕他的那小师妹喊一声师兄。 (本章完) 正文 第六十二章你好,我是朝风尘 李扶摇登山之前先是下了一场春雨,可那场春雨似乎是知道之后有个年轻人会登山,因此在辰时过后便停下了雨势,等到李扶摇依言来到破庙前的时候,春雨已停,只是破庙旁的那块大青石旁的一颗梧桐树树叶上还残留着有些雨滴,只不过被这场春雨冲刷过的梧桐树,显得明显要比之前明亮许多。 李扶摇来到破庙出,不见之前那位面容普通,腰间悬得有一柄短剑的中年男人,反倒是一个一个怀抱着雪白长剑的女子剑士走出了破庙。 李扶摇见过她,这便是昨夜在洗初南离开之后来到他身前问了些话的那位女子剑士,只是昨晚的短暂见面便让李扶摇觉得她有些不好打交道,现如今看样子她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想来在登山之前自己也只能见到她了。 李扶摇小心翼翼喊了一声前辈,女子微微点头以示知晓,然后走过两步,自顾自开口说道:“本来我打算收你做徒弟的,当然,前提是你要能登上那座剑山,不过你既然已经是陈嵊的徒弟了,那我也没办法了,可你知不知道你错过我这个师父会是一件让你懊恼一辈子的事情?” 李扶摇张了张口,想着说些什么,可很快便发现现如今这局面下,自己无论说些什么好像都不是太妥当,于是李扶摇很明智的闭上了嘴巴。 谢陆看着这个已经有些迷糊的少年,轻声问道:“你知不知道陈嵊的身份?” 李扶摇心情忽然变得有些沉重,他知道那个在白鱼河取剑的男人是剑山剑士不假,可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剑山惹了什么祸端而被逐下剑山的,虽然看样子不太像,可陈嵊那个样子,好像又什么都有可能。 谢陆没有闲心和这个少年多绕圈子,走出几步,示意李扶摇跟在身后之后,便揭开了谜底,“山上有个老家伙,这辈子收了四个徒弟,虽然整天念叨着要收第五个,但实际上也没见他收了第五个了,于是他便只有四个徒弟,四个人都被安排到剑山脚下充当苦力,什么是苦力,大约就是像我这样,给你这种立志学剑的小家伙说些废话。只不过现在为啥只有三人,你总该知道吧?” 李扶摇不是那种不开窍的蠢人,他很快便明白了,“陈嵊就是那第四人,他下山去了。” 谢陆环抱着小雪,神情平淡,但偶尔露出的丝缕剑气便足以说明这个女子剑士剑道修为应当是极为不凡,甚至这种气势,在李扶摇来看,已经很陈嵊差不到哪里去。山河之中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从未说过这女子便不能习剑,甚至于六千年前那些战死的剑仙之中便有一位是女子剑仙。 那位剑仙,在战死之前,曾斩杀过多达两头大妖,俱是沧海境巅峰的妖土巨头。 似乎是知道李扶摇在想些什么,谢陆很平静的开口道:“那位战死的女子剑仙,便姓谢,很不巧,便是我的先祖,至于我为什么姓谢,大约无人愿意先祖的姓氏断绝,因此谢氏一族,无论嫁人还是娶妻,子嗣都只能姓谢,甚至还有人对谢氏寄予厚望,想再看谢氏出一位剑仙,只不过男女都不重要。” 说到这里之后,谢陆很快便翻了个白眼,自嘲道:“说偏了。” 李扶摇乖巧的走在这个性情古怪的女子剑士身后,不敢多言。 谢陆自嘲一笑,“不知道是因为陈嵊不愿意之后生的孩子姓谢,还是说他早就厌倦了他在剑山的生活,想去游历山河,总之他是在大婚之夜下山了,这些年再未回来过。” 李扶摇悄悄扯了扯嘴角,只是想着陈嵊那个不正经的样子居然都差点成婚了,只不过要是他真的很眼前这古怪女子剑士成亲的话,现如今她不得让自己喊一声师娘? 李扶摇神色古怪,只不过好在在他身前的那女子并未转身,因此看不见他现如今的神情。 走到一片石壁前,女子环抱的长剑小雪出鞘,一剑将这处石壁彻底击穿,露出一条只可容纳一人通过的狭窄巷道。 谢陆指了指这条巷道,平静说道:“从此道进便可登山。” 李扶摇拱手作谢,正想着踏进去,便被谢陆一把抓住衣领,她盯着李扶摇,平淡开口道:“山道难行,更是凶险,为何这么些年剑山无新人,便是这条山道实在难行,剑士一脉凋零,除去山河之中其他零散野修剑士,正统便只剩下这剑山一处,剑山挑选传人远远比你想象的还要严格,因此登上这座剑山的剑士绝对不多,就算是你被陈嵊收为弟子,踏入了剑士第二境,但也并非是说绝对能够登上剑山的,其余人登山便登山,死在山道上我也不会多说什么,不过你,我还是给你一次机会,你将小雪带上山去,若是中途坚持不下了,便将此剑丢下山崖,我自然救你一次,只不过也只有一次,一次过后,你也再无资格登山。” 说完之后,谢陆便不由分说的将怀中所抱的雪白长剑塞给李扶摇,然后便退到了一旁。 李扶摇犹豫开口,“前辈……” (本章未完,请翻页) 谢陆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叫你拿着便拿着,啰啰嗦嗦的。” 见到谢陆这个样子,李扶摇识趣抱紧了那柄小雪,钻进了巷道当中。 而谢陆则是极为不客气的坐在巷道旁,并不准备返回那座破庙。 破庙那边,柳依白看着一身衣衫褴褛的大师兄洗初南,实在是忍不住笑意,哈哈大笑。 洗初南叹了口气,谁叫他明明知道了陈嵊的消息反倒是不说呢,一晚上被小师妹整整递了几百剑,就算是他差一步就要跨进春秋境,也拦不下这几百剑啊。 只不过对于那位在他们这四人之中天资最高,却是性子最为放荡的二师弟,洗初南纵有千万句话要想说,也架不住陈嵊不想听啊。 沉默片刻,洗初南站在破庙前的空地上,对着远处开口说道:“谢陆,剑山上的规矩,坏不得!” 虽未见人,可那边遥遥传来声响,“洗师兄!” 柳依白毛骨悚然,这是师妹两日之间第二次叫师兄,这可是以往十年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他苦着脸,看着不远处的大师兄,“洗师兄,师弟来盯着怎么样?” 洗初南无奈摇头,但最后还是返回到了破庙里,他比谁都清楚,要是惹怒了小师妹,比坏了剑山的规矩还要严重。 —— 朝阳升起,有位忙着警告方圆千里水妖的汉子正在奔走,这位打定主意要做一位善人的汉子第一件事要做的,便是竭力不让其他人为恶,可本该马不停蹄的他今日却在某处断崖边停下脚步,在他身前,正有一位腰间悬剑的白袍男子看着前面的那条大江,不言不语,只是感觉到这汉子来到身后之后,这男子便转过身,看向这位在方圆千里修为实打实的第一人,笑着主动开口道:“你好,我叫朝风尘。” 感受着那白袍男子的一身凌厉剑意,看着他腰间的那柄剑,本该是最怕剑士的汉子破天荒的开口说道:“白棋。” 白袍男子哦了一声之后,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没有消散,也没有半点要消散的样子,但仍旧很开心的说道:“你好,我是朝风尘。” 对呀,我不是朝青秋。 有一句话,他不是对汉子说的,而是对这座山河,对那座北方妖土,对极西佛土,对天底下的一切说的。 你好,我是朝风尘。 (本章完) 正文 第六十三章一个谢字,两个少年 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李扶摇现如今的全部精力都放在登山这件事上,那条巷道实际不曾走过几步便已经豁然开朗,再一步踏出之后,眼前便出现了一条青石铺就的小径,道路旁是一些李扶摇没有看见过的树木,这些叫不出名字的树木生的极为高大笔直,整个树干便好似一柄柄利剑的剑身一般,没有半点倾斜,全是笔直的立在山道两旁,随着山道看向远处,也不见尽头,远处的云雾遮挡,看不清楚到底还有多少,显得极为出尘。 李扶摇抬脚往前,顺着这些叫不出名字的树木往前走出。 之前登门尘山的时候,因为有朝青秋的那缕剑气,让李扶摇每往前走一步便好似被人刺上了千百剑,那种痛苦让人觉得极为难受,在山下那几人的嘴里,说起登上这座剑山还要困难许多,理所当然的被李扶摇认为登上这座山所受的苦难会多得多,可现如今这山道上却无半点异样,往上走去,也不见有多难。 李扶摇将那柄谢陆的佩剑小雪抱在胸前,想着要是到了危急关头怎么都要把小命保住,为了登上剑山付出些代价无所谓,可要是那代价是性命,李扶摇是怎么都不会同意的。 前方的山道一如既往,可越往前走,李扶摇却是在两旁的树林当中看见些不常见的东西,有些体型巨大的飞鸟在林中盘旋,偶尔看向李扶摇的时候目露凶光,只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才导致那些飞鸟并未飞出树林袭击李扶摇, 李扶摇的眉头微皱,往前走的速度慢了一些,但始终在缓缓登山,他死死抱住怀中的小雪,一只手甚至已经搭在剑柄上,他并不是准备第一时间将这柄剑扔下山崖,以此好让谢陆察觉山上的情况,反倒是随时准备出剑应敌,只不过这种姿势,便实在是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再走出几步,山道用青石铺就的小径变成了另外的漆黑石块,和青石相接的部分,显得很是突兀,李扶摇在这漆黑石块前站立许久,才总算是踏了上去。 “开始了?” 踏上这漆黑石块之后,几乎是马上,李扶摇眼前便一黑,等再重见光明的时候,眼前景象便已经不是山道,眼前是数座矗立在云海上的高峰,最近的两座,分别站着一男一女。 白袍男子腰间悬剑,一头如墨般的黑发随意的垂在后肩,而另外的那座高峰上的女子则是一身红衣,同样悬剑,女子面容艳丽,只不过神情极为冷淡,转头之时,李扶摇与其对视一眼,便只在这女子眼里看到了无数星辰,无数春秋,其余东西,半点未见。 看着李扶摇站在这边断崖旁,那白袍男子平静笑道:“谢沉,这小家伙胸前抱着的可是小雪,不用说,总归该和你谢氏一族有些关系,那今日这一剑,我来出?” 名为谢沉的红衣女子仰起头,“陆长偃,你若是手痒了想出剑便出,何必找这些理由埋汰我谢沉?” 陆长偃呵呵一笑,话不多说,转头看过来,看着李扶摇,平淡开口说道:“以往登山之人,都须受我或者谢沉一剑,你也不例外,只不过我出剑之时,你亦可出剑相抗,只不过是不是凶险更大,也怪不得我。” 李扶摇开口问道:“这一剑接不下是不是便登不了山了?” 陆长偃神情平静,轻声道:“小家伙,这六千年来,没有哪一个登山的是接下来这一剑的,就连现如今那个修为还算不错的朝青秋,当年在我这一剑下,不也一样的大口吐血?” 李扶摇皱着眉头,就连朝青秋当年登山的时候都没有能接下这白袍男人一剑,那自己能接下? 李扶摇不再去多想,只是拱手道:“前辈请。” 陆长偃一点都不客气,说话间便是一道剑光照亮天际,随即便是一道凌厉至极的剑气出现在这断崖旁,李扶摇的身边充斥着无数剑意,好似狂风暴雨一般,狠狠的拍打着李扶摇的身躯。 那位境界不知的陆长偃一剑,实在是比李扶摇所见过任何剑士出剑都要凌厉。 随着剑气不断侵扰着自己的身躯,李扶摇的肌肤已经被割开,身上出现了很多血口,凌厉的剑气将皮肤割开之后却并不是便消散,反倒是停留在那些伤口上,因此便显得更是疼痛。 强烈的疼痛刺激着李扶摇的神经,让他一双眼睛瞪得极大,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冒出,随即摔碎在尘土里。 红衣女子谢沉站在高峰上,并不看这边的景象,只是望了一眼陆长偃。 后者笑了笑,“这小家伙是这十年来唯一一个登山的家伙,怎么,我这一剑也并未过于优厚啊。” 谢沉默然以对,这么多年以来,除去谢氏子弟登山时她有些关注以外,其他人登山的时候,无论是她出剑还是陆长偃出剑,向来都是不留余力,不作丝毫徇私。 剑山的规矩虽然管不了他们两位,可他们自己有作为剑士的骄傲,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丢去。 片刻之后,正准备收去剑意的陆长偃忽然哦了一声,有些古怪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转过头去,看向那边断崖,那个少年竟然硬生生迎着陆长偃的剑意将那柄小雪拔出了鞘。 将一柄剑拔出鞘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在陆长偃的剑气下,李扶摇拔出剑的局面便好似一叶扁舟,原本便孤零零的在大海中飘荡,现如今便又激起了海浪,让这叶扁舟显得更加朝不保夕。 明知拔剑可能会让面前那位的剑气更加凌厉,可李扶摇还是拔出了剑,虽然这个过程实在是并不容易。 可他觉得自己该拔出剑来说明点什么,于是自己便真的拔出剑。 不是为了谁,往往显得更没有负担。 可往往与此同时,便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拔出剑之后,李扶摇虽说受到的痛苦更加剧烈,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反倒是握住手中的剑,往前递了一剑。 小雪刺入陆长偃的剑意当中。 那个白袍男人站在远处看着这幅场景,哭笑不得。 他在这里这么多年了,第一次见这么一个剑士第二境的小家伙竟然不仅在他面前拔剑,甚至还要递出一剑的,虽然那一剑,剑气在他看来堪称微弱,至于剑意,他甚至都感受不到。 一剑递出,陆长偃很直接的便收回了所有剑意和剑气,他的剑气十分骄傲,只怕等发现有个小家伙挑衅之后,会下意识进行反击,到时候这个小家伙,便真要死在这里了。 只不过才收去剑意,那少年便已经倒地,昏迷不醒。 红衣谢沉站在远处,没有去看李扶摇的惨状,只是朝着陆长偃说道:“效果如何?” 陆长偃点点头,“资质不错,心性也还行,只不过最让我满意的还是这小家伙最后那递出的一剑。” 谢沉冷声道:“既然出过剑了,让他继续登山去,山道难行,你再多耽误些时间,只怕在日落之前他都走不到山顶。” 陆长偃啧啧笑道:“你这还是觉得他和你谢氏有些关系。” 谢沉话不多说,只是腰间一剑出鞘,剑光照耀天际。 陆长偃哈哈大笑,“谢沉,风采依旧啊。” 此时此刻,这位白袍男子,眼神炽热。 只可惜那位当年被誉为一剑气长万里的女子剑仙,片刻便收剑转身,不愿意真正的放手一搏。 陆长偃剑意渐无,看向这个红衣女子笑道:“谢沉,你说真有人能够一剑气长九万里?” 谢沉平静说道:“反正不是你。” 世间传言,剑仙一剑,气长万里,而能够达到九万里的剑仙,便足以一剑劈开天幕,剑气所及,无人能敌。 —— 等到某人再度睁眼的时候,眼前的场景早已经不是那几座高峰,也没有白袍男人和红衣女子,有的只是面前这条通向山顶的黑石小道。 若不是身上的疼痛感依然存在,李扶摇甚至不敢确定这之前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梦。 爬起身之后,李扶摇拿起身侧的小雪,将其继续怀抱在胸前,然后对着某处郑重的行过一礼,才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从种种消息都可以确定,现如今这座剑山的登山者只有他一个,因此李扶摇压根没想过能在山道上碰见另外一个登山的人,可走出几步之后,却真的在山道旁看见了一个正在津津有味吃着一只鸡腿的少年。 好死不死,那少年腰间还悬着剑。 见识了之后的莫名一剑,李扶摇此时此刻的心里已经不像之前上山那般轻松,对着这个吃着鸡腿的少年,他下意识的握住了小雪的剑柄。 那吃着鸡腿的少年原本正靠着一颗笔直的大树,可等看见李扶摇之后,瞪大眼睛,一副好像是见了鬼的神情,“登山来的?” 面对这少年的疑问,李扶摇点了点头。 后者抓着自己的头发不可置信的说道:“你杀了那只绿水湖里的绿王八,然后登上了门尘山,最重要的是你居然还走到了山顶,朝青秋那缕剑气都没把你拦下?” 李扶摇听着这少年的言语,想着他说的这些话然后很快便确定他并不是一位登山者,反倒是看样子,就是这山上的人,甚至从这少年表现出来的样子,他应当不是这登山的考验之一。于是李扶摇三言两语简述了一番自己为什么能够登上门尘山这件事,当然,重点还是那位朝剑仙的一缕剑气。 少年听完之后,捂住脑袋,忍不住一阵狂喜,最后竟然在山道上打滚,笑声整整持续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 李扶摇面色古怪。 最后那少年站起身来,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笑着说道:“我在十年前就想下山去了,可有这位剑仙的剑气在门尘山上,不说我,就连山上的师叔伯们,下山都难,这缕剑气实在是古怪,登山的走到门尘山山顶他便消散,可要是有人下山,便要看他心情,开心便让过去,不开心,便拦着你,我这十年尝试了百余次,挨了不知道多少剑,都没能从这剑山上走到绿水湖畔,多亏了你, (本章未完,请翻页) 等我收拾收拾便下山去,山河壮丽,我吴山河怎么能不去看看?” 名字普通的少年扬了扬手,将那只鸡腿随手扔下山崖,然后擦了擦油腻的手,努力做出一副骄傲的样子,然后他故作老气横秋的拍了拍李扶摇的肩膀,笑着安慰道:“等你登上剑山之后,你就知晓为何谁都不愿意在山上待着了。” 李扶摇沉默应对。 兴许是许久没有见过山上有同龄人出现了,也或许是因为吴山河终于有了下山的机会,因此这个少年显得很高兴。 李扶摇站在山道上站了很久,听这个少年吐沫横飞的说了不少山上的事情,最后总算是问道:“此处离山顶还有多远?” 本来意味着很问题并不算多难,可在李扶摇问出之后,吴山河身子便僵在了此处,神情显得有些尴尬。 他笑了笑,准备说些什么,可马上又发现不管自己说些什么,实际上也都不能解答这个疑问,于是便很郁闷的说道:“我又没登过山,我怎么知道。” “你没登过山?”显然这件事让李扶摇都很惊讶。 吴山河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李扶摇,“小子,当你的爹娘都在山上的时候,你就和我一样,也不用这么努力去想着上山这件事。” 这个世间的确有许多事显得那么的不公允,特别是当你拼死拼活的想要登上这座山的时候却发现居然某人从出生开始便待在这座山上,于是李扶摇登山走到这里,第一次有些生气。 因为他想到了之前在洛阳城的遭遇,想到了他花了这么多时间从白鱼镇走到这里的经历,最后所有东西都化成一种情绪。 生气。 只不过吴山河很快便安慰道:“至少你上山之前让谢师叔都对你刮目相看了,不然你哪里能抱着这柄小雪上山?” 李扶摇低头看了看怀中的长剑,默然无语。 吴山河扯了扯嘴角,没好气的说道:“知足吧,谢师叔那脾气,虽然没上过山,可谁没被她削过,能让你拿着小雪上山,不知道是有多给你面子。” 听着这少年说的这番话,李扶摇竟然无言以对。 最后,吴山河笑眯眯的看着李扶摇,“赶快登山去吧,等你真的走上剑山了,就是我的小师弟了,到时候你就可以看见真正的剑山,也就有机会去见识下那些老家伙的风采了。” 李扶摇不说话,转身继续登山。 吴山河在下方不远处大声喊道:“嘿,小子,你叫啥名字?” 李扶摇没有转头,但声音远远传来,“李扶摇。” 吴山河走过几步,自顾自念叨,“吴山河,李扶摇,嘿,咱们的名字不相上下啊。只不过你才第二境,比我差,所有还是我更胜一筹啊,之后我就是你师兄,你岂不是再差我一点,嘿,不用说,李扶摇,你以后就差我好些了!” 念叨完这些东西,这个少年就想着要下山去看看,可才走过几步,有一道威严的声音便从山顶传下,“吴山河,私闯登山路,你给老夫滚到剑冢去!” 吴山河顿时便面露苦色,他低声抗议道:“老祖宗,不带这样的吧?” “你是想在去剑冢之前,让老夫先赏你一剑?”那道声音平淡至极。 吴山河立马来了精神,咧咧嘴,笑道:“老祖宗,哪能麻烦您老人家出剑呢,我这就去。这就去还不行么。” —— 就在李扶摇登山之后的第三个时辰,谢陆总算是从那条巷道旁回到了破庙前,见是柳依白守在门前,她便懒得多费口舌,跳到那块大青石上自顾自坐下,然后想着摸摸腰间的小雪,可手才伸过去便已经落了空,于是谢陆意兴阑珊。 柳依白靠过去,小声说道:“洗师兄在庙里替你遮挡山上老怪物的探查呢,不然你以为你这借剑一事不会被发现?” 谢陆微蹙着眉头,但很快便舒展开,她缓缓说道:“他欠我的。” 柳依白见自家师妹的兴致不低,便多说了几句,“其实师妹,要是我能下山去,肯定把陈嵊给你逮回来。” 谢陆神色平淡,轻声道:“他愿意在外面游历谁拦得住,只不过他若不去妖土斩杀一尊大妖,就算回来了,我也要和他比一次剑。” 柳依白咧咧嘴,自己这个二师兄,惹上了谢陆,这辈子怕是不得安宁嘞! 这要去妖土斩杀一尊大妖,怎么也得登楼境才敢尝试,真说要有把握,至少也得剑仙才行啊。 如果柳依白没有记错的话,现如今自己的那位二师兄,还不足百岁,不足百岁的剑仙,全天下没谁能找出来的。 柳依白第一次觉得有些可怜自己的那位二师兄,当然,顺带着连才上山的那少年一起可怜上了。 这对师徒可是遇上了谢陆啊。 这座剑山上最难惹的剑士哪里是什么老祖宗,就是自己这个小师妹! (本章完) 正文 第六十四章妖怪上山,道种下山 有个喜欢穿绿色衣裙的少女,总算是在梁溪那座道会开始前来到的那座道教名山沉斜山脚的一家小镇子里,少女赶在小镇的客栈客满之前,要了一间视野足够好的房间,只不过就在住下的当天晚上就碰见了两不讲道理的道教修士,那一男一女知道这间房间的客人是个喜欢穿青衣的少女的时候,便起了心思,要让这少女将房间让出来,只不过碍于山上还有梁溪道观,也不敢做的太过分,只是“好言相劝”要和这少女换一个房间,实际上这两位修士所订的房间便算是客栈里条件最差的一档,不仅连窗户都没有,更不要说能看到山上风景。 其实这种请求便相当过分了。 那个从延陵来到梁溪的少女脾气一直都不太好,再见识了这两家伙之后,也不愿意多说什么,只是一脚便将其中一位修士踢飞出客栈,而另外一位女子,少女更是不拿正眼看她,她便吓得脸色发白,然后灰溜溜的跑了出去。 少女没有当回事,可第二天一大早那两个境界还在第一境参同的修士便又拉来了一帮人,说是要讨个说法,可等青槐从房间走出来过后,看着那一帮多达二十多个修士,可没有一个是越过参同走到青丝的,便实际上连出手都没有兴趣,只不过那些人不依不饶,青槐便直接将这些人一个个全部都丢出了客栈,这一下对方总算是知道踢到铁板了,再不敢前来挑衅,实际上对于一位青丝境的修士,他们虽说有些惊惧,但完全达不到说是如此惧怕,只是想着这少女的年纪和身后的势力而已,要知道,能够在这个年纪便能够踏入青丝境的,不说一般道观,就连沉斜山想必都要供着,那位道种被称为天纵奇才,不过也是青丝境而已,就算是所传境界不实,其实也相差不大,这种天资,除去极少数是野修之外,其余哪一个不被自家长辈捧在手心里,要是这等资质的少女在外被欺负了,说不定隔天便有什么老怪物来到你家门前给你讲讲道理,梁溪这边的修士可不比那边延陵,没谁是读圣贤书出身的,这些牛鼻子老道,不喜欢讲道理,反倒是杀起人来,得心应手。 经过这样一闹腾,除去客栈里的惊起了不小的波澜,就连整座小镇都算是知道了这家客栈里是住着一个脾气古怪的少女,梁溪道会在即,没人愿意在山上那间道观的眼皮子再弄出些什么东西来,因此就算是有些奇怪,大抵也没人再去探探门路,这倒让青槐这些时日过的极为清闲。 只不过离这场道会的时间越近,出现在这座小镇里的修士便越来越多,大多在山河之中有些名头的便都被梁溪道观的道士迎上了山,剩下待在小镇里的修士们自然便算作并非来头那么大的一批人,因此前些日子在小镇里闹出动静青衣少女便自然而然的被认为出身并未有那么尊贵,一些人的心思自然便又生出了些,只不过对此,青槐全然不理,她整日深居浅出,只等那场道会开始。 实际上自从来到这沉斜山开始,她忽然便觉得没了之前那般的执念了,甚至说是挑战道种那件事,她也不那么上心了。 这位在妖土中一直被视为明月的少女,开始觉得这趟路程走得好没意思,只是想赶快打了叶笙歌,然后便返回妖土,以后有机会,兴许再来一趟山河,只不过到那个时候绝对不是为了再去证明她要比谁强,只是想看看那个家伙,到底有没有好好学剑。 梁溪那场道会开始之前,青槐在这山脚的客栈遇见了一个熟人,风尘仆仆的剑士陈嵊,这个不知道去过何处的中年男人赶到梁溪之后,并未急着上山,只是在小镇落脚,恰好便是选的这一家客栈,见到青槐之后,陈嵊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问的李扶摇,“我那傻徒弟还是走到了剑山了?” 青槐神情平淡,“只到了边境,谁知道这家伙能不能走到剑山脚下。” 陈嵊哈哈大笑,毫不在意,“不打紧,那里离剑山不远,这家伙肯定能够走到剑山脚下去,只不过能不能登山其实两说啊,除去山道上的两缕剑仙残魂,听说朝青秋在剑山前的那座门尘山上竟然也留下了一缕剑气,这家伙难不成打定心思要让剑山之后无新人?” 青槐对剑山上的事情不太清楚,只是平静说道:“登不上剑山便登不上了,谁都没有说剑士不上那座剑山就是没出息。” 陈嵊有些无言以对,片刻之后这位剑士也是低声喃喃道:“剑山上是没啥好呆的,可这六千年都是这般过来的,这山说不登便不登了?” 青槐默然无语。 陈嵊叹了口气,洒脱道:“登不上便登不上,我陈嵊的弟子,难不成上不了那座剑山便成不了剑仙?” 青槐这次有些懊恼的摇头,这家伙本事不大,口气不小。 陈嵊转换话题说道:“小妖精,你这上山是要找那个道种一决生死?” 青槐讥笑道:“你当我傻呀,在这座沉斜山,其他的不说,那位只差一步便可踏 (本章未完,请翻页) 入沧海的观主会眼睁睁看着我把叶笙歌打死在这山上?到时候她没死,我会先死。” 陈嵊哑口无言,这小妖精对于利害关系其实看得比他更清楚些。 “其实我也不一定打得过她,说实话,她的赢面要大一些的,要是她真的从青丝境跨入太清境了,我什么都不说,转头就下山。” 陈嵊笑了笑,“到时候我替你开路。” 青槐转过头看着这个游历山河的剑士,狐疑的问道:“你该不会是有意来梁溪的吧?” 陈嵊一本正经,平静道:“哪能啊,这十年一次的道会,我自然也想看看,顺便看看能不能让这山上的牛鼻子老道吃一吃瘪,先前朝青秋在剑山上的一剑好歹是让人知道我剑士还有人,但这位剑仙脾气古怪,想来砸场子这件事,不太愿意亲自动手,我这种后辈,没办法,就得做点这些小事。好让山河修士都知道,我剑士一脉尚未断绝,尚且风流!” 青槐很想问问陈嵊,为何砸人家场子就叫做风流了,只不过看着这家伙这样子,她下意识的觉得要给某人个面子,就没有说出口。 最后的最后,青槐只是看着山上,低声道:“不管妖土里其他人怎么想,反正我知道,要是我死在这里了,我爹肯定要来的。” 陈嵊则是感叹道:“有个好爹啊。” —— 山下小镇人不在少数,可实际上有资格登上这座沉斜山的,还不足十分之一。梁溪道观作为道教在山河之中的代表,不但执道门牛耳,而且那位观主更是被认为是除去十二位圣人的第一人,境界高深,道法精妙,只差一步便可踏足沧海境,这数百年来,由这位观主坐镇的梁溪,从未发生过什么大乱,实际上就连什么小的波动也会很快便被镇压下去,实际上和延陵那边书院学堂林立的局面不太相同,梁溪这边的道教修士几乎都是处于梁溪道观领导之下,偶有野修,但绝对不多,因此这般便更显得这座道观的地位尊崇,那位观主更是被视为圣人不出之下的道门领袖,这十年一次的梁溪道会,虽说那位观主不一定会出场主持,但既然是梁溪道观出面举办,便相当于是整个道教的盛事,自然来往的人不会少。 现如今面临着道会召开,可山上却出现了一件难事。 在沉斜山方寸峰那边,数位身着黄紫道袍的道人凑在一起,在一间竹舍前,神色复杂。山上道士品阶高低以身上所穿道袍来做划分,灰衣为末,黄紫自然便为首,这一下聚集了多达数位有资格穿上黄紫道袍的老道人在竹舍前,便实在是一件大事。 其中,有一位手拿拂尘的老道人至始至终一言不发,显得很极为平静,和其余几个已经焦头烂额的道士比起来显得实在是区别不小。 老道人姓莫,单名一个道字。在沉斜山上已经修道四百余年,境界高深,道法高妙,比山上绝大部分人的境界都要高深,只不过多年以来一直潜心修道,是故没有太多人知道这位老道人其实当年差一点便成为了这道观的观主,只不过之后依然穿得上一袭黄紫道袍,便谁都不敢小觑,只不过今日之事,就算是他莫道,也不敢说能够解决。 以往道会,重点都放在最后的道门论道上,皆时来自梁溪的大小各个道教修士都会在方寸峰坐而论道,每人都可下场,能够在场间待到最后的,理所当然便是胜者,以往这一项上,大多是都是沉斜山上的道人取胜,但其实也有例外,比如当年那场道会,有位放浪不羁的年轻道人便一人说了三天三夜,最后连下场与他对论的道人都不曾有,他也就自然而然成了当年的获胜者,只不过令人费解的事却是,这位获胜的年轻道人放弃了能够进入道观藏有三千道卷的登天楼一观的机会,就这般飘然离去,最近一次被人所见,还是在那极西佛土,据说这位道人要去向佛土圣人问一问来世今生,世人皆知佛门圣人之一的慧稠圣人有一盏可照亮人前世今生的灯笼,那年轻道人自然便是想去见识一番。 只不这一届道会同以往的重点不同,这一次上山来的人大多不是冲着最后的论道来的,反倒是把关注点放在了那位道种身上,按照道会流程,开始之后自然会有一次道门的年轻子弟切磋,这便是道战。 而之前梁溪道观亲自放出消息,说是道种叶笙歌一定会出现在道战上。 因此那场道战便一时之间成了重头戏,毕竟叶笙歌是这梁溪百年难出的天才,更是天生道种,潜力无限,几乎所有山上之人都抱着很乐观的态度,觉得叶笙歌几百年之后一定能成为道教又一位圣人,到时候本身便拥有了六位圣人的道教,再加上一位叶笙歌,别的不说,道教在这山河当中的影响力自然而然便要再上一层楼,依着儒教那现状,到时候道教说不定便能将影响力扩大到直接越过大余来到延陵。 山河之中,佛教一向不争,也争不过,儒道两教为了这山河第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的名头也已经争了大约六千年,若不是圣人不出,其实早便可以分出胜负,可现如今双方之间哪一边再出现一位圣人的话,其实便足以改变局势。 可现如今山上面临的局面则出乎他们的意料,本来这件事的时候是山上几位黄紫道人共同决定的,可当时叶笙歌尚在闭关,并不知晓这件事,可等前些日子叶笙歌出关之后,却对此事并不上心,并且明确表示不会参加道战。 这个决定很快便让山上的道人们觉得十分棘手。 若是别的弟子敢如此做,早被门规惩处了,可叶笙歌是谁,不仅是道种,还是那位观主的亲传弟子,不说到底有没有传言中的那层关系,就光是观主亲传弟子的身份,便足以让其他人束手无策,观主常年闭关,这山上还有谁说的话叶笙歌是必须听的? 找不出来,于是这几位道人便准备和叶笙歌讲讲道理,可从前几日到现在,那位道种便没出过竹舍,不管门外如何吵闹,可那位道种依然不为所动, 这让莫道和其他几位黄紫道人都异常生气,不是没生过破门而入的想法,只是那竹舍被观主亲自留下过禁制,非登楼境不得破,山上的这等老怪物,哪里有时间去理会这等小事,因此才有了现如今这局面。 讲道理,那位道种不听。 若是不讲道理,谁又能给那位道种身后的观主一个交代。 如此境地,实在让人心力俱疲。 山上数位黄紫道人聚集在竹舍前等着叶笙歌出门,可这几位在山上地位尊崇的道人没有谁注意到有个白裙女子早已经下山去了,唯一看到这幅场景的某位小道童正想着禀告自己的师傅,却被那白裙女子转身看过一眼之后,立刻便抱着脑袋蹲下,惶恐说道:“叶师叔,我不敢多嘴的。” 白裙女子容颜生的极美,身材高挑,只是一张脸上并无半点表情,让人生不起半点亲近的想法,实际上这个白裙女子在身上待了十几年,也不见得有一个朋友,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因为她的性子实在是太过于清冷了,加上绝大多数又是在闭关,自然便成了现如今这局面,白裙女子沿着山道下山,没有再去看这小道童一眼。 山上的风景她看了十几年,看腻了,现在她要下山去看看别处的风景了,什么都可以,不管是佛土还是妖土,亦或者那些蠢剑士聚集的剑山,都可以去。 她就是不愿意再在山上再待了。 她要下山,想来除去自己名义上的师父之外,其余人都不敢当真阻拦,可她要下山就下山啊,不会刻意去选择一个万众瞩目的时候,也不会偷偷的就下山了,不因为其他原因,就只是因为她是叶笙歌。 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叶笙歌。 她不想参加道战便不用参加,不管这会不会导致道观声名,那些想要挑战她的年轻人,想就想吧,可关她什么事。 她何必在意其他人的想法。 她就是想下山,谁也拦不住。 想了又去做了,谁也拦不住。 —— 有人下山,有人开始登山。 于是下山的和登山的两人相遇了。 当一身青衣的妖土天才少女在山道上遇见了某位一身白裙的女子的时候,两人好像心有灵犀的都停下了脚步。 两人之前谁也没见过谁,说不上一见如故,但是相见之后,不知道为什么,青槐便觉得这个人就该是叶笙歌,就该是那位道种。 而实际上叶笙歌停下脚步的原因完全是因为被青槐挡住了去路。 青槐沉默片刻,说道:“叶笙歌。” 这句话不是一句疑问句,而是一句陈述句。 她很确信面前的白衣女子就是叶笙歌。 叶笙歌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青槐身后不远处的陈嵊,其实最主要还是把目光放在了陈嵊腰间的剑上。 陈嵊站在远处,打量着这个道种。 他甚至在这一瞬间,竟然想要试试能不能出剑将这位道种斩了,虽然这种想法过于疯狂,也过于不要脸,但确实他生出了这个想法。 只不过最后陈嵊什么都没有做,不仅仅是因为这座山是道教的脸面,还因为他不愿意去对付一个才踏上修行之路十几年的小辈。 这是他的骄傲,哪怕很愚蠢,但同样骄傲。 叶笙歌把目光移到青槐身上,“你要做什么。” 她甚至没有问青槐的名字,只问了一句用意。 青槐深吸一口气,“我原先准备在道会上挑战你,可现如今既然碰到了,就在这里打一场好了。” 叶笙歌皱着眉头,“为什么?” 青槐只觉着心情十分烦躁,特别是看到叶笙歌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可接下来叶笙歌的一句话,便更伤人。 她对着青槐说,“麻烦让一让。” (本章完) 正文 第六十五章山上有人 沉斜山方寸峰那边,小道童眼见着叶师叔独自下山之后,几番天人交战之后还是一路小跑到的竹舍前,对着几位地位尊崇的黄紫道人惊恐喊道:“师叔祖,叶师叔下山了!” 莫道缓缓睁眼,掐指一算,很快脸色便变得有些苍白,在他这个过来人来看,其实道战叶笙歌下不下场其实也没那么重要,毕竟沉斜山作为这执天下道门牛耳者,不去说其他,就这样一件事,虽说让那些远道而来的道教修士心有不满,可在梁溪这边,向来是拳头大过道理,而作为拳头最大的沉斜山,自然道理便在自家手里攥着的,有人不服便打一架,打到他服便是。可叶笙歌若是这么不声不响的便下山去了,若是在山外出了些什么事情,不说别的,光是观主的怒火便无人能够接得下,这位天生道种,算是这沉斜山最大的宝贝,就算是那座登天楼里的三千道卷,也不及她,毕竟这道卷每人观后感受不一,对于境界虽有裨益,但绝对不会能让你原本只能走到春秋境的资质一跃便入沧海,而叶笙歌不一样,这位道种的资质是能够走到沧海的,因此便越发要小心翼翼,毕竟就算是沉斜山在梁溪如何一枝独秀,如何屹立在众多道观之上,可私底下也总会有人不愿意沉斜山在这个位置上再坐下去,因此这位道种下山之后,虽然那些境界高深的修士依然会坐在山头看山下,可山下绝对会有不少人去找她的麻烦,万一叶笙歌阴沟里翻船,沉斜山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这个万一,便是不能承受之重。 莫道脸色阴沉,很快便发声道:“让山上的执事速速下山拦截叶笙歌,叶笙歌手里的法器众多,最好两人一对,不可缠斗,遇见之后即可发出信号,还有,无论如何,不能让叶笙歌受伤。” 说完这些,莫道转身看向另外一位黄紫道人,轻声道:“道兄,你带人安抚山上客人,若是有人想着浑水摸鱼,那便都宰了,不要顾忌什么,我沉斜山不惧任何人!” 虽说声音不大,但说出的话却一点都不轻。 那黄紫道人点点头,转身离去,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莫道最后转过身来,望向剩余的几个黄紫道人,平静相问道:“这件事还需让观主出面,不然若是叶笙歌一心下山,谁也不好相拦。那各位谁去请示观主?” 几位黄紫道人面面相觑,观主正在闭关的紧要关头,说不好便要踏足那个境界,这若是冒冒失失的前去请示,坏了观主的大事,怎么以后在山上都没了容身之所,要是说叶笙歌是沉斜山未来极有可能成为圣人的弟子,那观主便是现如今沉斜山的定海神针,是整个道门里最有希望将画像悬于各大道观的道教修士,在一定程度上,其实观主比叶笙歌还要重要好几分。 一个是潜力无限,一个已经只差临门一脚,孰轻孰重,谁都拿捏的清楚。 莫道神情淡然,这位境界高深的山上道人没有多说什么,他是绝对不会亲自去见那位观主的,毕竟当年一事,两人几乎是水火不容。 剩下的几位黄紫道人之中,有个中年道人走出人群,轻声笑道:“山上大事,自然要观主定夺,也罢,我这便去登天楼请示观主。” 莫道看向这个此刻在众多黄紫道人中最年轻的道人,平静道:“便有劳守清师弟了,今日过后,师弟门下弟子可以自由进出无妄峰,至于峰间法器,若是能带走,也任由守清师弟门人带走。” 在山上修道多年的张守清打了个稽首,感慨道:“那便多谢莫师兄了。” 谁都知道莫道自从在当年在关于观主的争夺中败下阵来之后,这些年便鲜有离开那座无妄峰,一直清修,早已经将无妄峰打造成洞天福地,仅次于观主所在的主峰,不知道有多少山上弟子想着进去修行几年,只不过莫道没有发话,谁又敢擅闯,现如今他主动将这无妄峰拿出来作为对于张守清的补偿,其实也可以间接说明这请示观主是件多大的事情。 在方寸峰这边的黄紫道人都散去之后,张守清才站到莫道身旁,温声问道:“师兄还放不下当年旧事?” 山上道士鲜有人知晓,其实张守清和这位莫道其实同出一门,当年更是情同手足。 莫道神色复杂,轻声道:“师兄我入了迷障之中,走了二十年未走出,放不下了,也释然不了,一直困惑,长生无望了。” 张守清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的这位师兄。 大道之争,实际上真的说不太清楚。 莫道笑着开口,“师弟道心纯洁,其实再过个百年,未必不能比师兄我的成就高,甚至于达到观主的境界也不是没有可能,修道一事,天赋重要,道心自然也重要,叶笙歌天资极佳,可一颗道心却是更让人觉得艳羡,从心一事,师兄实在是做不来啊。” 张守清平静观望山上弄出的动静,并不多说什么,最后只是拱了拱手,笑道:“师弟去登天楼了。” 莫道动了动嘴唇,最后只说了一句保重。 张守清 (本章未完,请翻页) 笑着摇头,神情淡然。 —— 山道那边,因为叶笙歌一句话便让青槐整个人气势瞬间攀升到顶点,这个妖土的少女无比认真的看着叶笙歌,已经摆出了非要打一架不可的姿态。 叶笙歌却始终不为所动,一身气机仍旧并不外露,整个人也没有如何生气,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陈嵊,问道:“朝暮境了?” 陈嵊看着这个天生道种,神情平静,最后竟然破天荒开口问道:“要想和我打一架?” 叶笙歌摇摇头,平静道:“我打不过你。” 这位一直被沉斜山寄予厚望的年轻白裙女子,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点都不懊恼,反倒是很坦然,她没有在最后加上一句,以后我会打败你的。 这些话,叶笙歌觉得自己不用说出口,陈嵊想来自己也知道的。 只不过陈嵊并没有开口,更没有出剑,只是看着山上笑着。 依着他朝暮境的感知,早就知道山上有一群人已经开始往这边来了,很显然那些人的目的不是在于他这个剑士,也不在于自己身旁的小妖精,而是在叶笙歌身上。 叶笙歌看着一身气势勃发的青槐,平静道:“你打不过我,我去年便跨入了太清境。” 为了使青槐打消比试的念头,叶笙歌甚至连自己的真实境界都说了出来,当然,她也不见得会很在意。 青槐神情不变,只是一身气势已经尽数散去,她摇摇头,“没意思。” 是挺没意思的,她从妖土千里迢迢来到梁溪,原本以为至少能和叶笙歌打一架,当然,必须要是同境之争,可谁知道,这所谓的同境之争,已经变成了叶笙歌居高临下来看着她。 虽说她年纪比她小,但她不觉得这有什么关系,比不上就是比不上了。 叶笙歌平淡开口,“要是你在今年踏入太清境,我可以和你打一场。” 青槐扯着嘴角,遇上这样一个比她还要骄傲的人,说实在的,不太舒服。 她讥笑道:“到时候让我的小跟班和你打,你要是打的过他,我再出手也不迟。” 叶笙歌认真问道:“你小跟班是谁?” 青槐指了指陈嵊,说道:“就是他的徒弟,那家伙叫李扶摇,是一个要成为剑仙的男人。” 叶笙歌不言不语,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之后,便要下山了。 青槐这次并不拦着,让开身子之后看着这家伙从她身旁走过,然后很快便说道:“山上那些道士为啥不想让她下山?” 陈嵊笑着说道:“宝贝疙瘩,下山要是磕着碰着了怎么办,当然是要供起来。” 青槐笑了笑,忽然说道:“那咱们拦一拦?” 这小妖精是要使坏了。 她说的拦一拦,自然不是说拦已经要下山的叶笙歌,反倒是说要拦下山追她的那些山上道士。 陈嵊没好气的说道:“别说我们,是我!” 青槐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然后一瞬间,她便看到自己眼前这个朝暮境的剑士瞬间腰间长剑出鞘,剑气大作。 整个山道上,剑意都弥漫开来。 看着从山上掠下的不少道士,陈嵊平静笑道:“谁来接我一剑?” 说这句话的时候,陈嵊的剑便已经往前递出。 剑气肆掠整条山道,让山道之上的那些道士又惊又惧。 沉斜山上什么时候出现过这种情况,已经是衰落得不能再衰落的剑士一脉竟然还敢出手挑衅沉斜山? 不管这些道士作何想法,反正这个一辈子都放荡不羁的男人,一个人站在山道上,放声大笑,笑声传遍了沉斜山。 我剑山有人。 —— 张守清走过方寸峰,来到主峰的登天楼前,看着这座高楼,想着这楼里的三千道卷,以及道门历史里的那些强者,以及那六位道法通天的圣人,并未急着进去,只是在楼前轻声说道:“牛角峰张守清求见观主,有一事相告。” 登天楼前并无人把守,但自从观主进楼修行以来,这座登天楼便再无旁人进去过,实在是观主入楼观书,为得便是走出最后一步,显然便是这沉斜山乃至道门的头等大事,自然无人敢轻视怠慢。 登天楼里并未传来什么声响,只是张守清话音落下之后,那门便开了。 张守清看了一眼那道被无数代道门真人加持过的木门,然后才缓缓走进登天楼。 登天楼里一向布局单调,除去书架之外,实际上连坐的地方都没有,登天楼一共九十九层,张守清不知道观主在第几层,因此也只得一层一层往前走。 一直走到第三十六层,他才在一处书架前看见一个男人的背影。 那人一身粗布衣衫,一头黑色长发随意挽了一个发髻,席地而坐,正翻着一本泛黄的道门书卷。 他就这般普普通通坐在地上,便让张守清觉得有些压抑,甚至是道心都有些 (本章未完,请翻页) 动摇。 那男人站起身之后,将那卷道门书卷随意放回书架,转头之后露出了一张面容年轻的脸,他看着张守清,笑着问道:“是笙歌要下山?” 就这一瞬间,张守清便觉得如沫春风。 张守清拱手答道:“观主,笙歌这孩子是我沉斜山的未来,如何能说下山便下山,若是遇上歹人,则追悔莫及啊。” 贵为沉斜山梁溪道观观主的男人摆摆手,“既然是寄希望于笙歌,如何能把她困于此山上,天底下的圣人,没有哪一个是光潜修便潜修出来的,下山也好,几番历练,对修为也有好处,至于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我自有打算,算不上什么大事。至少若是他们敢在明面上出手,我便会去与他们讲讲道理,讲道理这件事,整个梁溪都不太喜欢,可架不住我还挺喜欢,当年去延陵学宫那边的时候,我可不差多少。” 听到观主说起几十年前的一桩旧事,张守清露出笑容,当年观主才继任观主之位没多久,威望实在还不足以震慑整座梁溪,于是在某个春日,这位观主便远游至延陵,在京口山上和延陵学宫当代掌教坐而论道,延陵说儒家学术,观主说道法,实际上这场论道便是一场鸡同鸭讲,最后自然是谁也没能说服谁,下山之后,观主一路步行回梁溪,无人拦下,路过大余之后,接连遭逢了几次截杀,观主一反温和性子,大开杀戒,连杀好几位在山河之中颇有盛名的修士,还差点登上了剑山,回到梁溪之后果然便无人再敢轻视这位观主。 再之后更是传闻这位观主曾去过北方妖土,同一位妖土巨头有过相抗却不落下风,虽说有仰仗法器的原因,但实际上能够和沧海境的大妖相抗便很能说明问题。 当圣人不愿意在山河露面的情况下,只差一步便能走进那个境界的观主自然便算是三教第一修士,因此山上无论是谁,都很放心,因为有观主,沉斜山便一直能够执道门牛耳,只不过今日张守清登楼之后,他便有些担心是否自己会耽误了观主修行。因此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忧虑神情。 观主好像是知道张守清在想些什么,平静笑道:“枯坐登天楼数年,并不得寸进,我原本以为读完这三千道卷怎么都能开悟了,可登上了三十六层之后反倒道心越乱,我今日便出楼了,去极西佛土走一遭,山上事物你和莫道两人便担起来,我知道莫道心里不服气,你可转告他,有气不要憋着,若是实在气不过,当着我骂一顿也是无妨的,只不过只要动手,我不会相让的。” 张守清喃喃道:“怎可如此?” 观主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忽然便皱了眉头,竟然破天荒有些怒意的说道:“我沉斜山怎可容一剑士撒野,他若是朝青秋也就算了,可一小小朝暮,真当我山上无人?” 张守清蓦然抬头。 观主一甩衣袖,平静开口道:“守清,你去斩了此人。” 转而观主下楼,低声喃喃道:“山上有人。” 声音不大,但传遍整座沉斜山,这完全是观主的“无意之举” 很快,山上不少远道而来的修士纷纷心有所感,望向这座登天楼,传言这位观主早便闭了死关要去冲击最后一步,因此这些上山来参加道会的修士,其实也说不准全部都是为了来看叶笙歌的,毕竟这位观主才是现如今真正的道门第一人,能不能迈出最后一步,也是一桩道门中人都心心念念的大事,毕竟有这样一位只差半步便可踏足圣人境界的修士在沉斜山上 ,才是沉斜山的立身之本,若是观主跨过最后半步,成为道教这六千年来的第七位圣人,自然应当要像其他圣人一般,不再插手山河诸事,这反而还算是山河里其他道观的幸事,这便意味着头上的这尊大山被旁人移走了,看都要看得远了些。 —— 当李扶摇快要走上剑山山顶之前,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怀抱小雪的李扶摇踩上一块青石,站立片刻,准备一鼓作气的走到山顶。 可就在这个时候,山道两旁的的巨鸟突然振翅疾飞,俯冲而下,而目标便是登山的李扶摇,李扶摇脸色难看,但还是很快抽出小雪,严阵以待。 在远处的树林里,有个被罚去剑冢可很快又跑出来的少年看着这幅场景,懊恼的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因为用力过猛,因此很快他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扶摇,登山的时候,没人告诉过你必须要在天黑之前登上山顶吗,你他娘的之前是不是还在山道上歇了好些时辰?!” —— 山下破庙前的大青石上,一身灰色衣衫的女剑士谢陆忽然跳下青石,平淡道:“我忘了告诉他必须在天黑之前必须登上山顶,原来以为并不重要,却是没有想到这个小子居然现在都没有登上山顶,他在山道上到底待了多久?” 说到后来,谢陆一脸怒意。 在身旁的柳依白一脸错愕,片刻之后他抱着自己的脑袋,脸色难看,自己这师妹呀,这是要把陈嵊那家伙的徒弟给坑死了? (本章完) 正文 第六十六章一步之遥 那些在登山途中一直没有理会过李扶摇的巨鸟突然袭向这个第二境的小剑士,这虽说有些让人措不及防,但好在李扶摇当时在看见这些巨鸟开始便有所提防,现如今当这些巨鸟真成了登山的考验的时候,其实在最开始短暂的失神之后,他便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怀中有剑。 名剑小雪,是谢氏的家传之物,甚至有所传言,这柄剑当年还曾是剑仙谢沉的佩剑,只不过李扶摇之前还在山道见过谢沉,便自然没有当真,可即便如此,这柄小雪其实和谢氏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只不过李扶摇对于这剑的来历不敢兴趣,他只是觉得自己手里有这样一柄剑,便够了。 于是在那些飞鸟快要掠过到他身前的时候,他对着离他最近的那一只,递出了一剑。 一剑没有所谓的滚滚剑气,也没有什么足以让旁人惊骇的剑意,只是一剑,甚至都没有刺中那只巨鸟,可李扶摇还是在那只飞鸟后掠之前,第二剑削掉了它一只翅膀。 天色渐暗,眼前已经不再明朗,在远处的树林里,吴山河盯着这个家伙,恼怒道:“你杀什么鸟,赶快爬上山顶去,不然等会儿真要被赶下山了。” 声音不大,自然也不能让李扶摇听见,剑山上对于登山者的要求其实极严,他要是现在冲出去告诉那家伙那些巨鸟都是幻像,不理会便没事的,他会不会被受严惩不好说,但李扶摇是肯定丧失了这登山的资格的。 在这个少年心里,也是极为想要拥有一个小师弟的。 李扶摇不知道这边有少年正咬牙切齿很怕他没在天黑之前登上山顶,只是面对着那些巨鸟,他不知疲倦的一次又一次的出着剑,很快身旁周围便堆积了不少羽毛,而那些巨鸟,也是留下不少血迹。 巨鸟仿佛无穷无尽,李扶摇却精力有限。 当他一剑一剑挥出,并带走了灵府里那些气机之后,很快便脸色发白,握剑的手里也微微颤抖,其实若是他能和那柄名剑小雪心意相通,想来也不会把气机挥霍的这么快,但毕竟剑是借的,自然而然便成了如今这局面,摇摇欲坠的李扶摇忽然转过头看了看地上的那些血迹,忽然一怔。 那些洒落在山道上的血迹,每一道都极其相似。 李扶摇好像懂了些什么。 于是这个少年不再出剑,任由一只飞鸟掠过眼前,锋利的爪子向他袭来,可那些巨鸟掠过不再出剑的李扶摇,便直接穿过,好像连碰都碰不到他。 “原来不出剑,它们便不在,若是一直出剑,便会力竭累死在这里。” 李扶摇皱着眉头,试着往前踏出一步,仍旧没有什么变化。 于是李扶摇放下的踏出了第二步。 在远处树林的吴山河皱着眉头,气愤道:“你现在看透了,就快些走,磨蹭什么,他娘的,天要黑了!” 只不过不管吴山河再怎么念叨,也始终不敢把声音放得太大,让李扶摇听见。 “谢陆师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叔,你看重的这小子就真要登不上山了,你就不有所表示?” 实际上吴山河的担忧,便是现如今山脚破庙前谢陆的担忧。 眼看着天色便要暗淡下去,黑夜即将到来,谢陆终于忍不住了,她站起身来,平静道:“我要牵引小雪上山,帮我一把。” 柳依白站起身来,没有多问怎么帮,只是朝着破庙里喊了一句,“洗师兄,干活了!” 然后破庙里那个灰色衣衫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腰间藏鱼剑气四溢,尚未出鞘,便已经是剑鸣声不绝于耳。 洗初南从未与人比过剑,因为在他看来,出剑斩不平才是自己该做的,比剑倒是落了下乘,可现如今谢陆要出手帮那个少年登上山,便必须他和柳依白出手,至少两人得比上一次剑。 要想山上那位老剑士不知道登山路上发生的事情,便必须在山脚下弄出更大的动静,唯有两位朝暮境的剑士比剑所闹出的动静才能让山上那些关心着登山路那边情况的老剑士微微分心,只能比剑。 洗初南可以不答应,只不过既然他走出了破庙,便已经算是应允。 因此他准备在这剑山脚下的破庙里和柳依白比一次剑。 柳依白握住手中长剑野草,看着自己这个大师兄,嘿嘿笑道:“洗师兄,和小师妹比剑我不太愿意,可与你比剑,我可是一万个愿意。” 洗初南平静开口,“快些吧,天便要黑了。” 柳依白点了点头,然后很快这身上剑意便攀升至顶峰,然后很快手指便从剑身抹过,然后一句话也不多说,只是递出了一剑。 剑光乍起,剑气入大江入海一般奔腾而出。 瞬间席卷整个门尘山顶。 而现如今,洗初南的腰间短剑藏鱼尚未出鞘。 片刻之后,洗初南拔剑出鞘,藏鱼和野草相撞,并无半点声响,但紧接着两柄剑的剑气便直肆掠开来。 洗初南一身灰布衣衫猎猎作响,而柳依白的一头长发也是被吹得随风而动。 两人比剑,不为胜负而去,反倒是竭力制造大的动静,因此很快这剑山脚下的比剑,便因为两人的故意施为,剑气开始往剑山上涌去。 不同于登山路的那般只有一条山道,真正的剑山实际上远远比李扶摇见过的要壮丽的多,当剑山脚下的两位朝暮境尽全力施为的时候,在剑山主峰,那座供奉着历代剑仙的剑仙大殿,有个面容枯槁却是身上剑气冲天的老剑士走出大殿,看向山脚,神情古怪。 在不远处,很快便有一个中年剑士御剑而来,来到剑仙殿之后,不敢再继续御剑,本身剑山上便有规矩,这剑仙殿之前,不管是不是剑士,一旦悬空便直接被视为剑山之敌,因此这中年剑士小跑几步来到老剑士身侧之后,才恭敬说道:“老祖宗,不知道为何,山脚下的两位师叔今日在比剑。” 老剑士负手在身后,看着天边渐渐出现的繁星,没有去管剑山脚下那些事情,只是问道:“那少年还未登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上山顶?” 中年剑士闻言一怔,很快便说道:“差不离了,还有几步,是否便把他带进剑山来。” 老剑士摇摇头,“剑山自有规矩,到了时间,没登得上山顶,便视作登山失败,老夫不愿意坏了这番规矩,你去让他下山吧。” 中年剑士动了动嘴唇,为难道:“老祖宗,这是十年间唯一一个登山的少年,况且马上就要走到山顶了。” 老剑士转过身,平静道:“按山上的规矩办。” 中年剑士抬起头,看了看老祖宗,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他马上要转身离去,要去把那个登山的少年带下山去。 老剑士忽然开口道:“老夫亲自送他下山,免得还有些人不守规矩。” 中年剑士点了点头,不发一言。 对于这位年纪不知道多大,而且是剑山的主心骨的老人,山上无论是谁,都一向是钦佩有加,本来在剑仙朝青秋之前,老祖宗便有机会踏足那个境界的,只不过当年剑山遭受挑衅,老祖宗不管不顾以一剑斩之,那位境界在登楼境的道教修士肉体被斩灭生机之后,竟然灵府未碎,便又逃出数千里,可老祖宗也是一剑,剑气肆掠几千里,将那位在梁溪早已经闯下赫赫威名的道教修士直接钉杀,因此剑山和梁溪交恶,差点爆发一场大战,虽说最后平息下来,但老祖宗错过了时机,其实算是终身无望剑仙境界了。 只不过后来当朝青秋登顶成为剑仙之后,一人一剑去过那座沉斜山,无人拦得下。 只能任由这位战力世间无双的剑仙堵着家门口,甚至就连那位观主,也不曾出面过,毕竟半步圣人和一位货真价实的剑仙相比,相差实在是太大。 一位道教圣人,若是不带几件法器,都不一定敢下场和剑仙较量,要是让剑仙近身,就连圣人也都束手无策。 自古以来,剑仙战力,便冠绝山河。 当老剑士决意要去将李扶摇丢下剑山之前,曾站在半山腰对着山脚训斥道:“胡闹!” 于是谢陆尚未牵引自己的那柄家传名剑小雪,便大口吐血,瘫倒在地上,柳依白和洗初南两人对视一眼,柳依白朝着山上喊道:“师父,当真不可网开一面?那小家伙可是陈嵊的弟子!” 老剑士脚步一顿,但仍旧是平淡开口,“剑山规矩,仍旧坏不得,你三人作为剑山脚下的监察,难不成忘了山上规矩到底如何,真是愚蠢至极。” 谢陆坐直身子,决然道:“是弟子忘了告诉那小子要在一日之内登上山顶,若是有错,也应当罚弟子才是,如何能够牵连那少年!” 老剑士冷哼一声,不再开口。 他随手一招,原本在李扶摇怀中的小雪便已经飞回剑山脚下。 然后老剑士冷声道:“吴山河,滚回剑冢。” 在登山路那边的吴山河脸色发白,一言不发,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登山路,去那座那最不愿意去的剑冢。 (本章完) 正文 第六十七章没关系的 山上的老祖宗亲自插手过问登山一事,不仅仅是让山脚下破庙前的三人措不及防,就连山上仅剩不多的剑士都有些不知所以,老祖宗这十年间大多不参与剑山上的事物,可偏偏又在这有人登山的时候走出了剑仙殿,而且是要亲自将那少年给丢下剑山,这个结果,实际上让不少山上弟子都觉得有些可惜。 这座山可是有整整十年都没有见过新人了! 天已黑,升起了一轮明月,李扶摇只差一步就要走上山顶的时候,怀中小雪便已经掠走,然后他便惊奇的发现自己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山顶在前,而没有半点办法。 老剑士负手从山顶走下,来到他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李扶摇眯着眼睛,顺着老剑士腰间看去,没有发现有剑,故而便有些错愕,这不管是山上剑士也好,还是说什么游历山河的其余剑士,向来都是腰间悬有一剑,这无剑的老剑士,倒是让李扶摇觉得有些奇怪。 老剑士看着这个境界低微的少年,平静不语,他倒是很想知道这少年要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李扶摇沉默了很久,才问道:“为什么?” 这位山上辈分最高的老剑士,听见这么个问题,也没什么表情波动,只是平淡道:“山上有规矩,在天黑之前没能登上山顶便视作没有了入我剑山的资格,虽说谢陆忘了说此事,但她将家传名剑小雪让你带上山便算作抵消之前未告诉你上山的规矩一事,你现如今没有在天黑之前登上山顶,按着规矩,便不能入剑山门下,得下山去了。” 李扶摇哦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老剑士解除他身上的禁制,然后想着说能不能借盏灯笼,这黑漆漆的,下山路途不好走。 老剑士被这个如此表现的少年给实在弄得有些错愕,他问道:“从门尘山开始,被朝青秋的剑气所刺,忍受痛苦登山之后,在这条登山路之后更是被剑仙残魄递上过一剑,然后又被那些巨鸟险些让你命丧此处,最后还是不能入山修行,怎么了,不觉得失落?” 李扶摇发现自己身子能动了之后,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然后才皱着眉头说道:“怎么不失落,我从延陵境内的西南偏僻之地开始走,一路上经过这么多磨难,好不容易走到了剑 (本章未完,请翻页) 山脚下,然后杀了只王八,被朝风尘那家伙折磨了一遍,然后又登山,最后前辈告诉我让我下山去,我要是不失落,估摸着也就绝情绝性了。” “只不过这要想着登上你们这座山,道理肯定是在你们那边的,就算是讲出来我不觉得那么有道理,可自己的拳头也没能大到能让你把道理改一改,既然这样,死缠难打也没意思,潇潇洒洒下山就好了啊,有个姑娘之前很想我上这座山来学点东西,后来其实怕我没登得上来,又有一天悄悄告诉我,走不走得到山顶其实没那么重要,不上剑山难不成就不能练剑了?一样的,都有机会成为那种剑仙的。” 老剑士微微一笑,拍了拍这个少年的肩膀,“剑山上的规矩改不了,但既然你要一盏灯笼,就顺便跟着老夫去剑山看看,看完之后再下山便是。” 李扶摇点点头,自我安慰道:“登不上山,看看也好。” 老剑士呵呵一笑,然后便领着这个少年从山道一旁的树林穿过,一边走一边笑道:“这些树木名为剑木,以往山上铸剑的时候,这些木材便都是做剑柄的好东西,只不过现如今没那么多剑士了,洗剑池那边的剑够用,也就用不着铸新剑了。其实你之前的那番话除去真有些淡然之外,还存了些想着让我改变主意的想法吧?” 李扶摇默然不语,但并未否认。 老剑士领着李扶摇穿过这片树林,来到真正的剑山山道上,才平静道:“少年人有些心思,不是坏事,有些锐气则是好事,剑士一脉,早已经凋零不堪,剩下的剑士不多,但好在大多锐气扔在,因此这局面也算不上多差,只不过规矩这种事,老夫不愿意不去讲,不然剑山上现如今的光景不会是这般。 ” 沿着山道而上,虽说是已经入夜,但是繁星高悬,那轮明月挂在天上,自然也谈不上是如何看不清路。 老剑士领着李扶摇一路来到剑仙殿前,有不少山上弟子都亲眼目睹,只不过大多不以为意,只有一部分人觉得有些惋惜,老祖宗决定的事情,就算是朝剑仙出面,也没办法了。 来到剑仙殿前之后,老剑士指了指那座大殿,平静道:“要是你今日登山成功,便可以进殿点一炷香了,这殿内的剑仙画像并非人人都出自我剑山,只是现 (本章未完,请翻页) 如今也只有剑仙一处传承地方,自然是都要供奉,况且这些剑仙都死得其所,理所应当的应该供奉。当年有个小子第一次入这座剑仙殿的时候,别的不说,居然指着这些剑仙画像念叨自己终究会有一日把画像都挂在他们身旁,这份勇气,倒是让老夫都对他刮目相看了。” 李扶摇抬头问道:“是朝青秋?” 老剑士摇头,“另有他人,那小子可没朝青秋的那份资质。” 李扶摇哦了一声,不再多说,然后就这样看着这些山上建筑,老剑士去一旁的偏殿里拿来了灯笼,交给李扶摇,“其实你之前说过的话都不无道理,登不上剑山就成不了剑仙了?这天底下没有这般道理,你下山之后也不用急着走,在那间破庙前待上两年,总归还是会有些裨益的。” 李扶摇瞪大眼睛,“前辈此举何意?” 老剑士负手而立,“你没登上山顶,自然不能在山上修行,可你要去山脚,谁管得着你,愿意待着便待着。” “你既然没有登上山顶,洗剑池那边的剑自然也不能取了,只不过这座山河之中那么多剑,也未必非要在洗剑池取,没什么关系的。” 李扶摇点了点头,轻声道:“晚辈下山去了。” 老剑士提醒道:“不必跟着来时路,就从这条山道走下去,一样的。” 李扶摇再度点头,转身打着灯笼下山,老剑士看着他的背影,眼里才露出些慈祥的意味。 他这辈子收过四个徒弟,剑山山脚破庙里三个,还有一个恰好就是这少年的师父。 朝暮境的剑士陈嵊。 按着辈分来说,自己是不是能让那少年叫一声师爷? 只不过这些东西,老剑士没有告诉李扶摇。 并无裨益。 —— 那个少年打着灯笼走在山道上,觉得有些难受,他从不觉得对不起谁,也不觉得亏欠了谁,只是觉得有些失落。 他在山上不想把这些情绪表露出来给别人看,可一个人的时候却一点也忍不住。 他抹了把脸,自嘲道:“青槐姑娘,我没登上剑山。” 片刻之后,他便笑着开口,“只不过没关系的。” 真的没关系。 (本章完) 正文 第六十八章上不得剑山,在山脚也行 说是说没关系,其实李扶摇下山的时候想着要是之后再碰见青槐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难不成自己就当着青槐的面,轻声笑着说我没有登上剑山,没有能在山上修行,不过没有什么的,我一样可以练剑的。 可到时候那个姑娘肯定会开口说哎呀,李扶摇你不是这么厉害的么,怎么没能登山那座剑山呢,那这么看来,你也不厉害呀,你之前说的要争取在山河里提起你的名字便让别人不敢欺负我,那就是屁话咯? 李扶摇忽然自嘲一笑,青槐姑娘不可能这么说的。 依着那姑娘的性子,肯定到了后来就会安慰他,说李扶摇啊,就算没有登上剑山,没事的,混不下去了来妖土啊,提我的名字,很好用的。 李扶摇惆怅的摇头,手上的灯笼在手里一晃一晃的。 让前面的路都有些模糊不清。 李扶摇这一会儿觉得委屈极了,这就像当年被人从洛阳城送出去,送到白鱼镇上那样,明明自己的家就在洛阳城,可回不去了呀,他在那个冬夜,抱着一袋子同样冰冷的银两,倒是没有委屈的说法,只是觉得活下去就有万般美好。 可那个时候确实比现在要委屈的多啊。 李扶摇没来由的叹了口气。 他转头望了望山上。 此时此刻,有个被再次罚到剑冢的少年正把自己的那柄佩剑山河拿在手上一剑又一剑的挥出,他对着那座到处是剑气剑意的剑冢狠狠嚷道:“老祖宗,你这这太不近人情了吧,十年没新人了,你都不放他进来啊!” 无人理会他。 实际上也还有不少剑士关注着山道上的李扶摇,想着他是不是还有机会,可等李扶摇都要走到山脚了,那个所谓的机会也没来。 当失落的少年李扶摇快要临近山脚的时候,已经把情绪收拾的很好,他打着灯笼缓缓走着,神情轻松,一点失落的情绪都看不出来。 他甚至还在山道旁的野草里随意扯了一根,把草根放在嘴里嚼着,感受着草根的微涩苦味,反倒是露出了个笑脸。 山脚破庙前,脸色煞白的谢陆的佩剑小雪从山上掠过她身前之后,她便知道自己那个把规矩两字看得极为重要的师父是不会让陈嵊那个徒弟上山了,于是她一把拿过小雪,就要不管不顾的上山去和那老家伙讲道理,道理讲不通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就用剑再讲! 柳依白伸出手拦下自己的小师妹,皱眉说道:“本来就不占理,还要去耍浑,你不想活了?” 谢陆咽下一口鲜血,不让柳依白看见,冷哼一声就要出剑,却被洗初南出声制止。 这位差不了几步就要踏足春秋境的剑士平静道:“谢陆,你要是非要离开这座破庙上山去,不说其他的,你当真以为你能见得到师父?” 谢陆压低声音说道:“是我忘了告诉那小家伙这个事情,他因为这个事情没有登上山顶,不怪我怪谁?” 柳依白拍了拍腰间的野草,喃喃道:“师父是有些不近人情了啊。” 洗初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有些事情,本来不管他做什么都无济于事,没有办法更改。 谢陆忽然开口道:“我不管,我要去试试!” 听着这话,洗初南皱着眉头,柳依白一脸无奈。 只不过还没等他们两人说些什么,远处便突兀出现了一只灯笼,灯笼所发出昏黄的灯光后面,是某个少年平静的脸庞。 那个走了一趟登山路,什么都没带回来,只有一只灯笼的少年来到破庙前,看着谢陆手上的小雪,少年开心的说道:“我还以为它不见了,原来还在这里。” 柳依白神情错愕,洗初南面容平静,只有谢陆冷淡道:“你没登得上去那座剑山,是我的错。” 李扶摇哦了一声,提着灯笼的手微微往下移了移,要是谁能看得清他另外一只放在身后的手的话,肯定就会发现他的那只手有些颤抖。 “你这小家伙没登得上剑山,就一点不在意?”柳依白有些奇怪。 李扶摇笑了笑,“运气不好,要不是在山道上歇了好几个时辰,说不定也就上去了,这没能登上剑山,也不是练不了剑了,没有走到山顶,是有些可惜,但不是什么要死要活的大事,我就不哭鼻子了。” 柳依白竖起大拇指,“你小子洒脱。” 谢陆把小雪往李扶摇丢去,“这柄剑送你。” 说起洒脱,其实没谁比谢陆洒脱,家传名剑说送人便送人了,这要依着柳依白,肯定是做不到这么洒脱的,况且他全身上下也就点家当,送人,实在是舍不得啊。 李扶摇接过小雪,很快便还给谢陆,他摇摇头,“用不着,谢……前 (本章未完,请翻页) 辈,自己留着吧。” 倒是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洗初南看着这只灯笼看了很久,忽然笑着说道:“在山脚待一阵子,山上练剑和山脚练剑其实是一回事。” 柳依白忽然拍了拍脑袋,笑道:“要学剑,上什么山,在山脚就够了,洗师兄当年在山上的时候也没见谁怎么教过他,现如今不是一样厉害?陈师兄就更厉害了,总共没在山上待上几年,不一样是修为境界日渐深厚?” 谢陆想起很久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男子从剑山上走下的时候,是大笑着离去,不是低着头,也没有些其他情绪,他是想去看看这山河风采,不愿意老死剑山,不是因为受了排挤,也不是不愿意娶她谢陆。 只不过再怎么看眼前的这个少年,明明很失落却要故作轻松,也比不上陈嵊本身的洒脱心态,只不过这般模样的李扶摇,谢陆倒是一点都不讨厌,少年人应有的倔强,有就是啊。少年人的朝气,丢不得的。至于其他的,只要对得起腰间的剑,谢陆才懒得去管。 所以这一瞬间开始,谢陆决定要教李扶摇练剑,原因实在太多,不管是陈嵊的弟子,还是害的他没有登山成功,亦或是觉得他的性子自己实在是觉得不错,反正就是这么些原因加起来,那就教他练剑就好了。 至于这少年之后能走到什么地步,被什么人给宰掉,亦或是宰掉什么人,关她屁事。 她谢陆眼前是那条剑仙大道,最多加上一个陈嵊,其他人不值一提。 她把那柄小雪重新抱在胸前,笑道:“不上山就不上山,在山脚练剑一样的,我教你练剑,不必陈嵊差,就算是我的路子不适合你,你这两位师叔,怎么也不差。” 柳依白点头附和道:“对咯对咯,反正还不是闲着,就教你这个小子练练剑也好,你师叔我啊,当年要不是出了那档子事,早就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剑士了,说不定用不着朝青秋,我就是这山河里又一位剑仙。至于你的这位洗师叔啊,更是厉害啊,在山上修行的时候,每次考核都是第一,剑道几条路子都是出类拔萃,剑意精纯,被老祖宗说成有上古剑仙之风,教你用剑,肯定是比陈嵊有前途的多了。” 洗初南按住腰间短剑藏鱼,平静笑道:“待上几年,然后再去游历山河,不差的。” (本章完) 正文 第六十九章他的剑是直的 算是别开生面的李扶摇留在剑山脚下,只不过并未和三位师叔住在那座破庙里,实际上依着柳依白的话来讲,这座破庙里有些不可言说的东西,李扶摇住进来对剑道并无裨益,毕竟不是谁都有他们三人那般修为境界,可以无视这些东西。实际上作为这剑山老祖宗的三位弟子,不管是吊儿郎当的柳依白,还是性子清冷的谢陆,亦或是性子温和的洗初南,资质都差不到哪里去。尤其是洗初南,脾气好,但剑心纯粹,剑道一途基本上便没有遇到过什么瓶颈,一路走来,境界修为提升的速度不算是太快,但也绝对不慢,最重要的便是他这一身修为尽数都是水到渠成,并无半点揠苗助长,因此在剑道上的成就,其实便要比其余两人要高上一筹,只不过因为久居剑山,名头不显而已。至于那位已经游历山河不知道多少年的陈嵊,则是上山之初,便被剑山老祖宗称为性子最傲,心性最野,因此他在山上待不了多久便觉得无趣,这些年游历山河也好,也从不在某一个地方待上太久,反倒是四处游历,剑道境界也没有落下,甚至还曾胆大到去妖土杀过几位境界不俗的妖修,若不是妖土那边忌惮朝青秋,说不定早便让人潜入山河,将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剑士给处理了。 六千年前的那场大战,儒教的浩然正气也好,还是说道教的降妖手段也好,但终究不如剑士的一剑挥出,纵横肆掠的剑气来的有威慑力。那些腰间唯有一剑的蠢剑士,战力之高,让整座妖土都觉得心惊胆战,实际上若不是当年剑士一脉里有多达数位剑仙,这一场大战,只怕也没那么快落下帷幕。 大战之后,山河破碎,双方签订合约,更是由三教圣人和妖土巨头亲自出面促成,才导致了这现如今这双方友好的局面,不过由于当年剑士一脉的几位剑仙都已经战死,因此这份合约上并未对剑士做过什么约束,才导致不管是朝青秋还是其他剑士前往妖土也不算是违背,实际上就连三教修士,只要不是太过于招摇,也没谁会真去说什么,这份合约其实只是用来约束两方的圣人的,毕竟两方圣人要是真动起手来,这座山河也好,还是那座妖土也罢,没谁愿意见到这个局面。 李扶摇之前对于剑士的了解,虽说有,但的确不深,陈嵊学剑学的快,本身也是天才,境界攀升不慢,但若是让他把那些东西一点点扯碎来讲,其实陈嵊也会头大如牛,因此之前他跟李扶摇所讲的那些东西,大抵都是抛开形而专注神,所有还有很多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东西,李扶摇其实也只是一知半解,这便需要让人重新给他好好上课,谢陆虽然一心钻研剑道,但让她讲课,实在是有些为难她,于是在枯坐半日之后,谢陆很直接的把李扶摇丢给了洗初南,这位性子温和的大师兄也不嫌麻烦,和李扶摇在破庙前的空地上席地而坐,然后洗初南问了一个问题,“什么是剑?” 那种在世俗王朝的坊间很流行的话本小说里,那些江湖剑客高手收徒之后大抵都需要问些问题,例如你为什么练剑,剑是什么如此一类高深莫测的问题,可剑士既然是不同于江湖武夫的修士,怎么都得要出尘一些才对,可事实上是,洗初南真问了一个俗不可耐的问题,因此这个问题真从洗初南嘴里问出来的时候,李扶摇有些猝不及防。 果然是很接地气。 他沉默了片刻,抬起头认真说道:“剑是凶器,也是剑士的朋友,如果说真要让剑代表着一些什么东西的话,我觉得是直。” 洗初南温和问道:“为什么是直?” “因为剑身很直。” 这应当是洗初南听到过最简单的回答,没有故弄玄虚,甚至没有多想些什么,光是一句剑身很直,若是旁人,洗初南甚至会觉得这个人肯定没有慧根,难成大器。只不过是李扶摇,他还耐着性子继续听了下去。 “我觉得的这个直字很重要,直来直往是剑,山河中的三教修士或许对这个世间有诸多想法,考虑的也多,但我觉得剑士便应当是一剑挥出时,都是因为自己想出这一剑,胸中一气,不必堆积,一剑直发胸臆,说到底就是这个直字,让剑士区别于三教之外。” 李扶摇笑了笑,轻声道:“师叔,或许我说的不对,但我总觉得我之前遇见的那人便应该是这样想的。” 洗初南看着李扶摇,想着门尘山道上的那一缕剑气,便开口问道:“是朝剑仙?” 原本以为这个问题问的是八九不离十,可只见李扶摇摇摇头,“他不叫朝青秋,他是朝风尘,一个想做自己的人,只不过现如今估计已经消散在山河当中了,他在门尘山待了十年,就好似在朝青秋这个身份下活了十年,于是他下山的时候,觉得自己该是朝风尘了,我能感觉得到他是真的很开心。” 洗初南平静道:“朝剑仙自然是这座山河里最了不起的剑士,只不过依着你说来,朝风尘应当在某些方面比朝剑仙也不差半分,那一步走出去了之后,的确会很开心。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只不过剑道一途,人人理解都不一样,你觉得剑是直的,我也不觉得有任何问题,只不过每一个从剑山上离去的剑士,想必都会记得一点,不管不如,得对得起腰间的剑。” “还得想清楚为什么而出剑。” 李扶摇点点头,精神头很足。 “世间的修行法门只有两类,一类是修士另外一类便是剑士,其实说起来两者相差不多,但其实差的确实不少,当年那位把剑士一脉带到修行大路上的剑祖,并非是参照了三教修士的修行之路,反倒是脱胎于江湖武夫,因此说是咱们剑士更接地气,其实一点都没有错,而且烟火气这种东西,也并非是由走的路而定的,反倒是跟自己的心性密切相关,儒教那些先贤,当年就算是已经成为了拥有大神通的修士,但依然愿意处于世俗之间,教学也好,讲道理也好,从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只不过现如今一番变化,修士们皆是想着追求长生,要往成仙路上走,自然便没有多少精力来管这山下的众生了。” “实际上当年那场大战的初衷便是为了保护这座山河的百姓,免受妖物屠戮。” “人总得做几件自己觉得还不错的事情,不管别人怎么想,但自己要觉得不错的事情,所以那些剑仙慷慨赴死,一点都不在乎到底值不值得。对得起腰间的剑便够了。” 听到这些剑仙的故事,李扶摇忽然想起了之前在登山路上碰到的两个剑士,风姿绰约的红衣女子,和颇有出尘意味的那位白袍男子。 于是李扶摇疑惑问道:“师叔,登山路那边的两位剑士,是不是某种剑仙幻像?” 洗初南平静开口,“说对了一些,只不过也不尽然,那两位正是当年大战中战死的两位剑仙,女剑仙是你谢师叔的先祖,那位白袍男子姓陆,也是当年战死的剑仙。两位剑仙在战死之后,残魄回到剑山,由剑山上的无数剑气滋养,虽消散不了,但也实在是没有了那份修为,也下不得山了。” “世上每一位剑仙都是极其骄傲的,为了剑士一脉,这两位还留下一些残魄,舍弃了作为剑仙的骄傲,你得知道现如今剑士的处境,真的很不好。” “我们需要很多年轻人,去重现剑士一脉的风采,让这座山河中,再度出现剑士的声音。” 李扶摇看到了洗初南眼里的光芒,有些耀眼,让人觉得很温暖,在失神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 (本章完) 正文 第七十章剑山脚下的第一次修行 身上书卷气十分浓厚的洗初南讲道理不知道是不是很厉害,但用来对付李扶摇,算是绰绰有余,因此当李扶摇和这位洗师叔结束谈话之后,李扶摇发现这位师叔竟然一星半点对于剑道修行上面的东西都没有提出来,然后他还很悲哀的发现一件事,他现在竟然是连一柄剑都还没有。 之前用的那把柴刀,早就断成了两半,然后在绿水湖杀那王八的时候,便已经化作了碎片,这也导致了他现在手里一点可用之物都没有,因此在某位师叔的殷殷期盼下,李扶摇再度前往那条登山路,砍了一颗不大不小的剑木,然后再以极快的速度离开那处地方,不愿意被人看见,毕竟现如今他虽然在山脚逗留,实际上也不算是山上剑士,只不过他哪里知道,在谢陆打开那条巷道开始,山上的老祖宗以及一干剑士都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并无一人走出来制止,更无一人提出异议,好似这少年在山脚修行这件事,剑山已经默认,这个局面让还在剑冢受罪的吴山河虽说很希望李扶摇能够登上剑山,但仍旧对于这件事感到十分荒诞,老祖宗不让这小子上山便算了,可他赖在山脚不走,还时不时上山偷点东西,你老人家不管不问? 只不过就算吴山河肚子里有一万个问题,他也不敢再度随便踏出剑冢,老祖宗把他赶进来两次,还有第三次他只怕真要掉层皮才行了。 只不过这少年却是在心里暗暗发誓,出去之后得去会会那小子才行。 李扶摇砍剑木的原因倒也简单,因为他没有剑,要学剑自然有诸多不容易,因此有且必须要有一柄剑才行,因此洗初南才会提出做一柄木剑先用着这剑事,只不过等到李扶摇把剑木从山上扛下来之后,该又谁来做这柄剑,实际上他是很疑惑的。 三位师叔和李扶摇站在破庙前的空地上看着这颗剑木,久久无言,然后四人互相对视一眼,视线交错,最后谢陆和洗初南的目光都放在了柳依白身上,一身青衣的柳依白一阵毛骨悚然,他心虚道:“我哪里会做这木匠活?” 洗初南温和开口,“几年前,柳师弟和谢师妹吵架之时,师兄我可是清楚的听见过柳师弟未上山之前便是一位顶好的木匠。” 柳依白蓦然转头,看向自己这位大师兄,心想着自己这些年一直没将这件事说出过口,原本以为你们不知道,可什么时候竟然说漏了嘴? (本章未完,请翻页) 洗初南安慰道:“柳师弟不必如此,出身如何,到底都不重要,只不过现如今扶摇需要一柄木剑却是当务之急,若是没有柄剑,实在是不仅不像话,也耽误修行,若是之后扶摇下山游历山河才走到绿水湖后便遇上敌手,被人一招毙命,那便是柳师弟今日这过错了,作为扶摇的师叔,师弟怎可如此?” 在洗初南说这番话的时候,李扶摇忍不住转头看了看自己这个师叔,心想着您这个安慰人的法子怎么如此,一招毙命这种话,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柳依白抬头看了看李扶摇,神情有些纠结。 谢陆冷哼一声,“啰啰嗦嗦的,柳依白,让我来。” 于是三人便几乎同时把目光都放在了谢陆身上,柳依白更是不禁想到难不成小师妹的身份并未是谢氏传人这么简单,难道还会些别的门道? 只不过看着谢陆将那颗剑木随意用剑挑起,然后用小雪在那颗剑木上一阵比划,最后木屑纷飞,真如冬日的小雪一般,有那么些意境。只不过等三人回过神来之后,那颗剑木早已经变成了漫天的木屑,哪里还剩下半点。 最后三人面面相觑。 最后的结果自然还是李扶摇又走了一趟登山路,去再度砍了一颗剑木抱回来,这一次山上仍旧毫无动静,大家基本上都能确定这少年是已经被老祖宗默许能够留在山脚,只要不走进真正的剑山里便无大事,因此也就无人再关注他。 柳依白重操旧业做起了木匠活,将那颗剑木做成了一柄木剑,百无聊赖的他甚至还用剩下的树木给做了两把剑鞘,这个本身便无剑鞘的剑士心血来潮,觉得之前和洗初南比试的时候听着的出鞘声甚是好听,所以才做了这么两把剑鞘。 将木剑交给李扶摇之后,后者便被冷着脸的谢陆带离破庙,去一旁的空地上比剑,谢陆将境界压制在剑士第一境,和李扶摇这个剑士第二境在剑山脚下的第一次比剑,其实说是比剑,说是谢陆为李扶摇喂剑也不无不妥。 只不过即便是谢陆已经压制境界到了最低,李扶摇仍旧被打的落花流水,甚至是毫无反抗之力,被谢陆用小雪在身上不知道拍出多少淤青。 柳依白和洗初南站在远处,看着这幅场景,柳依白感叹道:“光论剑术,小师妹在剑山上只怕没有几个人是她的对手。” 洗初南低声笑道:“谢氏的剑道,本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 便是重术轻法,那位谢家剑仙,一身剑术便早已是冠绝山河,小师妹作为谢氏传人,自然在剑术一途上走得要远很多,其他人比不起,也没法比。” 柳依白嘿嘿笑道:“二师兄摊上小师妹,有得头疼的了。” 洗初南难得开了一次玩笑,“所以陈嵊下山去了。” 柳依白忽然一怔,片刻之后捂住脑袋悲愤道:“洗师兄,这次又没有传音入密!” 后知后觉的洗初南摸着脑袋,叹息道:“是啊。” 果不其然,在两人说完这两句话后,在破庙那边,谢陆一脸杀气的御剑前掠。 剑气之盛,让李扶摇看得目瞪口呆。 柳依白苦笑着摇头,洗初南则是面不改色。 片刻之后,挨过谢陆一顿剑气的两人重新出现破庙前。 洗初南感叹道:“小师妹这脾气,实在不太好啊。” “洗师兄,你这次又没有传音入密?!” “……” “别想了,快走!” …… …… 没有还手挨了两次谢陆剑气的洗初南发髻散落,鬓发微乱,他随意挽了一下,用树枝固定,然后再度和柳依白来到破庙前,只不过这一次,两人都很有默契的不去谈及小师妹谢陆,只是说起了一些其他事情。 柳依白感叹道:“洗师兄,我总觉得李扶摇这小子,以后的会比咱们走的更远一些的。” 洗初南将几缕不听话的发丝给弄到耳后,平静笑道:“走的远些才正常,若是比咱们还要不如,那岂不是显得咱们三人很没有水平?” 柳依白认真说道:“洗师兄,我最开始没觉得你性子有这么活泼有趣的。” 洗初南抽了抽嘴角,笑道:“面对你们两个人,一个天天想着比剑,一个每日都浑浑噩噩,你师兄我的性子,想有趣都难。” “……” “师兄这般说话,倒是真的很讨打。” “没事,反正你也打不过我。” “……” “不过柳师弟,小师妹给扶摇喂剑,你也得把压箱底的东西教给扶摇才行,反正你留着,也没用。” 柳依白仰起头,悲愤的说道:“洗师兄,我要和你比剑。” 洗初南摇头,“不比。” (本章完) 正文 第七十一章剑术剑意剑气 春末过后,没要多久便到了小暑时节,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这剑山剑气森森的缘故,就连这剑山脚下也没觉得有半点暑意。 这些日子以来,每日谢陆在练剑之余便会给李扶摇喂剑,有时候用力太过便将那柄木剑一下子劈成了两截,然后李扶摇便不得不再去跑一趟登山路,再砍一颗剑木扛回剑山脚下,然后柳依白便会骂骂咧咧的再把这树木做成木剑,只不过几次下来,李扶摇倒是很佩服自己的这位师叔,每次所做的木剑都不差分毫,李扶摇甚至想着,要是以后这位柳师叔不练剑了,说不定做个木匠一样不差。 只不过这些时日的练剑,除了女子剑士谢陆每日不厌其烦的喂剑,然后便是和洗初南每日清晨黄昏打坐,运行经脉之内的气机,至于柳依白只是偶尔领着李扶摇在山上乱窜,教他认各种花草。 虽然李扶摇不太理解这和练剑有什么关系,但总还是耐着性子跟着跑,原因大抵还是觉得这三位师叔总归都还不是常人,这般自有道理。 洗初南终于是在小暑时节之后开始讲解剑道,替李扶摇解决了许多困惑的问题,更是对于气机的连贯这个问题有过深切的阐述,其余旁枝末节更是说的不少,由浅及深,李扶摇觉得裨益不少,以至于他觉得自己的境界修为都有所提升,柳依白很喜欢拿李扶摇境界还没到剑气境这件事说事,这让李扶摇很有些不好意思,只不过陈嵊一年之间便到剑气境,已经是极快的速度,他李扶摇慢上一些,其实没什么关系的。 小暑过后的大暑时节,被禁足在剑冢的吴山河第一次下山,打定主意是要来见一见李扶摇的,只不过尚未走到山脚,便感觉到一阵凌厉的剑气,远处谢陆抱剑在怀,冷冷看着这个山上最疲懒的弟子,神情冷淡。 吴山河背后生起一阵鸡皮疙瘩,小心翼翼喊了两声谢师叔之后,见谢陆没有反应,便实在是不敢再往前面走一步,悻悻然转身,登山的时候偏偏又看到老祖宗的身影,这少年第三次被剑山老祖宗丢进剑冢。 进剑冢之前,这个少年曾撕心裂肺的嚎过几声,不过很快便被老祖宗赏了一剑,山上剑士们都看得明明白白,那道剑光太过耀眼,不少人都觉着老祖宗的修为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有望把之前丢下的东西重新捡起来,可就没有一个人是关注吴山河是不是第三次被丢入剑冢的,反正这个疲懒的小子,总该好好折磨下了,毕竟这练剑差不多十年了,还在剑士第三境剑气境厮混,让山上剑士们都觉得丢脸。 (本章未完,请翻页) 吴山河下山无果,其余剑士也没有下山的,因此李扶摇待在剑山脚下,实际上除去三位师叔之外,其实并未得见其他人,只不过大暑过后山下却是传来消息,说是那场梁溪道会,最为万众瞩目的道战环节,那位道种叶笙歌却是没有下场,然后梁溪便流传出来消息,说是道种已经离开沉斜山,不知所踪。只不过这件事固然让赴会的修士觉得有些失望,但沉斜山就在道会当天还曾发生过一件大事,很快便让人们把注意力转移。 有一位剑士在沉斜山山道上挑衅山上道观,这位境界在朝暮境的剑士剑气十足,一剑挥出之后,便是壮阔无比的景象,乃至于最后山上一位黄紫道人亲自下场居然也未能将其斩杀,甚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位剑士飘然下山,而对于这种挑衅的举动,不知道是不是忌惮朝青秋,还是觉得派人围杀会让沉斜山传出笑柄,因此沉斜山也并未阻拦。 除此之外,当日那位传言中离圣人境界只差半步的观主发声,让所有人都一惊,只不过最后那位观主仍旧是没有现于人前,倒是让众人觉得有些遗憾,不过像是观主这等站在山河之巅的人物,不理会这些俗人,自然也是情理之中,没什么好说的。 至于那座登天楼,因为本次道会最后的坐而论道又是沉斜山胜出,便无外人得以一观,也就无人得见那位在登天楼里的观主了。 只不过李扶摇最关心的青槐姑娘,却不在这个消息当中,即便如此,李扶摇还是很高兴,反正叶笙歌没有下场,那就没有和青槐姑娘一决高下,怎么来说,现如今都该活着吧? 大暑过后的傍晚,李扶摇随着洗初南在空地上打坐,一个时辰之后,两人睁眼,洗初南忽然笑道:“扶摇,你那位师父,这一次可是威风了,之前去妖土没多少人知道,现如今在沉斜山挑事,怎么都该是天下皆知了。” 李扶摇惊道:“是陈嵊?” 洗初南笑着点头,平静道:“若不是陈嵊,你谢师叔如何能放你一天假?” 李扶摇默然无语。 洗初南站起身来拍了拍李扶摇的肩膀,竟然就要结束这场谈话。 看着洗初南的背影,这让李扶摇觉得莫名其妙。 倒是柳依白从破庙里搬来一坛子酒,来到李扶摇身前,坐下之后自顾自说道:“洗师兄和小师妹不喝酒,一个人喝着没意思,你这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小子,酒肯定是要喝的,来陪师叔我喝一个。” 李扶摇笑了笑, (本章未完,请翻页) 没有拒绝,接过酒碗,倒酒之后,喝了一口,笑道:“柳师叔你这酒还不差啊。” 柳依白没急着说话,自顾自喝了两口之后才笑道:“年少的时候还没走出市井,便最喜欢在酒楼里听说书先生说书,嘿,其他的都没听进去,唯独有一句’仗剑走江湖,须得配上最好的剑,最好的酒,当然还有最美艳的小娘子才行’甚是喜欢,于是便立志练剑,丢下木匠手艺之后,跑进一家宗门学武,才三年,便在江湖上已经位列所谓的什么十大高手之一,不知道喝过多少烈酒,看过多少小娘子了,觉得无趣,于是我便离了江湖,去这座剑山,谁他娘的知道,上山之后还真没意思,除了在那洗剑池找了柄野草之外,还真不如在这山脚待着。” 李扶摇由衷说道:“柳师叔洒脱。” 柳依白没好气的说道:“没你师父洒脱。” 李扶摇哑然无语。 柳依白喝完一碗酒之后,站起身,将腰间野草拔出,平静笑道:“师兄让我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你说我怎么拿的出手,小师妹剑术山上无双,师兄剑意更是醇厚,那我柳依白的剑气,你学不学?” 李扶摇站起身来,坚定道:“学。” 柳依白笑道:“我辈剑士,一气存于胸,遇不平既抒之,你说那是不是剑气?” 李扶摇小心翼翼的回答道:“不算吧。” “那是什么?”柳依白笑着问道。 “意气?” 柳依白不去理会这小子,只是手指从野草剑身上拂过,剑身瞬间颤鸣,柳依白握住剑柄,一言不发,只是一剑挥出。 剑气浩荡,席卷门尘山顶,让李扶摇心驰神往。 却一点也没有损伤一草一木。 柳依白收剑入鞘,平静笑道:“山上老头子剑术剑意剑气三项俱是世间少有,可教出来的徒弟,却一分为三,唯独陈嵊学全了,所以老头子不偏爱他爱谁啊,” 李扶摇第一次对自己的便宜师父有了些不一样的理解,只不过到头来,陈嵊也不在剑山脚下便是了。 柳依白只出了一剑之后便不再继续出剑,反倒是坐下喝酒,一大坛子酒被两人喝的精光,等到天边尽数是繁星的时候,柳依白转身返回破庙,留下李扶摇一个人,他借着月光,看着山下,想着练剑有成了,一定要去妖土看看青槐姑娘的家乡,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 只不过这个练剑有成,真是要成了剑仙才行? (本章完) 正文 第七十二章下山的老祖宗和三两个小家伙 李扶摇在山脚下练剑这些数月,山上其实也接连发生了好些事,先是一位闭关许久的老剑士,困于朝暮境多年,寿数已尽,想在有生之年看到春秋境的风景,于是在剑峰上强行冲境,最后仍旧是不得善果,身死于剑峰,剑山老祖宗亲自将那那位老剑士的佩剑哑雀重新放回洗剑池,等待下一个剑士来将其取走,只不过依着现如今这剑山困境,只怕也不容易。 紧接着又是一位在山上闭关多年的老剑士溘然离世,佩剑一并被老祖宗送往洗剑池。 实际上这两位剑士都是同老祖宗一同上山练剑的,只不过剑道天资远远不及他,导致老祖宗在剑道一途越走越远之时,他们两人都还在后面缓行,走到后面更是停滞不前,剑士也好,修士也罢,寿数都是和境界挂钩,若是境界不够,自然也活不了多久,因此老祖宗尚且老当益壮的时候,这两位同时上山的师兄弟便已经走到了尽头,无法逆转。 再加上早些年离世的师兄弟,老祖宗的同辈人物已经凋零殆尽,只剩下他一人而已。 虽说在修行大路之上随处可见白骨,但放在现如今,还是有些让人感伤。 剑山老祖宗好似一日之间老了许多,更是在某日清晨被不少人看着老祖宗在剑仙殿前黯然神伤,一头本来就有些银丝的长发更增添几缕霜白。 黄昏时刻,老祖宗提酒独自下山,背影说不出有多寂寥。 来到剑山脚下的时候,谢陆正给李扶摇喂剑,得见了老祖宗,一言不发转身便走,原本在破庙前关注这边情况的洗初南和柳依白两人也是转身返回破庙,不发一言。 老祖宗来到李扶摇身前,什么也不多说,也不怒,只是坐下,看着门尘山下,神情平静,李扶摇对于这个老剑士,算不上有如何恶感,也说不上有什么喜感,本来当时自己便没有在天黑之前登上剑山,老剑士依着规矩不让他上山,自然也是情理之中,只不过看着三位师叔的样子,好像是有些不喜欢这老剑士,连话都不愿意说上一句? 老祖宗提着酒,可没打算喝,沉默半响之后,总算是开口说道:“你练剑是为了什么,别跟老夫打马虎眼。” 李扶摇看着这个不知身份,但总觉得身份不简单的老人,没有急着开口,本来自己便没有上山其实为什么练剑也不关他的事情,只不过毕竟是在剑山脚下,在加上这个问题并不是多隐秘,因此并未避而不谈,只是来到老人身旁坐下,但很快便往旁边移了移,不为其他的,实在是这老人的一身剑气太过于锋芒毕露,一旦不掩饰,隔得近了都觉得在被人拿剑刺骨。 李扶摇轻声开口,“回老前辈话,我练剑最开始是为了回洛阳城找一些人报仇,也不是非要杀人,只是想让那些人难受些。这个道理好像是衣锦还乡那般,但好像又不太相同。然后我就想好好练剑了,到处走走到处看看,遇见不平事也能拔剑相助的。” 老人问道:“你是延陵人?” 李扶摇摇摇头,“我是周人。” 这个答案在老人看来莫名其妙,只不过老人并未在此问题上深究下去,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老人讥笑道:“你便不想做那种剑仙?” 李扶摇笑着点头,“想啊,有机会就去做,要是没那个机会,求也求不来,没办法的。” 老人平静点头,轻声道:“你这心性,倒是很适合留在山上,只不过错过了,也没办法,实际上在山脚修行,也不差,这三个人的剑意剑气剑术分别都是出类拔萃,你学一样也好,还是想都学了也好,只要学的进去,都行。” 李扶摇不知道怎么开口,索性便不说,等着老人继续说。 老人呵呵笑道:“练剑练剑,练到最后老夫转眼一观,同辈的老友们都先后离去,剩下老夫孤零零一个人,你说苦不苦,老夫练剑这数百年,离开剑山的次数屈指可数,你说苦不苦。别的剑士练剑求得是一剑抒胸臆,可老夫到最后要为许多东西考虑,出剑都出得不爽利,你说苦不苦。” 老人联系问了三个苦不苦,让李扶摇有些恍惚失神。 老人呵呵一笑,显然是不准备让李扶摇接话,他自顾自把那坛子酒拿过来喝了一口,然后递给李扶摇,感叹道:“之前陪老夫喝酒的那小子下山去了,然后就再没人陪老夫喝酒了,你这小子如何,能喝几碗?” 李扶摇笑着说道:“一直喝,也没问题。” 老人冷声道:“满嘴胡言!” 可片刻之后又是哈哈大笑,“不过老夫就喜欢你这种偶尔胡言的小子。” 李扶摇咧嘴笑了笑。 老人和李扶摇喝完那坛子酒之后,不再停留,临走之前,只是说道:“今后可以多去走走那条登山路,遇上那些巨鸟,多出几次剑试试,对剑道有些裨益 (本章未完,请翻页) ,至于那两位剑仙残魄,也可以讨教讨教,但无须死缠烂打。” 李扶摇恭敬行过一礼,目送老人离去。 在这位剑山上的老祖宗转身上山过后,破庙里的三人才走出来,谢陆眼神复杂,柳依白一脸无所谓,至于洗初南,也是一如既往的神情温和。 三个徒弟对于自家师父的态度,的确有些莫名其妙啊。 —— 在李扶摇再一次去走那条登山路,见识两位剑仙残魄的威力之前,已经是大暑过后的初秋了,整条登山路两旁的剑木落叶纷纷,铺就了一条金黄色的山道,这幅美景实际上很能吸引人眼球,只不过这座山上尽是些一心练剑的剑士,也无人往登山路来,因此这便好比美人出浴固然好看,可站在她面前的人却是瞎子一样,都是白搭。 春末沉斜山梁溪道观的道会结束之前,便走下来过三人,一些白裙的道种叶笙歌,常年穿着青衣的小姑娘青槐,以及腰间悬着那柄白鱼剑的陈嵊。 叶笙歌明明在陈嵊和青槐之前便已经下山,可却是并未走远,在那小镇子外休息了半日,便等到了脸色惨白的陈嵊和青槐,这三人,一个是山河之中谁都不待见的剑士,一个是来自妖土的天才少女,一个是道教寄予厚望的道种,原本不管怎么来看,都万万没有走在一起的道理,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三人偏偏又结伴而行了。 陈嵊之前和那位黄紫道人张守清在山道上一战,虽说并未死在山道上,但仍旧是受了不轻的伤,陈嵊一个朝暮境的剑士,虽说对上已经是春秋境的张守清并非是毫无还手之力,但那位山上道士,很明智的并未让陈嵊近身,毕竟陈嵊已经是朝暮境的剑士,挨上一剑,就算是他春秋境的境界也吃不消,最后一番鏖战,被陈嵊逮住机会来了一剑的张守清几乎重伤,所以之后陈嵊下山的时候,才一点都没有拦着,要不然,这家伙恐怕也就交代在山上了。 叶笙歌下山之后则是实在不知道该去哪里,因此也就没急着走,等到看到青槐和陈嵊之后便想着要去那座剑山看看,然后便跟着陈嵊这个剑士一起往梁溪边境去,而青槐则是要返回妖土,想着顺道去那座剑山看看某人是不是还在那里,因此也是往那座剑山去,至于原本不想去剑山的陈嵊看着这两个姑娘,实在是想不清楚,最后也干脆想着去看一眼,不过他走过那门尘山实际上没有多困难,可两个姑娘要是遇上朝青秋的那缕剑气,恐怕很难。 然后陈嵊悲哀的想到了他那个便宜弟子李扶摇,这家伙看样子似乎也过不去啊,他要是登上剑山,顺势把自己的名字一报,不管自家师父是不是还在怨自己当年下山,可对李扶摇肯定是会倾囊相授的,自家师父既然也已经是剑山上老祖宗了,剑道修为不用多说,李扶摇在他手下肯定是比自己这个半吊子师父强不少的,只不过既然已经有了朝青秋的一缕剑气在门尘山道上,李扶摇应该是被拦下了。 三人结伴,从沉斜山一路到梁溪边境,都无半点异常,毕竟是道教治下的世俗王朝,其余修士就算是想着对叶笙歌这个天生道种下手,估摸着也要考虑考虑沉斜山那边的威慑,以及那位传言只差半步便可成圣的观主。 等到三人走到延陵边境和大余接壤的地方之后,第一波挑战者便出现了,有一位自称野修境界在青丝境的中年修士出现在一条大江江畔,说是修道不足甲子,要挑战道种叶笙歌,依着陈嵊的眼光来看,这家伙哪里是不足甲子,至少也有七十年了,只不过境界还真是青丝,叶笙歌不作理会,但那中年修士不依不饶,非要一决高下。 然后在那条大江江畔,那位无名修士死了。 叶笙歌没怎么出手,只是掏出了一件法器,那件法器是一张图,她把那修士收了进去,然后又收了不少江水,直接将那修士淹死了。 这样的打架方式,让陈嵊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话一直不多的青槐更是嘴角抽搐,天知道这位道教的天生道种到底身上怀揣着多少宝贝,这样一个青丝境的修士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 只不过这位挑战者才死没多久,第二位便来了。 那日他们三人在一条渡船上顺流而下,第二位修士从天而降,只不过才落下站在船头,便被叶笙歌用一口大钟直接将其困在了钟里,然后用一条绳索给捆了出来,直接丢进了江里,幸好是保了条命,两位青丝境竟然都没能让叶笙歌费些力气,这倒是让某些幕后的人很不开心,当然也着实有些惊讶。明知这位道种出身不凡,手上的好东西不会太少,可总也没想到沉斜山那边竟然这么大方。 两次刺杀无果之后,然后三人便难得渡过了一段平静的时光,应该是那些别有用心的宗门大佬觉得对付叶笙歌,青丝境已经没用了,正在商讨下一步对策,这些日子里,陈嵊的伤势倒是渐渐好转,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但他不对叶笙歌出剑,也没有理由帮她拦下灾祸,虽说一路同行,但陈嵊更想看的是叶笙歌到底有几分家底,就算是他要出剑,也绝对不会是为叶笙歌,最多是为小姑娘青槐。 至于这个和他便宜徒弟有些关系的小妖精,他要是不出剑,眼睁睁看着青槐死在他面前,谁知道李扶摇练剑有成之后会不会提着剑满山河追着他砍,毕竟那小子在还没有踏上修行大路的时候便敢提着木棍来找他的麻烦,为得就是这个小妖精。 顺着渡船一直南下,日子过得飞快,陈嵊百无聊赖,站在船头钓起来几尾大鱼,借了船夫的锅碗,独自一个人在船头煮鱼汤喝,叶笙歌一点都不见外,在陈嵊煮好鱼汤之后,便端了个碗走到了陈嵊身前,询问他自己能不能喝,陈嵊不是那般小气的人,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不过等他看清楚叶笙歌那个碗的时候,又是一阵哀叹,这明明是件品阶不低的法器,你就这么用来装鱼汤? 青槐没有去看这边光景,她一个人坐在船尾,看着某处,神情平淡。 这是触景伤情了? 陈嵊懒得理会这些烦心事,人世间这么多事情,次次件件都要自己去管,自己那柄剑也出不了这么多次。 下渡船之前,船夫小心翼翼问陈嵊剩下的几尾大鱼能否留给他们,陈嵊转头看了看在岸边候着的那两个面黄肌瘦的小孩子,哈哈大笑,说是长得不好看,然后瞬间腰间一剑出鞘。 一剑挥出。 剑气浩荡,肆掠整条江水,硬生生将一条江水生生分开,然后陈嵊再一剑,不如之前威势,但轻描淡写间,便已经有数十尾大鱼被这一剑的剑气硬生生逼出江面,然后尽数落在渡船上。 陈嵊收剑入鞘,笑着问那船夫够不够,已经被惊呆了的船夫只能使劲点头。 陈嵊哈哈大笑,转身离去。 叶笙歌在渡口处与两人相别,说是不想去那座剑山了,想先去别处看看的。 陈嵊自然没有拦着,青槐更没兴趣多说半句废话,三人便在此分道扬镳,只是之后几步,青槐转身说道:“叶笙歌,你记住了,我的小跟班以后会超过你的。” 一身白裙的叶笙歌只是平静点头说了个好字,然后便对着陈嵊点了点头,然后转而北上。 一起和陈嵊跨过边境来到大余的青槐显得有些无精打采,整个人好像有些心事,可又没有说出口,等到要临近边境的时候,青槐才总算是问道:“你说那家伙真没可能登上那座剑山?” 陈嵊平静笑道:“朝青秋留下了一缕剑气,自然便难,但我总觉得这小子应当不差的,就算没有登上山顶,也没关系,等我找到他,带着他走过一段路,怎么也要领他踏入剑气境的门槛的。” 青槐翻了个白眼,“这家伙这么笨,哪里有机会。” 不料陈嵊却是一本正经的反驳道:“我陈嵊的弟子,哪里有这么不堪?” 这一下,青槐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快要临近剑山脚下的时候,青槐说不想去剑山了,说万一见到那家伙没登上剑山又在山下死乞白赖的懒着没走的话,岂不是很丢人,所以她就索性不去了,免得看见他的时候他觉得丢脸。 陈嵊笑着问她接下来要往何处去,青槐没回答他,只是说走走看看,具体不知,于是在大余边境,青槐便独自一个人往延陵境内去了,看着路线好像就是大周,她给自己解释是只想去看看那边的风景,其实是想看看他没登上剑山是不是便回去了。 要是恰巧在周国得见这个家伙,自己是不是要给他个好脸色,然后安慰他两句? 青槐笑着点头,觉得还行,反正这家伙脸皮不薄,安慰两句也就行了。 至于陈嵊,本来也不太想去剑山,自然也就不继续往剑山去了,至此,启程之时目的地都是剑山的三人,竟然没有一个当真走到了剑山。 与此同时,在大余边境出手的那位中年修士的背景被沉斜山给调查出来,数日之后,便有一位境界高深的山上道士出手将那中年修士的背后道观大门直接轰碎,那位奉了山上命令的中年道士从容不迫的走进那座不算大的道观,自然这不算大,也是与沉斜山相比之下。走进道观之后,中年道士笑问着满脸惊恐的数位修士,这叶笙歌好不好杀。 然后不等他们开口,便将整座道观夷为平地。 是个傻子都知道这座道观敢如此行事必然是有人在身后,只不过沉斜山不想去追究,这口黑锅便只能由他们来背着。 只不过也确实是他们出手袭杀的叶笙歌。 合情合理。 要是有人觉得不合情理,便来沉斜山讲道理就是。 山上道士都可以陪你讲,若是都讲不过,还有位观主在的。 (本章完) 正文 第七十三章不如意者,非桃花 春去夏又走,然后到了秋末。 一晃眼,李扶摇在剑山脚下练剑也已经过了整整半个年头,除去最开始和三位师叔学剑意剑术剑气之外,后面的日子大多都会在那条登山路去走一走,有时候会与两位剑仙残魄比剑,只不过说是比剑,大抵只是被那位姓陆的剑仙一剑给直接击晕,那位女子剑仙谢沉知道了李扶摇是谢陆的师侄之后便不曾出过剑,每每在李扶摇被陆长偃那些凌厉的剑气折磨的苦不堪言的时候,谢沉只是在远处山峰看着远处,一袭红衣,不露半点言语。 每日挨上一剑之后便再去和那些巨鸟缠斗,须出剑到精疲力尽才可顺着山道下山,然后在剑山脚下的破庙前和谢陆比剑,谢陆最开始以剑士第一境对敌,之后便是第二境,一样让李扶摇苦不堪言,只是这种喂剑法子,谢陆觉着甚好,李扶摇也就没敢多说,只是琢磨着什么时候能让谢师叔都吃上他一剑,不过依着如今的这境界攀升进度,似乎不太理想。 柳依白或许对于酒的痴迷要比剑道有过之而不及,知道李扶摇的酒量尚可,便每日黄昏拉着李扶摇小酌几杯,只不过依着这位柳依白来说,便是极其不过瘾,便好似一剑出半鞘,出不得出,入不得入。只不过这种牢骚,柳依白一点都不敢对着谢陆说,现如今这情况实际上也是他一手造就的,若不是他自己某日非要想着把李扶摇灌醉,以至于那小子误了第二天的修行,也不至于现如今每次和李扶摇一起喝酒也只能喝几杯了。 洗初南的道理讲了许多,最后剑意却只留下了寥寥几字,这让李扶摇最开始有些懵,可后来走了几次登上路便渐渐明了,才彻底觉得自己这位洗师叔能够在三位师叔之中走的最远,不无道理。只不过这样一来,三位教李扶摇练剑的师叔中,便显得是洗初南最为悠闲了。 只不过即便是如此,李扶摇仍旧在第二境宁神里并未半点破境的征召,当年陈嵊一年便走到剑气境,可这个做徒弟的远不如自家师父厉害,硬是一年有余,仍旧没有踏过第二境的门槛,这让李扶摇偶有懊恼之时,便更加佩服自己那位便宜师父了。 山上的老祖宗自从当日下山过一次之后便不再下山,据山上偶尔传出的消息便是老祖宗已经选择闭关清修,要往剑道前路再踏上几步,后知后觉才知道那位看起来不太严厉的老人便是山上剑士的老祖宗,有些意外,但很快便平静下来,越发想起怪不得那老祖宗说送他下山之后,便无一人敢反驳,原来是有这层身份在这里。 秋末之后的初冬,剑山上下了第一场雪,雪不大,但正好能将目光所及的山上都染上一层白霜,剑山脚下的这间破庙屋顶上更是积垫了不少积雪,李扶摇原本准备去拿扫帚清扫破庙前空地的积雪,却被谢陆拦下,说是如此雪景才好练剑,李扶摇一脸茫然,然后他便陪着谢陆整整比了一天剑,黄昏时结束时,一身都是淤青伤痕。 谢陆跳到大青石上坐下,示意李扶摇来坐到她身边,坐下之后,谢陆指着远处青山,轻声笑道:“我倒是宁愿你学剑学慢些,山上无趣,我虽一心向剑道,但也偶觉无趣,你来了这些时日,倒是平添了些生气。” 李扶摇早知道这一旦走进剑气境,剑气能够外放之后,便要下山去游历山河,之后若是不能再进一步,也不用说回剑山的事情,若是能在剑道上继续前行,才可回剑山修行,只不过到底选择回剑山的剑士不多,大多要么死在妖土,要不在某处闭关破境之时身死道消,愿意将后半辈子都放在这座山上的剑士们是不得不为了延续这剑士一脉才做出的选择,不然谁不愿意去做那种仗剑天下何处去的潇洒之辈。 谢陆见李扶摇没有说话,也不觉有什么,只是笑道:“扶摇,你这个年纪正好和那位道种以及这座山河里的其他年轻人差不了多少,下山之后你便要代表着剑山,不,代表着剑士一脉,和他们争上一争了,说争其实也不妥,只是想着不要辱没了剑士一脉便可,以往岁月,剑山尚无新人,倒是不作这般打算,可现如今有了你,自然而然的便不能再避而不谈,你是这十年内第一个得以在剑山修行的新人,这担子自然便要落在你头上了,有些重,可必须扛下了。” 李扶摇咧咧嘴,第一次觉得这练剑之后,担子又重了许多。 谢陆平静道:“当年还未打过那场大战之前,我剑士一脉数位剑仙坐镇山河,又有无数出类拔萃的剑道前辈,在山河之中,区别于三教之外,可三教修士依旧无一人胆敢轻视,甚至在山河之中有无数剑宗剑派,门下弟子无不以自己身为剑士而自豪,现如今虽说不复当年盛况,但你见过哪一个剑士是颓废不已,自怨自艾的?” 李扶摇轻声道:“剑士自豪的根本不在于山河里的地位,好像就在于腰间一剑。” (本章未完,请翻页) 谢陆赞许的看了看李扶摇,“学了本事,没什么自傲的,自傲在于自始至终都对得起腰间的一剑。我听洗师兄说你觉得剑是直的,我觉得很不错,直来直去,这就是剑。” 李扶摇笑了笑,不置可否,谢陆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说下去,笑着说道:“实际上山上还有个小子其实能下山,只不过老祖宗舍不得他去送死而已。” 李扶摇嘴角抽搐,“谢师叔也不需要说得如此直白吧?” 谢陆平静道:“这便是那个直字啊。” 李扶摇无言以对。 谢陆离去之前曾说明日不用李扶摇来比剑,她要休息一日,李扶摇应了一声之后也没说啥,只是在谢陆看不见的地方才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然后便疼的龇牙咧嘴。 谢陆在某个李扶摇看不见的角落哈哈大笑,此时此刻才真的一点都没有端着。 —— 剑山山顶积雪之多,远胜山下。 从剑冢被放出来的吴山河,第一次下山的时候见识了那位谢师叔,但却是没有看到李扶摇,本来便不太甘心,可而后几次下山,皆是碰见那位谢师叔,也不曾见过半点李扶摇的影子,甚至还有一次,吴山河差点还挨了谢陆一剑,一剑挥出的谢陆,剑气滚滚,好像丝毫不把吴山河当作后辈子弟看待,若不是吴山河跑得快,只怕就真要结结实实挨上这一剑,这这样一来,其实吴山河便再也不敢下山了,只是有时候偶尔嘀咕这李扶摇难不成已经成了剑山脚下三位师叔的宝贝疙瘩,这么看重?可是这些年来,剑山脚下的三位师叔明明都是对山上的剑士很不待见,可为什么偏偏就相中李扶摇了?难不成是这小子没有登上的缘故? 吴山河想不通透些事情便不再去想,只是很想见见李扶摇,毕竟山上的同龄人一个都没有,山脚也只有李扶摇一个而已。 一个人没啥盼头的吴山河走到山顶,原本想着是到那处问剑坪去看看风景,谁知道才踏上问剑坪便发现老祖宗枯坐在问剑坪中央,膝上是老祖宗多年未带在身旁的古剑旧事,老祖宗闭目无言,平日里虽有几根银丝,但大半还是黑发的老祖宗现如今一头长发便都是雪白,枯坐在雪中,差点就让吴山河觉得这是老祖宗坐化了,吓得他赶紧跑到老祖宗面前,却发现老祖宗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差点鼻涕眼泪都要滚出来的吴山河,吴山河抽了抽鼻子,委屈道:“我还以为您老人家就这么坐化了呢,您要是坐化了,这山上大大小小诸事可就没人管了。” 老人气笑道:“老夫真有一天撒手人寰了,岂不是这剑山便要不存于世了?” 吴山河抹了把脸,悻悻然的说道:“老祖宗您这可就曲解我的意思了。” 老人摇摇头,将发丝上的积雪抖落,想起一事,平静说道:“你想下山去见那个少年,然后你三位师叔是不是死活不让你见?” 吴山河一屁股坐在老祖宗身旁,歪着头,愁眉苦脸的,“三位师叔中,洗师叔和柳师叔倒是没说过什么话,可就是谢师叔,我下山一次便被撵上山一次,也不知道是何道理,明明我也没有做啥过分的事情,不就是想看看那小子而已?” 老人笑而不语。 吴山河便更显得有些郁闷。 老人平静道:“吴山河,你要是还在剑气境厮混,老夫说不得也还要把你丢进剑冢,顺便再丢一缕剑气进去,让你看看剑冢到底为何被称为万千剑气,自有气象。” 吴山河一缩脑袋,叹了口气,“老祖宗,你知道我想下山的,可为什么总是拦下我?” 老人冷哼一声,“别想了,你还是趁着老夫还活着,好好练剑,等老夫一日西去,你便坐过老夫的位置,老老实实坐镇剑山。” 吴山河大喊大叫,“山上这么些师叔师伯,为何老祖宗偏偏要揪着我不放?” 老人看了吴山河一眼,并未解释。 吴山河小心翼翼说道:“光是剑山脚下的三位师叔,便是难得天资出众的,老祖宗选我,好似很没有道理。” 老人反问道:‘“若是老夫不讲道理,那你吴山河想做什么?” 吴山河一时语塞,不知道作何说法,老祖宗剑道修为毫无争议的山上第一人,地位更是尊崇,山上从未有人敢顶撞,老祖宗说要讲道理的时候,整个山上便只能陪着老祖宗讲道理,老祖宗要是不讲道理,大家也只能干瞪着,更何况他吴山河一个三代弟子,对于这老祖宗,更是没有半点办法。 叹了口气转身离去的吴山河在问剑坪踩出了一连串脚印,看起来有些无奈。 老人枯坐不语,世间之事,哪里有都随着自己性子的,反倒是境界越高深,肩上的担子越重,吴山河不过是肩负起这座剑山,可那位已经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剑仙的朝青秋肩上却是还要肩负起整个剑士一脉的传承,没谁是轻松的。 至于李扶摇,老人暂时没想到他能做些什么,或许他和吴山河一样都是这一脉的未来,可不管如何都是要看他们能走到什么地步,若是不堪大任,境界不够,如何能够在山河之中立足? 至于这两个小家伙的资质,还是吴山河更甚一筹,这个一直在山上练剑的小家伙父母亲都是修为不俗的剑士,传承下来的血脉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相反而言,李扶摇的父母都是普通百姓,从先天来看便已经要差了吴山河一头,只不过兴许是因为这小家伙的心性原因,让老人更看重李扶摇,宁愿将李扶摇放出去游历山河也不愿意吴山河下山一次。 儒教门下早就有因材施教一说,但这并非是儒教独有,光是在数千年前,剑士一脉便修行便一分为三,剑意剑气剑术三者任由门下修行,只不过后来才逐渐合为一条路子,只不过也不曾混为一谈,剑道一途,仍旧是有人将某一方面琢磨到登峰造极地步的。 只不过关于李扶摇的下山和吴山河的山上修行,老人和自己的三位弟子虽未面对面沟通过,但总算是达成了默契。 李扶摇要是能够走到剑气境,之后便由他代表着剑山游历山河和其他的一众天资不凡的三教修士相互磨砺,若是不能,那便当剑山没有新弟子,再次不出世便也就是了。 至于吴山河,则是无论如何都是要待在山上的,不管如何,都不能贸然下山。 山上光景,的确不是外人看来那般简单。 想到最后,老人低头看了看自己膝上的这柄古剑旧事,轻声笑道:“想把你送给那个孩子的,我这个做师爷的总归得把见面礼补齐吧,可再一想,那孩子要自己去选上一柄剑才行,拿着我这个老朽的腐朽旧物,如何意气风发?” —— 腊月之前,大余境内下了好几场大雪,让不少名山都好似穿上了一身雪白新装,让人看着赏心悦目,可大雪难行,除去那些山河修士,到底是没什么普通人会在这个时节出门远行的。 大余境内最长的那条藏云江,因为水深河长的缘故,到底还是没有在江面上结上一层冰,但即便是如此,在藏云江下游某段,一处小村子旁的江畔,仍旧有不少人在江畔垂钓,可在十几位皆是中年汉子当中却是突兀的出现了一位白裙女子,她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背着鱼篓拿着青竹钓竿,在一块大石上一坐便是一天,竟然比一般的老渔夫都要耐得住性子,竟然没有半点畏惧严寒的样子。这村子里对于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其实欢迎得很,原因大抵是因为这女子决定要在这村子住下之后,便花了大价钱买了一间多出来的黄泥土屋,然后在村民家购置了不少东西,出价都要比市面上高的多,最后某一日看着村子里的男人们都在江畔垂钓,干脆便再买齐了钓鱼所需用具,开始在江畔垂钓,前面几日自然是颗粒无收,村子里的汉子性子淳朴,钓上来的鱼都送一两尾给白裙女子,白裙女子尽数收下,一点不推脱,只是在第二日继续在江边垂钓。 数日之后,白裙女子总算是有些收获,开始在这条藏云江里钓起些不大的小鱼,只不过钓上来之后,随手便扔进了江水中,似乎她还有些其他想法,非大鱼不要? 传闻藏云江里有一种鱼名为桃花,鱼身如桃花一般颜色,味道鲜美,如有桃花香气,当年此鱼一经现世,便引来不少渔民捕捞,这些年过去了,此鱼渐少,市价居高不下,倒是可遇不可求。 这白裙女子在沉斜山上的登天楼里看道卷时,曾有道门前辈便写下过此鱼形状,可她没有见过,因此她想看看。 因此她来了。 只是直到今日都尚未钓得起一尾桃花。 白裙女子有些失望。 眼见又下起了一场大雪,白裙女子有些失的看向江面,她也不太清楚她出这趟门要去哪里走走,去哪里看看,可想在哪里停下来便停下来,倒是一点都不勉强。 最后失了兴致的白裙女子正准备收杆,忽然感觉手中一沉,鱼钩上有鱼! 白裙女子蓦然一扯,有一尾鱼身正如桃花一般颜色的江鱼被扯离江面,但很快便挣脱滚落进江水里。 白裙女子放下鱼竿,平静得不像话。 果然是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七八。 然后白裙女子站起身,看向了远处,有一个撑伞男人站在远处,静静看着这边。 白裙女子突然开口,“我是叶笙歌。” 那男人笑道:“我知道。” 叶笙歌走过几步,脱下蓑衣,摘下斗笠,缓缓说道:“我今日不太高兴。” 那男人哈哈笑道:“我却是很高兴。” (本章完) 正文 第七十四章桃花 “你为何高兴。”虽然这是个俗套至极的问话,但叶笙歌想,所以便问了。 男人兴许真的很高兴,因此他很耐心的回答了这个问题,“今日杀了第一位在以后极有可能成为圣人的天生道种,让一直高高在上眼高于顶的沉斜山备受打击,甚至能让那位一直冷眼看山下的观主有些懊恼,甚至是雷霆大怒,当然最重要的便是你这位道种死了之后,沉斜山的未来便不会如之前一般确定。等那位观主迈出那一步之后,梁溪真的还是沉斜山做主?因此,我为什么不高兴。” 叶笙歌问道:“凭什么?” 男人愕然,“什么凭什么?” 叶笙歌平静说道:“既然你不过是个太清境,为什么便这么笃定能够杀我,凭什么你便一定觉得你能杀我。” 那男人失神片刻,很快回神笑道:“就凭我是太清境!” 叶笙歌低头喃喃道:“太清境,谁不是呢?” 这句话声音不大,那男人并未听清,只不过叶笙歌说完之后,也只是在江岸走了几步,似乎是想着要离自己的东西远些,怕等会动起手来把那些玩意打烂了,那撑伞男人没有急着动手,只是认真的看着叶笙歌,来之前他便已经在这附近方圆百里之内将一桩宗门秘宝放出,足以隔绝和外面的一切联系,就算是眼前的这个道种身上携带着有什么任何能够和沉斜山联系的法器,相信在这件秘宝的笼罩下也会失去作用,之前在梁溪边境对叶笙歌出手的修士身后的那座道观已经被人夷为平地,沉斜山的道士下山,向来不会是只想着看山河风景,既然胆敢出手袭杀沉斜山的天生道种,自然便要做好被沉斜山知道后的下场,沉斜山既然能够放出登天楼三千道卷不如叶笙歌一个人的话,那谁都应该知晓,真有人动了叶笙歌,尚且又被沉斜山那边查到了底细该是什么后果,被沉斜山道士打碎道观一事,这纵然是沉斜山要杀鸡给猴看,可真有想法的人,其实只会更加小心,这便如他身后的宗门一样,不惜拿出重器,隔绝沉斜山的一切探查手段,从而做到后顾无忧。 现如今他只需要做一件事,杀了叶笙歌。 仅此而已。 可要袭杀一位沉斜山的未来,整座山上都护着的天生道种,真的是仅此而已?! 男人拿伞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一半是激动,另外一半是想到袭杀成功之后宗门承诺的东西。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而他便是那个勇夫。 心思微定的他开始仔细打量对面那个白裙女子,他可是知道,之前前来袭杀这位道种的,可是并未看见过叶笙歌出手,就活生生的被她层出不穷的法器给生生斩杀了,他作为一位太清境的修士,虽然并非那些青丝境可以比拟,但遇上这样一位道种,也得需要步步为营。 一个不慎,仍旧便可能滑落万丈深渊。 这场大雪落在两人之间,可叶笙歌视而不见,她走过数步之后,便只是开口说道:“来杀我。” 男人呵呵一笑,撑伞一掠而过,带起无边风雪,在他身后,原本平常的大雪,变得实在是好似狂风暴雨一般不停歇,而在叶笙歌身前和身后的风雪照常,没受半点影响。 叶笙歌神情平淡至极,她就这么看着那个掠过数丈便再不想再往前半步的撑伞男人。 修士对敌,绝对不愿意对方隔自己隔的太近,哪怕两方都是修士的情况下,也是如此。 因此在片刻之后,撑伞男人便大袖微招,瞬间数道气机如同九天银河倾泻,席卷着风雪而来。 这位不知宗门的道教修士站在远处,双手微微上扬,自有一派雄浑气势。 其实世间修士,只要不被人刻意打压,大多都会随着境界的提升,以及岁月增长之下,从而养出属于自己的一份气度,而有少数人,因为在境界之争中一直不落于人后,便自然会有一份自然而然的气势在身。 三教之中的儒教门下修士,大概除去境界法器高低相较之外,还有一身学问,和对于圣贤道理的理解程度都能成为取胜的关键,而梁溪这边的道教修士,其实对敌便要简单的许多,除去境界之外,便是在法器上一较高低了。 撑伞男人自认为境界上稳胜叶笙歌,但仍旧是不敢掉以轻心,挥袖之后立马便从怀中取出一道符箓,随手扔出,金黄色的符箓飘在空中,上面用朱笔写就的小字迅速脱落,连接起来,男人的身侧便好似出现了一条朱红色的丝带,不过这条丝带却是由一个个字符组成,虽说看不真切,但谁都知道威力极大。 在漫天风雪之中,这一条朱红色丝带格外显眼。 叶笙歌平静开口说道:“这是陈圣的鬼画符,在登天楼的三千道卷记载的清清楚楚,整座沉斜山也不过五指之数,你既然能拿得出一张,虽说品阶不高,但既然能有的,梁溪境内的道观不会超出三座,沉斜山除外,那剩下的两座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松云观与我沉斜山交好,观主境界更是只有春秋修为,怎么都生不出和沉斜山一争高下的心思,那便只剩下雨雾山了,差点忘了,当年陈圣便出自雨雾山。” 道教的六位圣人所持法器各有不同,每一位都威名可镇山河,六位圣人当中,第三位成圣的陈圣一张鬼画符几乎人人谈及色变,当年尚未结束大战之时,还没有成为圣人的陈圣便用一张张鬼画符让妖土修士吃够了苦头,几乎同境无敌,若不是被那些剑士抢去了风头,那一战陈圣便该山河皆知。 只不过这位道教修士却一点也不声张,大战结束之后便在雨雾山潜心修行。 数百年之后,陈圣便悄然入圣。 而他成圣之前留下的鬼画符便成了道教修士哄抢的至宝,沉斜山凭借道门领袖的地位收得五张,也都小心翼翼珍存,而松云观只不过偶得一张,便立即作为镇观之宝封存,唯独陈圣修行过的雨雾山不知道有多少,毕竟是圣人曾经修行过的地方,别的人也不敢擅闯,就连沉斜山,也不敢。 沉斜山的观主说是离圣人境界只差半步,但实际上这半步,遇上了真正的圣人,便是天差地别。 圣人出手,动辄便是要移山倒海,山河色变,如何是能常理视之? 要不然为何在这座山河被当年十几位圣人出手将其打碎之后,现如今为何几乎没有圣人出过手? 撑伞男人平静笑道:“你若是死了,这个秘密也不是秘密,要是我死了,雨雾山那边想来也有办法面对沉斜山的责问,有什么好担心的,况且今日,你已经处于必死的局面。” 叶笙歌平静道:“陈圣若是知道门下弟子如此行事,只怕也不会高兴。” 男人呵呵一笑,“陈圣已然成圣,这等芝麻蒜皮的小事如何在意,或许他要是得知雨雾山将一位有望成为圣人的道种给扼杀在未成圣之前,兴许还要高兴些,那座大殿里的圣人塑像,足足六座,恐怕不止是陈圣,其他几位圣人也不想自己身侧再搬来一座的,至于你们沉斜山的那位观主大人,半步入圣,为何不直接走进去,难不成没有忌惮在破境之时引来数位圣人出手破坏道果?圣人不在乎这山河里的一切修士,但当真是连有希望与自己平起平坐的都不在乎?那当年陈圣成圣之时为何偷偷摸摸,不敢光明正大的跨出那一步?你是沉斜山上下都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可有没有想过有人转过身之后便将笑脸换做一张你没看过的脸的?” “说这么多,便想着的是破我道心,不战而胜?”叶笙歌看着这个男人,说出了他的想法。 男人由衷叹道:“真的不愧是道种。” 叶笙歌走过一步,“谢谢夸奖。” 一步之后,她身边的风雪化成的一个与她等高的雪人,雪人缓缓走向那男人身侧,一拳轰出,正好打在那条朱红色丝带之上。 所产生的剧烈声响,便好似惊雷炸开。 很快那个雪人的一条手臂折断,化作风雪。 那条朱红色丝带尚未有所动作,叶笙歌便后退数步,神色凝重,此时此刻,这味道道种才总算觉得今日的局面似乎并不简单。 她在山上修行,境界走的极快,但绝不是最快,反倒是她刻意放慢了很多,让自己的每一个境界都趋近于完美才踏足下一个境界 可即便如此,缺少了生死之间的磨砺,仍旧说不上是真正的完美,或许那位观主任由她下山,便是想让她磨砺一番。 但不管如何,作为太清境的修士,叶笙歌面对一个同样是太清境的修士,也是绝对不会怕什么的。 因此在那雪人消散之后,叶笙歌便掏出数张明黄色的符箓扔进江水里,她虽然不曾携带陈圣亲手所书的鬼画符,但沉斜山底蕴深厚,寻常符箓却是多的很。 比如现如今她扔下的御水符。 叶笙歌扔下数张御水符之后,这条藏云江便忽然惊涛拍岸,声势浩大,滚滚江水开始倒立,这让在江岸不远处的村子百姓如见神仙,纷纷跪地叩拜,口中高呼江神显灵,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那撑伞男人大手一挥,朱红色的丝带离身,飘落江面之上,以镇江水。 叶笙歌摇摇头。 御水符的作用并不是其他,只是想让那张鬼画符离开那撑伞男人身侧,不再庇护他而已,不然若是想攻破那张不以攻击为目的符箓,叶笙歌自己的家底也要抛去大半才行。 可现如今好了。 鬼画符去镇压御水符引发的江水动荡。 叶笙歌便可竭力出手。 片刻之后,叶笙歌前掠而去,手上竟然拿了一柄木剑。 这是年少时她在山上宝库里角落看见的一柄符剑,说是当年某位道门前辈曾学剑士杀伐之气,用道法御使,竟然颇有裨益,在同境之中隐隐要胜过不少道法精深的道门前辈,沉斜山将此视为能在同境之中抗衡剑士的手段,并未拦下这位山上弟子继续钻研,只不过毕竟不是以纯粹剑意作为根本,这位道门前辈在学剑数十年之后便不再钻研,算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道门对于剑士一脉的钻研彻底失败。 可剑留下来,又被自幼便可随意进出沉斜山宝库的叶笙歌带出。 只不过这叶笙歌主动家底之中的一剑,一直不被她拿出对敌,若不是之前见过陈嵊的那一剑,说不定至今都不会记得这柄符剑。 符剑名为桃花,是由桃木所制。 持剑前掠的叶笙歌呵呵一笑,难怪觉得如沐春风,此时此刻她便忽然又想去那座剑山看看了。 是不是也有满山桃花? 她持剑横扫。 那男人撑伞的手瞬间往下一按,那把油纸伞瞬间收回,敲击在叶笙歌的符剑之上。 他不闪不避,冷然一笑,“即便你真的入了太清境又如何,今日仍旧是个死字。” 叶笙歌没学过剑术,只会简单的劈砍,被油纸伞敲击之后,便觉得手臂一阵发麻,微微一颤,便收剑后掠。 整个人成就了一种诡异的姿势,转过一圈,再转过身来之后,那柄符剑便直接刺向男人胸间灵府。 男人微微拂袖,一袖荡开这一剑,却被符剑割开一个口子。 他遥遥一伞点出。 一道气机快速射出。 叶笙歌横剑胸前。 发出一阵剧烈的响声,但是符剑无碍。 毕竟是有资格放入宝库的东西,哪里是一般法器可以比拟的。 符剑剑身弯曲,成就一个弧度之后瞬间便变得笔直。 叶笙歌脸色发白,她皱了眉头。 这位道种第一次觉得有些厌烦眼前这个男人了。 她本来就是一个女子,被人欺负了,自然便该有些情绪。 可更让她觉得厌烦的则是,她那几张御水符竟然已经消散,那镇压着江水的朱红色丝带已经朝着她脑后而来。 她皱着眉头,“真烦。” 然后这位道种便取出了一张图。 那张鬼画符所化的朱红色丝带瞬间黯淡无光,失了神采。 叶笙歌看着这位撑伞男人,重复了之前的那句话,“我今日很不高兴。” —— 当日道会之后,几乎整个梁溪上下都知道那位境界高深的不像话的观主竟然所谓的闭关也并非是闭死关,反倒是只是在登天楼翻书而已,这事传出之后整个沉斜山下便再不敢如之前一般散漫,那位观主是性子温和,但始终是这座山上的道观主人,既然并未离山,也未闭死关,那便谁都不敢在观主的眼皮子底下做出什么事来,毕竟山上无论谁是名义上的话事者,可谁知道,最后说话算数的,还是那位观主。 除此之外,自那日身披黄紫的张守清进过一次登天楼之后,这些日子里隔三差五入一次登天楼,早已经引得山上道士猜测,那位观主是否对这位一向与世无争的张道人有了其他心思,不然如何这般优待,能够进入登天楼与观主坐而论道? 因此这些时日,山上道士见了这位黄紫道人,便要比之前热情许多了。 今日张守清再次登楼,却是未穿那身黄紫道袍,反倒是一身灰布衣衫便上了楼去,观主在楼上翻看一本泛黄旧书,见张守清来了之后,便放下此书,转身看着他。 张守清拱手道:“观主,今日守清去看了笙歌的那盏长生灯,发现仍旧明亮如初,想来笙歌并未大碍。” 年轻的不像话的观主负手笑道:“笙歌下山之后你便每日去一观,当真如此在意她的生死?” 张守清轻声道:“笙歌是百年难遇的道种,更是我沉斜山的宝贝,如何能不在意,想来也只有您超脱世外,对于笙歌才没那么在意,这要换做其他名山道观,说不得不仅要派上好些位道人同行,还要让笙歌携带重宝才好。” 观主轻声笑道:“重宝?我这些年让笙歌随意进入宝库,谁知道笙歌拿了些什么,至于重宝,山上也没有几样,我还是舍不得让笙歌带着下山的,不过笙歌性子你不清楚,我可是清楚的很,从小便是随心的性子,要什么便拿什么,不管贵重轻贱,总是挑喜欢的拿。甚至看中了我的那张图,便都拿了去,她的家底可是不弱于一座普通的名山啊。” 张守清默然无语,山上对于叶笙歌和观主的关系早就揣测已久,但实际上观主并未亲自说出什么,山上人也都只是猜测,若是换做别人听了观主的这番话,只怕早已经确定之前的传言不是传言,可张守清这性子和观主差别不大,听到这番话也不曾多说什么,只是低头无言。 观主从身后的书架上抽了一本书递给张守清,轻声笑道:“守清,你去一趟雨雾山与那位山主下一盘棋,无论胜负都不要急着下山,若是他们出手赶你,你便翻开此书,我自由安排。既然他们敢出手了,我便看看那位陈圣到底在雨雾山留下了些什么手段,让那位山主如此有野心。” 张守清领命而去,登天楼便只剩下观主一人。 观主呵呵一笑,看向窗外,“大道之争,可不是春日群花争艳,哪里会这么容易啊,道兄?” (本章完) 正文 第七十五章喜欢讲道理的男人 江畔那场同境之战,到底最后还是以道种叶笙歌将那撑伞男子斩杀在江畔而作为结局。 一张那位陈圣留下的鬼画符,让叶笙歌几乎掏出了大半家底才应付下来,在拿出那张画之后,叶笙歌又不惜自爆好几件品阶不低的法器才拦住了那张鬼画符,最后那男人被打的大口吐血之前,甚至都还志得意满觉得今日势在必得,遭逢大败之后便显得神志都有些不清,最后被叶笙歌用符剑桃花穿心而过的时候,仍旧是有些癫狂。 尸首滚入江水里,沦为鱼虾之食,下场不能说是有多好,但总归比尸骨无存要好许多,惨胜的叶笙歌脸色发白,灵府更是已经出现了一个不小的窟窿,这是被那张鬼画符在消散之前的最后一击所致,这让她这些年所修的气机尽数跟着这个窟窿往外流去,一刻不停,这便好似一块稻田,原本一切正常,现如今忽然出现了一个大窟窿,让田里的水都顺着这窟窿流出去,若是不想办法把那个窟窿补上,等到水流干之后,那田里的稻谷便也会随即干枯而死,只不过好在她家底殷实,不久之后她便掏出一块不大的印章,收入灵府之后,便暂时将那个窟窿堵上,接下来只需要一点一滴的慢慢修复便无大碍,她的大道根基打的远远要比其余人坚实,道心更是几乎完美,这般情况下,也并非一战能够将其彻底摧毁的。只不过今日这一场袭杀之后,想必对于这个没有经历过山下险恶的道种算是很有裨益。 在江畔,叶笙歌收好自己的家当,随便去把那男人的那把油纸伞也捡起来撑开,握在手中便觉得有种打心底的凉爽,叶笙歌歪了歪头,想了想这把伞的名字,她在登天楼里曾经翻阅过不少道卷,其中一些是说这座山河里各座名山道观里的不俗法器的,她手里这把伞应当是那男人认为此次袭杀不会被外人知晓的依仗,是雨雾山的宝贝,便应当是在那卷道卷里出现过的东西,只不过她现如今想不起来了,也就懒得去费功夫去想了,用沉斜山的特殊手法抹去这把伞身上的禁制,叶笙歌随意开口笑道:“以后就叫你桃花了。” 得,谁知道这白裙女子有这么喜欢桃花? 她的那柄符剑是桃花,想着来藏云江钓桃花,现如今得了件宝贝,也要取名叫桃花。 若是那位性子还算是温 (本章未完,请翻页) 和的观主在此,说不得也还要笑着打趣两句,你叶笙歌为何不改名叫叶桃花? 只不过叶笙歌会不会买账便两说了。 收拾完自己的那些家底,叶笙歌看了一眼岸边的蓑衣和斗笠,没有理会。她现如今既然有了一把油纸伞,而且又不继续钓鱼了,便不想要这些东西了。 只不过她才在大雪中走出几步,原本她待着钓鱼的那处地方,有个男人突兀而至,拿起那根青竹鱼竿,穿起了之前叶笙歌丢下的蓑衣,戴上了斗笠,便随意将鱼线再度扔入江水中,转头看了看身旁的鱼篓,然后轻声笑道:“笙歌,没钓着鱼?” 叶笙歌转过头看来看着这个此时此刻应该在登天楼里翻书的男人,问道:“你怎么下楼了?” 男人扶住额头,有些夸张的说道:“我怎么有你这么个笨徒弟,你不知道什么叫出窍神游么,你师父是这座山河里难得一见的修士,出窍神游走过个几千里怎么了,还不是轻而易举?” 叶笙歌不想去理会自己这个师父,只是说道:“你倒是挑了个好时候,是躲在暗处看完了这场袭杀?” 不用多想,这位便是沉斜山那座道观的观主的男人看着江面,“放你下山来走走,你就不要奢望我会像在山上那般护着你,生死也好,道心受困也好,都得你自己去走,你师父我啊,自身难保,哪里还有闲工夫管你。” 叶笙歌皱着眉头,“自身难保?” 不知道为何,叶笙歌忽然想起了之前那个男人说的那些话,关于成圣的事情。 观主扯了扯嘴角,“别想那些没用的,我这次好不容易下山透气,要到处走走看看,不管你,你自己小心些就行,去过雨雾山之后,我还想去剑山看看那群剑士现如今是个什么样子。你要是看过了风景,早点回去吧,你一个道种在山下溜达,山上那群老家伙可都不放心。” 叶笙歌诧异道:“你说说这山上谁有你老?” 观主哑然无语。 他修道的年岁实在太长,仔细算来山上的道士其实真无一人有观主活的岁月长久,只不过即便他性子温和,但敢如此当着他的面说这些的,除去这位天生道种,或许也没旁人了。 不然为何会有那般传言传出? (本章未完,请翻页) 观主指着前面这条藏云江,平静而语,“笙歌,山河修士所求的差一些的是声名威震山河,稍微有些野心的便是要跨出一步,想着让众人俯首称圣,至于那些眼光一直放在天上的家伙们则是想的要成为这六千年来的第一位仙人,我看着你长大,却是真的不太清楚你想要的是什么,你道心无垢,本来就是个极好的修道胚子,就算是再不济,在岁月的帮助下也几乎是要跨入登楼境的,若是认真些,那前景连我也不敢确定,甚至在百年之内成为山河道教又一位圣人也不无可能,只不过你所求的是这个么?” 叶笙歌答非所问,“修行便似走路,走着走着便走到了,若是走到一半累了,便停下歇会儿,若是不想再往前走了,便倒回去,束缚太多,反倒是觉得太累。” 观主转过头盯着她看了许久,才感慨道:“若是我那位师父还在世上,你这番说法说出来,指不定便是去登天楼抄上一月书才行。” 叶笙歌看向观主,“我不抄书。” 观主摆摆手,示意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谈论,他站起身来,取下蓑衣和斗笠,最后将鱼竿交到叶笙歌手上时,语重心长说道:“我在山上一日,你便可以由着性子一时,毕竟道理都在我这里,谁不愿意听都不行,只不过我若是离了这山,你便只能回山去,你的肩膀上,需要扛起一座沉斜山,轻不了。” 叶笙歌摇摇头,“那座山太重,我不扛。” 观主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所以现在还是师父扛着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观主的笑容实在是太过温和,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是那座沉斜山的观主,整个道门的圣人之下最强者。 只觉得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在给自己不省心的子侄讲道理。 而且绝对不脸红脖子粗。 说完之后,不等叶笙歌再说些什么,观主身影飘向远方,笑着不见踪影。 而叶笙歌将手中鱼竿一提,一尾颜色若桃花的大鱼便挂在鱼钩上,尾巴轻轻摆动,像极了春日里桃树上正在落下的桃花。 叶笙歌低声笑道:“若是真有一日这座山非要我看着,我只好在山上栽满桃花,在水潭里都放上这种桃花鱼,反正到时候我的道理最大了,谁不服都没用。” (本章完) 正文 第七十六章山脚有柄剑 山下是不是险恶,人心不古,世道艰难,恐怕对此,那位道种便算是有切切实实的体会,可要是换做李扶摇,便没有这般深切的体会,与叶笙歌相反,李扶摇或许更觉得山脚最难过。 春末时他登剑山而没有登上山顶,便开始在山脚修行练剑,时间一晃便已经是冬末,几场大雪下完过后,想来便要迎来第二个春天,他是去年秋末跟着陈嵊开始学剑,算是正式开始了自己练剑的日子,这一年多之后,仍旧未踏足剑士第三境,只在第二境打转,虽说剑道一途远远要比其余路子要坎坷的多,但不管如何说这修行都是一个由浅及深的过程,前面几境相对来说便要简单些,当然这山河之中也不乏有在前几境被困几十年,之后便势如破竹,一年一境,甚至是半年一境的怪人,但总归少数,绝大部分人都是前面的路走的要比后面的快许多,像陈嵊这种天才,也是如此,走到第三境只用了一年,之后踏入第四境之时便足足花了差不多七八年,之后更甚。 只不过李扶摇的天资不及陈嵊,走的慢一些实际上也没让那剑山脚下的三人觉得有些什么,谢陆不管不顾只管喂剑,柳依白连自己的境界都不在意,更加不会在意李扶摇,至于洗初南本来便是个看淡世间俗事的性子,李扶摇破境速度不快,便更是不担忧,这反倒是让李扶摇自己有些羞愧,于是在冬末的第一场大雪之后,他便每日早起两个时辰,独自在破庙前空地练剑,傍晚和洗初南打坐过后再独自去走一趟登山路,这些日子下来,剑道修为不见有如何精进,但整个人的确是憔悴许多。 洗初南初时并不在意,可等看着这小家伙越发憔悴之后方才语重心长告诫他剑道一途,只要是一步一步往前走便不要怕快慢,大器晚成之人数不胜数,这一时半会不必争。只不过说是这样说,那小家伙当时也是点头深以为然,可就在这番谈话之后,便又继续如此拼命练剑,让洗初南都觉得有些无奈。 倒是柳依白前来劝慰自家师兄,说是要是这小子练剑练烦了,自己便消停了,有些南墙,旁人千言万语去说了都没用,非得自己撞一撞才明白的。柳依白这番说辞说出来之后倒是让洗初南对于自己的这个师弟有了些新的看法,觉得自己这个师弟平日里吊儿郎当就算了,真正经起来还是能说出些有道理的言语的,只不过这番看法尚未维持片刻,柳依白便说起他之前从木匠转而练剑,仗剑江湖那阵的事情,说是见到那些长相俊俏的姑娘明明不傻,可为了那些浪荡的读书秀才天天要死要活的,谁劝都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好使,最后哈真是要撞上南墙才明白道理,说到最后,柳依白兴致勃勃,“若是那些姑娘喜欢的是我,那师弟我怎么都不会负了她们的,说不定现如今也练不了剑了,早就儿孙满堂,过上了神仙般的日子喏。” 原本还准备点头的洗初南勃然大怒,差点拔剑相向,这让柳依白真的被狠狠吓了一跳,这之后许多天都没敢再和自家师兄吹嘘自己当年的往事。 倒是谢陆,每日出剑都兴致不低,到底一点都看不出疲惫之意。 李扶摇练剑练的勤,木剑折断的次数便不少,厌倦了做木匠活的柳依白看见那小子去登山路那般搬来剑木便觉得头疼,几次想躲都被谢陆和洗初南堵了回来,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柳依白把木刨一丢,愤愤道:“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该给那小子找柄剑才是。” 谢陆冷眼看着这边,讥讽道:“山上洗剑池去不了,怎么找?” 柳依白吐了口唾沫,发狠道:“怎么去不了,趁着天黑,让洗师兄摸上山去,找一柄趁手的古剑下来,洗剑池的王师弟哪里是洗师兄的对手,洗师兄取剑,轻而易举。山上老祖宗亲自给李扶摇那小子指的路子,让他在山脚修行,想来去顺上一柄剑,不是难事,老头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能很大,师兄你今夜上山,必有所获!” 柳依白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结果洗初南只丢下一句要去你去便不再理会他,至于谢陆,更是丢下一句我不上山,便把这件事推到了柳依白身上。 实在是不愿意再给那小子做木剑的柳依白一咬牙,当天夜里真的便上山去了,只不过来到洗剑池之后,那位“境界低微”的王师弟确确实实没有发现他,只不过尚未临近那些剑的柳依白便硬生生接了山上老祖宗一剑,一剑之威,不亚于一位朝暮境全力施为,柳依白拔剑出鞘,凌厉剑气稍微和那老祖宗的一剑相抗半刻,便被之后滚滚而来的剑气乱了心神,全身窍穴都侵入了些剑气,那些剑气在他经脉里游走,让他苦不堪言。 实际上自认为自己剑气已经和老头子所差无几的柳依白对于这次失利,完完全全都怪在老祖宗的练剑时间比他长的多上,若是让他也活上这么长的年月,肯定要让老头子吃尽苦头。 只不过这番话柳依白没敢当着老头子的面说出,下山之后谢陆替他梳理老祖宗留下的剑气的时候随口问道:“老头子的剑又有长进?” 柳依白摇摇头,“难哦,若是这一剑还是出了三分力气,那就和之前一样,若是只出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两分,自然就是有些长进,毋庸置疑,只不过老头子要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实际上比朝青秋跨入沧海成就剑仙还要难。” 谢陆轻声道:“老头子或许有机会的,毕竟他的天资连登山路上的两位剑仙都称赞过是见过最好的,要更甚于朝青秋。” 柳依白依旧摇头,“当年强行出手伤了剑道根基,回天无力,若是真有机会,想来老头子也不会这些年一直未有寸进。” 谢陆默不作声。 她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师父该是比朝青秋的剑道资质更高的,若不是当初拼着也要维护剑山尊严,哪里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说不定早已经入沧海,成了这六千年来剑士一脉的第二位剑仙了,甚至有可能还在朝青秋之前! 她谢陆就连当年那些成就剑仙的剑士都不曾佩服过,可对于这个老头子,只是有些由衷的钦佩,只是说不出口,也不想说罢了。 那些陈年旧事,想来就算是老头子,也不会想着提起的。 柳依白叹了口气,若是他当年在剑道通途和在剑山尊严之间两选其一,想来也不一定会如老头子一般直接了当便选了剑山,就算之后选了剑山,也绝对做不到老头子那般洒脱,毕竟世间剑士,谁不想成为那等潇洒风流的剑仙,举世瞩目? 可偏偏就有人背道而驰? 洗初南走出破庙,来到柳依白和谢陆面前,忽然说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才被老头子赏了一剑的柳依白没好气的说道:“洗师兄,你老人家又有什么事?” 洗初南平静开口,“我记得山脚有一柄剑。” 柳依白眼里忽然有了些光彩,好像是想起了某件事情,然后很快便摇了摇头,“你想让扶摇那小子去拿,不怕他被人一剑斩了?” 洗初南笑道:“既然是想着成为真正的剑士,没有亲自去拿上一柄剑,如何算得上?” 柳依白皱着眉头,“就算是他能见到那柄剑,适不适合也还两说。” 洗初南反问道:“山上洗剑池那些剑便敢说有适合扶摇的?” “但总归没那么大的风险,扶摇算是剑山这些年唯一的新人,你不等他下山就先要送他入一次险境,小心陈师兄拿着剑砍你,他现在胆子都大到敢提剑去挑衅沉斜山了!”柳依白歪着脑袋,一脸玩味。 两人相持不下。 一直没说话的谢陆突然开口说道:“让他去试试,或许对他的境界也有所裨益。” (本章完) 正文 时至今日,码字之余一点想说的 本来我很少开单章来专门陈述一件事,写余楚的时候,除去每个月一次的固定汇报之外,几乎便没有过单章,而写人间,这是第一次。 我从某点来纵横已经一个月零四天,想来时间不长,但也不短,人间也已经二十二万字,开书之前,我为了名字想了整整半个月之久,最后是从林清玄先生的散文集《人生最美是清欢》以及辛弃疾的水龙吟中的一句人间得意而得到的灵感,从而取名人间最得意,但似乎总有人觉得我这本书和烽火戏诸侯的剑来有着扯不清的关系,我其实觉得没什么,烽火是我一直敬佩的作家,同作为网文作者,他的成就是需要我仰望的,他的文风我也十分喜欢,但这并不意味着人间就应该和剑来有着扯不清的关系。 长亭是长亭,烽火是烽火,至始至终都是两个人,我也不想去做他,但文风一事,我形成了五六年了,说改,也好像改不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改。 而促使我发出这章废话的,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因为我在书友圈子里看到了评论,有位书友说,感觉是抄袭。 我感觉受了奇耻大辱。 抄袭两个字不是对一个作者最大的侮辱? 仅凭感觉两字你就把抄袭放在之后,不觉得太草率了?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对于抄袭两个字的定义有着不同的见解,但总归是让我觉得心情不能平静,若是你真觉得抄袭,便请找出抄袭桥段,要是与其他书一般无二,长亭没什么好说的,但要是找不出来,又为什么要把这两字草率的说出口? 长亭向来都很热衷于和读者朋友们交流,对于故事情节也好,某些细微处不足也好,读者们的意见我都会很认真的考虑,有些合理的我也会改动,但你可以说我写的差,写的垃圾,请不要想当然的开口说我是抄袭,这是对一个作者最大的侮辱。 所有的意见我都能心平气和的和你交流,唯独说我抄袭这件事,我平静不下来。 好了,抱歉了各位还在读人间的朋友们,影响到你们的阅读体验了。 (本章完) 本来我很少开单章来专门陈述一件事,写余楚的时候,除去每个月一次的固定汇报之外,几乎便没有过单章,而写人间,这是第一次。 我从某点来纵横已经一个月零四天,想来时间不长,但也不短,人间也已经二十二万字,开书之前,我为了名字想了整整半个月之久,最后是从林清玄先生的散文集《人生最美是清欢》以及辛弃疾的水龙吟中的一句人间得意而得到的灵感,从而取名人间最得意,但似乎总有人觉得我这本书和烽火戏诸侯的剑来有着扯不清的关系,我其实觉得没什么,烽火是我一直敬佩的作家,同作为网文作者,他的成就是需要我仰望的,他的文风我也十分喜欢,但这并不意味着人间就应该和剑来有着扯不清的关系。 长亭是长亭,烽火是烽火,至始至终都是两个人,我也不想去做他,但文风一事,我形成了五六年了,说改,也好像改不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改。 而促使我发出这章废话的,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因为我在书友圈子里看到了评论,有位书友说,感觉是抄袭。 我感觉受了奇耻大辱。 抄袭两个字不是对一个作者最大的侮辱? 仅凭感觉两字你就把抄袭放在之后,不觉得太草率了?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对于抄袭两个字的定义有着不同的见解,但总归是让我觉得心情不能平静,若是你真觉得抄袭,便请找出抄袭桥段,要是与其他书一般无二,长亭没什么好说的,但要是找不出来,又为什么要把这两字草率的说出口? 长亭向来都很热衷于和读者朋友们交流,对于故事情节也好,某些细微处不足也好,读者们的意见我都会很认真的考虑,有些合理的我也会改动,但你可以说我写的差,写的垃圾,请不要想当然的开口说我是抄袭,这是对一个作者最大的侮辱。 所有的意见我都能心平气和的和你交流,唯独说我抄袭这件事,我平静不下来。 好了,抱歉了各位还在读人间的朋友们,影响到你们的阅读体验了。 (本章完) 本来我很少开单章来专门陈述一件事,写余楚的时候,除去每个月一次的固定汇报之外,几乎便没有过单章,而写人间,这是第一次。 我从某点来纵横已经一个月零四天,想来时间不长,但也不短,人间也已经二十二万字,开书之前,我为了名字想了整整半个月之久,最后是从林清玄先生的散文集《人生最美是清欢》以及辛弃疾的水龙吟中的一句人间得意而得到的灵感,从而取名人间最得意,但似乎总有人觉得我这本书和烽火戏诸侯的剑来有着扯不清的关系,我其实觉得没什么,烽火是我一直敬佩的作家,同作为网文作者,他的成就是需要我仰望的,他的文风我也十分喜欢,但这并不意味着人间就应该和剑来有着扯不清的关系。 长亭是长亭,烽火是烽火,至始至终都是两个人,我也不想去做他,但文风一事,我形成了五六年了,说改,也好像改不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改。 而促使我发出这章废话的,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因为我在书友圈子里看到了评论,有位书友说,感觉是抄袭。 我感觉受了奇耻大辱。 抄袭两个字不是对一个作者最大的侮辱? 仅凭感觉两字你就把抄袭放在之后,不觉得太草率了?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对于抄袭两个字的定义有着不同的见解,但总归是让我觉得心情不能平静,若是你真觉得抄袭,便请找出抄袭桥段,要是与其他书一般无二,长亭没什么好说的,但要是找不出来,又为什么要把这两字草率的说出口? 长亭向来都很热衷于和读者朋友们交流,对于故事情节也好,某些细微处不足也好,读者们的意见我都会很认真的考虑,有些合理的我也会改动,但你可以说我写的差,写的垃圾,请不要想当然的开口说我是抄袭,这是对一个作者最大的侮辱。 所有的意见我都能心平气和的和你交流,唯独说我抄袭这件事,我平静不下来。 好了,抱歉了各位还在读人间的朋友们,影响到你们的阅读体验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七十七章取剑(一) 剑山脚下破庙三人,各有想法,但最后既然是谢陆都开口了,柳依白也就懒得说些什么了,他本来就是个洒脱的性子,什么事都不上心,就连自己的一身境界也都随性而已,既然小师妹都已经拿了主意,他也就不多说废话了。 于是三人算是都拿定主意之后,谢陆便起身返回破庙,不愿意去掺和这档子事,而柳依白则是笑嘻嘻的看着洗初南,嘴里念叨着这桩不知道是不是好事的事情得你这个大师兄来做,反正最后要是出了事,陈嵊不敢砍谢陆,要出气也就找你了。 洗初南无奈一笑,并不多言,只是独自去了登山路那边,等李扶摇下山之时,才和他谈起了这件事情。 李扶摇一脸诧异,“山脚有柄剑?” 洗初南笑道:“准确来说不是山脚,是山崖里,这座剑山当年建成之后,爆发那场大战之时,其实便有多达三位剑仙在剑山和那些妖土巨头搏命,有一位剑仙当场毙命,佩剑便滚落山崖,并未来得及送入洗剑池,之后大战结束,山崖下那柄剑似乎便被人忘去了,其实说不得其实也不止一柄,但不管如何说,你想着要一柄剑,山不了洗剑池,便得去崖底找一找,实际上剑就算是找到了,要是与你无缘也强求不得,只是你在第二境宁神里已经耗费了这些时光,去崖底磨砺一番其实对境界有所裨益,一柄剑仙的往日佩剑,机缘不小,你去不去,自己取舍。” 李扶摇小心翼翼问道:“山崖下艰难险阻,凶险异常?” 洗初南有些奇怪的看了看李扶摇,这些日子相处想来,他几乎已经摸透李扶摇的心思,这个小家伙,性子算不上醇厚,但怎么也不算个畏首畏尾的人,为何现如今问起了是否凶险,只不过洗初南也并非古板之人,只是和李扶摇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说起艰难险阻,实际上很难说,凡夫俗子走路可能会被摔死,坐船也有可能船翻了之后被淹死,甚至就连吃饭也有可能被噎死,这算不算艰难险阻?自然是不算的,可一样要死,相差在哪里,不过是一个在做的时候半点不必担忧,另外一个时时刻刻都在担心受怕而已。” 李扶摇苦着脸,“师叔这是在告诉我崖下千苦万苦,让我早作打算。” 洗初南摇摇头,示意自己可没有付诸于口,“我说了,你要是不愿意,还是能每日在山脚练剑,取不到剑,下山之后去山河当中找一柄也不错。” 洗初南不再和李扶摇多说,依着他的性子,纵然想看着李扶摇去拿 (本章未完,请翻页) 起那柄他年少时一直想拿起的剑,也不想李扶摇因为旁人的什么心愿而做出决定,他取不取剑,一定要在于自己而已。 李扶摇思索了许久,最后来到了破庙前,犹豫的开口说道:“那就去试试?” 柳依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嫌弃道:“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哪里要这般,放心,你要是没能上来,我每逢清明,会给你点香烧纸的,我这个师叔,怎么都不会不管你。” 李扶摇一阵头大,自己这个师叔说话,还真是直,一点都不愿意掩饰。 谢陆抱着名剑小雪,轻描淡写开口说道:“那柄剑曾经是剑仙佩剑,心气极高,我这柄小雪便不借你了,免得两剑相遇,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你带着木剑去山崖下取剑,别的不说,只要不故意挑衅,它肯定是不乐意和一柄木剑争长短的。” 李扶摇按住自己腰间的那柄木剑,想了想,点了头。 柳依白难得破天荒嘱咐道:“遇上那柄剑,若是有些什么古怪,也不要失了胆气,连剑都不敢出了,这一时之间逃过一劫,说不定不仅它看不上你,就连你之后的剑心都要受到影响,我柳依白的剑道,便是不管对方是谁,先拔剑打过了之后再说,打不打得过一回事,敢不敢拔剑打就是另外一回事,所以我柳依白的剑气便如大江入海,壮阔无比。” 柳依白难得认真一次,却很快被谢陆拆台道:“你这一剑挥出,最多是有些小溪的风采,哪里说得上是大江入海?” 才挨过老头子一剑的柳依白无奈的抬头,不与自己的小师妹多说什么,只是心底默默祈祷自己那个二师兄什么时候回来好好收拾收拾自己这个小师妹才行。 只不过到时候到底是谁收拾谁,也说不太准。 剑山实际上便是在门尘山顶上再高出的一座高峰,远远来看,门尘山便相当于剑基,而剑山才真的算是剑身,而那山崖底下,便在破庙后面,李扶摇要想去这下面找寻那柄剑仙佩剑,便得从破庙后面下去,站在破庙后的山崖前,李扶摇看不清山崖底端,只能看到四周突出的山石,想着自己等会儿便是要从此处下去,脸色便有些不自然。 谢陆抱剑相送,站在崖边,轻声道:“若是从这里跳下去,粉身碎骨倒是轻的,没人收尸才苦。” 李扶摇转头看了看自己这位谢师叔,神色微变。 谢陆一脸认真的说道:“我没去过这崖底,但是洗师兄肯定没说全,山崖下不仅有那位剑仙的佩剑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还有不少残剑,当年那场大战,可是有不少剑士都葬身在此处的,连带着佩剑都在山崖底下,山崖下剑气之重,绝对不比剑冢轻,只不过许多剑士有未竟之志,这些剑气也是怨气,你下去之后,小心些。” 李扶摇握着木剑的剑柄的手有些出汗,他在衣衫上擦拭了一番,失神说道:“谢师叔,我可没想过有这么难的。” 谢陆难得安慰道:“你忘了答应某个心上的姑娘要练剑有成的?” 李扶摇失声道:“谢师叔,你怎么知道?” 谢陆没有解释,只是笑道:“世人都说我辈剑士,身无长物,唯有一剑,最是无牵无挂洒脱,可剑身上拴上点什么东西,也不影响的。” 李扶摇没有说什么,只是挽了挽衣袖,踩着一块山石缓缓往下走。 谢陆站在崖边,平静开口说道:“李扶摇,你要是上不来,我一定让人告诉那个姑娘,你喜欢她,可你没本事,连这山崖都上不来,让她不要把你记挂在心上。” 李扶摇的身影已经不见,只是听着遥遥传来那少年的声音,“谢师叔?!” 谢陆站在山崖边,哈哈大笑,一点不顾及女子姿态。 在远处,柳依白看着洗初南,认真的不像话,他低声道:“洗师兄对扶摇的期望太多了,这本来不该是他该有的,况且他没上过山,按山上的规矩来看,算不得真正的剑山弟子。” 洗初南微笑道:“那柳师弟觉得,若是不让他下去,他的路会如何?” 柳依白默不作声,他不愿意和洗初南讲道理,本来这种事情,他便比不过自家这个师兄,因此也就懒得再说,反正打心底,他是不太愿意把才宁神境的李扶摇给赶到山崖下的。 洗初南看向山上,平静笑道:“山崖之下,境界高低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剑心,若是他能无碍的回来,我最后的那些东西都传给他又如何,反正都带不走,可他要是上不来,便是机缘未到,强求不得。” 柳依白木然无语,转身走进那间破庙,破庙里有三尊塑像,形态各异,当中的一人,神情安详,腰间有一柄短剑,而在他两侧,分别是一位意气风发的抱剑女子,和一个腰间悬了一柄无鞘长剑的中年男人。 若是李扶摇在此处,肯定能够认得出这三座塑像,便该是这山脚的三位师叔! 可为什么会把他们三人的塑像放在破庙里? 说不清。 (本章完) 正文 第七十八章取剑(二) 李扶摇在破庙后头顺着山石往崖底去了之后,谢陆便抱剑返回破庙,眼见着提了一坛子酒在塑像前独饮的柳依白,谢陆默然无语,几乎是从不饮酒的她从案台下面提出一坛子酒,拂去上面的灰尘,喝了一口便俏脸微红,她不想说话,只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咽下这些烈酒。 破庙里酒香四溢,柳依白酒喝的越多却是眼神越发清明,哪里得见半点醉意,这位朝暮境喝到后来竟然是一身剑气十足,惹得这间破庙都摇摇晃晃,落下不少灰尘。 只不过最后还是复归平静,再不见有什么异样。 洗初南走进破庙的时候,两人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了,这位大师兄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平静笑道:“这么些年了,还放不下?” 两人没有搭理他,洗初南便自顾自笑道:“一剑出时,世间不再有不平。” 柳依白低声喃喃道:“可惜出不成剑了。” 谢陆不言不语,只是眼眶通红,这位以剑道作为毕生所求的女子剑士,论天资可也是极好啊。 三人无言,只不过门前有个身影久久驻足门前,没有踏进来,也没有离去,就是在那处地方站着。 破庙里三人都知道是谁,都谁都没有开口,也没有起身,只等那门前的老头子站累了便独自离去就是。 老头子在破庙前站了许久,重复了几遍之前洗初南那句话,然后自嘲道:“基业这种事情,想来不该有这般重的,可身前身后都扰人啊。” 破庙里三人充耳不闻。 老人转身走下门尘山,去那条绿水湖前,今天剑山有客人。 他要下山迎客。 只不过孑然一身,并未带着那柄旧事而已。 —— 一行数人,数名商旅从延陵边境来到大余边境,是想着去大余买些延陵并不出产的稀罕玩意,转而再卖到延陵境内,赚的是差价,只不过尚未走出延陵边境,差点便把身上仅有不多的家当给丢在了那家小酒肆里了,他们数人在那座小酒肆里才喝了几坛子酒,便莫名其妙欠下了几百两银子,这番处境是他们没能想到的,本想着要质问一番那个长相还算是不俗的卖酒妇人为何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偏偏要去敲竹杠,可还没等开口,在他们之后进来的几位身着北边军甲胄的校尉便摸了好几锭银子放在柜台上,在得到那卖酒妇人首肯之后才笑着离去,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一行数名商旅转头看向那几位军爷酒桌上的几个空碗,不由得咽了口口水,这几碗酒便要拿这么些银子,他们喝这几坛子酒被收了几百两银子,好像也不是多大回事。看见了这延陵边军都老老实实的付账,这些商旅也不敢硬来,只不过他们是第一次来往边境,哪里知晓还有这么一家天价酒肆,身上的那点银钱本来就是要置办货物的,要是交代到了这里,如何能行,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那酒肆里一直坐在角落里的一个老儒生忽然开口,说了几句公道话,说是这银子又不是大水冲来的,咋能一坛子酒就要这么些钱,再说这边境商旅都不容易,说是酒肆掌柜的要是有些良心,便该把这酒钱免了,本来以为那位看起来有些泼辣的卖酒妇人会勃然大怒,却不曾想一点都没有动怒,只是笑着说免了便免了吧。 这才让那些商旅松了口气,等到他们起身离去的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了一个书箱的老儒生忽然笑起来说着要一并往大余去,去看看那边的风景,商旅们念他的好,一点都没有拦着,只是关怀说老先生的身子骨是不是能经受颠簸。老儒生笑着点头,说是别看他老,但实际上比起来二十岁的年轻人都一点不差,然后一行数人便和老儒生一起往大余边境而去,而至始至终那位卖酒妇人都没有说些什么。 数人乘渡船来到大余边境之后,老儒生便笑着与这队商旅告别,独自向着某处而去,一路上走得不快不慢,一点不急,期间曾经路过一条大河,老儒生在河岸旁站立许久,兴起之时便读了一篇圣贤文章,造成这大河的河鱼都围拢在老儒生脚下,静静听着这一篇圣贤文章,甚至在老儒生念完之后,也都久久不散,老儒生看着这些鱼儿,快然笑道:“大道可期,只不过可得花上千百年哟。” 老儒生转身离开那条大河之后,河水起了波澜,有汉子携带妇人从河里走出来,在他身后以大礼参拜。 老儒生不得而见,两人反倒是更加诚恳。 离开这条大河的老儒生兜兜转转来到了那条绿水湖前的渡口,第一眼便看见的是挂在渡口的木杆上的巨大龟甲。 背着书箱的老儒生来到渡口,向正在套船的船夫笑着问道:“去那条绿水湖畔,门尘山下要多少银钱?” 那个瘦小的船夫打量了下老儒生的打扮,诧异问道:“老先生不读书了?要去学剑?” 老儒生摇摇头,笑着说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读了一辈子书,哪里说得上说丢就丢,只不过最近琢磨着要写一首诗文,没见过那些剑士,如何写的出来?只能千里迢迢来看看了。” 船夫扯了扯嘴角,很快笑道:“不说山上那些神仙给不给老先生看,但老先生来的日子挑得还是不错的,若是早上个一年半载的,只怕也只能掉头回去了。” 老儒生一怔,“什么个意思?” 船夫指了指那具龟甲,嘿嘿笑道:“这之前的绿水湖里就是有这么个家伙作乱,好些想着过湖的剑客大侠们都被吃了,直到春末的时候,有个背了把断刀的公子,经过绿水湖的时候这只巨龟又出来逞凶,可是却被那公子硬生生打死了,不然老先生想着要去门尘山,咱们也没人敢送啊。得嘞,老先生要去门尘山下,便上船来,今日这钱就不收了。” 老儒生跳上船头,感慨道:“巨龟在山下逞凶,那些剑士也不下山,看来日子是真的很难过喽。” 船夫没有听清,也没有搭话,只是撑船往绿水湖去,一路上只是给老儒生说起当日的那个公子是如何如何厉害法子,说多了,老儒生倒是都觉得有些烦了。 渡船在靠近门尘山之前,老儒生忽然抬头看向远处那座门尘山,恼火道:“老夫又不是来拆你这座荒山的,这般兴师动众,你倒是把气力放着留给那位之后真正要来挑衅的家伙上啊,你针对我是个什么道理?” 船夫目瞪口呆,看着老儒生一个人自顾自念叨。 船行到湖水中央之后,老儒生忽然低声说了句别见怪,然后船夫便眼睁睁看着老儒生脚尖轻轻一点,飘然而去。 船夫瞪大眼睛,失声道:“老神仙?!” 他在这大余边境做船夫这么些年,听说过读书人有一身浩然正气,可不曾听过读书人会飞的啊! 而那个踏水而行的老儒生背着书箱来到门尘山脚下,嘿嘿笑道:“朝青秋的那缕剑气都不在了,那小子指定是登山了,你这老家伙不谢我还要吓我,真是一点道理都没有啊。” 而山上那股剑气,从门尘山顶而下时,一时便比一时强过一分,等到临近山脚之时,已经极盛。 世间难见。 负手而来的老人站在山道上,神情平静,一身衣衫里充盈着剑气,整个人的气势和平时决然不同! 此时此刻,他便是剑山上剑气最盛的一柄剑。 (本章完) 正文 第七十九章取剑(三) 山上老祖宗气势十足的一个下马威实在没能让这个背着书箱的老儒生萌生半点惧意,这个没读过多少书,更行过万里路的老儒生看着一身剑气气势十足的山上老祖宗,扯着嘴嚷道:“许寂,怎么了,当年那一剑还没让你伤了根本,现如今还有气力在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面前抖露威风?” 原本叫做许寂的山上老祖宗,看着这个多年之前便相交的老儒生,皱眉道:“你这老家伙,明明没有几分本事,可是又偏偏喜欢讲道理,咋的,这么些年过去了,还活着,不曾被人打杀了?” 老儒生仰着头笑道:“我杜远游这辈子走的路多,讲的道理也不少,听过我讲的道理的,哪个不是心悦诚服,哪里还生得出杀心,倒是你这老家伙,明明便是外强中干,还非要想着抖露威风,与己为难,不盼着多活两年,多看两眼这座山河?” 山上老祖宗收了一身剑气,来到老儒生身旁,和他并肩而立,感慨道:“早看腻了。” 老儒生嘿嘿一笑,没急着说话,反倒是把背后的书箱解下,从那书箱里掏出好几本书,一股脑的塞给山上老祖宗,然后才把书箱重新背在身后,看着前方,“这些都是我找到的孤本剑谱,你们剑山上肯定没有,拿去拿去,我欠朝青秋一个人情,一次还不清,老夫就多还几次,总会还清的,对了,我在延陵边境曾碰到过个少年,他要登山学剑,现如今在山上?” 山上老祖宗神色不变,往山上走了几步,这才说道:“他在天黑之前没有走到山顶,自然算不得过了我剑山考验,依着规矩,不算是我剑山弟子。” 老儒生瞪着眼,“咋,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光景,你还挑三拣四的,真当这是六千年前,全天下的修士都要抬起头看你们剑士?” 老祖宗神情淡然,平静道:“就算是这一脉再没落,总归这些规矩还是要讲的,不然人人如此,又如何?” 老儒生很想直截了当的告诉这个老家伙你这山上本来便没什么人了,也讲不了规矩了,不过仔细想了想之后,或许是觉得这般实在是有些过分了,也就没有急着开口,只是懊恼道:“那少年脾气很对我的性子,既然练不了剑了,让他跟着我读书好了,老夫别的本事没有,唯独在读书这件事上,还有几分心得,就算是这少年真还想着练剑,老夫也可以教上一教嘛,读书人转而练剑,不是没有过先例,那位被困于洛阳城摘星楼的后生能做,老夫自然也能做。” 老祖宗不置可否,只是说道:“没见过你这般的读书人,张口闭口便是练剑的。” 老儒生回敬道:“老夫也没看过像你这般的剑士,若不是当日执意要出那一剑,现如今你怎么说也不该是这般模样,说不定就真有资格去沉斜山的地头踩一踩了,而不是等着那个牛鼻子老道士来找你的麻烦。” 老祖宗不愿意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走出几步之后便不再言语,倒是那老儒生不依不饶的问道:“那少年呢,下山之后去哪儿了?” 老祖宗平静道:“谁说他下山了?” 老儒生咂舌,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他拍了拍老祖宗的肩膀,一句话都没说,想来实在是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在两人快要登上门尘山顶的时候,老儒生才总算说起了正事,“梁亦境界高深,传言是只差半步便可入圣,旁人觉得有些夸张,可老夫知道,一点都不夸张,这次就算是以出窍神游的状态来到剑山,你拦得下?” 老祖宗神色有些落寞,当年一事虽说是为了剑山而出剑,从而让他几乎再没有攀登到剑道顶峰的机会,但其实他也并不太后悔,只不过现如今那位沉斜山观主要来此地,没有朝青秋,就算是他,也没什么把握。 他低声笑道:“不差最后一剑。” 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老儒生笑着开口,“老夫早说过欠朝青秋一个人情,现如今来还也正好。” 老祖宗摇摇头,“剑山之事,只与剑士有关,你便不要掺和了。” 老儒生没有多言,他这辈子走过的路不少,去过的地方也很多,可走过了太多地方,到头来却是发现这座剑山倒是最有趣的地方,当年他在剑山脚下结识了许寂,两人成了朋友,然后便是多年未见,这次再度相逢,他其实也不是为了许寂或者是说剑山而来,至于朝青秋的那个人情实际上还给剑山也要偷摸着还,要是像他这样明目张胆,想来这山上的剑士说什么也不会接受的。 就比如他眼前这个倔老头。 只不过他倒是很想和那个沉斜山的观主一起讲讲道理,只不过沉斜山已经有太久不讲道理,他实在没什么办法。 再往前走过数步,老祖宗主动说起李扶摇当日登山的经过,说起他没有登上山顶之后便在山脚修行的事情,最后还说起了自己其实很满意那小子,只是上不上山其实都没什么了,反正不管如何他都是他的徒孙,算是个剑士了。 老儒生砸了咂嘴,笑道:“你这是给他留了条退路。” 老祖宗总算是有了些笑意,“树挪死,人挪活,这么一个少年,没必要陪着老头子们一起待在这山上,山没了,剑还在,剑士还在也就行,只不过老夫实在不太相信那边沉斜山真会不管不顾的如此行事,朝青秋那小子可还没死啊。” 老儒生诧异的看了老祖宗几眼,“你真的不知道朝青秋现如今在妖土被人盯上了,两尊巨头不惜联手也要取他的性命!要不然梁亦一向处事谨慎,怎么会不远千里出窍神游来剑山。” 老祖宗脚步微顿,神色难看。 老儒生扯着嘴骂道:“都是成了圣的老家伙了,这点脸皮也不要了,两尊大妖联手针对一个剑仙,传出去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本章未完,请翻页) 老祖宗默不作声,只是继续缓行。 剑山这些年的现状本来便是一年不如一年,便如同大厦将倾无力回天,就算是有朝青秋这位剑仙在世,也只不过是能保证剑山还在,至于其他也不敢多求,只是作为活了无数岁月的老祖宗来看,看着这日渐凋零的局面,实际上也不忍于心,只是毫无办法而已。 若是朝青秋真死在妖土,那剑山没了剑仙庇护,恐怕很快便要沦为一座荒山了。 两人并肩缓行,路过门尘山顶的破庙时,老儒生停下脚步多看了几眼,但也没有久待,和山上老祖宗继续往山道上去,上山之后,老儒生和老祖宗来到问剑坪,站在崖边,老儒生心境开阔,这才笑道:“我当年到处求学,想做一个闻名于世的读书人,可哪家书院学宫都不收我,这才忽然记起自己名字里的远游二字,这便想着圣贤所说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实际上我要是真有读万卷书的机会,哪里会去想着去走万里路,也是迫于无奈,走了不少地方,都觉得一个样子,唯独那一次来到你们剑山脚下,才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世间风景实在太多,看不过来也顾不过来,可唯独你们这剑山,我真的很不想就此成为历史,剑士一脉从鼎盛到衰落,花了六千年,到底是不如三教底蕴深厚长远,只不过剑士一脉能兴起在于一个真字,而衰落却是在于一个直字。儒教先贤说是有一股浩然正气,但处事之间却也不尽然,能说出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却也能说出人生何处不相逢。人情世故,三教修士虽然站在山上,但对同样站在山上的同道们,依然是要讲,可你们剑士呢,腰间有柄剑,不平事出一剑,胸中有气出一剑,遇见不直之事出一剑,自然不被人所喜,有现如今这个局面,说到底还是剑士自己造成的。” 老祖宗站在老儒生身旁,平静道:“并非是剑士太直,只不过是三教之中现如今有这个直字的人太少了。当年写就一篇锦绣文章张圣便让世间修士由衷敬佩,是何等意气风发,可现在,还能找出第二个?” 老儒生皱起眉头,气笑道:“张圣这般的读书人,世间能出一个便是天大的福分,哪里还敢说再找出第二个!” 老祖宗不置可否,只是看着山崖下。 老儒生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该不会是让那小子去山崖下了吧?” 老祖宗沉默。 沉默便是默认。 老儒生竟然破天荒觉得有些恼怒,他愤愤开口道:“那小子才第几境,第三境有没有?你就敢让他下去,老夫可是知道这下面有些什么东西!” 老祖宗没有去解释其他什么东西,只是笑道:“第二境。” 老儒生目瞪口呆。 在老儒生现如今来看,这个老家伙完全便是丧心病狂了。 而且不是一点点而已。 (本章完) 正文 第八十章取剑(四) 崖下有剑。 此事不用多说也不用多想,当李扶摇顺着山石一步一步总算是来到崖底的时候,首当其冲的便感受到了一股凌厉剑气。 剑气虽说凌厉,但感受却不一而足,应当是数道剑气被硬生生杂糅在一起所致,要不然也不会让李扶摇感受到几股不同的感觉。 脸色有些发白的李扶摇靠在一块巨石上,微微站定,按住腰间木剑,看着前面的乱石和杂草,面色有些凝重。 下山之前几位师叔已经透了底,这崖下的剑,其余的倒是不好说,但是的确是有一柄剑仙佩剑,那位剑仙当年被誉为世上剑气最盛,一剑曾气长多达数千里,不知道有多少剑士视之为世上难得一见的天才人物,门人弟子无数,是为数不多当真从剑山走出的剑仙,不然当年也不会在剑山上与妖土巨头一较高下,乃至身亡就连佩剑都被丢下了崖下。虽说是连一位妖土巨头都没能斩下,但至今在剑山上那座剑仙殿里,这一位的塑像,还排的极为靠前,这里虽说还是有剑山的私心,但那位剑仙的剑道修为却是一点不假。 深吸一口气之后,李扶摇缓缓前行,在穿过一片细小的乱石堆之后,得见了第一柄剑。 有一柄断剑,插在了乱石堆中,剑身已经锈迹斑斑,用剑木所做的剑柄早已经腐朽不堪,甚至这柄剑早已经因为日积月累已经几乎和这些乱石连在了一起,李扶摇伸手去握住剑柄想着要把这柄剑拔出来,可一用力,断剑佁然不动。 李扶摇皱了皱眉头,放弃了这个想法。 继续往前走,数步之后便再见了第二柄剑,这一柄剑相对于之前那柄断剑来说,剑身要细长许多,但一样的,剑柄已经腐朽,剑身上满是铁锈,只不过不同的是,这柄剑则是躺在一块大石上的,剑身上甚至还有两个小字。 李扶摇凑过去看了看,仔细辨认过后,才依稀认出,这两个字便是不复。 不复初心,或者是万 (本章未完,请翻页) 劫不复。 李扶摇没想太多,继续前行之后,便当真觉得是有剑气依稀在前,身上毛孔好似都被许多人拿着许多细针扎上一样,这份疼痛感,虽说比不上当日登门尘山时被朝青秋的那缕剑气所刺那般,但也差不了太远。 走过这乱石堆之后,李扶摇来到了一条小溪前,小溪不深,但还算是比较宽,在对面竟然不远处,李扶摇还看到一座不大但却精致的竹舍,竹舍建在一块巨大的青石上面,看起来让人赏心悦目。 脱掉鞋袜,走入小溪当中,李扶摇很快便倒退两步,回到岸上,再一看脚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割开了一条口子,鲜血直流。 有不少鲜血顺着小溪往下游而去,很快便被溪水冲散。 李扶摇站在岸边,神情古怪,这崖底到此都是剑气,可充斥在岸上的剑气却是不足那条小溪中的一半,就刚刚李扶摇踏进溪水中片刻,便猛然惊觉自己双脚周围的溪水中尽数都是剑气,等到再回到岸上之后也是仍旧被割出了一条口子,幸好那些剑气并非是人力施为,没有顺着这条口子进入李扶摇的经脉之中,不然之后清理起来实在是极为麻烦。 李扶摇站在岸上这才朝着溪水里认真看去,方才发现这溪水当中到处都是残剑,碎片不大,倒是像是被人一快一块掰碎的扔进溪水中的,李扶摇看着对面那座精致的竹舍,心里想着便是里面那人的手笔? 只不过这崖底,要是真有人居住的话,想来那人也算是剑山的前辈了。 不过要是这种剑士,能够在崖底居住这么些年,难不成还没能取到那柄剑仙佩剑? 李扶摇思绪复杂,但溪水中尽数都是剑气,要想来到那座竹舍之前,难不成只能从这条小溪岸边跳过去? 还是说要向来到那竹舍前,便必须从这溪水中走过去? 以前在白鱼镇当说书先生的时候,李扶摇便总是喜欢讲些这一类的故事,穷小子摔落崖底之 (本章未完,请翻页) 后侥幸未死,然后便在崖底要么得见一个仅有枯骨和一卷武功秘籍的山洞,然后练成绝世武功成为一代大侠,要么就是在崖底碰见绝代高手,得其真传,仍旧是成为绝世武功,但两者相较,前者倒是件简单的事情,学过了武功秘籍上的武功便可以扬名立万,可后者却估计会受到那位隐士高人的万般刁难,之后才能顺利学成功夫,只不过这种故事讲的太多了之后,就连李扶摇自己都觉得有些厌烦了。 站在小溪边的岸上算不上不知所措的李扶摇干脆不再前行,就这样坐在岸边看着小溪对面的那座精致竹舍。 李扶摇时不时看向那远处那座精致竹舍,想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一位世外高人,只不过就算是他伸长了脖子,也一点都没看见有人的踪迹。 最后若不是那之前所见那柄名为不复的细长铁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从石头上一飞而起,飞到这边小溪,李扶摇恐怕怎么都不会起身。 李扶摇盯着这柄细长铁剑,饶有兴致的问道:“怎么,非要我往那处竹舍去?” 不复剑不会开口,但好似欢呼雀跃的点了点头,李扶摇皱了眉头,“这溪水中尽是剑气,要是走过去免不得要被割开好多个口子,我不想去。” 不复剑听了这番话便好似有些委屈的在地上画着圈,只不过随着它的一阵摆动,竟然身上的铁锈都掉了不少,露出一小块雪白的剑身,这理应便是不复剑原本的模样。 李扶摇啧啧叹道:“你披上这身铁锈,倒好似明珠蒙尘,要不要就着溪水我替你将铁锈磨去?” 眼见着番话说出来之后,这柄不复剑没有动静,李扶摇便觉得它是默许了,就要伸手去拿起这柄剑,可就在这片刻之间,不复剑忽然剑身一横,剑尖指向李扶摇。 还没等李扶摇反应过来,这一剑说刺过来便已经刺过来。 虽无剑气,但依然来势汹汹。 (本章完) 正文 第八十一章取剑(五) 尚且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李扶摇看到那柄不复剑向他刺来,短暂失神之后他很快拔出腰间木剑,横剑在胸,往上一挑,将那柄不复剑径直挑飞,然后再一剑刺在不复剑剑身上让其摇摇晃晃,像是喝醉酒了一般。 李扶摇往后退了几步,看向这柄古怪的不复剑,说不上有多意外,他还没有走出白鱼镇的时候便看见过陈嵊在那条白鱼河拿起那柄白鱼剑时候的场景,那柄剑当时甚至还化作一条大白鱼,比现如今这柄锈迹斑斑的不复剑不知道要吓人多少。 只不过不依不饶的不复剑在一剑未成之后竟然并无半点要退缩的样子,重整旗鼓之后便又是一剑刺来,李扶摇侧身躲过,木剑拍在这柄不复剑的剑身上,发出轻微声响,紧接着李扶摇想着伸手去握住这柄不复剑的剑柄,谁知道,这柄不复剑很快便疾驰而去,在远处停下之后,再不轻易出剑,只是遥遥用剑尖指着李扶摇。 李扶摇一头雾水的看着这柄剑,无奈道:“剑兄,这聊得好好的,你怎么就急眼了?” 李扶摇不说话还好,一开口这柄剑便又好似跃跃欲试,这让李扶摇苦笑之后,当真闭嘴不言。这崖底怪异,看来只能去见见那个竹舍里的前辈了。 李扶摇抬眼望向对面远处的竹舍,终于重新走入溪水中。 一踏下去,便感觉到了溪水中的剑气,一缕一缕,数不清楚。 李扶摇走过几步,便有些血水从溪水中浮出,走过好几步之后,那些剑气便顺着那些被划开的口子进入到了经脉血液之中,到了这个时候,李扶摇才皱了皱眉头,他额头上冒出些汗水,再前行几步,踏上岸。 可眼前景色一变,自己便又回到了这边岸上。 李扶摇愕然无语,若不是自己脚下的伤口在提醒着他这并不是梦的话,他真的要把这眼前发生的东西归结于又是某种幻境了。 可既然走到对岸便要返回到此处,要是说这个地方没有布置下什么东西的话,李扶摇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他转过头看向那柄不复剑,试探问道:“怎么办?” 好像是还在生气的不复剑转身过去,不理会李扶摇。 李扶摇摸了摸脑袋,笑着说道:“指点指点?” 不复剑不情不愿的指了指溪水,看这样子是要李扶摇再走一次。 李扶摇扯着嘴,“没骗我?” 这一次不复剑真没有动作 了。 李扶摇低头看了看还在流血的双脚,自顾自笑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笑,然后当真第三次踏入那条小溪,可这一次走到对岸时,便又回到了岸边。 李扶摇一脸无奈,这次再转回头去看不复剑,后者不理会他。 李扶摇随意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替自己擦干血迹,然后有些无奈的说道:“这肯定是某种幻境或者是阵法,但怎么破才行,剑兄你在这里这么久了,也不说指点出路,算了,你要是指点,八成也是逗我。” 不复剑在远处,完全没有理会这个一直在自言自语的李扶摇。 李扶摇继续呆坐,许久之后看了看天色,他忽然低声骂了一句。 这差不多整整坐了两三个时辰,居然日头一点都没有西移的迹象。 这明明就是幻境。 于是好似想通了某一件事的李扶摇第四次走进溪水中,然后很不幸的在要踏上对岸的时候又回到了原地。 这让李扶摇有些苦恼,他再度转头看了看那柄不复剑,然后吸了一口气之后再度踏进了溪水中,最后没有意外的又回到了原地。 李扶摇有些绝望。 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坐在岸边,李扶摇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然后又转头看了一眼那柄不复。 仍旧没有答案。 “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李扶摇仰头望天,实在是觉得想不清楚。 再枯坐半个时辰之后,李扶摇开始往来时的路走去,去看了那柄断剑,去看了原本不复剑躺着的那块石头,但看过之后也觉得没有半点裨益,最后还是回到了这条小溪前。 要不是师叔们在他下来崖底之前就告诫他不要随意出剑,不然他早就想对这条小溪出上一剑了,只不过依着现如今这个样子,要是走不到对面去,似乎也就没有可能见到那柄剑? 于是在不知道再第几次无功而返之后,李扶摇又一次踏进了那条小溪。 —— 溪水对面不远处的那间竹舍,坐落在青石上,在这崖底并无青竹的地方能够建造出一间竹舍倒也是一点不简单,现如今竹舍内有两人相对而坐,并非是李扶摇所想的那般白发飘飘的隐士高人,反倒只是两个年轻人。 一男一女,一灰一白。 身着灰袍的年轻男子笑着开口说道:“原本以为剑掉下来不久便该有剑山弟子前来取走,恭敬供奉在那座剑仙殿里,可久等不来,便渐渐以为剑山忘了这茬,想来却是有些愤懑,柳巷当年剑气之盛无人能比,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天底下最潇洒惬意的剑仙,战死剑山后竟然无人来收拾他的遗物,岂不是对他不敬。可这么些年无人来取,竟然让我又生出些期望,可现如今剑山让这么个后辈来取,想来剑山当日那一战过后,便越发凋零了。” 白衣女子轻声笑道:“即便如此,你让那少年在剑溪里走过一百遍才过得来,就实在是有些过分了,你把不复放在溪前,是为了暗示他痴心不负,可他到底有这么痴?” 灰袍男子淡然道:“不说别的,总之就算是想见我,至少也要考验他一番,至于后面的事情再说,也就是我在这里实在是待的时间太长了,不然这个境界的剑士我怎会理会,当年的敌手随便拎出一个都是吹口气便让这少年死的不能再死的角色,我如何能够看得上他?” 白衣女子摇头叹道:“若是他剑道前途可期,有望成为第二个柳巷,如何不行?” 灰袍男子平静道:“世上只有一个柳巷,何来第二个柳巷之说?” 白衣女子想起些什么旧事,一时间颇有感触,沉默半响之后不再发声,只是看向窗外,虽说看不清楚那边风景,但大抵透过剑气能够知晓那少年是又一次踏入那条小溪中。 她低声感慨道:“无论如何,崖下这么多剑,你总得给他一柄。” 灰袍男子近乎刻板的不近人情,“若他不算是同道中人,崖下之剑自然便一柄都取不走,怪不得我也怪不得你,只怪他自己。 ” 白衣女子哑然,说不出什么来。 灰袍男子站起身来,自顾自笑道:“当年一战之前,柳巷便能一剑气长几千里,被天底下剑士都称为剑气最盛,古来仅有,一时之间不知道有多少剑士舍去原本钻研的剑意剑术,转而一心往剑气上面琢磨,可结果如何,剑气最盛的柳巷在剑山对敌,竟然一尊大妖都不曾斩下,就连那女子谢陆也都斩下两尊,柳巷被人说成剑气世间无双,这般不堪,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当年意气风发四个字,用在谁身上都有失偏颇,但我唯独觉得柳巷称得上,既然如此,他如何能够死在剑山之上?” 白衣女子皱眉道:“那你觉得如何?” 灰袍男子笑而不语,他只是走出竹舍去见那个已经花了百余次走下溪水才终于走过来的少年。 是不是同道中人还不好说,但至少是觉着他已经有资格能够和自己交谈一番了。 只是当他走出竹舍之时。 崖底剑鸣声便不绝于耳,一声高过一声。 (本章完) 正文 第八十二章我在这里等他 灰袍男子走出竹舍,便引出如此异象,崖底这不知道多少剑,分布在何地,但在此刻竟然都是发出一阵借着一阵的剑鸣声,便好似臣子见了帝王那种朝拜感,李扶摇甚至在那些剑鸣声之中听出了很多情绪,但不管情绪如何,总归都还是因为这个灰袍男子而发出的声音。 李扶摇第一次得见这个一身灰袍站得笔直的年轻男子,便一怔,这和他当初第一次见到朝青秋的那缕剑气不同,当时他看向朝风尘看到的是他出剑斩江河,一剑斩星辰,出剑斩大妖,看到的全部都是朝青秋,可现如今他看向这个灰袍男子的时候,却无半点那种感觉,只是就简单觉得那个灰袍男子是一柄剑,一柄剑气冲天的剑。 李扶摇忽然明白了,他就是那位剑仙柳巷的佩剑。 站在岸边,李扶摇抬头看向那个灰袍男子,动了动嘴唇,问道:“你看我怎么样?” 灰袍男子站在那块大青石上,看着这个站在小溪边的李扶摇,平静道:“境界低微,资质只不过中上,实在是不怎么样,不去说剑仙柳巷,你就连朝青秋都比不上。” 李扶摇皱着眉头,看着这个灰袍男子,实在是有些无语,怎么你这一张口就是剑仙,难不成这陪着剑仙征战过之后,你的眼界都这么高了?非剑仙入不了你的法眼? 灰袍男子淡然的看着李扶摇,仿佛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平淡开口道:“就算是剑仙,也不一定能让我看上眼。” 李扶摇愁眉苦脸,对于这柄剑仙柳巷的佩剑,他所知不多,下山之前几位师叔也只是告诉他那位剑气之盛算是古来仅有的剑仙战死在剑山之后,虽未斩杀一位大妖,但塑像在剑仙殿之中也是极为靠前。 洗初南偶有提起这位剑仙的时候,总是笑言柳剑仙当年不仅剑气之盛世间仅有,就连为人也是极傲,当年剑士一脉鼎盛之时,道教沉斜山曾有一位天赋出彩的女子道士心仪于他,道教上下皆是不能接受,可那女子不依不饶来到剑山非要见柳巷一面,可柳巷眼高于顶,就连同为剑仙的女子剑仙谢沉都不曾放入眼里,如何看得上这位境界不过登楼境的女子道士,于是不予理睬之后也不曾出面见过她一次,后来那女子回到沉斜山之后竟然是一夜白头,倒是让沉斜山许多年没有颜面提起这件事,当时沉斜山上下皆惊,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弟子情愿要讨个公道,不过当时剑士一脉尚未凋零,数位剑仙坐镇山河,就算是道教也不敢轻易启衅,更何况柳巷还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剑仙,一身剑气世间无双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说是沉斜山拿这位剑仙没办法,就算是那些个圣人,也没有谁是愿意为了一个女道士便和一位剑仙大动干戈的。只不过等到柳巷死在剑山之后,那女子道士倒是一点都不怨他,反倒是一个人清修,直到坐化天地间都不曾传出任何愤懑之言。 灰袍男子站在青石上,低头看向李扶摇,忽然问了一个问题,“你以为当年柳巷为何会连一尊大妖都斩杀不了便陨落在剑山上?” 李扶摇皱着眉头,沉默许久,这位剑仙当年本来就以剑气而称雄,剑道修为不能算是差,可为什么那一战之中连一尊大妖都没能斩杀,这本来就是一件不简单的事情,要知道,剑仙战力在山河之中早便是世间无双,可为何柳巷会输,且落得个身死的下场? 当年这一战之后,倒是不少剑士曾经私下议论便说是这位剑仙早在之前便受过伤,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可说是这般说,事实到底如何,其实也不太清楚。 只不过眼前这位既然便是那位剑仙的佩剑,应当便该知晓往事才是。 李扶摇仰起头问道:“敢问前辈,柳剑仙大战中之前是否受了暗疾?” 灰袍男子摇头,“不曾。” 李扶摇默然无语,既然不是受了暗疾,为何会如此? 可接下来灰袍男子的一番话,便当真是石破天惊了,灰袍男子沉默许久,平淡说道:“柳巷当年剑道修为比其余几位剑仙要高出许多,已经快要走到尽头,成不成仙,也就是一步跨不跨得过去的事情,柳巷是人,向来眼高于顶,自然也有成仙的想法,因此他便去跨了最后一步。” “那一步没跨过去?”李扶摇看着灰袍男子,对于这等剑士辛秘,知道的人本来就不算是太多,有幸得见一位知道辛秘的,自然便想知道前因后果。 灰袍男子笑道:“或许算是跨过去了,但也应该是没有,当年柳巷将自己一分为二,一个留在剑山,一个去追逐成仙契机,若不是如此,为何当年遇上大妖,剑道修为通天的他竟然连重伤大妖都变成了奢望?” 李扶摇吸了一口气,沉默不开口。 灰袍男子平静道:“我虽是一柄剑,但早开了灵智,你此番来崖下取剑,无论如何都是带不走我的,我在此地等柳巷回来等了数千年,绝不在意多等几千年,对我来说,岁月悠长,春秋而过不过是眨眼之间而已,若等不到柳巷,我就算是再去看山河风景也觉得没有半点意义,若你执意要带我走,除去抹去我灵智之外,再无办法。”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李扶摇仰起头笑道:“强人之难不是本意,不过崖底这么多剑,也不尽然每一柄都不愿意离去,前辈可让我去讨个机缘?” 灰袍男子笑道:“你能走入这条小溪中不下百次,便已经说明是个痴人,既然是个痴人,我便不拦着,竹舍后面的远处是一片剑林,崖下全部剑都在里面,大多残缺,但实际上也有不少剑不差,你若是有机缘带走一柄,是你的幸事,也是剑的幸事,不过那片剑林算是崖底最凶险的地方,若是一个不慎,只怕被万道剑气分尸也是极有可能,如何取舍,你自己想想。” 李扶摇摆摆手,并不在意,只是笑道:“下崖来便是为取一剑,如何有退宿之理?” 灰袍男子皱眉道:“剑山上洗剑池应当还有不少剑,为何你不去洗剑池取,非要下崖来,即便是为了我,但自知无果之后便该转而回到山上,你这个境界,说不得还得熬上百年才能有所小成,死在此处,不是好事。” 李扶摇笑而不语,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说下去。 片刻之后,灰袍男子不再多言,只是随手一招,将那柄不复剑直接扔到了竹舍后面,这算是他唯一给李扶摇的机缘了,不复剑已经生出些灵智,加上又和李扶摇之前接触过,说不定等李扶摇走入剑林,便能拿起它,他虽是一柄剑,但毕竟是剑仙柳巷的佩剑也算半个剑山弟子,对于这个后辈,其实也有些恻隐之心的。 李扶摇见礼之后便朝着竹舍后面走去,他在这里待得太久了,浪费了许多练剑时间,现如今只想快些取剑回到破庙前。 等到他的身影快要消失不见的时候,竹舍里的那个白衣女子走了出来,他看着那少年的背影,平静笑道:“你最后还是给了他一柄剑。” 灰袍男子摇头,“是哪一柄,我也不知晓,也或许他一柄都带不走,境界低微时想着拿一柄神兵利器本来便有碍,怀璧其罪不是好事,倒不如寻一柄有缘的剑,一起成长用起来更得心应手。” 白衣女子呵呵一笑,“这便是你当年你和柳巷的故事,他穷困潦倒时花了三两银子从一铁匠手里买下你,然后便用了一辈子。” 灰袍男子看向她,不置可否。 他不过是柄普通至极的铁剑,可白衣女子不一样。 她这剑鞘,花了柳巷四两银子。 就在两人身后的竹舍里,其实有一柄带鞘长剑被挂在墙壁上,剑鞘雪白。 至于那柄剑,看不清楚。 (本章完) 正文 第八十三章结伴而行 绕过竹舍,来到其后,见有一条青石小径通向远处,李扶摇神色微凛,光是走在这条青石小道上,便觉得有一股刺骨寒气,虽说也觉得是剑气,但比之前面,这股剑气便要显得更加冷冽,更像是一阵寒风,带着些许幽怨。 剑山崖下的无数断剑残剑,其实和那座剑冢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这崖下的断剑残剑大多是被妖族修士生生折断,还有些怨气与不安在剑身之上,落下崖下之后又被那灰袍男子聚集到此处,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片剑林,里面虽无竹舍前那般充盈的剑气在其中,但行走在其中,其实对剑心影响甚大,意志不坚定之辈也有可能便会死在此处。 李扶摇沿着这条青石小道慢行,每走一步,握住手中木剑的力量便大了一分,等依稀可见那前面不远处插在青石小道旁的不少剑之后,李扶摇才停下了脚步。 现如今挡在他眼前的雾气已经全部散开,映入眼帘的则是一柄柄或没了剑尖,或没了剑柄,也或者是并无任何瑕疵但却是锈迹斑斑的长剑插在了青石小道两旁。 整个空气中弥漫着两股味道,一股是寒气,另外一股是腐烂枯朽的味道。 这些剑大多存世的时间已经过了千年,是当年那场大战时留下来的,还能留下来的本身便可以证明有多么不凡,但在这期间仍旧是有数不胜数的剑因为岁月的侵蚀而腐朽,因此空气之中充满着腐朽的味道倒也一点不出奇。 只不过当李扶摇真的一脚踏入这片剑林之后,便开始发现那些寒气开始一点一点的从他的毛孔侵入到血液经脉之中。 李扶摇忍受着那些寒气,现如今他甚至很想念白鱼镇上的火锅,要是此时此刻能够吃上一些,想来对抵御寒气会十分有作用,就算是没有作用,想来在心理层面上也会让他好受些。 走过数步之后,他总算是看见了一柄几乎剑身上没有半点铁锈,寒光依旧的长剑,李扶摇想了想,伸出手,可尚未摸到剑柄,后者便很清晰的传出一种抵触情绪,这让李扶摇不得不放弃。 择剑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或许就算是有些隔阂,但总不会还没有碰到便表现出这种抗拒的情绪。 李扶摇很想去看看这剑林尽头是什么光景,可依着现如今这个样子,走上一步便要被更多的寒气入骨,他也不知道到底自己能不能走到剑林尽头把这所有的剑都看上一遍。 择剑一事,还需随缘。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只不过这个缘字,也很难说。 李扶摇只不过是剑士第二境的小剑士,一身气机从灵府而出,只能一点点的把寒气祛出,但远远没有那些寒气入侵的速度快。 有些无奈的李扶摇只能加快些脚步,希冀能够在短时间内选中一柄剑并将其带出去,可接下来他接连去试着握了数柄长剑,没有一柄不生出些抵触情绪 的,甚至还有些剑反倒是想把剑身上仅存不多的剑气全部侵入李扶摇经脉里,让他直接死在这里。 这些剑待在此处待久了,早已经生出不少坏的情绪。 李扶摇加快脚步,这一次在那柄不复剑前停下,它是被那灰袍男子扔进来的,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见到李扶摇之后,它剑身一转,好像是不太愿意看到李扶摇,李扶摇小心翼翼的问道:“剑兄,要不就你了?” 不复剑不为所动,甚至还往里面走了些路程,不愿意被李扶摇握在手上。 李扶摇惆怅不已。 他望着前面仍旧是看不到尽头的剑林深处,一咬牙,又往前面走了好几步。 这一次,入目望去尽是残剑,没有一柄完整的。 李扶摇叹了口气,感受着越发刺骨的寒气,便不想再轻易往前走,坐下之后默念了几遍陈嵊教的口诀便闭眼运行体内气机,想借此来驱散体内寒气。 直到现如今,李扶摇都有些腹诽这剑士一脉的天地虽大可我只一剑的态度,若是他身上有些道教或者儒教的法器,能够将自己护在其中,哪里还用得着怕这所谓的寒气,只不过既然走上了这剑士的路,就实在再没有什么道理去怨些什么了。 半柱香之后,觉得好了些的李扶摇重新上路,这一次他足足走过数十步才停下。 这一次在他眼前的则是些短剑。李扶摇想起洗师叔腰间的藏鱼,有些怅然,他其实打心底里不太喜欢短剑。 因此看过几眼之后便继续前行,看样子是不走到最后想来是找不到一柄合适的剑了。 在这条青石小道的起始之处,灰袍男子和白衣女子并肩而立,站在原地,灰袍男子默不作声,而白衣女子则是沉声说道:“他已经走过了一半,再往前走,那些被你刻意放在最后的恶剑,应当不适合他。” 灰袍男子神情不变,走过几步,来到那条小溪前,平静道:“一切都要靠缘分,或许有些恶剑见了他,便愿意让他带走也不一定,再说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最后的那些剑,除去我扔过去的那些恶剑之外,或许还有意外。” 白衣女子皱了眉头,“好不容易我才看见一个练剑的少年,像极了当年在剑山上看见过的那些年轻人,你要是让他死在这里,我可不答应。” 灰袍男子摇摇头,并不做出什么承诺,只是平静笑道:“谁知道呢?” 白衣女子扯着嘴嚷道:“你还记得当年柳巷还只不过是个抱着剑的落魄汉子的时候,把你串上一条猪大肠在火上烤的事情吗,当时你身上可是沾了不少腥味,不知道多久之后才渐渐散去,我都不愿意让你居在我剑鞘内。” 被人揭了老底,而这人还偏偏就是当年那件事的亲身经历者之一,所说的一切都有根有据,只怕就算是柳巷还活着都没办法反驳,可对于灰袍男子来说,这绝对是他最不愿意回忆的事情之一,现如今被人提起,他也显得很无奈,“你再如何说起这些陈年旧事,我都不会出手将他从那片剑来带出来的,进去之前便已经是说的十分清楚,他选的路,走死了,难不成要来怪我?” 白衣女子冷哼一声,“你学谁不好,非要去学柳巷那家伙的性子,古古怪怪的,低着头看这世间,你晓不晓得你现如今是在崖底,不是在山上!” 灰袍男子不置可否,只是独自走回竹舍中,他不愿意和女子讲道理,毕竟也讲不通,实际上,那位剑仙柳巷也是如此,这辈子都没有和女子讲过道理,毕竟讲不通嘛,那就用剑来讲,也是极好的。 柳巷的剑,本来便是出鞘之时不达目的不罢休,依着他世间无双的剑气,到底也是没有多少人敢和他讲道理的,现如今学了柳巷性子的灰袍男子恰恰就是那柄剑。 而在李扶摇那边,他终于在离尽头大约还有数十步的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现如今他面前有着许多剑,但他并没有去看那些剑身雪亮的长剑,反倒是对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看了又看。 原因到底也简单,只是因为他看见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剑离着那些剑身雪亮光鲜的长剑离了几乎有一丈左右的距离。 好似孤立不合群,又好似是被那些剑所嫌弃。 反正最后的结果,便是它这柄剑被彻底孤立开来。 李扶摇沉默了半响,想起了当年那个冬夜被送入白鱼镇之后一个人挣扎着活下来的光景,想着想着便觉得很难受,他忽然问道:“咱们一起如何?” (本章完) 正文 第八十四章青丝 剑山脚下的破庙前,今日来了个背着书箱的老儒生。 那位原本跟着剑山上的老祖宗上山的老儒生在山上没待多长时间之后便来到了剑山脚下的破庙,说着一口圣贤道理,说是要和这破庙三人辩理,谢陆和柳依白都是出剑杀人的行家,可对于讲道理这件事本来就一点都不感兴趣,因此老儒生下山来到破庙之后便只能和一向性子温和的洗初南说上几句,背着书箱的老儒生好似没有读过几年书,很多道理都是现从书上看来的,因此也就算不得精深,因此倒也没有难得住洗初南,洗初南脾气极好,陪着老儒生讲了半日道理之后也不觉得厌烦,到了黄昏之后,见老儒生仍旧是不依不饶,洗初南便笑言是否要比一比剑,不然这口水说干了,腿也麻了,其实不太好。 一直在兜圈子的老儒生有些古怪的看了看洗初南,最后总算是说到了正题上,他合上了手中的书,疑惑问道:“崖下那一柄是柳巷的佩剑,学了柳巷的性子,一向眼高于顶,你知道他不会让李扶摇那小子将他带离崖底的,可你为何还要让他去取剑?” 洗初南平静答道:“为何不可?凡事没有绝对,若是他看中扶摇,觉得他和柳剑仙性子相似便随着他出来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对洗初南的这种说法,老儒生则是嗤之以鼻,“柳巷什么性子什么天资,哪里是李扶摇那小子比得上的,当年柳巷一剑气长数千里,直到现如今都无人超过,就连朝青秋都不敢说在剑气一途上稳胜柳巷,李扶摇比得上?” 洗初南笑问道:“老先生对朝剑仙推崇至此?” 老儒生翻了个白眼,“废话,朝青秋是你们剑士这一脉里六千年来唯一踏入沧海境的天才,说他比不起六千年那些剑仙,老夫不信,或许把那些个剑仙一尊尊请到现在来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才对,我在山上吓唬许寂那老头子,说是两尊大妖联手袭杀朝青秋,实际上就算是来三尊又如何,老夫还是不信朝青秋会就这样死在妖土了。” 说起这位六千年来唯一一位能够踏入沧海境的剑仙,其实不管是老儒生也好,还是洗初南也好,都有一种无法言明的感觉在心间,老儒生是佩服这个才练剑不到三百年的剑仙以一己之力便将剑士一脉延续至此,而洗初南对于这位剑仙,则是佩服他的恒心和毅力。 只不过说到底,剑仙朝青秋在这座山河,在那座妖土,都算是一位风流人物,在圣人几乎不显于世间的时候,也就只有这位剑仙偶有出手,俱是大手笔,不是斩杀大妖便是去沉斜山这等地方启衅,让妖土修士和三教修士都觉得实在是有些无奈。 老儒生感叹道:“若是朝青秋真能安然无恙的从妖土回来,便说明他的剑道更进一步了,或许会是这六千年来第一个成仙的人物啊。” 洗初南笑而不语,丝毫不提醒老儒生之前他们的话题可是在李扶摇去崖底取剑这件事上。 老儒生讲了几句之后便戛然而止,笑吟吟的看向洗初南,“老夫险些有些没有想清楚,既然知晓那小子取不回那柄柳巷的佩剑,自 (本章未完,请翻页) 然是别有打算,难不成这崖底还另有一剑?” 洗初南不言不语,只是笑着看着老儒生。 老儒生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们这些家伙,比老夫都还喜欢故弄玄虚,练剑练成精了还?” 洗初南平静笑道:“剑仙柳巷的佩剑自然是骄傲至极,没有生出剑灵还好,可在崖底待了这么几千年,如何生不出来?既然是有了剑来,自然就连朝剑仙想着带走都有些麻烦,说不定也只能求个不情不愿,到最后抹去灵智重新温养,扶摇不过宁神境界,如何能够带走他,哪怕是不情不愿也没办法,我只不过是想让他从崖底去走一走,感受下那些生出怨念的剑气,别的境界倒是不好说,但对宁神境自然是大有好处,至于扶摇能不能有机缘找到一柄与自己有缘的剑,这就连我都不清楚。” 老儒生啧啧赞道:“你倒是大手笔,剑山这些年来唯一的一个新人,你的亲师侄,说扔下去了便扔下去了。” 洗初南丝毫不为所动,平静道:“之前总告诉扶摇练剑急不得,可实际上剑山护不了他多久,遭逢大难之前,我倒是很愿意让他走到剑气境,从而离山远游,也算是保存下来种子,陈嵊也好还是师父也好,想来都不想看着扶摇死在这座山上。” 老儒生面色凝重,有些无奈的说道:“梁亦这番出窍神游,应当不会如何大开杀戒,只不过是探探剑山的底,朝青秋的死讯一日没有传出来之前,这不管是谁都不敢将这剑士最后一处传承之地灭绝了,哪怕这座山已经名存实亡了。” 洗初南神情淡然,听到老儒生说起名存实亡四个字的时候也一点不恼,只是站起身,感慨道:“我剑士一脉,不需多的,只需要两位剑仙便可与三教分庭抗礼,可就是这两位剑仙都找不出来,着实可悲。” 洗初南神色复杂,看着山下,“那位观主上山之后,第一剑一定是我洗初南来出。” 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 —— 就在李扶摇伸手去握住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剑的一瞬间,整个脑海里便好像响起一道惊雷一般,轰的一声。 紧接着他眼前便出现了一幕画面,在那座剑山之上,无数剑士严阵以待,各执一剑,神色凝重,而远处黑压压的一片,竟全部是无数妖土修士。 在那座剑仙殿前,有多达四位剑仙站在殿前,白袍男子和红衣女子是李扶摇见过的陆长偃和师叔谢陆的先祖谢沉。 另外一个灰袍男子则是和之前在竹舍前遇见的那柄剑长得一摸一样,应当便是那位号称剑气世间无双的柳巷无疑了。 至于这最后一位,则是一位须发皆白身材高大的老人。 四位剑仙的腰间都悬着一剑,看着那远处黑压压的一片,神情平静。 女子剑仙谢沉沉默片刻之后蹙眉说道:“欺我剑士,我去妖土斩杀几尊大妖便是。” 陆长偃按住剑柄,笑道:“我与谢沉同去,这剑山便拜托柳兄和严师了。” 柳巷面无表情,“我早已经将自己一分为二 (本章未完,请翻页) ,沧海之下仍旧无敌,但沧海境中,决然说不起斩杀之事,今日此身死在剑山上,死得其所,两位不必担忧。” 陆长偃拱手,与谢沉御剑而去。 而剩下的两人,严师和剑仙柳巷并肩站在一侧,看着这密密麻麻的妖土修士,严师忽然开口笑道:“柳巷,你这一生几乎未尝败绩,今日死在剑山不觉得冤?” 柳巷面色平静,“若是早知今日,柳巷断然不会去钻研那半分成仙契机,一人一剑能多斩几尊妖土大妖便多斩几尊,免得有今日局面。” 严师叹道:“你天资卓绝,剑道一途几近巅峰,走到如此地步,若是不往飞仙去,哪里还是你?” 柳巷按住腰间佩剑三两,淡然道:“身死而已,并非大事,只不过今日一战绝不是柳巷最后一战,柳巷一点都不希望那另外一个我找到了最后成仙的机会,反倒是希望他再走几步,踏入剑仙境界之后,前往妖土。” 严师哈哈大笑,不置可否。 柳巷不言不语独自下山,他柳巷就算是死又如何,一定要是第一个出剑的。 …… …… 剑山上大战,厮杀声四起,柳巷与一头法相巨大,高逾千丈的巨大妖物一战,斩断那妖物一手,最后被那妖修一拳硬生生打在身上,生机断绝,佩剑三两则是滚入崖底。 山崖上无数剑士都是剑断人亡。 一番大战,血腥至极,而这只不过是剑山一处,不知道其余多少剑士一脉的剑派剑宗都是如此遭逢大难。 而在问剑坪那边,有个一袭白袍的男子神情淡漠,拿着一柄长剑默然的割下一个又一个妖物的头颅,和其余剑士三两结伴不同,这名白袍男子始终是一人而已。 他先是斩杀了十几个妖修之后,终于被一位登楼境的大妖修盯上,同为登楼,这位白袍男子一剑便斩下那位登楼境的妖修的脑袋。 而他那手上那柄剑也是欢呼雀跃。 只不过白袍男子脸色惨白,看样子也撑不了多久。 最后在两位登楼境的妖修联手相杀之下被一拳在身体上轰出了个大洞。 那柄剑悲鸣,不甘。 白袍男子亦是惨笑,练剑百年有余,便已经是登楼境的绝顶剑士,若是再给百年时光打磨剑道,他如何不能够站在剑道之巅,成为这又一位剑仙? 可惜了。 最后,白袍男子将手中剑抛下崖底,以身作剑,最后一剑洞穿了那位登楼境妖修的心口。 妖修和剑士两类修士是最不喜欢使用法器的,前者依着世间无双的体魄,后者便是有着世间一等一的杀伐剑气。 因此这两方大战,绝对没有法器满天飞,只是生死相搏,更显得惨烈。 李扶摇回过神来,已经是泪流满面,他握住那柄剑拔了出来。 本来是锈迹斑斑的长剑,现如今剑身上的铁锈竟然开始渐渐脱落,露出原本的样子。 这柄长剑,剑身上刻有两字。 青丝。 (本章完) 正文 第八十五章终有一剑 当青丝剑身上的铁锈尽数脱落之后,便露出了原本的模样,李扶摇嘿嘿一笑,将青丝握在手上,想着回去之后便让柳师叔给他做上一把剑鞘,这一次不用剑木来做,用青竹,倒是和青丝这个名字相得益彰。 只不过在他拿起这柄剑的同时,这片剑林忽然便响起了一阵剑鸣声,在远处,一柄寒光四溢的长剑激射而来,正好便是朝着李扶摇的面门。 剑未至,却席卷起了不少风声。 李扶摇一剑挥出,气机四溢。 他就算是之前不打算出剑,可现如今,也真的想着出一剑了,这种感觉便好像当日他在那条大河前的时候一样,胸中有一气,不得不发。 将那柄剑打落在地,可很快这里的剑好像都变得有些奇怪了。 有许多剑的剑身在微微颤抖,似乎是想着要把自己的剑身从泥土中拔出,而那些寒气变得极为不稳定的朝着李扶摇而来。 李扶摇往剑林出处走去,不愿意再在这里逗留,可才行数步,前面便有无数柄尽数拦路。 要阻拦李扶摇的出路。 李扶摇按住腰间木剑,握紧手上的青丝,问道:“那和我一起?” 无人应声,只是瞬间便有剑鸣声响起。 清越如九天凤鸾鸣叫。 在崖底久久不散。 …… …… 剑林前的竹舍之中,不知道去哪里找来一副围棋,正在对弈的灰袍男子和白衣女子忽然同时心有灵犀的抬头对视一眼。 灰袍男子平静道:“我的确没有想得到,他能拿起那柄剑。” 白衣女子落下一颗白子,捂嘴笑道:“可我觉得恰到好处,白知寒的剑给李扶摇,让那少年替他走完未走完的路,刚好。” 灰袍男子毫不留情的拆台道:“白知寒当年只差一步便能入沧海,若不是发生了那场大战,再过百年之后他必定是这山河之中又一位剑仙,天资高绝,似乎只有柳巷才能和他相提并论,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少年不过第二境,资质不过中上,如何能和白知寒相提并论?” 白衣女子恼怒道:“那为何那柄青丝非要选这少年,你可得知道,那柄青丝虽然尚未像你这般能化为人形,但心气比你高多了,你是非剑仙不入法眼,他却是连当年的数位剑仙都看不上,被铸剑大师铸造出来之后,在剑山洗剑池数千年,不知道好些个剑仙去试过,他都不理不睬,偏偏选了白知寒,事实证明白知寒百余年入登楼,便已经是天底下难得的绝顶剑士,若无意外,跨入沧海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一点都没有选错,他现如今选了李扶摇,谁知道那个少年以后会不会是第二个白知寒。” 灰袍男子落下一颗黑子,然后不动声色的将棋盘上的一颗白子移位,方才说道:“不管怎么说,我都不认为李扶摇能够走到白知寒当年的高度,就算是能,也得多花数百年,至于能不能成剑仙,他若是能,只怕我也能。” 白衣女子转过头,吐了吐舌头。 灰袍男子沉吟着再放下一颗黑子,方才平静开口道:“也不知道为何,那柄剑要叫青丝,一点都不觉得大气。” 白衣女子附和着点头,“对对对,就你的名字好听,三两,当年柳巷若是多花些银子,你可就叫四五六七八两了。” 灰袍男子老脸微红,这个名字他倒是最不喜欢,当年柳巷无论做什么都能让他心悦诚服,可唯独取名这件事上,他一点都不敢苟同。 白衣女子假装没有看到灰袍男子在棋盘上的小动作,只是自顾自转头看向另外一处,无奈开口道:“剑仙剑仙,柳巷练剑之前还只不过是个落魄汉子,谁知道他之后会成为这天底下一等一的剑仙,可不还是成了,其实不管怎样,你都该知道天资绝不代表着他以后的成就,况且这个少年的名字多讨喜,扶摇扶摇,真的要扶摇直上。” 灰袍男子一如既往的拆台,“可他资质太差,这个年纪,白知寒都已经太清境了,行走山河之时更是无人敢在他面前和他较劲了,这小子连剑 (本章未完,请翻页) 气境都没有。” 白衣女子缓过劲来,来了兴致,“要不要打个赌?” 灰袍男子皱眉,“赌李扶摇能不能成为剑仙?” 白衣女子点点头,“不管怎么样,我可是很看好这少年的。” 灰袍男子不置可否,只是摇摇头,“等他从那片剑林中走出来再说吧。” 话音刚落,他便蓦然抬头。 竹舍外,一身衣衫褴褛的李扶摇站在了剑林最前面,在他身上,除去一身破烂衣服之外,就只剩下腰间的一边一柄剑。 灰袍男子沉吟许久,笑着点头,然后落下最后一子,“我赢了。” 白衣女子无心去看棋盘,只是站起身来笑道:“我要去见见他。” 灰袍男子没有阻拦,只是跟着起身。 来到竹舍外的大青石上,白衣女子站在大青石上看着衣衫褴褛的李扶摇,笑道:“剑林里的滋味可还好受?” 李扶摇仰起头,笑了笑,“还行。” 白衣女子笑了笑,“真是个不错的小家伙。” 灰袍男子走出竹舍,平静说道:“剑林诸剑,除去这一柄青丝,其余全是我亲手移过去的,唯独它,一被人扔下崖来之后,便落到了这里,不与其余任何剑相处,性子傲极了,你要知道,这柄青丝剑的主人,是白知寒,是那位天资可以说是不弱于任何人的剑道大才。你上山之后可以多问问白知寒是谁,也算是对剑有个交代。” 李扶摇平静道:“定然不负此剑。” 灰袍男子不再多说,只是嘱咐李扶摇,可沿着来时路回去,那条小溪此时再走过之后便无异常。 李扶摇拱手作别,走过数步之后,脚步越发坚定。 看着他的背影,白衣女子忽然笑道:“我其实很想和他一起去看看,就像你当年和柳巷那样,只不过运气差了些,跟着你了。” 听闻此言,灰袍男子平静笑道:“总有一天有机会的。” (本章完) 正文 第八十六章雨雾山 世上之人,不管是在山河之中的儒道两教修士,还是在佛土的那些不理尘事的和尚都喜欢论资排辈,没有一个例外的。 在梁溪境内的道门自然是以沉斜山梁溪道观为首,这是天下道门都公认的事实,可除此之外的第二第三,众说纷纭,有的说是当年曾盛极一时的万寿观,当年此观曾走出不知道多少道门真人,俱是一等一的道门修士,光是登楼境的修士便是一手之数,只不过后来大战之中伤了根基,门下道士大多死于妖土,更何况一场大战之后,现如今这般山河破碎不复之前盛况的局面下,梁溪观主这样一位登楼境便几乎让山河之中所有修士都要仰头而视,而观内元气大伤之后,这些年几乎便没有再出过登楼境的修士,这让万寿观要想重振当年的雄风,实在是不容易。 至于除去万寿观之外,另外一座道门名山雨雾山也在讨论之中,这座雨雾山上在大战之中也是受创颇深,只不过虽说受创但在大战之后,雨雾山则是仍旧走出过一位陈圣,这使得雨雾山的地位水涨船高,在与万寿观的较量上,丝毫不落下风,甚至隐隐还有更胜一筹的样子,因此在提及沉斜山之后的道门道观时,除去万寿观之外,这座雨雾山便也在讨论的范畴之内。 只不过这些日子以来,这座雨雾山不算是平静,之前那场梁溪道会,雨雾山便不曾派人参会,等到那场道会结束之后,雨雾山依然没有任何表示,这座在梁溪境内可排进前三甲的道门名山似乎对于沉斜山并不在意,春末过去之后的寒冬时节,雨雾山安静平和的渡过了一个冬天,可才到春天,山上的老树都还没有抽出新芽的时候,便有个身披黄紫的道人上山。 若是一般道人,雨雾山迎上山也好,还是说就此赶下山去,都不必如何为难,可偏偏这个身披黄紫的道人不是一般人,不仅是出自沉斜山,更是山上少有的黄紫道人,境界虽说不是这山河仅有,可怎么也有春秋境,并非是可以随意糊弄的,因此雨雾山一番权衡之下,却是由山主葛洪亲自出面接待,身披黄紫的张守清,并未有半分要兴师问罪的意思,只是提出要和这位山主手谈一局,无关胜负。 葛洪虽说是雨雾山的山主,但境界比张守清也高不了多少,至今也只是半只脚踏入登楼而已,这位雨雾山主,修道时间算不上长,若不是上任老山主坐化实在是太快,怎么也轮不到葛洪这般便接手雨雾山,虽说真要动起手来,足以让张守清把性命交代在山上,可既然张守清上山言明是要下棋,那他也不能随意出手,而且谁都知道,这张守清上山是沉斜山的安排,若是自己随意打杀了他,到时候这座就算是曾走出过陈圣的雨雾山在面对沉斜山的时候,也都讨不了好来,梁溪这边,道理早在沉斜山观主手里许多年了。 于是葛洪邀张守清在青云台那边手谈,那处山巅之上的石台曾是陈圣当年悟道的地方,传言青云台旁的那颗老松则是陈圣亲自栽种下来,随他一同修道数百年,陈圣成圣之后,那颗老松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也仿佛是开悟了,每年所结的松子被雨雾山摘下用来泡茶,竟然有静心凝神,增长修为的功效。 恰好这手谈的地点便被葛洪选在了那颗老松下面的一方石桌上,山上修士不似山下俗人,实际上有闲心在修行之余钻研些其他东西的修士少之又少,可葛洪仿佛是个例外,他自号棋痴,棋力不俗,在梁溪各名山道观的修士似乎并未有一人能够在棋道上造成威胁,甚至葛洪还自诩自己棋力梁溪无人能出其右,世间唯一能够与他匹敌的应当只有延陵国手顾师言而已,只不过他自恃身份不低,一向不与世俗之人打交道,便不视作顾师言是他敌手,因此便早已当成自己是天下第一,只不过他若是知道在洛阳城里还有个瞎子棋力比起来这位延陵国手棋力还要高出一筹的话,倒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张守清是略通棋道,棋力低微,自然不是那位葛洪山主的敌手,因此一局棋往往撑不了半个时辰便要败下阵来,只不过这位黄紫道人下棋没能给葛洪造成半点困扰,但看起来心情实在不错。 连续数局之后,绕是葛洪虽说是早知晓这位沉斜山的黄紫道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也生出些不快的情绪,只不过是看在他身后的沉斜山,更是看在他身后的观主面子上,耐着性子继续和他继续下棋而已。 等到午后时光,就连茶水都已经换了好几道,有些寡淡无味之后,张守清才喝了一口这松子泡的茶,感慨道:“雨雾山得天独厚,有这样一颗老松在,每年得饮如此好茶,真是让人艳羡。” 葛洪一袭道袍微招,洒然道:“张道兄若是想喝,等会儿我让人将库存的松子都让张道兄带下山去便可。” 张守清摆摆手,推脱道:“不可,山主山上的灵物,门下弟子尚不得用,哪里有让守清一个外人便带下山去的道理?” 葛洪哈哈一笑,貌似随意的问道:“张道兄若不是为了我这些松子,何故手谈落败这么多局都不曾急眼?” 张守清轻声笑道:“此事为何,山主难不成不知晓?” 葛洪落子一顿,但很快恢复如初,他看向张守清,眼里掠过一丝忌惮,但很快便笑道:“张道兄这般说话,葛洪确实不太明白。” 张守清笑了笑,没有多言,只是继续与葛洪下棋,等到了黄昏时刻,葛洪实在是有些烦躁,便起身邀张守清去观内歇下,只不过张守清却是摇头拒绝,说是上山只为和葛洪下棋,要是山主觉得困乏了,大抵便可以自己去歇下,他在此处等着山主再来便是。 葛洪几番好言相劝,张守清都不为所动,最后葛洪面色不改的笑着离去,让张守清一个人留在这青云台上。 反正这是陈圣当年的悟道之处,葛洪也不相信张守清会敢做出些什么让天下道门修士都觉得过分的事情来,不过张守清硬是要待在山上,也让葛洪觉得实在是有些棘手。 不过这等道人,赶不得,才显得越发难办。 第二日清晨,天色才刚刚 (本章未完,请翻页) 清明,一夜未合眼的葛洪便来到青云台上,带着一大包松子,由衷言道:“张道兄若是来追查沉斜山那位道种遭人袭杀一事,便真是走错地方了,我雨雾山弟子这些日子不管是下山游历的,还是在山上苦修的,皆无一人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山上弟子名册就在祖师堂,张道兄若是不信,尽可前去翻阅。况且无论是谁都应当是知晓道种乃是我道门之福,是有可能成为我道教圣人的修士,如何能够打杀?这不是坏我道教根基?” 张守清耐着性子听完葛洪所说,然后淡然一笑,不急不缓的说道:“葛山主不必如此,既然雨雾山是那位陈圣曾经苦修的地方,自然能让我沉斜山放心,守清这次前来,确实是想讨教山主在棋道上的修为的,山主何必如此?” 葛洪神色不变,笑呵呵说道:“既然如此,那是葛洪多虑了,想来以沉斜山这等道门圣地,万万不可能做出无凭无据之事来。” 张守清笑着点头,始终不露声色,两位道教门下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从始至终都在互相试探,从未有过一句真话,却偏偏都显得那般情深意切。 葛洪和张守清重新开始手谈,只不过这一日之间,两人的对话便多了许多,都是说些两座山上的鸡毛蒜皮小事,但言语之间,似乎各有所指,到了日落之后,葛洪起身告辞,只不过拿包松子并未带走,并且留下两位小道童侍奉张守清。 此后数日,葛洪与张守清在这处青云台上不知道手谈多少局,张守清无一获胜,但兴致仍旧不低,毕竟这想着要来砸别人家的场子,谁想起来都该是兴奋异常才是。 再过数日,两人手谈好似已成定局,每日只下十局,下完便走,只是张守清这般怪异举动,让雨雾山的山上弟子都觉着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不过对于这位沉斜山的黄紫道人,大家仍旧是有些忌惮。 半旬光景后的第一次手谈,张守清忽然开口问道:“不知道葛山主这雨雾山的鬼画符还剩下几张?当年陈圣留下来的东西,只怕需要悉心保存才是,像山主这般挥霍,似乎有些过分了。” 葛洪皱着眉头,木然道:“不知张道兄此言何意。” 张守清仍旧是温和开口说道:“既然不知道,葛山主便好好想,反正守清在沉斜山上呆的时间太长,好不容易换了个地方,也不想这么快便下山去了。” 葛洪仍旧带着笑意问道:“敢问张道兄,沉斜山想要个答案?” 张守清仍旧平静开口说道:“家里有孩子就算是野了点,总归是自己的孩子,不听话教训几句也就是了,可要是她出门游玩,并无过错却被人打了一顿,你说说家里人会如何想?葛山主也是一山之主,若是门下弟子无故被欺,只怕也不会坐视不理的吧?” 张守清语气平淡,说起这事,便好似市井之中的妇人坐在自家门口和同样是坐在自家门口的另外一名妇人一起拉家常一般,一点都不觉得违和与突兀。 (本章完) 正文 第八十七章讲道理的观主上了这座山 只不过张守清说的轻描淡写,在葛洪心里其实几乎已是翻江倒海。作为一山之主的葛洪虽说境界没有多么高深莫测,可基于雨雾山的底蕴,做为梁溪乃至整座山河的道门里的佼佼者,平日里倒是从未有人这么跟他说话过,不说是当真撕破脸皮,就连这种唇枪舌剑都不曾有,可现如今在他面前的黄紫道人张守清不是一般人,不仅身后有沉斜山这座庞然大物,更是抓着一个理字。 沉斜山蛮横不讲理多年,这在梁溪境内大小名山道观都算是知晓,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一人胆敢说些什么,现如今偏偏沉斜山又把理字给握在了手里,自然便更是了不得了。 其实对于雨雾山这次决定出手袭杀道种叶笙歌,葛洪不是没有过担忧,毕竟沉斜山势大,若是一个不慎,走漏了风声,面对沉斜山的怒火,就算是走出过一位陈圣的雨雾山,也会十分棘手,只不过自从得知了道种下山游历,山上的几位没有坐化的师叔伯便有些激动,不仅拿出那件宗门重器天机伞,更是还请出了一张陈圣当年留下的鬼画符。前者是为了确保这场袭杀无人知晓是雨雾山所为,而后者则是为了确保这次袭杀万无一失。 可惜自从张守清上山那一刻起,葛洪便知道至少第一件事暴露了,而张守清耐着性子在雨雾山待了这么些日子后,葛洪也猜第二件事八九不离十也是失败了。 倘若派下山那人真成功袭杀了叶笙歌,只怕现如今不单单是一位黄紫道人上山了,或许那位观主也要从登天楼走出,来到这座雨雾山。 葛洪很清楚一件事,就算是沉斜山和雨雾山两边都心知肚明这件事情,雨雾山也绝不能承认,至于到时候雨雾山上谁来背这个锅,都绝不会轮到他这位山主来背。 毕竟就算山上之事大部分都不在他掌控之下,但作为山主,他代表着的是雨雾山,若是把他推出来,便是承认了这件事就算雨雾山所为。 因此在张守清说出那句话之后,葛洪便不在青云台停留,径直离去之后,来到了山上的清心阁。 雨雾山上的清心阁建在青云台下远处归云峰顶,历来都是雨雾山的绝对重地。山上辈分最高的道人基本上一有大事,便都会齐聚清心阁。 葛洪作为山主,却从来不是山上辈分最高,修为境界最深的一人,因此在山上的地位并不像观主在沉斜山一般,其实就连之前雨雾山袭杀道种一事,都并非他拿的决定。 几位尚且在世的师叔伯才是山上真正有话语权的人。 在葛洪尚且还没有来到清心阁这边的时候,其实祖师堂里已经吵得不可开交。几位地位尊崇的山上老道士正为了张守清一事各执一言。 坐在首位的白发老道士杨长生正是山上年龄最长的道人,也是境界最为高深的一位,这位老道士实际上当年很有机会成为这雨雾山山主,不过当年他一心想着能在那条修行大路上走的远些,因此也就并无争权夺利的心思,可境界这件事,也并非是说你心无旁骛便当真能越走越远的,他在山上苦修数百年,之后境界却是并未提升多少,所谓的更上一层楼,到了现如今也都只不过是一句空话,在境界修为上不得继续而上之后,杨长生便转而对山上事务开始操心,只不过说是要为了雨雾山的千秋万代着想,只不过明眼人一眼便看出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只不过碍于他在山上的地位,没有人敢付诸于口而已。 至于山主葛洪,这些年来倒是并未当面和这位师伯交恶过,不过任谁被人架空,想来都不会太高兴。 清心阁里今日议事仍旧还是以杨长生为主,只不过在他之前提出要将张守清格杀在山上一事,实际上清心阁里的几位同辈师兄弟都不太赞同,因此才有了之前的争吵。现如今葛洪踏入清心阁,众人的视线便都放在了他身上,毕竟和张守清打交道的,至始至终都是这位山主。 杨长生微眯着眼睛,不咸不淡的开口问道:“山主,对于这位沉斜山的黄紫道人,山主有何想法?” 葛洪面色微变,看了看在座的几位师叔伯,有些为难的开口说道:“沉斜山一向不讲道理,这次一但认定是咱们雨雾山下的手,便不会讲求证据,只不过毕竟咱们雨雾山曾是陈圣悟道之地,加上道种也并未出事,想来沉斜山也不会太过于过分,只是山上恐怕得拿出好些法器才能让这位下山了。” 杨长生哦了一声,淡淡道:“如此便是说,山主准备息事宁人了?” 葛洪转头看了看其余的几位师叔伯,犹豫开口说道:“本就理亏,现如今被找上门来,还要强撑,莫非真要那位观主亲自上门来了之后杨师伯才甘心?” 提及那位观主,不仅是葛洪,其实其余好几位辈分不低的老道士都有些失神,互相对视之后,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忌惮。 一位灰袍老道士皱了眉头,“当时谋划那位道种的时 (本章未完,请翻页) 候我便不同意,现在怎么样,不说丢了一件宗门重宝,光是陈圣的鬼画符便是极为贵重之物,现如今一事未成便罢了,竟然还将沉斜山引了来,你杨长生竟然还生出来要将那位黄紫道人打杀在山上的念头,你真当陈圣还在?可以为所欲为?” 杨长生淡然开口,“李师弟,山上的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的,我们退的越多,别人便会越是咄咄逼人,雨雾山既然走出过陈圣,如何又能为人所欺?” 灰袍老道士冷笑道:“那杨师兄打杀了那个道士便是上策了?” 杨长生默然无语,似乎是不愿意和他争执。 灰袍老道士转头看向葛洪,“山主,你既然是雨雾山一山之主,此事便理应你拿主意。” 杨长生随即说道:“既然如此,山主拿主意吧。” 葛洪脸色一僵,之前你们几个说起要不惜一切代价袭杀那位道种的时候,可没有一点考虑我是山主,现在要擦屁股了,才想起来我才是山主这件事? 只不过到底也不是一般的修士,葛洪并未当众开口,只是借故说要想一想,然后很快便离开了祖清心阁。 然后清心阁里的几位老道士也都很快散去,只剩下杨长生和灰袍老道士两人,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开口,只是眼中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但具体而言,也说不清楚。 最后灰袍老道士离开清心阁,便只剩下杨长生一人而已。 这位山上辈分最大的道士看着清心阁里摆放的一众牌位,低声笑道:“到底还是有德者居之啊。” 离开了清心阁的葛洪并未急着去商量对策,反倒是又回到了青云台,一来一回,葛洪的心态其实便有了些变化。 张守清眼见葛洪去而复返,也不多说,只是继续邀请葛洪手谈,他不先开口,倒是让葛洪有些意外。 一局以葛洪绝对优势收官,他才谨慎开口问道:“张道兄所在的沉斜山之所以是梁溪道门第一,除去底蕴深厚之外,实在还是那位观主功参造化,一言既出,山上无人敢有丝毫微语,只不过天底下的地方,倒是不是每处都如沉斜山一般,这一点张道兄应当知晓。” 张守清沉默片刻,方才笑道:“每座山上有每座山的神仙,每个神仙性情不同也算是正常,不过山主这座山虽有神仙,却是有些难过啊。” 葛洪神情复杂,有些话到了嘴边却也没有说出来。 张守清望着眼前的黑白棋子,自顾自开口说道:“葛山主,天底下的道理说不尽,可实际上也没有多少人在讲道理,若不是这座山叫雨雾山,山上走出过陈圣,你当真以为沉斜山有这么好的脾气会耐着性子讲道理,某座道观的下场你是知道的。况且山上的事情,也不是讲道理就能够解决的,若是讲道理便能解决这些纷争,当年那场大战也就没有了,我也就不会上山了。” 葛洪神情沉重,开门见山问道:“此事,如何才能揭过去?” 张守清笑道:“我听说雨雾山清心阁那边有些不一样的想法,葛山主做得了主?” 葛洪轻声道:“山上的老神仙,岁数大些,拳头大些,道理多些,有些其他的想法,葛洪其实也说不准。” “那何来此问?”张守清神情淡然。 葛洪皱着眉头,沉吟不语。 张守清忽然笑问道:“若是沉斜山要这颗老松,山主会如何应对?” 葛洪木然抬头,正色道:“葛洪想与沉斜山做一笔买卖。” 张守清哦了一声,第一次拿出了当日观主在登天楼交给他的那本书。 “这笔买卖,守清按着之前的态势,自然不敢应承下来,不过现如今,可以谈谈。” 说完之后,张守清便翻开了这本书,书里无字,但不知道为什么,便让人觉得心情十分愉悦。 或许是某人经常翻过的原因。 —— 有个身着一身朴素衣衫的中年男人自从下了某座山之后便走过了许多地方,先是在大余境内为自己的小徒弟钓了一尾鱼,然后便将整个大余几乎都走了一遍,这个自从当年从延陵回到山上这些年便大部分时间都在那座登天楼的男人,这一次真是很洒脱的去了许多只见过一次的地方。 他在大余最好的酒楼吃了当地的招牌菜,在大余最长的一条大江上乘着竹筏任由它漂流而下,到了某座渡口,这个男人甚至饶有兴致的看了看两位江湖武夫决斗,两个甚至连拔高数丈都显得异常困难的江湖武夫,在那座渡口相约生死一战,两人打的有来有往,让不少围观的旅客都觉得这江湖大侠理应如此,他站在众人身后,看着这两个比试之间满是漏洞的江湖武夫,频频点头,兴致起来之后甚至还点评起这两位的招数来,这让站在旁观看的不少旅客都下意识转过头去 (本章未完,请翻页) 看看,发现了这男人的打扮之后,甚至便觉得这位便是那种隐世不出的高人才是,不然他们连这两位大侠的招数都还看不清楚,为何这一位便能说的头头是道?以至于到了后来。有个年龄尚轻的旅客居然当众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之后便高呼,“求高人收我为徒。” 然后这个中年男人既没有摸了摸这年轻人的根骨便大笑说着这当真百年不遇的奇才,也没有故作高深的开口说起他不适合学我的武功,只是将年轻人扶起来之后,笑眯眯的开口说着他倒是很想收几个徒弟,没事的时候替他捏捏肩膀捶捶腿的,可一来自己唯一的徒弟是个醋坛子,要是知道自己多收了徒弟便肯定是要生气的,二来就是自己那个徒弟本来就不令人省心,懒的时候就在家里待着,这一出门就被别人欺负了他这趟出门原本就是要为了去给他那徒弟报仇的,说不定就回不去了,他最后笑着问道,徒弟生不生气不是大事,要是不怕死,敢跟他走一趟那也行。 那年轻也不是傻子,想着您这样的世外高人要去找别人麻烦都说是不一定能回来,那肯定就不简单了,说不定跟着去了,被人找了麻烦,死在外边了,于是他便转口说家里还有老母侍奉,俗话说的好,是父母在不远游。他也就不跟着去了。 那男人被人拒绝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的说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转而又提醒这下一句了还说游必有方,你给忘了? 年轻人脸有些红,但说什么都不愿意去。 最后好在这“高人”也没有生气,只是摇头说罢了罢了,咱们之间没有师徒缘分。 这时候那两位江湖武夫的生死相博也落下帷幕,只是并未分出生死,最后竟然还相逢一笑泯恩仇。 男人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才看见有个卖零嘴吃食的货郎急冲冲赶来,发现决斗已经结束,旅客们都已经散去之后,懊恼的拍了拍脑袋。 中年男人没急着走,探过头去看了看这货郎买的东西,然后笑着买了好几样吃食和一串糖葫芦,虽然和预想中的收获要差了许多,但总算是开了张,货郎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最后跟着中年男人走了一段距离,临近分别的时候,货郎由衷说道:“先生肯定是那种修行的神仙,不然哪能这般让人看了便觉得心情舒坦。” 中年男人不置可否,只是挥手作别。 买的吃食一路上被他吃的一点不剩,直到最后他才开始吃那颗糖葫芦,自己的徒弟说是以后要是换做她守那座山了,就把山上种满桃花,其实这种想法,他当年也有过,只不过他不想满山都是桃花。只想着有朝一日把那座山上种满山楂,可真当该他守着那座山的时候,他偏偏又觉得挺好了,就算是要种,也只在登天楼外面种一些就好了,不过这些年一直在里面翻书,倒是忘了这回事,等这一次回到山上,就把登天楼前面栽下些东西,只不过山楂就算了,栽上一些桃花也就是了,自己就那么一个徒弟,偏偏还那么让人省心,他不宠着,好像都不太对。 可自己宠着的徒弟,一下山就被别人欺负了,这个男人觉得实在不应该,我的徒弟又不是什么孤魂野鬼,怎么能说欺负便欺负,难不成真当他不在了? 所以他看过了大余的风景之后,便回到了梁溪,要去某座山找麻烦。 这某座山比自己守着的那座山低不了多少,可是他一点不在意,至于是将那座山给夷为平地还是说削一半,则是看他心情。 在快要临近那座雨雾山之前,已经在远处能够看到那座山风貌的中年男人,破天荒笑出声。 正好被一个从山上下来,正要去四处走走的年轻道士看见,顺着中年男人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他是在对着雨雾山发笑,年轻道士很快打了个稽首,轻声问道:“居士何故发笑?” 这个除了少年时代喜欢穿上一袭道袍,之后便再也没有怎么穿过道袍的中年男人笑着说道:“我是在笑这座山很高。” 年轻道士颇有些自豪,“这是雨雾山,梁溪道门里数一数二的名山,当年可是走出过陈圣呢,如何不高?” 中年男人笑着点头,“是挺高的,不过我想让矮上一些。” 年轻道士皱了眉头,心想着你这人为何这般说话,实在是好没道理。 仿佛是心有所感,中年男人平和道:“我本来便不是来讲道理的。” 年轻道士还想说些什么,可那个中年男人已经飘然离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直到来到山脚,然后开始登山。 登山途中,这个中年男人只说了一句话,“陈圣,很了不起?” 是啊,很了不起啊,毕竟是道教六位圣人之一啊。 可是现在,我梁亦要上山拆了雨雾山的清心阁,你又能如何? (本章完) 正文 第八十八章于是他在山上讲道理 在观主上山之前,实际上在青云台那边,葛洪和张守清便已经就这件袭杀道种一事基本达成一致,只不过两人在青云台的那颗老松下,谁都没有离开。 葛洪神色比之前轻松许多,虽然是在这件事上,雨雾山损失不少,但实际上事后他葛洪得到的东西,绝对不是说几件珍贵的法器能够比得上的。 在那颗老松下,张守清神色平静,仰头看着头顶的那颗老松,默然无语。 讲完这笔买卖之后的葛洪心情舒适,看着这位沉斜山的黄紫道人,笑着问起了一件事,“观主究竟走的了哪一步?” 张守清笑着反问道:“葛山主觉得观主能够走到哪一步?” 葛洪想了想,试探说道:“山上传言,观主在那座藏有三千道卷的登天楼里待了好些年,说是为了读完那些道卷,读完之后便能跨出最后的半步,成就这最后的一步,成为堪比陈圣的存在,只不过现如今读了多少,是到了最后一层,还是为时尚远,咱们这些山外之人倒是无人知晓。” 张守清不去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起当日第一次入登天楼见观主的场景,去繁就简,倒是没说多少,只是这简短的一些话语中,便足以让葛洪想象得到观主在登天楼里的状态,听到最后,葛洪实在是有些咂舌,“观主在登天楼里的修行这般轻松闲适,那就是有把握去走最后一步了,只不过为何不去走?” 张守清摇头笑道:“观主的想法,我如何能够知晓,只不过观主无论去不去走最后一步,有些东西都无人能够质疑。” 葛洪神情凝重,郑重开口问道:“张道兄,那如此这番,沉斜山要让谁来解决此事?” 张守清笑着说道:“既然是我上山,那此事自然是我来解决。” 葛洪苦笑道:“张道兄身披黄紫,在沉斜山自然是地位尊崇,可到了雨雾山,就算是有这么一层身份,可到底是行的险事,山上的几位师叔伯又不是温和性子,清心阁那边始终是一大难事,张道兄怎么看也压不下来啊。” 张守清低头看了看石桌上的那本已经翻开的书,平静说道:“沉斜山不至于说连这些都想不到,自然守清上山来,自然是有万全之策,葛山主既然愿意和沉斜山做上这笔买卖,就好好想想得拿出来什么来,其余事情,其实用不着多担心,反正不管如何,此事已经定下,除了一条道走到黑之外,何来其他路子?” 葛洪神情不变,早在他下定决心要和张守清,或者是说张守清身后的沉斜山做一笔买卖的时候其实便已经想过许多后果,其中最坏的后果便是他彻底失去山主这个位置,被废去修为贬逐下山,从此便作为世俗百姓,过完一生,可若是此事成了,这座雨雾山虽说元气要伤不少,但他葛洪便能拿回之前本就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如此结果是他除去了追求大道之外,是他最想要的东西。 反正不管如何,他都不想再继续这样在雨雾山上待下去了。 张守清转过头,忽然笑道:“其实不止我一个,还有个人也该上山了。” 葛洪愕然,还没张口问是谁,便忽然觉得雨雾山一阵震动,这让葛洪皱了眉头,这雨雾山是当年陈圣悟道的地方,平日里谁敢如此,可就算是有这个心思,实际上也不一定真能做出些什么来,毕竟作为梁溪数一数二的名山,这座山上的坚固程度,远超世人想象,沉斜山自恃是道门第一,就连护山大阵都不曾设下,可雨雾山却的确是切切实实设下过一套护山大阵的,虽说不是陈圣亲手所布下,但当你陈圣也有过提点,威力十分不俗,可现如今为何整座山都在摇晃? 下一刻,不止是他,就连整座雨雾山都听的清清楚楚,有道声音传遍山上。 “我梁亦,今日不讲道理,只想拆了这雨雾山的清心阁。” 张守清站起身来,神情激动的看着山下,喃喃道:“守清恭迎观主。” 葛洪则是六神无主,不知所想。 —— 那道算是嚣张至极的声音虽然声音不小,但言语之中其实并无半点狠厉之意,反倒是十分平淡,就仿佛有人在陈述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一般,不急不躁,使人听了还真不觉得那个人是个不讲道理的主。 才下山走了不远的年轻道士与那个中年男人相别之后,还没有走过多远,便突兀听到这雨雾山上响起这样一道声音,他很快便听出这便是之前那中年男人的声音,微微一怔之后,年轻道士没有去细想这句话,只是听到梁亦两个字之后神情大变。 在梁溪的道门修士,有哪一个不知道这位观主的名字? 他看着雨雾山那边,木然道:“沉斜山梁溪道观的观主要来拆我雨雾山清心阁?” 年轻道士怎么都想不到为什么这位几乎都不怎么下山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观主现如今会扬言要将自家山上的清心阁拆了,那清心阁里可是供奉着雨雾山历代先贤啊,甚至那位陈圣的木像,也在里面啊! 再不多想,年轻道士转身回山。 而在清心阁那边,一袭灰袍的老道士和一众师兄弟去而复返重聚清心阁,和原本便未离去的杨长生一起,灰袍老道士怒道:“梁亦真不怕陈圣动怒?” 杨长生眼皮跳动,感受着那位观主尚未走到此处,便毫无掩饰释放出来的气机,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道种是沉斜山的宝贝,这谁都知道,可谁都没有想到,为了这么个道种,这位沉斜山的观主竟然要大打出手,出手也就罢了,动辄便要拆了雨雾山的清心阁,须知这清心阁是什么地方,可是供奉着雨雾山的历代前贤,以及那位陈圣的木像啊,这清心阁便是整座雨雾山的脸皮,若是被那位观主给说拆就拆了,雨雾山岂不是便相当于被人响亮的打了一巴掌?如此奇耻大辱已经和掘人祖坟无异。 杨长生怒不可遏的骂道:“梁亦这老匹夫,欺人太甚!” 其余老道士面面相觑,当日商量袭杀那位道种的时候,便已经想过万全之策,其他的都不去说,唯独对于保密这件事,雨雾山是下了苦功夫的,不仅让人将那柄天机伞都带下了山,而且山上之事甚至对于这最坏的打算,袭杀失败都一一考虑进去,就是怕事后沉斜山找上门来,到时候要是整座沉斜山不管不顾的非要出手,恐怕雨雾山拦不下,可现如今明明那位观主不应该有半分证据,为何还是上山来了? 这位观主既然是被世间传言只差半步便能够成为那等山河当中的圣人,这一旦出手,圣人不出,谁能拦下,难不成他雨雾山要靠朝青秋才能解此危机? 可那位剑仙,就算是再与沉斜山不对付,也不可能为了一座雨雾山而出剑的。 那位观主不知道是不是被大阵拦在了山道上,反正并没有现身在清心阁前,只是有些言语丝毫不差的传入了清心阁中。 “我梁亦今日上山,可不必当作是沉斜山上山挑衅,算是一个徒弟被欺负了,作为师父上山找麻烦的中年男人,今日你们若有本事,让我拆不了这座清心阁,此事我便不提,可若是拦不下,我便不止拆清心阁那般简单了,讨公道这件事,我不喜欢做,我在登天楼翻书翻了差不多百年,按道理说应该脾气要比之前好太多才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如今我都还是这么个脾气,你们几个老道士欺负了我徒弟,我就要来将你们一个个送去见那什么陈圣,这个道理其实讲得通,你们要是觉得不对,先别急着说话,看看拦不拦得下我之后再说。” “一群加在一起都几千岁的老头子了,还他娘的这么多想法,真当我梁亦不出登天楼,不下沉斜山,便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了,好好好,反正你们不愿意讲道理,我梁亦也懒得废话了,来打过一架就是。” …… …… 观主的每一言每一语都传入雨雾山大大小小各弟子耳中,更有甚者,也已经有弟子在看到正在山道上缓缓拾阶而上的观主,而此时的雨雾山却出奇的沉默不语,便好似理亏一般,实际上这袭杀道种一事,除去几位辈分最高的老道士,和山主葛洪之外,其实其余弟子一个都不知道,因此从观主说的这些话之中,山上弟子除去推断出这件事和那位道种有关之外,其余的实际上也想不出什么来。 一身普通衣衫的观主走在山道上,每一步都是在让那座护山大阵出现一些细微裂痕,实际上若不是他此次前来都只是出窍神游,且没有携带如何法器的话,依着他的性子早就打进去了,哪里还用得着谨小慎微的去一步一步的踏在那阵法的细微节点上,使其渐渐崩塌。登天楼三千道卷,可不止只是修道心得而已。其实这座登天楼里的东西,涉及之广,一般人是如何都想象不到。 一些关于阵法的道卷,早就被观主看完了。 其实要是说现如今的观主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阵法大家也不为过。 清心阁里沉默许久之后,杨长生终于是站起身子,他一掀道袍,冷笑道:“老夫倒是要看看这梁亦是不是真如传闻中那般,已经圣人不出,世上无敌。” 灰袍老道士默不作声,只是跟着起身,而在他身后的几位师兄弟也是跟着起身,要去见识那位早已经名扬天下的观主。 杨长生出了清心阁之后,径直来到山顶的一处空地上,看着站在山道上的观主,平静而言,“梁亦,你既然是道门之首,沉斜山的观主,自然便该有胸襟气度,如何能像是一个泼皮无赖一般上山扬言要拆我雨雾山清心阁。” 站在山道上的观主看向山上,笑着说道:“杨长生,你忘了当年你雨雾山新老更替之时,你跟着老山主上我沉斜山,还 (本章未完,请翻页) 恬不知耻的想着要入我沉斜山登天楼一观,当日你说起沉斜山时,可并非是咬牙切齿,言语之中其实多有赞叹,我师父让你进楼一观,你资质太差,却只走到了第三层,出楼之后你不言不语,可转而回山之后便私底下说我沉斜山不厚道,在登天楼里设有禁制,可到底有没有你知道我也知道,就连老山主也知道,最后为何没有选你,反倒是选了一位三代弟子葛洪,原因难不成没有那一丝一毫的考虑?” 杨长生脸色阴沉,看向这位其实和他是同代的观主,同人不同命这句话用来形容观主和杨长生其实再恰当不过,两人当年都是各自山上的翘楚,观主被沉斜山寄予厚望,而杨长生则是被视作雨雾山的未来,当年两个人下山游历之时,双方的长辈都竭力压制消息,怕的便是这两人被人袭杀,只不过虽说是如此说,但其实两人在山下受到的磨难不小,只不过两个人回山之时,倒也是双双都如了朝暮境,可上山之后,观主境界便稳步向前,几次上下登天楼让他所受裨益不小,很快便越过杨长生,雨雾山眼见于此,不惜拿出一件品阶不低的法器来换杨长生入一次登天楼,沉斜山倒也是大方,并未拒绝,只不过好不容易有机缘得入登天楼的杨长生却是并不如观主那般顺畅,走到第三层之后便实在无法继续前行,可以说是在当时,他与观主的那场同代之争便已经彻底败下阵来,之后观主入春秋进登楼都要比杨长生顺畅的多,直到现如今,观主已经成了道门圣人之下的第一人,而他杨长生却连雨雾山山主都没能混上,提及观主当年的事迹时,他杨长生也只不过是个陪衬而已。 其实杨长生这些年一直觉得,若不是有观主,他何至于道心不稳,何至于现如今一蹶不振。 已经是白发苍苍的杨长生看着仍旧是面容不老的观主,漠然道:“今日你既然是出窍神游,便当真以为还是那个圣人不出,世间无敌的梁亦?” 观主看向上山,呵呵笑道:“试一试。” 杨长生冷漠无言,只是一只手伸出,他现如今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这位沉斜山的观主打杀在雨雾山上,之后的事情之后再算就是,现如今他便要出那一口郁结多年之气。 只不过任凭他这一只手伸出之后山上风起云涌,可山道上观主不管不顾,他终于是一只脚踏上了一块青石。 然后整座山清清楚楚听见山上都传来一阵支离破碎,如同一面镜子碎掉的声音。 那座护山大阵竟然便就这样破掉了。 观主终于感觉一身轻松。 他仰起头,伸出手,大袖起风,说不尽的洒脱。 他走在山道上,低声道:“道理说不尽,今天不想说。” 观主开始向着山顶走出,初时一步一步走的不算是快,但是每一步踏出,便似乎天地之间有响声在山上的几位老道士心头响起,让人觉得极为难受。 反倒是境界不够一众山上弟子,丝毫没有感觉。 然后一阵大风吹过,观主一步到山顶,伸手打断了杨长生身后的灰袍老道士手中的拂尘。 无数青光远遁,这是已经生出了器灵的征兆,只不过现如今灰袍老道士又被观主一掌,那件贴身法衣支离破碎,灰袍老道士大口吐血,脸色惨白。也管不得那些青光了。 然后观主轻描淡写的看了几眼在他身旁的好些位师兄弟,并未出手,只是转过身来,看着杨长生笑道:“我这次出窍神游而来,目的就是想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打得过这个状态的我。” 观主功参造化,但实际上这张嘴也一点不差。 —— 青云台那边,先后听见了这么些东西,现如今也知道观主已经来到山顶之后的山主葛洪,虽未被观主针对,但也是脸色发白,他转头看向张守清,“张道兄,那笔买卖原来是观主亲自出手?” 张守清笑道:“观主既然出手了,这笔买卖就成了,只不过要是等会真拆了清心阁,那我自作主张,把那些法器再留下几件就是,实在是观主这些年一直在登天楼翻书,唯一的徒弟就是笙歌,观主都为了笙歌下山了,拦不住啊。” 葛洪脸色微变,但始终不曾说出些什么,有些事情,既然做出了选择,现如今也就什么都不好说了,何况观主越是强势,反倒是对他越来越有利。 只是最后,葛洪还是低声赞叹道:“都说观主还差半步便是圣人,果然如此,不然何以如此强势?” 张守清笑而不语,有如此真性情的观主,倒是比其他什么都重要的多。 —— 隔着沉斜山数千里之遥的雨雾山风起云涌,沉斜山虽说不知,可今日山上那座登天楼,人人却都可见观主在高处站在窗边翻书,一页一页翻的不快,但手中动作不停。 (本章完) 正文 第八十九章长生印 仅仅以出窍神游来到这座雨雾山的观主在雨雾山顶大打出手,杨长生神情微凛,首当其冲自然是第一个出手,两人高悬于雨雾山半空,各种道术层出不穷,从而导致山顶的云层五彩斑斓,阳光照射下来之时便显得整座山都好像是披上了一件五彩霞衣。 灰袍老道士之前被观主打的大口吐血,现如今站起身来之后更是道心动荡,仰头看向天上,感受着那位观主所展现出来的威势,脸色实在是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梁溪这边的道门修士虽说对于观主境界大抵都有个自己的猜想,但毕竟没有亲眼看过观主倾力出手,因此实际上没有多少人能够切实知晓观主现如今到底到了哪一步,灰袍老道士结结实实受了观主一掌,一掌之威下,他的经脉之内被一道强横无比的气机给硬生生冲得碎裂,最后到了灵府之前,也并未有半点停留,也是不管不顾便直接将他的那座灵府直接轰碎,让他这么些年的修为都付诸东流,彻底成了一个废人,而更为让人觉得绝望的则是观主这一掌其实相当随意,并未尽全力,甚至也并未想着如何置他于死地,他现如今这个状态,应该就是观主觉得的“刚刚好”而这一掌威势还让他那件山上品阶几乎已是最高的法衣当场破碎,根本不能护他分毫。 现如今观主和山上修为最高的杨长生在半空相杀,依着观主之前的说法,那便是不分胜负不分生死不会停手,这让雨雾山几乎所有弟子心里一紧,这位观主之前便扬言要拆清心阁,若是等会儿真把那位师叔祖给打赢了,回到山上是不是那座代表着山上脸面的清心阁便断然没有幸存的可能? 山上人心惶惶,直到山顶上某位师叔伯发出一声高呼之后,众弟子才反应过来,雨雾山都陷入如此境地了,为何山主还不出面,虽说山主修为不算是山上最高,但此时此刻是危急存亡之时,山主不出面,怎么都说不过去。 只不过很快,随着这一声高呼之后,便有个小道童从青云台那边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告诉了山上弟子们一个消息,说是山主在青云台那边正和之前上山的那位黄紫道人相斗,现如今山主才堪堪稳住局势,一时之间脱不开身,山上之事还请几位师叔祖们拿主意。 几位平日里一向不把葛洪放在眼里的山上老道士此刻眼中尽是阴霾,葛洪这个后辈弟子,这些年一直不显山不露水,让人看不太清他的性子,现如今山上出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档子事,本来该是他现身的时候,可现如今他以一句正在青云台抗击那位黄紫道人,便让整座山都哑口无言,这般理由倒是一点不假,可谁都觉得隐隐有些不对。 可到底是如何,谁也说不出来,这山上大事,之前没有问过葛洪,现如今葛洪自己撒手,还真有些意料之外。 只不过几个老道士之前被观主伤了道心,虽然不比那位灰袍老道士凄惨,可现如今也是脸色惨白,要想再出手,也不太可能。 而在半空,始终是神色平静的观主一身衣衫不动,他身后的云海翻腾,好似有龙凤之相,在他身前的杨长生脸色难看,手中不停动作,要将观主的手段全部拦截下来。 从未拿出半件法器的观主先是徒手打碎了那灰衣老道士的拂尘,现如今又是一掌将杨长生的一件法器给打的粉碎,那件明明已经生出了器灵的法器被观主打碎之后,器灵犹然要奋力一博,结果被观主一只手便再度生生捏碎,再见不到。 只不过直到现如今,杨长生仍旧没拿出来他的本命法器。 因此直到此时,仍旧算不上胜负已分。 观主立于半空,神情平静,好似一尊滴仙人,他看着杨长生,平静笑道:“杨长生,我在山上时便想着你活了这么久了,肯定是活腻了,那今日我便来帮帮你,谁知道你这老匹夫,心胸狭窄不假,修为却还真没有就此停步,这些年来走的不快,但总归是还在走,我这个样子,好像还真是拿你没办法。” 始终没有说话的杨长生终于开口说道:“梁亦,你是圣人之下的道门第一人,你知道我不敢杀你,因此才这般嚣张,可你知不知道,我杨长生自从下了那座沉斜山之后,世间的修行大道对我而言,算不上什么大事,若是能让你跌下山巅,我什么都愿意做。” 观主眉间带笑,问道:“所以你是要拿出点压箱底的手段出来了?” 杨长生冷然一笑,“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你梁亦自然该知道我虽名长生,可一点都不希冀长生!” 观主皱了眉头,“那你那枚长生印,送我算了。” 杨长生不言不语,两只手往上相举,身后风起云涌,一枚巨大的印章渐渐显现,这枚印章显现之后,他身后便是电闪雷鸣,气势浩大。 灰袍老道士捂住心口,喃喃道:“长生印。” 雨雾山上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有不少人都知晓这位辈分最大的师叔祖当年是被老山主极为器重,甚至不惜亲自为杨长生取来了一些白玉灵石任由这位山上弟子炼制了一枚长生印,要知道这白玉灵石虽然算不上什么无坚不摧的东西,可是传言几位圣人都亲自用其做过些小物件,便是源于此石天生便对于道法亲近,用此物炼制法器,对于道法而言,威力远比其他东西要高得多。 加上杨长生温养此物数百年,早就成就了一件强大的法器。 现如今对敌空手的观主,似乎占尽优势。 灰袍老道士到现如今才想起一件事,那便是观主修道数百年,站在天底下的修士肩头上,本来便是极为不凡的一个人,可这数百年之间,好像也没多少人看过观主所持法器的,观主偶有的几次出手,皆是空手对敌? 观主看着杨长生身后那枚看起来极为唬人的长生印,低声笑道:“唬人还行。” 长生印的巨大法相让整个雨雾山上人人都看得真真切切,就连清修的弟子现如今也都睁开了眼睛,这位师叔祖在山上数百年,不曾得见过任何一次在山上大动干戈,更不用说是将这本命法器如此示人,如此一来,谁都知道这位师叔祖是真的动怒了。要是放在以往,杨长生要是全力出手,山上弟子大抵都会相当放心,毕竟这位师叔祖的名头在梁溪还是很盛的,基本上一旦出手就是十拿九稳,可今日这一次,无人放心。 一切的一切,皆是因为师叔祖的对手是观主,哪怕是出窍神游的观主。 那个男人,号称圣人之下无敌。 这圣人之下无敌一说,原本在六千年前,几乎全部都被剑士一脉给占去,毕竟那些天资卓绝的剑士,战力几乎世间无敌,成了剑仙之后更是连三教圣人不可匹敌,离剑仙尚有一步之遥的剑士,自然而然便该是山河圣人之下的第一人,灰袍老道士至今都还记得雨雾山关于剑士的零星记载,当年剑山那位名为叫做白知寒的剑士,仅仅是登楼境,便已经无敌圣人不出手的世间。 只不过现如今,剑士一脉凋零,登楼境的剑士或许都再难见到,这座山河,到底便该是观主一枝独秀了。 长生印的法相出现之后不久,那枚巨大的印章便朝着半空的观主压去,气势磅礴,摄人心魄。 可那位神情始终不变的观主,平淡而言,“长生印,我让你求不得。” (本章完) 正文 第九十章尘埃落定 雨雾山顶风云突变。 整个雨雾山弟子都心神摇晃,这世间修士何其多,可又有多少人当真见识过这位道门第一人出手? 观主这等身份的人,原本该是在沉斜山闭关修行,以期有朝有日便跨过最后一步,成就那世间修士都需要仰望的圣人之姿,可现如今只差半步的观主,走出了登天楼,走下了沉斜山,登上了雨雾山与山上辈分最高的师叔祖对了上,才能让他们有幸得以一看观主的风采。 若不是观主是上山找麻烦,想必许多弟子都会觉得是此生大幸。 之前下山又复而登山的年轻道士是清心阁那边灰袍老道士的嫡传弟子,天资出众,在山上的三代弟子之中首屈一指,算是一枝独秀,在众多资质平平的三代弟子之中,他的确算是清心阁几位老道士都寄予厚望的后辈弟子,于是他上山之后,很快便被人带离山顶,毕竟之前山上做出了袭杀叶笙歌一事,山上的几位老道士也怕那位观主会转而将这位天资不错的年轻道士也直接打杀了。 而在山顶上,长生印压下观主之后,观主双手微举,身前便出现了一条五彩斑斓的长河,河水熠熠生辉,观主虽未带任何法器,可作为道门第一的沉斜山观主,所会的道术实在是不少,再加上观主这些年一直在登天楼里翻书,三千道卷记载的无数道术,观主多有研习,数百年下来,本身所学便已经驳杂,但并非杂而不精,现如今他施展出的这条五彩长河,便是出自一部古书,那部古书是当年战死在妖土的某位道教圣成圣前所撰写的,记载了足足十六门道术,每一门都足以让人心神向往,观主翻完这本古书之后,并未尽学,只挑了这一门而已。 这条五彩长河,观主研习百年,早已经掌握了全部精妙。 因此在身前出现之后,五彩长河便往前涌去,用以抵挡那枚巨大的长生印。 两者相交,长生印压下的速度变缓,但仍旧是缓缓下压,而在五彩长河和长生印两者相遇之际,山上云端五彩斑斓,光彩夺目,让人睁不开眼,看不真切。 竭力驱使这枚长生印的杨长生脸色发白,观主的这条五彩长河不必多言,定然是世上顶尖的道术之一,也只有沉斜山家大业大,这般道术其余名山道观有上一两件便算是一件十分值得高兴的事情,可在沉斜山的那座登天楼,收录了便至少百余种,当年他登楼之时便是冲着那些道术去的,只不过止步 (本章未完,请翻页) 第三层,却是一桩道术都没得见,这也让杨长生耿耿于怀,觉得是沉斜山故意为之,在登天楼下了禁制,以防他真能走上登天楼,从而将沉斜山的那些道术给学了去。 观主一手用于驱使那条五彩长河,另外一只手却是忽然缩回,一只手下压之时,五彩长河光芒大盛。 竟然快要有压制那枚长生印的趋势。 这实在是让人咋舌。 出窍神游的观主也强到如此地步?能够力敌拿出本命法器的师叔祖不败便算了,现如今还要镇压师叔祖? 这让众人来看,简直是不可思议。 在青云台那边,葛洪和张守清对坐,两人没有如小道童那般生死相搏,只是都仰起头看着天空的那枚巨大长生印和观主的五彩长河。 葛洪神情已经近乎麻木,这般威势下的两人对敌,若是把观主的对手换做他,不用多说,他至多一刻钟便要被观主直接打杀,由此可见实际上他那位师叔祖也是修为不低,虽然现如今看起来,也是处于劣势。 葛洪感叹道:“张道兄,观主修为通天,雨雾山看起来怎么都拦不下的,只不过真要拆了清心阁,说不定山上会发生些其他事情。” 张守清神情古怪,很快笑道:“不管拆不拆清心阁,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得把杨长生给打杀了,就算是不打杀也要打残才行,不然葛山主在这笔买卖里,不是要亏得更多?” 葛洪神情不变,心里许多话都不好付诸于口,至少是对张守清说不出,这雨雾山说是能在梁溪境内可排第二第三的名山,但实际上一旦遇见了如同观主这般的绝世修士,不过第几,实际上都没有什么作用,毕竟排名一说,虽说是基于底蕴深浅,但最重要的还是得看,这山上有没有能打的,可现如今最能打的不就是杨长生么。 而道门修士里,谁能打得过观主? 张守清沉默许久,忽然将身前那本书合上,问道:“葛山主,山上的鬼画符,剩下的都在杨长生手里?” 葛洪一怔,随即苦笑道:“杨长生自持辈分最高,境界最深,因此自然是将那几张鬼画符放在了清心阁,由他亲自掌管。” 张守清再问道:“那威势最大的一张有多厉害?” 葛洪皱着眉头,想了想,犹豫开口道:“最厉害的一张是当年陈圣成圣前一晚画下的,境界与观主相当。张道兄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本章未完,请翻页) 张守清指了指那远处山顶半空,笑着说道:“杨长生的那枚长生印光芒减弱,威势渐没,要不了多少时间便要败下阵来,然后依着这位的脾气,难不成不请出最后的杀手锏?” 葛洪闻言看去,果不其然,那枚之前光芒大盛的长生印现如今已经开始渐渐暗淡下来,而那条五彩长河却是越发夺目。 葛洪欲言又止。 下一刻,五彩长河忽然光芒暴涨,在一瞬间便将那枚长生印给连连击退,观主歪了歪脖子,一步掠向杨长生,笑着说道:“知道你有那一张鬼画符,只不过不给你机会。” 话音才落下。 观主身后的五彩长河尽数撞向杨长生,甚至穿过他身躯。 杨长生大口吐血,滚落到山顶上。 观主神情平淡,长河不散,一只手负在身后,看向山顶。 紧接着一只脚踏出,要拆的就是清心阁。 这是观主上山时放出的豪言,现如今要实现了。 无数弟子目呲欲裂。 清心阁前狂风大作。 整座建造了有千年之久的清心阁摇摇晃晃。 清心阁里的陈圣木像忽然一飞而起。 天地间响彻一声巨大的声响,“放肆!” 振聋发聩。 在如此危急之时,居然清心阁内的陈圣木像显灵,那位从这里走出过圣人要庇护这座雨雾山了。 无数弟子热泪盈眶,果然陈圣没有忘了雨雾山。 观主神情微变,径直笑道:“我上山其实便是为了你,杨长生如何能够让我上心。” 观主负于身后的那只手忽然上扬,远处天边出现了一轮明月,加上之前那条五彩长河,观主双手,同时施展出了两门道术。 这闻所未闻。 世上不曾有过。 山上弟子目瞪口呆,就算是那灰袍老道士都瞪大了眼睛。 观主看向那陈圣木像,平静笑道:“既然不是真身,那就是唬人了。” 木像光芒大盛,可很快便被观主的一轮明月压制。 这门道术,不是其余前人所创,反倒是观主独有。 观主于登天楼观月,得创此法。 在两人真正动手之前,青云台那边的张守清看着那颗老松感叹道:“尘埃落定了。” 葛洪自始至终不明所以。 (本章完) 正文 第九十一章道理讲完了 山顶大战落下帷幕。 实际上后来观主和陈圣木像的一战远不如和杨长生的那一战来到波澜壮阔,那木像虽说是陈圣的供奉木像,亦是发出了一声声震四野的声响,但终究不是陈圣亲自坐镇,也不是陈圣留下的手段,在观主的一轮明月和一条五彩长河交相辉映下,显得很是力不从心,很快便暗淡无光,重归清心阁。 观主收了那条五彩长河,任由一轮明月在身后照耀山顶,落地之后就这般站在山顶,并未急着去拆那座清心阁,也并未急着去看已经重伤了的杨长生,只是走过几步之后,来到清心阁的屋檐下,自言自语笑道:“下雨了。” 原本是晴空万里的天气,可观主这句话一说出来之后,马上便电闪雷鸣,很快,一场磅礴大雨便如期而至。 大雨出现之时,那轮明月也就自然消失不见。 站在山顶的几个老道士对视一眼,虽然不太愿意去观主面前,但如此大雨下,加上他们原本便受了伤,也管不得什么,也都来到了屋檐下躲雨。 大雨磅礴,雨滴打在清心阁的屋顶青瓦上,难免会有些雨水便溅到屋檐下,观主低头看着衣角的一处污渍,伸手接了些雨水,就着雨水随意搓了搓,拧干之后才笑着看着被人抬到屋檐下的杨长生。 杨长生双眼紧闭,呼吸急促,脸色煞白,显然是重伤之相。 只不过是不是真的昏迷不醒,倒是有待考证。 观主看向那灰袍老道士,问道:“我若是真拆了清心阁,你们怎么想,会不会都冲上来和我拼命,最后便都落得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灰袍老道士缄默不言,实在是不敢多说什么,之前观主之威都还历历在目,虽然只是以出窍神游来到雨雾山,可先是破去护山大阵,后来又在山上将杨长生打成这个样子,最后就连陈圣的木像显灵都没有办法拦下观主,至于山主葛洪,平日里连杨长生都不将其放在眼里,现如今这个局面更是不曾露面,这时候山上,实在是再也找不出任何一人能够拦下观主了。 灰袍老道士不曾开口,倒是有个年轻道士在雨幕中缓缓朝着清心阁而来,磅礴大雨之中,年轻道士浑身湿透,但眼神坚毅,他在雨幕中看着观主,满眼恨意。 灰袍老道士转头看向那个年轻道士,训斥道:“晚云,不得无礼,赶快回去!” 他实在是有些怕观主兴致一起,随手便将其打杀了,毕竟山上的三代弟子虽多,但这刘晚云是始终一枝独秀。 虽说天资比不上叶笙歌,但实际上在雨雾山,这刘晚云地位便和叶笙歌一般无二。 (本章未完,请翻页) 观主站在屋檐下,看着这个年轻道士,忽然笑道:“资质不错,勇气可嘉,留在雨雾山可惜了,去我沉斜山如何,你要是能登上登天楼第十层,我便将之前施展的道术其中一项传于你,任由你选,如何?” 观主这个条件开的极为优厚,况且当着这雨雾山众多道士说出,不管是不是真心的,但总归之后不会食言,若是一般道观的弟子能被观主亲眼,说不定早就感激涕零了,可刘晚云站在雨幕中,只是一字一句开口说道:“小道刘晚云,敢请观主赐教。” 灰袍老道士怒不可遏,“刘晚云,滚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观主一笑置之,这般小道士,他这辈子见得不多,但总归是还见得有几个,说不上欣赏,只不过大抵也说不上厌恶,兴致来了问上一句,既然他不领情,他也懒得再说些什么。 观主不再去关注这场大雨,只是站在清心阁门口,平静说道:“要让我不拆这清心阁,拿出诚意来,毕竟有胆子袭杀笙歌,后果便要承受得住才行,也别说什么无凭无据,我上了山,你们若是心里坦荡,大抵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既然做了,便要付出代价,我之前让守清来谈,没谈拢,或许是你们觉得不过是一场无疾而终的袭杀,我不会放在心底,说实在的,笙歌被人袭杀,我打心底里算不上愤怒,她在山上安逸惯了,偶尔受点挫折算不上什么大事,只不过我不想看到的是你们做出了这个决定,我沉斜山既然能够矗立在哪里,便说明有那个资本,你们要来挑衅,我自然便要告诉你们,挑衅不得。” 话音落下之时,刘晚云也重重的摔倒在雨幕之中,溅起了不少雨水。 观主平静道:“把他抬下去,等他醒了之后顺便告诉他,我在沉斜山等他百年,要是真觉得有心气能在百年之间超过我,便来沉斜山,当然,百年间,我只给他一次机会,一次不行,第二次上山我便把他的命留在山上。” 说完这句话之后,观主径直走进了清心阁,再无一句话留下。 而就在他走进清心阁之后,张守清和葛洪撑伞穿过雨幕,来到清心阁前,在屋檐下,一身黄紫道袍加身的张守清笑着问道:“那不知道山上各位前辈,派谁来洽谈此事呢,自然要做得了主的,不要讲好了条件这里再禀告那里再禀告的,我的脾性倒是还不错,只是观主只怕等不了这么麻烦,毕竟观主这次好不容易下山,目的地并非是雨雾山一处。” 灰袍老道士瞥了一眼葛洪,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那便请山主出面就是了,我们几位师兄弟绝对没有半分意见。” (本章未完,请翻页) 张守清笑着点头,似乎一点都没有听出来灰袍老道士言语之中的意思。 走进清心阁之后,葛洪没有急着去见那位观主,只是张守清来到了观主身后,看着负手站在雨雾山前辈牌位前的观主。 观主上了一炷香,平静说道:“雨雾山的历代前贤,还是值得尊重的,之前说要拆清心阁,不过是想着吓吓这群老道士,这种事情,沉斜山再不讲道理也做不得。” 张守清拱手低声道:“谨遵观主教诲。” 观主转过身,轻声道:“我马上下山,去那座剑山,你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即刻回山处理山上事物,若是有任何异样,来登天楼便可。” 张守清点头,抬起头还想说些什么,观主便摇了摇头。 他缓行走过清心阁,来到葛洪身侧,平静问道:“葛山主,以后雨雾山还是姓葛的好,不然有人做出什么事情来,你拦不下,反倒是遭罪。” 葛洪躬身轻声道:“观主大恩,葛洪铭记在心,日后要是有用得着葛洪的地方,葛洪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观主皱眉斥道:“身为一山之主,如何能说出这般话来,即便今日不敌,也要想着有朝一日在我头上找回面子来,人一旦失了心气,便什么都没了,在梁溪这边道理不好讲,你也不太会讲,主要是你真是耐着性子和人讲道理,谁会听?你只有想着把拳头变得更大之后,才能让自己去给别人讲道理,而不是只有听着的份。” 葛洪神情微变,由衷而言,“观主这番话,比那几件法器都重得多。” 此时此刻,葛洪才算第一次真正的开始有些佩服这位观主了,不是因为观主的境界修为,只因为观主的这番话。 观主不再多言,径直走出清心阁,在屋檐下捡起了那把油纸伞,缓缓下山,满山弟子瞩目,却无一人敢拦。 谁都还记着,观主之前一手明月一手长河的无敌之姿,连陈圣木像都没有办法,更妄论其他人。 张守清与葛洪在清心阁商量雨雾山需要付出的“代价”算是一帆风顺,仅仅半日便已经谈妥,当张守清拿出去给几位老道士一观的时候,那几位虽然至今仍旧心底不愿意的老道士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点头。 而杨长生自始至终都没有睁眼。 末了,大雨停歇之后,观主已经远离雨雾山,朝着剑山而去了,他这趟的终点便是那座剑士一脉最后的传承之地。 朝青秋在妖土被人联手留下,剑山上还有谁还能拦下他? 说不清楚。 (本章完) 正文 第九十二章揉着他脑袋的师叔 去崖下寻剑得以拿到那柄青丝的李扶摇回到山脚,在山脚破庙先让几位师叔好好看了几眼之后,才将崖下的事情大致说了说,洗初南笑着点头,只是听到白知寒的名字之后,轻声说了些这位剑山前辈的事迹,然后便不再多说,只不过言语中,洗初南应当是对这位剑山前辈知道的也不多,要不然依着他的性子也不会三言两语之后便不再开口。 柳依白依旧是一身青衫,李扶摇上山之后便和李扶摇结结实实喝了一通酒,这一次两位师叔都没有拦着,因此这一次柳依白真是不醉不停,最后他接过李扶摇的那柄青丝,反复端详,第二天一大早便让李扶摇去砍了一颗青竹,然后他亲自用这颗青竹做了剑鞘,李扶摇拿过去一试,正好,不大不小,这一次再将那柄青丝别在腰间时,李扶摇便真有了些剑士的样子,柳依白笑着说道:“有的剑士有些怪癖,非要用一方剑匣装一柄剑背在身后,你若是也想着这样,师叔我马上替你做一个就是。” 李扶摇笑了笑,摇了摇头,他就这么一柄剑,还想着若是对敌之时当即便拔剑出鞘,若是背在背后,实在是要麻烦许多。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柳依白实在是有些闲,还是来了兴致,到最后竟然还是用一截剑木做了一方剑匣,并且在剑匣上刻上了一行小字: 天地虽大,我只一剑。 谢陆环抱小雪,来到李扶摇身旁,看了看这少年的样子,没说什么,只是抱来三件衣袍,白青灰三件袍子,尽数都丢给李扶摇之后,说这是送给他的礼物,这让柳依白哇哇大叫,抱着脑袋吼着师妹我们相处了这么些年,怎么不见送件礼物给他,倒是这个小子上山多久就送了三件袍子,实在是没有天理。 谢陆冷着脸不理会,倒是洗初南会心一笑,关于这个师妹谢陆,他还算是了解,知道这些年自从陈嵊下山之后,她便时不时在做衣衫,便是为了送给陈嵊的,现如今觉得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家伙不会再回山了之后,送给他的徒弟,也算是正常,不过洗初南看着李扶摇的个头,想着自己那二师弟的个头,想着好像要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啊。 只不过当李扶摇穿着那身灰色衣袍再次出现在他们三人身前的时候,洗初南才放宽了心,原来是师妹这尺寸做错了。 给李扶摇穿着刚刚好。 只不过这小家伙还在长个子,洗初南倒是不知道他能穿几年。 得了新袍子之后,李扶摇紧接着便被谢陆拉过去比了一次剑,仍旧是以第二境宁神对敌的谢陆这一次却蓦然发现李扶摇要比平时多撑了好些时候,有一些剑招也越发熟练,比剑结束之后,正是黄昏时刻,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就坐在那块大青石上,谢陆虽是女子,但也是剑术大家,今日话多了许多,和李扶摇说了许多剑术上的诀窍,只不过说到后面,她仍旧是很直白的说这剑道一途,灵府里的剑气多少重要,境界高低重要,剑意是否精纯重要,就连剑气是否凌厉也十分重要,唯一不太重要的还是剑术了。 李扶摇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把青丝剑解下放在膝上,用手指缓缓拂过,感受着那份微弱的反应。 谢陆平静开口说道:“一柄剑受第一任剑主的影响,自然温养之时成的剑灵性子便有所不同,白知寒性子高傲清冷,这柄青丝便也是如此,若是换做一般剑,你这般温养个几年便能让他做到和你心意相通,这不过这柄剑你要花的心思要更多,而且所做之事,若是被它认为是‘背道而驰’你温养的困难便还要大的许多。三教修士都有本命法器,威势自然是比咱们的一剑要大许多,温养方法也千奇百怪,只不过咱们这一剑,只要始终不离不弃,说到底有朝一日都能成的。” 李扶摇笑问道:“那师叔这柄小雪是家传宝剑,传下来之后如何温养的?” 谢陆奇怪的看了李扶摇一眼,仍旧没有藏 (本章未完,请翻页) 着掖着,“说是家传,只不过也只是谢氏众多藏剑的一柄而已,之前并未有其余人用过,因此温养一事,并未多难,三五个年头便已经心意相通。” 李扶摇拍了个不大不小的马屁,“谢师叔果然是天赋异禀。” 只不过李扶摇万万没有想到,他这句话说出来之后,谢陆会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这个山上估计是唯一的女子,笑着问他,“扶摇,之前你下山的时候,念叨的青槐姑娘是谁?” 李扶摇有些不好意思,没有急着搭话。 谢陆难得伸手揉了揉李扶摇的脑袋,啧啧笑道:“男欢女爱又不是什么大事,山上道教修士说证长生要一心求道,因此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娶妻生子,佛教的和尚更是不近女色,可这六千年来,不也还是一个仙人都没出嘛,哪里就说得上是正道,你喜欢个姑娘不是大事,只不过配不配得上,能不能护住那姑娘擦拭你该担心的,毕竟你要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姑娘被旁人欺负了,无能为力,才是真的心里难受才对。” 李扶摇有些犹豫的开口说道:“那个姑娘是个妖土修士。” 谢陆一怔,但很快又把手继续放在李扶摇脑袋上揉了揉,“不是大事,真要喜欢,就不是大事,咱们山河这边和妖土那边,大战都结束了六千年了,许多事情都淡了,你喜欢个小姑娘有什么?” 李扶摇咧嘴一笑。 谢陆看着远处的夕阳落山,轻声念叨道:“扶摇,有朝一日你要是真能站在朝青秋身侧,别忘了告诉这座山河,你有个师叔叫谢陆。” 李扶摇蓦然转头,“谢师叔?” 谢陆笑了笑,继续揉着他的脑袋,轻声笑着说道:“还要说她经常喜欢揉你的脑袋,是个性子温婉的女子,长得也不差,更不不喜欢打打杀杀,某人没有娶到她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本章完) 正文 第九十三章下山的师叔 练剑结束的那个傍晚,李扶摇和自己的谢师叔聊了许多,剑术上的疑难其实算不上太多,只是之后两人说起其他东西的时候,当真还是聊了不少,李扶摇从来没有不知道自己这位谢师叔会有这么多话要说,只不过真当她说起来收不住的时候,李扶摇除了静静听着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只不过谢陆一直揉他的脑袋,让他很无语。 第二日清晨,李扶摇去那条登山路练剑,去应对那些白色巨鸟,等到精疲力尽之后回到半山腰,去见那两位剑仙,陆长偃和红衣女子谢沉。 谢沉一如既往的待在那孤峰上,不去看这边光景,也不理会李扶摇,倒是陆长偃对于这个时不时就来找虐的少年颇有好感,后面几次见到之后,也不急着先出剑,反倒是要先和李扶摇聊上几句。 一身白袍的剑仙陆长偃盘腿而坐,看着他对面的李扶摇,注意力放在了他腰间的那柄青丝上,感叹道:“白知寒的佩剑,你去崖下取剑了,没带回柳巷的那柄三两,反倒是取回白知寒的这柄青丝,其实两剑相比,其实一样傲气,不过白知寒更傲一些,就算是他再花百年进入沧海境,也要把柳巷来得强,他是这座山河真正的剑道天才,只不过生不逢时,遇不上那次大战,他走进沧海境,登临剑道之巅也算不上什么难事。” 李扶摇笑道:“早知道这位白前辈如此天资,我便不该取了这柄剑,免得在我手上是埋没了这位前辈的佩剑。” 陆长偃摇头笑道:“缘分这件事,琢磨不清,反正既然到了你手上,便算是你的机缘,你只需好好对待这柄剑便是了,白知寒当年少言寡语,就连与几位剑仙都不曾多说过什么话,无人知晓他心中所想,你取了他的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李扶摇苦笑不语。 陆长偃不在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缠,转而说起了一些剑道感悟,之前一剑之后,然后第二次得见李扶摇,初时觉得还是很吃惊,本来山下人登山成功之后便不能在这边登山路来了,可李扶摇来了第二次,倒是让陆长偃实在是觉得有些奇怪,后来得知这个少年是没有能够走上山顶,转而在山脚练剑之后便更觉得奇怪,不过在他几次上山来到这条登山路之后,陆长偃仅有的那点好奇心便都也没了,几次出剑,李扶摇也都拦不下多久,只不过他倒是并不怎么失落,大不了今日不行,明日再来而已,并未有半点退缩之心,这让陆长偃倒是有些欣慰,若不是只不过是一缕残魄,本身也都没有什么秘籍在脑海里,他还是很愿意传下一部的,这要是搁在他那个年代,自然便不用如此,只不过现如今剑士如此凋零,这样做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只不过虽然是没有什么秘籍,但他还有些剑道感悟,一样可以传授下去。 讲到后面,陆长偃转头看了看在远处的谢沉,忽然低声道:“小家伙,你有没有觉得姓谢的都很奇怪?” 李扶摇摇摇头,他实在是不敢怎么非议谢师叔和她的先祖。 陆长偃自觉无趣,便不愿再说什么,站起身之后便说着要出剑,李扶摇抽出腰间长剑青丝,神情淡然。 反正再怎么打都打不过,坦然面对也好。 在远处山峰上的红衣女子剑仙谢沉见到李扶摇又来受虐,只是往这边瞟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个不大的弧度,然后重新闭目养神。 她们谢氏一族,天生便是剑士,对于剑道上的追求持续了数千年年,族谱上也出过一手之数的剑仙,的确算得上是剑道世家。 因此谢氏一族,其实对于剑道之外的事情,并不太上心。 谢沉如此,谢陆却是个例外。 —— 剑山脚下,那位老儒生在李扶摇下山之后又来到了剑山脚下的破庙前,这一次没有和洗初南搭话,只是去要了柳依白的酒,和这位不正经的山脚剑士对饮。 老儒生爱酒,柳依白也喜欢喝酒,因此两人倒也算有些共同话题,背着书箱的老儒生笑着开口说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我原本还有好些本剑谱,放在前些年,你肯定很感兴趣,你的剑道路子是跟着柳巷去的,只不过起步慢了些,资质也不如他,走不到他那个高度,只不过就好像这世上的读书人不一定都要成为那几位圣人一样,你练剑也不一定要成为那位剑仙柳巷,只不过看样子你也没想着要成柳巷,那柳巷可没有你不惜命。” 柳依白喝了一大口酒,无奈道:“谁不惜命,只是大家都在往前冲,我不往上冲那就实在是过分了,要是没人看见,我又打不过,我肯定拔腿就跑,这性命一事,比什么尊严重要的多。” 老儒生笑了笑,“你倒是看得敞亮。” 柳依白摸了摸腰间的佩剑,呵呵笑道:“老先生这次往剑山来,肯定没是只存了还人情的想法,有些话憋着不说,伤情分。” 老儒生吐了口口水,跳脚骂道:“老夫在你看来便是这么不堪?我这数万里路走了,原来以为怎么也得混个好点的名头,你就这么埋汰老夫?” 柳依白苦笑着举起酒碗,讨饶道:“好了好了,算我错了,老先生大人大量,别记挂在心上。” 老儒生怒道:“多喝几碗酒气才能消!” 柳依白苦笑无言。 老儒生不再和柳依白绕弯子,平静道:“你们让那个小子下崖底取来了青丝,虽然不如那柄三两,但实在是更适合他,然后下一步你们得让他尽快踏入剑气境才是,梁亦马上要来了,山上不太平,之后你们这座荒山会更乱,山上那老头子一个人可应付不下来。” 柳依白神情不变,良久之后叹息道:“有心无力了。” 老儒生喝着酒,神情古怪。 他忽然问道:“柳依白,要是再给你选一次,你会不会拔腿就跑?” 柳依白皱着眉头,看着他,沉默很久,笑道:“会呀。” 老儒生放下酒碗,“老夫最不喜欢你这种满嘴都是假话的小子,要不是没机会,我肯定要拉着你打一顿。” 柳依白轻声道:“老先生读的这些书可接不下我几剑。” 老儒生哑然无语,片刻之后便直接起身,重新返回山上。 山道上早有个少年在等着老儒生。 老儒生笑吟吟的看着这个山上的小家伙,笑问道:“咋了,又被你许寂那老家伙给训了一顿?” 腰间别着那柄山河剑的吴山河苦着脸,抓了抓自己的发髻,恼怒道:“老先生,为什么老祖宗不让我下山?” 老儒生走过几步,来到这个少年面前,笑着问道:“就这么想下山?” 吴山河点点头,“山下的风景挺好看啊,我早就想下山看看了,去延陵也好,去梁溪也好,总对着这座山,只怕是个人都会觉得烦了吧,老先生,你要是真在这座山上住个十几年,怎么看都不会太高兴的。” 老儒生摇头否认道:“要是真让我在这么有趣的地方多住些日子,老夫肯定会很高兴的。” 吴山河咬牙切齿。 老儒生沿着山道而上,一边走一边说道:“不管是在哪里待着,其实都差不多,只不过你想去看看这山下风景也挺好啊,走过万里路,说不定这剑道修为就蹭蹭往上爬了好几个境界,你的那位陈嵊师叔,不就是在山下一通乱走,才有了现如今的这个修为,朝青秋更是没怎么上过你们这座山,也不一样活得好好的?可你们这座山不得要人守啊?” 吴山河跟着老儒生往山上走着,皱眉道:“老祖宗在山上,这不就挺好?” 老儒生忽然转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们那位老祖宗要是死了呢?” 吴山河一顿,随即悻悻然说道:“老祖宗功参造化,这般厉害,都说是这座山河里除去朝剑仙之外最厉害的剑士,哪里是这么容易死的。” 老儒生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他只是问吴山河要是老祖宗死了之后在,这山上到底是该谁来守着,是不是你吴山河啊 (本章未完,请翻页) 。吴山河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点了头。 除去朝青秋之外的最强剑士,说得好听,要是真遇上了那位观主,到底如何,谁知道还能不能做得出一剑便要斩杀对方的举动。 走到山顶之前,老儒生看向吴山河,语重心长的说道:“有些东西,是得等机会的,有可能这机会马上就来,也有可能你等一辈子都等不到,所以啊,千万不要急,要是有机会,等我下山的时候带着你一块下山,去走走看看,到时候你就不要说这想念山上的事情了。” 吴山河朗声笑道:“一言为定,老先生。” 老儒生点点头,甚至还煞有其事的和他碰了碰拳头。 吴山河这才离开山道,去寻一处好地方练剑,不愿意去见老祖宗,免得又被他丢入剑冢,那里面的滋味,他反正是觉得一点都不好受。 而来到了问剑坪的老儒生,没有看见那个山上老祖宗,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只是登山路上,那个负手而立的高大老人,在远处远远地望着某个闭目盘坐的小子,神情不变,他呵呵一笑,觉得很有意思。 —— 李扶摇接过了陆长偃一剑之后独自下山,那位女子剑仙自始至终都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李扶摇也不觉得失望,这天底下的高人隐士实在是太多,他也不能说每一个都要和他沾边才行,这没有得到指点,那就是机缘不够呗,或者是那位女剑仙直接看不上眼呗,看不上眼便看不上眼,其实不算是什么大事。 下山时,李扶摇习惯性的拿出青槐送出的那颗妖丹出来看看,这件东西倒是算是对修士大有帮助,但实在是算不上一件好礼物,只不过架不住李扶摇喜欢,所以才没事都拿出来看看。 他一边走着,一边在笑,要是被谢陆看见了,指不定又要说些什么了。 下山之后,李扶摇仍旧是一个人在破庙前的空地练剑,只不过这一次,三位师叔一个都没能看见。 而在破庙里,抱着酒坛子的柳依白,抱着名剑小雪的谢陆还有什么都没有拿的洗初南在各自的塑像前站定,神情平静。 洗初南平淡而言,“剑山不可辱。” 谢陆默然无声,她心有挂念。 柳依白哈哈笑道:“我的剑气最盛,我去出一剑试试,只不过有没有用,我可不敢打包票。” 洗初南笑道:“前些日子陈嵊师弟上山,虽然未能见到观主,但实际上一剑和你差不多,也没能杀人,你的剑不行,这次让师兄我来。” 柳依白扯着嘴嚷道:“师兄你哪里会杀人,藏鱼又短,只怕都不能递到观主身前,好歹我这柄野草要长些,机会要大些。” 洗初南摆摆手,转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塑像,笑道:“平日里我都让着你们,今日这件事,别和我抢了,就当师兄是想下山看看那些风景行不行?” 柳依白这一次真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只是有些无奈的看向谢陆,无奈喊道:“师妹。” 谢陆轻声道:“都这般田地了,争个先后反倒是没那么重要了。” 柳依白这一次才终于闭嘴。 洗初南拍了拍自己的衣袍,整理了发冠,平静道:“我这柄藏鱼,就不留下来了。” 柳依白神情凝重。 谢陆则是始终神情平淡。 洗初南走出破庙前,向柳依白讨要了一坛子酒,和柳依白只喝了半碗,便摆手不再继续喝了,走出破庙之后,他朝着李扶摇一笑,然后径直下山。 这位性子温和的男人下山了。 破庙里,谢陆沉默许久,才去拿起洗初南没有喝完的半碗酒,一口饮下。 柳依白则是有些颓废。 然后这间破庙里,那洗初南的塑像身上好像生出了蛛网一般,大大小小出现了无数裂痕。 而已经走到了绿水湖前的洗初南,神情平淡的踏水而行。 (本章完) 正文 第九十四章剑山脚下绿水湖 (这章算是为舵主半生梦不醒的加更,拖了好些天了,等会还有一章长章节,是今天的更新。) 山脚破庙的大师兄径直离山要在观主来到剑山之前先去递上一剑,山脚破庙的两位师叔知晓,可李扶摇不知情,只是知道这位洗师叔下山去了,至于去何处,要去多久,也不知晓,甚至这位师叔下山之时,也并未留下那么只言片语,不知道太多东西的李扶摇老老实实在破庙前的空地练剑,之前柳依白曾经和李扶摇喝酒的时候笑着说这练剑一事,别的不去想,要是能老老实实把一本剑谱练得烂熟于心了,差不多在江湖中行走便已经有些样子了,其实剑士有个第一境作为气机支撑,再来上一本不俗的剑谱,在江湖上怎么都能排上号,说不定还能混出个什么绝世大侠的说法,江湖虽小,但依着柳依白来看,比这山上修士所处的地方,始终要多出些人味,等到以后下山之后,就可以去江湖走走看看,对剑道修为没有坏处。 当时李扶摇没有拒绝,只是笑着问道自己这位柳师叔,是不是念念不忘江湖中的某位姑娘才如此说的,柳依白当时毫不客气的一板栗打在了李扶摇的脑袋上,顿了顿,才叹口气说你他娘的还真说对了。只不过说到这里之后,柳依白并没有继续深入的说下去,言尽于此之后,柳依白也破天荒的和李扶摇比了一次剑。 剑气极盛的柳依白,虽然没有怎么以境界压人,但那些剑气还是让李扶摇吃够了苦头,比剑结束之后,李扶摇受的伤其实要比和师叔谢陆重得多,当时谢陆就站在远处,看到这幅场景之后,轻飘飘的抛下一句,“且在百年之后再看,谁的剑气更强。” 只不过说是这样说,但李扶摇一听到这百年之期就一阵头大,依着他来看,这百年之期实在是有些太长了。 今日洗初南下山之后,谢陆走出破庙之后仍旧是神情平淡,看不出什么,只是柳依白表情有些不自然,两人并肩坐在那块大青石上,两两无言。 练剑练到一半忽然便停下了的李扶摇揉了揉脸,走过来来到两位师叔面前,笑着问这两位师叔要不要听段故事。 柳依白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小子以前是说书的,一下子来了兴致,让李扶摇说上一段,李扶摇嘿嘿一笑,挑了一个汉子为了全村子老幼而一个人出门迎敌的故事,原本故事就不算是多晦涩,讲完之后柳依白的脸色便更不好看了,他一个人念叨着那个故事里的汉子,最后恼怒道:“谁他娘的见过这么傻的人!” 谢陆轻声接话道:“你是没挤上而已,傻人有傻福,只不过我看你们都没有。” 柳依白不自然的说道:“师妹,你说的这番话,可是一点都不吉利。” 谢陆平 (本章未完,请翻页) 静道:“要是说些吉利的就能行,我天天在你耳朵边说行不行?” 柳依白皱了皱眉头,“要是小师妹肯这么做,就算是没什么用,师兄我也很乐意听的。” 谢陆冷眼不语,只是看着李扶摇,让他继续去练剑,这让一头雾水的李扶摇实在是摸不清,最后也只能是去继续练剑,不得所以。 —— 洗初南下山来到绿水湖前之后,踏水走过一半便驻足不前,蓦然转头之后,看着那个站在岸边的高大老人,洗初南抱拳朗声道:“今日下山,得以有幸让师父相送,洗初南死而无憾。” 负手而立的老人神情不变,只是冷声道:“谁许你下山的!” 洗初南笑着拍了拍腰间短剑藏鱼,笑道:“腰间这一剑。” 老祖宗许寂神情平静,语重心长的说道:“山上之事,自有老夫在,你们这几个小子,好好待着就是,之前那般不让人省心,现如今也是如此,现如今你还更是出格,竟然私自下山,不知道要付出代价有多重?” 洗初南站在湖水中央,笑着说道:“师父所言,全无半点道理。既然身为山上剑士,既然便要为护此山而做出最大的努力,洗初南上山之后百年,一直碌碌无为,也有些愧疚,现如今本来便是落到了这幅田地,去出上一剑算是了平生之夙愿,纵然自此消散在天地间,也是一大快事,师父为何不许?” 许寂看着这个当年自己亲自从山下带上山的中年男人,他清楚的记得,当年带洗初南上山的时候正是一场瓢泼大雨,他牵着这个少年,没有打伞,也没有替这个孩子遮挡半点雨水,于是走上门尘山的这段路的时候,洗初南便已经浑身湿透,只是洗初南始终不言不语,冒着大雨走上门尘山之后,在那间破庙里待了半日,便登剑山去了。 走上剑山之后,他在洗剑池选了一柄藏鱼,自后便在山上一心练剑,境界算不上是一日千里,但走的也是极稳。 后来陈嵊柳依白和谢陆先后入他门下,天资都极为不俗,甚至几乎每一个都要比洗初南要更高些,只不过剑心远远没有洗初南来的平和,陈嵊性子活跃,在剑山上待不了多久便独自下山去,柳依白从江湖里走出,最为慵懒,上山之后倒是不愿意再继续去走,因此倒也呆得住,而谢陆本身一行便向剑道,因此也没有生出下山的心思。当年他甚至想过将剑山交到洗初南手里,只不过最后出了件事情,才让他把计划全部都打乱了,时至今日,再看到这个性子温和的大弟子,许寂都有些感叹,倘若无当初那件事,现如今山上就算是光景再差,他其实也是放心的。 洗初南站在湖面上微笑问道:“师父,山上诸事是不是尽数都安排妥当?” (本章未完,请翻页) 许寂摇头。 洗初南笑着摇头,只是静静看着许寂。 许寂走入湖水中,身后湖水激荡,出现涟漪。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洗初南,今日要下山,且先接上为师一剑。” 洗初南不言不语,只是按住藏鱼剑柄。 许寂停步,大袖微卷,湖水翻腾,随手一招,然后便成就了一柄与普通长剑长短相同的水剑,剑气滚滚,直指洗初南。 洗初南鬓发被这些剑气惊动,随风飘摇。 他按住藏鱼,始终笑而不言。 那柄水剑带着风声已至身前,却忽然破碎,化为湖水尽数洒在了洗初南的脸上。 许寂苦恼道:“老了。” 洗初南神色严肃,忽然正色道:“洗初南此行一去,无论胜负,再不归剑山,佩剑藏鱼藏于山川,若有一日,扶摇游历山河,寻到之后,请将其归于洗剑池,留于后人。” 许寂轻声道:“你便这么看得起你这个小师侄?” 洗初南哈哈大笑,“就这样一个后辈子弟,不得不寄予厚望。” 许寂再不言语,径直转身。 而洗初南则是走出数步,起身一跃,落到远处的一条渡船上。 船夫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朴实汉子刘远路。 他原本还在船上打盹,可忽然觉得船身一沉,茫然睁眼之后便只看见腰间悬剑的洗初南站在船头。 刘远路目光落到洗初南的腰间,忽然瞪大眼睛问道:“山上的剑士神仙?” 洗初南转身看着他,笑道:“算不上神仙。” 刘远路来了精神,抹了把脸,小心翼翼问道:“那您要去哪儿?” “去渡口。”洗初南平静开口。 刘远路哦了一声,笑着去撑船,只是撑船走过一段路之后,主动谈起了之前那个背着书箱的老儒生,说他当时怎么怎么风流,应该是朝着剑山去了,现如今是不是还在山上,只不过洗初南没有搭话,刘远路不觉得尴尬,继续说了几句之后,然后就谈到了之前上山的李扶摇,后来他壮着胆子问道:“那个顶厉害的少侠是不是还在山上练剑呢,他可厉害了,之前杀这条湖里的巨龟的时候我就能知道他能成啊,现在在山上是不是也很厉害?” 洗初南原本不准备搭话的,可听刘远路说了这些话之后,忽然便笑着说道:“是挺厉害的,假不了。” 刘远路听到这么一个觉得还不错的答案,就咧嘴笑呵。 他就知道那个人不大本事不小的少年会很厉害的。 只不过思来想去,要是说他还有什么不那么完美的地方,唯一一点就是他有些抠门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九十五章青山多妩媚 夏至时节,大余境内酷暑难耐。 这座位于延陵和梁溪之间的王朝其实从地势上来看,要比两边的两座王朝低得多,若是有人从云端俯视而观,便会很直观的看到大余整个疆域的地势都要比其余两座王朝低得多,便好似一个巨碗,其余的两座王朝是碗沿,而大余便是那个碗底。 因此一到夏季,这座王朝便会炎热无比,这让大余百姓都烦透了大余的夏天,有些家境殷实的富家翁这时候往往便会离家出行,去寻一处稍微凉爽些的地方渡过夏天,只不过花费银子不少,一般穷困百姓担不起这份开销,再加上要维持生计,更是不能丢下手里的活计。 青山镇是位于大余边境的一座小镇,因为背靠青山而得名,只不过这座青山并非是一个称呼,而是这座山切切实实便叫做青山,而坐落在山上的那处道观自然便叫做青山观,大余不同于延陵和梁溪,境内不是某一教治下,因此整个大余境内鱼龙混杂,散修不少,境内的山上寺庙道观学宫一处不少,只不过虽说都是三教门下,却是和正统的三教联系不大,而青山观虽说也是道门道观,但从未去参加过梁溪道会,也从未派人上过沉斜山,在沉斜山的牒谱上说不定也不曾有过这座道观的记载,只不过虽是山上修士,这座道观的道士也常常下山,落脚处便是这座青山镇,久而久之,这里便形成了一处小镇,只不过要让镇上的百姓去数一数这座道观存世的年头,只怕就算是他们也一样数不清楚,毕竟从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消息来看,这座青山观怎么说也得有上数千年的光景了,可山下俗人,没人活得到这个岁数,因此问起这座青山观便自然而然的语焉不详。 青山镇临近大江,气候比起来大余其他地方,显得要凉爽许多,加上有一座青山在后,这些年每到夏季,前来避暑的游客不少,坐落在山上的道观本来就算是山上人,按理说这就算是将这些游客尽数赶下山去也说不上有什么过错,本来就是山上修行之人,哪能让这些俗人给坏了心境,只不过山上道士不知道是作何打算,却是一次都不曾做过驱赶游客下山之事,就连这山上道观的前院都干脆让出来让游客们歇脚,只不过这正殿却是一次都不让游客入内。 青山山道算不上崎岖,山上也无险峰,只是随着越往山上走,便越能觉得凉风习习,暑意自然而解,走到青山观前院喝上一碗山上溪水泡的凉茶,整个人便的确是再感受不到任何暑意,今年夏至时节天气还比不上往年,但青山脚下的青山镇客栈已经住满了游客,不少人下住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往青山而去,其实若不是山上不可住人,说不定他们早就住到山上去了,哪里还有人会住在镇子上。 清晨时候,天才蒙蒙亮的时候,登山的游客不多,零散几个大多也是上了年纪睡意不多的老人,因此在山道上的一行四人便显得有些不寻常,四人之中,两男两女,俱是年轻人,两个年轻男子装束差不多一致,都是一身青衫,头上随意挽了个发髻,手里什么都没拿,两人姿态潇洒,很有些仙家风范。 而那两个女子则一位是一身紫色长裙,一位则是一身青色衣衫,一个面容冷艳,一个神情平淡。 四人登山,走的不快,只是一边走一边在观察山上布置,让人怎么看都不会觉得是单纯游山而已。 (本章未完,请翻页) 走在最前头的青衫男子忽然皱眉道:“青山观在边境这边颇有威名,不像其他山上修士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反倒是始终待人平和,青山观存世时间甚至比大余境内其余大多数道观寺庙书院都要长的多,却一点不因此自傲,平日里甚至会主动写些符箓送与山下百姓,这般行事,如何是大奸大恶之辈,这趟上山,我便是为了想着还青山观一个清白,至于洛水书院那边,到时候还要请两位女先生说上两句才是。” 一袭紫色长裙的冷艳女子神情冷淡,“若是真如王道长所言,平雪自然如实相告镇上的先生。” 青衫男子由衷笑道:“冷先生在大余边境一向素有贤名,我王实自然是信得过的。” 冷平雪漠然说道:“素有贤名说不上,前些日子在大余边境发生的那件事,洛水书院上下都不愿意插手,说是梁树既然投身延陵北军府,便不该书院插手,可怎么也是我洛水书院走出去的读书人,死的不明不白,我不愿意接受,若不是被老师一再阻拦,我怎么都要去延陵走上一趟。” 身着青色衣衫的女子劝慰道:“冷师姐,梁师兄既然已经走出书院,本来生死便不该怎么担忧了,况且书院夫子们都不愿意插手,师姐何必介怀。” 冷平雪瞥了一眼自己这师妹,没有多说,本来自己这个师妹年纪不大,修行时日不长,只不过却是自己老师的独女,这次出门才得以从书院来到青山,冷平雪天生性子冷淡,但对于自己这个小师妹反倒是宠爱的很,不说是在外人面前,就算是无人的时候也都不愿意训斥,因此只是看了几眼之后,便把视线移到了王实后面的那个青衫年轻人身上。 对于守业观里的年轻道士,其实洛水书院这边上下观感都不错,这座位于大余边境的道观和青山观并称为边境双壁,只不过相比较青山观的渊远流长,守业观便要逊色许多,守业观乃是这数百年间才崛起的道观,传言开派祖师是一位当年曾在沉斜山修道的山上弟子,因为厌倦山上环境,这才下山,来到大余之后便立下山门,数百年间坐镇观里无人胆敢进犯,直到五十年前才坐化,现如今的观主便是那位开派祖师的弟子,境界高深,稳坐这大余边境山上十人之一,青山观与人为善,守业观则是与妖为恶,大余境内山河多妖,许多境界低微却是穷凶极恶的妖物喜欢骚扰百姓,守业观便总会派出观内道士下山除妖,这些年来边境妖物不如之前,一大半便是守业观的功劳。 现如今这山上最出彩的两位年轻道士,便是王实和游牧之,王实是年轻一辈的领头人,境界高深,性子温和,颇得那位观主赏识,可游牧之则是守业观这些年难得的天才人物,上山不过二十年,便已经跨过参同来到了青丝境界,只不过游牧之一向眼高于顶,年轻一辈之中,除去大师兄王实之外,其余人都不放在心上,因此这趟守业观派出两人一同山上调查这些日子边境发生的妖物袭击百姓一事,原本不打算让游牧之一同来的,只不过既然最后是敲定由观内的一位师叔领着这王实来到青山,最后带上游牧之也就不算是什么大事了,只不过走到一半遇上了洛水书院的一行三人却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好在那位师叔早就得到了观里授意,并未如何惊讶,只是与书院领头的那位夫子在镇上住下,反倒是让这四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个年轻人先行上山探查。 一行四人,王实和游牧之是守业观里足够出彩的年轻翘楚,一身修为都是青丝境。而洛水书院的两位女先生,冷平雪是青丝境,而李白竹则还在自省境,因此上山之后,冷平雪异常小心,只怕出事。 王实打心底里认为这座青山观不像是在观内所说的那般,只不过既然观内要派人出来核实青山观是不是和此桩事情有关系,那派遣旁人还不如派遣他王实来看。 一行四人来到了半山腰之后,便看到有一间竹舍,竹舍前有一处不大的水潭,有个年轻道士正在这方水潭前洗着衣物,只不过王实放眼望去,这年轻道士一旁的木盆里堆积的却是一袭大红衣衫,分明便是山下百姓成亲时所穿衣物。 年轻道士卷起袖口,抹了一把额头汗珠,正想着低头继续洗衣,抬头时便看见了这边一行四人,王实主动走过几步,自报家门,“小道王实,来自守业观,这是自家师弟游牧之和洛水书院的两位女先生,上山避暑,若是惊扰了道长,还望道长见谅。” 年轻道士打了个稽首,不好意思说道:“小道李念山,正是观主弟子,两位道友和两位女先生上山避暑,说不上惊扰,倒是小道还有些衣物要洗,便不能陪几位上山了,实在是失礼至极。” 王实看了看李念山身旁木盆,有些疑惑的问道:“道友是要娶妻?” 李念山年轻的脸庞上挂上了些绯红,点点头之后,轻声道:“年少时候便心上挂念一人,这些年在山上修道总是静不下心来,境界低微便算了,更是贪念红尘,原本觉得这是件怎么都不可饶恕的大事,去禀告师父之后,师父竟然一点都不恼,反倒是问我到底是想下山还是想着留在山上,小道思索良久,决意下山,师父却是说不忙,让我先去问过那人想法再说下山也不迟,小道便下山去问过了,幸得那姑娘青眼,已经应下,回山之后小道便告诉了师父,师父已经应允,让小道买了衣物和成亲要用的东西,以后便住在山腰也行,若是想下山也行,小道舍不得山上,也就只好在这半山腰住下,成亲日子就是这几日,两位道友若是不急着走,到时候可以上山来喝上几杯酒。” 王实默然无语,山上道士可以娶妻,本来便不是大事,只是这大多数都是娶一位同是修士的女子,还真是少见有娶山下女子的。 游牧之和冷平雪对这件事都没多大的兴趣,倒是李白竹兴致不低,她笑嘻嘻的问道:“小道长,这要娶的可是个大美人?” 李念山红着脸,点头轻声道:“在小道心底,她自然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 李白竹啧啧笑道:“小道长说的很在理。” 李念山嘿嘿一笑,然后很快苦着脸说道:“小道不与几位闲聊了,若是今日洗不完这些衣物,成亲的日子免不得要再往后面推几日。” 李白竹打趣道:“小道长就这么急?” 李念山一本正经,正色道:“小道确实等了好些年,不想再等了。” 李白竹被李念山突如其来的严肃表情下了一跳,然后才竖起大拇指,表示赞许。 王实与李念山讨教了山上道观的位置,然后便不再多做叨扰,四人一起上山,而李念山则是重新回到潭水前继续洗着那袭红袍。 (本章完) 正文 第九十六章大小道士 王实一行四人继续登山,前往青山观,天色尚早,加上几位都是修行人士,因此登山也不觉得疲惫,李白竹对于山腰处的那个年轻道士的兴趣要比其余事情大得多,因此走过半山腰之后便显得有些兴致恹恹。 王实和游牧之两人虽说都是道门弟子,但实在是也没有来过这座青山观,因此走走停停之后便有些犯了迷糊,觉得好像是找不到那座青山观,洛水书院的两位女先生,冷平雪始终神情平淡,登山时也寡言少语,见好像是找不到那座青山观之后,便干脆停下,在山道旁站立歇脚。 王实站在一旁,神情淡然,倒是游牧之靠近李白竹,见这个女先生兴致不高,这便笑着问道:“怎么了李先生,是觉得山上无趣。” 李白竹看了看这个年轻道士,不愿意搭话,因此就是摇摇头之后便来到了自家师姐身旁,小声问道:“师姐,这山上的道士可以娶妻的?” 冷平雪看着自己这个师妹,轻声答道:“山上修道也不是绝情无义,如何不能娶亲,咱们三教修士,除去佛土的那些和尚一辈子都不会娶亲之外,无论是道教还是儒教,都不禁止这些东西的,你呀,过几年长大一些,说不定也会穿上一身红嫁衣嫁出去的,到时候是嫁给一个学问大到谁都没法比的书院先生还是说就找一个普通人?” 李白竹仰起头,笑着说道:“我李白竹要嫁的人,肯定要是这天底下学问最大的一个读书人,书院里的师兄们就算了,要去那座延陵学宫选才行,不然谁我都看不上。” 冷平雪打趣道:“这要是天底下学问最大的读书人,那座学宫里的读书人也都算不上啊。” “那就不嫁了呗。”李白竹性子欢脱,倒是从来不纠结什么。 冷平雪也不太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下去,想了想摇头说道:“这次上山,你就当游玩便可,本来也不曾想过依着我们几个能在这座道观里做出些什么来,真正的大动作还是得让先生和那位道长来做才行。” 李白竹点了点头,但转而便又问起了那个洗着衣袍的李念山,冷平雪充耳不闻,只当没有听到,一刻钟之后四人继续登山。 这一次,沿着一条小道之后走过不远,便总算是看到了一处不小的院落,有个年轻道士此时此刻正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把大剪刀,正在剪纸。 因为太过认真,等王实四人来到身前都还没有发觉,只是低着脑袋在研究自己剪出的东西是不是能用,王实不作声,只是伸着头看了看着道士所剪出的东西,发现除去一些喜字之外,还有些各式各样的小动物,或许是因为不够熟练的缘故,这些剪纸都算不上如何好看,但年轻道士十分认真,仿佛在对待什么珍惜道卷一般。 等到年轻道士手中的喜字剪完之后,他才抬起头,看到了这一行不知道在他面前站了多久的四人,他急忙起身打了个稽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王实自报家门,理由也一直用的是山上避暑这一说,年轻道士点头笑着开口,说是山上凉爽肯定是不假,只不过实际上也不是外人传言的那般山高的原因,而是观里长辈所写的符箓,才有凉风习习,当王实问起为何这样做的时候,年轻道士羞涩一笑,说是山上香火总得还需要百姓,不然一大群道士可要被饿死了。 头一次听了这么个坦荡说法的王实有些不可置信,只不过年轻道士言之凿凿,说是一点都没有隐瞒,观里的师长们从来不让他们隐瞒,若是有人问起,便这般说就是了,也不怕让上山来的百姓觉得山上没有仙气,本来就不算是仙人,有些人气其实要正常的多。 先是见识了一个想着要娶妻的年轻道士,之后又遇上了这么个说话这般坦荡的年轻道士,让王实对青山观的观感要比在山下之时还要好,只不过这三言两语,王实也不好早下结论。 李白竹性子欢脱,看着桌上的剪纸,兴冲冲的问道:“道长,这是替山腰处的小道长剪的吧?” 年轻道士先是一怔,问了一句你们见过小师弟之后便笑着说道:“李师弟要娶妻,山上没有什么好东西,那便只能让我们这些做师兄的做点东西凑一凑了,只不过我也没做过,因此这做出来实际上很不好看,万望小师弟不要嫌弃,要不然我这个做师兄的便实在是没有脸面在小师弟成亲的时候去讨杯酒喝了。” 王实笑着问道:“我听李道友说,这娶妻娶得是一名山下女子,当真如此,李道友和观里都没有些担忧?” 王实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意思,实际上谁都知道。 修士踏上修行大路之后,越往前跨过一步,便能够多活上一段时间,境界高深的修士甚至能够活上成百上千年,可一个普通人,实际上至多不过百年寿龄,若真是两人成亲了,说不得以 (本章未完,请翻页) 后一人还风华正茂,另外一人却已经是白发苍苍了。 年轻道士没有避讳这类问题,只是解释道:“小师弟本来便是修道天资不显,这些年在山上也难有寸进,这下定决心要娶妻之后,早在功德殿里散去了一身修为,其实已经是和普通人无异了,因此算不上什么大事。” 游牧之皱眉问道:“一身修为,所散便散了?” 年轻道士苦笑道:“小师弟性子洒脱,这些年在山上修道,也都是随缘而已,并未强求过什么,这般散去修为,也没有半点觉得为难的,只不过此事若是放在山上其他任何一位师兄弟身上,肯定是不会这般洒脱了,所以师父常说,这山上大大小小一众道士,其实没哪个人比得上小师弟啊。” 李白竹轻声道:“能够为了一名女子放弃修行大道,这小道长不知道到底是有多喜欢那个女子啊。” 王实笑而不语,只是转头看向冷平雪。 游牧之多说了几句,“说不定依着小道长来说,这女子便是他的大道了。” 年轻道士眼睛一亮,看向游牧之,由衷笑道:“师父也是这般说的,说是小师弟这些年在山上悟道未见成效,经文记不住,道术学不精,也不是因为愚笨的原因,肯定就是因为道不在这里啊,既然是心心念念那女子,得了那姑娘的许诺之后,一刻都不愿意耽误,这般急迫,那肯定道便在那姑娘身上了,师父早说过这天地之间,道无处不在,每人的道不同,既然能找到就是好事,小师弟下山也好,还是就留在山上,反正都由着他,山上没人拦着的。” 冷平雪终于是开口,有些不高兴的说道:“你们这座山,还真是没什么规矩。” 这番有些不太礼貌的言语,说出来谁听见之后想来都不会太高兴,只不过那年轻道士倒是一点不恼,只是念叨着要把这些剪纸赶快送过去,可自己在这里要接待上山的游客,实在是有些麻烦,李白竹眼睛一亮,自告奋勇说是要替这位道长送到半山腰去,本来她在山上便觉得无趣,年轻道士笑着应允,收拾了东西之后便都递给了李白竹,然后嘱咐道:“见到小师弟之后,麻烦姑娘替小道托句话,告诉小师弟,说是大师兄那边准备的彩礼,也会在这些日子送下山去,让小师弟千万不要担忧。” 李白竹接过了这些东西,一一点头,笑着说道:“道长放心,我肯定把东西和话带到的。” 然后李白竹看了看自家师姐,冷平雪神情不变,只是在李白竹起身之后便跟着前往山腰竹舍,调查山上一事,在她看来,实际上还没有小师妹半点金贵。 两位洛水书院的女先生下山,去半山腰之后,王实皱了皱眉头,原本他便是想着要让这两位洛水书院的女先生当个见证人,现如今两人都已经去了那座竹舍,他也不好做些什么,于是在问过这个年轻道士之后,便说要去到处逛逛。 年轻道士不拦着,打了个稽首,送这两位同道中人离去。 等王实走过一段路之后,年轻道士重新落座,拿起笔,在桌上的朱砂上蘸了些,写下了一张符箓。 黄纸上的朱砂画成的符号缓缓成形。 年轻道士笑着点头,“小师弟,师兄可没什么本事,这些事情,还是要靠师父才行啊。” —— 在李白竹和冷平雪还没有走到那座山腰处的竹舍的时候,其实有个披着黄色道袍的老道士早就抱着一大堆东西来到了那间竹舍,看着自己那个小徒弟还在水潭前洗着衣物,老道士把东西放好之后,搬了个小竹凳坐在李念山身边,揉了揉他的脑袋。 李念山苦着脸,“师父,我这还有几日就要成亲了,你怎么还在揉我的脑袋,会不聪明的。” 老道士呵呵一笑,顺手给了他一板栗,“你那心仪的姑娘整天都说你是个笨蛋道士,师父能不知道?既然都做了笨蛋道士了,这再笨些,没关系的。” 李念山皱着眉头,“师父,你说的这番话,其实很没有道理啊,本来就笨,要是再笨些,会被她嫌弃的。” 老道士有些无奈,自己这个徒弟上山不知道好些年了,一直都浑浑噩噩,那会儿不知道挨了他多少白眼,可也不是没在意过,现在倒好了,有了要娶的姑娘,就怕别人嫌弃了,感情着自家师父在你眼里一点都不值钱? 李念山停下洗衣服的动作,转头看着自己师父,笑着问道:“师父,今天有兴致来看我,是不是看道卷的时候又有什么想不通的,要问就问嘛,我不会告诉其他师兄的。” 老道士笑呵呵的点头,却没有张口,只是又给了李念山一个板栗,李念山捂着自己的脑袋,实在是有些无奈。 老道士脱去鞋袜,无视李念山嫌弃的眼光,把双脚放在水潭里,语重心长的教导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念山啊,成亲之后,就不像是在山上修道了,柴米油盐酱醋茶这类杂事都要过问了,俗事缠身,可没咱们在山上修道来的好,你真想好了,可想没想过之后该怎么过活,你的媳妇儿要自己养活的,可不能一辈子靠山上的师兄们救济。” 李念山嘿嘿笑着说道:“早就有了打算,等成亲之后,我就在后山砍些青竹来编些小玩意卖到山下,钱不多,但我觉着够了。” 李念山觉着自己的想法还不错,至少依着他现在的想法来看,绝对是可行,只不过话音才落下,很快便被自家师父一个板栗打在脑袋上,“你做这些营生,能挣到几个钱啊,你媳妇儿要想买点东西,你不得掏钱,这一笔开支算进去了?你以后生了孩子,不让这小家伙念书啊,这又不知道要花去多少银钱,这一笔又算进去了,冬来增添棉被子要钱,春来要身新衣裳也要钱,你就真考虑周到了?” 李念山苦着脸,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师父,这亲不成了?” 老道士又伸手给了李念山一个板栗,气笑道:“没出息。” 李念山惆怅的不行。 老道士从怀里掏出一个不大的钱袋子,一脸肉疼的递给自己的徒弟,尽量表现的云淡风轻,“没多少银子,你省着花,记得想着去找个靠谱的活计才行,别让你媳妇儿受委屈才是,师父啊,这辈子太长了,没遇上过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就是你娶妻才让为师觉得有些趣,只不过你这小子,也不让人省心,为师一直觉得你最有悟性,要是一心放在修道上,早就超过了山上的师兄们了,可偏偏吊儿郎当,整日里想着其他事情,现在好了,干脆放着那条大道不去走了,一身修为说不要了便不要了,要是山上的老祖宗们还活着,说不得要把你吊在功德殿前一番打才能解恨。” 李念山接过银子,正想着说些什么,便看到那边之前上山的两个姑娘往这边走来,之前和他聊了几句的李白竹抱着一堆剪纸,小跑到这边之后一股脑的塞在李念山怀里,抹了抹额头的汗珠,笑道:“小道长,这是你山上的师兄叫我送过来的,他还说让你不要担心彩礼的事情,山上会办妥的。” 李念山郑重的打了个稽首,诚恳致谢,“多谢姑娘了。” 李白竹摆摆手,示意没事,这才注意到坐在水潭边的老道士,李白竹咦了一声,连忙拱手道:“洛水书院李白竹,见过羊观主。” 老道士揉了揉脸颊,有些诧异的问道:“你这小姑娘如何认得贫道?” 李白竹咧嘴笑道:“出书院之前,书院里的夫子就给我看过羊观主年轻时候的画像,今日一见,还是……依稀可以辨认啊。” 老道士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指了指远处的冷平雪,“听说你们洛水书院出了一个性子冷的出奇的女先生,是个冷姓女娃,就是她啦?” 李白竹抬头心虚的看了看自家师姐,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老道士摸了摸胡子,随口问道:“你们几个小娃娃不在自家书院里待着读书,往我这座青山来干什么,难不成是知道我这小徒弟要成亲了,来凑个热闹,可贫道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面子了?” 李白竹扯着嘴角说道:“才不是,小道长成亲这件事,我们也是上山的时候才知道的,要是早就知道了,肯定要准备礼物啊,不至于空着手就登山了。” 老道士摆摆手,“山上可不兴这个,我猜你们洛水书院和山上那两个守业观的小家伙一起,都是来找麻烦的,只不过贫道身上干净的很,也没什么虱子给你们找啊。” 或许是听过了之乎者也,没有怎么听过这种说法的李白竹显得有些茫然。 反倒是远处的冷平雪一直警惕的看着这位山上的观主,她虽然是青丝境,但远远说不上是这位观主的对手。 老道士全然没有注意到冷平雪的动静,只是在自己徒弟耳朵边念叨了好些东西,让李念山始终不太高兴。 最后,老道士站起身说是要下山一趟,李白竹没有意见,她本来就是想和这小道长聊天而已。 老道士走过冷平雪身旁时,停下片刻,让后者如临大敌。 这位洛水书院的女先生一脸警惕的看着老道士,生硬喊了一句羊观主。 老道士没有理会,只是自顾自开口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边境这些日子接连发生好几件大事,都指着是青山观,你们不来,贫道都觉得不对,可是你们来了是客,查事情是查事情,但不要过分了,我徒弟娶妻一事,他心心念念好久了,不要给他搞砸了。” 冷平雪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老道士的背影。 殊不知,走过几步路的老道士忽然转过头来,神情漠然的说道:“不然贫道真的会生气的。” (本章完) 正文 第九十七章相逢应不识 青山脚下的青山镇,夏至以后,小镇里的外地人便越来越多,原本其他时节都显得有些冷清的小镇一下子便热闹起来,说是游人如织一点不为过,只不过现在才是初夏,等到了盛夏,这镇上的外地人至少便要翻上一倍,到时候便真正说得上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了。 只不过虽然还是初夏,但实际上小镇上的小贩早就望风而遁,一些在大余其他地方要等到半月多之后才出来的消暑吃食,在青山镇都已经得见,街道两旁的小贩贩卖的消暑吃食种类繁多,在大余别处都难得一见,再加上这么多年的日积月累,渐渐让青山镇的本地百姓琢磨出了不少新的吃食,比如现如今青山镇上最紧俏的消暑吃食西瓜银耳羹,便是本地百姓首创,用井水凉过的西瓜加入传统消暑吃食银耳羹里,别有一番风味,许多外地人到此地之后,不出意外都会吃上一碗,价格也算不上贵,不过六文钱一碗,只不过吃过了一碗若是再想吃,那卖东西的小贩,至多也就一人卖出去三碗,再多就说什么都不卖了。西瓜性寒,这吃多了对肠胃不好,小贩们也不愿意有人吃坏了肚子,因此一人一天最多三碗的量,这是整个青山镇小贩们的没有说出口的行规。 在青山镇东边有一栋古朴小院,原本是某位县令大人到任之后所建的消暑小院,可这位县令大人虽说是自掏腰包所建,可在这地方待上两三年之后便嫌弃这座小镇实在是太偏僻,无半点前途可言,因此便托郡里自己的同窗好友,用一纸调令将他调离了这个地方,这座小院便以低价卖给了青山镇一位家境不错的乡绅员外,员外买到之后便思索着将这座小院建成了一家客栈,因为这里环境清幽,正好又是这最为凉爽的一处地方,因此这一来二往便发展成了镇上最好的客栈,只不过比起来别家,这座小院无论是大小还是价格都不占优,一般百姓无论如何都是住不进去的,除去一些家境殷实的富家翁,只怕没什么人会选择下榻此处。 现如今正是初夏时节,这家客栈自然而然也就没有住满客人,其实满打满算也才不过只有十数位客人,今日清晨,早已经有了一大半的客人出门去登那座青山,现如今客栈里实际上也就剩下了两个客人。 一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道人,另外一个温文儒雅的中年儒士。 客栈前有小院,后有水池假山,在水池当中正好便建的有一座凉亭,置身其中,周围游鱼游曳,凉风阵阵袭来,倒也很值得那些个银子。 此时此刻的两人对坐,却没有学那些清谈名士一般对弈,只是在各自身前放了一杯清茶。 面容普通,但举止都尽显文雅的中年儒士名为李景乐,是大余边境洛水书院现如今最年轻的夫子,这位李夫子,不仅境界修为早早的跨入了太清境,就连学问也是书院里顶厉害的几人之一,洛水书院算不上什么大书院,虽说在大余边境还是有些名头,但放在整个大余来看,实际上还是不值一提,要不然也不会让李景乐这般简单便当上了夫子,这番从洛水畔赶到青山脚下,李景乐便是代表着洛水书院来调查那座青山观的,毕竟边境的几家道观书院,对于妖物害人一事都极为上心的,现如今在边境,这青山脚下接连发生了好几件不小的事情,很难不让人不怀疑青山观。 而一身灰色道袍的老道士则是守业观的三位太清境修士之一,修道百余年,道法精深,守业观上下早已经将斩妖一事当作了毕生夙愿,平日里对于大余边境的妖物向来是没有丝毫手下留情,现如今青山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守业观不惜把虞真亲自派下山,除去是对此事重视之外,存没存其他心思,其实不得而知。毕竟说到底这青山观的那位老观主早在许多年前便已经跨过太清境,现如今是否已经入朝暮境,实在是不好说,羊海之毕竟是边境山上的十人之一,境界修为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这一次洛水书院和守业观各派出三人前来调查此事,实际上洛水书院并不占优,两个年轻弟子不如守业观的两位年轻弟子,就连李景乐也不如虞真。这也是洛水书院的故意为之,毕竟不管如何,这都是道门内的事情,就算是大余这边不如延陵和梁溪针锋相对,但在一些事情上还是有些考虑的。 老道士虞真神情平静,开口问道:“李夫子,听闻你们儒教这边,年轻一代的弟子中全部都要向那位延陵读书种子低头,难不成你们读书人不比学问高低,也要学咱们这些俗人来看谁的拳头硬些了?” 李景乐笑着摆手,“读书人比谁学问大谁学问不如谁本来便是不对的,自己学自己的道理,自己读自己的书,自己走自己的路,本来就是我儒教圣人说出来的道理,只是现如今这个环境下,人人都想着争个高低,读书人也免不了俗了,倒是那位读书种子,不知道学问以后会不会 (本章未完,请翻页) 力压年轻一代,但不管怎么说。修行天资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要不然这延陵也不会寄望于她能够和那位道种争一争,不过道种踏入修行大路的时间比咱们的读书种子早得多,现在看来,要想追上,很难了。” 虞真平静道:“能让那位观主亲自出手,便足以说明沉斜山对道种的重视程度,要不然那位观主怎么会说上那座出过陈圣的雨雾山便上了,现如今梁溪那边传的沸沸扬扬,说是观主差点将雨雾山的清心阁都给拆了,理由简单,先前道种在大余遭受的几次袭杀,沉斜山怀疑雨雾山有插手,因此观主不惜上山,你想想,这一位登楼境巅峰,只差半只脚就要跨入圣人境界的观主,出手该是何等风采?” 李景乐叹了口气,这些年来,无论是在梁溪还是在山河别的什么地方,山上修士都知道一个道理,现如今的山河道教一家独大已经几成事实,而那位观主作为道门内第一人是板上钉钉,更有可能已经是这座山河里的修士第一人,虽说这一切都要将圣人革除在外,可即便是如此,也足以让人侧目了,沉斜山的强大修士不计其数,光是观主一人,便能够将雨雾山整座山压得喘不过气来,反观儒教这边,这些年实在是没什么特别出彩的读书人,延陵学宫的那位掌教这些年不曾在山河当中行走,也未有什么事迹传出,唯一一次在世人面前显露还是当年观主远赴延陵的时候,而除此之外,整个学宫之中也并未有什么出彩的修士,所以整座学宫才会把希望寄托在那个读书种子身上,只不过读书种子毕竟修士时间还短,连那位道种都不一定能够追得上,何况是那位早已经站在山顶的观主? 大环境下,儒教势衰,道教势强,几乎已经是定局,并非是出了一两个出彩读书人便能改变的。 老道士虞真喝了几口清茶,感叹道:“若是守业观能出一位道种,别的不说,贫道肯定把他当作贫道的亲儿子一般对待。” 李景乐笑而不语,一座道观也好,还是说一座书院也好,要想发展下去,无非需要两类人,一类是能够撑得起这座道观或者书院的“看门人”有危难的时候能够和人讲道理,道理讲不通能让别人安心听你讲道理,这一类对一座书院或者是说道观,都举足轻重。第二类则是这座书院或者是道观的未来,宗门中现如今风光无用,若是之后青黄不接,数十年上百年之后,这一类“看门人”离世了,然后下一代没有人接过大旗,那之后的道理谁去讲,宗门灾祸谁去拦下? 这就好比当年那些风光一时的剑士一般,一众“看门人”死的死,现如今接过大旗的没了,众多的剑士传承之地化为荒地,仅剩下剑山一处而已,实际上李景乐便有切实感受,这现如今洛水书院,当年便是一座叫做问剑宗的宗门基址,那问剑宗虽说在宗门历史上没有出过任何一位剑仙,可登楼境的剑士出过不少,当年在大余边境也算是一等一的剑派,只不过大战之后便逐渐衰弱,后来仅仅剩下最后一人作为门内弟子,最后无奈坐化,便算是断了传承。 后来洛水书院的开派祖师院长游历到此,选此地建造洛水书院,方才有了今日的洛水书院,只是当日的问剑宗便当真是再无人知晓了。 李景乐不再废话什么,总算是与老道士虞真谈起青山观一事,只不过说的浅,有好些话说不清楚,也不想说明白。 虞真沉默片刻,低声道:“羊海之为人贫道很清楚,应当是做不出这种事的,只不过山上道士是不是有些人生出了其他心思的,不好说,只不过到底如何,还要等几个年轻人下山之后才说得清楚,现如今不好判断,只不过王实那孩子,一向嫉恶如仇,也不会偏帮谁的。” 说起王实,李景乐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守业观的年轻一辈大师兄,他素有耳闻,在这大余边境向来是口碑不错,看架势也很有可能打磨多年之后成为守业观的掌舵人, 只不过这种事,实在不太好说,世俗王朝皇帝陛下立下储君,只要不是明日即将登基,但凡中间有些时间的,便都可能会发生变数,更不用说山上的修行宗门,这动辄跨度便是数十年上百年的,其中要发生的事情,都难以预料的。 李景乐沉思片刻,“大余边境,除去咱们几家之外,其实也没人在意这件事,山下百姓和山上修士,都觉得是天壤之别,但总归青山观不太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地方,这一次前来,无非求个心安而已。” 虞真神情淡然,面色不改,也不准备再多说些什么话,为了山下百姓而出声的事情,其实大余边境还真没几家道观做得出来,但无论怎么说,守业观便能够成为其中一家,这毫无疑问。 两人对坐不久,茶水凉透之后,李景乐便提议去街上尝尝这本地的西瓜银耳粥,虞真点头应允,于是两人起 (本章未完,请翻页) 身,穿过后院,从后门离开,去青山镇街道上闲逛。 走过好几条街道,两人总算是来到一处卖西瓜银耳羹的摊子前,卖银耳羹的摊主是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这个时间算不上高峰,因此摊子上并没有什么人,除去一个面容温和的中年男人之外,再无他人。 老道士虞真和李景乐坐下之后,各自要了一碗西瓜银耳羹。 然后因为有旁人在旁边的缘故,两个人也没有继续再说什么关于青山观的事情,倒是那个中年男人喝了一半粥之后,主动转身看向李景乐,笑着问道:“这位先生,青山就是镇子后面这座山?” 李景乐点点头,没有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然后轻声解释道:“要是这般时节登山的话,倒是一点都不打挤的,不过山路到底也算不上舒坦,你可要小心些。” 中年男人呵呵一笑,“走过这么些地方,再难爬的山都上去过,这座青山也算不上什么的,只不过要是真没登上去,也只能怨自己老了,腿脚不太灵便了。” 李景乐哈哈大笑,“算不上老,算不上老,至少我身旁这位道长就要比你老得多啊。” 中年男人转头看了看老道士虞真,露出了个笑脸,没有多说什么,一鼓作气喝完粥之后,便从怀里摸出了六文钱,放在桌上起身告辞。 等到那摊子小贩收碗的时候,看到这六文钱,有些低声的嘀咕道:“说是不知道青山在哪里,怎么把价钱搞得这么清楚。” 李景乐随意一笑,不以为意。 而那个中年男人已经不见踪影。 虞真神情不变,但仿佛心有所感,还是转头去看了那中年男人消失的方向。 —— 青山观观主羊海之说是要下山,但下山途中其实走的一点都不快,离开了半山腰的那间竹舍之后沿着山道下山,神情倒是平静,一路上遇见不少上山的游客,遇到主动打招呼的,他都微微点头,并未都不理会,这还让那些游客对青山观的观感又要高出不少。 只不过羊海之没有心思想这些,离此处不远,已经接连发生了好几起关于妖物伤人的事端,羊海之几次派遣山上道士下山勘察,可几乎都未有所获,可半月之前再次发生一件妖物伤人的事情之后,总算是在那处村子里找到活口,可依着那人所说,与妖物一起的还有一位身着青山观道袍的道士,本来羊海之便已经极为上心,下令山上弟子要封存消息,可没想到第二日便传了出去,这半月来又接连发生了好几起,都是说有位青山观道士的,羊海之再怎么糊涂都知道这是有人在陷害青山观,可这些天再一想,又觉得山上有些道士形迹可疑,只不过他并没有打草惊蛇,原因大致是因为自己的小徒弟心心念念要在最近成亲,他这个做师父的不想把他搞砸了。 说实在的,他最疼爱的弟子,说到底也就是这个小弟子了,虽说他实在是有些吊儿郎当。 羊海之叹了口气,抬头继续前行,才走过几步,便遥遥看着有个中年男人出现在视线之中。 山上有雾,看不太清楚面容,老道士也不愿意多去看什么,只是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中年男人主动停下,打了个招呼,“羊道长。” 面容苍老的羊海之一怔,这声音熟悉啊! 然后羊海之瞪大眼睛看着那中年男人的面容,看清楚之后,羊海之满脸的不可思议,到最后竟然是嘴唇颤抖,牙齿打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中年男人啧啧笑道:“怎么了,这么些年没见,你就老成了这幅鬼样子?” 羊海之眼眶湿润,神情激动,他终于是喊出了两个字,“观主!” 谁都知道,这位现如今的青山观的观主,大余边境十人之一,年轻时候很喜欢游历山河,曾经去过延陵去过梁溪,可没人知道,他当年去梁溪的时候其实碰见了一个和他一般年轻的道士。 那道士当年风华正茂,和他相谈甚欢,两人结伴游历梁溪,之前一直两人一直不告知真名,只以羊道长和梁道长互相称呼,直到分别之时才互相告知了姓名,他羊海之。 而那位梁道长,叫梁亦。 当然的梁亦其实已经是了梁溪道观的观主,可实际上名声远远没有现在响亮,在大余的羊海之甚至还不知道他就是那位观主。 可现如今,他羊海之已经是青山观的观主,那位梁道长却早已经是道门第一人。 而这次见面,则是他们相隔数十年之后的第一次相见,羊海之万万没有想到是在这青山上。 而且观主还愿意叫他一声羊道长,如此荣幸的事情,怎么能不让人激动。 观主拍了拍羊海之的肩膀,笑着说道:“不是专程找你的,我是山上躲人来喽。” (本章完) 正文 第九十八章上山 作为现如今的道门第一人,观主亲自登临青山,怎么来看都算是青山观建立以来的最大幸事,若是有可能,羊海之甚至想敲锣打鼓,去告诉天下人,只不过既然能作为一观之主,羊海之有些事情轻重缓急还是端的清楚的,因此见到观主之后,便打消了下山的念头,转头和观主在山上闲逛,一观青山风貌。 一身朴素衣衫的观主神情淡然,与羊海之谈及这次下山去过什么地方,做过什么事,让羊海之实在都有些咋舌,虽说观主登临雨雾山险些拆了那座雨雾山这件事已经传了出来,但毕竟未亲眼所见,倒是大部分人都不会太清楚山上当日发生的事情,只不过现如今由观主亲自说出口,便有些不同,羊海之走在观主身后,笑着感叹道:“观主这些年修为渐深,未曾有一日停滞不前,现如今站在孤峰上,仅凭出窍神游之躯便可让雨雾山俯首,看来要不了许久便能跨出最后那一步了。” 观主淡然道:“要是这么容易跨过去,我便不会在登天楼翻这么些年的书了,沧海境是修士尽头,其中奥妙非圣人不得而知,若真要想着跨进去,岂是这般容易的,你羊道长当年雄心万丈,说是要将青山观带到让整个大余都知晓的地步,可我这一路走来,问了这么些人,可没哪一个说是知晓的,直到踏入了边境,再张口相问,才算是知晓。” 羊海之老脸微红,这世上的人,哪一个年轻的时候没有些远大抱负,只是那时不知道世事之艰难,故而才能口放狂言,等到年长些之后方才知道自己当初是如何不知天高地厚,才绝口不提当年立下的志向,只不过现如今被观主揭了老底,羊海之也并未如何恼怒,毕竟他屈指可数的朋友里,只有这一位,和他讲道理的时候,他也只能听着。 两人绕过那半山腰的竹舍,来到山顶的青山观里,只不过没有在前院现身,只是出现在观内某处小院里,观主眼尖,一眼便看见院里有一把竹椅,也不客气,上两步走过去躺下去,发出一声舒服至极的声音,微眯着眼睛,笑着说道:“说是上雨雾山,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人人都说我梁亦功参造化,如何如何不得了,可谁知道,我这幅鬼样子下山去雨雾山,揍得那杨长生以后修行已经是奢望,看起来潇洒,实际上受了不轻的伤,下山之后我,往你这个地方来,明明想着歇个脚,可谁知道,我也被人盯上了。” 羊海之神情微凛,观主作为道门最强者,又是沉斜山的观主,身处山上,或是说以全盛之身下山,自然没有什么人敢生出什么其他心思,可现如今若是观主有伤,还尚未在山上,想来天底下这么多道门强者,都要生出好些心思,沉斜山是否能够站在道门之巅,观主不是唯一,但很重要。 羊海之沉默片刻,主动发声建议道:“我这便将山上闲人尽数遣下山去,青山观封山,免得走漏消息。” 观主摆摆手,笑着摇头,“不必如此,我在山上,谁敢上山,我便和他讲讲道理便是,想来这道门中,没有几个人敢和我讲道理的,只不过羊道长,你闻没闻到一股其他味道?” 羊海之蓦然一怔,神情古怪,不解其意。 观主低声说道:“有一股剑气啊。” —— 吃过西瓜银耳羹的老道士虞真和李景乐两人,原本准备返回客栈,可实际上走到一半,便看见了身穿紫群的冷平雪和抱着一大堆东西的李白竹。 这两人正在一处摊子前讨价还价,并未注意到李景乐和老道士虞真,李景乐远远看着自己的得意学生和自己的闺女,揉了揉脑袋,有些无奈。 他在这两人出门之前便嘱咐过要让她们上山好好调查事端,可现如今一看,两人出现在镇子上,实在是有些意料之外。 李景乐走过几步,来到两人身旁,看着自己闺女怀里抱着的一大堆小玩意,无奈的开口问道:“白竹,又偷偷跑下山来了?” 听到自家先生的声音,冷平雪很快转过身来,行礼问好,“先生。” 李白竹转过头,心虚的看了两眼自己这个性子一向温和的老爹,没敢说话,只是往冷平雪身后靠了靠。 (本章未完,请翻页) 冷平雪难得微笑着为自己这个小师妹开脱,只是说的不多,将山上之事尽数告诉了李景乐,李景乐扯了扯嘴角,对于这年轻道士爱上山下姑娘的事情,实际上一点都不反感,只是身旁的老道士虞真皱着眉头,“修行本就不易,是上天恩赐,这小道士不仅不珍惜,还为了一凡尘女子便自毁修为,真是糊涂,羊海之这个观主视而不见,也真是迂腐。” 李景乐呵呵一笑,“世上大道千万,说不得已。” 虞真皱眉不语,只是转身就要上山,李景乐苦笑着跟着前去,只是走之前便嘱咐李白竹和冷平雪要注意山上异常。 李白竹使劲点头,但其实有没有听进心去,都很难说。 倒是冷平雪,只是微微点头,并未多作言语。 在李景乐消失在视野之中之后,李白竹才笑着问自家师姐,“小道长嘱咐买的东西已经买的差不多了,是不是这两日就能成亲了,我可没见过道士成婚,到时候一定要留下来好好看看。” 冷平雪话不多,只是点点头之后,便从李白竹怀里接过不少东西,两人这才重新往山上走去。 走过几步之后,李白竹忽然问道:“师姐,你见没见过我爹和我娘成婚时候的样子?” 冷平雪一怔,沉默片刻,摇头道:“没有见过,先生成婚太早,我入书院太迟。” 李白竹哦了一声,显得有些意味阑珊,她出生在书院,自幼在书院长大,可从未见过她那位据说早年病逝的娘亲,只能在爹的书房里看看那副娘亲的画像,因此从幼年到现如今,她都十分想见见自己的娘亲,哪怕是听别人说说其实也好的。 只不过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要求,也从未如愿过,自己爹据说是伤心过度,这些年从未提及娘亲,而书院里其他人,说起她娘亲也是缄口不言。 或许是见小师妹有些不高兴,冷平雪安慰道:“去山上看看小道长成婚也就行了。” 李白竹没有应声,只是一个人走在前面,脚步缓慢。 (本章完) 正文 第九十九章藏鱼藏于鞘 小道长李念山在洗完那些衣物之前便由着李白竹下山去替他采购一番所需的东西,只不过等到洗完衣物,并且尽数晾好之后,便整理了衣物,转身关好竹舍的门,下山去了。 本来他便打算下山去见某个姑娘,顺便买东西的,只不过现如今有了李白竹自告奋勇,他也就省下了买东西的时间,只用去看某个姑娘了。 说起这个姑娘,李念山实际上有许多话想说,当年第一次在山上看见她的时候,他不过十几岁,便好像在心底种下了一颗种子,初时未觉得是不是已经生根发芽,可等过了半年之后再次在山上见到她之后,才明白原来真是已经生根发芽,只不过当年李念山胆小,又被师父寄予厚望,一直将此事藏于心中,可之后数年都无心修道,最后总算是走出那一步,好在结果依着李念山来看是极好,因此这过往的煎熬,便都统统忘去了。 沿着山道下山,来到青山镇上,李念山没有急着径直往那处小院子去,反倒是先在沿街的商贩手里买了一碗西瓜银耳粥,六文钱,李念山记得很清楚,那个也是偶尔上山的小贩认出李念山便是青山观的道士,因此在碗里多加了些银耳,这样看起来便感觉有很大一碗,让李念山有些不好意思。 最后李念山朝着他打了个稽首之后才端着碗离去了。 穿过闹市,来到一处环境清幽的小院前,木门虚掩,并未紧闭,李念山推门而入,在小院里的那颗桑树下看见了一个神情温和的老妇人。 老妇人看着李念山推门而入,并未搭理,只是看向远方,眉目之间,并无任何异样,李念山对于这个据说是那姑娘姑母的老妇人打了个稽首,便绕过这颗桑树,去屋门口前的石阶上站立,轻轻喊了句初柳,想起这名字,李念山总是不自觉的发笑,据她自己说,当时自己生出来的时候是大年初六,因此取名的时候取了个谐音,便叫了初柳这个名字,这些年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就是李念山总是念叨,念叨的时候还要笑。 片刻之后,门被人拉开,有个一身布裙的女子出现在李念山面前,女子生的面容姣好,身材高挑,看样子还要比李念山高出一些,李念山微微仰头,递过这一碗西瓜银耳羹,便去屋檐下的台阶上坐下,等到初柳也是做到他旁边,开始喝这碗银耳羹之后,李念山才开始念叨自己准备好了些什么东西,还有什么东西还没有准备妥当,最后说起自家师父给的银子,说了半天之后,他把那钱袋子拿出来递给面前的女子,笑着说道:“你收着,等成亲之后我便下山去找个活计,怎么也要让你衣食无忧才行,我认得字,也看过不少书,可以下山去做个学堂先生,反正咱们大余这边,教人识字的先生少得可怜,肯定会有学堂收我的。” 初柳皱着眉头,“你是山上道士,就算是以后下山了,怎么能去做这个,不怕你师父追着你打?” 李念山犹豫片刻,有些不确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定的开口说道:“师父看起来挺凶,但实际上对我挺好,应该不会如此的,只不过我是个道士,去教人识字念书,好像的确是有些不对,哎,没办法,到时候再想办法就是了。” 初柳笑而不语,她可不想去说什么话让他做出决定,只不过这些山上的门户之别,她知道一些,故而才有之前开口的想法。 李念书坐在台阶上又开始讲起这些时候山上发生的事情,说是哪位师兄剪的纸,哪位师兄糊的灯笼,反正絮絮叨叨说了挺多东西,初柳把头歪着靠在他的肩膀上,听着他说完这些之后,才展颜一笑,小声提醒道:“别忘了买糖,到时候要发的。” 李念山点头应下,说是不会忘了这些事情,最后在初柳吃完了那碗银耳羹的时候,他才笑着接过碗,站起身来,说是山上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然后就要转身离开,初柳拉着他的衣袖,递给他一根柳树枝。 李念山笑容干净,接过之后才转身离去。 等再度路过那颗桑树下时候,李念山对着老妇人行过一礼,才走出小院,复而返山。 老妇人在李念山离去之后,才起身,去那边屋子前的台阶旁,看着坐着没动的女子,老妇人神情冷淡,“你真决定要嫁给他了,一个小道士,现在修为都没了,以后出了事他担得起?或许是愿意担起来?” 初柳笑着点头,“他担不起就担不起啊,我反正觉着愿意嫁给他,要是真有这一天,一起死就是了,他师父前些日子来看过,不也什么都没说嘛,这个小地方能有什么危险,况且我真的好喜欢他的。” 老妇人神情依旧,漠然开口说道:“本来你们两人就不该有好结果,要是之后预料之中的结果来了,也别怪我这个师父没有提醒你,领你进门,生死之间我管不了,有心无力,你非要去寻死,我也拦不住。” 初柳没有接话,只是捂嘴在笑。 老妇人叹了口气,放轻语气说道:“他既然愿意为你放弃一身修为,实际上也值得托付了,只是你啊,要是学他那样,可就真没有半点自保之力了。” 初柳脸上笑意醉人,学着那些书上才子佳人之间经常会说的话,轻声喃喃道:“君不负妾,妾何负君?” —— 李念山走出小院之后,没有急着上山,先去还了碗,然后在街上闲逛一番之后,才准备折返身形还山,可才转过头,便听着有道温和嗓音传入耳中。 “道长留步。” 李念山转过头一看,只见有个一身灰袍的中年男人,腰间悬着一柄短剑,正在不远处看着他。 那个灰袍男人脸上笑容醇厚,见李念山转过头之后,方才继续问道:“叨扰道长,道长可在这座青山上青山观清修?” 李念山点点头,打了个稽首,应道:“小道李念山,正是山上道士,不知居士有何见教?” 灰袍男人呵呵一 (本章未完,请翻页) 笑,一点都不藏着掖着,“在下洗初南,正想着上山寻人,不知道道长是否也要返山,正好一同上山。” 李念山露出个干净笑容,点点头,没有拒绝,领着洗初南往山上走,只是踏入山道之前,李念山边走边问道:“居士用剑,不知道是否已经登堂入室?” 山外之人,区别剑客和剑士,便如是否登堂入室一说,只要是跨入剑士第一境便算是已经登堂入室,反之则是没有,因此李念山才有此问,毕竟虽说大余边境还有一座剑山,可实际上也没有几个剑士显露在世人眼前过,李念山这么问,其实大多是因为好奇。 洗初南温声道:“算是已经跨过门槛了,只不过走的不远。” 李念山虽说是山上小道士,但好歹也是知晓,这剑道一途比三教的修行大路要凶险的多,因此对于这些山河里并不多见的剑士其实还是多有佩服,听着洗初南这么说了之后,李念山由衷赞叹道:“洗居士有大毅力,比小道强太多。” 洗初南笑着摇头,“倒是说不上大毅力,只不过年幼便向往这般,练剑之后反倒是没觉得多苦,一路走到今日,也不曾后悔,只是唯一遗憾的便是没能走得更远一些。” 李念山轻声笑道:“个人有个人的机缘,倒是说不上如何了。” 洗初南笑着点头,“没想到小道长年纪不大,倒是看得很透彻。” 李念山不好意思开口说道:“从前师父总是说我不务正业,只是那条大道的确不是小道喜欢的,现如今才好了,摒弃了那条大道,小道总算是找到了自己的道了。” 洗初南一笑置之,他从剑山下山之后,走过不少路,但最后为何来到了青山,原因大抵还是那位观主不愿意隐藏什么,甚至故意露出些气息,一直让洗初南寻到此处,看样子是准备在这座山上,观主要接一剑。 而这一剑,则是由洗初南来出。 他作为剑山脚下破庙里的最强者,实际上对于这一剑,也并无把握。 实际上就连老祖宗都不会有什么把握,只不过他想着来出一剑,于是便来了,不计后果。 走到半山腰的竹舍,李念山停步,请洗初南进竹舍里歇歇脚,洗初南没有拒绝,只是路过水潭时,提出想洗头发,李念山点头,很快从竹舍里拿来木盆。 洗初南接过之后,当真便在这水潭前洗了次头发。 洗完之后,也不管是不是干了,就重新绾了个发髻。 然后这位剑山山脚处的大师兄,对着山上,朗声笑道:“我来了。” 而在山上小院,闭目养神的观主睁开眼,轻声应道:“好。” 声音不大,但却清清楚楚传入了洗初南耳中。 他按住腰间藏鱼剑柄,一身剑气大作。 竹舍四周,尽是风声。 风声即是剑鸣声。 不绝于耳。 (本章完) 正文 上架感言 人间写了差不多三十万字,迎来了上架,距离长亭上一次上架,大约是整整一年时间,上一本书,有许多遗憾,也有许多收获,在这里不一一说了,说说人间。 人间是我立足于要讲道理的第二本书,虽然是仙侠,但我更想更多写写人间的喜怒哀乐,各种故事,所以书名才会选一个和修仙不太相符的人间。 九月十号,人间上架,开始付费模式,意味着长亭可能会丢失好些正版读者了,但没办法,现如今的大环境就是这样,长亭也能理解。 感谢我的责编飞羽,他对我的支持蛮多。 然后关于订阅,大家尽量吧,毕竟订阅对于作者来说,并非只是有没有稿费的问题,这本书后续能不能得到好的推荐,其实都和订阅息息相关,并且有一个好数据,长亭也很更有动力。 最后祝你们一切都好。 (本章完) 人间写了差不多三十万字,迎来了上架,距离长亭上一次上架,大约是整整一年时间,上一本书,有许多遗憾,也有许多收获,在这里不一一说了,说说人间。 人间是我立足于要讲道理的第二本书,虽然是仙侠,但我更想更多写写人间的喜怒哀乐,各种故事,所以书名才会选一个和修仙不太相符的人间。 九月十号,人间上架,开始付费模式,意味着长亭可能会丢失好些正版读者了,但没办法,现如今的大环境就是这样,长亭也能理解。 感谢我的责编飞羽,他对我的支持蛮多。 然后关于订阅,大家尽量吧,毕竟订阅对于作者来说,并非只是有没有稿费的问题,这本书后续能不能得到好的推荐,其实都和订阅息息相关,并且有一个好数据,长亭也很更有动力。 最后祝你们一切都好。 (本章完) 人间写了差不多三十万字,迎来了上架,距离长亭上一次上架,大约是整整一年时间,上一本书,有许多遗憾,也有许多收获,在这里不一一说了,说说人间。 人间是我立足于要讲道理的第二本书,虽然是仙侠,但我更想更多写写人间的喜怒哀乐,各种故事,所以书名才会选一个和修仙不太相符的人间。 九月十号,人间上架,开始付费模式,意味着长亭可能会丢失好些正版读者了,但没办法,现如今的大环境就是这样,长亭也能理解。 感谢我的责编飞羽,他对我的支持蛮多。 然后关于订阅,大家尽量吧,毕竟订阅对于作者来说,并非只是有没有稿费的问题,这本书后续能不能得到好的推荐,其实都和订阅息息相关,并且有一个好数据,长亭也很更有动力。 最后祝你们一切都好。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章去山上出剑 观主应过一个好字之后,便转头跟在一旁的羊海之笑道:“要打一架,要是把你这座青山观给拆了,你多担待些。” 羊海之苦笑摇头,“这是祖师爷留下来的基业,观主还是高抬贵手。” 观主站起身,说不上如何神情凝重,只是平静感慨道:“青山观是个好地方,比雨雾山好多了,真要我拆,我还舍不得,可要是我亲自下山去见他,你不觉得是太给他面子了?” 羊海之望向山腰处,观主上山之后便告诉过他这位剑士境界高深,只差春秋一线,若是平常,观主全盛时期,自然会觉得有些新奇,但绝对不会放在眼里,可现如今,观主本身便是以出窍神游状态下山,又在雨雾山伤了元气,遇上这位春秋境的剑士,实际上也不见得有多么从容,只不过之所以不藏着,想着看看他的一剑,也是观主想看看除去朝青秋之外的山河剑士,究竟是个什么风貌。 “那观主是要等他山上,到时候在山上打架,观主有把握?”羊海之说是关心青山观基业,实际上也更为重视观主的生死,毕竟道门领袖,一点都做不得假。 观主平静笑道:“剑士战力冠绝山河,当年大战之前,便只有妖土修士才能有胆量敢和剑士近身搏杀,只不过也只是搏杀而已,说不上能稳操胜券,实际上落败的居多,这山河里的剑士,不似咱们这些三教修士,花心思学道术,练本命法器,只凭一剑便要开山断海,你若是有幸见过剑仙出剑,便得知道,这些剑士到了这种地步是何等可怕,当年朝青秋上沉斜山,仅仅是站在山道上,一身剑气便让整座山上的道士都有压迫感,尚未出剑便有这种威势,也不是全数是因为剑仙的境界,实在是这些只凭手中一剑的剑士不知道为什么天生便有这般气势,让人实在是费解。这些年我不练本命法器,对敌之时多是徒手,实际上受剑士影响颇多,就连山上之前也有道士学过剑,只是效果不明显罢了。登天楼的道卷上曾有记载,当年剑仙柳巷一剑剑气便能席卷几千里,登楼境之下的修士触之即死,这般杀力,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实在是让我们这些三教修士望尘莫及啊,不然为何不止是妖土修士,就连咱们三教中人都这般忌惮那些剑士?” 观主一席话并没有说完,但实际上有些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要是继续说,便要涉及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羊海之很明白,因此也并未多问,只是点点头,然后便洒脱道:“观主怎么舒服怎么来好了。” 观主神情平静,难得吐露心声,“我不下山迎他,是想着让他在登山途中一步一步积势,等走到山顶的时候,正好便是气势最盛之时,到时候的一剑,才有点样子,现如今我要是下山去打断他,不说其他的,光是这一剑,便不是我预料之中的那一剑,那我等他的意义全无,你这座青山观,我尽量不拆,不过真要是被拆了,等我回到沉斜山之后,会给予补偿的。” 羊海之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观主兴致不低,转头问道:“羊道长,你说说这位境界不低的剑士为啥要来找我?” 羊海之苦笑着说道:“不是观主受伤,这人趁人之危?” 观主摇摇头,对这个答案显然并不满意,“这些剑士最是骄傲,趁人之危这种事想来做不出来,要是没那份骄傲,实际上现如今也不会成这个样子,就剩下一座剑山了。应当是我要去那座剑山的事情被人知晓了,然后传到了剑山,于是便有了今日之事,只不过咱们那些道友啊,不敢明着站出来和我讲道理,也就只能搞些这些小动作了。” 羊海之由衷笑道:“观主功参造化,圣人不出已是世间无敌,敢站在人前与观主讲道理的,贫道反倒是很佩服,” 观主摆摆手,“羊道长,这个马屁拍的一般。” …… …… 山腰处竹舍剑气大作,剑鸣声四起,这实在让竹舍前的李念山咋舌,上山之时他和眼前的这个男人有过简短交谈,知道他是山河之中不多见的剑士,可没有想过他能有这么厉害啊,光是站在山腰不动,便能让这周遭充斥着剑气,这等 (本章未完,请翻页) 剑士,想来这山河中也不多见吧? 李念山神情古怪,对这个来历不明的中年男人开始有了些警惕,只不过见他站在竹舍前,说了一句话之后便再无动作,李念山也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只是在目光所及之处,李念山看着他的那头没有干的黑发,还在往下滴水。 洗初南转过身,笑意醇厚,“小道长,竹舍中有这么些成亲所用的物件,可是要娶亲?” 李念山点点头,笑着开口道:“就在这个月,小道便要下山了,山上的大道不是小道要走的路。” 洗初南由衷说道:“那洗初南便祝小道长和心仪的女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李念山打个稽首,表示还礼。 洗初南沉默片刻,忽然笑道:“还有一事,还想拜托小道长,不知小道长是否应下。” 李念山点点头,“但说无妨。” 洗初南开门见山,“这趟上山,洗初南便再没有下山的可能了,一身所轻,唯独还有一柄藏鱼,到时候将其留在青山上某处,以后若是有位名叫李扶摇的剑士来寻,小道长提点一二即可,当然此事也是看缘分,若是小道长没有碰见他,或是他来之后没有见到小道长,小道长也不必想起今日之事而感到愧疚。” 李念山思索片刻,皱眉问道:“洗居士上山,是要向山上某位道士出剑?” 洗初南摇摇头,“不管是对哪一位出剑,都绝不会涉及青山观里的各位道长。” 李念山这才点头,总算是应下此事。 洗初南该交代的事情几乎已经交代完,再无牵挂,这才按住腰间藏鱼剑柄,开始往山上走去,只不过脚步不快,神情凝重。 现如今他要去递出一剑,而站在对面接剑的不是旁人,正是那位号称道门第一人的观主。 而且这位观主,前些时日才上了雨雾山,差点拆了雨雾山的清心阁。 老祖宗都没把握的事情,他洗初南自然也没有半点把握。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一丈之内 洗初南一路按住藏鱼剑柄上山之时,守业观的老道士虞真和洛水书院的年轻夫子李景乐也随即登山,两人都是太清境的修士,尚未走到山腰处,便都感受到了山上的那道剑意,中正平和,依着儒教修士的说法,山河中以剑意而观剑士,有着如此剑意的剑士,无论练不练剑,都该是一位正人君子才是。 老道士虞真神色凝重,沉默很久,方才低声说道:“是个剑士,境界不低,而且看样子,剑意饱满,尚在积势,看样子是要准备出剑的,李先生,依你看,这位剑士的境界走到了什么地步?” 李景乐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才轻声道:“按理说,如此威势,应当是朝暮境才是,只不过剑士本来就是战力无双,或许是太清也说不定,相隔太远,其实也不好判别,只是这样一位剑士,为何会登临青山?” 老道士摇摇头,若是在山河其他地方,出现这样一位境界好似是在朝暮的剑士,实际上算不上是一件小事,可既然是在大余边境,也就没那么让人觉得意外,毕竟那座剑山就坐落在此处,就算是有许多年不见有剑士仗剑下山,可既然是有剑山在此,一切便都有可能,更何况那位剑仙尚未殒命,这天底下的剑士便谈不上断绝传承,有这样一位剑士出现在世人眼前,虽说是意料之外,但也有那么一点情理之中的意思。 李景乐放缓脚步,思虑重重。 老道士虞真忧虑开口说道:“不管是不是剑山的剑士,李先生都要知晓,这些用剑的与咱们三教中人向来不对付,若是太清境还好,真要在山上撒泼,贫道和你再加上那位羊观主,不说别的,三人怎么也能拦上一拦,可要是朝暮境的剑士,如何拦?一剑挥出,谁能接下?” 李景乐苦笑道:“当年剑仙朝青秋因为道门打压剑山一事,亲临沉斜山,站在山道放出狠话,整座山的道士无人敢出声,那几位圣人没有发声,朝青秋便是这山河之中话语权最重要的一人,因此整座沉斜山,乃至于整座道门都能捏着鼻子认下,从此收敛,不敢随意挑衅剑山,这也让那些剑士和道门的关系不复之前,现如今真要是有个朝暮境的剑士来青山挑衅,咱们拦不下。” 老道士虞真神情复杂,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决定上山去看看,转头看向李景乐,李景乐洒然一笑,“同行便是。” 老道士点了点头,他之所以明知山上有剑士还要上山,其实还是有些在意王实和游牧之两人,虽说两人境界低微,在那位剑士看来,应当是没有出剑的兴致,可不管如何,既然是他守业观的弟子,他便不能坐视不理。 上山途中,两人路过那处山腰竹舍,身披道袍的年轻道士李念山见到老道士虞真之后,主动打了个稽首,神情平淡。 老道士虞真看了看李念山,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继续沿着山道前行,倒是李景乐才和这个年轻道士说上了几句,李念山知晓了这位读书人是之前那两位姑娘的先生之后,才笑着说道:“还要多谢两位姑娘如此热心,小道实在是感激不尽。” 李景乐摆摆手,没有说什么客 (本章未完,请翻页) 套话,只是问起了山上剑士的事情。 李念山思索片刻,便说道:“那位居士上山找人,也是出剑,只不过在此答应过小道,所找之人并不是我青山观道士,也不会对青山观道士出剑。小道观那位居士神情,不似作假,应当是个坦荡君子才是,李先生若是上山,也理应不该与他先起冲突。” 李景乐笑着点头,“如此甚好。” 李念山点头之后不再言语。 李景乐离开竹舍去追上老道士虞真,两人这一次尚未走到山顶之前,便看到前面不远处的一袭灰袍。 老道士虞真停下脚步,脸色苍白。 李景乐也是苦笑。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各自眼里的无奈。 朝暮境?! 这大余边境有剑山不假,可真见到过这种境界剑士的次数,仍旧是屈指可数。 可现如今便有这样一尊在眼前,如何不让人惊骇。 李景乐沉声道:“既然不是来青山挑衅的,虞道长,咱们还是不要理会的好。” 虞真点点头,不发一言,光是在此处便能感受到一股凌厉剑气在四周,若是再往前几步,难不成应当就算是他这个太清境,也不是那位灰袍剑士的一剑之敌。 想想实在是让人觉得绝望。 两人目送灰袍剑士一路上山,李景乐转而下山,要去拦下两个上山的弟子,而老道士虞真则是要去寻王实和游牧之,将这两人带离山下。 而在山道上的洗初南,一路而行之时,剑气愈发气盛,剑山下破庙里的三人加上陈嵊,都是山上老祖宗的弟子,虽说陈嵊一直被誉为是全才,剑气剑术剑意三项都是出类拔萃,可真要分开来看,他也的确是剑气不如柳依白,剑术不如谢陆,剑意不如洗初南,而这些年一直在剑道上前行不曾停下的洗初南其实在下山之前,特意找柳依白问过剑气这件事,柳依白虽说吊儿郎当,在剑术和剑意上都不愿意去琢磨,可在剑气上,仿佛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练剑开始便已经剑气初显,这些年以来,在剑气一路上仿佛如有神助,不管是谢陆还是洗初南,实际上都无一人及得上他,洗初南当日与柳依白聊了许多,问及很多剑气上的事情,柳依白虽说知无不言,但有些事情,并非是知晓便行的,至少在洗初南身上,不是那么一回事,最后也觉得云里雾里的洗初南只能作罢,可走到这山道上之后,偏偏便有觉得之前那些郁结在心的东西好像都一一展现,仿佛是瞬间开悟一般,只不过朝暮和春秋之间的那一道门槛,想来是怎么都越不过去了。 快要临近山顶之前,洗初南忽然想起了柳依白为李扶摇做的那方剑匣上面刻下的那句话。 他低声喃喃道:“天地虽大,我只一剑。” 在山顶一侧,已经来到山顶的羊海之和负手而立的观主看着山道不远处的洗初南,两人神色各异,羊海之感叹道:“这等剑士,是否已经是世上罕见?” 观主神情平淡,“算不上,只不过实在是让我有些失望了。” 羊海之不明其义,不知道该如何 (本章未完,请翻页) 开口。 观主平静而言,“之前想等他一等,看看他最后一剑如何,现在来看,不管怎么样,这还真是最后一剑了,不太想等他了,只不过打之前,想着和他讲讲道理,羊道长,你就待在山顶,我下山见他一见。” 羊海之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观主既然要下山,自然便是有把握了,不然想观主这等修士,不会如此。 观主不再多说,起脚下山,只不过一边下山,一边笑着开口相问,“本来便是靠某些东西吊着命数,离开了那座山是必死无疑,为何非要下山,要知道,就算是我上山,也只会找山上最强之人讲道理,注定是不会要你性命的,活着不好,非要寻死?” 在山道上的洗初南仰头,平静笑道:“活的太久,觉得极没有意思,没办法,便想着既然观主在亲临剑山之前,来见一见观主,顺便看看能不能拦下,让剑山免受其祸。” 观主平静开口,“那依着你来看,能不能拦下我?” 洗初南直白道:“观主下山之前,我尚有三分把握,观主下山,我便只有一分了。” 观主了然,“依着你现如今的状态,就算是只有半分把握都一定会出剑,只不过我本来该等你积势积到最后的,可后来又看见你是这样子,便不想等了,只不过有你这一剑消耗,或许我还真去不了那座剑山了。只不过出剑之前,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能否告诉我答案?” 洗初南停步在山道,“但问无妨。” 观主轻声道:“之前有个朝暮境剑士入我沉斜山挑事,可是剑山剑士?” 洗初南哈哈大笑,“正是在下师弟。” 观主无奈摇头,“你们这些剑士,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个问题,洗初南没有回答。 只是这一瞬间,腰间藏鱼出鞘,剑光闪现。 如此之际,观主仍旧是不忘夸赞道:“好剑。” 然后话音未落,观主身前便有一条五彩长河出现,在剑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观主双手负在身后,平静看向洗初南。 这一刻,山道上的洗初南,剑意大涨,瞬间到了顶峰。 他一剑递出,算是此生最强一剑。 剑气滚滚,山道上风起云涌。 洗初南一袭灰袍随风而动。 站在山顶的羊海之第一次见到这幅场景,喃喃道:“真是好风采。” 而观主,始终神情平淡。 他在雨雾山时一手长河一手明月,让杨长生的那枚长生印破灭,可在青山,观主甚至不伸手对敌,因为这一剑,对他而言,实际上远不如那枚长生印。 只不过这一剑,观主却还是十分欣赏。 乃至于一剑递出之后,他没有立即打断,反倒是负手看着这一剑成形,朝着他而来。 他甚至能够清楚感受到那股剑气,就在身前不远处。 山上修士皆言,与剑士对敌,不能入其身前一丈之内。 可现如今,观主距离洗初南,距离不过五步而已。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我有一剑名春秋 同境之争,若是有修士入剑士身前一丈之内,依着这座山河普遍的看法,那便是找死,毕竟依着这座山河的剑士杀力来看,这便是一个必然的结果。 可现如今,只差一线便可入春秋的洗初南对上已经是登楼境顶峰的观主,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虽说观主出窍神游,又在登雨雾山时受了重伤,可不管如何,都是货真价实的道门第一人,精通不知道多少道术,远远不是洗初南这一位朝暮境界的剑士可以匹敌的,因此一剑递出之后,观主甚至没有伸手,任由那一剑来到他身前,才驱使那条五彩长河将其拦下。 洗初南的短剑撞在观主的五彩长河上,片刻之后,长河光芒大盛,将这一剑威势尽数拦在观主身前。 神情始终都很淡然的观主负手而立,摇了摇头,有情理之中的失望,但心底还是生出些对于洗初南的佩服。 他在登天楼翻书看书,看得多数道卷,讲道术讲道法,可也有不少道卷说山河诸事,讲这座山河的风土人情,有些道门前辈性子欢脱,便喜欢在那些道卷上留下批注,大部分是对此书读后感悟,让一些没什么时间翻书的后辈子弟,看过感悟便能弃书不观,也知其中大意。只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批注多是些有趣之言,观主每每翻到之时,便也不禁莞尔。 便好似之前下山之前,他在山上翻到的一本道卷,上面批注便是某位道门前辈对三教修士和剑士的两者比较,那位前辈洋洋洒洒写了数百字,其中大意无非是为何剑士杀力能够冠绝山河,除去一向不倚重外物之外,剑士心气便是其中之重,山河之中的剑士大多坚信手中一剑,便能开山填海,一剑出时便敢叫天地变色,而三教修士,儒教修士讲道理在行,打起架来则是顾虑太多,佛教修士一向不掺和山河诸事,大部分和尚都在佛土参禅念经,道教修士便少去这么多顾忌,打架便打架,不被任何事情所影响,就算是对于气运一说,也并未有多在意,因此道教算是三教之中打架最拿手的一个,可就算如此,也比不上剑士,只有这一脉,才真正是做到了一剑在手,一往无前。 虽说观主对于这种笼统的说法一向不太在意,可不管是当年的朝青秋,还是之后的陈嵊,乃至于现如今的洗初南,其实给他的感觉都是一样的。这让他不得不再次想起了之前那位前辈的说法。 只不过现如今,一剑几乎未对观主造成任何有效伤害的洗初南,其实已经差不多到了强弩之末。 观主看着这个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知姓名的剑士,好奇问道:“一剑出时,知晓自己能断山才敢对山出剑,知晓自己能够断海才敢对海出剑,这个道理没错吧?” 洗初南艰难点头,“没错。” 得到了这个答案的观主便又显得有些迷茫,“那既然没错,为何你明知此山斩不断,此海劈不开,还是要执意出剑,不觉得很愚蠢?” 洗初南一剑未成,反而便那条五彩长河所伤,只不过却是除去脸色煞白之外,并未有什么其他的征兆,这位剑山脚下的大师兄理所当然的说道:“不出这一剑,怎知此山一定斩不断,此海一定劈不开?” 观主木然无语。 时至今日,他都无法理解这些剑士的想法。 算了,观主摆摆手,随意开口说道:“你这一剑注定无功,我自然还要去那座剑山,还有什么话要留下来的?” 洗初南摇摇头,只是自顾自说道:“我还有一剑。” 观主眼睛一亮,哦了一声。 然后片刻,观主便有些兴奋,因为在这位剑士话音落下之后一瞬间,洗初南的一身剑气暴涨,那柄短剑藏鱼上生出了一道粗壮的剑罡。 剑气锋芒毕露。 观主的发丝甚至都被这些剑气斩下几根。 观主想了想,退后几步,距离这位剑士,足足有十步距离。 洗初南低声笑道:“我这辈子,虽然未曾把剑道当作毕生唯一,但最大的遗憾也是从未踏足春秋,因此这最后一剑,不叫其他,便名春秋。以此剑问观主,观主可敢接下?” 观主哈哈大笑,“但出无妨。” 于是洗初南大笑着递出第二剑。 这一剑递出之时,山道上寂静无声,风声剑鸣声一样未闻,比起来之前第一剑,在气势上,实际上要差的太多,只不过观主在这一剑之中,却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春秋一境,顾名思义,便是能知天地之间的四季之妙,如何能够知晓,便是只有一日复一日的观望,才能知晓其中奥秘,因此到了这个境界之后,寿数便能达到一个世俗百姓完全不能想象的长度,许多修士踏入春秋之后,便能多出好几百年的时间再去研究登楼之秘,自然这其中会有许多人不会成,蹉跎时光之后,便身死道消,但仍旧有少部分人因为多出的这段岁月,从而踏入了下一个境界,离大道便又更进一步,世间修士,就算是圣人,亦不可得长生,因此实际上,求的这成仙之道,便是长生之道。 洗初南 (本章未完,请翻页) 没有踏入过春秋境,自然而然也就不知道这其中到底风景如何,因此这一剑,虽然叫做春秋,但实际上是洗初南对那个境界的猜测和向往。 无限向往。 观主在这一剑之中看到的无尽的生机,只不过使出这样一剑的那个人却是生机渐失。 一剑挥出,剑罡如同一道耀眼青气。 呼啸而来。 剑气滚滚,犹胜之前。 洗初南露出笑容,无论此剑成不成,都再没有半点遗憾。 下一刻。 观主伸手驱使那条五彩长河拦下这一剑,看起来并没有多费劲,片刻之后顺便驱使这条长河撞向洗初南胸口。 五彩长河一掠而过。 并不迅速,但仍旧是避无可避。 五彩长河过后,便在洗初南胸膛留下一个硕大窟窿。 洗初南惨然一笑,随手将藏鱼扔下山崖。 他整个人没有半点鲜血流出,反倒是如同化作一缕光一般,渐渐消失在山道上,天地之间,再无半点东西剩下。 观主神情不变,负手走回山上。 在山顶一直观战的羊海之始终带着淡淡笑意,观主今日出手,算是打消了他的最后一丝顾虑,果然观主还是那个观主。 而就在洗初南消失在天地之间的时候,剑山脚下的那间破庙里,那座洗初南的塑像原本已经满是裂痕,现如今居然彻底粉碎。 随着轰隆隆的一声,变成一堆散沙。 柳依白就在破庙内,看到这幅景象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拖出一坛酒就往破庙外面走。 而被这里的响动而惊动的谢陆,走到破庙门口,只是看了一眼里面的景象,便自顾自转身离去。 两人其实都知晓,他们的那位大师兄,这一次是真的不在了。 离别这个词,有生离,也有死别。 而就在谢陆和柳依白离去之后,破庙里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正是剑山上的老祖宗许寂。 许寂来到这堆散沙前,一言不发,只是轻轻捧起一抨沙,笑着摇头。 就像很多年前他抱着那孩子一样。 而那位老儒生,则是在问剑坪,翻着一篇悼文,大声朗读。 他这一辈子,为别人读悼文的次数屈指可数。 除去没什么人愿意之外,也是因为他不愿为一般人读,因此这是为数不多的一次。 只不过这次,他心甘情愿。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山上很乱 山道上之前的那最后一剑,虽说感觉威势不大,但其实是在无声处起波澜,整个山道基本上都被这一剑所波及,在观主的五彩长河收手以后,这才蔓延开去,山道两旁的树木,有不少都被这一剑拦腰斩断。 无数树木轰然倒下,让还未走到山脚的李景乐看到这幅场景之后,便皱了眉头,这位朝暮境界的剑士一剑之威倒是远胜他之前的猜测。 只不过仅仅一剑之后,便再感受不到半点剑气,李景乐越发觉得怪异,这么一个境界的剑士,若是说一剑随意斩杀了山上任何一位道士,他都不觉得奇怪,可现如今山上全无半点动静,那剑士却已经收剑,难不成是已经有人拦下这一剑,可如此境界的剑士,会被山上道士拦下? 李景乐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自然也就不太相信。 只不过山上现如今明摆着是多事之秋,一切局势都还不太明朗。 来到山腰处,冷平雪和李白竹果然在此。 李景乐揉了揉脑袋,来到竹舍前的水潭,坐在水潭前的李念山只是低着头看着他前些时日才放进去的两尾青鲤,只不过之前下山时,初柳递给他的那截柳枝他也一并放进去了,之前只是寄望于这截柳枝能够都多放些时候,可没有想到的是,这截柳枝放在水潭边之后,反而枝叶变得越发的翠绿,生机勃勃。 李景乐开门见山的问道:“小道长,上山的那位剑士如何了?” 李念山仰起头,有些遗憾的说道:“刚才师父派人传讯,说是那位洗居士已经坐化在山顶了。” 李景乐皱着眉头,“那位剑士明显境界高深,最后出了那一剑甚至斩断了不少山道两旁的树木,这下山也好,还是说死在山上也罢,明显最后一剑要不是被人接下,便是斩了某人。可若是斩了某人,如何能够说坐化便坐化的。” 李念山摇摇头,“这样小道便不知晓了,师父如此说,小道便如此给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李先生讲,只不过据山上师兄所言,之前山上的确来了外人,是师父的好友。” 李景乐没有搭话,青山观观主羊海之是大余边境这边,板上钉钉的山上十人,境界在太清境毫无疑问,一身道法深不可测,在大余道门里,也可排进前三甲,要是说能够稳胜羊海之的,恐怕除去守业观的那位观主之外,其余人都不好说,只不过在大余边境,也未曾听说过羊海之有个境界远在这山上十人之上的朋友,毕竟这山上十人,除去守业观观主可能已经跨入了朝暮,其余人都在太清之中,羊海之这位朋友若是能够接下那位朝暮境的剑士一剑,并且还能将这位剑士斩杀在山上,那境界便也不可能以朝暮境来视之,最起码也得是春秋境才行。 就算是朝暮境,至少也是携带重宝才行,可之前那一剑出时,整个山上除去剑气之外,李景乐还没有看到什么别的东西,因此而观,携带重宝的可能实在是不大,那便是说,这位羊海之的朋友,至少境界便是在春秋境? 可这是春秋境,是真正的山上修士,真正的大人物,会是一座小小道观的观主好友? 李念山轻声笑道:“师父早年游历山河,结识了不少朋友,据说还有沉斜山的前辈,现如今有人上山,其实算不上什么大事啊,或许那位居士至始至终都不是冲着咱们青山观来的也说不定。” 事到如此,李景乐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笑着说道:“羊观主广交朋友,其中有这等前辈,自然很是让人艳羡。” 李念山不再说什么话,反正师父让人传话的意思他差不离猜到了就是这样,说再多也没什么意思。 李景乐也是聪明人,自然在这些旁枝末节上拿捏得极准,现如今的青山上不管真假,至少能够确定是有一位高人坐镇,这便让他们有些难做,毕竟这之前妖物伤人和青山观有没有关系一事,守业观和洛水书院的立场本就不一样,洛水书院至少不像大动干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戈,至于守业观那边,是不是非要和青山观杠上,李景乐不好说,但绝对不想怎么掺和,现如今有了这一位高人之后,守业观无论如何都不占优势了,要是那位高人铁了先要帮青山观,那到时候不管是洛水书院还是守业观,都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和青山观扳手腕子。 梁溪那边喜欢拿拳头讲道理,现如今大余这边,其实也差不了多少。 李景乐在山腰处等老道士虞真的这会儿功夫,实际山上已经发生好些事情,观主先是出手拦下洗初南那一剑,然后便被不少山上道士看了去,只不过尚未登把消息传出去便被羊海之下严令外传,因此在山上,虽说没有大的动静,但窃窃私语是少不了的,而在上山一直打探消息的守业观两人,游牧之和王实不知为何便得到了消息,正想着要往那处后院去,在路途中和几个山上道士发生了冲突,然后游牧之不管不顾出手,甚至是打伤了某一位山上道士,很快便引发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骚乱,王实原本是觉得是己方有错,于是便没有动手,骚乱即将平息之际,老道士虞真又出现在现场,老道士不管不顾出手,就要强行带离两个山上弟子下山,这样一来,便直接惊动了羊海之。 这位羊观主,原本兴致还不错,可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些事情,加上观主又在山上,实在是脸上挂不住,便出手击退了老道士虞真,后者受辱之后竟然发了宗门玉牒,要向守业观求救,事情越发的不可收拾,山上此时便成了一团乱麻。 羊海之领着一众山上道士,对着被团团围住的三人,神情漠然的问道:“你们守业观真当我青山观可欺?” 虞真没有说话,只是天际遥遥传来一阵声响,如惊雷在耳。 “何人敢欺我守业观门下弟子?” 那位守业观的老观主来了! 羊海之神情不变。 而观主,始终只是在后院的那把竹椅上,闭目养神。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无子棋 世上百姓,其实对于山上修士所知实在是不多,只知道这山上修士能够搬山填海,动辄定人生死,至于到底是如何,他们也不敢妄言,只是这些东西,在他们眼里都是神仙手段。 守业观的老观主,大余边境十人之一,在大余边境的道门之中,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第一人,早年便有传闻,说这位以降妖为毕生所愿的老观主早已经破开太清踏入朝暮,若真是如此,这便更是坐实了大余边境道门第一的位置,只不过数十年未见这位老观主出手,实际上这大余边境的修士心里都在打鼓,这位老观主到底是切切实实跨过太清境的门槛走进了朝暮境,还是说只是在太清境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往前面爬了半步,可现如今老道士虞真的求救玉牒一发,这边山上的李景乐便立马知晓,这位老观主是切切实实已经跨过门槛走入了朝暮境了,只是李景乐不明白的是,守业观距离这青山观怎么也有千里之遥,为何这老道士的求救玉牒一发出来,才不及半日,那位老观主便降临青山了? 难不成这位老观主,至始至终就没有想过把这件事交给几个晚辈来办,而是早已经亲自动身,只是没有现身而已,现如今遇到虞真求救才显出真身? 才来到山顶道观的李景乐原本是想着和一和稀泥,给青山观一个台阶,以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现如今那位守业观的老观主便已经真身降临青山了,这位既然已经是跨入朝暮,自然便是板上钉钉的大余边境的山上第一人的老观主来势汹汹,今日之事,其实怎么看都不能善了。李景乐很明智的抽身而退,不让自己陷身其中,若是之前,他站在守业观那边也无妨,可现如今,老观主是朝暮境不假,可据之前的消息来看,这山上可是还有一位羊海之的好友,这位能够将那位朝暮境的剑士都能够制得住,境界按理来说不会比这位老观主低,如此一来,他若是偏向守业观,说不得之后便是要落得个极难的境地。 以现在的局面来看,站在局外而观,对于洛水书院来说,是最好的。 那位守业观老观主出言之后,真身便在云层之中缓缓显出,只是没有急着落到山顶,只是悬于半空,居高临下看着这座青山观,有不少青山观的弟子仰着头,只能看到半空中有个紫袍老道,须发尽白,手拿拂尘,一派仙风道骨。就算是现如今两方对立,也有不少弟子心里心神向往。 羊海之神色漠然至极,看向那位老观主。若是放在以往,羊海之说不得会有些忌惮,但现如今山上既然有观主,便是天底下最大的一颗定心丸,要是讲道理,羊海之占理。要是不讲道理,谁能够在观主面前翻起风浪? 就凭你守业观观主一个小小的朝暮境修士? 羊海之甚至还想着,等会儿要是知道观主在山上,这位大余边境山上十人之首,会不会磕头便拜? 毕竟道门领袖一说,并非人人都能拿来戴在自己头上的。 守业观老观主真身降临青山之时, (本章未完,请翻页) 老道士虞真一张老脸上的褶子尽数展开,整个人显得年轻了许多,而游牧之则是看着自家观主,眼光炙热,唯独王实,眉目之间有些担忧,现如今两座道观之间,应当是再没有台阶可下了。 老观主居高临下,实际上便是很没有将青山观放在眼里。 羊海之总算是开口说道:“沈观主,既然来了,便请下来一叙吧。” 声音不大,语气更是漠然,这句话任谁来听,都算不上是一句好话。 那位一身紫袍的守业观老观主呵呵一笑,更是直接,“一叙?羊海之,你觉得你配?” 这句话一说出来,王实的脸色变得十分古怪,而无数山上道士也都是瞬间看向守业观老观主,这一次,眼神之中就没有半分佩服了。 羊海之咬牙切齿笑道:“好好好,你沈长钰跨入了朝暮境便不得了,要在我青山横着走了?” 守业观老观主神情平淡,冷笑道:“我守业观和你这等勾结妖物残害山下百姓的道观,可不是一路人,要谈什么,没什么好谈的。” 羊海之神情复杂,一张老脸上悲愤之色十足,只不过他也不愿意多说,身形一掠便拔地而起,要去和这老观主一战,李景乐猝不及防,这羊海之竟然刚烈至此?但很快想清楚其中微末,知晓了山上肯定还有大人物坐镇,不然羊海之不会如此不管不顾。 只是这位羊观主的好友,到底是谁呢? —— 李念山上山了。 距离这个年轻道士自散修为到现如今上山,恰好一百天。 一百天前,李念山去问了自家师父,问了山上的大师兄,最后问过了山下的初柳,师父是摸着他的脑袋答应的,大师兄意简言骇,说是小师弟高兴就好,而那位姑娘则是点点头,然后李念山回到山上之后便散去了自己这十几二十年来所修的一身气机,彻底变成了一个普通人,而在成为普通人之后的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半山腰建了一间竹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觉得有些不敢上山面对自家师父和一众师兄,李念山这一百天内,没有上过一次山,倒是他的这间竹舍,平日里有不少师兄回来坐坐,给他送些东西,这让他心中的愧疚感其实便更多了。 当年上山之初,师父便宣布收自己为徒之后,便不再收徒,山上一众师兄都知道,这个小师弟,是师父寄予厚望的弟子,未来甚至是有可能成为观主的。师兄们对他格外的好,倒也不全是因为看中了他的未来,大抵还是真心的喜欢自己的这个小师弟的缘故,李念山虽然天资不差,但心思却全然没有放在修道上,因此这些年境界进展缓慢,对此,羊海之不在意,甚至没有多说什么,或是强加于他什么东西,而山上众人也是一如既往。 一直到李念山提出要下山娶那个女子,山上都没出现过什么反对的声音。只是在背地里不少道士都有些叹惋,这明明是个修道苗子,能够在那条大道上走得极远的,可为啥就不愿意呢?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只不过叹惋归叹惋,这些声音却是一点都没让李念山听到,反倒是知晓他要娶妻之后,尽心竭力的帮他准备东西,大大小小一应俱全,也不图什么,只是不想委屈了小师弟。 山上同辈之中,大师兄已经到了花甲之年,其余师兄,也大部分都在不惑,就连年纪与他最相近的师兄,也都是而立之年,相差不可谓不大,所以山上师兄其实大部分都是将他当作自家子侄一般,那份关怀,做不得假。 可越是如此,散尽修为之后的李念山才觉得越发没脸去见自己的一众师兄和师父。 现如今山上有大事发生,李念山是觉得该上一次山了。 只不过去前院之前,李念山先去了一趟后院,不得不说他很聪明,知道师父不是那位守业观的观主,便想着要去请那位师父好友相助。 自家师父肯定是不会主动开口的,自己的那些师兄又都是一根筋,现如今肯定想不到这些,到头来,只有他这个一身轻松的小师弟才能厚着脸皮去请那位前辈才行。 来到后院,李念山一眼望去,只见有个中年男人在屋檐下摆弄着师父之前去山下弄上山的一副棋盘,只不过棋子倒是没有看到。 李念山知道这棋盘,当年师父花了几十两银子带上山之后,便一直宝贝的不行,谁来都不给看,就算是他,都没有机会能够把玩一番,只不过相对而言,并不精通棋道的师父只是单纯喜欢棋盘,因此买的时候竟然是连棋子都没要,这让李念山都觉得实在是荒诞。 看着这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在屋檐下摆弄着棋盘,李念山有些奇怪,但走过几步之后,还是见礼道:“小道李念山,见过前辈。” 观主抬起脑袋,看向这个年轻道士,疑惑问道:“明明资质不错,那条大道走一小截路理应是不难,为何又偏偏不走了?” 李念山神情淡然,轻声道:“大道非我心中大道,于是转身,去行另一条路。” 观主莫名其妙有些高兴,“你这性子,和我徒弟差不多,要不是你是这山上弟子,我肯定要问问你是不是愿意跟着我去另外一座山修道,资质倒还是其次,你这性子说不定,我那个徒弟还很喜欢。” 李念山哭笑不得,他知道师父有好友在山上,可怎么都没有想到,师父这好友是这个性子啊。 难不成这世上的前辈高人都是这个样子? 观主摆摆手,笑着说道:“同为道门中人,那小家伙还没出手,我这就去和他讲道理,难免会被人说是以大欺小,不如咱们先下上一局棋,等到那小家伙先动了手,咱们再去?” 李念山虽然不是不懂下棋,可现如今这光有棋盘没有棋子,如何下棋? 于是他疑惑道:“前辈,这没棋子如何下棋?” 观主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招手,身侧出现了许多棋子,黑白皆有,若是仔细一看,一定能够看得到,这些棋子其实只是一团一团气机而已。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棋局 对弈之前,观主将棋盘移到了院子里。只不过只搬了一张竹椅,在他对面的李念山,只能站着和他对弈。 李念山一言不发,只是想着之后要怎么才能在观主周围取来棋子,放在棋盘上,至于其他的,倒是并未放在心上。而实际上现如今这局面,很是理所当然,观主作为这世间道门的领袖,能够喊羊海之一声羊海之,是他念着旧情,可李念山这么一个小道士,如何有资格和他平起平坐,因此他站着,观主坐着,很正常。 下棋之前,观主爽朗笑道:“世上棋道大家,山上修士多不如山下,雨雾山的那位山主葛洪自认为是山上第一,可要是拿在山下去,不说是三大王朝的国手棋待诏,就连一些偏僻小国里的棋道大家兴许都比不上,山下世俗之中,能够夺魁的还是延陵的那位瞎子读书人,修行天资不高,还被人将眼睛戳瞎了,只不过或许这般才更加心无旁骛,棋力能够达到如今这个地步,称不上因祸得福?至于葛洪,棋力在山上也说不上第一,就据我所知,他的棋力至多第二,第一,另有其人。” 李念山闻弦歌而知雅意,很快就笑着说道:“那第一,便是前辈?” 观主笑着解释道:“棋力可称第一的那位,身份大的不得了,整座道门都要看他脸色,你说说能是谁?” 李念山喟然一叹,思绪复杂,轻声道:“原来是观主。” 对于这位道门领袖,李念山不敢有任何揣度。 观主继续说道:“他在登天楼翻书这些年,极少与人对弈,反倒是早些年间,闲暇时间还喜欢与人下上一盘,只不过棋道始终是微末小道,对他而言,似乎并未有太大的意义,棋下得再好又如何,遇上了这些不讲道理的修士,还不是被揍得眼泪汪汪?” 李念山哑然失笑,似乎是对于观主的这个说法,实在是觉得有些奇怪,观主摆摆手,不再多言,示意让李念山在他身侧取棋落子,只不过既然观主如此示意,便是让李念山取黑子先行了。 李念山沉默片刻,来到观主身侧,伸手去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一枚黑子,只是当李念山的两只手指夹住那枚黑子开始,整个观主身侧的无数棋子都泛起了光芒,而观主始终笑着看着这个年轻人。 李念山用力想要将这枚黑子从观主身侧拖出,从而放到棋盘上,可一用力,整个脑海里便轰的一声,紧接着,整个脑子都觉得嗡嗡作响。 可那黑子,佁然不动。 李念山苦笑道:“前辈如此施为,小道倒是真下不了这局棋了。” 观主看着李念山,不作任何劝慰,只是平静说道:“你落一子在棋盘上,你师父的胜算便多出一分,若是能和我下到收官局,那位喜欢欺负人的小家伙,就直接死在山上,就算是不能,二十手过后,你师父和那小家伙的境界,便能在同一线上,我在山上布下了一张网,这些棋子就是节点,你拖的越多在这棋盘上,那小家伙的境界便被压得更低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下到收官局之后,他还能在天上,便算我输,我再加一个彩头,你要是能让我走出一步错棋,这门道术我便留在青山上,如何?至于你,不管如何,我都不要你付出任何代价,再说了,你这一个小道士,能有什么东西能让我感兴趣?” 李念山神色复杂,他本身对山上便愧疚不少,现如今既然有这么一个棋局放在眼前,试试总没错。 于是李念山点点头之后,又把两只手指重新夹在了那颗黑子上。 这一次,他神情坚毅。 他足足花了半炷香,最后才脸色发白的将那枚棋子拖到了棋盘上落下。 观主不言不语,径直落下一枚白子,看起来十分随意。这局棋开始下之前,观主没有问过这年轻人是不是精于此道,其实对于观主来说,是不是都无所谓。 李念山看到观主落子之后,便去取了第二枚黑子,只是在夹住那枚黑子之前,破天荒开口问道:“前辈棋力,在山上能够排到第几?” 观主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很有意思,沉默了片刻之后,笑道:“葛洪不及我。” 李念山又问道:“那前辈的境界比起葛山主呢?” 观主脸上满是笑意,“我若是与他下棋,他在五十手内倒是分不出胜负,至于打架,我站在他面前,他便输了。” 李念山再无言语。 倒是趁着这年轻人取棋子的时候,观主站起身,去看了看院子外面,远处半空上的两个人比斗。 观主站在原地,呵呵笑道:“羊道长,怎么说你在这山上也是一观之主,我难不成要让你出丑?” 而在那边前院半空的两位观主大战,其实从一开始,守业观的老观主沈长钰便没有任何要手下留情的心思,只不过羊海之虽然没有越过太清,来到朝暮,但境界一样高深,再加上手上的法器品阶不低,一时间两人竟然平分秋色,但实际上任何人都能看得出,要不了多久,羊海之便会被老观主彻彻底底的压制,法器虽说有用,但最终能够决定胜负的,还是自身的修为。 可这半个时辰过后,沈长钰反而发现自己的行动开始有些变幻,整个人好似被什么东西所压,因此打到后面之后,沈长钰的神情开始有些慌乱,同是这大余边境的道观,两座道观之间不可谓不了解,这么些年来,从未听说过青山上有过什么护山大阵的说法,可现如今来看,这座青山上,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羊海之反倒是对此并未有什么知觉,眼前的这位守业观观主能够跻身大余边境山上十人是理所当然,可什么时候达到了现如今这境界,倒是出乎他的意料,观主现如今一直按捺着不出手,羊海之也只能理解为这观主是要让他自己解决山上的事情,虽说可能会在微末之处帮他一把,但是大抵不会直接出手了,羊海之有些无奈,这是有一尊大神明明就在身后,却是一点都请不出来啊。 沈长钰一挥拂尘,将羊海之牵引而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气机打断,神情古怪,然后身形一掠,双手结印,准备用守业观的雷法将羊海之轰杀,可任由他怎么结印,这天雷始终不降临青山。 到了这一刻,沈长钰才真是有些觉得有些不好的征兆。 羊海之一身道术所学驳杂,山上的道术几乎都有涉猎,因此当年老观主选继承人的时候才是选的被视为全才的羊海之,只不过碍于自身资质,羊海之虽说学的多,但并不算是如何精通,要不然,现如今也不该是沈长钰做这个大余边境山上十人之首了,这个位置怎么都该是他羊海之的。 之前的一番交手,羊海之借助自身所学,和身上的几件法器,一直维持着不败的均势,可纵使这般也无法让他能撑更长的时间。 只不过看到沈长钰这次结印无果之后,羊海之忽然便笑了。 他知晓,是观主出手了。 而在小院里,观主随意落下好些白子之后,这棋盘上已经过了二十手, 黑子虽说是在竭力求生,但实际上败局已定。 满头大汗的李念山,双手颤抖,竭力将一枚黑子拖拽到棋盘上,然后大口的喘着粗气,恢复体力。 观主神情平淡,“你知不知道,和我下棋能下过二十手的人,无一例外,最后至少都到了朝暮境,可唯独只有你,连一丝气机都没有,还能和我下到二十手,你这个天资,在沉斜山,穿上一身黄紫道袍,不难,可偏偏不愿意,才是真难。” 李念山笑着说道:“有前辈这句话,其实就行了,其他没啥。” 观主默然无语,落下一颗白子。 只不过这一颗白子落下之后,观主很快便皱了眉头,他哑然失笑,“这一次,是要将这门道术留在青山上了。” 李念山躬身行礼,“多谢前辈。” 观主没有表示,只是平静说道:“这局棋,下到此处也没有了意思,你接连拿出五枚黑子,我便让那小家伙从半空中滚下来。” 李念山点点头,然后去伸手取黑子。 这一次,接连五颗,实际上并不简单,因此花了一炷香,他才将五颗都放在了棋盘上,而观主只是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便一步跨出后院,来到前院。 在众目睽睽之下,看了看半空中的守业观老观主沈长钰。 然后后者,就直接从半空中摔落下来,落在地上,灰尘四起。 观主负手而立,神情平静至极。 然后他就转身回到了后院。 只剩下一堆人目瞪口呆,特别是老道士虞真,更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羊海之居高临下,看着自己这个老对头,又看了看观主离去的背影,神情古怪,他实在是想不清楚到底观主心里在想什么。 而回到了后院的观主最后落下一枚白子,便潇洒下山,这一次,同之前下雨雾山的心态有所不同,但实际上也差不多。 只不过这次,他要去那座剑山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缘分未到 观主潇洒下山之前,还是没有食言的将那门道术留在了山上,就刻在那棋盘上,相信之后羊海之看到之后,脸色一定会非常好看,只不过观主肯定是看不见了。 …… …… 山顶一片寂静。 观主下山之前,替羊海之这位青山观主做了两件事,最直观的一件便是替这位青山观主解决了前来挑衅的守业观老观主,第二件事则要隐晦的多,但相比之下,尤其是像沈长钰这种人精自然是意味着什么。 青山观会有一个靠山,境界实力要比他高出太多,可能是春秋境,也有可能是登楼境,如果说是春秋境,那虽说也是道门里的顶尖修士,但相对而言,没那么吓人,可真要是登楼境,那别说是沈长钰,就算是整个大余边境的道门加起来,也都不够看。 羊海之重新来到前院之后,一点都不愿意和这位被观主重伤的守业观老观主多说,只是说了一声送客之后便自顾自离去,现如今的山上,这位老观主身受重伤,已经翻不起风浪,李景乐和老道士虞真虽说都是太清境,但其实也都不是羊海之的对手,更何况现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洛水书院已经摆明了会明哲保身,不然自己陷进去,只剩下守业观,这青山观的浑水,已经没人趟得起了。 羊海之回到后院,正好见到收拾齐整要准备下山的李念山,老道士动了动嘴唇,有些话想说,但卡在喉咙里,因此显得有些难受。 只不过作为一观之主,羊海之本来是不该这样的。 李念山看向自家师父,兴高采烈的说道:“弟子下山之后,明日便成亲了。” 羊海之点了点头,总算是开口,“有些事情,为师想与你说清楚。” 李念山笑着点头,搬来观主之前坐的竹椅,让羊海之坐下说,而自己则是站在他对面。 羊海之叹了口气,想着是从头说起还是意简言骇,沉默半天,还是决定长话短说,“守业观观主来找我青山的麻烦,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大抵还是因为这老头子要借着自己突破朝暮之后,给咱们一点厉害,青山四周前些日子发生的妖物袭人一事,其实不用多说,为师已经知晓便是守业观做的,只不过今日既然制住了他,为师也懒得再说些什么,他守业观做的是降妖为名的事情,虽说想法太差,但初衷还行,只不过功利心太重了。想着要让边境道门都听他守业观的,哪里有这么容易。” 李念山无奈道:“师父,能不能说重点?” 羊海之看了他一眼,开门见山的说道:“那位初柳姑娘,不是人啊。” 这句话一说出来,羊海之自认为能够猜到自己这个小徒弟的一切反应,可最后还是落了空,李念山一怔,很快便轻声说道:“我知道啊。” “可我不是之前问过师父和师兄了嘛,师父这个境界修为肯定是能看透的,可师父不也说随我吗,我就当师父答应了,所以现在,师父又要把徒弟的这桩婚事拆了?”李念山看着羊海之,脸带笑意。 羊海之一时语塞,但很快便语重心长的说道:“山精野怪与人待久了,自然要影响人的运势以及寿数,你之前有一身修为倒还好说,可现如今既然也都是个普通人了,如何受得了,就算是那姑娘不算是心怀恶意,你和她待久了,阳气日衰,能活多久?” 李念山轻声道:“能活多久算多久。” 羊海之一时之间有些恨铁不成钢。 李念山很快便再度露出笑容,“师父既然开口了,自然是有解决之法,徒弟可不太相信,您这样一位青山观观主,会束手无策。” 羊海之默然无语,但神情极为无奈。 他忽然发现,原来至始至终都没有好好了解过自己的这个徒弟。 —— 下了山的观主,在离开那座青山镇之前,先去一家不算是太大的铺子吃了一碗西瓜银耳羹,只是还没有吃完之前,便碰到一个年轻女子从身侧走过,观主转过头,看向这个怀抱一袭鲜红嫁衣的女子 (本章未完,请翻页) ,女子好似也感觉到什么,蓦然停步转头,可只是看了一眼,便脸色煞白。 山精野怪对于三教修士,一直是有一种来自心底的恐惧,修为越低的便越深切,当然,这种感觉也要取决于对方修士的境界高低,像是羊海之这样的太清境修士,这女子便不 会如何害怕,可眼前这位,她却是切切实实觉得从心底涌起一股畏惧。 观主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她,她便不敢转身离去,片刻之后,才硬着头皮拱手道:“敢问道长何事?” 观主将半碗西瓜银耳羹推开一些,平静问道:“不在山里待着,出没于人间,不怕被人把妖丹拿了去?” 抱着鲜红嫁衣的女子苦涩道:“要是道长出手,自然逃不过,可在这大余边境,大抵还是没什么事的。” 观主摆摆手,“你所嫁之人是那位山上的年轻道士,只不过看来,你们在一起待不了多久,咱们做个买卖吧,我保你这辈子安稳太平,你死之后让他上我沉斜山修道如何?” 年轻女子咬着牙,“道长所说当真?” 观主呵呵一笑,“你点头之后便用这几十年时间替我劝他,要是不点头便算了,反正这笔买卖你是百利而无一害,你干嘛不做?” 年轻女子沉默不言。 观主笑着摇头,站起身来,也不管最后那半碗西瓜银耳羹,扔下六枚铜钱,然后飘然远去。 他在山上下棋的时候他便试过一次,现如今兴起的时候,又试过一次,两次都没能成,那便是缘分不到,以后沉斜山少一个黄紫道人,反正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只是观主始终觉得,那年轻人性子应该会让笙歌喜欢。 他这个徒弟啊,好像从来没有过什么朋友。 他这个做师父的,替他找一个朋友,很理所应当。 一直往剑山走的观主忽然低声喃喃道:“这丫头去哪儿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无剑不可平 农历五月廿四,小暑。 剑山脚下的破庙里,有一座塑像毁坏之后,柳依白很快便将那些散沙用一口大缸装好,然后让李扶摇去山上砍了一根剑木,然后破天荒的用佩剑野草作为工具,将这一根剑木削成了一块灵位,成了之后,并没有马上放在那座塑像原来的地方,反倒是叫来了谢陆,让小师妹用剑刻字。 剑山下三人,谢陆虽然从来都是以剑道为重,不喜欢去钻研其他东西,可并不意味着这位谢氏的传人便什么都不精,实际上一向是所学驳杂的大师兄洗初南对小师妹的一手娟秀小字都一直赞不绝口,说是字字意气十足,现如今由谢陆来书写灵位牌位上的东西,想来洗初南在天之灵,应该是会很开心的。 柳依白拖出自己塑像下的一坛子酒,给洗初南灵位前摆了一个碗,倒满之后,柳依白拿起酒坛子往自己嘴里灌了好几口酒,之后才无奈道:“大师兄,你这般作为,要是放在几千年前,不得被天底下的剑士都称赞一番?个个都竖起大拇指说你真是有英雄气概,不辱剑士两字。只不过有啥用,人都没了,说这些,一点意义都没有。到现在则是更过分,你做这些事,除去咱们这座山上念你的好。天底下其他人,尤其是那些山上修士,说不定躲在某个地方笑你不自量力,笑你蠢,可也没什么办法,以前咱们还可以仗剑去讲道理,现在啊,不好说,道理都在别人身上啊。” 就站在门内的谢陆看着柳依白一个人自顾自念叨,看过几眼之后,便轻飘飘的离开这间破庙,她性子一向清冷,说不出太多的东西,但实际上心底,也没那么云淡风起。 剑山脚下破庙三人外加一位陈嵊,四个人都是剑山老祖宗的弟子,只不过四人拜师的方式各有不同,洗初南尚在襁褓之中便被抱上了山,依着老祖宗的话来说,就是这般资质原本走不到这么远的,只是多亏了他的性子,才能多往前面走了几步,而谢陆则是谢氏一族最后的传人,当年剑仙谢沉战死在妖土之后,谢氏一族的全部后人便都留在了剑山,这不过当日剑山大战,战死者也颇多,最后竟然只剩下一脉相传,走到谢陆这里之后,便只剩下了她一人而已了,当时身抱家传名剑小雪的谢陆拜入老祖宗门下,便一心钻研剑道,只想着有一日重现当年先祖荣光。若不是遇见陈嵊,说不定这位女子剑士,现如今的性子还要冷得多。 而柳依白,实际上走上修行大路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这位剑士早年曾经在世俗江湖之中打滚,因为天资实在是不错,很快便一枝独秀,甚至还有过天下第一剑客的说法,后来登上剑山之后,也并未因为成为剑士时间太迟而在境界上走的缓慢,反倒是很快便赶上洗初南和谢陆的脚步,三人几乎是并驾齐驱,若不是剑山上的辈分并非是以先上山还是后上山来划分,而是以年龄大小来划分的,柳依白便是妥妥的小师弟。 至于陈嵊,这位天资在四人之中最高的家伙,少年时代上山之后,无论是剑道还是境界都走的飞快,后来遇到瓶颈,便不愿意再呆在剑山,反而下山游历,这些年以来常常出没于妖土,找寻境界高深妖土修士磨砺剑道,境界倒是一点都没落下,境界虽说也没比剑山上这三位高,但若是真要是生死一搏的话,陈嵊不会赢得太过于艰难。 出了破庙的谢陆来到那块大青石旁,面无表情的跳上去坐下,抱剑看着远处。 虽然她性子清冷,但已经与洗初南和柳依白在剑山脚下的破庙朝夕相处的这么些年,若是再没有任何感情,才真算是铁石心肠。 只是现如今这局面,她无能为力,就算是山上的老祖宗也是如此。 在破庙那边的空地上,这些日子经常下山来的老儒生的李扶摇正在空地上对弈。 棋盘是在地上随意画就的,棋子则是在山道上找的碎石磨成的,黑白分别。 李扶摇执黑,老儒生执白。 两人下了一阶超过五十手,棋盘上的局势却是黑子全面占优,白子岌岌可危,似乎随时便能落败。 老儒生神情平淡,手里夹起一颗白子,落子之后,竟然是盘活了整个棋局,原本看起来已经险象环生的白子在这个时候,便如同绝处逢生,好似已经快要枯死的老树,不知为何枯木逢春,一下子变得生机勃勃。 李扶摇低头沉思,想着接下来要放在何处。 老儒生的书箱就在一旁,下棋之前他曾拿出一本圣贤所著书籍用来垫在屁股下,让李扶摇一阵咋舌,只不过老儒生却是不以为意,依着他来说,这便是圣人道理都在了脑子里了,这书上内容就没什么用了,能用来垫屁股也好,还是用来点火也罢,才算是还有些作用。李扶摇对此无言以对,虽然不赞成,但也并不反对。 这位老儒生走过的路太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多,见过的风景也不少,只是不知道书上道理知道的好像是不太多,因此才总背一个书箱,由此恶补? 落下一枚黑子之后,勉强稳住局面,李扶摇主动发问道:“洗师叔前些天下山,虽然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只不过这两日柳师叔和谢师叔都有些奇怪,应当便是洗师叔出了些事情,老先生知不知道是什么事?” 老儒生皱着眉头,“你的两位师叔都不愿意告诉你,你觉得问老夫就能有个答案?” 李扶摇洒然笑道:“有些人,算是局内人觉得不好开口,但老先生怎么都算不上局内人,有什么不好说的,再说了,我和老先生怎么来看,都算是有些香火情嘛。” 老儒生摇摇头,第一次觉得面前的这个少年郎有些不要脸皮,只不过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开口,反倒是问道:“李扶摇,你练剑时日已经不短,你给老夫说说,这山河里除去那些老不死的圣人剑仙外,谁最厉害?” 李扶摇诧异道:“老先生莫非是隐世高人,功参造化?” 老儒生也是一头雾水,相问道:“怎么说?” 李扶摇笑着摇头,他才不会告诉面前的这位老先生,自己之前的说法是之前忙于生计的时候看过的那些话本小说里常有的东西。 老儒生不深究此事,沉默片刻,笑着开口,“圣人不出,山河之间也能排出一些修士来,只不过都是儒教道教佛教三家而已,当年有一份山河榜,榜上十人便算作是圣人之下的最强手,现如今山河里好像对于这份榜单没那么在意了,毕竟这山河里的修士动辄便是数百年上千年的光阴可活,一份榜单这么些年不换,你自己都会觉得厌烦。不过你得知道,那座延陵学宫的掌教,沉斜山的观主,还有极西佛土的那位慧果大师,三人怎么说也是前五的修士,只不过第一,还得算是沉斜观的观主梁亦,这位号称只差半步就能跨过最后一道门槛走入沧海成圣的观主,功参造化,一身所学杂而精,沉斜山加上家大业大,现如今只怕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和他扳手腕子,就算是当年延陵学宫的掌教,在梁亦临门之后,也是避而不见,如此人物,的确说得上是山河第一人。” 李扶摇皱眉道:“提及这位观主,那就是说洗师叔下山和他有关?” 老儒生眼里露出赞许的神色,但并未说透,“一位朝暮境的剑士对着一位登楼境巅峰的观主出剑,本来就是一剑愚蠢的事情,可是有人愿意去做,谁都拦不下的,不管是你还是说这山上的许寂,亦或是你两个师叔,一门师兄弟四个,依着老夫来看,陈嵊是个急性子,喜欢把什么都表露出来,洗初南性子其实和陈嵊差不多,只是很懂得压制,现如今不想压制了,怎么办,就去顺着性子递出一剑嘛,死得其所你说用在这里,合不合适?” 李扶摇深思很久,问道:“洗师叔不会无缘无故出剑,那位观主远在沉斜山,洗师叔若是说是为了什么性子要去出上一剑的话,一点都说不通,那便是说,观主要登临剑山?” 老儒生赞许的看着他,笑着说道:“李扶摇,你这脑子练剑是浪费了,不如跟老夫一起读书,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成了一个像是儒家前贤那般能够为万世开太平的读书人,这可比成个什么剑仙要值当的多。” 李扶摇扯了扯嘴角,没有应答,只是看着谢陆从远处抱剑走过来,老儒生闭嘴不言,对于这山脚下的三人,他最不愿意招惹这个冷冰冰的女子剑士,生怕她一言不合便是一剑递出,他这把老骨头,可是好像禁不起她刺上几剑。 李扶摇放下棋子,投子认输,对于棋道一途,他本来便不算是如何精通,当年要学这围棋,不过是想着多混口饭吃,后来稳定之后便没有多花心思去钻研,现如今棋力不高也很正常,之前和王偃青下棋的时候,实际上被嫌弃的很惨,老儒生估计也是知晓,才在开局故意相让。 谢陆走过来之后,看着李扶摇,问了一句,“比剑?” 李扶摇站起身,按住腰间的青丝,点了点头。这些时日他吃够了苦头,但对剑道大有裨益,比起去年才跨过第二境,现如今几乎已经是要摸到了剑气境的门槛,只不过对上谢陆,始终是不占优,之前李扶摇通过一手不错的剑招,让谢陆的衣角破了一个洞,虽然当时比剑之后辈谢陆夸了几句,可之后第二天,他便发现自己的这位谢师叔明显要比之前要厉害许多了,这一次不说是撑下几十招,就连十招都没有撑下。 李扶摇想起这件事,除去苦笑之外,别无他法。 比剑之前,李扶摇偷偷看了看自家谢师叔的表情,觉得这次比剑不会有啥好下场,只不过也没想其他的,腰间青丝出鞘之后,一如既往的以谢陆教的剑招起势,然后辅以柳依白所说的剑气作为开局,只不过一剑递出之后,便被谢陆以小雪打在他手腕上,青丝险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些脱手,最后虽说还是握住,但下一剑,小雪便已经要抹过他的脖子。 李扶摇蓦然一惊,急忙避过这剑气锋芒毕露的一剑,然后以倒提青丝拦下这一剑,这一来一往之间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老儒生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却没有注意到,山上老祖宗许寂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旁。 老祖宗负手而立,一头雪白长发随风而动,看着比剑的两人,难得点头夸赞道:“谢陆剑术造诣,比起一般的登楼境已经不逞多让,若不是境界不够,实际上已经要超过许多,扶摇这孩子虽然境界低微,但实际上被喂了这么多次剑,经验已足,生死之间常有妙招,若是此刻下山,实际上也不差。” 老儒生毫不留情拆台道:“你是怕梁亦这老家伙要把你整座剑山都一起拆了,才这么说,按着你剑山的规矩,没个剑气境,下什么山。” 许寂平静道:“我早说了,扶摇不是我剑山的弟子,现如今也没在山上,就在山脚,谈不上下山一说。” 老儒生一时语塞,一拂袖,没有说话。 许寂忽然问道:“你以为老夫打不过梁亦?” 老儒生反问道:“你有把握?” 许寂点点头,“出鞘神游的梁亦本来就只是个登楼境修为,上雨雾山受了伤,然后又被初南一剑,虽不知效果,但总归不会那么好接下,现如今差不多也就只有春秋境鼎盛时的状态了,老夫当年也是登楼境,后来掉下登楼,在春秋境徘徊,尚有隐疾。只不过出上十几剑也无大碍,梁亦真能接下老夫十几剑?” 老儒生皱眉道:“梁亦这种人物,真能以普通修士视之也就好了。” 许寂反问,“老夫是庸碌之辈。” 老儒生咂咂嘴,讥笑道:“你和白知寒同在登楼境的时候,你说说,他杀你要出几剑?” 许寂皱着眉头不说话,那位剑山上有史以来都排的上号的天才剑士,的确杀力惊人,还真没几人能在同境之中敢说是与他能够匹敌的。 老儒生最后很同情的拍了拍老祖宗许寂的肩膀,“要是有可能,老夫倒是很想看看这场架是怎么打的,只不过很有可能是打不起来,朝青秋在妖土好些天没有传出过消息来了,若是被两位巨头联手杀了也就算了,可杀了那怎么的也要有消息传出来,既然没有,那可能便是朝青秋没死,朝青秋没死。天底下还真没什么人敢把你这座荒山真变成荒山。” 许寂沉默不语,只是看着那边谢陆和李扶摇的比剑落下帷幕。 谢陆一如既往的抱剑离去,剩下李扶摇一个人在原地喘着粗气。 许寂走过去,看着这个山上的两个少年之一。 李扶摇连忙拱手行礼,但没有说话。 许寂平静开口,娓娓道来,“你洗师叔去寻观主出剑,现在算是身死道消了,只不过临行之前有一番话留下来,你想不想听。” 李扶摇点点头。 许寂点头道:“洗初南最后遗愿便是他的佩剑藏鱼,有朝一日,你游历山河若是有幸遇见,将此剑带回剑山洗剑池。” 李扶摇轻声道:“定然不负所托。” 许寂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笑道:“本来老夫想送你下山的,只不过后来一想,可能你要错过一场算是不错的比斗,也就算了,想来那位观主也不会与你为难,况且要是真是送你下山了,说不定让你的剑心也有碍,但你要真跨入了剑气境,就一定要下山了,我剑山以前讲求避世,现如今得是要出世了。” 李扶摇按住腰间青丝,点了点头。 老祖宗不再说话,转身上山,他要在观主来之前,将一身修为重新提到巅峰时期,虽说留下的后遗症不少,但总归要渡过现如今的局面才行。 李扶摇在老祖宗上山之后,忽然便想起了洗师叔当时下山之前对他的一笑,李扶摇便有些难受。 洗师叔便是这般喜欢将什么事情都藏在心中的人,偶尔表露出来的东西也没那么透彻,只不过依着李扶摇看来,也很不错。 至于为什么如此。 本来如此。 —— 山河无事,可在北方那片妖土,某片汪洋大海,现如今剑气冲天,隐约中可见一位白袍男子持剑站立,对着前方的两尊法相参天的巨大妖物,神色漠然的开口笑道:“如何,现如今还困得住我?” 那两尊巨大妖物好似咆哮一般的声音传出,“朝青秋,你当真以为走的掉?” 白袍男子神情不变,“我朝青秋要走,没人拦得下。” 话音未落。 再度是一股凌厉至极的剑气蓦然而生。 海水倒灌,逐渐形成了一柄巨大水剑,水剑剑尖指向两尊大妖。 漫天剑气,连绵不绝。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剑仙在北,道种上山桃花换桃花 在这片埋葬下了不知道多少三教修士和妖土修士,外加剑士的汪洋大海里,怨念横生,无数修士躯体沉入海底,从而堆积出这样一片黑色大海,这里本就是妖土里最适合与剑士交战的一处战场,若不是如此,两尊在妖土都能统领一方的巨头不会处心积虑将朝青秋引至这个地方。 在这里,便最能抑制住这位剑仙的。 只不过即便如此,这一段时日来,那位始终没有一剑破开此地的剑仙朝青秋虽说没有找到任何能够离去的方法,但身处这片大海上,与这两位妖土巨头的斗法,却是丝毫没有落过下风,这两位法相撑开之后便足以堪称有参天之姿的巨头,这些日子一直不留余力的用尽各种方法袭杀那位剑仙,可收效甚微,反倒是朝青秋,这些时日以来,仿佛剑气越来越盛,剑意越来越纯粹,在这般凶险的境地,不仅没有被压制住,境界反倒是还在往上攀升,这让两位巨头又惊又惧,这等剑仙,若是放任其发展,迟早有一日会越过沧海那一道门槛,成就一个这六千年来无人成就的境界。 一剑飞仙之事,在朝青秋身上,不无可能。 毕竟是作为这山河之中的唯一剑仙,他给人的惊喜和意料之外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虽说是想着除去朝青秋这个大患,可现如今他都被引入此地了,仍旧没有任何办法将他斩杀在此,让两位巨头现如今实在都有些头疼。 只不过至少现如今这个局面,要应对过去才能在想后面的事情。 海水倒灌之后,朝青秋用海水形成一柄参天水剑刺向两尊巨大的妖土巨头,其中一位伸出一只巨大毛茸茸的兽爪,将其死死握住,可水剑并非止步不前,反倒是在他手中划开一条血口,还在缓缓前刺,剑仙的这一剑,远比想象之中还要厉害的多。 被划破手掌的妖土巨头手掌处的血口开始掉落大片鲜血,滚烫的鲜血掉落在海水中,呲呲作响,冒起青烟,很快这附近的海水便沸腾起来,圣人气血太过旺盛,远非是一般人能比的,现世之后,光凭气血便能让一位春秋境的修士送命,现如今这些鲜血落入海水之中,惊起这幅景象,实际上理所当然。 好在在那柄水剑快要到两尊巨头眼前之后,便被另外一尊巨头给生生击碎,海水重新落入海中,只是这片大海上,剑气依然漫天都是。 一身白袍的朝青秋立于海面上,腰间悬剑,仰头看着那两尊法相巨大无比的妖土巨头,漠然开口,“至多还有半日,我便能走出这片大海,只不过在走出这片大海之前,你二人我至少要留下半个来。” 留下半个,则是朝青秋以全身而退作为前提所放下的狠话。 两尊巨头都是默然无语,这些时日以来的相争,让两人都知道了这位剑仙为何凶名在外,知道了为何剑仙杀力冠绝山河,可现如今他们不确定的是朝青秋真是留有余力,还是外强中干。 朝青秋不愿意多说废话,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对方还没有退让的想法,那便再出几剑。 想到便要做到。 片刻之后,这片大海深处便再度生出一道剑光。 剑气之盛,更是胜过之前。 在遥遥远处都能看到这一道夺人心魄的剑光到底如何明亮,临近这片大海的无数境界不够的妖土修士甚至都从心底觉得一阵惊惧。 —— 在黑色大海的起始处,一处断崖上,站着两人,一大一小,一男一女。 只有常人身高的青衣男人生的儒雅,面容更是俊美,虽说人到中年,但丝毫不能掩其风采,可即便俊美,也一点都不显得阴柔,他站在断崖上,遥遥看着远处生起的剑光,转头看向身旁的青衣少女,笑着问道:“你说这位朝剑仙会不会死,或许说是这位剑仙能在死之前能杀几尊妖土巨头,这两位前辈啊,是不是活的时间太久了,忘了剑士的恐怖。要杀现如今山河剑道气运都在身上的朝青秋,不付出一条大妖的性命,如何能行?况且就算是付出了一尊大妖的性命,就真能留下朝青秋?依着我来看,不一定啊。” 青衣少女神情怪异,看向远处的那道剑光,揉了揉脸,竭力平静开口道:“朝青秋就怎么容易死了,那也就没人觉得他让人头疼了。” 青衣男人呵呵一笑,故作疑惑的问道:“闺女,你真以为两位前辈都拦不下他?” 青衣少女正是从山河游历过来的少女青槐,她当日离开沉斜山之后,去周国走过一遭没有看见那个傻不拉几的小子,也就不再停留,一路往北方妖土回去,只是在回来的路程之中,一直觉得那个笨蛋似乎真是走上了那座剑山,现如今指不定也已经是一位境界勉强还过得去的小剑士了,只是她也知道啊,朝青秋才是那座剑山最后的依仗,要是没有朝青秋,说不定剑山早就被人夷平了,至少从李扶摇这点来看,青槐很不愿意看到朝青秋死在这妖土,只不过现如今那片汪洋大海里的,谁生谁死,都不是她能够掌控的,她唯一能够做的,其实就只有竭力不让自己的父亲掺和进去,到时候三尊大妖联手,朝青秋,还真就没有希望了。 只不过这些微末心思,她一点都不能表露出来。 青衣男人见自己这闺女不说话,破天荒的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笑道:“为父知道你在山河那受了剑士的照顾,既然如此,为父不至于如何去针对朝青秋,只不过你需要知道,为父不出手,也不能拦下其他人,不然咱们这一族,在妖土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青槐点点头,低声道:“谢谢爹爹。” 青衣男人难得再去牵起自己这个闺女的手,转身前行,走了几步之后才问道:“你爹我就这些千里戒全给你了,你还拿去给了个臭小子,你倒是舍得。给了也就给了,你给为父说说那小家伙到底是不是如朝青秋一般出彩的人物,以后有没有可能成为山河里这六千年里来的第二位剑仙。” 青槐皱着眉头,摇头道:“他这么笨,成不了剑仙的。” 青衣男人故意惊讶笑道:“那为父可不能把你交给他啊。” 青槐的脸蓦然发烫,耳根子发红。 她恼怒道:“谁要跟着他?!” 她其实是不知道到底那个家伙是不是喜欢她,是不是会一直念着她,会不会担忧人妖有别。 青衣男人平静道:“妖土和山河两边六千年没发生过大的冲突了,也不是说两方的隔阂彻底消除了,只是谁也奈何不了谁,山河那方当年付出了极大的代价造就了现如今这局面,其实大多都要算在那群剑士的头上,按理说咱们这边该很怨恨那些剑士才行,可为父反倒是有些欣赏他们,杀力世间第一的剑仙,加上朝青秋给为父留下的观感不错,因此以后那小子要是铁了心要娶你,为父不会拦着,可总有人不同意,那时候就要看那小子是不是剑够强,能让这些人都闭嘴了,山河梁溪那边,喜欢用拳头讲道理,而在咱们这边,其实也一样适用,他要是像朝青秋一样,能够以剑说话, (本章未完,请翻页) 能够让你不受委屈,为父才能把你交给他,若是这点都保证不了,那他凭什么娶我青天君的女儿,难不成就凭他长得比为父俊?” 青天君忽然转头笑问道:“你说说那小家伙有没有为父俊?” 青槐轻轻摇头。 青天君开怀大笑,笑意醇厚。 最后他牵着自家闺女走过很远的路之后,才笑着说道:“至少到现在,为父满意的只有他一点,那小家伙的名字实在不错,扶摇九万里,姑且为父就信他能够扶摇直上九万里了。” 只不过话音未落,他便看着自己闺女苦着脸。 青天君温声道:“其实最满意的还是他能不顾生死去为你搏命,一个没有修为的少年,提着一根木棍就敢站在一位小朝暮的面前,胆气很足啊。” 青槐依旧不为所动。 青天君第一次觉得有些无奈,他轻声劝道:“闺女,为父真是许久没有吃过你娘做的饭菜了。” 青槐摇摇头,显然对此没有想法。 青天君哀叹一声,“早知道刚才就该和你把条件讲好的。” 青槐眉眼带着笑意,看着自己的父亲,总算是点头。 青天君终于满意,心情大好,走路的时候便都多了几分生气。 这幅场景要是落在其他妖土修士眼中,只怕要惊掉了下巴,这位称尊一方的妖土巨头青天君,货真价实的大妖,足足能够排进妖土前五的绝顶修士,居然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会想自己媳妇做的饭菜,会考虑自己闺女的感受,甚至还不在意妖土和山河之间的距离。 相比于山河圣人的神龙见首不见尾,这边妖土的绝顶高手,看起来要多了许多烟火气。 而青槐,则是跟着走了许久之后,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李扶摇,你一定一定一定要成为剑仙才行。 对了,还要喜欢我才行。 —— 就在那道剑光消散之前,那片黑色大海上,有一只巨爪被人用剑斩断,大片鲜红的鲜血散落海中,那两位大妖的参天法相,其中一位,硬生生断去一爪,而且在断口处,仍旧有鲜血滚落,伤口出残留的剑气阻止着这位大妖修复伤口,使得那尊大妖只能用另外一只兽爪去刮下不少的血肉,而顺便清去这些剑气,好在这片黑色大海里早已经没有生物的存在,要不然今日得了这么些大妖血肉,至少能少修行百年。 朝青秋站在两位妖土大妖面前,一手按住剑柄,长剑在鞘,依旧是颤鸣不止,好似不愿意在剑鞘里待上半刻时光,他仰头笑问道:“下一剑,两位信不信要留下百年修为?” 起先被斩断兽爪的大妖神情微凛,朝青秋剑道通神,法相巨大越是躲不开一剑,可即便如此,也没有哪一位大妖敢在朝青秋面前散去法相,恢复常人身高,实际上以常人体魄,更无人自信能够接下朝青秋一剑而不伤了。 不过以现在的局面来看,一样无人敢说能够接下朝青秋下一剑。 不过像是他们这种顶尖修士,如何都不能轻易示弱。 于是朝青秋出了今日第三剑,第一剑他以海水作剑,让这位大妖的手掌滴血,第二剑是鞘中古道出剑,让他断了一只兽爪,第三剑,依着这位剑仙的作风,不会简单。 第三剑,朝青秋没有让古道出鞘,反倒是双手上扬,神情肃然。 黑色海水之中枯骨甚多,三教修士的、剑士的,还有妖土修士的,不一而足。 但朝青秋知道,这里面不止是枯骨多,就连法器也多。 法器不关他的事,可里面有剑。 因此这一剑,朝青秋双手上扬之后,海水沸腾。 无数残剑,长剑破水而出。 在朝青秋和两尊大妖之间,密密麻麻,不知凡几。 朝青秋神情漠然,一句话不说,但他要表露的东西已经很明显,他朝青秋不仅做的一剑在手,世间万物皆可斩的剑仙,也做的驭使万剑的那种神仙风流人物,两者高下不论,只是他朝青秋喜欢便可。 他毕竟是这世间,现如今唯一的剑仙。 朝青秋面前无数长剑,所散发出的剑气一阵一阵让人心神颤动。 这要是被山河之间的那些三教修士所见,不知道会不会生出转而学剑的想法。 只不过白袍翻飞的朝青秋,站在这片黑色大海海面上,心情可是一点都不好,他知道自己的那缕剑气已经不在门尘山上,也知道自己被两尊大妖困在这里之后,注定会有不少人会去打剑山主意。 可那又怎样,只要他朝青秋还活着,剑山就还是那座剑山。 一人担负起一脉传承这件事,他做了这么些年,得心应手。 朝青秋大袖微招。 下一刻。 无数长剑铺天盖地的向着两尊大妖而去,剑气滚滚,世间无双。 如此剑仙风彩,世间谁能相比? —— 剑山上今日又来了一位客人。 实际上这座剑山自从朝青秋将一缕剑气留在门尘山山道上至今,剑山一共就来过两张新面孔,一位是登山不成,最后在山脚学剑的李扶摇,第二张便是行过万里路的老儒生,两人便算是这些年来,剑山上的两张新面孔,可两人多多少少都算是和剑山有些渊源,李扶摇是陈嵊的弟子,老儒生是老祖宗许寂的老朋友。 可现如登山的这位,却和剑山没有半点关系了。 只不过这位新上山的客人,不是观主。 是个拿着桃花枝的白裙女子。 是个境界修为在太清境的道门修士。 以至于这位面容出众的姑娘上山之后差点就被谢陆一剑给斩了,要不是柳依白死死按住,说不定那柄名剑小雪,就要穿过那白裙女子的胸膛,无论她有多少法器傍身,都拦不住剑术冠绝山上的谢陆一剑。 一剑不成的谢陆皱着眉头返回破庙,不想去看这个女子,于是便只是剩下了柳依白和李扶摇和她打交道。 最后在这姑娘自报家门之后,倒是让柳依白一惊。 叶笙歌?! 这位看起来神神叨叨拿着一枝只有枝叶的桃花枝就是那位名扬山河的道种? 这一下子,就连柳依白都想着要不要一剑直接将这位道门的未来给斩了,可一番天人交战之后,柳依白终究是觉得做不出这种事情,于是郁闷的回到破庙里独自饮酒,这一次切切实实就把这位道种留给李扶摇打交道了。 李扶摇有些摸不着头脑,只不过之前也是听过不少这位道种的名字,最早的时候是在周国的白鱼镇,青槐告诉他要去寻这位道种,参加梁溪道会,在道会上挑战她。因此李扶摇对叶笙歌说的第一句话,无关这位道种,只是在问青槐。 叶笙歌平静开口,解答李扶摇的疑问。 李扶摇知道青槐没事之后,松了一口气,然后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干脆就懒得说了,对于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位很有可能是现如今这座山河里年轻一代最强者的道种,李扶摇竟然是觉得还不如练练剑。 最后李扶摇无趣的坐在破庙前的大青石上,拿出一块布条,擦拭着自己的那柄青丝。 叶笙歌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选择立即上山,反倒是来到了李扶摇不远处,仰起头说道:“我要在这破庙前种上一颗桃花树。” 李扶摇皱着眉头,没有答应。 叶笙歌平静说道:“我可以送你一件法器,品阶不会低。” 李扶摇还是摇头,“我们剑士,一剑足矣。” 叶笙歌想了想,似乎是想在这剑山脚下种桃花的念头十分强烈,于是便将那柄木剑桃花取了出来,“我用这柄桃花来换!” 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李扶摇看了一眼那柄木剑,还是摇头。 他没看出来那柄桃花的好坏,就算是想要,可这在破庙前面种桃花这种事,也不是他说了就算了的,这怎么也要征求两位师叔的意见。 叶笙歌好像有些不太高兴,她站在大青石旁,一言不发。 —— 破庙门口,柳依白腰间悬着那柄野草,啧啧道:“真不知道那位观主怎么想的,真觉得咱们都是那种一根筋的傻子,挑事之前先把自家的道种给弄上了山,不怕被人一剑斩了?” 谢陆在里面一侧,怀抱小雪,平静说道:“你没觉得这姑娘性子有些怪?” 相比较谢陆的委婉说法,柳依白更是直接,他笑道:“就是一根筋,很二嘛。” 谢陆抱剑不言。 只不过很快又开口说了句,“那柄木剑桃花看起来不错。” 柳依白摇了摇头,还是往大青石那边走过去,和那个一根筋的道种说了两句,后者很是高兴的拿出了那柄木剑桃花,然后说是要借李扶摇的青丝在大青石旁挖个坑,用来栽种桃花,甚至不惜要拿出另外一件法器来换,李扶摇对她的观感不太好,也不愿意用青丝挖坑,于是便没有答应。 没答应,不意味着叶笙歌没有办法,她在自己的那些法器里找了很久,最后竟然是拿出一件眼看着品阶不低的拂尘,用来挖坑。 最后才心满意足的把那桃花枝种下之后,才在大青石旁坐下。 恢复了常态。 说实话,叶笙歌不说话,安静的待着的时候,李扶摇才能把她和道种两个字联系起来。 沉默了很久,李扶摇决定问点什么来打破僵局。 可拧着脖子想了很久,李扶摇还是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 倒是叶笙歌很快便张嘴说道:“她说有个小跟班叫李扶摇,说是你要成为剑仙。” 这个她字,自然指的是青槐。 李扶摇苦笑,但没有否认。 叶笙歌平静说道:“你的境界太低,要成为剑仙,要好多年,甚至好多年也不一定能成。反正肯定没我成圣快。” 李扶摇皱眉道:“这么肯定?” 叶笙歌指了指自己,轻声笑道:“我是道种。” 李扶摇一阵头大,其实三教之中外加剑士一脉,对于门下的天资最出众的弟子叫法有所不同,儒教称作读书种子,道教便是说是道种,而在佛土,则是称作禅子。而剑士这一脉,大抵说的便是什么先天剑胚,只不过儒教有顾缘作为读书种子,道教有叶笙歌作为道种,甚至佛土传言也有一位禅子,唯独剑士一脉,并未所谓的先天剑胚,他李扶摇的资质被称为中上,远远达不到这个程度。 其实就连朝青秋的剑道资质,也远远称不上剑胚这两个字。 在剑士一脉的史册上,其实说的上剑胚的也不多,大多极其久远,距离现如今最近的一位,也就是李扶摇现如今这柄青丝剑的前一任主人,白知寒。 那位差一点便成了剑仙的剑士,剑道天赋,让无数剑士仰望。 叶笙歌比起来才下山的时候,其实现如今烟火气已经要足许多了,不管是她看过的那些风景还是见过的那些人,都让她的心态比起来在沉斜山上的时候有了很大的不同,只不过这在柳依白看来,都是个二。 来自这位小剑士和天生道种叶笙歌的第一次交谈以叶笙歌起身作为结局,这位道种想着要上山,李扶摇没有拦着,只是转头看了看破庙那边,看看柳师叔有没有什么反对意见。 柳依白只是笑着点头。 然后李扶摇就只能目送着叶笙歌往那边山道走去。 只不过这个道种很快便嘱咐李扶摇要给那颗桃花树浇水。 李扶摇原本不想理会的,最后想了想,还是去拿木瓢舀了水浇在那颗桃花枝上。 谢陆抱着木剑桃花,以及名剑小雪,这一次走出来之后,随意把名剑小雪扔出,平淡道:“送你了。” 这一次不容李扶摇拒绝,她便轻声道:“小雪换桃花挺好,你把小雪放在剑匣里,再把青丝一同放进去,实际上对两柄剑都有好处。” 李扶摇还想说些什么,可被谢陆一句我现在拿小雪没用了给为由堵住。 而柳依白则是在破庙门口,看着转身走回来的谢陆,笑着问道:“你是怕之后打架将小雪折断了不值得,干脆便送给那小子,让他有个念想?” 谢陆反问道:“那你呢,舍不得野草?” 柳依白扯着嘴角,“师兄我可不像师妹你这样,出自名门,又是不缺好东西的,我就这一柄野草,等过些时日还要仰仗这柄剑给我多撑下几招啊。” 谢陆笑了笑,“其实都差不多。” 柳依白嘿嘿一笑,“我最多送上几坛子酒给那小子,这算是我这个做师叔,最后的家底了。” 谢陆不置可否,只是迈步走入破庙。 她只当柳依白这是句废话,可没有想到,就在当天黄昏,柳依白就拉着李扶摇喝了一次酒。 一大一小两个剑士喝的醉醺醺的,最后柳依白更是唱起了一只小曲,李扶摇脑袋昏昏沉沉,没有听得完全,只是依稀记得柳依白最后是念叨着,“一剑换不换功名,不换。一剑换不换富贵,也不换。换的是小娘的红盖头。” —— 而登山的叶笙歌,在山道上,碰见了一个神情平静的悬剑少年,那少年一句话都没说,遇见这位道种之后,拔剑出鞘。 剑气惊扰山道两旁树木,对比之前柳依白出剑,虽然不及,但依旧是有些气象。 这位动不动就被罚入剑冢的少年,提着自己的佩剑山河,对着道种出了剑。 而叶笙歌,一点都不慌乱,拿出了之前得到的那把桃花伞。 吴山河不知道,这位道种之前的想法是在沉斜山种上满山桃花,现如今又多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在这座剑山,也种上满上桃花。 至于能不能实现,她一点都不担心。 毕竟现如今,她在剑山脚下的破庙前,已经种下了第一颗桃花。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南北两地,不过一事 叶笙歌上山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既然这位道种打定主意要上山,剑山这边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只不过叶笙歌虽说是道种,但也是年轻一辈,让剑山脚下的两位朝暮境剑士拦下她,显然是不切实际,可现如今的剑山也就只剩下李扶摇和吴山河两个年轻人,李扶摇练剑时间不长,注定是拦不下叶笙歌的,因此最后阻拦叶笙歌上山的重任自然而然的便落在吴山河头上了,这位不久前已经破开剑气境,来到了青丝境,已经有能力能和太清境的道种叶笙歌一战,因此当叶笙歌出现在山道之上的时候,首当其冲便接了吴山河一剑。 这位常年被丢入剑冢的少年,虽说性情活泼,不算是最适合练剑的性子,但被山上老祖宗一番调教之后,现如今倒也算是不错了,加上那座剑冢其实便是最适合磨炼剑心的地方,吴山河几次三番被丢进去之后,对境界也算是大有裨益,远比一般剑士要幸运的多。 因此他出的第一剑,实际上不管依着谁来看,都算是青丝境中为数不多的妙手,无论是剑气剑意都可圈可点。 只不过他这一剑,遇见的不是旁人,而是那位身上不知道有多少法器的叶笙歌。 她应对这一剑,不闪不躲,只是将之前在雨雾山弟子那里捡过来的油纸伞撑开,这把原本叫做天机伞,现如今已经改名叫做桃花的油纸伞,撑开之后,作用并不是单单可以隔绝与外界的联系而已,说实在话,这把伞本身便是一件极其不凡的法器,最大的功能还是用于护住己身的。 于是那颇有气象的一剑刺中伞面之后,伞面上只是好似被一颗石子丢入湖水中惊起些涟漪,起了些褶皱,然后便很快恢复如初,这一剑便宣告无功。 吴山河皱着眉头,片刻之后再递出一剑,可叶笙歌依然不出手,仅仅以那把伞应对,这一剑带起风声,卷向叶笙歌的时候,那伞面总会出现在既定的轨迹上,替这位道种拦下这一剑。 吴山河扯了扯嘴角,他在剑山上待了十几年,对于外面的事情其实本来就知道的不多,这位道种到底如何,也从未亲眼见过,现如今所见的第一面,原本是想看看她到底是怎么个厉害法,到时候他就算是败了也算是值得出的几剑,可现如今,那位道种竟然不躲不闪,也不出手,可他吴山河偏偏就是没办法。 这让一向自诩为天才的吴山河很有些挫败感。 叶笙歌撑着这把桃花伞,看着山道前方那个面容青涩的剑士,她要是没把那柄桃花送出去,倒是一点都不介意和这位剑山剑士比一比剑,可现如今已经将那柄桃花送出去换了一颗桃花,也就再没什么想法了,只是她看了看山道两旁,觉得要是在剑山上种上些桃花,应该比沉斜山来的更壮观。 吴山河往前走了几步,就要递出第三剑,可很快便被叶笙歌的一句话打消了念头,“你要是再递一剑,我肯定把你揍成猪头。” 而关键的关键,还是叶笙歌这一句话说出之后,已经收起了那把油纸伞,反倒是拿出了一个看起来不大的玉石碗。 吴山河咽了口口水,收剑而立,但仍旧是说道:“你不能上山。” 叶笙歌没有去问为什么,只是果真就停下脚步,拍了拍白裙上的灰尘,看着吴山河,自顾自开口说道:“原来你们这座山上,真的看不见书上写的那种剑士了。” 吴山河站在山道上,看着这个已经名头很大的道种,神情不变,只是问道:“你们梁溪那边,对于我们这些剑士,是个什么说法?” 叶笙歌歪着头想了想自己看过的那些书上对于剑士的描述,停顿了许久,才说道:“书上所言,山河剑士,一人一剑,一剑出时,能开山能裂海。” 吴山河觉得有些荒诞,试探着问道:“是不是一剑出鞘,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叶笙歌转过头来,点了点头。 吴山河气笑道:“就算是咱们这一脉鼎盛时期,也找不出多少这种剑士来,你还真以为人人都是剑仙啊?以往能够找出十个来,就算是不得了,现如今的山河里,也就只剩下一个。” 叶笙歌动了动嘴唇,吐出三个字,“朝青秋。” 吴山河虽然是对于叶笙歌直呼那位朝剑仙的名字而有些不悦,但实际上并未张口说什么,只是问道:“你来剑山干什么?” “来看看你们这座山种下些桃花会不会很好看。”叶笙歌这一次回答得理所当然。 这个答案倒是让吴山河都生出了和剑山脚下破庙前柳依白那样的感悟,这个姑娘真的很二。 只不过这些话,柳依白是没有打算在叶笙歌面前说出来,而吴山河却是怕说出来之后,伤到这个姑娘的心,只不过很快吴山河便自嘲一笑,这位道种,哪里有这么脆弱? 兴许也是知道这剑山肯定是不会让她走上去了,叶笙歌也就干脆不再多想什么,打消了上山的念头,只是平白无故说了一番话,让吴山河脸色难看。 “你们这些剑士,现如今既然做不成一剑开山的事情,为何还不多炼化几件法器,打架的时候也要方便些,现如今只有一剑,斩不开了就只能眼巴巴看着,傻不傻啊?” 吴山河盯着叶笙歌,很无奈,但也没有什么要递出第四剑的心思,只是转头,不愿意去看这位道种。 叶笙歌也没说话,只是转身便下山。 在远处,老儒生看着这边光景,忽然笑道:“天生道种,果然是个修道胚子,沉斜山走了大运,此后数百年,说不定就是前后两人成圣的壮阔光景,到时候天下道门,哪里还有任何一家能和沉斜山扳手腕子?” —— 李扶摇得了那柄师叔谢陆的家传名剑小雪,本来有些坐立难安,只不过柳依白来过几次,说是不必如此,小雪先前陪你上过登山路,算是对你已经不陌生,现如今谢陆送出之后,只 (本章未完,请翻页) 需要大方温养便是,不让小雪受了委屈,那便是对谢陆最好的交代了,至于其他,实际上没那么多讲究。 李扶摇稍微安神,将小雪拔出鞘之后,用手指在剑身上微微拂过,感受着剑身的微微颤动,小雪剑身雪白,造型清秀,算是剑中美人,李扶摇对于温养手中剑,一直不愿意用气血来建立和剑的联系,虽然这种方法要省去不少时间,也少走弯路,但依着李扶摇这个性子,总是觉着这样的方法过于简单粗暴,于是一直不愿意如此作为,因此不管是青丝还是现如今的小雪,李扶摇一直都是真心实意去对待,虽说麻烦了些,但总觉得在之后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就是。 只不过相比较起天才剑士白知寒的那柄青丝的孤傲,这柄小雪其实脾气不如谢陆那般清冷,给予的反应也要比青丝热烈的多,李扶摇耐着性子拂过剑身之后便去拿布条擦拭剑身,最后才将小雪归鞘,把小雪和青丝两柄剑放在膝上,开始打坐,运行气机在经脉之中游走。 远处破庙前的柳依白靠在门上,他身边是仍旧抱剑的谢陆,只不过这一柄剑却是换做了桃花。 柳依白嘴里叼了一根野草根,轻声感叹道:“光是这小子对剑的态度,我便有理由觉得他以后能走得很远。” 谢陆平静问道:“这一次不看资质了?” 柳依白摇摇头,“资质仍旧是很重要的,只不过现如今而言,或许他的路子走得不一样,实际上咱们的日子不多了,懒得去操心什么,可我一辈子都没个什么徒弟,就这样一个师侄,我还是很愿意看着他以后能够走得很远,最好是有一天能站在朝青秋身边。” 谢陆毫不犹豫的拆台道:“你还是不愿意把野草送出去。” 柳依白有些恼火道:“这小子拿这么多剑做什么,开铁匠铺子?” 谢陆面无表情,摇了摇头。 柳依白叹了口气,去腰间摸之前才做的酒葫芦,自从洗初南死在山下之后,他这些天的酒喝的不少,可越是喝酒,眼睛越是明亮,一身剑气越是凌厉。 若不是谢陆,而是山上老祖宗,看见了这个样子的柳依白,说不定也会在心底好好夸赞一番,现如今的柳依白,真是处于个人剑道的巅峰。 心态一事,说不清道不明,只能凭借感觉而已。 收了两柄剑放回剑匣的李扶摇将剑匣放在身后,忽然想起一件事,这世上的剑士都是一人一剑,可唯独他有两柄,这真的不算是另类? 还没来得及深思,只不过一转头,便看到从那边山道过来的叶笙歌。 后者一身白裙,看起来飘逸出尘,走过来之后,没有理会李扶摇,只是在关注她之前种下的那颗桃花,只不过蹲下去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便站起身来,想了想,就来问李扶摇延陵那边有些什么名山,有些什么吃食,哪里的桃花最多。 李扶摇皱着眉头,不太愿意搭理这位道种。 叶笙歌皱眉道:“你不喜欢我?” 这个喜欢自然不是那个喜欢。 李扶摇没有说话,忽然想着,两柄剑之中,青丝与他更为契合,至于小雪,他用起来其实还是有些别扭,但怎么说也不能老是放在剑匣里,如此一来,让名剑蒙尘,真是比明珠蒙尘还要可惜。 等了半天都没见李扶摇回应的叶笙歌神情古怪,原本打定主意今日就要下山的她现如今偏偏又不想下山了,就在这里等着师父梁亦上山。 于是叶笙歌走出好些步,就在原地打坐,也不怕山上再有谁对她出剑。 李扶摇则是看都不愿意看上一眼,去破庙前的大青石旁,找到了师叔柳依白,柳依白递过酒葫芦,笑着说道:“这个小道种,还算是师叔我这辈子见过最顺眼的道士,一颗道心还真是一点都没受过尘世污染,以后成就不用说,绝对会令人咋舌,至于能不能跨过最后的门槛,天知道!” 李扶摇喝了两口酒,无言而笑,他现如今的境界低微不说是面对这位道种,就算是青槐,都一样是没有还手之力,其实就算是再怎么看不惯这位道种也没办法。 柳依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才练剑多久,两年多,第二境,算是不错了。这位道种从小修道,至今十几年了,也才太清境。你急个什么,踏踏实实去走,不管是大器晚成还是说忽然顿悟,都有可能,说不定百年之内你就是剑仙了。到时候再行走山河,要多潇洒就有多潇洒,只是别忘了照拂剑山一二就行。” 李扶摇仰起头露出了个大大的笑脸,忽然开口说道:“其实师叔我知道,剑山之后肯定有大难,柳师叔这些天喝酒不也是再担心这件事?” 柳依白洒然道:“大难不大难的,哪里说得清楚,只不过是我和你谢师叔不想再这么活下去了,想着换个活法。” 李扶摇忍住没去问是什么活法,只是点点头,喝了好大一口酒,就独自去练剑了,只剩下柳依白一个人靠在大青石旁,独自饮酒。 这位算是在俗世里摸爬滚打过的剑士,看着李扶摇的背影,呵呵笑道:“不管天资如何,你的脾性,依着我柳依白来看,真是不错。” 片刻之后,柳依白眼中出现了些担忧,虽说之前说的洒然,可真到最后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忧,他看向远处,低声祈祷道:“朝剑仙,你可别当真死在妖土啊,这天底下的剑士只能靠在你这颗大树下才能有一份栖身之地,你老人家要是真死了,这天底下的剑士可是连孤魂野鬼都做不成了呀。” 柳依白这一向吊儿郎当的样子,看起来以前连练剑都不上心,没谁知道他在心底上还是对剑士传承极为上心的。 —— 北方妖土的那片黑色大海,大战总算是落下帷幕。 海面重归平静。 至于谁胜谁负,显然已经有了结局。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身白袍的朝青秋在无数双或明或暗的眼睛注视下走出大海,独自南下。 在他身后,有不少登楼境的妖土修士蠢蠢欲动,毕竟这位剑仙,就算是在两位妖土巨头的围攻之下,能够全身而退,但谁都不愿意相信,他至今还是全盛状态,反倒是很有可能是受了重伤。 只不过在这位剑仙南下的第一天,仍旧是没谁胆敢出手。 直到朝青秋快要临近那北方妖土和山河的交界的时候,才总算是有一个真身是一头巨大黑虎的妖土修士显露真身,可片刻之后便被朝青秋一剑斩下虎头。 巨大身躯重重在山林中跌倒,不知道压断多少大树。 而朝青秋并未停留一步,一剑之后,还是继续南下。 反倒是身后这些个登楼境的妖土修士心惊胆战,怎么这位剑仙在和两尊大妖打过一场之后还能有如此威势,一剑还能斩下登楼境的顶尖修士? 这一下,还有不少修士不禁想着之前那两位巨头现如今的状况。 而在那片黑色大海里的某座孤岛上,已经化作两个常人身高的老人神情漠然的看着南方,其中一位稍微有些瘦弱的老人断了一臂,但是却在缓缓生长,看样子,要不了多久就要回复原样,而另外一位老人则是没那么幸运,他的胸膛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骇人伤口,只差半寸便危及灵府,要知道他的真身便是一头老龟,最引人为傲的便是自己一身龟甲的坚硬程度,可面对朝青秋,仍旧是没有能拦得下,甚至说他若没有这幅龟甲,说不定现如今早已经身死,不会是如此光景。 断了一臂的老人缓缓开口,语气古井无波,“青天君便在海岸,可他却没有出手。” 后者淡然一笑,“这等后辈,如他一般尚在观望的还有好几个,若是其他三教圣人之中的任意一个,出现在这片黑色汪洋中,青天君不会藏着掖着不出手,可既然是朝青秋,谁都有顾忌,况且咱们两人加上这片大海都没能拦得下朝青秋,其他人不敢出手,其实在我的意料之中。” 断了一臂的老人低头看了看伤口处,忽然叹了口气,“朝青秋的杀力,只怕距离当初的剑仙柳巷也所差不远了,这些年他并非是停步不前,一直往前走,再过十数年只怕就算是柳巷在世,也奈何不了他,咱们这几个老头子是没希望拦下他了,只有看以后咱们妖能不能土出一位惊艳后辈,有资格和他一战了。” —— 叶笙歌在山脚留下,这件事剑山知晓,只不过无人去管,老祖宗许寂听了吴山河在山道上发生的事情,沉默片刻之后便让吴山河重新去剑冢练剑,后者破天荒没有生气,只是点了点头,神色肃穆的问了一个问题,“老祖宗,我剑山现如今当真无人了?” 许寂摇摇头,说了一句还有你。 吴山河神色落寞,但很快打起精神往剑冢去了。 在吴山河离开此处之后,许寂往问剑坪而去,在那里,老儒生正在翻着一本书,有些无精打采。 许寂坐在老儒生身旁,神情平静的看着远处山峰。 老儒生拍了拍脑袋,“许寂,梁亦上山,你这么些年没有出剑了,真有把握?” 这是老儒生这些天问的最多的一个问题,只不过许寂没有觉得有多烦,这位老祖宗只是笑着摇头。 老儒生哀叹一声,“许寂,你真要死了。” 许寂平静应道:“都要死,无所谓前后。只不过现如今我越发觉得朝剑仙是不会死在妖土的,既然朝剑仙没死,剑山便不会如何,最多就是我死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老儒生恼怒道:“你死了,谁替你看着剑山,你当真以为朝青秋会待在剑山不走?” 许寂转头看了看老儒生,平静笑道:“我之前听过你们儒教有句话叫做舍生取义,是不是说的我这种人?” 老儒生不耐烦的摆摆手,“屁个你这种人,你这是玷污我儒教先贤的圣人言论。” 许寂一笑置之。 他总算是说起正事,“剑山上现如今的真正的剑士就三个人,我这个老不死算一个,吴山河一个,还有一个就是扶摇,这一次梁亦上山之后,无论如何扶摇都该下山了,山河待在山上,在剑冢练剑对他的剑道有裨益,能多待些时日,等朝剑仙再次来剑山的事情便能将这座山封起来,等山河游历归来,有了登楼境的修为,自然便能重新将剑山打开,说实话,山上只有三个剑士,其实山河里算上历年下山的剑士,怎么也算是有一百之数,加上他们若是收徒教导,咱们剑士,算不上断绝传承。” “咱们剑士这一脉,到了现如今,已经走到陌路了,虽说有朝剑仙,可剑山也只能‘名存实亡’而已,要恢复往日荣光,除非再出上一两位剑仙,从根本解决此事,不然此后几百年都是这苦苦支撑的局面,实际上真的没什么意义。” 老儒生反驳道:“要是撑不了几百年又如何?” 许寂苦涩一笑,“那便尘归尘土归土,以后剑士一脉,重新变成江湖中的武夫便是。” 老儒生讥笑道:“三教是越来越好,你们剑士这一脉倒好,越走越回去了。” 许寂没说话,这位剑山老祖宗心里也是不愿意有这一天的。 老儒生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只是提醒道:“出剑之前,不打算再和那两位小家伙聊一聊?” 老祖宗一怔,“哪两个?” 老儒生一拍脑袋,恼怒道:“你自己的那两个徒弟!” 许寂哦了一声,轻声道:“是的好好聊聊,生离死别都是这一次了,有些掏心窝子的话现在不说,以后说不成了,不说清楚怎么行。只不过除此之外,我还真想和扶摇比一次剑。” 老儒生无奈挥手,“随你。” 许寂哈哈大笑,笑声爽朗。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旧事重提 小暑时节之后的大暑时节,老祖宗许寂下山去山脚破庙前分别见过了两位徒弟,先是见的谢陆,对这位按理说应当是家世不差的女弟子,许寂实在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在破庙前待了很久,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许寂便转头去寻柳依白,而至始至终都没有搭话的谢陆,神色淡然。 破庙里,柳依白先是拖出一坛子酒丢给自己的这个师父,然后才从自己塑像下再拖出一坛子酒,也不讲究,就一屁股坐在塑像前面的石台上,惊起不少灰尘。 许寂没好气说道:“拿个碗来!” 柳依白不情不愿的从塑像下面再丢出来一个不大的酒碗。 许寂拿袖口胡乱擦了擦,这才倒了一碗酒,喝了一口,骂道:“柳依白,你还真是知道尊师重道!” 柳依白缩了缩脖子,理所当然的说道:“你又不怎么喝酒,好酒给你喝,浪费了。” 许寂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只是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大半碗酒,然后就沉默不言的看着柳依白。 柳依白被老祖宗看得瘆得慌,摸了摸脸颊,无所谓的说道:“行了,反正都死过一次了,现如今算是真正告别这座山河,有什么大不了的,咋了,我都看得开,你还舍不得?” 许寂神情黯然,这是这位一向强势的老人第一次在自己的弟子面前表露出如此情绪。 柳依白喝了好几口酒,不自觉的去摸着腰间野草的剑柄。 许寂叹了口气,“当年那一剑,为师的确是为你们出的,虽然依着你们来看,好像那一剑出或者是不出,都没有什么关系,但实际上这些年,为师的心底很不好受。” 柳依白咂咂嘴,“没人怨你,技不如人,死了也就死了。倒是你,不惜耗费这些修为吊住咱们三个这残魄,难不成还能让我们恨你不成?” 许寂默然无语。 柳依白放下酒坛子,看了看身后的塑像,走过几步,来到老祖宗许寂身旁,而他比肩而立,然后打量了几眼,居然是有些讶异的开口道:“咦,我记着你以前比我高上不少啊,咋矮了?” 许寂露出一丝笑意,拍了拍他的脑袋,斥道:“净胡说。” 柳依白不以为意,只是始终乐呵呵笑道:“你一个人就扛起了一座山,能不把你压得直不起腰来吗?” 许寂揉了揉这个家伙的脑袋,只是又倒了一碗酒,这次喝得很开心。 实际上山脚破庙里的三人,以剑气称雄的柳依白算是最不对他性子的弟子了,大师兄洗初南是从小在山上长大,性子安静,在剑道上走得不算是快,但是极稳,这种剑士无论依着谁来看都会很放心,谢陆则是一心都在剑道上,天生便适合练剑,陈嵊天资最高,性子最欢脱,倒是让人讨厌不起来,只是柳依白,虽说在剑气一途上走得极远,但实际上一直吊儿郎当,若不是如此,其实成就会不止于此,也就是这样,让许寂其实有些恨铁不成钢,没有出那一件事之前便有些不满意他,等到那件事之后,许寂一剑斩杀那位道门修士,断绝成就剑仙的机会,而这三人都不得不依附于这座塑像之后,柳依白和许寂的关系便显得很微妙,两人之间的隔阂便越来越多,老祖宗许寂这些年久居山上,而柳依白三人则是在山脚定居。 现如今两人敞开心扉,算是打消最后一丝两人之间的隔阂。不过是不是为时已晚,两人都没有去想,也没有开口说出来。 最后的最后,老人要转头走出破庙的时候,柳依白忽然喊住了他。 许寂转过头,柳依白皱眉道:“你总得让扶摇知道,他柳师叔不是因为小气,才不把腰间剑送给他的,相比较小师妹和大师兄,我柳依白对剑的重视程度,可能是最高的。” 许寂笑着摇头,“你柳依白什么时候会关心这些东西了?” 柳依白懊恼道:“事到如今,我还真是有担心他以后成了朝青秋那样的人物,到时候陈嵊肯定是要提的,小师妹和大师兄也少不了,万一就是因为我没有送剑给他,他便不提我的名字,那就真是他娘的亏大了。” 许寂有些无语,但心情觉得极好。 来到破庙外的空地之后,赖着不走的道种叶笙歌这些天一直都待在破庙前,晚上不知踪影,但明天几乎都是在那块大青石旁,看着她种下的那颗桃花。 而李扶摇则是在远处的空地上,盘坐悟剑,兴许是不太高兴这位道种,因此一直把距离拉得很远。 许寂先是在道种叶笙歌身旁站了一会儿,打量了好几眼这位道种,毕竟是梁溪沉斜山的未来,这些年山河中一直传言这位道种如何如何厉害,这让许寂都算是有些好奇之心,只不过看过几眼之后,叶笙歌没有搭理他,他也就懒得多说,剑山再落魄,也不见得会和这一个年轻女娃较劲。 来到李扶摇身边之后,许寂径直在他身旁坐下,开门见山的说道:“你师父陈嵊,其实也就是我的徒弟,在加上剑 (本章未完,请翻页) 山脚下你这三位师叔,就是我这辈子收过的全部弟子了。” 李扶摇蓦然一惊,张了张口,想着之前在登山路山顶的所见所闻,有些意外,但说不上有什么怨恨,沉默片刻之后,还是喊了一声师爷。 许寂慈爱的看了看李扶摇,平静笑道:“当日上山也好,还是你在剑山修行也好,实际上都是缘法,强求不得,你若是要怨师爷铁石心肠,也由你,只不过今日来见你,有两件事,第一件事便是与你讲些以往我对你三个师叔和你师父讲的事情,第二件事则是在讲完这些之后,咱们两人,比一次剑。你意下如何?” 李扶摇点点头,正色道:“但凭师爷安排。” 许寂点头之后坐直身子,平静开口说道:“我与你说这世间道理不是本意,要说的只是练剑之法,山上修士三教中人,儒道佛都算是根正苗红,唯独只有咱们剑士,脱胎于江湖武夫,当年不过是在世俗之中打滚的山下人而已,剑祖以一己之力把剑士从山下带到山上,算是天下剑士的福音,之后咱们剑士一脉,在山上修士之中一枝独秀,剑仙战力,力压三教圣人,足足维持了数千年,六千年之前的一战,将咱们剑士一脉打到如此局面,咱们不后悔,只不过从头再来而已,只是剑士少了,传承免不得就要少了些,有些金玉良言说不得就要失传了,师爷脑子里的一些东西,趁还在,就都说给你听,你记住多少算多少,反正法子这种东西,说不定你没听过,反倒是踏出了一条更好的路来,因此你要是没记住,也不要有什么愧疚之心。” 李扶摇不置可否。 许寂继续说道:“剑士练剑,不同与三教修士修行,若真的要说,便算是烟火气十足,因此三教修士所谓的要保持一颗心纯洁无碍便要远离尘世,对咱们剑士来说,实在是没有意义,你下山之后,要是能够去那些江湖走上一遭,其实也是极好,沾一沾烟火气,未必不如闭关练剑,世俗之中的各种杂事,不要怕,遇上了便遇上了,去经历去感受,对剑心也算不上是非得有什么坏处,你柳师叔当年便是从江湖中走出来,成就了如今这局面,难不成当年江湖经历就是他的绊脚石,依着师爷来看,不一定的。” 李扶摇眉头舒展,轻声问道:“师爷,若是遇上些不能决断的事情使心头烦闷,影不影响剑心?” 许寂反问道:“难不成这世间的剑仙就遇不上些让心头烦闷的事情?” 李扶摇露出笑容,只是这只言片语他便懂了。 许寂笑着点头,“世上为难之事实在是太多,有些东西分不清对错,有些又看不清黑白,要是被你遇上了,你如何选?” 李扶摇想了想,摇摇头,“扶摇不知。” 许寂指了指他膝上的两柄剑,意思很明显。 李扶摇试探着问道:“一剑决之?” 许寂摇摇头,指了指胸膛。 李扶摇这才点了头。 许寂欣慰点头,“在世上难能不做出几件错事,若是因为选择错误便不愿意去选,那才是实打实的懦夫行为。” 李扶摇正色道:“扶摇受教了。” 许寂笑着点头,这一次开始认真讲起来剑道上可能会遇上的歧路,说着该如何避免如何跨过一道道门槛,最后这位老祖宗笑着说起陈嵊,说是他这个徒弟,你的这个师父,上山之后便拽的不行,被他教训了好几次都不知道收敛,后来去挑衅登山路的那两位剑仙残魄,被陆长偃毫不留情的一剑打了个半死,随后就安分了好久。只不过他性子天生便欢脱,在一个地方呆不久,最后离开剑山也算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李扶摇和自己这位师爷说了好久,在最后,许寂嘱咐他,下山之前他交给李扶摇的那盏灯笼要好好保存,虽说是比不上那佛土那盏能够看到人前世今生的灯笼,但总归不凡,算是山上为数不多的几件法器之一,在对敌之中,没有什么作用,但是平时走夜路很有用的。 李扶摇自然明白这些话的深意,于是很认真的记下了。 许寂似乎是很高兴能和李扶摇说这么多,因此一时间便没什么比剑的心思,只是絮絮叨叨的话不少,这要是被其他人看见了说不定真要惊掉下巴,什么时候老祖宗如此健谈了? 最后好不容易记起正事的老祖宗指了指李扶摇膝上的两柄剑,问道:“你用哪一柄?” 李扶摇一笑,没有去握住青丝,反倒是握住了小雪。 老祖宗有些惊讶,但是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去拿起那柄青丝,只是尚未拔出鞘,那青竹所做的剑鞘就出现了些裂痕,那柄青丝的剑气十足,似乎不太喜欢许寂。 许寂神色不变,握紧青丝。 李扶摇则是握紧小雪。 他的意思很明白,老祖宗没有用过青丝,青丝自然排斥,而他用小雪,也算不上得心应手,因此在某种程度上便也算得上公平。 只不过在李扶摇握紧小雪的片刻,那边破庙 (本章未完,请翻页) 前,谢陆已经走出来,紧接着是喝着酒的柳依白,两人靠在门上,注视着这边。 老祖宗许寂拿剑之后,虽说是竭力让一身剑气都不露在身外,但那份气势,仍旧是让李扶摇觉得有些心神不稳。 手持青丝,许寂平静笑问道:“仅以剑招对敌便是,点到即止。” 李扶摇点点头,应了一个好字。 于是两人真要在这剑山脚下开始比剑。 在远处,柳依白咋舌道:“老头子什么时候亲自给旁人喂过剑?这是头一遭啊。” 谢陆也有些动容,她低声道:“老头子对扶摇这小子,寄望不低,只是不知道扶摇会不会觉得压力太大?” 柳依白扯着嘴角,“扶摇这性子,本来就算是能抗的,老头子给的压力再大,也不算是大事。” 谢陆恼火道:“你倒是看得很开,反正也不是你的弟子。” 柳依白嚼着嘴里的草根,不再多说什么。 而在那边远处,许寂和李扶摇的比剑已经开始,只是两人的境界本来就有很大的差距,说是比剑,倒是不如老祖宗在替李扶摇喂剑而已。 只是练剑已经两年多的李扶摇,偶有剑招还是能让人眼前一亮。 —— 山脚处,许寂在替李扶摇喂剑,而在那座剑冢前,背着书箱的老儒生却是在给那个剑冢里的少年讲圣贤道理,什么见贤思齐焉,什么吾日三省吾身,什么士不可以不弘毅,总之老儒生是想起什么便说什么。 这让在剑冢里的吴山河近乎抓狂。 老儒生道理讲的差不多之后,便开始随口读起一些圣贤文章,倒也没能将一篇文章完完整整的读完,只是想到些片段句子便读上一些,想不起了便换成另外一篇,总之嘴里不停,让里面的吴山河心情崩溃。 只不过真当吴山河快要受不了的时候,老儒生又会停下来片刻,给他片刻喘息的机会,最后他干脆丢了书,笑问道:“吴小木头,你觉得老夫会不会给你再说上一番朽木不可雕也和孺子不可教也的道理。” 剑冢里无奈传出声响,“老先生,我可不想再听什么道理了。” 老儒生怒斥道:“你懂个屁,要是真能静心来琢磨这些道理,哪里还有半点难受,你这个榆木脑袋,枉费老夫来给你讲这些,说不定说与山脚下的那个小子听,要比你强上百倍。” 吴山河一时语塞,不知道是不知道说什么还是说不想理会老儒生。 老儒生幸灾乐祸道:“你们山上的那位老祖宗此刻就在山脚下给那小子喂剑,吴小木头,你觉得咋样。” 剑冢里的吴山河咬牙切齿,但是还是一言不发。 老儒生心情不错,最后嘿嘿一笑,不再开口。 倒是吴山河很快便问道:“老先生,老祖宗下山只为了给那小子喂剑?” 老儒生扯了扯嘴角,“仅此而已啊。” 吴山河神情黯然。 只不过下一刻,老儒生则是平静笑道:“那小子注定要下山去,而你吴山河,却是被你们老祖宗抱有厚望,希望你能成为剑山下一位老祖宗。” 吴山河一怔,没有说话。 老儒生看向山下,平静道:“今日之后,剑山大变。” —— 山脚比剑很快落下帷幕,老祖宗许寂将剑还给李扶摇,满意笑道:“你就这般走下去,世间剑道终有一日会被你走到尽头。” 李扶摇苦笑,但并未反驳。 柳依白忽然很悲伤的开口说道:“师妹,以后见不到你了。” 谢陆难得柔声喊了一句师兄,然后才轻声道:“你这柄野草真不给扶摇了?” 柳依白摇头,“有剑在手,死得其所。” 谢陆皱眉道:“这句话说得胡乱至极。” 这一次柳依白不再说话,只是眼神清明,一身剑气隐而不发。 等会老头子尽全力出剑,不会在留手照拂破庙里的两人,因此他只能在老头子出剑之前,先出一剑。 这一剑问观主。 谢陆倒是没那么多执念,只是看向李扶摇,眼神里尽是眷念。 她真有些心疼这孩子。 不只是因为他是陈嵊的弟子缘故。 许寂看向破庙那边,什么也没说,最后只是摆了摆手,然后对着李扶摇一笑,重新登山。 一路上,许寂神情都很淡然,像是看遍世间一切事,一点都不觉得惊奇,等回到问剑坪之后,拿起那柄旧事时,才忽然爆发出了一股气势,许寂整个人都意气风发,虽然一头白发,但是好似回到了少年时代。 而在剑山脚下的破庙里,仅存的两座塑像都出现了丝丝裂痕。 老儒生坐在剑冢前,念叨着一篇圣人文章里的佳句,“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 门尘山下的那条绿水湖前,有个中年男人,神情平淡的踏上了这座门尘山。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观主在山上,剑仙要出剑 山上的老祖宗许寂早已经重新拿起那柄古剑旧事,虽然还未下山,但早已经是剑气气冲斗牛,这种气势,是真正成了气候的剑士才能有的气象,这要是依着许多年前那位精通诗文的剑道前辈,便要是以一些诸如“剑是一夫用,书能知姓名”这类诗文要形容剑士风采,只不过当年那位剑道前辈,剑道修为实在是一般,虽说诗文写的极好,但也并未让许多人觉得敬佩,当年有位早已经高坐云端的剑仙笑言,若是他的剑道修为能有诗文一半的功力,这山河之中不知道要多出多少拥趸。 许寂没急着下山,也没有急着去关注山下的事情,只是在积势,他这几十年未出剑,现如今要出剑必定就要死此身最强一剑,不然何以拦得住观主。 破庙前,柳依白和谢陆两人的塑像已经满是裂痕,但柳依白却丝毫不在意,他站在破庙前,一身剑意攀至巅峰,整个人神采奕奕,按住腰间野草时,不时有剑鸣声传出。 他看着身旁的师妹谢陆,哈哈大笑,“师妹,这一剑,绝对是师兄我这辈子最强一剑,实在是很痛快。” 谢陆点点头,轻声道:“柳师兄剑气,可比剑仙柳巷。” 这一句话,无论真假,都算是对柳依白莫大的肯定。 能够和当年以剑气傲视山河群雄的剑仙柳巷相提并论,无论如何说,都是一件让人觉得不错的好事。 柳依白呵呵一笑,对小师妹这个马屁,很受用。 他转过头对着谢陆笑着开口,“我以这最后一剑作为送给扶摇的礼物,小师妹以为如何?” 谢陆点点头,“虽然还是显得师兄有些不爽利,但也是极好了。” 柳依白不置可否,只是从破庙走出,忽然朗声道:“李扶摇,看好这一剑,你师叔我留给你的最后一剑,用心看好了。” 正在琢磨推演之前和老祖宗那一场比剑的李扶摇蓦然抬头,看向破庙那边。 一身青衣的柳依白,腰间野草出鞘,瞬间破庙前剑气大作,柳依白呵呵一笑,一步掠出,带起无边剑气,掠向山下。 李扶摇皱了眉头,往前跑了几步,很快便闭上眼睛。 用心看这一剑。 虽然他还是不知道这一剑是向谁出的。 剑士柳依白,浩荡下山去。 李扶摇闭上眼睛之后,只感觉眼前划过一道亮光,同时有些东西,好像就飘荡在他身边,想要伸手去抓,也不见得能抓住。 但那感觉迷迷糊糊,但的确在身旁无疑。 这是柳依白故意为之。 柳依白下山之后,怀抱桃花的谢陆,走过好些步,来到李扶摇身旁,陪着这个少年站了片刻,拿手比了比现如今这个少年的身高,她清楚的记得,他上山的时候才和她差不多高,现如今却是整整要比她高出半个脑袋了,以至于说话,谢陆都要微微仰头才行了。 谢陆拿着手比划了一番,忽然在李扶摇耳畔轻轻耳语了一番,“小家伙,师叔下山去了,以后的路你一个人去走,记着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保重,要是有一日真能成为那种剑仙,记得别忘了提一提你柳师叔的名字,他这个人啊,小气得很,对了,师叔再问你一句,你这一生,所见过最美的女子是哪一位?” 李扶摇潜心闭目以观那一剑,没有张口回答。 因此谢陆只是自顾自笑道:“那就当你默认师叔是这你见过世上最美的女子了。” “最后一件事,李扶摇,你见到你师父陈嵊之后,记得替我出一剑,告诉他,错过谢陆便是错过了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 …… 说完这些之后,谢陆忽然转头看向叶笙歌,朝着这个道种说了一句话,那位道种站起身,想了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谢陆心满意足。 转头之后,她抱剑下山。 走的异常洒脱。 —— 门尘山道上,观主上山走了数步,便感受着面门前一股凌厉至极的剑气扑面而至,这一剑,不去说剑意,光论剑气,足以算是他这辈子所见过的第二凌厉的一剑。 至于第一剑,自然便是当年朝青秋登沉斜山时所出的那一剑。 那一剑,虽说不是朝青秋倾力而为,但一位剑仙,要是真舍得下面子来对这些山上修士出剑,不管如何,都不算是一件小事。 当年那一剑,让沉斜山满山道士大气都不敢喘。 现如今这一剑,虽说剑气仍旧是凌厉,但比起来那一剑,仍旧所差甚远,这其中虽说也有境界的缘故,但大多也有两人的剑道造诣,并不在同一条线上的缘故。 关于剑道上的东西,很多时候,其实并不关乎境界。 柳依白的一剑,如一颗春日野草,虽说不算是鲜花那般鲜艳惹人爱,但仍旧生机勃勃,顽强生长。 观主身前已有一条五彩长河,阻拦此剑。 可这一剑的凌厉程度,还是有些让观主觉得意外。 剑气才一遇上这条五彩长河,便已经将这条长河惊得沸腾无比,观主负手而立,平静开口说道:“你这一剑,剑气凌厉,其余东西,都算不上好,但只此一项,便已经不错了。” 柳依白哈哈大笑,持剑推进。 剑气 (本章未完,请翻页) 越发凌厉。 可他身上也是衣衫破烂,出现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口子。 观主伸手往前一推,五彩长河缓缓流动。 柳依白所持野草总算是接触到这条五彩长河。 野草与五彩长河相遇,柳依白冷着脸往前递剑,这柄野草并没有半点弧度产生,在柳依白的虎口破裂之后,整柄剑寸寸断裂,竟然是宁折不弯的性子。 观主神情不变。 柳依白平静赴死。 生平最强一剑已出,算是不枉此生了。 观主轻声道:“何苦。” 来不及感叹。 下一剑,来自谢陆。 这位山上脚破庙以剑术称雄的女子剑士,一剑如天边明月,又如眼前桃花,还如昨日小雪。 让人眼花缭乱。 观主平静应对,驱使那条五彩长河去拦下这些眼花缭乱的剑招,等到看清楚谢陆手上拿的那柄剑之后,才略微无奈的开口笑道:“笙歌这个孩子,什么都送得出手。” 谢陆不去理会这么些事情,只是一剑又一剑的递出。 至于最后,仍旧是被那条五彩长河给穿心而过。 谢陆无奈一笑,折剑与此。 观主心态平常,这两人都算是出彩剑士,但实际上也万万称不上如何厉害,况且是在他梁亦身前。 今日剑山,最强一剑还是得来自于那位老祖宗。 观主对此无比清楚。 因此他脚步不停,继续前行。 山脚破庙里,在那两座塑像粉碎之后,整间破庙轰隆一声,便也跟着倒塌。 从此山脚再无三位师叔,以及这间李扶摇从来没有进入过的破庙。 李扶摇尚未睁眼,便已经泪流满面。 他猛然转过头,看向叶笙歌,问道:“上山来的是谁?” 叶笙歌虽然对这个少年剑士也没什么好感,但还是耐着性子开口说道:“我师父,梁亦,沉斜山的观主。” 他没有说圣人之下道门第一人这个事情,显然便是怕吓住李扶摇。 李扶摇沉默很久,问了个问题,“他上山来干什么?” 叶笙歌歪着头,“可能是单纯想上山看看风景。” 李扶摇眉头皱的极深,他拿出剑匣里的青丝,轻声问道:“我想和你打一架,怎么样?” 叶笙歌本来就不傻,看着李扶摇这个样子,仅仅片刻便想清楚了他要做什么,“要想出气?” 李扶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道:“打不打?” 叶笙歌本来想拒绝的,只不过想起之前谢陆对她说的那句话,她轻声笑道:“我要把你揍成猪头。” 李扶摇不置可否,握剑严阵以待。 …… …… 剑山山崖底,那间竹舍里,剑仙柳巷的佩剑三两和那剑鞘四两两人正在对弈,一身灰袍的三两忽然极为恼怒,四两则是柳眉微蹙,显然心情也算不上好。 三两冷声道:“若是柳巷还在,这个小道士,我甚至用不了一剑便要将他前世今生一并斩去。” 四两这一次没有拆台,附和道:“你这一剑,没什么人接得起。” 三两恼怒道:“朝青秋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剑山由得这些人随意挑衅了?!” 四两默然无语,他们两人虽然在崖下,但实际上对于山上的事情,知道的很清楚,知道现如今剑山是什么个光景,因此现如今也只是有些抱怨,但绝对不是没有任何一点心理准备。 三两一把推翻棋盘,愤而起身,“他娘的,他娘的,他娘的!” 他一连骂了整整三遍,由此可见他的内心到底是有多愤懑。 棋子从棋盘上滚落,滴滴答答的在竹舍里四处乱滚,一片凌乱。 四两弯下腰,去捡那些黑白棋子,她一言不发,但心情也不平静。 一身灰袍的三两忽然开口道:“我要去剑山上。” 四两转过头,疑惑问道:“你怎么上去?” 三两赌气道:“爬上去!” 这一次,四两就真的不再理会他了。 收拾好棋子之后,四两重新坐回原位,凭借记忆力将那盘棋复盘,然后才不咸不淡的开口说道:“之前有人要带你上去,你不愿意,现如今想上去,有什么用,你也上去不了。” 三两颓然的坐回原位,神色古怪,神情凝重。 两人不再多说废话,只是重新开始下这盘棋。 良久之后,三两轻声道:“总有一天,我要让这些道士都知道,天地之间,最不该惹的便是咱们这些蠢剑士!” 四两知道,当并非是神情激动的三两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便越显得他很有那个想法。 —— 观主快要走到门尘山顶之前,有个老儒生背着书箱下山,与观主擦肩而过的时候,老儒生气呼呼的指着观主骂道:“梁亦,你真是一点都不愧被称为自有风度!” 观主不理会,只是看向山上,那里有一道剑意,越发骇人。 在观主身后,渐渐有一轮明月生起。 观主这是要倾力施为了。 老儒生沉声道:“梁亦,你是非要上山不可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观主平静而笑,“自然如此。” 老儒生摇摇头,“那先过老夫这关!” 观主神色如常,只是指着远处,平静道:“恐怕那位不愿意。” 老儒生抬头,感受着那道越来越强烈的剑意,皱眉骂道:“老匹夫不知好歹!” 观主越过他,不多说废话,只是往上山而去。 只是那一剑终于“姗姗来迟” 身后明月,身前长河,迎接此剑。 一头白发的许寂,手提旧事,撞向山道上的观主,剑气雄壮。 观主总算是神色有些波动了,他轻声开口道:“许寂,这一剑比起当年你斩我沉斜山客卿那一剑如何?” 许寂居高临下,豪迈大笑,“这一剑比起当日一剑,自然要强上几分。” 观主皱眉,“几分而已?” 许寂以剑作答,“几分足矣!” 山道上剑气大作,两旁树木被剑气惊扰,如同狂风吹过,让整座山的山道两旁无数树木尽数断去。 老祖宗许寂在剑道上钻研多年,境界早已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因此这一剑,任谁来说都挑不出任何毛病,就算是观主,也避无可避,只能硬抗。 因此这条五彩长河便遇上这一剑。 五彩长河总算是不如之前那般强势,一剑之后,竟然没有占到如何优势,观主甚至往后退了半步。 只不过身后那轮明月,越发明亮。 观主双手结印,嘴里念念有词。 五彩长河光芒大盛,竟然是要更甚满剑身剑气的古剑旧事,许寂神情不变,仍旧是一剑递出,剑光闪现,可惜却没有能斩下观主头颅,只是让观主皱了眉头。 这两人,一位是剑山老祖宗,一位是道门第一人,相较之下,竟然尚未分出胜负。 这要是放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修士会重新记起来这些剑士的厉害之处。 老祖宗一剑不成,退后两步之后,猛然挥出第二剑。 这一次剑身之上,尽数青气缠绕,其余修士只怕挨着半点便要身死。 可这一剑劈砍在那条五彩长河上,只是暂时让那条长河的河水暂缓流动。 观主身后的那轮明月大亮,照的让人睁不开眼。 许寂仰头望去,神情平静。 一剑能不能成,其实心底早已有了想法,可出不出剑,到底也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剑山不可辱。 若是天底下还有无数剑派剑宗,这剑山被观主登上去便登上了,大抵可以说观主登上了这座山却不是将天底下所有剑士都压在脚下,可现如今,剑士传承之地,就这样的一处,怎么能让观主上山? 许寂无奈一笑,若是当年,若是当年。 若是当年,哪里会有如今的局面发生。 只是不复当年而已。 老祖宗冷声道:“梁亦,就算是今日你登上此山,也总有一日,会有剑士走上你沉斜山。” 观主神情平淡,“或许会有,但不会是你。” 许寂皱眉,“当年我剑士自认杀人便是这世间第一,现如今虽说没落,但用剑自然一点不差,杀人也不是难事。” 观主始终神情不变,他并未存杀人之心,只是这一趟路,走完之后,只求一个目的,那便是让这世上剑士尽数心气再无。 只不过片刻之后,他忽然皱眉抬头,天空晴朗,未见一人,但那轮明月却是变得有些暗淡。 片刻之后,有一道声音遥遥传来,“梁亦,你真当你是这世间第一,不怕朝某再上沉斜山,断你道统?” 梁亦神色自若,“朝剑仙若是舍得下脸,我梁亦自然相候。” 朝青秋的声音飘忽不定,“也罢也罢,你要上剑山,那朝某今日便斩一位圣人便是。” 这句话,石破天惊,如巨石滚落大河,惊起无数波澜。 梁亦原本古井无波,可在片刻之后便遥遥看着远处天际出现了一道五彩斑斓的景象,有一只硕大的黄鹤翱翔天际。 梁亦沉默不言,登天楼三千道卷上所言,仙人骑鹤高坐云端,现如今山河之中无仙人,能够高坐云端的自然便是圣人而已。 骑鹤的圣人,除去出自道教,还真没其余的可能。 梁亦看不见的是,就在那黄鹤下端,有个白袍男子,仗剑登天,一身剑气滚滚,惊得周遭白云四处游走。 走到半空,白袍男子语气冰寒,“杜恭,你今日要为你门下弟子而死?” 山河之中,敢直呼圣人名讳的人,唯独朝青秋一人而已。 高坐黄鹤背上的中年道人,神情平静,手持一副乾坤八卦镜。 看着朝青秋,他只是漠然开口道:“今日你死我死,尚无定论。” 朝青秋并不言语,只是腰间长剑出鞘,只是一剑,尚未挥出,便已经让方圆数千里都能看到一柄参天巨剑成形,剑身上剑气滚滚,光是让人看了,便觉得心惊胆战。 朝青秋虽说先后和两位大妖打过一场,可现如今竟然丝毫不惧正在鼎盛状态下的道教圣人。 他站在半空,神情漠然,眼中无数星辰明灭。 若是有旁人看到这番景象,就知道这位剑仙,真是已经怒不可遏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出楼下山握剑 江湖上形容某人年迈之后仍旧身手不凡,大抵喜欢用老而弥坚四个字来说,但是这四个字到底放在山上修士身上来说,其实一点都不贴切 毕竟山上的修士,不管怎么说,最少也是有着数百年光阴,若是有心维持外貌,那可能除非最后光阴会展露苍老姿态,其余年月都能按照自己想要的面容示人,那自然也说不上老而弥坚这个说法,就如观主梁亦,修道数百年,面容还如一个中年男人那般,至于老祖宗许寂,则是不愿意去维持面容,因此才会展露这么苍老之相,可现如今几剑之后,一身气势渐渐攀升到巅峰之后,老祖宗的一头白发竟然渐渐转黑,整个人的面容也比之前要年轻许多,按着这个趋势下去,甚至可以说就要从一个垂暮老人变作一个壮年男子了。 观主最开始仰头看向天际,隐约见到那只巨大的黄鹤之后,神情一直不太自然,然后再隐约能够看见那柄参天巨剑,神情更是有些紧张,朝青秋当年若不是迫于无奈也不会上一次沉斜山,对着一群尚未成圣的道士显露威风。 现如今剑山如此局面,朝青秋不对观主出剑,但总得要表明态度,要做些什么,因此这一剑便只能出在某位圣人身上,只是高坐云端的几位圣人,谁愿意来接朝青秋这一剑,观主并未猜透。 可依着现如今来看,那位高坐在黄鹤身上的圣人,不是旁人,应该便是一直对剑士没有好感的杜圣了。 这位圣人,当年尚未成圣之前,便对剑士一脉贬低的无以复加,当年在他成圣之后,剑士一脉尚未出过这六千年来的第一位剑仙朝青秋之前,便对剑士一脉其实多有打压,甚至还起过覆灭这一支的想法,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并未成行,后来出了朝青秋之后,这座剑山便算是有了立身之本,几位已经高坐云端的圣人不再有所动作,反倒是朝青秋接连出剑,在这座山河打出了赫赫威名,说不定让那些圣人都忌惮不已。 只不过这之中,一定不会包括现如今这位高坐黄鹤背的杜圣。 当年不知道是碍于什么东西而并没有出面,现如今朝青秋再度挑衅,这位道教圣人终于是显露人前,要不顾这片山河是不是还能承受得住两位圣人级别的对战,强行出手,镇压朝青秋? 观主不知道这位杜圣今日的想法,是想着震慑朝青秋这位才从妖土回到山河的剑仙,还是真想一劳永逸,斩杀他之后,让剑士一脉彻底断绝。可不管如何,在这两人彻底分出胜负之前,他都不能随意动作,要不然真是将剑山先覆灭之后,朝青秋杀了杜圣,之后的剧本便肯定是这位剑仙一人仗剑沉斜山,覆灭沉斜山,或许还觉得不够,他在将梁溪境内大大小小的道教分支都尽数抹去,来个同归于尽? 虽说这期间,那几位圣人肯定不会不管,但沉斜山这座山覆灭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心中有万丈怒火,并且才斩杀了一位圣人的剑仙,谁愿意去触霉头? 只不过对于观主来说,上山这件事,不算是大事。 因此他现如今要做的事情便是越过这位剑山老祖宗,登上那座剑山。 而许寂,一头白发转黑之后,整个人身上剑气四溢,一剑递出之后,隐约可见一条奔流不停的大河,这般境界高深,能够在剑道上走得更远的剑士,一剑出时,会伴随“气象”而这“气象”因人而异。 当年许寂在一条大河前悟剑,而成就如此气象,因此当他所递出的剑契合当年所悟的剑道的时候,不仅仅是意味会有这么一种感觉,还意味着这一剑可能是代表着许寂生涯的巅峰剑道。 因此这一剑递出之后,漫天剑气之中,观主第一次神情凝重了起来。 他身前的五彩长河,被剑气所侵蚀,显得有些不稳,而身后的那轮明月,虽说现如今重新明亮起来,但看样子也并非如何能够对许寂造成威胁。 在山道上,许寂居高临下,一头黑发随风而动,而显得他意气风发,他手中旧事也是青气缠绕,如一条条青蛇附于剑身之上,蛇信便是最锋利的剑气。 观主双手前推,可才往前伸出半尺不到,便有些散乱的剑气开始割伤他的皮肤,那些刺痛感对观主来说虽然可以忽略不计,但依然很顽强的割裂了他的肌肤,让他出现了不少血丝。 观主看着那些血口,低声喃喃道:“原来还是差一点。” 许寂没空去理会他这个差一点到底是差多少,只是一剑劈开了那条五彩长河。 剑气径直来到观主身前。 观主与人对敌,从未有过一次遭遇过如此境地。 这纵然是说明观主出窍神游并非是全盛状态,但也足以说明那位剑山老祖宗到底是有多出彩。 难怪当年有不少人都觉得这位老祖宗要是不逞强出那一剑,至少有很大机会是能够迈过那道门槛,成为山河之中又一位剑仙。 可惜了。 观主面露遗憾之色,他心气极高,沉斜山上的道士能被他看上眼的都不多,反倒是这位剑山老祖宗倒是让他极为欣赏。 只是可惜了啊。 观主面对着那一剑所溢出的剑气,所思所想不少。 只不过许寂并未给观主太多所想的时间,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剑尚未到观主身前,又一剑便又至。 观主神情平和的后退,世间修士,没太多人愿意在剑士身前一丈之内,观主可以不在乎柳依白,不在乎谢陆,也不在乎一行求死的洗初南,但这位剑山老祖宗,由不得他不在乎。 此人剑道,山河第二。 观主后退之时甚至还在想着若是将那副躯体从登天楼里带出来又将如何,是否能够不顾这位老剑士的剑气,坦然应对? 可仔细一想,也还是无奈摇头。 并非如此。 那副躯体再好,可终究是拦不住这以杀力称雄世间的剑士一剑。 观主有时候甚至在想,换做他去钻研剑道又该如何,是不是也能成就一位举世无敌的剑仙? 可随即便自嘲一笑,修士证长生才是正道,打架这种事,到底不是谁都擅长的。 许寂不依不饶的欺身而上,所思所想便都是要将观主留在山道上,而观主平静后退之后,身后明月前移,足足将那些剑气给驱赶回去。 一缕一缕的剑气,好似撞上了一堵南墙,不回头不行。 许寂提剑前掠,哈哈笑道:“梁亦,你如此自负的一个人,也会有后退的一天?” 市井无赖之间的打斗,算不上有什么高手气派,也没人会什么武林绝学,大多是从说书先生嘴里学来的几招撩阴腿,几招猴子偷桃,可若是有些气候的江湖高手动手打架便不一样了,说不得也要讲究些招式套路,而最重要的便是攻心之语,两人若是旗鼓相当,一方若是有丝毫分神,不说多的,轻则暂时落入下风,重则受伤落败,甚至连身死都有可能。 山上修士虽说相较山下武夫,手段威势更大,可实则上,攻心之语,一样有效。 只不过观主道心沉稳,若是被三言两语便给说的心神不稳,其实可能性还是极小。 只不过许寂,这两句话倒是说的实诚。 观主成名时间不短,出手次数不多,但的的确确没有遭遇过现如今这局面的。 因此等许寂下一剑来到身前之后,观主便不再有丝毫留手,伸手拉过一缕山间清风。 呼啸而至。 他低头皱眉,重重的往前踏了一步,神情平静。 而就是这一步,让许寂神情变得有些难看。 只不过这一剑仍旧是如约而至。 剑气掠向观主胸膛。 观主忽然低声问道:“这一剑有名字吗?” 许寂也是一怔,平静答道:“下山时才创下此剑,倒是同以往的剑招都不一样,要是取名,叫他下山便可。” 观主呵呵一笑,“一剑下山,倒是个好名字。” 许寂点点头,但这一剑还是准确无误刺入了观主胸膛。 观主低头,重复了之前的那句话,“原来还是差一点。” —— 沉斜山登天楼,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现如今忽然狂风大作。 登天楼周围的树木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无数山上道士都觉得莫名其妙。 这座山上虽无护山大阵,可也从未起过如此大风。 张守清来到登天楼前,没有上楼去,只是仰着头去看不知道多少层上的窗口,观主出窍神游之后,所留的那具肉身这些天时不时会在窗口翻书,已经被不少道士发觉,有不少道士都来瞻仰观主风采,甚至还有不少才上山的道士,第一次遥遥看见那位观主的面容,便觉得甚是有幸。 这让不少山上的老道士都觉得苦笑不得。 张守清在楼下站了片刻,便听着登天楼内传来观主的声音。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张守清仰头而观,只见观主双手上扬,狂风不停。 片刻之后,观主随风远游。 张守清木然无语,不知所以。 —— 剑山脚下,叶笙歌和李扶摇的一战分出胜负,自然是练剑不过两年,境界不过宁神的李扶摇完败,这位剑士握剑的手抖个不停。 却是仍旧紧紧握住那一剑。 而叶笙歌,自始至终都是闲庭信步,一点不慌乱,在将这位第二境的小剑士打败之后,也没有出言讥笑,只是平静说道:“想不想知道你那位谢师叔下山之前说了什么?” 李扶摇重新背起那方柳依白留下的剑匣,没有说话,只是手中依然握住那柄青丝。 叶笙歌开心道:“谢陆说,只要你李扶摇不死在剑山上,剑山脚下便让我种满桃花。” 她指了指这些地方,笑着说,“我当时答应了。” 李扶摇没有理会她,要不是切切实实打不过她,李扶摇估计会真把叶笙歌打成猪头。 只不过他还是走到破庙废墟前,去捡了几块灰瓦收好,这间破庙他才看了两年,便没了。 还有三个师叔也是。 要是说之前李扶摇练剑单纯是因为不愿意走上儒教修士的那条修行大路而想着另辟蹊径的话,两年时间过后,他真的已经有些变化了,他真是喜欢上了自己手里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剑,眼前的这座山。 李扶摇在破庙废墟里找出两坛子酒,还有柳依白之前的那个酒葫芦,拧开灌了不少在嘴里之后,坐在大青石上,神情黯然。 那位观主上山,老祖宗下山阻拦,怎么看都是视死如归。 既然是视死如归,那便是全无把握。 李扶摇解下背后剑匣摸着上面的那一行小字。 柳师叔的字,其实也很不错。 他境界不够,看不到远处的那柄参天巨剑,也看不到那个骑着黄鹤的圣人,因此对于剑山今日的处境,一直说不上如何乐观。 只是少年不管再如何惆怅,也并无什么作用。 现如今他对局势,并没有能力左右。 而叶笙歌很快就来到他身前,低头去看她种下的那颗桃花,乐在其中。 这要是依着外人来看,就真和邻家姑娘没什么两样。 只不过李扶摇知道,这个女子,一旦收起情绪,会是怎样的可怕。 叶笙歌仰起头,问了他一个问题,“李扶摇,你说这座山开满桃花的时候,该是什么样子。” 李扶摇则是生硬的回答道:“没有那么一天的。” 叶笙歌哦了一声,显然便是不以为意。 李扶摇重复道:“我不会让你把这座山种满桃花的。” 叶笙歌努努嘴,“拭目以待。” 李扶摇跳下大青石,往前走,不是去剑山,但也不愿意待在叶笙歌身旁。 —— 门尘山的山道上刮了一阵大风。 观主的肉身随风而至。 出窍神游的观主回到肉身中,于是那副肉身便睁开了眼。 观主平静看着眼前的许寂,惋惜道:“你本有可能走得更远,就是想的为的东西太多了。” 已经开始成就衰败之相的许寂白发渐生,他无奈道:“有些事情,没办法的。” 两人同为一山之主,说到底还是能够理解对方的感受的,只不过相比于好似坐拥良田无数的观主而言,许寂的家底便只有一座破茅房而已。 两人手里的东西,差的太多。 观主收起五彩长河和身后明月,不再想着强行上山,反倒是轻声道:“今日你我之争我胜了,但其实你我身后的道统之争许多年前便分出了胜负,现如今你能够盼着的便是那位朝剑仙立于不败,那我也就不想着山上了,毕竟也没办法,若是朝剑仙身死,剑山今日便除名,只不过你山上的弟子,我一概不难为他们,对了,你山上还有几个弟子?” 许寂沉默很久,才平静道:“只剩两个。” 观主点点头,“倒是和我所料相差不大,当年朝青秋的那一缕剑气拦在门尘山道上便是为了让世间不能探查你剑山现状,可你们再如何藏着掖着,其实我也知道,过了这么些年,你们的现状不会太好,只不过山上没人,山下倒是剑士还有不少。” 许寂沉默不言。 观主便不再多说,只是转过头去看向远处,那边天际,其实声势不大。 圣人之间的比斗,远远比其他修士来的迅速。 观主开口说道:“黄鹤上那位是杜圣,是几位圣人之中,对你们剑士这一脉中最为憎恶的一位,其实若是今日死在朝剑仙剑下,对你们来言,是好事。” 许寂讥笑道:“都是道门中人,怎么看起来你这么想着他死?” 观主毫不避讳,平静说道:“那座大殿里的排位就那么几个,香火就那么些,我要想上去分上一杯羹,倒是不见得那几位愿意,他死了,正好空出一个位置来,实际上不管是对上面来说,还是对我来说,都是一件事情,道教需要六位圣人才能在三教之争中始终保持着优势,而要是死了个老的,来了个新的,香火肯定最开始的几百年是不如其他几位鼎盛的,他们乐见其成。” 许寂疑惑问道:“你真的只差最后半步了?” 观主摇摇头,“说不清楚。” 许寂叹了口气,“那个境界,真是难。” 这一刻,这两个人始终看不出来是曾经剑拔弩张对立的两人。 观主仔仔细细看了看远处,忽然微笑道:“这场架雷声大雨点小,没打得起来,估计是那位杜圣有些忌惮能够在妖土两位大妖联手夹击下都能走出来的朝剑仙,怕一身修为尽数葬送在这里,说到底,还是朝剑仙赢了。只不过朝剑仙才打过这么一场架,杜圣都不敢出手,倒是胆子真有些小了。” 许寂无言而立。 观主摆摆手,转身下山。 一句话都没留下,洒脱至极。 今日一战之后,观主似乎有所得,而许寂则是伤了根本,实际上已经没几年光阴了。 只是这一战本来便避不过,许寂不算是觉得多失落,观主倒是有些开心。 —— 在远处空中,黄鹤背上的道教圣人杜恭脸色难看,他和朝青秋只是试探性的互换了一招,他便收手。 其实这和示弱无异。 剑仙杀力,他不愿意尝试。 而朝青秋转身之后,再度不见身影。 那柄巨剑随即消散。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酒少 观主下山之后没多久,背着书箱的老儒生在山道上和老祖宗许寂絮絮叨叨说了不少,然后一头白发显得暗淡无光的许寂点了点头。 老儒生笑着开口说道:“放心,最多三四百年,老夫还你一个登楼境剑士。” 许寂神色淡然,“不必强求,既然他早有下山念头,谁都拦不住,只是现如今下山之后,你多照料。” 老儒生点点头,有些感叹,只不过也没再说什么,上山之后,径直去往那座剑冢前,对着剑冢里的那个少年也没长篇大论,说那些圣贤道理,只是说许寂已经同意你吴小木头和老夫一起游历世间,三五百年再回来。 剑冢里先是沉默许久,然后才有回应。 神色有些憔悴的吴山河走出剑冢,仍旧是腰悬山河剑,只看见老儒生,而没有见到老祖宗,他第一句话便是我不下山了。 老儒生吹胡子瞪眼,差点没有当即就给他一个板栗。 片刻之后便想通了其中关键的老儒生轻声安慰道:“许寂已经是如此光景,剑山现如今的局面你也知晓,在山上枯守不是办法,下山之后,增长修为,有朝一日成为了顶天立地的大剑士,能够和那位观主讲道理,扳手腕子了,再去沉斜山找回场子,回到剑山,重新光耀剑士这一脉是你的担子,你推脱不掉,你在山上,其实和逃避没什么两样。” 吴山河神情恍惚,最终点头,只不过要在下山之前先和李扶摇见过一面。 老儒生摆摆手,没有阻拦什么,梁亦下山之后,剑山短暂时间内不会有大事发生,反倒是很快便会成为一座真正的荒山,依着老祖宗许寂的现如今状况,最多三五载便会油尽灯枯,山上剑士除去吴山河和许寂之外,其实都是幻像,为掩人耳目,剑山脚下破庙三人算是半个活人之外,其余的压根都不存在,等到吴山河下山之后,这座山上就只剩下许寂一人,他最后的光阴不必说,便是在这座剑山布下一座剑阵,让这座剑山再也不能有外人登山,除非有朝一日,成为大剑士的吴山河或者是李扶摇,才能重新回到这座山上。 自然,若是有其余境界高深的剑士愿意上山,也是可行的。 至少除此之外的三教修士,若是要强行登山,只怕要被这座山上的无数剑给刺成刺猬。 毕竟这天底下如观主这般精才艳绝的修士,终究是少数。 走出剑冢,老儒生和吴山河下山,来到剑山脚下之后,老儒生笑眯眯的看着那位道种,说是要和她讲讲书上道理,叶笙歌没有理会这个看起来心怀不轨的老儒生,只是在剑山下的空地上挖出一个又一个坑,把她之前抽空从山下找到桃花枝一颗一颗的种下,依着她的想法,应当是要不了多久,这剑山脚下便会有一片桃林长出来,她过些年再来看,应该就是一处不差的地方了。 老儒生对于叶笙歌的不理会,一点都不恼,只是选了一块还算是不错的空地席地而坐之后,翻了翻书,期间曾经朝着坐在大青石上饮酒的李扶摇看了好几眼,眼里神色复杂,他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有些想不清楚,山上两位弟子,吴山河和李扶摇,无论是根骨还是对剑道的认知,吴山河都要胜过李扶摇,为什么许寂还是为看好李扶摇,不愿意用剑山来束缚他的剑心。难不成就因为李扶摇是你徒孙的缘故? 那边,一同坐在大青石上的吴山河和李扶摇两个人喝着李扶摇从破庙废墟里拖出来的两坛子酒。 吴山河神色复杂,轻声问道:“我要跟着老先生去游历山河,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到剑山了,你要不要一起?” 李扶摇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我也应该待不了多久便要下山,只是我想去的地方,应当不是你想去的,再说了,同行不同行,没那么重要。” 吴山河皱了皱眉头,“当日你登山之时,要是我顺口告诉你一句天黑之前必须走到山顶,你现如今应该是我师弟了,剑山弟子这个身份虽说看起来比不起现如今的三教修士,但仍旧算是天下练剑之人的都梦寐以求的地方,你一点都不在意?” 李扶摇一笑置之,没有点头也同样没有摇头。 吴山河叹了口气,“我一直都想要个小师弟的。” 李扶摇眉头舒展,轻声问道:“陈嵊你喊什么?” 吴山河诧异道:“师叔啊。” 李扶摇点点头,“他是我师父。” 吴山河眼睛里有光,他哈哈大笑,“小师弟。” 李扶摇一样的没说话,但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 吴山河心情大好,之前心中积郁一扫而空。 他笑眯眯看着李扶摇,“你第一次见师兄,没准备什么见面礼?” 李扶摇低声纠正道:“这是第二次。” 吴山河没来由的想起之前好几次下山都被谢陆师叔给挡回去的经历,心情有些复杂。 最后李扶摇拍了拍衣摆,示意自己身上就这几样东西,你看的上哪一样? 吴山河的确是仔仔细细看了看李扶摇身上的东西,身后所背剑匣,里面装有几柄剑他不清楚,但不管如何都不能要,毕竟剑对于剑士来说,委实太过重要,最后吴山河思索了许久,才指了指李扶摇腰间的酒葫芦。 那是柳依白前些时日闲来无事做的东西,这位柳师叔是个洒脱的人,从来不会故意想着留下些什么东西,因此这个酒葫芦也算不上是他留给李扶摇的,只不过是李扶摇在破庙废墟里找出来的物事而已。 李扶摇想了想,很快便把酒葫芦解下来,递给吴山河,轻声嘱咐道:“这是柳师叔的东西,你好好保管。” 吴山河接过酒葫芦之后有些愕然,原本他只当这东西是李扶摇的,现如今来看还不是李扶摇的,反倒是柳依白的东西。 吴山河点了点头,“这就不算是你送我的东西了,但我好好收着,等你真有一天要送我东西的时候,来换?” 李扶摇疑惑问道:“你想要什么礼物?” 吴山河想了想,“北海的海里有鲨鱼,用鲨鱼皮所做的剑鞘才配得上我这柄山河剑,怎么样,下 (本章未完,请翻页) 次见我,给我找一个?” 李扶摇想了想,最后还是应承下来,只不过并未说是一定能找到,毕竟这些东西,也不简单。 吴山河跳下大青石,摇了摇手里的酒葫芦,示意以后相见。 李扶摇点着头,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 叶笙歌站起身来,没有去看吴山河,只是擦了擦汗之后,觉得颇有成就感,这就好似当年她从参同一步跨入青丝那般。 当年观主煞有其事的拿出了一件山上重宝送给叶笙歌,让山上其他道士震惊不已,而也就是那时候关于观主和叶笙歌的事情才渐渐传了出来。 老儒生和吴山河收拾收拾之后,便准备下山,而自始至终许寂都没有出现,这让吴山河有些失落。 走在山道上,吴山河无精打采。 老儒生则是悠然自得。 他兴之所至,甚至随口读出一两句圣人语句,让吴山河的精神更提不起来。 而等了这两位来到了山脚处的绿水湖前的时候,居然在远处湖边看到了一袭白袍。 老儒生咋舌。 吴山河则是不知所以。 那袭白袍只是一闪而逝,吴山河并未看得真切。 老儒生叹惋道:“你这个小木头,运气真的不好,要是他给你提点两句,怎么也比你练十年剑来的有意义。” 吴山河小心翼翼问道:“那就是朝剑仙?” 老儒生点点头。 吴山河倒吸一口冷气,显然被吓的不轻。 老儒生“善解人意”的问道:“朝青秋肯定是上山去了,要不咱们返回山上,去求他给你指点两句?” 吴山河看了看山道,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老儒生笑着问道:“怎么,舍不下面子?” 吴山河有些尴尬道:“只是觉着缘法没到,强求不得,可实际上要是朝剑仙能够指点我两句,肯定是件极好的事情啊。” 老儒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赏道:“你这小木头,性子还行,就凭着这个想法,不说其他的,光是前途,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吴山河无奈一笑。 走过几步之后,老儒生再度问道:“真不去?这可是剑仙,山河里就这么一个!” 吴山河苦着脸,“老先生你要是再说,我就真要把肠子都悔青了。” 老儒生爽朗大笑,心情大好。 你许寂不看好吴山河,可老夫就要告诉你,这家伙可一点不比李扶摇差,甚至还要更胜过一筹,要是不行,等百年过后再看看就是。 看看那时候到底是谁更强些! —— 而在门尘山道上,一身白袍脸色发白的朝青秋站在山道上看着满头白发的许寂,无声而笑。 许寂洒然一笑,两人岁数其实差距不大,只不过朝青秋天资更甚许寂而已。 仔细算来,两人其实是一个辈分的。 许寂低声笑道:“朝剑仙,威风啊。”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剑多 前后几乎算是和三位沧海境都交过手的朝青秋脸色发白,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只不过还能站在山道上,那便说明这位剑仙至少还有出剑的能力,既然是有这个能力,那便无人胆敢轻易启衅他。 站在山道上,朝青秋神色自若,平静说道:“若不是真是受了不轻的伤,我今日的确是想着留下杜恭的。” 朝青秋说的轻描淡写,但实际上这要是被任何一位山上修士听去,说不得都要倒抽一口冷气,这圣人是什么,山河中最顶尖的战力,是一个念头便能覆灭一座宗门一座王朝的绝世修士,怎么朝青秋一开口便要将其打杀了? 许寂面露苦意,他仍旧记着朝青秋第一次登上剑山的时候那股嚣张劲,当时便让不少山上剑士觉着不可思议,当时谁都没想过这位剑仙有朝一日会登临剑道巅峰,可谁都知道,这家伙以后的剑道路子一定会走得极为长远。 朝青秋的天资,真是肉眼可见。 许寂没有过多去问什么,只是笑着开口道:“我要在剑山布下剑阵,趁你还在这里,出两分力。” 朝青秋不置可否,“你选中的那少年跟那读书人下山去了,山上除去那个小道种之外,还有谁在?” 许寂眼中有光,忽然笑道:“还有个少年,是我那不成器弟子的徒弟,资质中上,但性子极好,我觉着他有一日能走到你身边,和你并肩而立,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朝青秋摇摇头,“怕乱了这少年剑心,既然是你看重的小子,以后成就低不到哪里去,只不过现如今这局面,出一个两个登楼春秋境剑士,与大局无碍,若是他能有朝一日走到最后一步,我替他护道便是,毕竟山河之中,再多出这么一个剑仙,才算是真让咱们这一脉有所起色,你所选的这两个少年能不能成,都不好早下结论,只不过除这两个少年之外,我在洛阳城看到过一个读书人,现如今是剑士了,感觉有那么几分机会。” 许寂好奇道:“这天底下还有你看得上眼的剑士?” 朝青秋一笑置之。 他朝青秋的确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世上最眼高于顶的剑士,除去同样身处沧海境的修士之外,鲜有人能够让他上心,若是欣赏,那更是一件极为难得的事情。 两人在山道上闲聊许久,朝青秋才在剑山脚下以及山道上各留下一道剑意,用于等许寂剑阵摆好之后作为中枢。 然后这位剑仙也不上山,就这样凭空消失在山道上,不知去向。 许寂知晓,至少这一两年之间是见不到这位剑仙了。 他皱了皱眉头,朝青秋能够在两位大妖下联手遁走,不管胜负,都足以说明他现如今的剑道修为是足以让三教圣人不敢轻易动作的,加上今日观主看了那一战,估摸着这之后很久剑山都会很安静,只是这些时光其实对剑山已经没有多大的帮助了,现如今剑山要寄予希望的,不只是吴山河和李扶摇,而是那些已经走下剑山,在山河各处的剑士。 正如朝青秋所说,现如今的山河,出一两个登楼境的剑士都无作用,剑士所缺少的是最顶尖的战力。 杀力冠绝山河的剑仙。 揉了揉脸颊,许寂平静走上门尘山顶,来到剑山脚下,见到了这山上所剩下的一男一女,叶笙歌和李扶摇。 老祖宗来到李扶摇身旁,将所剩不多的酒一口饮尽,然后才抹了抹嘴笑道:“知道你想问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梁亦功参造化,是有可能说得上圣人之下世间无敌的,当然这世上还有没有什么老家伙藏着暗处没出来,也说不准,但梁亦怎么说也该排进前三才是,我出剑拦他,依着旁人来看是不必要之举,他要上山便让他上山就是拦他作甚,可你我都知道,咱们剑士有些是真潇洒,有些不一定,比如老夫,就要为了这剑山最后的颜面非要和他打上一场,最后结果自然是老夫输了,还赔上了不少东西。但有些事情说不上后不后悔的,你以后会知道的,来,告诉师爷,见过了这位观主之后,你有什么想法?” 李扶摇摇摇头,轻声道:“我没见过他啊。” 许寂莞尔一笑,显然算是认可了这个答案。 他轻声问道:“那下山之后准备去哪里看看, (本章未完,请翻页) 山下这么大一片地方,你要先去哪里?” 李扶摇诧异道:“师爷要我下山了?” 许寂没有藏着掖着,平静笑道:“最迟半个月,我便要在这座山上摆上一座剑阵,然后你没有登楼境之前,别想再回来了。” 李扶摇神情复杂,很快便有些黯然。他不笨,对于许寂这种作为自然是知道,若不是实在没有了办法,许寂不会这么做的。 只不过原定于要在剑气境才能下山的李扶摇现如今半个月之内就不得不下山了。 这个不过才剑士第二境的少年,下山之后,没有青槐在侧,真要看看这座山河到底是如何了。 一头白发的许寂转头笑着问那边的叶笙歌,少年心性尽显,“叶姑娘什么时候下山?” 叶笙歌转过头,皱了皱眉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问道:“前辈可否让我在山上种上些桃花。” 许寂摇摇头,没有问价,显然便是谈也没得谈。 叶笙歌很聪明,因此也并不多说多问,只是平静道:“我要去洛阳城,就在这两日,要是有人同行也可,若是某人不愿意,那就算了。” 许寂笑着看着李扶摇。 李扶摇很坚定的摇了摇头。 只不过很快许寂便轻声道:“你同她一起下山,下山之后,你要去什么地方都可以,只不过你要确定她离开了剑山才行。” 李扶摇皱着眉头,没有反对。 许寂拍了拍李扶摇的肩头,笑呵呵道:“最后一面了,师爷送你柄剑,要不要?” 李扶摇有些不明所以,他身后都已经背了两柄剑了,怎么还要给一柄,这柳师叔在剑匣上刻下的那行“天地虽大,我只一剑”小字。 反倒让李扶摇弄出了天地大不大都不好说,反正他不止一剑。 许寂感叹道:“其实有桩不小的机缘被你错过了,再则作为师爷,要是离别礼物都不拿出一件的话,还真显得有些抠搜啊。也罢,既然你不要剑,那师爷送点别的给你?” 这一次,李扶摇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下山去山河 下山之前的李扶摇去剑山走了一圈,没有和叶笙歌一起,毕竟这位道种出自道门,若是随意上山,老祖宗许寂不会答应,李扶摇也不愿意。 这是李扶摇第一次好好看过这座剑山,剑仙大殿也好,还是说剑冢也好,亦或是山顶的问剑坪也罢,还是说藏剑颇丰的洗剑池。全部都走过一遭,最后才在剑仙大殿之前站了很久,最后下山之前,李扶摇在剑仙殿对着历代剑仙牌位上过一炷香之后,然后才离开此地。 下山的时候,李扶摇穿了一身谢陆所做的白袍,背后背着柳依白所做的剑匣,剑匣里两柄剑,一柄是他在崖底找到的青丝,另外一柄则是谢陆师叔原本的佩剑小雪,两柄剑都算是当世名剑,小雪是谢氏一族家传之物,虽说以往并未有剑仙用过此剑,但实际上此剑一样不差。而青丝是那位天才剑士白知寒的佩剑,材质本来就极好,这些年在崖底也生出了不少灵智,用起来其实要比小雪顺手。 只不过在李扶摇心底,两柄剑其实并未高下之分。 老祖宗许寂在他下山之前曾送过他一块玉佩,是一块圆玉,上面刻的有一个剑字。是当年剑山鼎盛之时剑山赠与除去剑山弟子之外的客卿凭证,玉佩分为三六九等,以圆形为尊,地位尊崇,平时并不常居剑山,只有剑山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候才会出手,李扶摇手里这块其实比一般的圆形玉佩还要贵胄许多,因为在刻了一个剑字之外,这块玉上还雕刻了一柄栩栩如生的长剑。 当年剑山称这种玉佩为剑玉,自从剑山开创以来也只拿出过九块,每一块的拥有者都是那个年代惊才艳绝的绝顶剑士,九位都是剑仙,无一例外。 而这第十块,归属却是一个不过第二境的小剑士,这要是放在几千年前,剑山只怕要被剑林之中的同道耻笑好久,只不过现如今,倒也无人计较这个了。 剑玉除去昭示着身份地位尊贵之外,其实仍旧还有好处,悬于腰间对于剑道修行其实也有莫大的好处,因为这本身材质便极为特殊。 这枚剑玉赠于李扶摇之后,也算是许寂所思甚多,只怕李扶摇以后练剑心里有负担,不愿意给他压力,便以此表明。 李扶摇把剑玉悬于腰间,只不过却没有露在身外,他这样一个小剑士,背着一方剑匣本来便极为惹眼,要是再悬一枚象征着剑山客卿的玉佩,那便是实在是匹夫怀璧,想不被人盯着都有些难了。 来到剑山脚下,李扶摇转头看着那个还在给那些桃花浇水的叶笙歌,生硬的喊了一句走了,叶笙歌直起身,揉了揉腰,把那个品阶不低的降妖碗收好,去那块大青石前看了看最开始她种下的那颗桃花树,看到已经抽了些新芽之后,显得极为高兴,拍了拍白裙,在李扶摇之前下山。 李扶摇转过头最后看了一眼剑山,默然缓行。 在剑山的山道上,已经一头白发显得很是暗淡无光的许寂,努力直起腰,低声自嘲道:“不管如何,剑山没有对不起你李扶摇,我许寂也没有对不起你们四个徒 (本章未完,请翻页) 弟,至于山河,既然身为剑山弟子,便理应如此。莫怪老夫这般独断专行了。” 下山途中,叶笙歌走的不快,但也不慢,这位沉斜山道种一路上都没有多说,直到两人来到绿水湖边之后,叶笙歌才停下脚步,不再继续前行。 李扶摇随即停下。 叶笙歌转过头,没有说为什么停下,她就这样站在绿水湖旁,看着那片湖水,怔怔出神。 两人都不说话,直到两刻钟之后,李扶摇才皱眉问道:“为什么不走了?” 叶笙歌自然的回答道:“我要等船,我要坐船走。” 本来性子就说不上如何正常的叶笙歌有这么想法,其实也算不上多奇怪。 李扶摇嘴角抽搐,在这个地方,一般的渡船怎么都不可能会到这边来,要不是有其余剑山登山学艺,那边远处的渡船如何会到这里来,况且在他们看来,这山上都是剑士,下山哪里要用坐船的,直接踏水而过,岂不潇洒? 李扶摇心里有些不高兴,“非要坐船?” 叶笙歌一点都不恼,只是平静说道:“你要走便走,我不一定要你同行的。” 李扶摇一阵头大,若不是老祖宗一定要他看着叶笙歌离开剑山,李扶摇大可一走了之,管这位道种到底走不走,只不过现如今既然许寂发了话,李扶摇怎么都不能一个人先走,于是待了片刻之后,李扶摇踏水而行,很快便不见踪影。 叶笙歌一个人呆在岸边,神情安静。 很快,有个一头白发的高大老人缓缓而来。 老祖宗许寂。 这位剑山上现如今唯一的剑士,来到道种叶笙歌身旁,开门见山的说道:“老夫有一事相求,叶姑娘可否应允?” 叶笙歌神情平静,淡然说道:“老前辈知道三教修士和剑士一脉一向不和。” 许寂呵呵一笑,“之前观主上山老夫如何能忘,只不过沉斜山是沉斜山,观主是观主,道门是道门,你叶姑娘则是叶姑娘,这四类事情绝不可以混为一谈。” 叶笙歌神情自若,“那老前辈想求谁,是沉斜山的道种,还是说观主的徒弟,亦或者是道门弟子叶笙歌。” 许寂摇头,平静道:“都不是,老夫求的是在剑山脚下种桃花的叶姑娘。” 叶笙歌有片刻失神,喃喃道:“可老前辈之前都不许我在山上种桃花。” 许寂难得温声道:“叶姑娘知道在山上种下桃花意味着什么,剑山不让观主上山,自然也不能让你在山上种下桃花,只不过山脚那些桃花,来年长势会很不错,” 叶笙歌柔声道:“前辈要我做些什么?” 许寂一点都不藏着掖着,平静说道:“剑山唯一传人吴山河下山之后,自有机缘,无论以后成就如何,老夫都不愿意多管,可扶摇练剑不过两年,境界低微,心境尚未完完全全透彻,若是现如今便让他一个人游历山河,老夫不放心,可不让他下山,又万万不可,叶姑娘既然要游历山河,可否 (本章未完,请翻页) 带他走一段。” 叶笙歌生硬道:“让一位道种带一名剑士同行,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许寂神色有些黯然,“原本以为叶姑娘对世间看法,没那么在意。” 叶笙歌摇摇头,“他不愿意与我同行,我也不想与他同行。” 世间最怕两相生厌。 许寂不再多说,只是怅然一笑,“也罢,老夫总觉着这孩子还小,还要老夫给他找把伞,实际上是老夫想多了,这世上的剑仙,有谁是在谁的臂弯下长大的?” 叶笙歌皱眉道:“他那个资质,老前辈就这么坚信他能成为剑仙?” 许寂哈哈大笑,“老夫相信。” 叶笙歌不再说话,毕竟说的太多也没什么意义。 许寂摆摆手,再无牵挂,到了最后,他才想清楚,自己给那孩子的路安排的太多,反倒是害了他,吴山河跟着老儒生游历山河,那李扶摇一个人走,有何不可? —— 踏水而行,来到那处渡口的李扶摇落到一艘渡船上,有个身材瘦弱的中年船夫正抱着头打盹,李扶摇走过船舱,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船夫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的这个蹲着的白袍少年,有些迷糊的喊了一句客官,让人很快便回神,揉了揉眼睛之后,不可置信的喊道:“李公子?” 这个船夫也不是旁人,就是之前那位和他一起杀过那头绿毛龟的刘远路。 刘远路睁开眼睛激动问道:“李公子,你练剑有成,下山了?” 李扶摇点了点头,盘腿坐在他身前,说明来意。 刘远路拍了拍胸膛,示意没问题,然后很快便要去拿船桨,撑船往那远处的门尘山去。 开始撑船的刘远路兴致勃勃,说起这两年他见过的一系列奇异之事,什么背着书箱的读书人踏水而行,什么神情平淡的中年男人一掠而过,说的津津有味,好似自己便是当事人一般。 说到最后,刘远路不好意思的嘿嘿笑道:“李公子,去年我就有个想法,想让你替我那小子取个名字,只是当时媳妇就骂我,说咱们不过是啥萍水相逢,又指不定能不能再见面,总之就是劝我打消这个想法,可我不知道咋回事,就是觉得能够遇见李公子的,这不就遇到了,李公子要是愿意,就给我那小子取个名,要是不愿意,就当我刘远路一路上都在放屁了。” 李扶摇笑着去拿刘远路放在船舱里的一壶劣酒,笑着说道:“既然你叫刘远路,那你儿子以后叫刘南陆好了,等他长大了,我来教他练剑。” 刘远路嘿嘿一笑,“李公子果然是饱读诗书的读书人,剑法通神,取名字也这么有讲究,名字刘远路收下了,至于练剑,就不必了。我还不太愿意这小子以后打打杀杀的,以后和我一样当个船夫就挺好,是真的好。” 李扶摇不言不语,只是等渡船快要临近门尘山下,在岸边看着那一袭白裙之后,竟然有片刻的恍惚失神。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山水有相逢,春风入卷来 去找来一艘渡船的李扶摇接过叶笙歌之后仍旧是只言片语都没说,只不过在他来到这边的时候,许寂已经上山,因此李扶摇并不知道老祖宗找过叶笙歌的事情。 只不过在渡船离开门尘山之后,坐在船头的李扶摇便开始怔怔出神,这两年以来,他一心练剑,其实所求不多,只不过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回到洛阳城,去再次见一见自己的父母,去看看那些洛阳城贵胄,可这两年下来,几乎是隔三差五便和洗初南坐而论剑,时间长了,便渐渐被洗初南的温和性子都给影响了,想着找那些贵胄麻烦的心也都淡了好几分。 三位师叔之中,洗初南影响人如春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柳依白则是如何狂风骤雨,让人看得直观,所以李扶摇一直都在想,这么两个人怎么会安然无恙的相处这么久,可想到后面才想通,原来是有一位不那么像女子的谢陆在当中,才维护了这份平衡,虽说谢陆并未做出些什么东西来,但实际上这种影响,看不见摸不着,但切切实实感受得到。 不过下山之后,要去什么地方,李扶摇还真有些迷茫,现如今这座山河,他只走过延陵一座王朝,而且并非是将整座王朝都走遍,只是选了一条路,一路来到大余边境而已,可从剑山离开之后,除去洛阳城以后会是必经之地,其余地方,他还真想不到要去什么地方。 只不过现如今洛阳城,他至少还不能去。 没有踏足青丝境界之前,他是绝不可能走入那座延陵王朝的帝都洛阳城的。 最后想了想之后,李扶摇决定去周国看看,不去白鱼镇,就到那座少梁城和大周边境去看看,看看现如今的周国究竟如何了,毕竟不管是那位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陛下,还是说那位被誉为谢家宝树的谢应,这两人都算是他极为熟悉的人,尤其是谢应,李扶摇至少觉得他是自己的半个朋友,至于为什么不是一个,那或许是因为两人至今都还没有同历生死的缘故。 在自小便一个人独自长大的李扶摇心中,对于朋友两个字的重视程度,其实一点都不算低。 因此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在李扶摇心中,能够真正算得上朋友的,除去青槐之外,还真没有第二个人。 渡船缓行,刘远路只是在叶笙歌上船的一瞬间看过一眼这位年纪不大的白裙女子,之后便一眼都不再多看,既然是李扶摇都要亲自去接的女子,哪里会是这一般的姑娘,说不定是山上某位手段厉害的女剑士也说不定,对于李扶摇,刘远路打过交道,倒不是如何畏惧害怕,可是对叶笙歌这一类他从未见过,也从未打过交道的山上修士,他哪里敢随便做出什么山上修士觉得“过分”的事情来,免得那些喜怒无常的山上神仙心里不痛快,便将其打杀了,到时候刘远路到什么地方讲理去。 渡船船头的李扶摇想通了不少事情之后,便解下背上的剑匣,将两柄剑放在膝上,缓缓用手指分别拂过两柄剑的剑身,神情温和,极为认真。 这种算不上如何隐晦的温养法子,李扶摇一点都不怕叶笙歌知晓,毕竟这位道种作为道教的天才修士,怎么来说知道的都要比他多太多,区区养剑之法,她未必看得上眼。 不过叶笙歌还是来到了李扶摇身旁,坐下之后,没有急着开口。 李扶摇闭目养剑,不作理会。 两位好似一见面就不对付的两人,又一次相持。 叶笙歌开门见山的说道:“李扶摇,你要看着我离开剑山,我知道。等到了岸边之后,咱们便各自走各自的,但是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或者说是一桩买卖要讲与你听。” 李扶摇睁眼,这一次不再如何闭嘴不言,反倒是温和道:“叶姑娘但说无妨。” 叶笙歌对于李扶摇的忽然转变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说道:“我在剑山脚下种下的几颗桃花,你们那位老祖宗已经承诺替我照料,这算是你们剑山拿出来的本钱,可他要买的东西我没卖,所以这笔买卖现如今算是我还欠你一样东西,所以你现在提一个要求,合理的话,我会满足你。” 李扶摇没有急着考虑,只是笑着问道:“叶姑娘没卖的东西是什么?” 叶笙歌 (本章未完,请翻页) 看着李扶摇,不愿意说话。 李扶摇只好平静说道:“就当叶姑娘这个答案就是卖给我的东西了。” 叶笙歌有些奇怪的打量了几眼李扶摇,这才缓缓说道:“许寂老前辈想让你跟我走一段路,走多远倒是不确定,反正也要你踏足剑气境之后才行,被我拒绝了,我不愿意和你一起走。” 李扶摇点点头,“如此甚好。” 两人再度无言。 很久之后,李扶摇主动问道:“叶姑娘为什么这么喜欢桃花。” 叶笙歌一本正经的说道:“要你管。” 李扶摇苦笑摇头,但仍旧是真挚诚恳的说道:“之前叶姑娘在山上的时候,扶摇以如此态度对姑娘,本来便不该,只是或许想起叶姑娘是沉斜山的道种,又曾经打败过我的朋友青槐姑娘,才有如此想法,下山之后,去找船的路上,扶摇仔细一想,姑娘上山之后,并未做过半点对剑山不利的举动来,如此来看,扶摇作为男子,心胸如此,倒是实在是羞愧。” 叶笙歌微笑不语。 她能听出这语气之中的诚恳。 只不过没有说话,这位道种从来都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性子,相反,她还很喜欢和别人讲道理,要不然也不会一个人游历山河的时候还能和那些世俗百姓打交道。 站起身之后,叶笙歌走到船尾,看向这条绿水湖,呵呵一笑。 可不管怎么说,莫名其妙被人不喜欢,谁都不会那么舒心的。 眼见快要临近岸边,李扶摇收起两柄剑,放入剑匣,重新背好之后站起身。 叶笙歌抢先一步掠向岸边,站在岸边微笑看着李扶摇。 李扶摇拱手笑道:“叶姑娘,山水有相逢,春风入卷来。此一别之后,再见姑娘时,希望能够在叶姑娘手上能够多撑上几招。” 叶笙歌扯了扯嘴角,随口应道:“百年之内,你都接不下我十招,百年之后,更是一招都接不下。” 李扶摇不以为意。 叶笙歌转头而行。 两人就此分别。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院里有个小姑娘 叶笙歌上岸离去,走的潇洒,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反倒是李扶摇,在船舱里坐了片刻之后,并未急着起身,反倒是将刘远路的那壶劣酒给喝得七七八八。 酒算不上好酒,但李扶摇喝着觉着不错,顺道也让他想起了那位剑山脚下的柳师叔,他那些日子喝的酒,本来就不在少数。 这让刘远路有些着急,可也没有说出来,自从年初成婚以来,自己那媳妇便不许他喝酒了,家里本来就不多的酒都给一阵鼓捣给找出来用作了其他用途,这一壶劣酒还是他好不容易偷摸着拿出来藏着船舱里的,想着等着媳妇不知道的时候,再悄悄的喝上几口,可现如今李扶摇喝了不少,完了,他可就要十天半个月没酒了。 只是刘远路始终是豁达性子,很快便想开了,等到下次去赶集时多买上两壶就是,只是买酒的时候还得顺带给媳妇买两件讨巧的礼物才行。 要不然,刘远路总觉得心里有些愧疚。 眼见着李扶摇久久不起身,刘远路就壮着胆子问道:“李公子,要不去我家吃个便饭?” 原本以为李扶摇会拒绝,本来这山上剑士在他们看来就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拒绝也就拒绝了,其实算不上什么大事,可没想到李扶摇却是思索片刻之后便应承下来。 这让刘远路喜出望外,他蹦着跳上岸,把船栓好。 神色兴奋的搓了搓手,“家里除了没酒,其他都有的,咱们这些小地方的东西,虽说比不上那些州郡里的山珍海味,但别有一番风味,等会儿李公子吃了绝对要叫好。” 李扶摇摇摇头,“这没酒可不行。” 刘远路有些失神,不过很快李扶摇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笑道:“没事,没酒挺好。” 刘远路有些悻悻然点头,上岸之后,两人朝着不远处的那处小村子里去,一路上,刘远路话不少,和李扶摇说了些这两年他的经历,说是在那一次从绿水湖里回来之后,便已经算是解开了心结,不仅柱子哥冰释前嫌,之后更是和他的妹妹成了亲,现如今更是连儿子都有了。 李扶摇笑着打趣道:“若不是走这一趟绿水湖,想来还没那么容易啊。” 刘远路有些愤愤然说道:“李公子说得轻巧,当日那只绿王八,谁看了不被吓尿裤子?也就是我刘远路胆气足,不然啊,真是说不准啊。” 李扶摇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竖起大拇指。 刘远路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两人从村口一路前行,走到一半时,路过一处破落院子,小院破旧,原本是一扇木门,现如今也全然不见踪影,从院门处望进去,里面院内是一颗已经是成破败之相的老槐树,正该是生机勃勃的夏日,可这颗老槐树却是尽数是枯枝,落了一地的枯黄叶子。有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娃蹲坐在那间屋顶都没有几块灰瓦的屋檐下,抱着一双小腿,茫然的看着远处。 李扶摇停下脚步,转头问刘远路,“这是怎么回事?” 刘远路叹了口气,“这小女娃叫温瑶,温员外家原本算是咱们这村家境最殷实的一户人家,平日里温员外温夫人也算是广积善缘,若是往年有些庄稼歉收,大半佃户的租子都要免了,可就是这样一户人家,不知道为啥没得到好报,之前他家说是来了一个远房亲戚,是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模样俊俏,在这温家住了差不多半年之久,平日里乡亲们遇见,那年轻人都笑着打招呼,看起来真像个读书人,可有一天,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便见到这温家燃起大火,乡亲们来救火的时候,便看到那位名叫温言的年轻人手持火把,癫狂大笑。这一下不用多说,肯定是这个白眼狼做的事情,可不知道为什么,那白眼狼还有一身功夫,居然十几个庄稼汉子都拦不下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去,后来报官之后,官府也只是象征性的来看看,很快便不了了之,就留下了这个小女娃温瑶,至于那些佃户,因为凭据都被一把大火给烧了,自然也就没有谁认了,小女娃倒不是没人救济,只是这小姑娘倔强的很,不想跟谁走,便一直是一个人呆着。好在乡亲们隔三差五的送些吃食来,才没饿死。” 李扶摇点了点头,倒是没多说,人世间的苦难太多,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好歹也不是那种从小在长辈庇护下长大的那种人,因此也说不上如何难受。 跟着刘远路穿过半个村子,来到一处不大的小院子里,院子里有个布裙荆钗妇人正抱着孩子转悠,眼见着自家汉子回家了,身后还跟着一个面容干净清秀,一身白袍的少年,妇人便有些担忧,把自家男人拉过来到一旁,低声问道:“怎么了?” 刘远路揉了揉自家儿子的小脸蛋,笑着说道:“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位李公子嘛,他现如今从剑山学成下山了,我请他来家吃顿便饭。” 妇人抬起头,去看了看李扶摇,李扶摇微笑着见礼。 妇人恍然一笑,点了点头,“那你们等着,我去弄饭。” 就在妇人转身的时候,被刘远路一把抓住衣襟,他低声道:“别太抠门,腊肉猪蹄子这些东西,都拿出来。我才让李公子给咱家小子取了名字 (本章未完,请翻页) !” 妇人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 等到她进屋之后,刘远路便抱着那个孩子和李扶摇坐在院里。 李扶摇探过头去看了看这小家伙,然后从怀里摸出好些碎银子,也没急着递给刘远路,只是在手心一阵揉捏,反倒是捏成了一个不大的小老虎,这让刘远路看得目瞪口呆。 李扶摇把捏好的银老虎递给刘远路,轻声笑道:“第一次见面,送点小玩意给他。” 刘远路皱了眉头,正想着推脱,李扶摇就开口道:“这小老虎送出手了,这顿饭要是没猪蹄子,你就还给我。” 刘远路嘿嘿一笑,有些尴尬,他现如今可是知道了,这位李公子肯定是听到他们夫妻之前的谈话了。 只不过终究还是收下了那只价值不低的银老虎。 两人闲坐片刻,然后刘远路便说着要去找酒,抱着孩子起身走出小院,不见踪影,留下李扶摇一个人而已。 李扶摇闲来无事,便在院里折了一枝树枝,在泥地上写写画画,他的字其实不差,只是没有下苦功夫,不然怎么也当得上筋骨劲道的说法。 只是一篇文章潦草写下来,差不多也就过了两刻钟功夫。 刘远路总算是领着柱子往这边小院来了。 他手里提着两坛子酒,显然就是在他这位大舅哥这里拐来的,仍旧是神态依旧的柱子来到小院之后,先是对李扶摇抱拳行礼,“柱子替乡亲父老谢过李公子替咱们除去那只妖物,若不是如此,这渡船营生,没谁做的安稳。” 李扶摇洒然一笑,摆摆手以示不算是什么大事。 柱子诚挚道:“李公子做的事情,可比官府要多得多。” 李扶摇轻声道:“其实也就是它要出来拦我,不然我还真不一定能出手收拾它,毕竟它要躲着,依着我当时的那个境界,找不到它的。” 柱子点点头,没说什么。 只不过低下头之后,很快便看到了李扶摇之前在地上潦草写就的那篇文章,柱子识字不多,不认识写的是什么东西,因此没有多言,倒是刘远路夸赞了两句好字,以他这个大老粗,其实也说不出什么溢美之词来。 李扶摇不在意,只是静静等着这顿饭。 半刻钟左右后,刘远路便去搬了一张大木桌出来,笑着喊着大舅哥,柱子很快便起身去帮忙,随着妇人走出屋子,这张木桌上便开始摆上了饭菜。 卖相一般,但香气十足。 四人落座,刘远路执意要李扶摇坐在高位,李扶摇推脱不开,坐下之后轻声笑道:“今日多有叨扰,莫怪。” 刘远路摇摇头,柱子咧嘴一笑,那妇人则是面带笑意。 刘远路将那个银老虎在桌下递给了自家媳妇,妇人接过来一看,有些诧异,刘远路瞅了一眼李扶摇,妇人会意,对着李扶摇便又热络了几分。 酒过三巡,微微放开的柱子总算是看到一直在对他挤眉弄眼的刘远路,心中了然,这才斟酌着开口说道:“妹子,这男人喝酒其实算不上什么大事,若是这连酒都不能喝了,说不定以后读书人写不出文章来,那些江湖侠客也没了啥胆气了。” 这番说辞,让李扶摇有些哑然无语。 妇人捂嘴轻笑,不置可否。 刘远路则是一阵头大,得了,这以后酒估摸着是喝不了,依着自家媳妇这脾气,这顿酒之后,说不定又是好久闻不见酒香。 李扶摇无意间看到了刘远路的沮丧神情,便笑着开口道:“其实喝酒这事,偶尔喝一次,不误事的。” 刘远路咧嘴一笑,好嘛,这就成了。 柱子也是会心一笑。 只有那妇人神色有些不自然。 就连那孩子都发出几声咯咯的笑声。 一顿饭吃的算是主客尽欢,吃完之后,李扶摇在院子里坐着想事情,背后剑匣就放在膝上,两柄剑,青丝和小雪并未取出。 只不过这种温养法子,其实比起来取剑出来还要差好些。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李扶摇对于这里面的道理,其实知道的不少。 因此他也能耐着性子去做下那些水磨工夫。 在小院里待了不久,妇人便端出一碗剩下的红烧肉说是要给那小姑娘送去,李扶摇没来由的想起之前路过之时,看到的那小姑娘的现状,便皱了皱眉头,主动开口说是他想去看看那小姑娘,接过红烧肉之后,妇人又拿了好几个馒头,说是让他一并带去,李扶摇点点头,没有拒绝。 只是李扶摇很快便转头对在一旁的柱子问道:“当日那场大火,的确是那个年轻人所放?” 柱子点头,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很多乡亲都看到了,没得错。” 李扶摇神情温和的点头,轻声道:“那小姑娘为什么还要守在那里?” 柱子皱着眉头,“不清楚,乡亲们几次想着把她带回家去,都被这女娃拒绝了。或许这女娃打心底里就不想离开那处小院子吧,毕竟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她的家。” 李扶摇叹息道:“父母亲人都没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还有家么?” 这不过这句话,他说的很轻,没有让人听见。 —— 破落小院里,一直茫然看向远方的小姑娘忽然收回目光,将目光放在了这颗院子里的老槐树上,老槐树的惨淡光景大约便是从当日那场大火开始的,一场大火,明明没有涉及这颗老槐树,但不知道为什么,大火之后,老槐树的光景便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到了今年初春,原本还抽出几枝新芽,可随即而来的一场大雨之后,将那一枝新芽给淋过雨之后,老槐树便再无起色,到了现如今的夏日,便成了如此垂暮光景。 温瑶看着那颗老槐树,热泪盈眶。 当日就是她躲在这颗老槐树树枝上,才没让那个丧心病狂的年轻人将她一起烧死,可即便是活下来了,没了家的小姑娘,其实过得也远远说不上有多好。 只不过好像是救了她一命便好似遭了天谴一般,这颗老槐树现如今的状态远远不如当初那场大火没有烧起来之前的枝繁叶茂光景,眼见着老槐树衰败期间,小姑娘其实做过很多努力,无论是去那边很远处的井里打水来浇在这里也好,还是说凭借着她这幅小身板颤颤巍巍的松土也好,可不管是如何,这颗树都没有好转起来的迹象,这让小姑娘越发愧疚。 她记着家里还没发生这些事情之前,她可是时不时的就在这颗老槐树下玩耍,没事扯掉几张绿叶,最后它还救了她一命,可现如今,这颗树陷入了这幅境地,小姑娘还没有任何办法,那能有什么办法。 或许是想起来的东西太多,小姑娘小跑两步,去抱着这颗老槐树,泪如雨下,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 老槐树毫无反应。 小姑娘便一遍一遍说着不停。 泪水滚落在树身上,好似有人在低声叹息一般。 小姑娘却是充耳不闻。 在她那颗不大的心里,便是已经当这颗老槐树是她最后的亲人了,她一点都舍不得它,一点都不愿意看着它就这样枯死过去。 可有些事情,就连山上修士都做不到,这样一个小姑娘救不活一颗老槐树,其实便很正常。 世道说不上有情无情,但总要看你遇到的人,遇见的事情是什么而已。 只不过很显然,现如今小姑娘温瑶遇见的世道,就说不上有情,父母双亡,家宅失火,还有不念旧情的佃户,这世道给小姑娘留下的东西,便是一阵阵寒风。 冷得冻骨。 可更冷的其实还是人心。 李扶摇端着那碗红烧肉提着馒头走进这方小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衣衫褴褛的小姑娘抱着老槐树哭泣的场景。 声音已经哭哑了,因此只能听到哽咽声。 李扶摇将红烧肉和馒头放在屋檐下的台阶上,走过来站在小姑娘的身后,一言不发。 小姑娘没有察觉到有人已经来了。 李扶摇耐着性子不说话。 只是等小姑娘转过身子的时候,这才蹲下,和小姑娘平视,“温瑶?” 小姑娘一脸警惕。 李扶摇指了指远处的红烧肉,没有怎么说话。 小姑娘仔细打量着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少年,仍旧警惕,可下意识觉得他身上有一股味道,很好闻。 让她讨厌不起来。 但她也一点不想表露出亲近的动作。 李扶摇极有耐心的蹲着,轻声说道:“我要是说我很能理解你现如今的感受,你信不信?一个小姑娘,小小年纪就遭遇了这些事情,是不是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小姑娘总算是开口,“你是谁?” 李扶摇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我叫李扶摇,我是个剑士。” 这村子里离那绿水湖其实不远,村子里的百姓虽然都不是什么修行中人,但实际上对于剑士这两个字,也要比其余的世俗百姓知道的多太多,小姑娘温瑶虽然不大,但好歹也是听过那些关于剑士的传说的。 她甚至还很喜欢那些只是存在在故事里面的剑士。 只不过等她看了看李扶摇腰间的时候,马上便冷了脸。 她冷冰冰的问道:“你的剑呢?” 这让李扶摇一阵唏嘘,曾几何时,他便也是这般。 李扶摇便解下了身后的剑匣,抽开露出了里面的两柄剑。 小姑娘的脸色好转,但仍旧不愿意多说话。 李扶摇轻声说道:“你想救活这颗老槐树,我可以帮你。” 小姑娘原本暗淡无光的眼里忽然便迸出了光芒。 她毫不犹豫的便扑通一声跪下,哭泣道:“神仙哥哥帮我救救大树。” 在她心里,委实是把这颗老槐树放在了极为重要的地方,要不然也不会就这样跪求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少年。 李扶摇轻轻把她扶起来,替她拍了拍灰尘,轻声安慰道:“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那女子膝下就啥都没了?哪能动不动就下跪的,天地君亲师跪一跪无妨,其余的人,都不必跪的。”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老槐树里有只妖 答应了替小姑娘救活这颗老槐树,但实际上李扶摇有些把握,但是不大,毕竟他是那种在岔路上缓慢行走的剑士,并非是儒道佛三教修士走的那般修行大路,其中好些东西,李扶摇不在行。 毕竟剑士一脉,除去打架之外,其余事情,怎么来看都算不上擅长。 只不过等他真好好开始打量这颗老槐树的时候,他便有了些眉目,眼前这颗大槐树原本其实距离化形也不远了,几乎都算得上已经踏上修行大路的妖修了,若是给这颗老槐树数十年光阴,说不定这颗老槐树便真能踏上那条修行大路,只不过在这之前,想来那场大火便是天地给予它的一场大考,它选择救下小姑娘,便在那场大考里留下了答案,只不过这个答案显然在天地眼中说不上如何正确,因此它便没能踏上大路,反倒是光景越来越差,李扶摇在剑山的时候,常听洗初南说起这世间修士,三教修士自有体系不必多说,剑士则是一剑即可,也不必牵扯什么天地气运之流,可在山河之中草木,若是有机缘能够踏上那条修行大路,便多多少少便会经历这样一场大考,考试内容倒也简单,无非做一选择,所做出的选择便直接影响到之后的路途,这颗本来有机会的老槐树便是在那场大考中选择救下这个小姑娘,因此丢了这份气运,无缘踏上这条大路了。 救人本是好事,只不过这世间也多得是做好事无好报的结果。 说不清楚。 李扶摇一个一剑在身,天地无碍的剑士更是说不清楚。 只不过这种丢了气运的小妖修,若是有高人愿意替它找补回来,倒也不难,只不过现如今站在它面前的李扶摇显然不算是那种高人。 可李扶摇仍有办法。 山河之中,对于妖修的了解,剑士一脉可称第一,毕竟当年一战,剑士才是妖修最为忌惮的修士,而且这六千年中,妖土里偶有山河修士,也多是剑士。 他拿出的那盏老祖宗许寂送他的灯笼。 这是剑山上为数不多的法器,也是一件能够驱退妖邪的法器。 当然,若是李扶摇想,这盏灯笼仍旧可以照亮一些东西。 比如现如今这颗老槐树的灵智。 点亮灯笼之后,李扶摇将其放到老槐树下。 灯笼里的灯火摇曳,片刻之后,有个银发老妪走出树身,对着李扶摇行大礼跪拜。 老妪跪在地上,诚心实意说道:“多谢仙师搭救,老婆子感激不尽。只不过老婆子已经是将死之人,恳请仙师救一救温瑶。” 李扶摇看着这位银发老妪,平静道:“说不上搭救,现如今只不过能将你的灵智唤醒,若是这盏灯笼熄灭了,你仍旧会变成之前那般,我要知道当日那场大火的始末,你一一说来,我才考虑搭不搭救。” 老妪点点头,开始将当日之事娓娓道来,“当日那年轻人来到温家的第一日,其实老婆子便已经看出了他的真身并非是人,而是一只麻雀,修为境界算不上高,其实比起来仙师,要差很多,只不过化形却是有了,老婆子修为低微,虽有灵智,但依然不是那人敌手,况且未化形之前,想做些什么东西,付出的代价都要大出不少。因此那只麻雀来到温家之后,老婆子一开始便为做些什么,倒是那麻雀最开始便没有藏着掖着,从未把老婆子放在眼里,在树下将事情始末其实都说得很清楚,说是这温老爷前世是个猎户,上山打猎之时将他的父母两人都射杀了,那麻雀一直怀恨在心,偶得机缘踏上修行大路便欲下山报仇,只不过温老爷上一世已死,轮回之后,便成了现如今的温老爷,麻雀千辛万苦找到之后,便化成温言,以远房亲戚的身份进入温家,然后便有了之前那场大火。只不过在大火之前,那麻雀便说过何日放火,因此在大火之前,老婆子竭尽所能将温瑶救下,算是保住了温家最后的血脉,也算不上温家对老婆子的栽种之恩,现如今老婆子时日无多,想来最近那只麻雀便要回来将温瑶加害,斩草除根,因此恳请仙师救救温瑶,如此一家善人,老婆子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他们尽数命丧黄泉,况且这温瑶不过这般年纪,如何使得?” 李扶摇沉默不语,没有急着说话。 银发老妪仰起头,脸上的褶皱被挤在一团,看起来很有些吓人,她凄凉道:“仙师忍心见死不救?” 李扶摇仍旧是没有说话,之前老妪的一番话说得看似是合情合理,也无什么大的纰漏,可李扶摇仍旧是不愿意这般轻易相信她,毕竟那番话之中他仍旧觉得有些疑点,比如那只麻雀既然是千辛万苦才找到温老爷的今生的,那便是殊为不易,又是知道这里有颗老槐树已经开窍,为何要将放火日期告知,难道不怕这场辛苦谋划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麻雀既然不是大摇大摆的进入温家直接杀人,而是附身于一位远房亲戚温言的身上,便是说仍旧在忌惮什么,怕被人知晓,要不然也不会在温家待这么些日子才动手,依着李扶摇的猜想,实际上这麻雀若不是怕被某些修士发现跟脚便是这温家有什么他上心的东西,需要好好 (本章未完,请翻页) 谋划。 不然事情不会这么复杂。 可若是后者,那这颗老槐树也未必不是在打那件东西的主意。 山间精怪,修为不够不会主动招惹世俗百姓,毕竟这世间修士,还是有那么一撮人喜欢猎杀这些修为不足的妖修,要么夺妖丹,要么积攒功德。 可无论遇上哪一种,都不是这些小修士能够匹敌抗衡的。 只不过大余边境向来要比许多地方要乱的多,管的人不多而已。 老妪悲愤道:“仙师作为山上修士,难不成便一点不管山下百姓死活?” 李扶摇神色复杂,这是他第三次闭口不言。 这两人对峙之时,其实那小姑娘温瑶一直都看着这边,只不过李扶摇点亮灯笼之后,从树身走出的老妪温瑶一直看不见,只能见到李扶摇一个人站在树前絮絮叨叨说着些什么,但并未听清,只不过看这个仙师哥哥如此认真,小姑娘也没敢接话。 只能任由他一个人在哪里继续说着些什么。 树前,李扶摇提起灯笼,平静开口说道:“你若是仍旧不说清楚,我便灭了这灯笼,你放心,小姑娘我会救,可你之后我便不会保证了,我能救你,这一点你需知晓,但这一切的前提得是你坦诚,你若是还有些为自己打算的想法,从而藏着掖着,不说多的,我即刻吹灭这盏灯笼。” 老妪仰头看向这盏灯火摇曳的灯笼,神情复杂。 李扶摇耐心等待。 片刻之后,老妪下定决心将事情始末完全道出,李扶摇耐着性子听完之后,这才点点头,然后并未多说,直接吹熄了灯笼。 收起灯笼之后,李扶摇转身看向小姑娘。 小姑娘一脸希冀的看着李扶摇。 李扶摇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道:“没事的,它会好的。” 小姑娘将信将疑。 李扶摇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领着小姑娘走到屋前的台阶前,将之前的馒头递给她,又把筷子拿给她,这才轻声笑道:“我留下了几天,咱们慢慢救它好不好,但是你要好好吃饭,不然它看见也会伤心的。” 接过来筷子的小姑娘点点头,一张小脸上完全是强行露出来的笑意。 李扶摇没有拆穿,只是有些心疼。 然后小姑娘在认真的吃饭,李扶摇则是托着腮帮子看着门外,神情复杂。 他要救那颗老槐树,很简单,只不过是用一颗之前青槐送他的妖丹便可,让那老槐树吃了,不仅是起死回生,还能在修行大路上走不少距离,可即便如此,也并未解决根本的问题,若是那老槐树仍旧怀有歹意,图谋这小姑娘身上的宝物怎么办? 即便她不图谋,那只麻雀去而复返,这颗老槐树一样拦不下,拦不下怎么办,还不是只能让小姑娘白白丧命,他李扶摇自然能带小姑娘走,可带走小姑娘,实际上又有什么意义? 小姑娘心在此处,带走人完全没有作用。 因此李扶摇现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等那只麻雀,等到他觉得这颗老槐树已经没有半点可能能够护住小姑娘了,来取那件宝贝的时候。 便是李扶摇出剑斩妖的时候。 只不过到底还要多久,就连李扶摇都说不清楚。 因此等到小姑娘吃完饭之后,李扶摇去还空碗的时候,顺便便对刘远路说了一声他要留下来替小姑娘修一修她家宅子的事情,这几日的饭食倒是麻烦刘远路一家了,刘远路连连答应,光是之前的那个银老虎便已经值不少银钱。 别说一段日子,就是李扶摇铁了心要在这村子里待上一年半载,都绰绰有余。 李扶摇告谢之后,便离开刘远路家,前往温家宅子。 站在院子里的刘远路感叹道:“李公子是好人,真是好人。” 抱着孩子的妇人笑着点头。 回到温家宅子的时候,李扶摇手里提着一把才扎的扫帚,来到院子里之后,先认真的替这小姑娘将院子里扫的干干净净,然后便将扫帚丢给小姑娘,自己离开小院,半个时辰之后,在小姑娘诧异的眼神中,扛着两根木头的李扶摇回到小院,随手丢在地下,随意拍了拍手。 柳依白上剑山之前,是名剑客,可做剑客之前却是一名木匠,因此精通木匠活,之前李扶摇的好几柄木剑,和剑鞘以及背后的这方剑匣都是出自柳依白之手,李扶摇之前无事的时候也和这位柳师叔讨教了几天,手艺说不上精巧,但怎么还算是过得去,因此做些东西也不太难。 他带回来的这两根木头,就是要替小姑娘做一道木门,至于那间屋子,则是需要去想刘远路找村里的瓦窑要些灰瓦了。 只不过预料之中的半日光景就能够做好一道木门,却是让李扶摇失望了,整个下午都在忙于这道木门的李扶摇仍旧未能完工,直到晚上,月明星稀的时候也才草草成形,尚未抛光。 李扶摇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身旁的小姑娘原本眼神朦胧,看到李扶摇过来之后,便来了精神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下午之后,她早已经对李扶摇没有了任何敌意。 看见李扶摇坐过来之后,小姑娘主动开口问道:“神仙哥哥,你们这些神仙是不是什么都会做的啊?” 李扶摇皱了皱眉头,挥手道:“怎么会?” 小姑娘天真笑道:“那神仙哥哥怎么连门都会做的,之前我听娘说,什么都会的。” 李扶摇摇摇头,“哪里这么容易,我会做木门也是因为有人教的,没人教的就不会啊,比如我不会你们姑娘家的梳妆打扮,不会耕田种地。反正有很多东西不会的。” 小姑娘这时候有些惆怅的小声道:“我也不会梳妆打扮啊,娘之前说等我长大了就教我,可还没等我长大,娘就先死了。” 说到后面,小姑娘有些哽咽。 李扶摇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指了指天上,柔声道:“神仙哥哥我啊,很久之前就喜欢看星星了,知不知道为什么啊,就是因为一些原本陪伴着你的人当有一天离开你之后,便是到了天上变成了星星了,你的爹娘就是这样啊,以后要是想他们了,就抬头望一望星星好了。” 李扶摇喜欢看星辰的原因肯定不是这个,只不过对小姑娘说,他便只好这样说了。 小姑娘抬起头看着天空繁星,很快便苦恼的问道:“神仙哥哥,天上这么些星星,到底哪一个是我爹娘啊?” 李扶摇笑着说道:“最亮的那两颗就是。” 然后小姑娘哦了一声,就很快闭着眼睛不去看那两颗星星了。 李扶摇低声问道:“怎么不去看他们?” 小姑娘带着哭腔说道:“神仙哥哥,我不想让爹娘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啊。” 李扶摇沉默不语,真的找不到什么话来安慰这个小姑娘。 他只是想起了之前一个人在白鱼镇的那些光景。 一样的苦难,只不过李扶摇觉着自己怎么也要比小姑娘的处境好太多了。 他想了想,却是发现小姑娘靠在他的肩膀上已经睡着了,月光下,小姑娘的一双眼睫毛微微颤动,显然是没有睡熟。 李扶摇握住她的小手,将一股气机缓缓汇入她的体内,帮助她睡眠。 很快,便响起了小姑娘的悠长的呼吸声。 她真是累太久了。 小姑娘睡熟之后,李扶摇这才将背后的剑匣解下,将两柄剑取出,放在膝上温养,这种养剑法子,李扶摇一直坚持,从未想过半途而废。 只不过想了想,李扶摇又将那盏灯笼点亮。 银发老妪今日第二次走出树身。 她借助月光,看着膝上放了两柄剑的李扶摇。 这一次却是直接把腿吓软,直接跪倒在李扶摇身前,颤抖着说道:“小妖不知道仙师用剑,之前多有冒犯,望仙师赎罪。” 在山河之中,剑士一脉对于山精野怪的震慑能力远远要比三教修士来的更为简单直接。 李扶摇平静笑道:“我忽然改了主意,想给你一份机缘,你若是想着接下咱们便继续往下谈,若是不愿,那便算了。” 话音未落,李扶摇便将之前青槐送出来的那枚妖丹拿出,一下子便让老妪激动万分。 她跪倒在地上,诚恳道:“仙师请讲。” 李扶摇轻声道:“你和那小姑娘订一个契约,也不用太麻烦,就是那种她死你便死的契约,顺便再将你的一缕魂魄给我,由我保管,我便将这枚妖丹给你,让你在修行大路上往前走上几步。当然,我有你的一缕魂魄在手,日后也好寻你,你若是起了歹意虐待小姑娘,我找到你之后,便将你杀了,你看如何?” 老妪神色复杂,为难道:“世俗百姓寿数不过百年,百年之后温瑶死小妖便死,小妖如何能做到?” 李扶摇皱了眉头,“那就订一个百年契约,百年之内你奉她为主,仍旧是她生你便生,她死你便死,好生照料,百年之后她身死之后你便恢复自由,但那缕魂魄你仍旧要给我,我百年之内会来见你一次,若是她还好好的,我便将魂魄还你,要不然仍旧是之前那般,将你斩杀。” 老妪有些犹豫,没有急着应下。 李扶摇冷笑道:“我另外再给你吃一颗定心丸,我留在此处等那只麻雀来了之后再离去!” 老妪下定决心答应下来,“小妖定当在百年之内悉心照料温瑶,不然她受苦受难。” 李扶摇点点头,摊开手,示意这老妪将那一缕魂魄交出来。 之后制定契约倒也简单,只需要将小姑娘的一滴血滴在老妪心上便可,契约生效之后,自有异像产生。 老妪看了看李扶摇,最终还是剥下自己的一缕魂魄交到李扶摇手上。 李扶摇接过之后,神情自若的将小姑娘的手指用剑气割开一个小口子。 放出一滴血。 滴在老妪心上。 眼见契约成了之后。 最后李扶摇才将那枚妖丹丢给老妪。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老槐树里有只妖 答应了替小姑娘救活这颗老槐树,但实际上李扶摇有些把握,但是不大,毕竟他是那种在岔路上缓慢行走的剑士,并非是儒道佛三教修士走的那般修行大路,其中好些东西,李扶摇不在行。 毕竟剑士一脉,除去打架之外,其余事情,怎么来看都算不上擅长。 只不过等他真好好开始打量这颗老槐树的时候,他便有了些眉目,眼前这颗大槐树原本其实距离化形也不远了,几乎都算得上已经踏上修行大路的妖修了,若是给这颗老槐树数十年光阴,说不定这颗老槐树便真能踏上那条修行大路,只不过在这之前,想来那场大火便是天地给予它的一场大考,它选择救下小姑娘,便在那场大考里留下了答案,只不过这个答案显然在天地眼中说不上如何正确,因此它便没能踏上大路,反倒是光景越来越差,李扶摇在剑山的时候,常听洗初南说起这世间修士,三教修士自有体系不必多说,剑士则是一剑即可,也不必牵扯什么天地气运之流,可在山河之中草木,若是有机缘能够踏上那条修行大路,便多多少少便会经历这样一场大考,考试内容倒也简单,无非做一选择,所做出的选择便直接影响到之后的路途,这颗本来有机会的老槐树便是在那场大考中选择救下这个小姑娘,因此丢了这份气运,无缘踏上这条大路了。 救人本是好事,只不过这世间也多得是做好事无好报的结果。 说不清楚。 李扶摇一个一剑在身,天地无碍的剑士更是说不清楚。 只不过这种丢了气运的小妖修,若是有高人愿意替它找补回来,倒也不难,只不过现如今站在它面前的李扶摇显然不算是那种高人。 可李扶摇仍有办法。 山河之中,对于妖修的了解,剑士一脉可称第一,毕竟当年一战,剑士才是妖修最为忌惮的修士,而且这六千年中,妖土里偶有山河修士,也多是剑士。 他拿出的那盏老祖宗许寂送他的灯笼。 这是剑山上为数不多的法器,也是一件能够驱退妖邪的法器。 当然,若是李扶摇想,这盏灯笼仍旧可以照亮一些东西。 比如现如今这颗老槐树的灵智。 点亮灯笼之后,李扶摇将其放到老槐树下。 灯笼里的灯火摇曳,片刻之后,有个银发老妪走出树身,对着李扶摇行大礼跪拜。 老妪跪在地上,诚心实意说道:“多谢仙师搭救,老婆子感激不尽。只不过老婆子已经是将死之人,恳请仙师救一救温瑶。” 李扶摇看着这位银发老妪,平静道:“说不上搭救,现如今只不过能将你的灵智唤醒,若是这盏灯笼熄灭了,你仍旧会变成之前那般,我要知道当日那场大火的始末,你一一说来,我才考虑搭不搭救。” 老妪点点头,开始将当日之事娓娓道来,“当日那年轻人来到温家的第一日,其实老婆子便已经看出了他的真身并非是人,而是一只麻雀,修为境界算不上高,其实比起来仙师,要差很多,只不过化形却是有了,老婆子修为低微,虽有灵智,但依然不是那人敌手,况且未化形之前,想做些什么东西,付出的代价都要大出不少。因此那只麻雀来到温家之后,老婆子一开始便为做些什么,倒是那麻雀最开始便没有藏着掖着,从未把老婆子放在眼里,在树下将事情始末其实都说得很清楚,说是这温老爷前世是个猎户,上山打猎之时将他的父母两人都射杀了,那麻雀一直怀恨在心,偶得机缘踏上修行大路便欲下山报仇,只不过温老爷上一世已死,轮回之后,便成了现如今的温老爷,麻雀千辛万苦找到之后,便化成温言,以远房亲戚的身份进入温家,然后便有了之前那场大火。只不过在大火之前,那麻雀便说过何日放火,因此在大火之前,老婆子竭尽所能将温瑶救下,算是保住了温家最后的血脉,也算不上温家对老婆子的栽种之恩,现如今老婆子时日无多,想来最近那只麻雀便要回来将温瑶加害,斩草除根,因此恳请仙师救救温瑶,如此一家善人,老婆子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他们尽数命丧黄泉,况且这温瑶不过这般年纪,如何使得?” 李扶摇沉默不语,没有急着说话。 银发老妪仰起头,脸上的褶皱被挤在一团,看起来很有些吓人,她凄凉道:“仙师忍心见死不救?” 李扶摇仍旧是没有说话,之前老妪的一番话说得看似是合情合理,也无什么大的纰漏,可李扶摇仍旧是不愿意这般轻易相信她,毕竟那番话之中他仍旧觉得有些疑点,比如那只麻雀既然是千辛万苦才找到温老爷的今生的,那便是殊为不易,又是知道这里有颗老槐树已经开窍,为何要将放火日期告知,难道不怕这场辛苦谋划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麻雀既然不是大摇大摆的进入温家直接杀人,而是附身于一位远房亲戚温言的身上,便是说仍旧在忌惮什么,怕被人知晓,要不然也不会在温家待这么些日子才动手,依着李扶摇的猜想,实际上这麻雀若不是怕被某些修士发现跟脚便是这温家有什么他上心的东西,需要好好 (本章未完,请翻页) 谋划。 不然事情不会这么复杂。 可若是后者,那这颗老槐树也未必不是在打那件东西的主意。 山间精怪,修为不够不会主动招惹世俗百姓,毕竟这世间修士,还是有那么一撮人喜欢猎杀这些修为不足的妖修,要么夺妖丹,要么积攒功德。 可无论遇上哪一种,都不是这些小修士能够匹敌抗衡的。 只不过大余边境向来要比许多地方要乱的多,管的人不多而已。 老妪悲愤道:“仙师作为山上修士,难不成便一点不管山下百姓死活?” 李扶摇神色复杂,这是他第三次闭口不言。 这两人对峙之时,其实那小姑娘温瑶一直都看着这边,只不过李扶摇点亮灯笼之后,从树身走出的老妪温瑶一直看不见,只能见到李扶摇一个人站在树前絮絮叨叨说着些什么,但并未听清,只不过看这个仙师哥哥如此认真,小姑娘也没敢接话。 只能任由他一个人在哪里继续说着些什么。 树前,李扶摇提起灯笼,平静开口说道:“你若是仍旧不说清楚,我便灭了这灯笼,你放心,小姑娘我会救,可你之后我便不会保证了,我能救你,这一点你需知晓,但这一切的前提得是你坦诚,你若是还有些为自己打算的想法,从而藏着掖着,不说多的,我即刻吹灭这盏灯笼。” 老妪仰头看向这盏灯火摇曳的灯笼,神情复杂。 李扶摇耐心等待。 片刻之后,老妪下定决心将事情始末完全道出,李扶摇耐着性子听完之后,这才点点头,然后并未多说,直接吹熄了灯笼。 收起灯笼之后,李扶摇转身看向小姑娘。 小姑娘一脸希冀的看着李扶摇。 李扶摇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道:“没事的,它会好的。” 小姑娘将信将疑。 李扶摇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领着小姑娘走到屋前的台阶前,将之前的馒头递给她,又把筷子拿给她,这才轻声笑道:“我留下了几天,咱们慢慢救它好不好,但是你要好好吃饭,不然它看见也会伤心的。” 接过来筷子的小姑娘点点头,一张小脸上完全是强行露出来的笑意。 李扶摇没有拆穿,只是有些心疼。 然后小姑娘在认真的吃饭,李扶摇则是托着腮帮子看着门外,神情复杂。 他要救那颗老槐树,很简单,只不过是用一颗之前青槐送他的妖丹便可,让那老槐树吃了,不仅是起死回生,还能在修行大路上走不少距离,可即便如此,也并未解决根本的问题,若是那老槐树仍旧怀有歹意,图谋这小姑娘身上的宝物怎么办? 即便她不图谋,那只麻雀去而复返,这颗老槐树一样拦不下,拦不下怎么办,还不是只能让小姑娘白白丧命,他李扶摇自然能带小姑娘走,可带走小姑娘,实际上又有什么意义? 小姑娘心在此处,带走人完全没有作用。 因此李扶摇现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等那只麻雀,等到他觉得这颗老槐树已经没有半点可能能够护住小姑娘了,来取那件宝贝的时候。 便是李扶摇出剑斩妖的时候。 只不过到底还要多久,就连李扶摇都说不清楚。 因此等到小姑娘吃完饭之后,李扶摇去还空碗的时候,顺便便对刘远路说了一声他要留下来替小姑娘修一修她家宅子的事情,这几日的饭食倒是麻烦刘远路一家了,刘远路连连答应,光是之前的那个银老虎便已经值不少银钱。 别说一段日子,就是李扶摇铁了心要在这村子里待上一年半载,都绰绰有余。 李扶摇告谢之后,便离开刘远路家,前往温家宅子。 站在院子里的刘远路感叹道:“李公子是好人,真是好人。” 抱着孩子的妇人笑着点头。 回到温家宅子的时候,李扶摇手里提着一把才扎的扫帚,来到院子里之后,先认真的替这小姑娘将院子里扫的干干净净,然后便将扫帚丢给小姑娘,自己离开小院,半个时辰之后,在小姑娘诧异的眼神中,扛着两根木头的李扶摇回到小院,随手丢在地下,随意拍了拍手。 柳依白上剑山之前,是名剑客,可做剑客之前却是一名木匠,因此精通木匠活,之前李扶摇的好几柄木剑,和剑鞘以及背后的这方剑匣都是出自柳依白之手,李扶摇之前无事的时候也和这位柳师叔讨教了几天,手艺说不上精巧,但怎么还算是过得去,因此做些东西也不太难。 他带回来的这两根木头,就是要替小姑娘做一道木门,至于那间屋子,则是需要去想刘远路找村里的瓦窑要些灰瓦了。 只不过预料之中的半日光景就能够做好一道木门,却是让李扶摇失望了,整个下午都在忙于这道木门的李扶摇仍旧未能完工,直到晚上,月明星稀的时候也才草草成形,尚未抛光。 李扶摇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身旁的小姑娘原本眼神朦胧,看到李扶摇过来之后,便来了精神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下午之后,她早已经对李扶摇没有了任何敌意。 看见李扶摇坐过来之后,小姑娘主动开口问道:“神仙哥哥,你们这些神仙是不是什么都会做的啊?” 李扶摇皱了皱眉头,挥手道:“怎么会?” 小姑娘天真笑道:“那神仙哥哥怎么连门都会做的,之前我听娘说,什么都会的。” 李扶摇摇摇头,“哪里这么容易,我会做木门也是因为有人教的,没人教的就不会啊,比如我不会你们姑娘家的梳妆打扮,不会耕田种地。反正有很多东西不会的。” 小姑娘这时候有些惆怅的小声道:“我也不会梳妆打扮啊,娘之前说等我长大了就教我,可还没等我长大,娘就先死了。” 说到后面,小姑娘有些哽咽。 李扶摇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指了指天上,柔声道:“神仙哥哥我啊,很久之前就喜欢看星星了,知不知道为什么啊,就是因为一些原本陪伴着你的人当有一天离开你之后,便是到了天上变成了星星了,你的爹娘就是这样啊,以后要是想他们了,就抬头望一望星星好了。” 李扶摇喜欢看星辰的原因肯定不是这个,只不过对小姑娘说,他便只好这样说了。 小姑娘抬起头看着天空繁星,很快便苦恼的问道:“神仙哥哥,天上这么些星星,到底哪一个是我爹娘啊?” 李扶摇笑着说道:“最亮的那两颗就是。” 然后小姑娘哦了一声,就很快闭着眼睛不去看那两颗星星了。 李扶摇低声问道:“怎么不去看他们?” 小姑娘带着哭腔说道:“神仙哥哥,我不想让爹娘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啊。” 李扶摇沉默不语,真的找不到什么话来安慰这个小姑娘。 他只是想起了之前一个人在白鱼镇的那些光景。 一样的苦难,只不过李扶摇觉着自己怎么也要比小姑娘的处境好太多了。 他想了想,却是发现小姑娘靠在他的肩膀上已经睡着了,月光下,小姑娘的一双眼睫毛微微颤动,显然是没有睡熟。 李扶摇握住她的小手,将一股气机缓缓汇入她的体内,帮助她睡眠。 很快,便响起了小姑娘的悠长的呼吸声。 她真是累太久了。 小姑娘睡熟之后,李扶摇这才将背后的剑匣解下,将两柄剑取出,放在膝上温养,这种养剑法子,李扶摇一直坚持,从未想过半途而废。 只不过想了想,李扶摇又将那盏灯笼点亮。 银发老妪今日第二次走出树身。 她借助月光,看着膝上放了两柄剑的李扶摇。 这一次却是直接把腿吓软,直接跪倒在李扶摇身前,颤抖着说道:“小妖不知道仙师用剑,之前多有冒犯,望仙师赎罪。” 在山河之中,剑士一脉对于山精野怪的震慑能力远远要比三教修士来的更为简单直接。 李扶摇平静笑道:“我忽然改了主意,想给你一份机缘,你若是想着接下咱们便继续往下谈,若是不愿,那便算了。” 话音未落,李扶摇便将之前青槐送出来的那枚妖丹拿出,一下子便让老妪激动万分。 她跪倒在地上,诚恳道:“仙师请讲。” 李扶摇轻声道:“你和那小姑娘订一个契约,也不用太麻烦,就是那种她死你便死的契约,顺便再将你的一缕魂魄给我,由我保管,我便将这枚妖丹给你,让你在修行大路上往前走上几步。当然,我有你的一缕魂魄在手,日后也好寻你,你若是起了歹意虐待小姑娘,我找到你之后,便将你杀了,你看如何?” 老妪神色复杂,为难道:“世俗百姓寿数不过百年,百年之后温瑶死小妖便死,小妖如何能做到?” 李扶摇皱了眉头,“那就订一个百年契约,百年之内你奉她为主,仍旧是她生你便生,她死你便死,好生照料,百年之后她身死之后你便恢复自由,但那缕魂魄你仍旧要给我,我百年之内会来见你一次,若是她还好好的,我便将魂魄还你,要不然仍旧是之前那般,将你斩杀。” 老妪有些犹豫,没有急着应下。 李扶摇冷笑道:“我另外再给你吃一颗定心丸,我留在此处等那只麻雀来了之后再离去!” 老妪下定决心答应下来,“小妖定当在百年之内悉心照料温瑶,不然她受苦受难。” 李扶摇点点头,摊开手,示意这老妪将那一缕魂魄交出来。 之后制定契约倒也简单,只需要将小姑娘的一滴血滴在老妪心上便可,契约生效之后,自有异像产生。 老妪看了看李扶摇,最终还是剥下自己的一缕魂魄交到李扶摇手上。 李扶摇接过之后,神情自若的将小姑娘的手指用剑气割开一个小口子。 放出一滴血。 滴在老妪心上。 眼见契约成了之后。 最后李扶摇才将那枚妖丹丢给老妪。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小院里两人讲道理 实际上若是在其他的任何地方,李扶摇要是碰到了如同小姑娘温瑶这般遭遇的小姑娘,就算是会搭救一番,但是大抵不会过多的多费周章,更不用说用一枚青槐赠送的妖丹来为小姑娘换一个平安一生。 只不过有些东西实在是说不清楚,倘若不是他第一眼看见小姑娘便想起自己少年时候的话,也不会有现如今发生的事情。 银发老妪接过妖丹之后,神情激动,双手颤抖,像她这般的山精野怪,一无名师领路,二无太过优异的天赋血脉。能够踏上修行大路便都算是很大的幸运,能够走多远,其实都说不准,大概也就是一辈子在前三境蹉跎的命运,到时候运气若是好一些,能够有一辈子的安稳日子,运气差一些,指不定某一日便被那些喜好降妖夺宝的山上修士给要了性命,这种下场便是最为凄惨的。 只不过现如今,至少这老妪面前的路途,要比之前坦荡的多。 这枚妖丹是出身妖土的青槐送给李扶摇的东西,但实际上,并非是简单的前三境那些小妖修的妖丹,而确确实实是一颗青丝境的妖修妖丹,所以这之前才会告诉李扶摇,若是他胡乱吃下,整个人会炸开,只不过这老妪同为妖修,吃下这枚妖丹倒是不会如何,只是仍旧无法一蹴而就的吸收完这枚妖丹所蕴含的修为,只能日复一日的缓慢接收,最终化为己用。但风险的确要比李扶摇这种剑士来的要小,见效也更快。 因此在老妪吞下这颗妖丹之后,很快一头白发尽数转为黑发,整个人脸上的褶皱消失,变幻成了一个妙龄女子。 和之前的老妪形象,大相径庭。 李扶摇不为所动。 不是成了那种佛土的得道高僧,看世间女子不过红粉骷髅。而是之前他遇见的三位女子,青槐和师叔谢陆以及道种叶笙歌,每一个都要比现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槐树妖要漂亮。 槐树精施了个万福,轻声致谢道:“感谢仙师重造之恩,小妖无以为报,只能将仙师所托之事竭力办好。” 李扶摇点点头,没有急着说话,只是看着她身后的那颗原本要尽数枯死的老槐树,现如今竟然快要抽出新枝。 李扶摇皱眉道:“若是那只麻雀妖知道你已然复苏,还能来?” 槐树精自信道:“温瑶手里的那块能够镇压这方圆千里气运的佩玉,虽然在仙师眼里来看,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可在小妖和那麻雀眼里,便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他忍了这一年多,如何甘心为他人做了嫁衣,因此小妖胆敢推测,要不了半月光景,无论小妖如何,那麻雀妖都会再来这里。” 李扶摇抬头看了夜色,没有多说什么,这槐树精已然和小姑娘温瑶制定了契约,到底是不是会贪图小姑娘身上这块不可多得的佩玉,其实也不重要,只是李扶摇有些担忧这块玉在她身上,在以后会引来更多贪图这块玉的东西,这只槐树精境界低微,就算是不贪图,也无法保住。 只不过李扶摇做了这么多,再往后考虑,也实在是考虑不过来了。 一夜无眠,都在温养膝上两剑的李扶摇眼见远处天边泛起鱼肚白,才轻轻将小姑娘抱起放在老槐树下,这才扭了扭脖子,在院子里练了一套谢陆传下的剑招。 这让已经回到老槐树里的那只槐树精忌惮不已。 这位少年剑士在她眼里,现如今完完全全便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山上最厉害的那类修士,她化形之后曾经听过山上剑仙的传说,知道这剑士一脉越是往后面走便越是无敌,一旦跨过最后的门槛,那山河里的圣人都只能仰望剑仙。 如此威势,由不得她不上心。 只不过相较于和小姑娘温瑶订下契约 这只槐树精显然更想和李扶摇订下一份契约,但实际上,这三教修士之中,只有道儒两教才会偶尔门下出上几个妖修,或是仆从。 佛教和剑士一脉至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一位妖修掺杂其中。 李扶摇想起在剑山山脚的时候,洗初南曾说过当年的确是有妖修上山学剑的,那时候还是六千年前,剑士一脉正是鼎盛时期,山河之中,山河之外,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拜入剑士一脉门下,求那举世无双的杀力。 可这些人之中,除去三教修士偷摸着练剑之外,妖修的确是有人前往各大剑派拜师,剑山当年便来过一头天资不凡的狐狸。 当年剑山老祖念其天资不低,又是山河中的妖修,便收其门下,可提剑之后,这只狐狸精硬生生是一个甲子都没能跨出第二境,一直在第一境徘徊,最后不得不弃剑下山,百年之后便成了太清境的妖修,只不过并非练剑,由此山河之中人人皆知,妖修练剑注定无果,也就再无妖去练剑。 而三教修士,因为舍不得那一身气机,更不愿背弃心中的那一份正道,因此就算是偷摸着练剑,成就也大不到哪里去,比不上始终一意孤行走在剑道上的剑士。 天亮之后,李扶摇继续昨日没有完成的工作,期间刘远路曾来送过饭食,李扶摇又给了些银钱,说是拜托他去村里的瓦窑要些灰瓦来,他要替小姑娘将屋顶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并修好。 刘远路没有拒绝,说是今日之内一定送来。 刘远路走后,李扶摇拿起一个馒头,斜坐在一颗木头上,神情平静。 小姑娘温瑶迷迷糊糊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脸上,睁开眼后发现是一张翠绿的树叶,小姑娘蓦然坐起身,瞪大眼睛。 看着眼前已经是枯木逢春的老槐树,小姑娘泪眼朦胧,大声喊道:“神仙哥哥,你快看,树活了,树活了!” 李扶摇嘴角勾起弧线,点点头。 —— 大余边境一向有山上十人的说法,只不过这十人高低最开始说不清楚,但众人都觉得是那位守业观的老观主沈长钰,之前是猜测,可之前不久才发生的那桩事情便切切实实是说明了那位老观主便这山上十人之首。 只不过这位山上十人之首,已经跨入了朝暮境,将身后九人都甩开了一个身位,可即便如此,当日那位老观主闭关而出之后,登上那座青山,来到那座青山观居然还是落败而还。 青山观观主羊海之仍旧是太清境界的修士而已,论修为自然不是老观主的对手,可当日在山上,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老观主的却不是羊海之,而是一位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位修为可怖的中年男人甚至都没有怎么大动干戈便让老观主败得彻彻底底,经过这些时间的发酵,早已经传遍了整个大余边境,这一下除去人人都在猜测那位中年男人的身份之外,连带着对于青山观也有了一份深深地忌惮。 原本守业观和青山观之间的均势,现如今似乎有些偏转。 这些日子里,守业观派出了不少弟子,在大余边境降妖,似乎是要这种方式挽回守业观在边境的威望。 现如今游历在这大余边境的王实便是其中一位。 做为守业观一直被寄予厚望的王实这一次本来不该下山,应当在观内闭关修行的,可心里实在是堵得慌的他也还是下山了,漫无目的在边境闲逛,并未发现任何一个妖物,这位肩负着守业观复兴重任的青丝境修士思绪不宁。 他来到一处渡口,看着那些船夫,但并未说话,随意找了一处地方坐下之后,这位青丝境界的修士看向远方,思绪复杂。 当日之事,现如今他再重复推演,发现事情的真相其实也很简单,守业观想着一家独大,于是便诬陷青山观和妖修有所勾结,手段算不上高妙,也没生出多少心思去遮掩,毕竟原本依着守业观的打算,有着已经成功跨过朝暮境界的那位老观主,到时候一力压之,便不是屎也是屎了。 只不过万万没有想到那青山观结识过修行境界这么高深的山上修士而已。 事情败露,理所当然。 可自家师门做出了这般不要脸的事情,在王实眼里看来,实在是难以接受,因此他的道心这些天才一直不稳。 降妖的事情,他王实做得。 可这般争谁是第一的事情,若是光明正大也就罢了,可偏偏还是走的山下百姓那般栽赃嫁祸的路子,那他王实就一点都忍不了。 何为山上人?不就是已经没有了山下百姓那般争名夺利的心思,一心只有眼前大道? 可自家师门为何还要做出这种事情? 王实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便越发惆怅。 渡口旅人不多,因此那些船夫在送完不多的旅人之后便一堆堆围坐在一起,说起不少浑话,唯独有个身材不算高大的船夫来到王实身前,拱了拱手笑道:“公子要去哪里,是要去那条绿水湖,要真是如此,其实也不必担忧那条湖里的妖物,早在两年之前,早已经被一个公子杀了,现如今那条湖里可是风平浪静的很啊。” 王实抬起头,对于剑山下面的绿水湖有妖修的事情他其实也是一知半解,当时听说了之后的确有想着要来斩妖的心思,只不过这个地方又是剑山脚下,那条湖后是一座剑山,实际上三教修士都不愿意来这边。 毕竟现如今不知道为何,剑士和三教修士之间,似乎有些说不清楚的隔阂。 王实轻声道:“小道在山上修士,不练剑。” 虽然不知道为何要和这普通船夫说这些,但王实的确不太喜欢让人和剑士扯在一起。 那船夫带着歉意说道:“原来是山上仙师,多有叨扰,还望仙师勿怪。” 王实摆摆手,示意无事。 船夫悻悻然往后退了几步,没有敢再继续在王实面前呆着。 大余边境鱼龙混杂,山上修士也好,还是说山下三教九流也好,都不难见到,见到一位山上修士虽然是件不太容易的事,也没让他太过于惊讶,之所以不再继续多说,原因大抵便是觉着这位年轻仙师看起来极为好说话,其实一点都不好说的原因。 渡口处船夫很快散去,再度留下只有一人的王实。 王实看着远处水面,神情不变,看似无悲无喜。 但是很快,他蓦然转头,在远处树枝上看到了一只体型不大不小的麻雀,乍一看去并未多奇异,可王实却眯了眯 (本章未完,请翻页) 眼。 那只麻雀飞离枝丫,不见踪影。 在远处,有个年轻人从林子里走出,笑着看着远处的村子,平静道:“火中取栗啊,不去取啊,就该愁白了头啊。” —— 在小姑娘温瑶的院子里呆了三天,替小姑娘修好了房顶和院门之后,李扶摇想着该让小姑娘见见那个槐树精,要不然等他离开之后,小姑娘若是和槐树精心有芥蒂,也不好调节。 因此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李扶摇和小姑娘坐在屋前的台阶上,看着那颗老槐树,改名叫小青的槐树妖缓缓走出树身。 小姑娘长大嘴巴,惊讶的合不拢嘴。 李扶摇则是神情不变。 小姑娘扯了扯李扶摇的衣袖,不可置信的说道:“神仙哥哥,那颗老槐树里走出来一个好漂亮的姐姐?!” 李扶摇心里的石头落下一半,若是小姑娘被吓的不轻,或是嫌弃这个槐树精的妖修身份,他就要担心许多了。 只不过好在这种事情并未发生。 李扶摇旁观事情发展。 小姑娘有些小心翼翼的站起身,去问槐树精,“你是那颗大树吗?” 小青缓缓点头。 小姑娘欢呼雀跃,小声问道:“是不是神仙哥哥救得你啊?” 小青这次轻声笑道:“温瑶,若不是那位仙师,现如今我就真可能见不到你了。” 小姑娘转头看向李扶摇,眼泪汪汪。 李扶摇皱了眉头,“有什么好哭的。” 小姑娘跑过去,拉着李扶摇的衣袖,仿佛做了一个恨重要的决定,从脖子上把戴着的玉佩拿出来,“神仙哥哥,爹娘说是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很重要的,我把它送给你好不好?” 玉佩从小姑娘拿出来开始李扶摇就在注意槐树精的神情,若是她完全没有露出贪念,李扶摇便要想着怎么处理她了,可是那槐树精的确眼里很炙热,但很快便转过头去,有些害怕李扶摇问罪。 李扶摇反而放心了。 只不过看着小姑娘手里的这块玉,李扶摇还是没有接,只是替她重新戴上,嘱咐道:“这是块好东西,可别给别人看,要是真有人来抢,你也别死攥着不放,毕竟玉比不上人就是啊。” 小姑娘点点头,但很快又问道:“神仙哥哥,要是有人来抢你的剑,你给不给啊。” 李扶摇笑着说道:“我有两柄剑,让他抢去一柄剑就是啊,没什么大事的。” 小姑娘不依不饶,“要是他两柄剑都要抢怎么办?” 李扶摇有些头疼,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那就让他拿去,剑没人重要的。” 小姑娘努努嘴,显然是很不相信。 李扶摇不置可否。 然后李扶摇示意槐树精领着小姑娘去到处转转,这小姑娘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出过门了。 等两人离开之后,李扶摇才将剑匣解下来,打开之后将两柄剑放在膝上,继续养剑。 片刻之后,他抬头看向院门那边,有个年轻道人停留。 李扶摇不为所动。 院门关着,这道人若是想进来便得推门而入。 不速之客大抵如此。 那年轻道人站在门外,看着院内这个膝上有两剑的少年,第一时间有些奇怪,这都多少年没有看到过剑士了。 李扶摇没有开口。 那年轻道人平静看向那颗老槐树。 有些东西,不必说清楚,他便知晓。 他推门而入。 李扶摇握住青丝。 年轻道人越往前一步,李扶摇便越想抽出那柄青丝。 年轻道人站定之后,自报家门,“小道守业观王实,在渡口处观此处村子里有妖气,于是入村,却发现这院里有颗老槐树,想必已经化形,敢问他现如今在哪里?” 李扶摇默不作声。 王实皱眉道:“你既然是剑士,自然该知道斩妖一事是吾辈之责。” 李扶摇轻声道:“道长除妖,是好妖坏妖一并除去,还是说善妖不杀,只杀恶妖?” 王实恼怒道:“妖便是妖,哪里来的善恶!” 李扶摇哦了一声,站起身来,看着这个境界绝对是已经跨过参同的年轻道人,轻声道:“可我我不这么想啊。” 王实冷哼一声,神情不善。 李扶摇站起身,小雪在剑匣,手中是青丝。 小院里剑拔弩张。 李扶摇对这类的三教修士,谈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 可现如今很明显,道理是讲不拢了。 这位王道长的道理,李扶摇不觉得是对的,李扶摇的道理,王实不一定想听。 但剑士手中的剑,便是道理。 于是现如今便演变成了两方现如今这局面。 道心一直不稳的王实,有些想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剑士。 这一点,李扶摇并不怕。 哪怕他练剑两年了,离第三境还有临门一脚要踩。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道理说透 小姑娘温瑶和槐树精小青离开小院,真如李扶摇所说去村子里四处转转,只不过还没走出几步,立刻便引来了许多村子里百姓的目光,那些目光不光是对这个命运凄惨的小姑娘,还大多是对着从未见过面的小青。 小青没怎么面对过这些世俗百姓,为了免受叨扰,便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希冀不要有人来找她麻烦,若是在以往,这些世俗百姓若真是真得寸进尺她一拂袖收拾了便是,可现如今的情况不同,村子里还待着一位喜欢斩妖的剑士,要是她做的太过分了,指不定这才得到的机缘会不会很快又还回去,她不敢去猜,也不敢去做。 小姑娘的心情比之前要好上许多,或许是觉得老槐树被救活了之后,心底少了几分愧疚,也或许是因为见到现如今的老槐树便想起了之前的美好时光。反正不管如何说,小姑娘总之要比之前好太多。 现如今被小青牵着在村子里四处走动的小姑娘抬起头偷瞄了几眼小青的表情,这才轻轻扯了扯小青的衣袖,然后小青一脸疑惑的望向小姑娘。 小姑娘低声问道:“小青姐姐,你觉得神仙哥哥怎么样啊?” 小青犹豫了片刻,才低声说道:“李仙师自然是好人啊。” 小姑娘哦了一声,然后仰起头问道:“可为什么小青姐姐感觉很怕神仙哥哥啊?” 小青苦笑不语,看着小姑娘想着若是你知道这位仙师为了让你的后半生过的平平安安,拿出了一枚价值不菲的妖丹,指不定要一辈子想着念着他。 小姑娘等了很久,也没见小青说话,便觉得有些无趣,又继续走了好几步之后,这才继续问道:“小青姐姐,你是从那颗老槐树里走出来的,会一直陪着我么?” 小青柔声笑道:“以后的日子,我肯定要陪着你啊。” 小姑娘认真问道:“以后的日子是多久啊?” 小青笑着开口,“就是陪着你,看着你以后嫁人生子,直到闭上眼睛之后再也睁不开的那一天。” 小姑娘皱眉,“那小青姐姐不会觉得烦么?” 小青摇摇头,别的不多说。 小姑娘很想问问神仙哥哥呢,只不过小姑娘的心底似乎是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她,她很快就要和那位神仙哥哥分别了。 这样一来,小姑娘的心情不太好。 小青察言观色,虽说知晓,但仍旧不出言安慰,有那位剑士在小姑娘和没有那位剑士在小姑娘身侧,对于她来说,完完全全便是两个概念,若是他一直不离去,那她每日都需要活的小心翼翼,倒是真的让人觉得很难受。 小姑娘的心情变化的很快,刚才还有些伤心,现如今就拉着小青说是要去村子外的渡口,小青拗不过,也不想拗,就任由小姑娘拉着她往那边渡口去。 出村子之后,有一条不长的林中小路,以往小姑娘最喜欢到这个地方来,现如今一两年没有出过小院,再次来到这边,仍旧是一样的光景,这倒是让小姑娘欢呼雀跃,她随手在道路一旁的野花里摘下一朵,扬了扬手,给小青戴在了头发上。 小青一怔,随即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然后小姑娘便去采其余的野花,说是要做一个花环用来送给神仙哥哥,小青弯着腰替她摘了好些她够不着的野花,一大一小,倒也算是相处融洽。 就在小青要去摘一朵紫色野花的时候,身后便忽然想起一道熟悉的嗓音。 “啧啧,你这颗老槐树得了大机缘?想必是抢先我一步得到了那块镇压方圆千里气运的玉佩了吧,不然怎么这么快就化形了?” 小青蓦然转过头,身后不远处站立着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的容貌,就很当日那位放火的闻言一摸一样。 小青神色不变,但手心有汗。 (本章未完,请翻页) 年轻人低头打量了自己几眼,轻声笑道:“当日之后,还觉得这人的皮囊还不错,也就没想着换,这些日子偶尔在世俗乱逛,倒也能够被人说的上一声公子,你是不知道,这声公子叫得我心里有多舒坦啊。” 小青讥讽道:“真是以为自己穿上了一身不错的衣衫,披上了一身不错的皮囊,就真当自己是什么公子了?还不是只杀人夺宝的麻雀妖!” 年轻人皱着眉头,看着这个之前原本应该是江河日下,现如今却偏偏又峰回路转的槐树精,平静道:“你交出那块玉佩,我不伤你性命,你有如此机缘殊为不易,难不成还想尽数丢去,空欢喜一场?” 小青冷声道:“莫说这玉佩不在我身上,就算是在我身上,你一样得不到!” 年轻人转过头看向那边远处的小姑娘温瑶,小姑娘一直低头采花,其实并未看到这边光景,加上两人对话都是用了特殊法子,便更是没有听见,现如今年轻人把目光转向小姑娘之后,小姑娘心有所感,抬头之后,看清这年轻人面容,脸色煞白,嘴唇颤抖,整个人被吓的不轻。 毕竟当时放火之时,年轻人便是现如今这幅面容,在小姑娘脑海里印下了深深的痕迹,挥之不去,这些日子还经常做噩梦,梦见的便是当日那副场景。 年轻人啧啧笑道:“想不到那块玉佩还真不在你身上,你说说你真是慈悲心肠啊,这么一块玉佩都不要,你要是早拿了远走高飞,我哪能找到你啊。” 小青冷笑不语,她坚信等会一动起手来,还待在小院里的李扶摇就会知道这边光景,到时候他来到场间,这只麻雀妖,其实必死无疑,插翅难逃。 年轻人见她这幅样子,笑着问道:“你莫不是在寄望于那个年轻道士要来搭救你吧,呵呵,你可知道,那是守业观的道士,平日里最喜欢斩妖的,见了你我,咱们只怕是没活路。你们要是不走出来,我还实在是有些难办,毕竟我这胆子再大些,也不敢和这么个道士扳手腕子啊。” 小青脸色微变,但仍旧是挡在了小姑娘身前,她不转头,只是轻声说道:“温瑶,回去找仙师。让他赶快过来。” 小姑娘抬眼,狠狠点头,转身便跑。 年轻人摇摇头,“你看看,这些人多狼心狗肺啊。” 小青不言不语,若是契约不在,她要做出这番举动不得几番思量? —— 院里的两位山上修士的一场争斗最后点到即止。 王实一来不愿意和一位山上剑士生死相搏,二来也是的确没有什么出手的缘由,若只是道理讲不通便要先杀一人,那他王实这辈子要杀的人可实在是不少,不说其他,光是道心,指不定就已经乱套了。 因此在见识李扶摇的那一剑之后,便明智收手,同时心里也有些打鼓,这位剑士看境界尚未到青丝,可动起手来,威势比一般的参同完满都要强,特别是剑身上携带的剑气更是让人极为难受,若不是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杀机,说不定王实便要把压箱底的东西都一并拿出来才能稳住局势了。 虽说最后他觉得一定是他王实赢得这场胜利,可即便是赢了又如何,难不成就这般安然无恙的走出小院了? 山上传言剑士杀力无穷,同境无敌,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李扶摇收剑之后,青丝还鞘,小雪入匣。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不言不语。 沉默片刻,王实主动开口道:“我守业观一向以除妖为己任,妖修为祸人间便该杀,这位公子若是觉得不对,等有空了,来我守业观一辩即可,可今日之事,小道不会坐视不理。” 李扶摇平静而言,“若是以王道长这般性情,杀恶妖倒是无错,可这槐树精一无做出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二来甚至还在当日大火中救出一个小姑娘,这般行径在 (本章未完,请翻页) 道长眼中看来,都是该杀的话,那道长岂不是要杀尽天下妖修才甘心?” 王实皱眉,没有急着说话,对于好妖恶妖一说,守业观里至始至终都没做过详细阐述,只说妖修在山下尽是为祸世人,因此要求门下弟子见妖即杀,可王实并非傻子,这儒教之中对于人性阐述,两位圣人的理论其实大不相同,一位说是人性本善,若是真恶,也是后天受外界影响而成的,一位说是人性本恶,说是人生下来便是恶,须得悉心教导,引导向善才是,两位圣人的言论自然影响不了其余两教,可在儒教内部,其实早已经掀起了几次波澜,两派读书人为此争执不下,才流传到外面,王实知道之后,虽然并未深思,但总归知道人有善恶之分,可的确是没有想过妖是否也有善恶之分。 今日李扶摇的三言两语,让李扶摇那颗原本便有些不稳的道心再次飘摇不定。 他沉默不语,仔细思索。 李扶摇平静开口,“我出剑,只求无愧于心,道长出手,难不成便只为人妖之分?” 王实反问道:“你们剑士一脉以往所杀妖修比我道门多的多,难不成便无一人不管不顾只为杀妖,而不分善恶?” 李扶摇点头道:“有,且不止一个。” 王实一怔,他没有想到李扶摇会回答的这么洒脱,这么的直白。 只不过李扶摇很快便说道:“这又如何,前辈出剑有误,杀错了,那是前辈的错,既然知道是错了,为何还要践行?就如同道长知道自己以往错了,现如今还要继续一错再错?” 王实眉头紧锁,沉思不言。 这些天的迷惘,似乎在这个剑士的三言两语之间便有些渐渐开悟了。 李扶摇不再继续说些什么,他的道理只是他的道理,没有指望这个山上修士能够听进去,但若是他执迷不悟非要出手也好,他李扶摇的剑一定会在他身前。 至于是小雪还是青丝,谁说的清楚? 只不过被王实一耽误,李扶摇也不好继续养剑,只是抬头找寻这处院子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值得修一修的,毕竟等降服了那只麻雀妖,他便要继续启程前往周国,这里便只剩下小姑娘和槐树精两人了,只不过李扶摇现在还的确是有些想等着这道士先走才行。 在院里枯坐片刻,李扶摇和王实同时站起身。 村子外有妖气。 李扶摇背负剑匣,一步踏出。 王实皱着眉头,也是跟着李扶摇走出小院。 之前他入村,并非是为了这槐树精而来,反倒是因为的确得见了一只麻雀妖,才找寻而来,只是最后麻雀妖没有找到,反倒是找到这颗老槐树而已。 小姑娘在街道上狂奔,眼看着要来到小院门口,却因为惯性太大,收脚没有收的住,眼看着就要跌倒在地上,到时候别的不说,反正肯定是要撞出一个大青包的。 只不过她还没有撞到坚硬的石头,背后衣领便被一个白袍男子轻柔抓住,将她提起来之后,小姑娘眼泪汪汪的看着李扶摇,“神仙哥哥!” 李扶摇笑了笑,“我知道了。” 说完还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然后李扶摇牵着小姑娘往村外走去。 他要斩杀那只麻雀妖,不惜让小姑娘都要看着,不是为的别的什么,而是为了让小姑娘心底的最后一丝担忧都给彻底抹去。 不然这个小姑娘后半辈子过着,肯定不会太开心就是了。 李扶摇自认为自己做的不错。 王实走在他身后,神情复杂。 只不过他仍旧想着去看看。 去看看这两只妖的好坏,去看看这两只妖到底是不是如李扶摇所说,有善恶之分,有让他能够改观的。 要不然他这颗道心,就真的有些飘忽不定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满天星辰 年轻人毕竟要比槐树精强太多,但也是没有想到这槐树精这般难缠,原本想着不费什么力气就能解决这槐树精,然后拿回那块玉佩,可万万没有想到,这槐树精居然能撑这么长时间,如此算来,现如今那个小姑娘指不定都已经回到村子里,其他的他不怕,唯独就是怕那小姑娘找到那个才入村的道士,到时候就算是他,也一样不敢在那道士面前逞凶。 毕竟守业观的道士,在大余边境的妖修之中,凶名实在是太盛。 他一个小小的麻雀妖,如何能够招惹? 已经生了杀心的年轻人正准备出手,远处便出现了三个人。 一个年轻道士,一个背负剑匣的少年,和一个小姑娘。 槐树精见到这少年之后,如获大赦,高呼道:“仙师救命!” 李扶摇神情古怪的盯着这个面容不俗的年轻人。 在他身后,王实一脸漠然,对于这种妖物,他向来不假颜色。 那年轻人看到王实,眼里忌惮之色极浓,反倒是对于背负剑匣的李扶摇,并未有多上心。 槐树精小青虽说很怕那个不说话的年轻道士,但看见李扶摇站在原地,也是来到了李扶摇身后。 李扶摇神情漠然,问道:“当日温家那场火你放的?” 年轻人冷笑道:“那温老儿上一世打杀了我的父母,我来报仇,有何错?” 李扶摇平静道:“你自己都说是上一世,你上一世不报仇,反倒是这一世来报仇,难不成不是错?” 年轻人皱眉怒道:“你们这些人平日里不是怎么叫嚷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怎么在我这个妖修身上便觉得有问题了。” 李扶摇笑着摇头,“我们可没说前世债今世还的。” 年轻人怒极。 王实大致摸清了来龙去脉,一步跨出,手里拿着一块照妖镜,这是道教最普遍的一种法器,只不过仍旧有品阶高低之分,他王实手里的那一块,品阶不会太高,但 (本章未完,请翻页) 绝对也低不到哪里去,至少是对这麻雀妖,完完全全是能压制的。 因此在王实出手之后,这桩事情大致便尘埃落地了。 麻雀妖挣扎没多久,便化作青烟,至此消失在天地之间。 李扶摇至始至终都没出过手,降妖这种事,他能出剑,但王实要出手,他不会拦着,也不会和他抢。 收好照妖镜,王实看向那槐树精小青。 李扶摇不着痕迹的挡着王实的视线。 王实神情漠然,“李公子,我可以放过这只妖,但要她发誓,此生不为非作歹,必须发血誓,不然今日就算是李公子在这里,小道也一样要取了她的性命。” 李扶摇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本来对于这只槐树精,他也不太放心,现如今王实既然要做这个恶人,他不介意顺水推舟。 槐树精小青倒是十分洒脱,眼见李扶摇不护着她之后,便很顺从的发了个血誓。 王实神情好转,没有急着走。 片刻之后,他不好意思的问道:“李公子,不知还要在此地逗留几日,或是说以后要往何处去?小道之前和李公子所谈论之事,仍旧未得出结论,若是顺路,还想着叨扰李公子几日。” 李扶摇微微有些诧异,想了想之后,笑道:“既然那麻雀妖都已经伏诛,我也在此地待不了多久了,最多两三日,我便要前往延陵,王道长若是同路,咱们可以同行。只不过王道长难不成不在意外人的看法,和一位剑士同行,不怕遭人非议。” 王实总算是在脸上露出了笑容,他轻声道:“大余这边不是梁溪,没那么多门门道道的说法。” 李扶摇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王实来与李扶摇敲定了出发的时间,然后便不见踪迹,让李扶摇和小姑娘还有槐树精回到小院。 当天晚上,小姑娘睡着之后,李扶摇来到小院里,喊出槐树精,与她长谈。 槐树精小青对于这位剑士,忌惮之心一点不比王实低,她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会傻乎乎的认为现如今李扶摇对她的信任是百分之百的,只不过现如今契约已经订下,血誓已经发了,李扶摇还要说些什么,她实在是猜不透。 李扶摇坐在台阶上,平静道:“你是不是在想咱们两人不该有这场谈话的?” 槐树精小青蓦然一惊,就要矢口否认,李扶摇却做了个手势,轻声道:“考虑一下。” 青槐咬牙说道:“仙师此举,小妖的确不懂。” 李扶摇笑着说道:“按理说血誓已发,契约已经订下,咱们就该开诚布公了,可怎奈咱们之间还有那么一块玉在中间阻拦,咱们两个不就那块玉继续说道说道?” 槐树精神情复杂。 李扶摇笑道:“之前所言,一切都未谈到那块玉,但现如今我想说说,你要的是大道可期,我要的是小姑娘一生安稳,其实本来就不冲突,至于那块玉,不是我的物件,我要是擅自做主给你,就实在是有恶人的嫌疑了,可你们既然都贪图那块玉,便说明那块玉对你们的修行极为重要,可现如今那块玉你是不能碰的,若是碰了,我会即可要你性命,只不过为了弥补此事,我愿意许你一颗妖丹,境界和这一颗差不多,百年之后我来见你的时候一并给你,但你之前该怎么做,心里应该有数,我不需你发什么毒誓,愿不愿意,表个态就是。” 槐树精这才眉头舒展,“小妖信得过仙师。” 李扶摇摆了摆手,示意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他若不是之前便和青槐游历过这么长的一段路,对妖修算不上有恶感,不然早对这个槐树精出手教训了。 槐树精回到树身之中。 李扶摇仰头看向天空的星辰,神情平静。 小姑娘以后八成会过上好日子,他便很开心。 屋内,有个小姑娘偷摸着爬起身,蹑手蹑脚的打开李扶摇的剑匣,将一块玉佩放入其中,然后才回到床上,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这一次她要睡个好觉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此一路去青山 李扶摇离开那座小院的时候,槐树精小青知道,但并未相送,她现如今把心思都放在小姑娘温瑶身上,算是为了那枚李扶摇所应下的妖丹,但更多的还是心态的转变,第一次开始为小姑娘考虑。 而小姑娘温瑶则是还在睡觉,按着以往的时光,应该是醒了,可今日并未醒而已。 李扶摇不去深究,背好剑匣离开小院,要往延陵而去。 槐树精小青站在院门那边相送,见到李扶摇的身影不见了之后,小青才轻手轻脚的走进屋子里,来到小姑娘床前,感受着小姑娘的呼吸声,她也不拆穿这个小姑娘故意装睡的事情,只是轻声提醒道:“最后一面都不见,以后更没机会了。” 小姑娘眉头皱得很紧,但没有搭话,更没有睁眼。 小青替她抚平眉头,有些心疼的说道:“你怎么活的这么难呢。” 小姑娘不应声,只是一只手攥住了被子。 小青正想着起身出门,衣襟却是被小姑娘抓住,这个小姑娘睁开眼睛,眼泪止不住,滴到了被子上。 小青伸手去替她擦去一些,安慰道:“我刚刚逗你玩的啊,以后有机会再见面的。” 小姑娘带着哭腔哽咽道:“我知道啊,我知道以后见不到神仙哥哥了。” 小青没说什么,有些事情,她还不如这个小姑娘看得透彻,至少她是知道谁真正的对她好。 小姑娘忽然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小青,轻声道:“小青姐姐,我把玉佩偷偷放在神仙哥哥的剑匣里了啊,我很想送给他,又很怕他不要呢。小青姐姐,你说神仙哥哥会不会生气啊?” 小青神情微变,眉头一下子舒展,她笑着安慰道:“不会的,有人送东西是好意,他不会生气的,说不定还会很高兴。” 小姑娘眼里光芒不断,很开心。 小青笑了笑,她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忍住不去求这件事,远不如无所求。 她看着远处,轻声笑道:“仙师,你这笔买卖亏大了。” —— 李扶摇离开小院之后先去和刘远路一家人告别,后者极力挽留,李扶摇则是说离家已久,要赶着回家,刘远路这才作罢,这远行之人返乡一事是大事,万万不可阻拦。 只是听说李扶摇要乘船,这才自告奋勇说要载李扶摇一程,这一次李扶摇没有拒绝。 李扶摇走出村子,来到渡口,早已经等候多时的王实起身相迎。 李扶摇抱拳回礼。 两人这次相约同行,倒不是李扶摇要讲如何多的道理出来给王实听,也不是王实非要学到什么,实际上还是一个顿悟的过程,一切的一切,不在李扶摇的几分道理,也不在王实听得进去多少,实际上都只在王实自己而已。 上了渡船,刘远路撑船,渡船走的不快,在水面上弄出了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王实忽然发问,“李公子真能确定那只槐树妖是只善妖?” 李扶摇摇摇头。 王实皱眉不解。 李扶摇开诚布公的说道:“为了让她好好守在那小姑娘身边,王道长可知道我付出了多少东西?” 不等王实回答,李扶摇自顾自说道:“整整两枚品阶不低的妖丹。” 王实诧异道:“既然如此,为何李公子不将她斩去?” 李扶摇反问道:“如此一来,谁替我照料那个小姑娘?” 王实皱眉不悦,“李公子应当知道,既然不是善妖,便不该留在世上。” 李扶摇指了指王实自己,王实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让那只槐树精发了血誓,按道理来说,就算是心底再怎么坏,也为祸不了世间了。 李扶摇平静解释道:“那只槐树精若是说真正是个好妖,其实说不准啊,只是她的的确确是什么坏事都没做过,既然如此,斩杀她,岂不是很过分的一件事,我用两枚妖丹换她守护温瑶一生,是笔买卖,买卖双方你情我愿,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王实默然不语,陷入沉思。 李扶摇大抵有些看清楚了这位守业观道士的性情,倒也不觉得如何,只是觉得他不算是那种一心恪守师门规矩的迂腐道人,这一点倒是和叶笙歌有好几分相像,只不过李扶摇从来没说过自己和那位道种有过交集,大抵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两人顺着河水往下,来到一处渡口,刘远路将船停靠在岸边,轻声提醒李扶摇到岸了。 李扶摇站起身,笑着和刘远路作别,顺便再喊了一声王实。 两人转身离去,刘远路撑船往回走。 走在路上,王实总算是将之前一直困扰在心中的那件事给说了出来,以往一直憋着不知道说给谁听,可见到李扶摇之后,特别是眼见他处理那件事的方法之后,便莫名有些相信李扶摇。 他苦涩道:“师门如此行事,实在是令小道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相较起来,那座青山观倒是要坦荡的多,守业观相差远矣。” 李扶摇说的少,听得多,等到 (本章未完,请翻页) 王实说完之后这才开口道:“依着王道长这般说法,那便是当日之事,守业观为了争夺这大余边境道门第一的位置而肆意为之,与王道长自己的为人处世并不一致,才有如此苦恼。” 王实点点头,并未反驳。 李扶摇笑着道:“试想一下,王道长如今修为境界高深,能够让守业观上下都能平心静气听王道长讲道理,又该如何?” 王实犹豫道:“整顿门规,约束门下弟子,不让此类事情再发生。” 李扶摇笑而不语,这王实哪里是不知道如何做,只是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到底是否正确而已,才想让李扶摇帮着说上一二,可李扶摇还真不太想说上些什么。 因此实际上,这还是王实自己的想法。 两人缓行,李扶摇忽然问道:“王道长,听你刚才所说,青山观前些日子有一位剑士登临山上,还有一位道法通天的中年男人?” 王实脑子里一团浆糊,随口应道:“正是如此。” 李扶摇想起了之前洗初南下山,以及观主上山的事情。 然后他便详细问了这座青山观到底坐落在什么地方。 王实转头看了看李扶摇,轻声道:“青山观的羊观主其实脾气不错,在大余边境一直很受山下百姓的尊敬,尤其在青山镇,更是如此,我守业观世代都为山下百姓斩妖除恶,也不见得有如此。其实有许多时候,小道都想不明白究竟为何?” 李扶摇笑着说道:“既然不明白,那王道长便在青山观多待些日子好好看看便是。” 说完这些,李扶摇忽然歉意一笑。他想起了之前王实和他说的那件事。 王实摆摆手,示意无妨。 两人沿着一条林间小道缓行,因为王实的缘故,一些已经开了些灵智的山间精怪都竭力隐藏自己气息,怕被王实抓住。 毕竟这样境界的道教修士,谁都招惹不起。 倒是对于尚未跻身剑气境,一身剑气尚不能收发自如的李扶摇,并未如何畏惧。 练剑两年,才第二境的李扶摇实实在在说不上是什么天才,可真要让他走上个百年千年,也说不定会达到什么地步,到时候再行走在世间,若是不刻意收拢身上剑气,这些山精野怪相隔数十里都要脸色大变。 就算是三教修士,也会觉得极为不舒服。 毕竟剑士一脉鼎盛时期,便不知道有多少修士法器在剑士的一剑之下化作了两半。 现如今三教修士和剑士一脉有隔阂,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王实走过好几步之后,忽然开口笑道:“李公子之前的那番话说的实在还是不错,既然要想知道青山观为何这般受人尊敬,自然便要去看看才行。” 随后王实又问道:“李公子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李扶摇想了片刻,随即点头。 他要去那座山上看看有没有师叔洗初南的佩剑藏鱼才行。 王实笑着开口,“之前那青山观有桩婚事,是山上的道士李念山要娶一位凡俗女子,为此还要将一身修为尽数散去,小道之前觉着不可思议,可现如今,其实也觉得还不错。” 李扶摇平静道:“世间情爱说不清楚。” 王实点头,只是说着这趟再去青山观,说不定运气不错便能见到这一桩婚事,只不过很快又摇头说是那个年轻道士看着是个急性子,估计等不到现如今了。 李扶摇没有多大的执念,只是说一切都是缘分而已。 为此王实没有反驳,只是脚步要比起之前都要轻快的多。 李扶摇则是仍旧不紧不慢,他这一次游历山河,先要去的地方自然是周国,若是机缘不少,游历完周国之后,境界能够越过剑气境来到青丝,那便去洛阳城看看,看看那座他曾经生活过好些年的雄城。 再之后去何处,其实心底也大抵有个想法。 只不过无论如何走,最后都是要回到剑山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只不过在这之前,其实李扶摇心底很愿意去一次妖土,见一见自己想着的那个姑娘。 他多想叫着那个姑娘的名字,然后自己笑一笑。 只不过这么个看似不难的想法,指不定也要好多年之后才能实现了。 —— 沉斜山上的道士这些天个个是春风满面,原因大抵也简单,那便是他们那位观主,前些日子下山之后,走过了一个梁溪外加半个大余,最后不知道怎么的就上了剑山,差点和那位剑仙朝青秋打过一架,虽说最后那位当年站在沉斜山道上让一众道士都不敢大声喘气的剑仙没有出手针对观主,而是和一位道教圣人在天际相斗,但观主却是越过那位剑山老祖宗,曾经一剑斩杀过某位道教大佬的绝世剑士,登上了山。 如此扬眉吐气的一件事,如何不能让人高兴。 这些年沉斜山作为道门第一,山上道士下山之后哪个不是备受其余修士尊重,可唯独有一件事便好似一块大石头堵在山上道士的心头,就是当年朝青秋站在沉斜 (本章未完,请翻页) 山道上辱及整个道门一事,当时沉斜山便无一个人胆敢出手,这些年旁人提及沉斜山之事,免不得就要把这件事都拿出来说上一番。 只不过现如今便好了。 观主登上那座剑山,算是把当年那口恶气尽数吐出了。 也怪不得现如今山上道士都春风满面,毕竟这件事,委实也只有观主才做得出来,试问这天地谁敢在剑仙朝青秋还在人世的时候挑衅剑山,那除去观主,别无二人。 只不过山上却是有一件咄咄怪事,那便是观主上剑山这件事并非是由观主亲口说出,反倒是由一些临近剑山的道教修士传出,倒是观主,回山之后,便绝口不提此事,大部分时间都在登天楼内翻书,偶有出现在山上弟子视线中,也不多说什么,这倒是让山上弟子都摸不着头脑。 只不过也从未有人敢去问什么。 观主作为现如今的道门第一人,行事自有分寸,又是山上观主,哪里是由得他人妄加猜测的。 只不过这些天,那位观主下山不久便下山的黄紫道人张守清却是常常走入登天楼和观主坐而论道。 这份殊荣,山上道士谁不眼红? 只不过眼红也好,还是嫉妒也罢,观主要和何人论道,也都是观主的事情,其余人想再多也无法改变观主想法。 今日登天楼内,张守清再次登上登天楼。 观主今日没有走太高,只在第二层席地而坐。 张守清进楼之后,来到观主对面坐下,这才缓缓开口说道:“笙歌下了剑山之后,与那剑士分别,然后便往洛阳城去了。” 观主微微点头,放下手里拿着的那本书,平淡开口说道:“这趟游历结束,笙歌应当能够跨过太清走到朝暮了,到时候不到而立之年的朝暮境,天底下不管是谁都要赞叹一番啊。” 张守清感叹道:“这也是观主教导有方,不然就算是道种之身,笙歌理应都不该走的这么快的。” 观主失声笑道:“守清你这拍马屁的功夫太差,一点都不诚心实意。” 张守清哑然失笑,没有说什么。 观主将手中那本书随意扔出,平静说道:“这一次那处号称是上古圣人的修道之处再次开启,笙歌不必去了,名额你在你门下弟子里选一位吧。只不过境界不要太低,延陵那边肯定是会将那读书种子送进去的,那小丫头踏上这条路的时间太短,若是参加这次试炼,会被笙歌甩在身后太远,至于佛土那边,据说有个年轻至极的灰衣和尚佛法精湛,这次试炼,佛土若是要参与进去,便一定是他,如此来看,还是咱们沉斜山最没有排面啊。” 张守清皱眉道:“这处圣人洞府百年开启一次,是那位圣人坐化之前修道之处,由三教商议每家派出一人,本来就是极为珍贵的机会,观主把名额交由我门下弟子,只怕山上有人不服。” 观主平静摇头,“若是不服,自会有人找我。倘若都无人找我,服不服又有什么关系。” 张守清脸色微变,但诚心感激道:“守清替门下弟子谢过观主。” 观主摆摆手,站起身之后才说道:“我从未见那处圣人修道之处看作如何了不得的东西,可山上道士总是在争,每次开启都非要是山上最出彩弟子才能有资格去,这一次莫说是笙歌不在山上,就算是在山上,这个名额我都不会给笙歌,这些东西对她来说是累赘,丢给你,或许不算是什么好事,你自己思量,若是不要大可让出去,但你若是不让,谁要来逼你,我大可和他讲讲道理,山上乌烟瘴气许多年了,我这次下楼便是要彻底整治一番。” 张守清忧虑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观主不说话,只是在一旁的书架里再抽出一本书,笑着说道:“他们以为我梁亦上进了登天楼便是一路前行而已,从不肯回首看之前,现如今我便要告诉他们,有些事情做了便要付出代价,后山的牢笼,不是还空着许多么?” 正是炎热夏季,可不知道为什么张守清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然后张守清便想着要告辞下楼,要赶快回到自己那座山峰,约束门下弟子,将平日里没说的狠话重话都要统统说上一番,弟子怨他不要紧,总比之后被丢到后山的牢笼里来的好,平日里脾气极好的观主打定主意要收拾山上乱象,那便不管你是何人弟子,和山上有什么渊源。 观主一旦出手,整座山天翻地覆都是轻的。 张守清虽然没有领教过,但心里十分清楚。 当年观主才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被人逼着下山去了延陵,回到沉斜山之后怎么遭,那人不也是现如今至今还在那后山牢笼里么。 那人尚且如此,山上其他人能够幸免? 张守清实在想不清楚还有谁能够让观主改变主意。 他甚至想到一个可能性,说不定这一次笙歌下山,便是观主刻意为之,要借笙歌下山之事清理沉斜山。 只不过这种猜想,张守清一点都不敢付诸于口。 连想都不敢多想。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人心不好看 就在李扶摇和王实两个人往青山观去的时候,青山观这些日子一改往日,反倒是极为热闹,山上道士都在为小师弟李念山的新婚忙活,因为都是山上修士,山上还真没几个人懂得这嫁娶之事,因此在小道士成婚之前,观主羊海之便由着山上道士下山取经,结果整整半月都没有摸出个所以然来,这让羊海之一阵头大之外,李念山更是心急如焚。 最后还是羊海之挑了个黄道吉日,就在下月初五。 日子定好了,然后一切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之后,李念山和山上道士唯一能做的便是等,不同于李念山的心急如焚,山上其他道士虽说也有期待,但并未如何急迫。 羊海之知道自己这小徒弟的性子,因此自从当日和他谈过一次之后,这些天便再也没有在李念山面前提及过他和初柳的婚事,毕竟有些事情,说得多了,除去让李念山厌烦之外,别无作用。 只不过人妖有别,其实羊海之对于这桩婚事,打心底并未那么看好。 因此在成亲之前,羊海之下过一次青山,这番下山,表面上是说要为自己的徒弟去买些讨喜的物件,实际上便是冲着那位初柳姑娘去的。 只不过,这一切都没让李念山知晓,他这个做师父的,虽说不看好这桩婚事,但也并未铁了心要拆开这两人。 毕竟李念山为了那位姑娘,可是连一身修为都说散就散了,若是他再死拦,再多做些什么,他不知道李念山到底能做出些什么来。 在羊海之走进那座院子之前,他并未急着进去,反倒是在院子前的一颗树旁站了许久,神情平静,让人看不出他再想些什么。 院子里的初柳和老妇人两人坐在小院里,也并未开口说话。 老妇人神情平静,只是片刻之后看了看身旁的这颗桑树,才开口说道:“大婚的时间定下了?” 初柳点点头,“是山上羊观主亲自选的日子,就是这个月初五,到时候念山会来娶我过门,还是住在山上,毕竟他在山上待了这么些年,一下子就下山,我怕他舍不得。” 老妇人漠然道:“你倒是很会为他考虑,上山这么些道士,你就一点都不怕?” 初柳笑着摇头,“这又不是守业观,怕什么?” 老妇人冷笑道:“天底下的男人和道士都是一个样子,也亏得是你这种小妖精才会胆大包天喜欢上一个道士,要换做其他人,说不定躲都躲不及。” 初柳拢了拢额头的几缕头发,轻声笑道:“师父,我就不信你年轻时候没有爱上过某个翩翩少年。” 老妇人神情不变,冷声道:“为师一心向道,从未想过这些男女之事。” 初柳托着腮帮,喃喃道:“那师父的日子过着该多没趣啊。” 老妇人训斥道:“在大路上越行越远,胜过世间一切,等到你走的足够远之后,足以看透世间一切的时候,你便会觉得这世间之中,除去长生成仙,其余一切皆是虚妄,有趣无趣,到时皆知。” 初柳皱着眉头,她是最不愿意和自家师父说这些东西的。 老妇人倒也知道初柳不喜欢听这些,因此说完这一句话之后便转而说道:“李念山要娶你,羊海之肯定会在成婚之前来见你一面,之前肯定也见过,只不过都是在暗处,现如今肯定是要在明处来大摇大摆的来看你才行,要说一大堆废话是在情理之中,但若是有半点让你委屈的说道,这个亲便不成了,你随为师离开便是,好好修行,不去攀什么道门高枝。” 初柳一脸无奈,“就算是羊观主要来,也肯定不会说些什么过分的话的,青山镇的百姓,个个都把羊观主当作老神仙呢。” 老妇人冷哼一声,不愿意多说话,对于这些山上修士,她一向没有什么好感,要不是李念山之前说散修为便散去一身修为,她说不定也不会同意这桩婚事。 只不过现如今想起来,李念山算是她见过为数不多的几个不招人讨厌的道士,若是每个山上修士都和李念山一般,说不定老妇人就一定都不讨厌这些坐拥山河正道的修士了。 只不过世上的人何止千万,性子各异,她也不会痴痴傻傻奢望人人都如李念山一样。 况且她也不是初柳。 初柳见自家师父不再说话,正准备起身,便看见院门那边,一身灰色道袍的羊海之站在门外,不言不语。 初柳下意识心底一颤,而老妇人则是起身回屋,这两人之间见一次面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对于李念山和初柳都是好事。 初柳连忙去打开院门,让羊海之进来。 羊海之走进小院,在那颗桑树前坐下,第一次仔仔细细打量了这个女子,对于这女子,他其实心底有对山精野怪的厌恶,只是一段时间了解下来,倒是没那么厌恶,但说不上喜欢。 初柳轻轻喊了一声羊观主。 羊海之点点头,开门见山说道:“成婚在即,念山心心念念的便是这一日,原本老道说什么都不该来见你,可有些事情,还得说透,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说透之后,对你对念山都是好事。” 初柳点点头,“羊观主有话便说,初柳听着。” 羊海之平静开口道:“世间的山精野怪,自身属阴,因此与俗世百姓并不相合,境界低微的山精野怪更是连人世都不敢踏足半步,可境界到了一定地步之后反倒相反,念山为你将一身修为都散去,彻底成了一个凡人,你们两人朝夕相处,便对他实在不利,我下山之前画了几道符,是道教符箓里对山精野怪之流伤害最小的一类,作用不大,无非是减少你对念山的影响。你带不带在身上都由你,此事老道既然敢开口,自然不怕念山知道,师徒一场,做师父的,能为他做的不多,因此就算是有些对不起你,都是情非得已,实际上你们两人才真是糊涂,若是他最开始不听信那老妇人的要散去一身修为,而你担忧你比他活的更长也是自残修为,不出这两档子事,有修为在身,你们两人何止能做百年夫妻?” 初柳倒是看得很开,她轻声笑道:“能做百年夫妻便已经是幸事,念山是天底下为数不多的好男子,初柳能遇上他,是一生之幸。” 羊海之只是拿出怀中符箓,递给初柳,然后心头所藏的话,还没有开口说出。 初柳神色有异,犹豫开口道:“还有一事,还须羊观主知晓。” 羊海之点头。 初柳开口说道:“之前在镇上碰见一个中年男人,看样子境界不低,自称是沉斜山道人,说是念山天资不低,百年之后也可入沉斜山,之前初柳未能下定决心,一是担忧他的身份有异,二则是不愿意去与念山相处之间有些其余想法,现如今问上羊观主一句,那人到底是否可信。” 羊海之怒道:“你为念山错过一桩天大机缘。” 初柳心底一颤,整个人脸色发白。 羊海之还要说些什么,身后屋子的门却被人一把推出。 神情漠然的老妇人站在他身后,冷淡道:“机缘一事,各有天命,再说你羊海之嘴里的机缘,说得上天大,也不怕笑掉大牙?” 羊海之冷笑道:“一位登楼境的观主,道门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要让念山去沉斜山修道,不是一桩天大的机缘?” 老妇人一怔,气笑道:“那人是观主梁亦?” 羊海之仍旧冷笑,“如假包换!” 老妇人哑然无语,初柳更是神情恍惚。 羊海之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最后竟然破天荒出言安慰道:“算了,你与他做好这百年夫妻便可,其余事情,百年之后再说,观主与我还有几分交情,到时候我出面再去说上一番,应当还有机会,只是这百年之间,老道希望你们两人,相敬如宾,至于世俗眼光,倘若真落到你们两人身上,老道还在,便还会护着你们,但也不必担忧,在大余边境这个地方,倒是真没几个人敢在老道面前多说些什么。” 初柳颓然点头。 羊海之要准备起身,可片刻之后竟然是重新落座,忽然笑道:“之前说的都是台面上的话,是一个道观观主该说的东西,接下来老道要说的便是作为念山师父该说的话,你且听好。” 初柳再次点头,老妇人则是冷哼一声之后,重新回到屋内。 羊海之笑道:“老道不和守业观那堆老道士一样,对于山精野怪都无太多想说的,只要你们与山下百姓无碍,老道也懒得管,而你现如今既然要下嫁我弟子念山,之后便算是我青山观一员,念山那傻小子对青山观有愧,因此不怎么敢见山上的师兄们,但实际上无人当回事,你嫁给他之后,只需要不做什么恶事,这百年之间,你们两人的安危,仍旧是我青山观的大事。” 初柳皱眉问道:“羊观主难不成就真不怕赔上青山观这么些年的基业?” 羊海之拂袖说道:“这些年的基业是什么?是观里那些道卷还是说是那些道法,若是这些,何谓赔上基业,到时候要死的就算是有我这个老头子和一众愿意为念山而死的师兄弟,也搭不上那一众带不走的死物,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赔上了,只要无愧于心,老道便能坦荡去见祖师爷。” 初柳低着头,由衷赞叹道:“初柳今日,才知羊观主。” 羊海之摆摆手,不以为意。 只是这一次真要起身离去了,毕竟这再多呆些时间,若是遇见了自己的那小徒弟,还真有些尴尬。 只不过再走出这座小院,刻意穿过一条偏僻小巷子的羊海之还是遇上了李念山。 抱着一大把野花的李念山远远的就和自家师父打招呼。 这让老道士有些无奈。 李念山小跑到他身旁之后,才笑呵呵说道:“我就知道师父肯定要来找初柳聊聊的,可聊聊就聊聊,师父有没有过分的说些什么东西?” 羊海之温和开口道:“师父哪里是这种人。” 李念山松了口气,轻声道:“我可是舍不得骂我的初柳姑娘的,师父要是骂了,我不会太高兴的。” 羊海之神情古怪,但始终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嘱咐道:“你现如今也是要娶妻的人了,要知道轻重,有些东西以后要扛起来,师父不多说,但有一点,你且知道,无论在山上还是山下,维持本心,比什么都重要。” 李念山掏了掏耳朵,笑嘻嘻说道:“知道了。” 羊海之不多说什么,缓缓而行,只不过走了几步之后,忽然笑着喊道:“小兔崽子,上山的时候记得给为师买壶酒。” 李念山挠了挠头,这师父有多少年没有叫过他小兔崽子了? 记不清楚咯。 李念山抱着那捧野花走进院子里,递给还没回过神来的初柳,主动说道:“我师父啊,是个倔脾气的老家伙,要是说了些啥不中听的话,你不要生气啊。” 初柳柔声道:“羊观主是个好人啊。” 李念山笑了笑,想起一件事,轻声道:“之前你送我的那柳枝,我把它放在水潭里,原本只是想着能够多放几天的,可没想着竟然它还发出了根,前几天我把它种在了竹舍旁,看起来长势还行,等过几日上山你去看看?” 初柳点点头。 她很快便柔声笑道:“成亲那天,你是不是要骑马啊?” 李念山皱了眉头,有些可怜的说道:“我没骑过那家伙,不太喜欢。” 初柳皱眉道:“那你总不会骑头驴吧?” 李念山嘿嘿一笑,摆手道:“不会的。” 但他很快便笑道:“其实不骑驴,骑头牛其实也很不错啊,上山师兄正好养了一头大青牛,看起来还真好看。” 初柳没多说,只是翻了个白眼。 李扶摇扶住额头,故作失落的说道:“完了完了,那就是娶不到媳妇了,咋办咋办?” 初柳轻声笑道:“那就重新回去修你的道啊。” 李念山一本正经的说道:“你就是我的道,还修什么道?” 初柳俏脸一红,呸了一声。 李念山揉着脸颊,心情大好。 初柳没多说什么了。 然后李念山便在院里转悠了一番,最后甚至去屋子里找了笔墨写了好些东西,李念山的字比起来当世一等一的书法大家相差甚远,却是在山上是出了名的不错,早先时候,也有许多师兄要写家书,字拿不出手都是让他代笔。 长此以往,山上许多与其他道观往来书谏都是他提笔写就。 两人说了些话之后,老妇人便走出屋子,坐在了那颗桑树下,大有一副你这臭小子还不走我就赶人的架势。 而大概是离成亲的日子其实不算是远了,李念山竟然是主动和老妇人多说了几句,老妇人不咸不淡的说道:“你要是娶了初柳,不好好待她,就会知道我这个老婆子到底是不是讨人厌了。” 李念山就差把自己的胸脯给拍的稀巴烂了。 结果才换来老妇人一句还行。 李念山觉着有些尴尬,笑了笑,没多说啥。 李念山则是在院子待了没多久便自顾自离开,只不过在小院不远处的一处石阶上把之前在山道上鞋底沾着的泥刮了下来。 这才神情平静去镇上给自己师父买酒。 —— 在临近那座青山镇之前,李扶摇和道士王实遇上一桩怪事。 路遇一座距离青山镇不远的镇子的时候,发现那里的村民正在将村里的一位妙龄女子送至附近的一条河中,说是要孝敬河神。 于是李扶摇和王实就留下来看了看,那古怪的敬神之事。 结果在半夜,两人躲在岸边,看着那载着女子的竹筏被一个河里跳出的河妖给拖拽进水中。 这一次,王实没有出手。 他的确是想着看看李扶摇到底有几分本事。 结果李扶摇身后剑匣瞬间打开,青丝破鞘而出,一股剑气随即而生。 在河岸边,李扶摇对着那条河妖出了一剑,当即便将那只境界低微的河妖斩杀在河中,吓得那女子花容失色,之前对于孝敬河神还没那么害怕,可对于李扶摇的出现才显得那么慌张。 李扶摇将女子救回之后,取了那河妖妖丹,才注意到自己剑匣里的那块玉佩。 神情古怪的李扶摇青丝归鞘。 将那块温瑶小姑娘家里祖传的玉佩收好,忽然一笑。 没有了这块玉,其实他才对那槐树精更放心。 只不过那枚境界不高的妖丹,其实李扶摇并不在意,只不过王实没有出手,自然没有要收的理由,因此只能李扶摇自己收着。 对于那只河妖,境界太低,都没被两人放在心上。 只是等两人走进那镇子的时候,镇上百姓对于这两个年轻人倒是充满了仇视,尤其是那个被救的姑娘。 李扶摇百思不得其解。 王实则是苦笑不语。 若不是两人都算是修士,指不定要被那些镇上百姓给扒了皮。 这种情况,绝对在两人的意料之外,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两人望明月 背着剑匣的李扶摇和王实进入小镇,感受到了那些小镇百姓的目光之后便没敢如何招摇,在临街的一处酒楼落脚,两人坐在窗边,要了一壶酒,和几碟小菜。 小二上菜的时候眼神不善,若不是王实足够阔绰大方,给了一锭分量不轻的银子,指不定就算是上了几碟小菜都要被那店小二吐些口水在里面,李扶摇倒了一杯酒,下肚之后来不及称赞这酒,只是觉得心中郁闷。 王实眼有笑意,耐着性子没有开口,只是等李扶摇按耐不住之后,才指了指街道,李扶摇顺着王实所指望去,的确是在街道某处隐蔽地方看到了几个窥视着这边的小镇百姓。 李扶摇便更觉得有些烦躁。 王实这才轻声开口说道:“先前进镇的时候,小道听了几句镇上百姓闲谈,大抵搞清楚了有些事情,李公子想不想听听?” 李扶摇摊开手,“扶摇洗耳恭听。” 王实淡淡一笑,“之前李公子斩杀的河妖,其实对这些小镇百姓来说,还真算是河神,每年这边小镇百姓送去一名镇上最美貌的女子,然后河妖便会保这座小镇风调雨顺,至于那女子被迫与那河妖做了苟且之事时候,什么时候腻了便什么时候被河妖丢到河中喂了鱼虾,由此便是说这小镇百姓每年用一个女子换一年的风调雨顺,在小道来看,自然是愚蠢至极的举动,但依着这些小镇上的百姓来看,这笔买卖很是划得来,而且出了这女子名额的那家,也会收到一笔小镇上几位豪绅共同所出的银子,因此咱们这次救下那女子,不止是那些百姓不会感谢咱们将那河妖除去,就算是那女子的家人指不定也不会太高兴,可能就连那女子本人也不见得会接受咱们的好意,毕竟这件事约定俗成,早有章法,那女子早已认命,咱们就算拉了一把,也只会落得个恶人的名头。” 李扶摇默然,没有急着开口。 王实继续开口说道:“因此李公子出剑斩杀了那只河妖之后,这座小镇便无人再护,来年是不是还能是个丰收之年,小镇百姓说不清楚,咱们也不敢保证,当然,若是这之后小镇里年年都是风调雨顺,指不定小镇百姓除去出女子的那户人家之外就没人怨恨咱们了,可说到底还是有人怨咱们,怨咱们断了他们财路,可若是风调雨顺都没了,就是落到一镇百姓都怨恨的下场了。李公子是孑然一身的剑士,对于气运一事向来不在意,可小道是山上修士,不敢牵扯太多,因此之前李公子出手的时候才未帮手,还望李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李扶摇笑道:“我就身后两剑,遇不平便斩不平,没太多讲究。” 王实笑着点头,显然心情看起来不错。 李扶摇喝了好几口酒,有些惆怅的说道:“果然还是做不得好人啊。” 王实一怔,问道:“何出此言?” 李扶摇夹起一筷子小菜,将其扔进酒杯里,竟然很快便让酒杯里的酒都发了黑。 李扶摇无奈摇头。 做了好事还被人加害这种事,李扶摇怎么想都不会太高兴。 王实探过头去看之前那个端菜来的店小二,叹息道:“可惜了小道之前的那块银锭子。” 李扶摇笑而不语,只是眼神渐冷。 —— 小镇外的那条河,之前盘踞河妖,就在昨日被一位剑士出剑斩杀之后,那只原形是一条巨大灰鱼的河妖被李扶摇取了妖丹,剩下的庞大躯体李扶摇倒是没有管,可在当天晚上便被一群青壮汉子扛着入了镇,入镇之后七绕八拐,一群青壮汉子将这条体型硕大的灰鱼扛进了一条偏僻巷子里的一栋宅子里。 夜里灯火通明,躺在一把太师椅上的白发老人闭目养神,等门被敲响之后,才微微睁眼,但也没有完全睁开,等到那群青壮汉子将那条已经断了气的灰鱼扛进屋子里,就摆在他面前之后,才总算是睁开了眼睛。 白发老人挥了挥手,那群青壮汉子才退出屋子。 一直站在白发老人身旁的一个中年男人,生了一双三角眼,看起来极为猥琐,只不过神情平静,倒是无形之中将这份猥琐冲淡好几分。 他往前走了几步,仔细翻看这条灰鱼的伤口,片刻之后才叹了口气,轻声道:“老祖宗,传言不假,是个剑士,这伤口,明显是被一剑毙命的。” 白发老人微眯着眼,感叹道:“凡池,这大余边境多少年没有出现过剑士,咋这些日子出现的两个都被咱们碰上了?” 被称为凡池的三角眼男人苦涩道:“之前在青山观出现的那个朝暮境剑士,境界高深不假,可是却遇上了另外一位境界更为可怖的山上神仙,眨眼间便被人灭了,现如今出现在这镇上的那个少年境界不高,但毕竟是剑士,谁知道他是不是要去青山观砸场子的,怎么拿捏还需要老祖宗亲自决定才是。” 白发老人神色未变,没有提及镇上来到那个剑士,只是问道:“凡池,你说说那青山上能让那位朝暮 (本章未完,请翻页) 境的剑士都死透的山上修士是个什么境界?” 三角眼男人试探说道:“境界应该是在春秋境不假,毕竟同境之中,三教修士遇上剑士,可没有半点优势。” 白发老人冷笑道:“春秋?你莫不是没见过剑士便当这些剑士都是吃干饭的,朝青秋一个剑仙便敢和几位大妖斗法,一般的春秋境界,遇上这位剑士,能胜是能胜,但有这么容易,况且沈长钰那个老家伙,被那人看了一眼便败了,你说那人是春秋境,也不怕笑掉大牙?依着我来看,至少登楼初境!” 三角眼男人咋舌,不可思议的说道:“老祖宗,若是登楼初境的山上老神仙,这就怎么都能说得上是一方大人物了,这等大人物降临青山,又替青山出手镇压老匹夫沈长钰,咱们要是再插上一脚,免不得引火上身。” 白发老人神情复杂,“那位在青山出手之后,我又听说观主上了那座剑山。” 三角眼男人一怔,痴傻道:“哪位观主?” 白发老人冷冷一笑。 三角眼男人倒吸一口冷气,“观主梁亦上了剑山,那在青山出手的那位,难不成就是那位观主?” 三角眼男人一点都不傻,仅仅片刻便猜到了其中关键。 白发老人犹豫道:“羊海之那个老家伙,年轻时候游历山河,便去过梁溪,谁知道有没有踩了狗屎运碰上那位观主,又踩了狗屎结下一份不大不小的香火情,那在这大余边境,就真没人敢动一动他青山观了。” 三角眼男人诚恳的说道:“老祖宗,不管如何,这趟浑水怎么也不能去趟了,与那位观主沾边的东西,谁碰都讨不了好,观主毕竟是有望踏足圣人的山上修士,咱们这等妖物,惹到观主,天下可就再无容身之处了。” 白发老人冷笑道:“怕什么,大不了咱们跑到妖土便是,这山河之中,妖修出头,自然极难,只有到妖土,咱们才算是有那么一席之地。” 三角眼男人提醒道:“老祖宗您那神功可还差三个女子才行啊。” 白发男人面无表情,平静开口道:“等那两人走了之后,再找个妖修出头便是,这里的愚民想要河神,就给他便是,若不是朝青秋已经从妖土回到山河,那位出剑的少年,我注定留不下他。” 三角眼男人没有说话,对于老祖宗的境界修为他虽然不是知道的那么清楚,但不管如何,都不可能是那位剑仙的敌手,甚至那位剑仙注定不会多看老祖宗一眼。 毕竟这位剑仙平日里出剑的对象都是那些个在妖土足以称尊一方的巨头,哪里会关心这藏在市井练着所谓神功的小妖。 白发老人最后意味深长的说道:“凡池,其实若是有那剑士的血肉,只怕比这三个女子的功效更大。” 三角眼男人浑身一颤,但并不说话。 白发老人摆了摆手。 三角眼男人低头退出屋子,关上门之后缓缓而行。 屋内很快便传来了一阵撕咬血肉的声音。 他充耳不闻,离开这边,穿过走廊,在一颗老树前停步。 有一道清脆声音传入耳中,“凡池,老祖宗是否要让你除去那凶手为我家夫君报仇?” 三角眼男人抬起头,盯着蹲在树上的中年妇人。 妇人一身月白衣衫,面容算不上如何美艳,但仍旧是让人看了赏心悦目,尤其是胸前风景,更是壮阔无边。 三角眼男人只是看起来猥琐,但其实实际上眼中并未有流露出半点其余想法,他看向这妇人,冷笑道:“春娘,灰鱼死在一位少年剑士手中,老祖宗不愿意插手,也不希望你去搞出什么幺蛾子。” 春娘一张脸极其狰狞,“我那夫君是为老祖宗而死,况且之前更是对老祖宗忠心耿耿,老祖宗这说不管就不管了,不怕人心寒?” 三角眼男人平静道:“灰鱼连尸身都没能剩下,你还能指望老祖宗替你报仇,莫不是真把老祖宗当成了那种道德圣人了?” 春娘险些从树枝上摔下来,她不可置信的说道:“老祖宗如此欺我?” 三角眼男人面无表情。 春娘咬牙切齿的说道:“凡池,老祖宗不出手,你是否要帮我?” 三角眼男人戏虐的说道:“帮你?凭什么?就凭你这残花败柳的身子还是说就凭你和我之间那一丁半点的香火情,你不过才化形,我也不过才结丹,遇上那位一剑便将已经结丹的黑鱼斩杀的少年剑士,你觉得有胜算?不过就是送命罢了,天底下什么都好惹,可就是这剑士不好惹,在大余边境,以往碰不见是运气,以后碰见了便是命,看在那一丁半点的香火情上,我劝你别做傻事,做一件注定要失败的事情,没什么意义。” 春娘神色复杂,不愿意开口。 三角眼男人笑道:“言尽于此,你自己思量。” 走过几步,三角眼男人忽然又笑道:“忘了说了,春娘,那人身旁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还跟着一个守业观的道士,境界不低,在青丝境还是太清境说不准的。” 说完这句话,三角眼男人便不见踪影,只留下始终蹲在树枝上的春娘。 这位胸前波澜壮阔的妇人站起身,忽然冷冷一笑,不见踪影。 而在原本那白发老人的屋子,却被人推开窗户,拿着一张帕子擦拭嘴角的老人忽然冷声道:“春娘,你要找死,谁也拦不下,只不过若是牵连到我,便要你真的生不如死了。” —— 夜幕深沉,在经过白天的事情之后,李扶摇原本没有再在这小镇里留下的心思,可眼见天色渐晚,王实反倒是劝说李扶摇留下来再看看也无妨,李扶摇这才没有急着离去,只是并未在镇上找客栈住下,反倒是寻觅了一处偏僻院子,院子主人早已经离去,说是此地闹鬼,因此连家里的东西都没敢带走,李扶摇和王实住下之后,一人找了一间房间,李扶摇这间应当是原本主人家的房间,竟然还有那么一方书桌,桌上笔墨纸砚皆有,只是长久没用,有些蒙尘而已。 李扶摇睡不着,于是便点了一盏油灯,在白纸上写了一篇文章。 笔力比起之前有了些进步。 写完之后,李扶摇搁笔去拿起那块原本属于温瑶的玉佩仔细端详,之前在路途之中的时候他发现一件极为奇怪的事情,那便是将这块玉佩放在那块剑玉旁,那块剑玉便会吸收这块玉佩原本蕴含的气运,这让李扶摇一惊,然后便再不敢将两块玉佩放在一起。 毕竟这块玉佩的主人仍旧是那位小姑娘温瑶,若是他平白无故将这玉佩里的东西都给吸收完之后,以后再见她到底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他李扶摇自认不是个什么好人,但绝对也算不上什么坏人。 放下玉佩,李扶摇来到窗边,神情平静的看着外面的月光。 他从剑山下来之后,遇上的第一桩事情是小姑娘温瑶被那麻雀妖害得家破人亡,之所以出手相帮,大抵是看见这小姑娘的样子便想起了自己当年,因此才算是尽善尽美的将小姑娘安置妥当,并且不惜将那枚妖丹都拿出了手,而现如今第二次出手,遇上的却是一群不讲道理的山下百姓,斩杀为祸的河妖却被在菜里下毒,说是好心无好报倒是很贴切。 只不过虽说在李扶摇心里有些不理解,有些厌烦,但大抵对于这世间仍旧不算是失望,毕竟他仍旧有所期望,他之所以不太敢往洛阳城去,其实怕的事情也很简单,就是怕再见到父母,他们会将他这个儿子完完全全都给忘去了,如此一来,他李扶摇就算是成了世人都要仰头而观的剑仙,想来到底也不会太高兴。 他被人从洛阳城带到大周白鱼镇,之所以还能熬下去,除去想着要想着报仇之外,其实更多的还是想回去看看。 他仍旧不相信自己的爹娘会为了那些银子便真的不在意他的生死了。 站在窗边,感受着夏夜凉风,李扶摇思绪复杂。 在另外一间屋子里的守业观道士一样是难眠,他先背诵了一本圣人所留道经,然后穿上鞋,来到窗边,开始仔细回想着之前遇到那只河妖到现如今的全部情况。 他心中最疑惑的东西无非是那只河妖既然是要一边为这镇子百姓做一个年年是丰年,又为何非要每年都要女子,若是这是一笔双方谈好的买卖,这河妖是要女子贞洁,可为何如此,他大可扮演一位山上修士,大摇大摆的住进小镇里,到时候得到的女子只会比现如今更多,既然还是以河妖身份示人,难不成就不怕有游历到此的山上修士将其除去? 若是这一点说不通,那便只能说是这河妖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不在那女子身上,这河妖又是贪图什么,王实实在是想不怎么清楚。 他一向降妖都是斩去便是,从不考虑其他什么,可遇上这镇子百姓的这样对待,却是让王实生出必须要弄清楚来龙去脉的想法,因此他才会让李扶摇一并留下,若是这之后真是发现了什么猫腻。 两人联手想来要比他一人稳妥的多。 王实从未如此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这也许和他那颗至今都有些飘忽的道心有关。 他托腮望着天边明月,忽然便想起了之后某位游历到大余这边的读书人和某位道人的一番谈话。 那位学问不知道到底有多高的读书人和那位一向被视为大余最有学问的道人在大余边境曾经相遇,以一个救与不救落水女子的问题辩论数日,双方难分高下,就在人人都以为这次辩论要以平局收场的时候,却是峰回路转,那位读书人竟是以一句话赢得了这场辩论,而那句话流传出来之后,无论是道士还是读书人都觉得这位读书人说的这句话实在是找不到任何反驳的地方。 王实想起那句话,轻声念出,“就算是好人没有好报,但我还是坚持要救她,并不是因为做了这件事之后会得到什么,而是坚信这样做是对的。”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红尘俗事万般人与妖 在王实的强烈要求下,李扶摇没有急着离开,反倒是安心在这座小镇待了下来,接下来的两天里,王实便带着李扶摇在这座小镇里闲逛,到底是身上还有不少的银子,就算是镇上某些人实在是恨死了这两人,但大部分人也不会眼见银子不收,只不过店家都在漫天要价就是了。 兴许在这些百姓心中,这样大抵就是算是坚定了自己的立场了。 小镇说不上大,又临近那座青山镇,实际上若不是这些年这些小镇百姓守口如瓶,但凡有一人去青山观求援,都不会任由那河妖荼毒小镇这么些年,只不过为何无人去算不上远的青山观,李扶摇和王实其实心里有数。 这两日小镇之中本该是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才是,可好死不死又遇上了小镇上一年一度的什么节日,李扶摇和王实是外人,又为小镇百姓所恶,自然情况知道的不是很多,因此除去知道小镇上的街道上多了不少小贩之外,其余的事情知道的不真切。 实际上就在他们所住下的那座小院,若不是因为闹鬼,说不定也会有不少人白天晚上都去扔上几片烂菜叶子,泼几瓢粪才是。 李扶摇和王实分头逛街,王实说是要去看看小镇的书斋里有没有流传在外的孤本道经,虽说这可能性极小,但实际上也不无可能,毕竟有不少山上修士都与世俗百姓打过交道,并非全部都是那种大人物,高高在上。只是若是真要碰见了,银子少花不了就是了。 李扶摇对于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若是说要买书,他更喜欢看一些话本小说,毕竟之前就是个说书先生,下意识看见好故事便想读一读,至于三教典籍,李扶摇除去对儒教圣人的学问有些想法之外,其余两教,实在是看不下去,道教典籍之中的长生一说,佛经里的人世苦难一说,李扶摇都不太喜欢。因此走到那条书斋街道口的时候,背负剑匣的李扶摇便没有兴致往里面走几步,反倒是跨入了一条贩卖文玩古物的街道。 大余边境鱼龙混杂,小镇里更是如此,而在这条街道上便更能体现,随便一副不知道是哪位落魄书生所画的春宫图这店家便敢开口是大余国手所画,要价不高,但也远超那副画本身价值。 李扶摇之前在大余境内买了一本人物志,那本人物志倒也良心,虽说那贩卖的小贩收了他整整一两银子,可上面所列的人物,还真不是大余一朝,延陵梁溪以及大余境内和延陵梁溪境内的有些小国之中的人物都有涉及,可以看出为了这本书,撰写之人到底也是走过大片山河的。 当时买到手之后,李扶摇一番翻阅,便看到了那位大周皇帝姬白夜的生平简述,按着这本书的排序来说,这位大周皇帝排名还极为靠前,撰写之人似乎对于他颇为赞誉,最后的评语更是以一句“生为雄主,奈何国力所限,若非流芳百世,受此累也”而作为结尾,李扶摇当时还想着以后要是回到了少梁城,肯定要把这本书拿给那位大周皇帝好好看看。 而至于那位大余丹青国手顾长康听说是出自儒教,天资不低,只不过性子疏狂,不愿意在那条修行大路上枉费光阴,反倒是喜好丹青,精于诗词文赋,擅肖像、人物、禽兽、山水,画人物尤其传神,重视点睛,认为“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被世人称为“画绝”说是天下无画师能出其右,而这位画绝除去擅画这些之外,对于文人士大夫所不耻的春宫图也颇有造诣,坊间传言,这位丹青国手每醉必画春宫,却不需看着任何女子作画,女子容颜尽在心中,这让那位一向赏识他的大余皇帝都有些无奈,只不过顾长康的春宫图虽说数量不少,但毕竟是国手,每一副流传出来仍旧是天价,有不少大余贵胄,虽说嘴上不耻,但私下里也不知道藏了多少这位国手的春宫图。 更是有人笑言,这位大余丹青国手这辈子仅凭这几张春宫图便足以余生无忧。 虽是笑言,但足以说明顾长康的丹青天下无双一事做不得假。 而这位画绝也与延陵王朝的棋待诏顾师言还有梁溪那边的翰林院供奉杨长时三人并称三绝。 顾长康以画夺魁,顾师言则是棋力世间无双,而杨长时的诗词文赋则是普遍被认为无人能出其右,尤其是在道教治下的梁溪,还是一桩咄咄怪事。 既然那位丹青国手的春宫图那般受人欢迎,现如今这大余边境的偏僻小镇出现这么一副,李扶摇自然不会当真。 越过这间书画店之后,李扶摇来到另外一家贩卖瓷器的店铺,店铺老板看了一眼背着剑匣的李扶摇,有些畏惧,没有热络,显得有些冷淡。 李扶摇随意扫视,并未看中什么心仪物件,因此也不愿意多说什么正准备转身,那店铺老板却是不着痕迹的将店里的一只大瓷瓶移开,露出一件看样子十分值钱的玉酒壶,这让李扶摇没来由的想起了之前在剑山脚下他送给吴山河的酒葫芦,其实原本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柳依白的。 李扶摇看了一眼店铺老板,示意他开价。 老板皱着眉头,想来了很久,最后两方以四十两银子的价格成交,李扶摇提起那玉酒壶出门,心情不错,一来是因为那老板的确没有漫天要价,二来便是实在是有些心仪此物。 出门之后,李扶摇便随手将这玉酒壶挂在了腰间,好似不太在意。 响午时分,李扶摇再次来到那座酒楼,上菜的店小二手脚冰凉,看着那个前些时日下毒没有毒死的少年,如遭雷劈,当日下毒之后,也是他去收的菜盘,明明见到几碟小菜都被人吃光,可却未见两人尸体,店小二理解为毒性尚未发作,其实不是很上心,可在当天晚上便听说这两位已经找了那处闹鬼的院子住了下来,这让他如坠冰窟,既然未能毒死这两人,很明显这两人都不会放过他的,可他要是说逃,又舍不下他前些日子才在镇上置下的一处院子,那是镇上的大人物给的酬劳,心惊胆战待了几天之后,原本以为那两人既然是山上神仙,吃过了下毒的饭菜,说不定是百毒不侵也不愿意计较他这个小人物,便放宽了心,可现如今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又来了,难不成是来索命的? 只不过店小二想得太多,李扶摇也没怎么理会,仍旧是那个临窗的位置,李扶摇要了一壶酒,店小二颤颤巍巍端上来之后,他才把腰间的玉酒壶丢给店小二,让他去打满酒,等到店小二转身之后,李扶摇才又嘱咐道:“这次别下毒了。” 店小二通体冰寒,差点就要摔倒。 李扶摇一笑置之。 坐在窗边,李扶摇看着远处,想着王实的去向,神情恍惚。 一个人喝酒,说不上什么雅致,李扶摇只是觉得想喝而已,等到酒过三巡,快要见底的时候,酒楼里来了一个中年妇人。 妇人面容不错,胸前更是波澜壮阔,上楼之后吸引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球,只不过她环视一周之后,便不管不顾,径直来到李扶摇对面坐下,也不怕人非议。坐下之后,一句话不说,但眼神之中极其冰寒。 李扶摇嗅了嗅,轻声感叹道:“好重的妖气。” 李扶摇放下酒壶,蹙眉道:“妖气这么重,你还随随便便出现在我这个剑士面前,不怕被我一剑斩了,取了妖丹?还是说你和之前那只河妖有仇,被他欺负了很久,这一次被我斩了之后你来专程给我道谢,可是一看你这眼睛,里面这么冷,也不太像。” 妇人冷淡道:“之前被你斩杀的那河妖,便是我夫君。” 李扶摇点点头,剑匣解下,放在膝上,平静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是有深仇大恨了,为什么还能和我心平气和的说话,看起来你的境界,应该不是我的对手才是。” 妇人讥笑道:“比起道貌岸然的牛鼻子老道,对于你们这些剑士,我反倒是更愿意相信些,你杀我夫君固然可恨,但在你们剑士眼里,我夫君为恶,所以杀,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李扶摇倒了杯酒,放到这妇人身前,才轻声说道:“可你愿意在我面前来,就说明还有件事比杀我重要。” 妇人神色自若的点了点头,另外喝了这杯酒。 妇人冷笑道:“把话说明白,要是有机会,我一样要杀你,可在杀你之前,咱们或许可以合作一次。” 李扶摇扯了扯嘴角,笑道:“愿闻其详。” 妇人压低声音说道:“在这座小镇里,除去我们夫妇之外,另外还有不少妖修,我夫君为何每年都要那么一个女子,原因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有个老妖修在练一门邪门功法,才会需要女子,我夫君便是为他办事,你们要找的幕后黑手,便是他。” 李扶摇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找幕后黑手?” 妇人面无表情,“你和那牛鼻子道士逗留不走,不是再找幕后黑手是在找什么?” 李扶摇一笑置之。 妇人继续开口,“我今日来找你也是因为那老妖修在我夫君离世之后,不仅不替他报仇,反倒是将其尸身都当作血肉,一点不留旧情,若不是如此,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和你们这种所谓的修士打交道。” 李扶摇仰起头,摸了摸下巴。 “要我怎么做?” “当然是杀了那老妖修,然后我再试着杀了你。”妇人神情平静,但眼神坚决。 李扶摇苦恼道:“好像不管怎么样我都很吃亏,况且我这境界,对付你们这些小妖修还行,要对付这么个老妖修,我只怕应付不过来。” 妇人冷笑,“你不信我?” 李扶摇心平气和的说道:“我为什么要信你,据你所说,就算是那老妖修不念旧情,但两者相较,你更应该去挑拨他来杀我才是,毕竟你那夫君,死在了我的剑下,你身为人妻却偏偏不是这样,反倒是来找我帮忙,要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杀那老妖修,怎么都说不过去,我倒是觉得你是和那老妖修串通好了,要我的命,引我上钩,这样说,我现在一剑斩了你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妇人怒不可遏,站起身来要反驳,李扶摇却摆摆手,轻声道:“只不过要你冒着生命危险来骗我,似乎也有不好说啊。” 妇人冷笑道:“你们不是要一个真相么,那为何不敢信我。” 李扶摇不再言语,只是一只手搭在了打开的剑匣上。 里面两剑,青丝和小雪都是剑气勃发。 李扶摇表明态度,妇人不敢停留,快速离开。 等到这个境界低微的妇人离开之后,李扶摇才重新合上剑匣。 片刻之后,王实登楼。 坐下之后,王实笑道:“怎么说?” 李扶摇打了个哈欠,无奈道:“她说的呀,我倒是信了七八分,只是还有两三分一样想不明白。” 王实倒了杯酒,说道:“说说。” 李扶摇解开腰间的玉酒壶,喝了一口里面的酒,说道:“就算是她说的全部是真话,我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要来给我通风报信,难不成我那一剑是挥错了,但若是她这番话之中并不提及那人是他夫君,只找其他理由让我去找那老妖修的麻烦,要合情合理的多,可我便更加不信,反倒是这般说来,才让我觉着有几分真,毕竟女子性情,真不是咱们看到的那么简单,有很多东西都看不透,猜不明白。” 王实笑道:“既然如此,咱们跟着去看看就行。” 李扶摇眼睛一亮。 王实从怀中拿出一张明黄色的符箓,他笑道:“这张寻妖符,品阶不高,但胜在隐蔽,只要将一张母符箓放在那妖修身上,这张子符箓便能追踪到,刚才她下楼的时候我顺势贴了一张,等晚上咱们再将这张符箓拿出,追到她之后,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只不过若是他口中的老妖修境界高深,不愿意出手打杀咱们只是因为不愿意打草惊蛇,咱们这么撞上去,可就真的要遭殃,若是那老妖修境界修为不高,对付咱们都没必胜的把握,反倒是无所谓,李公子,去不去,你拿主意。” 李扶摇摸着剑匣上一行小字,轻声道:“去肯定要去,只不过若是打不过,我肯定第一个跑。” 王实哑然失笑。 李扶摇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 在那妇人离开酒楼之后,还未走到某个偏僻小院的时候,那个三角眼男人其实就在暗处看着她,等到她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三角眼男人才走出,看了看远处的酒楼,神情平静。 在他身后,是个声音沙哑的青壮汉子。 三角眼男人转过头,看了看这汉子,笑道:“你猜春娘此行成没成?” 那汉子沙哑着开口,“应当不会那么容易,山上修士虽说大多愚笨,可那位背着剑匣的少年剑士看样子不像是这样的人。” 三角眼男人摇摇头,“也说不准,不过是个半大孩子,说不定就那么急功近利呢,老东西要把咱们都拉到青山去送死,咱们没路可走了,就只能先除掉他,青山观这些地方是咱们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该去的地方?老东西也不想想,自己那点本事,还想着报仇,不说那位观主到底是不是和青山有关系,光是青山观都不是咱们招惹的起的。老东西也是老糊涂了,自己藏着掖着练那什么大法不好,非要去送死。” 青壮汉子讥笑道:“老东西其实活得太久了,才让他忘记了什么叫畏惧,三教修士为何在山河之中是要做主的,他真的想不清楚?” 三角眼男人呵呵一笑,不再多说什么。 人生在世,各种谋划,为名为利的是大人物该想的,他这种小人物谋划的东西无非是让自己活的长些,要是有机会,便是希望在那条修行大路上走的更远些。 道教真人说长生,他不求,佛土僧人说成佛,他不求,儒教学问里的为万世开太平更是不关他的事。 他就是只妖,只想尽可能的好好活着。 挥手和那青壮汉子作别之后,三角眼男人独自走在一条偏僻小巷里,他低声喃喃道:“长生?这道门六位圣人谁真的长生了?咱们这些小角色啊,连成为大妖这些想法都不敢生出,哪里还说长生的事情,也就是你们这些山上修士,心比天高啊。可谁又知道是不是命比纸薄?” 无人知晓这只原形是什么的三角眼男人想要的是什么,喜欢的是什么,只知道他从未亲手杀过人,除去老祖宗吩咐之外,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可又有谁知道,早在许多年前,他便想去那座延陵学宫求学,当年那里是真的有教无类,可现如今,早已经不同往日,因此他便只有断了念想。 安心在这俗世里打滚。 好歹活得不是太难。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痴者,有人也有妖 入夜之后,街上点起了不少灯笼,看这样子这一次的节日要不分昼夜,只不过白天人不少人的店铺在入夜之后便比不得街道旁的那些吃食小铺子了。 借着昏黄灯光吃着夜宵的小镇百姓带着笑脸,仿佛将全部烦心事都暂时藏起,一点都看不出来有任心烦之事。 李扶摇站在那处闹鬼小院里,看着王实拿出那张子符,将其折成纸鹤,放在小院地面上,然后嘴里念念有词,王实手中便出现了一根明黄色的丝线,一头连在那纸鹤上,一头连在王实手里。 只不过虽然李扶摇和王实可见,但一般人却真是什么都看不见。 其实不止是道教,其余两教都有好些除去打架之外的术法,不管是抓妖还是说其他什么,涉猎之广,远远不是剑士一脉可比的。 只不过剑士一脉,将杀力这一向钻研到极致其实便已经是极好。 随着王实嘴里念念有词,那只用符箓折成的纸鹤缓缓升空,缓缓而飞,越过院子,往镇子里而去。 王实拉了拉那根丝线,转头对李扶摇笑道:“这寻妖符成了,我们只需跟着这只纸鹤一路而行,子符就能替咱们找到母符,咱们找到那妇人之后,不管她所说真假,咱们都可以好好看看了。” 李扶摇背好剑匣,点了点头,跟着王实踏出小院。 这座小院因为闹鬼的缘故,其实周围的百姓早已经搬走,因此实在是显得有些偏僻,不说小贩,就算是镇上百姓也几乎不会往这边来,因此李扶摇和王实踏上街道,足足转了三条街道才来到繁华之处,头顶的纸鹤依旧慢悠悠的往前飞,李扶摇和王实不动声色的跟着这纸鹤继续前行。 昏黄灯光下的两人缓行,没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背着剑匣的李扶摇微微低头,穿过了好几条繁华的街道之后,来到一条相对冷清的街道的时候,听见前面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微微抬头,便看见有一个年纪不大,衣衫褴褛的孩子慌张的往这边跑来,经过李扶摇和王实的时候,那脸上黑糊糊的孩子身子一歪,就要靠在李扶摇身上,李扶摇身子微微一侧,避过这孩子看似在跑动途中身体不稳自然举动,结果自然便是那孩子结结实实摔在了坚硬的地面上,砰地一声,显然摔得还不轻。 李扶摇没有理会,提脚欲走。 那孩子却是眼中闪过一道诡异的光,很快就要伸手去拉李扶摇的衣襟,李扶摇冷淡道:“不想要这只手了?” 那孩子的手僵在半空,硬是没敢再往前伸半点。 他很快眼中便挤出些眼泪,对着李扶摇喊了一声,“这位大爷……” 话还没说完,李扶摇便转过头看着他,一大一小一对视,那孩子便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李扶摇平静开口道:“靠在我身上,便顺势摸了我的钱袋子,然后不管我对你如何,你总归会有一笔不错的收入,可没有靠上,便想着拉我一把,再找机会,你再找机会,怎么不觉得我是在给你机会?” 这一次,那孩子眼中尽是忌惮。 李扶摇蹲下身,与这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平视,他轻声笑道:“我在很多年前便看过这种手法,他们劝我一起做,我不愿意,因此他们就将我打了一顿,这个世间多是这么些不讲道理的人,怎么办呢,我也解决不了,因此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样做并不对,没钱吃饭,去挣。” 说完之后,李扶摇站起身,也不管这孩子是不是能够听懂,还是说会不会在意,跟着王实继续前行。 那孩子在原地怔怔出神。 他至始至终就喊了一句话,既没有真的将李扶摇的钱袋子拿到手,也没有真的靠上李扶摇,实际上他要是说不承认,也无人能够反驳,可不知道为什么,再见识到李扶摇的眼睛之后,他忽然觉得不管怎么都不能反驳才是。 等到李扶摇和王实走远之后,王实才轻声问道:“李公子为何笃定那孩子是要来摸公子的钱袋子?” 李扶摇仰起头看着那只纸鹤,平静道:“我不是说过了?” 王实哑然。 他很快便笑道:“小道一直以为公子该是从小便心向剑道,却不曾想过公子还在这俗世红尘里打过滚。” 李扶摇淡淡一笑,不愿意多说,在白鱼镇最开始的那段日子,自然算不上过的好,被人欺负是常有的事情,能在那个寒冬里活下来不容易,更不容易的则是在那些被人欺负的日子里该怎么忍住不去哭,不去想远在千万里之外的爹娘。 有些思念抑制不住,无可厚非。 可李扶摇过完了这些苦日子,偶尔回忆起来,也就不觉得有多苦,只是再让他重新去过那些日子,自然也是不愿意的,说是忆苦思甜,可没谁愿意再去经历一遍的。 王实见李扶摇不说话,便自顾自说道:“比起来李公子,小道实在是要幸运许多,出身不久便被师父带到守业观,在山上修行便只注重修行一件事便行了,其余的东西自有观里打理,不用上心,日子便算是过得舒坦。” 李扶摇忽然笑道:“不知道王道长你们这等三教修士修行是怎么个修法,反正 (本章未完,请翻页) 依着我那位老祖宗的说法,这修行便在红尘俗世里走上几趟都不必担忧,反倒是可能对修行有益,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剑士选择游历山河。” 王实一本正经的反驳道:“李公子,这世间游历山河的剑士还真不多,至少依着小道所见,也就李公子一人而已。其余的,要么是道听途说,要么干脆就是书上所得,反正没见过真人。” 李扶摇看了王实一眼,“其实我还是希望在以后的山河里,举目望去不必全是剑士,但总归要有个一两个才好。” 王实哈哈大笑,笑着说恐怕这幅光景要很久之后才能实现了。 李扶摇不置可否,只是觉着有些郁闷,因此便拿出腰间挂着的玉酒壶,灌了一口酒之后,这才拍了拍王实的肩膀,提醒道:“王道长,再这么笑下去,就要追不上那张寻妖符了。” 王实收敛笑意,点点头之后和李扶摇继续前行。 这一次两人跟着那张寻妖符来到一处偏僻小巷,巷子里有不少小院。 王实抽了抽鼻子,轻声道:“没闻到妖气。” 李扶摇没说话。 纸鹤在小巷里缓行,直到在一栋小院门前才落在地面,化作青烟。 李扶摇瞅了瞅这栋院子。 王实点点头。 两人翻过小院,朝着一处灯火通明的屋子走去。 只不过才走过几步,便看到那屋外有两道人影,李扶摇和王实停下脚步,找了处隐蔽地方藏好,将自己一身气机都隐匿,以免被人发现。 借着月光,李扶摇和王实倒是能把那两人面容看清楚,一个正是那胸前波澜壮阔的妇人,另一位则是一个青壮汉子,身材高大,赤裸着上身。 妇人站在屋门内,而那汉子站在门外,两人相对,妇人神情冷淡,那汉子则是眼神炙热。 汉子的目光在妇人的胸脯前停留了许久,才念念不舍的移开,咽了口口水之后,汉子这才开口劝道:“春娘,灰鱼已经死了,你难不成还要守活寡不成?不如跟了我,以后不仅没人敢对你说三道四,就是夜里也有个慰藉不是?” 春娘神情依旧冷淡,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于是那汉子便觉得有戏,继续苦口婆心的劝着,“咱们这些有幸化形的,不说多的,总要比这些普通百姓活的长久吧,你这之后还有一两百年光景,这一两百年光景中你一个人过,不觉得差点什么吗,男欢女爱这些事情都是常情,你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春娘讥笑道:“你想要老娘跟着你,倒也简单,你只要替我夫君报了仇,老娘保证将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只不过就凭你这本事,只怕是没有那个福气爬上老娘的床!” 那汉子有些悻悻然的说道:“那人可是个剑士,连老祖宗都不敢招惹,我哪里敢去找他麻烦,灰鱼死在他剑下,都是命,你何必这样念念不忘。” 春娘冷笑道:“没那个胆量,就给老娘滚。” 汉子脸色变幻,很快便冷着脸说道:“春娘,跟你好言好语说话是看得起你,真要是想要你的身子,我去给老祖宗请示一番还不是如此,你真当我奈何不了你?” 春娘冷笑道:“那你还不去?” 汉子冷哼一声,就要转头离去,却不想,刚刚转头便看到一个年轻人,那人将手搭在他肩膀上,他便动弹不得,接下来这年轻人一句话不说,只是一股磅礴气机涌入这汉子经脉,即可便将其经脉震碎,死得不能再死了。 然后那年轻人从怀里拿出一张符箓,随意扔在他的尸体上,这具尸体便开始焚烧起来,最后就只剩下一枚乌黑色的妖丹,年轻人看也不看,一脚便将其妖丹踩碎。 而在远处,有个背着剑匣的少年则是神情复杂的看着这边,没有开口。 春娘看着这个很明显是个道教修士的年轻人,一言不发。 这个年轻人自然便是守业观的王实。 王实站在屋门口,平静道:“小道杀妖,以往是不管善恶,现如今杀妖自然要问一问是否是恶妖,只是这一个,无论如何都算得上是恶妖了,因此我出这次手,应当无错。” 春娘神色复杂。 李扶摇背着剑匣走过来,平静开口,“这一次可以好好谈谈了。” 春娘想了片刻,点了点头。 三人走进屋子分别落座,春娘轻声道:“你现如今为何又信我了?” 她看向的是李扶摇,不是王实。 李扶摇指了指王实,“是这位道长信你,除妖这件事也是这位道长出的手,你对我说这些话,好像没什么道理。” 春娘不去看王实,只是自顾自说道:“牛鼻子道士都一个样子,没什么可说的。” 王实不恼,只是平静开口说道:“既然不愿意说其他,那咱们两个来做笔买卖就好了。当然,这笔买卖是这笔买卖,你是否做过恶事还两说,这笔买卖做完之后,咱们再来说说后面的事情,如何?” “什么买卖?”春娘一挑眉头,神情有些凝重。 王实平静掏出一枚灰色妖丹,在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昏黄的灯光下隐约可见这妖丹里有一尾鱼,他将妖丹拿出之后才说道:“你夫君虽说是死在李公子的一剑之下,可尚未过七天,小道自然还有办法能将它的残魄招回让你们再见一面,当然,这枚妖丹便是至关重要的东西,若是李公子当日如小道之前那般,一脚将妖丹踩碎,就算是小道想帮你都帮不了你。能让你和你夫君再见一面是我能拿出的东西,而你要付出的东西则是更简单,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那老妖修什么境界,练得什么功法,手下有多少人?” 春娘神情复杂的盯着那枚妖丹。 王实没有急着要结果,只是耐心等着,山上修士,真要不是真铁了心要去不讲道理的杀人,其实大多数人沉下心来仍旧很很有气度。 春娘沉默很久,才凄凉说道:“报不了仇了。” 王实面无表情。 等着下文。 春娘整理了情绪之后才开口说道:“老妖修境界不知,但绝对不会高出青丝境,应当就是青丝境顶峰,手下的一众小妖,除去凡池之外,其余境界就算是比我高出一些,也不过是结丹而已,只不过老妖修练得那门功法,每年要一位女子血肉支撑,说是大成之后便能够破开青丝,跨步来到太清,因此我才敢说他没有高出青丝境,可那门功法邪门的很,能够吞噬别人血肉增强自己,因此才让手下的妖不敢反抗。” 李扶摇忽然问道:“凡池是什么人?” 春娘很想告诉李扶摇凡池不是人,但总算是耐着性子说道:“凡池是老妖修的军师,之前的事情都是他谋划的,境界不知道,因为他从来没有亲自出过手,这些年除去那老妖修有安排之外,他从来不做什么额外的事情,跟咱们这群妖算是不同的。”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没有说什么废话。 王实主动开口说道:“李公子,老妖修交给小道,你负责将这些妖修都斩杀便是,等做完了此事,咱们便离开此地,前往青山。” 李扶摇点点头,“王道长小心。” 李扶摇将那枚妖丹重新收好,转过头看着春娘,平静说道:“你若是骗我们,结果倒也简单,你死或者我们死,我们不会那么容易死,反倒是你,死的可能性要大些。” 王实笑了笑,他不知道李扶摇这个年纪去哪里学的这些东西,只是站起身之后,这位守业观道士便推门而出,要去斩妖了。 他自有办法去找到那所谓的老妖修。 李扶摇没有急着起身,只是耐着性子将背后的剑匣里的两柄剑取出,放在膝上好好看了看。 春娘有一肚子疑问。 终于还是没有忍住的开口问道:“都说剑士只有腰间一剑,为何你有两柄?” 李扶摇指着这两柄剑,平静道:“一柄是我的,另外一柄也是我的。” 春娘冷笑了几声。 这不是废话? 李扶摇轻声问道:“你说今晚杀妖,用哪一柄?” 春娘没有理会。 李扶摇叹了口气,低声念叨道:“杀妖这种事肯定谢师叔最喜欢做了,那就用小雪好了。” 于是李扶摇将小雪悬在腰间,剑匣重新背在背后,走出屋子里。 推开门的时候,李扶摇忽然说道:“我姑且把你这些行为算作女子心思,猜不清楚,其实这次出手,在咱们来到这处院子里便算是注定了,杀你还是不杀你都差不多,为什么没杀你,真不是因为你是女子的原因。” 另有原因。 春娘一头雾水。 李扶摇推门而出。 半个时辰之后,李扶摇在一处小院子里提剑斩杀了最后一个青壮汉子。 一脚踩碎了那个原形是一条狗的妖修妖丹。 然后他看着不远处的那处院子时不时涌出的气机。 纵身一跃,李扶摇落在屋顶上,看着一头白发凌乱的老妖修和王实。 在更远处,三角眼男人头也不回的往镇外疾驰而去,他还是没怎么想明白,这样一个老妖修,不过青丝境,哪里来的勇气要去青山观找那位素有边境山上十人之称的观主麻烦。 一盏茶之后,王实拿着一枚妖丹来到了李扶摇身旁。 这枚妖丹,看起来要比之前那些都好。 王实没有跟李扶摇客气,收好之后,王实问道:“做完最后一件事,那女妖杀还是不杀?” 李扶摇平静道:“做完再说。” 王实点点头,没有反驳。 两人跳下房顶,来到春娘的房间外。 李扶摇喊道:“事情做完了,出来见你夫君最后一面。” 春娘推开门,走出屋子。 李扶摇将那灰鱼妖丹拿出来。 王实拿出一张明黄色符箓,贴在那妖丹上。 同之前那张寻妖符不同,这一张是招魂符。 作用不同。 在王实点燃那张符箓之后的片刻,那枚妖丹大放光彩。 很快他们面前便出现了一个魁梧汉子。 正是之前李扶摇斩杀了的那只河妖。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白袍换青衫 王实布法之后便和李扶摇回到了春娘的那间屋子,两人点了一盏油灯,开始复盘这一场说大绝对是不算大的杀妖之旅。 王实神采奕奕,显然是觉得这趟妖杀的是极为合他心意,因此便主动要开口说话,李扶摇倒是没什么大的想法,也就由着王实开口,只不过在王实开口之前,他将两柄剑放于膝上,继续用水磨功夫的笨方法养剑。 王实清了清嗓子,轻声笑道:“这一次如此顺利便能将罪魁祸首打杀,其实有三点,至关重要,李公子不妨猜一猜?” 李扶摇点了点头,正色道:“第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春娘这边,若不是她要为了给自己夫君报仇,恐怕也不会将这边的消息告诉咱们,而第二点则是另外一人,那位叫凡池的妖,不知所踪,他肯定至始至终都知道这其中内幕,说不定这春娘来找我,也是有此人在暗中的推波助澜,只是他为什么要如此做,其实不太好说。但至少知道的是有这么一点,那位和老妖修有不可调合的东西。至于这第三点,我实在是想不明白,烦请王道长解惑才是。” 王实笑着接过话来,“李公子对于此事,所说并未错误,只是最后一点,实际上不难,那便是使我们留下来的缘由。” 李扶摇豁然开朗,“是小镇百姓的态度。” 王实点头,“正是如此,若不是那些小镇百姓以如此态度对咱们,小道不会生出异样,说不定不会劝李公子留下来,甚至于当天就离开此地,因此此事的最主要一点,便是这一点。” 李扶摇点点头,表示赞同。 王实心满意足跟李扶摇说起除此之外的其余细节以及现如今的不解之处,条理清晰,让李扶摇佩服不已,至于让李扶摇都有些意外,这位之前还是动辄就要好妖坏妖一概不分,遇上即打杀的道士怎么转变的这么快,只是这些问题,也不过是在心里想想,李扶摇并未将其付诸于口。 反倒是心思都在膝上的两剑上而已。 两柄剑,青丝与他的联系已经十分强烈,比起初提起时只凭借最初的好感来看,现如今那柄青丝是真的把他当作是个朋友了,虽说什么时候才能无条件的信任李扶摇,还不好说,但比起来之前,的确是很大进步,这才算是没有辜负李扶摇这么些日子的水磨工夫。 至于师叔谢陆的佩剑小雪,早在谢陆亲手交到他手上,让他带着去登山路的时候,小雪便对他没有恶意,这些日子的养剑,便让两者关系更近了一些,只不过因为这柄剑是谢陆的佩剑,李扶摇其实并未生出太多的心思,小雪或许也是也知道李扶摇的心思,这些天来虽然不抵触李扶摇,但小雪的进展其实远远比不上李扶摇和青丝。 至于李扶摇,这些日子除去和养剑之外,其余时候的练剑一点没有落下,再加上这出的几次手,便让他的境界比起来之前又往前走了一大步,虽然仍旧没能跨入剑气境,成为真正的剑士,但实际上差不远了。 这要是依着师叔柳依白来说,那便是你小子现在就是已经只差这最后的一口气了,要是一口气吐顺了,就真成了剑士,要是一辈子不上不下的吊着,就真是个愚不可及的蠢材。 李扶摇想及此处,忍不住眉头舒展。 剑山脚下破庙三人,到底还是师叔柳依白最直白,说的话都不兴弯弯绕绕,反倒是洗初南才是一肚子学问,可说什么都有道理,就是不太喜欢一下子全部都说出来。 师叔谢陆,没啥话,但对李扶摇的期望比洗初南和柳依白还要高。 这位爱慕着师父陈嵊的师叔,一直坚定的觉着李扶摇有朝一日一定能成为那种举世无敌的剑仙! 李扶摇不由得苦笑,自己这份资质,以后当真有可能走到剑道之巅,成为那种举世无敌的人物? 虽然自己都不太相信,但李扶摇还是觉着自己该去努力做,因此这些日子练剑也好,打坐也好,一天都没有偷过懒,就连最简单的一剑挥出,李扶摇都练了不下万次。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只是学剑这么久了,李扶摇总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他成不了洒脱的柳依白,成不了剑心通透的洗初南,也成不了一心向剑道的谢陆,甚至是剑术剑道剑气三项齐头并进的陈嵊也成不了,他唯独能够成的,只有他李扶摇而已。 天地之间,独一无二的李扶摇。 只不过这位独一无二,可有两柄剑。 李扶摇暗叹一声,等着王实说的差不多了之后,才起身去推开窗,看向远处春娘和那河妖相处光景,对于春娘,他到现在都有些不太明白她的性子到底如何,因此想看看而已。 屋子外面,凭借妖丹将残魄召回的河妖神情平静,看着春娘,一言不发,只是伸出手牵起她的手,在屋子前走了很久,才轻轻开口说道:“春娘,要是能够活下去,千万别做傻事,只不过今后也不要做坏事了,咱们这些妖修,化形不容易,结丹也不容易,最后能够修成正果的,除去妖土那几尊之外,山河里还真没出过任何一位,可即便这样,也不样轻贱自己,为夫死得理所应当,本来便不是什么大事,你再为我这般奔走操劳,其实便有些过了,最 (本章未完,请翻页) 后再见你一面,我很满足。” 春娘眼中有泪,埋怨道:“你一个人走,不觉得太冷清了?” 河妖平静摇头,低声道:“这才八九月,冷什么?” 春娘翻了个白眼,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 河妖伸手替她擦掉一些,才轻声笑道:“哭什么啊,要是有缘分,百年千年之后,说不定能再相见,只不过那时候我肯定不是我了,你要是喜欢上他了,我还真有些伤心。” 春娘沉默不言。 河妖仰头笑了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死的时候也是始料未及,真是有些心烦啊。” 春娘皱着眉头,对于自家夫君这般豁达的态度,显然不太理解。 最后,河妖指了指屋子里面,轻声问道:“能不能将那位仙师找出来,为夫有几句话想要和他单独说说。” 春娘不知所以,但最后仍旧是点头。 她转身去请李扶摇,只留下河妖一人。 片刻之后,背着剑匣的李扶摇来到这边,春娘并未随行。 河妖见到这位少年剑士,抱拳行礼。 李扶摇还礼,平静道:“可还是有什么事情放心不下,尽管开口,若是能帮,自然不会推脱。” 河妖开门见山的问道:“仙师可是要斩杀我那妻子?” 李扶摇皱眉不语。 河妖平静道:“我不是为她求情,是非曲直相信仙师本来便有所判断,只是若是有幸能够饶她一命,仙师大恩,灰鱼便记在了心底。” 李扶摇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河妖在一旁的栏杆上坐下,平静道:“还有一事,要向仙师说明。” 李扶摇看向河妖。 河妖平静道:“老祖宗手下的一众小妖之中,凡池此人其实最有学问,平日里最是喜欢研读书籍,灰鱼敢打赌他本性绝对不差,帮老祖宗做这些坏事,也是迫不得已。听春娘所言他不见踪影,应当也是他谋划的退路,仙师不必担心他离开之后会再度做些什么为祸世间的事情,反倒是应当信他以后一定会帮不少人。” 李扶摇疑惑道:“你便如此相信他?” 河妖点点头,“凡池与我相交,这是连老祖宗都不知道的事情,这些人中,只有他的性情我最知晓。” 李扶摇不再说话,只是盯着河妖的眼睛,看了很久。 在剑山脚下的时候,其实谢陆就很喜欢盯着他的眼见,每次比剑,谢陆看得最多的,就是李扶摇的眼睛。 似乎这位谢师叔对于李扶摇的期望,便来至这双眼睛。 李扶摇不太清楚,因为他没问。 只不过他在这只河妖眼中其实看到东西,没有丝毫暴戾,却反倒是透着一股中正平和之意。 这种眼神,李扶摇好像觉得只在洗初南眼中看到过。 李扶摇忽然想起来之前斩杀他的时候,自己并未太过思考,也没有太过仔细看过他的眼睛,便忽然觉得有些内疚。 良久,李扶摇轻声道:“对不起。” 河妖问道:“仙师何出此言?” 李扶摇愧疚道:“忽然觉得之前的那一剑出错了。” 河妖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不过最后还是大度的摆摆手,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改变不了。 李扶摇平静道:“你与她道别,稍后我送你最后一程。” 河妖点头,于是李扶摇回到屋子里去请春娘。 春娘走出屋子之后的半刻钟。 李扶摇重新来到河妖身前。 现如今那张符箓已经燃烧的差不多了。 李扶摇拿着从王实那里要来的一张符箓。 他轻声道:“还有什么话,再不说便再无机会了。” 道教的这一张招魂符纵然能使在死之后的七日内残魄聚拢,但若是在这张招魂符燃烧殆尽之后不能用另外一张散魂符将其驱散,这人的残魄便只能永生永世在天地之间,一辈子投不了胎,没有来世,没有往生。 因此李扶摇才要将这张散魂符点燃,才能确保河妖的来世不受影响。 所以才有来送他最后一程的说法。 春娘看着河妖,河妖不说话。 两人之间所有该说的都说完了。 李扶摇点燃这张散魂符。 火光照在河妖的脸上,他很快便一点点散去,消散在天地间。 等到最后一点都散去之后,李扶摇这才转过头看向春娘。 他轻声道:“你走吧,以后不要为恶。” 春娘冷冰冰说道:“杀了我。” 李扶摇摇摇头,“为他活着也行,别轻易说死不死的,或许是换个想法,想着什么时候能够杀了我,为此好好修行,好好活着。” 春娘神色复杂。 李扶摇摆摆手,“在此之前,别乱出现在我眼前,说不定你还没到那一天,我就改了主意。” 春娘不再说话,默然离去。 李扶摇站在原地,似笑非笑。 王实推门而出,来到李扶摇身旁,笑着问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你吓她了?” 李扶摇摇摇头。 王实不置可否。 最后他诚心实意的说道:“下山这么一趟,虽然时间不长,但小道学到的东西比之前在山上都要多的多,这一切都要感谢李公子,若不是李公子,小道应当不会如此。” 李扶摇故作诧异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王实哈哈大笑,摆手而言,“没关系,完全没关系。” 李扶摇也是露出了一张笑脸。 良久之后,李扶摇才收拾好笑意,问道:“那座青山还去不去?” 王实摇头,“既然明白了,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小道沿着远路返回,回到观内潜心修道,争取早日将小道的道理变成守业观的道理。” 李扶摇笑着点头,没有拦着。 王实从怀里摸出个酒杯,指了指李扶摇腰间的玉酒壶,“走之前再喝一次酒,算是分别,希望下次再见,你李扶摇会是这天底下最让人瞩目的剑士。” 李扶摇没多说,只是给他倒满了酒,两人靠在栏杆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李扶摇才沉沉睡去。 王实则是睁开了眼睛,整理了衣衫,对着睡着的李扶摇打了个稽首,这便转身离去,等到他走出很远之后。 李扶摇才睁开眼睛。 眼神清明。 他不说话,只是把一身酒气的白袍子脱下,穿上了一身青衫。 这是谢陆送的袍子,原本是给他师父准备的,可现如今都是他的。 换上一身洁净衣衫之后,李扶摇忍不住又喝了一口酒。 他哈哈大笑。 玉酒壶里的最后一口酒都被他喝的干干净净。 他把酒壶收好,不再悬挂在腰间。 背着剑匣,走出这座小院。 他不太想去那座青山观了,一来是因为王实离去的原因,二来则是忽然觉得现如今时机不太对。 有时候仅仅是感觉,他便觉得很重要。 —— 几经波折,青山观里的年轻道士李念山总算是如愿娶到了自己那个梦寐以求的姑娘。 成亲的当天,李念山真的在一众师兄们的簇拥下,骑了一匹高头大马来到山下的青山镇,镇上百姓第一次看见这么大一堆山上修道的修士兴师动众的下山,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但等到知道这是山上道士下山迎亲之后便只剩下了满满的欣喜了。 一路上不断有人喝彩。 这让道士李念山有些害羞。 走在前面为他牵马的大师兄笑着说道:“小师弟,今日成婚,拿出些胆气来,哪里有如此不禁夸?” 李念山嘿嘿一笑,点点头,“大师兄放心。” 身材高大的大师兄絮絮叨叨的说道:“小师弟,娶妻之后莫要担忧什么,该上山时便上山,师兄们不会多说什么,就算是师父也不会责怪,莫要娶妻之后反倒是生分了,要多来走动才是,等以后有了子嗣,更要抱上山来让师兄们都看看,看看那小家伙,若是真的不上来,师兄们肯定下山削你。” 大师兄话音未落,身后便响起一阵嬉笑之声,不少师兄弟都附和着大师兄的这番话。 这让李念山还真有些措手不及,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转移话题问道:“大师兄,师父呢?” 大师兄挠了挠脑袋,也是一头雾水,“今日一大清早起来,师父好像就不见踪影了,只不过我昨日还听师父说要给你备上一份大礼,今日应当不会缺席,应当还在山上,你将弟媳妇娶回去再说。” 李念山点点头,翻身下马。 他笑着走进那座偏僻小院。 —— 大余边境的某座山林,某个衣衫褴褛的老道士正抱着一截枯木疾驰,在他身后,时不时的传出几道吼声。 声震云霄。 老道士抱着这截枯木,一路飞奔,嘴里忍不住开骂,但是却不是骂的身后追逐他的那个老家伙,反倒是在骂某个不让他省心的弟子。 可不管嘴里怎么骂,老道士的脚下不停。 跑出数千里之后,老道士气急败坏的朝着身后吼道:“老家伙,说了要给钱的,老道一观之主,会少你这点金银,你何必这样?” 追逐老道士的庞然大物是一颗老树,此刻并未化作人形,便看起来法相巨大,实在是骇人的很。 它此刻张开大口骂道:“羊海之你这个老不修,活了多少岁了,还在行这般巧取豪夺的事情,真是替你臊得慌!” 羊海之吐了口口水,“不管你怎么说,今天这东西你借也借了,就别想着拿回去了。” 老树破口大骂,“你看看老子不抽死你!” 话音未落,老树枝条瞬间长了一大截,疯狂的抽向羊海之。 羊海之险之又险的避过那老树的枝条。 抱着那截枯木撒腿就跑。 之前他做的事情都是治标,唯独这截枯木能治本。 有了这玩意,他某个不争气的弟子才能和某个柳树妖厮守百年啊!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万般读书人(上) 位于延陵王朝境内京口山的那座学宫,这些日子以来风平浪静,在沉斜山那位观主接连让山河之中无数修士都侧目而视的这些日子里,这座山河儒教门下第一学宫,整个延陵的实际掌控掌控者,没有任何表示。 无论是观主梁亦上雨雾山教训杨长生,导致陈圣牌位显灵,还是说梁亦在剑山脚下出言挑衅朝青秋这位山河里唯一的剑仙。然后和那位不知道多久没有在山河当中出现过的剑山老祖宗一番打斗,最后得以登上剑山也好。其实都不算小事。 可即便如此,观主的声望硬生生在山河里再拔高了一截,更加坐实圣人一下山河第一的名头以后,按理说作为三教之中唯一有可能和道教有可能扳手腕子的儒教,理应有所反应才是,延陵境内其余书院、学堂都发出了些不大不小的声音,可偏偏最大的这座延陵学宫,波澜不惊,仿佛死水一潭,观主这颗巨石砸进去之后,竟然没有能弄出半点声响。 这座学宫对于观主所做的一切,好似漠不关心。 这实在令人费解。 不过再如何,不会有读书人上门质问这座学宫的话事者为何不作为,也不会有洛阳城的贵胄会来询问学宫的态度,毕竟道教这些年在山河之中,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三教之一了。 一家独大的说法,已经是日复一日。 更何况,与人争,本来就不是儒教该有的态度。 圣人所言何谓读书人,如何做读书人,一位圣人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另外一位儒教圣人则是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道,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六千年来,儒教出了四位圣人,每位圣人学说都有不同,就算是最简单的问题都有不同的说法,这六千年来让儒教门下的一众读书人,所学所思都有不同,只不过现如今只有四位圣人还好,若是之前儒教鼎盛之时,儒教内部更是流派林立,学说繁杂。 同一个问题有十数种解答也是常事。 只不过儒教本质如何,大部分读书人还是信奉一个礼字。 与道教始终有所不同。 山外风波不断,山内风平浪静。 沉斜山的那位观主这些日子一时风头无两,可学宫这边这位掌教却是寂静无声。 这位天底下可谓是除去儒教四位圣人之外学问最大的一位读书人,这些日子里,什么都没做,既没文章诗词流出,也不曾开过一堂课,偶有学宫弟子见到这位掌教的地点,则是在后山的一处清潭旁。 这处清潭比学宫的历史还要久远,潭水清澈可见底,学宫里的老夫子们很喜欢来这处清潭讨教学问,因此这处清潭又被学宫读书人大多称为学问潭。 学问潭初时并没有鱼,老夫子们讨教学问累了之后,坐在学问潭旁歇息的时候总觉得无趣,后来不知道哪一位老夫子突发奇想带了一尾青鲤放入潭水中,引得其余夫子效仿,久而久之,这学问潭便越来越多的鱼,只不过对于鱼这件事上,大抵夫子们的爱好眼光相差不远,因此这学问潭里至今都只有这青鲤一种。 既然潭中有鱼,自然便有人来钓,自从这处学问潭里有鱼之后,不少学宫里的先生夫子都喜欢闲来无事来此垂钓,可有一件咄咄怪事,让人费解。 那便是这潭中虽然有鱼,可无论所用饵料是什么,都不曾有一条鱼会咬饵上钩,让人十分不解。 期间有不少精通此道的夫子来此,无一例外都是毫无所获。 无人是想要吃这潭中鱼,可也无人能成。 久而久之,这学问潭便无人垂钓,偶有老夫子们在潭边讨教学问,歇息时候看着这潭里游得欢快的鱼,也只能叹气而已。 可这些日子,学宫里的读书人见到那位掌教的时候,才发现这位掌教真是在潭边垂钓,不知道是用的何种饵料,但总是看起来掌教并非一无所获。 只是掌教的竹篓,从未装过一条鱼。 这位天底下明面上学问第一的读书人从未将钓起的鱼拿到手上过,反倒是只是看过一眼便鱼竿一抖,鱼自然便从鱼钩上松开,滚落在潭水中。 惊起不少水花。 从清晨到黄昏,掌教始终没有拿起过一条鱼。 这让好些个一直关注着这边的读书人都觉得有些失望,掌教学问大,所思所想所行与常人肯定不一样,他们看不懂,其实也和很正常,不过谁都想从这位掌教的举动看出点什么东西来,毕竟这不就和掌教的差距缩短了一些么? 和大部分学宫读书人不一样,学宫藏书阁那边,辈分高的离谱的老先生周宣策不仅对山外的事情不理会,对于那位掌教钓鱼一事也是一样不上心。在众多读书人都关注着学问潭那边的时候,周宣策却是在看着某个才上山不久的读书人黄近。 那个年龄尚未到而立之年的读书人黄近,上山之前原本不过是周国的读书人而已,参加过一次科举,并未完完全全的将那一次的科举科目全部考完,便毅然离开少梁城,去某个地方抢亲,最后 (本章未完,请翻页) 结果不尽人意,回到家乡之后,言余原本想着将他带回学宫,可他并未答应,后来独自上山之时,受了不少苦难,最后却是因祸得福,被周宣策相中,成了这藏书阁的杂役弟子,说是杂役弟子,但其实和周宣策的学生无异。 做这位师叔的学生,大概是在学宫里除去成为掌教的学生之外最令人眼红的一件事了。 黄近蹲在地上,埋着头在看一群蚂蚁在拖动一只黄蜂的尸体往洞穴里走,看得津津有味。 周宣策没有出声,只是在想这个年轻人又会从这蚂蚁里得出些什么结论。 黄近上山以来,在藏书阁里的这些日子,其实做的最多的一件事还是读书,藏书阁里虽然有不少品阶不低的法器,但那些法器的数量远远比不上藏书阁里的书。 这座学宫的藏书阁藏书之丰,几乎算是无人能比,沉斜山的登天楼号称有道卷三千,这藏书阁便号称有真书万卷,两者虽不知真假,但总该知道书多这件事,并不假。 黄近这些日子看的书多,知道的道理也多,只不过修为境界反倒是进展缓慢,为此周宣策不以为意,他宁愿见到黄近变成一个境界低到地里,可学问高到天上的这么一个读书人。也不宁愿他为了境界而抛弃其他。 书海里的风景,才是周宣策见过最美的景色。 半响之后,黄近站起身,背后依旧背着那把油纸伞,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周宣策在远处闭目养神,知道很快黄近就要张口问问题。 果不其然,下一刻,黄近便问道:“周师叔,一百个境界不高的修士合力大抵能打得过一个比他们境界高出一些的修士,可不管有多少人学问不高的读书人,应该加起来也不及一个如掌教那般的读书人吧?” 周宣策眯着眼睛,摇头轻声道:“不是如此,世上的读书人能有掌教学问高的,有没有不好说,但就算有,也不过一两个,那其余读书人便真的与掌教高于可比了?也不尽然,也有许多读书人,在整体学问上不如掌教。但在某一方面或许要比掌教强出一点,不必太多,一点即可,那这么多读书人的学问加起来,自然便该比掌教学问多出一点了,掌教非完人,要是说天底下的道理他都懂,那便是妄谈而已。就连咱们头顶的那几位圣人也不见得都懂。” 黄近若有所思,最后点点头,似乎便无话可讲。 周宣策主动开口问道:“这一次圣人洞府再现,学宫里敲定的是顾缘那小丫头,无可厚非,读书种子,宝贝疙瘩嘛,只是黄近,若你是掌教,对此如何决议?” 黄近皱眉道:“顾缘师妹是读书种子,修行天赋上佳,以学宫的角度出发来看,无可厚非,可总是有失公允,若黄近是掌教,也只会选顾缘师妹。” 周宣策饶有兴致的说道:“说说原因。” 黄近静心平意的说道:“若是以学问论高下,顾缘师妹年纪尚幼,比起来其余学宫里的师兄师姐们,光论学问不足也是正常。可要是以境界修为相比,顾缘师妹踏入修行大路的时间更是不长,也没有优势,这两者对于顾缘师妹都说不上公允,难不成最后要以抓阄来定?” 周宣策替他补充下文,“圣人洞府争的是修行机缘,天资极佳者所得自然更高,因此选顾缘那个小丫头自然并无问题。” 黄近破天荒笑道:“顾缘师妹一向讨人喜欢,应当不会有人心中不满。” 周宣策神色自若,平静问道:“黄近,老朽再问你一个问题,问完之后,便决定你是否能上第二层楼读书。” 黄近神情微凛,藏书阁一共三楼,一楼放一些儒教典籍,三楼放学宫法器,而二楼则是放得有无数先贤感悟,圣人文章,一般读书人根本没有资格能进二层楼。 黄近之前号称读了不少书。也只不过停留在一层楼而已,现如今有机会进入二层楼,自然便值得重视。 黄近认真的看着周宣策,后者缓缓开口,“黄近,你上山来,究竟是想成为个什么人,是想成为学问不低的夫子,还是想成为境界不低的修士?” 黄近摸了摸伞把,笑道:“其实学生最想成为主政一方的官员,两位圣人对于读书人的期望,还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一说更合黄近的意,或许是黄近胸无大志的缘故。” 周宣策冷哼一声,“好一个胸无大志的黄近,那你滚去二层楼好好提升下你的志向。” 黄近哈哈大笑,对着周宣策郑重其事行过一礼。 周宣策神情恍惚,他总想着在这位读书人身上看到某个读书人的影子。 可总是看不到啊。 学问潭那边,天色渐暗之后,掌教起身,这个一身素色衣衫的读书人身材瘦弱,若不是学宫里都知道这个读书人便是掌教,一个境界修为和学问都深不可测的读书人。 那或许还没人会把他当作一位登楼境修士,天底下有数顶尖修士,就算是不敌观主,也差不到哪里去。 收好鱼竿竹篓,掌教起身缓行,在一处简陋茅屋前驻足。 (本章未完,请翻页) 茅屋里传来声音,“苏夜,你看懂了?” 声音里尽是疑惑。 茅屋里的人直呼这位掌教大名,可偏偏这位掌教看起来并未异样。 那位掌教平静回答,“这个问题太难,我看不透。” 茅屋里的那人很快便讥笑道:“世上还有你苏夜都看不懂的问题,你不是号称天底下学问最高的读书人?” 掌教看向茅屋,“先生学问自然更胜苏夜,只不过先生也一样看不懂,那又该如何?” 茅屋里那人似乎有些恼怒,便一点不顾情面的破口大骂,“苏夜你这个混账,老夫若是想得出,何苦在这里几十年,同一个问题,你也想不出,再过几十年,一样落得和老夫一样的下场,到时候,看你是否比老夫心态好?” 掌教笑道:“身处静室,这类问题反倒是更易想透彻才是,可先生依旧如此没有眉目,容我说上一句,先生这些年的学问的确是做到狗身上去了。” 茅屋那那人仿佛被气的不轻,他咬牙切齿的吼道:“苏夜,老夫当年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学生!” 掌教摇摇头,“不知道,若不是先生执意要收我入门下,或许学生跟着李夫子,学问会比现在高。” 掌教说完这句话之后,茅屋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那人不再开口。 似乎李夫子这三个字便戳到了那人的软肋。 掌教换了个问题,“先生,当年李夫子的学问到底比你高多少?” 话音未落,然后茅屋里便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 显然那人被气的不轻。 掌教没有准备就这样放过他的打算,他忍住笑意说道:“李夫子当年,人人说他文章天下第一,学问世间无双,可提及先生,总是用差李夫子半筹来说,先生不觉得羞愧?” 那人冷哼:“老夫学问,岂是旁人能够妄自评判的。” 掌教“理所当然”的说道:“怪不得当年某人要修行,就是为了学问不及别人的时候,用拳头讲道理?” 茅屋里响起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像是有人恼羞成怒,砸了不少东西。 掌教再也憋不住,开始哈哈大笑。 那人的声音便再度传出,“苏夜,既然想不透那个问题,你去问问梁亦。” 掌教忽然便没了声音,他一个学宫掌教,去问一个道观的观主,哪有什么可讲的,鸡同鸭讲最后讲不拢就是鸡飞狗跳? 那人貌似“语重心长”的说道:“不管怎么说,儒道两教其实没太大的差别。至少两边要是都打定主意要耍嘴皮子的时候,确实差距不大。他梁溪每十年一届的道会里至关重要的一环便有讲道理一说,我们延陵这边一样能有。” 掌教无奈道:“我想透那个问题之前,不想搞这些东西。” 那人反问道:“若是一辈子都想不透,你这混账便一辈子不为了学宫打算?” 掌教摆手,“一辈子都想不透,那便想一辈子。” “滚!” 掌教大笑而走。 —— 黄近登上二层楼,上楼之后,周宣策在藏书阁楼外见到了穿了一身素色衣衫的小姑娘顾缘。 周宣策皱着眉头,小姑娘小声喊了一句师叔,其实她觉得她该喊周宣策师叔祖的。 周宣策看了看远处的言余,平静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言余苦笑,转身便走。 这学宫里,这位师叔的话,其实有些时候比掌教的话来的更重要,也更不易反对。 见到言余离开之后,周宣策才皱眉说道:“一个小姑娘穿这么素做什么,又不是几十岁的老头子。” 顾缘抱着一本书,小声说道:“先生说这趟出门代表的是学宫,不要穿的太鲜艳。” 周宣策板着脸说道:“那学宫是让谁带你出门?” 顾缘抬起头,指了指周宣策。 周宣策一怔,随即笑道:“既然是老夫为你保驾护航,那你怕什么,怎么喜欢怎么来!” 顾缘抬起头,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师叔,你说真的?” 周宣策平静点头,“只要不是那位沉斜山观主出面,谁都拦不住老夫。” 顾缘这一次终于点点头,小声道:“那我马上回去换一身,师叔要等我啊!” 周宣策正准备说话,便已经看到那小姑娘蹦蹦跳跳跑出去好远。 周宣策一怔,随即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小姑娘,果然很讨喜。 末了,周宣策转头看了看藏书阁,小声道:“黄近,你要做治国平天下的读书人,挺好,可为何志向不大一些,去做那种继往开来的读书人?真要老夫把话挑明你才认?” 藏书阁前一片寂静,无人应声。 周宣策重新坐下,闭目养神。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万般读书人(下) 学宫那边,读书种子顾缘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换衣衫,周宣策在藏书阁前闭目养神,只不过很快,第二个人便来到了藏书阁前。 掌教苏夜。 那个瘦弱的读书人站在远处便遥遥的喊了一句师叔。 周宣策依旧闭着眼睛,只是悠然开口说道:“掌教所托,老夫自然竭力而为,顾缘这小丫头,既然是学宫未来,老夫没理由不上心。” 掌教对着周宣策行礼,“师叔心中有数即可。” 周宣策忽然便睁开眼,打趣道:“掌教和自家先生又吵了一架?” 掌教毫不避讳,轻轻点头笑道:“先生在困室里待得太久了,自然脾气有些差,吵一架不算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对于那个问题,我们这对先生学生吵过一架之后居然都还没想透,就真的觉得学问都做到狗身上去了。” 周宣策扯着嘴角说道:”依着掌教的脾气,自然是不可能依着自家先生的,可依着掌教先生的那脾气,肯定也不会轻易示弱,你们两人一遇上,不是掌教把你那老头子气的半死,就是那老头子将掌教你气的不行,掌教当真没看过你们两人前世是不是冤家?” 掌教笑意醇厚,不说话。 周宣策不耐烦的摆摆手,“你们两人的事情,老夫懒得多说,老夫只是多问一句,这次带着顾缘小丫头出门,一切行事是否学宫兜底?” 掌教一本正经的反驳道:“师叔修为已经比藏书阁三层楼都高了,这般行事,打残几个倒是没什么,要是一不注意便将什么佛土的禅子打杀了,到时候咱们这座学宫可不敢兜底,只不过师叔要是不去杀什么禅子道种,其余人要是出了什么事,学宫都能按的下。” 周宣策皱着眉头说道:“掌教莫不是忘了,老夫也是读书人,打打杀杀的事情老夫如何行得?何况老夫本就是温良性子。” 掌教一张脸忽然变得很奇怪,有笑意有无奈,但最后还是无奈摇头,说起读书人这件事,要是这位师叔都能说得上是个温良性子,那天底下几乎所有读书人都能跑到他苏夜面前来说,我的性子真是温良得不行了。 这不过这些话,掌教没有说出口,对于这位辈分奇高的师叔,仍旧心底还有敬重,这可不比对自家先生那般。 况且依着师叔的阅历,掌教不相信他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若真的做了,那一定也是有人触动了师叔的逆鳞,到那个时候,学宫绝不可能将师叔独自推出就是了。 这趟出行,本就是要争机缘,让一般的读书人去还真有些不好说。 周宣策毫无疑问便是那个最适合的人选。 掌教平淡的转换话题问道:“师叔那个不记名学生今日入二层楼了,师叔是想着他成为哪一种读书人?” 周宣策眼里神情复杂,最后以一句看他自己作为回答。 掌教仿佛有些感触,平静说道:“周夫子当年所说的道理,现在看来都还很有道理,只不过黄近若不在境界上钻研几分,我也好,还是说师叔也好,都不能让他留在学宫里太久,毕竟咱们这座学宫,现如今也不是单单就教人道理了,山上修士一说,咱们儒教占其中一份啊。” 周宣策难得正色说道:“不管他做何等读书人,都是他自己所选的路,老夫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给予他帮助,至于以后的路,自己选,谁拦得下?当年的李昌谷执意要下山去练剑,老夫不一样没拦得下?” 提起李昌谷,掌教似乎有些缅怀,叹了口气之后,掌教才轻声道:“我自知资质不行,就算是学问再高,一样成不了咱们这儒教圣人,可李昌谷的天资,才真是有资格去迈那一步的,就算是现如今的顾缘丫头,我其实一样不觉得她比李昌谷更好,只不过他转而练剑,虽然有些让人费解,但学宫让将他囚于洛阳摘星楼,也有些过分了,好聚好散都没能做到,实在是很遗憾。” 周宣策不说话,学宫里派系林立,每一派后面站着的圣人不一样,那就算是掌教苏夜在面临这些人的时候也一样不能做些什么,当年能保住那个读书人的性命便已经是天大的难事,现如今再说解救,其实很不切实际。 掌教忽然转头看了看远处,已经换了一身衣衫的小姑娘顾缘已经朝这边走来,掌教挥挥手,原本有些担忧掌教在和那位师叔聊大事的小姑娘很快便抛下顾忌来到这边,身材瘦弱的掌教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也没多说闲话,只是嘱咐顾缘出门之后要听这位师叔的话,要时时刻刻记着自己学宫读书人的身份,遇上其余两教的弟子,万万不可丢了脸面,只不过这些话,小姑娘听不太懂,倒是周宣策听的明明白白。 这掌教有些话不好说明,但其实心里头也是有打算的。 一番寒暄之后,掌教从怀里摸出一张洁白宣纸,说是见到了沿途美好的风景便可画下带回来,顾缘点头之后,感觉有些头疼。 她不愿意见这位掌教师叔的原因大抵就是觉得这位掌教师叔话太多,实在是很招人烦哎。 掌教见好便收,最后朝着小姑娘点点头,然后便向她挥手作别。 顾缘冷不丁开口问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掌教师叔,这些天师兄们都说掌教师叔在后山的那处学问潭里钓鱼,可为什么不见师叔把鱼放在竹篓里?” 掌教笑意醇厚,很像一个邻家中年大叔。 他轻声道:“因为那样鱼会死的。” 顾缘嗯了一声,不明所以。 掌教转身离开。 周宣策站起身,独自去藏书阁三层楼挑选了许多法器,这趟出门可不是什么和谁讲道理就行的,那是要打架的。 既然要打架,不准备点家伙这哪里能行? 出藏书阁的时候,周宣策看着站在原地的小姑娘顾缘,忽然笑了笑,轻声喊了一声小丫头。 后者错愕转头,引得周宣策哈哈大笑。 掌教离开了藏书阁之后,没有在别的地方逗留,只是一个人去见了言余,那个运气好到带着顾缘这个读书种子回到学宫的读书人。 言余自然有些受宠若惊,学宫里谁都知道这位掌教向来不和太多人打交道,他亲自来见言余,言余若是无动于衷,便真的有些不正常了。 只不过掌教这位学问大到无边无际的读书人并未和言余说太多晦涩的东西,只是简单聊过几句,这之中一句都没有提到读书种子顾缘,这让言余实际上有些摸不清楚头脑。 等到掌教告别之时,言余好像才琢磨出些味道。 只不过掌教已经离去,他自然也就难得再开口。 最后掌教一个人下山,走到山脚之后再转头走回山上,一来一去便用了一日光景,站在学宫之前的那处石阶上,掌教忽然笑道:“真的如此?” 天地之间无人回答他,只有一阵清风吹过,让人觉得份外舒服。 掌教因此便下山。 去向不明。 但有人看着掌教下山之后,学问潭里的一众青鲤在潭中欢悦游走,时不时还跃出水面,这让还有好几个在潭边讨教学问的老夫子摇头苦笑。 实在是有些无可奈何啊。 —— 洛阳城里某座陋巷小院里。 目盲多年的王偃青正在和另外一位延陵国手顾师言手谈。 两人之中,王偃青名声不显,远不如那位延陵国手顾师言的名头响亮,毕竟这位延陵棋待诏有着天下第一棋手之称,莫说是有人能够战而胜之,就算是平局收场的 都没有,这位棋待诏一共和外人手谈超过百场,至今战绩还是无一败绩,因此才有世间第一棋手的说法,可没谁知道,在这洛阳城里的陋巷小院里的这个目盲读书人王偃青和顾师言也是对局手谈超过百场,可顾师言也一样是无一胜过,遇上王偃青,这位世间第一棋手似乎便也说不上是世间第一棋手了。 王偃青目盲多年,对局之时只凭记忆力记清楚棋盘上的落子,这种事情原本碰上一般棋手尚可,碰上顾师言这等棋道大家之后应当会力有不逮才是,可王偃青却丝毫不受影响,无论顾师言的棋局如何变化,总是能够应对自如。 这让顾师言钦佩不已,不惜对这位目盲读书人持弟子礼。 今日两人对垒手谈,仍旧是春水为王偃青落子。 顾师言一身青衫,身材修长,面容也是说得上俊美,因此每每出行这位天下第一棋手都要以纱巾蒙面。 今日在这小院里没有外人,顾师言自然便是以真面目示人,这让第一次见到这位棋待诏真容的春水一时间其实有些失神,最开始落下的几枚白子都落差了位置,王偃青本来不知,可当自己即将收官之时才被人提醒有两枚棋子并未按照他的想法放到指定位置,这一时间让顾师言占了先机,之后十几手都是顾师言占尽优势。 这让后知后觉的春水觉得心有愧疚,只不过在她看向王偃青的时候,后者正好也看向她,并微微一笑,示意并不在意。 好在王偃青棋力世间无双,十数手之后便让顾师言的优势荡然无存。 这让顾师言不得不在之后投子认输。 第二句开棋之前,顾师言忽然笑着说道:“前几日陛下和王先生的三局手谈,王先生是否半点不曾相让?” 王偃青认真说道:“既然是弈棋,自然应当全力以赴,若是相让,想来陛下也不会太高兴的。” 顾师言摇头一本正经道:“陛下若是知道王先生这个说法,怎么都要哭着喊着让王先生不用全力以赴才是。” 王偃青正色道:“陛下乃延陵君王,如何会这般行事,哭着喊着这种事,陛下何曾做过?” 顾师言哑然失笑,但片刻便看到王偃青忍不住的笑意。 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一旁的春水则是一头雾水。 两人重新落子,只不过这一局并无之前之前那般紧张,两人对弈期间还说了不少东西,王偃青让春水落下一颗白子,平静说道:“陛下三局棋,换了三个开头,目的倒是很明确,便只是想让我多困惑片刻,可实际上三局棋都是陛下在思索的东西,现如今的延陵现状也好,还是说其他的什么也好,反正陛下思维绝对不在棋局上。” 顾师言轻声笑道:“既然谁都知道,从未有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能在王先生手下赢棋,陛下这般想,倒也不算是如何意外,只是我不明白的是,王先生为何非要和陛下下这几局棋。” 王偃青没急着说话,倒是顾师偃提醒道:“这局棋胜负已分。” 春水会意,站起身,退出小院,去门口候着。 有些东西不是她一个女子能够多听的,听得太多,其实对她自己更无裨益,反倒是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因此王偃青此举何曾不是为了护她周全? 春水离开小院之后,便只剩下王偃青和顾师言两人而已。 王偃青方才说道:“我在告诉陛下很多东西,陛下想听,自然便要应下这三局棋,无论是如何惨败,陛下都要应下。” 顾师言叹了口气,“想得太多,于棋道并无裨益。” 王偃青摇摇头,轻声道:“除去读书下棋之外,我还有一层刑部供奉的身份。” 顾师言由衷叹道:“王先生高才。” 王偃青并不回答这件事,只是反而说起另外一件事,“之前陛下与我手谈之时,有意让你去礼部,征求我的意见的时候,我替你应承下来了。” 顾师言大惊失色,“王先生为何如此?” 王偃青平淡道:“你愿意在棋道上再往前走一步便去赴任,若是不愿,便当我今日之话没说,棋道一途,埋头看棋谱,看前人留下的东西,成不了,自己潜心钻研,弄自己的东西,也成不了,那到底要如何才能成,你自己去想,我只是帮你把路选好了,走不走自己决定。” 其实对于这位棋痴,王偃青很清楚明白他的志向到底如何,一心一意在棋道上走的更远而已。 可顾师言既然号为棋痴,这便说明这位棋待诏对于棋上面的执念远远高于一般人,可高于一般人又如何,真当这一心一意埋头于棋道之中便能有所得,便能走的更远?若是真有人这般说,王偃青指定的第一个不答应,到时候要是有人不认同,那便先和他王偃青下一局棋,等他把他杀得丢盔卸甲,落花流水之后再来好好和他讲道理,讲讲这看看世间其余风景到底对棋道有无裨益。 虽然结果多半是有的,但总归有人要钻牛角尖。 眼前的顾师言到底是选择去看看其他风景还是说一心一意埋头在棋道里,王偃青说不准。 只不过本就视棋道为旁门左路的读书人,也兴许不怎么看得起这位一辈子成就最高也是止步于一国棋待诏的顾师言。 世俗之中,读书人要么著书立说,要么是治国平天下,没谁是如同顾师言这般,视棋如命的。 顾师言抬头诚心实意的说道:“王先生为师言指明道路,师言感激不尽,只不过相较之下,师言不愿去礼部。” 王偃青有些疑惑。 顾师言苦笑道:“师言自知意志不坚,若是这一入宦海,指不定便变了心,因此不敢答应王先生。” 王偃青沉默不语,没有想到他竟然痴到如此地步。 片刻之后,王偃青不再纠结这件事情,只是喊了一声春水,等到春水推门而入来到他面前之后才问道:“今日读什么书?” 春水柔声道:“一本《秋风剑法》是陛下亲自挑选,说是先生看过了那些书,现如今再看看这些书应该别有趣味。只不过要是先生实在不喜欢,只用说上一声,以后便不读这些江湖武功了。” 王偃青转头看了看顾师言,笑道:“一块听听。” 顾师言点头。 春水开始读书。 虽然这本剑谱不算是什么修士道法一类的深妙东西,只不过是市井可见的低劣武功而已,只不过春水没有习过武,一样的如看天书。 一阵头大。 读完之后也是口干舌燥。 读完之后,春水看了看王偃青。 王偃青问顾师言,“你听懂了?” 顾师言惭愧道:“一句不懂。” 王偃青平静道:“我也是一句没听懂。” 顾师言沉默不语。 王偃青忽然说道:“不过我想起了一个人。” 顾师言看向王偃青,不知道这位王先生在卖什么关子。 王偃青笑道:“那个少年棋下得臭,好像境界也不高,天资算不上顶尖,可总是让人见过之后便留下了很深的映像,之前我回到洛阳城之后,让陛下查一查他,这一查之下不得了,发现这个少年居然还是洛阳人氏,因此我很期待下一次我和他在洛阳的碰面。” 顾师言一头雾水。 春水反而若有所思。 王偃青站起身,哈哈笑道:“师言,你这样的读书人,很难见,说不上好坏对错,但我希望从今往后你无愧于己便是。” 顾师言神情微凛,正色道:“师言谨记!”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白枝 走走停停的李扶摇来到一处官家渡口,同之前遇上的那些渡口规模要大上许多,是大余王朝边境最大的一处,名字取得气派,叫做仙人渡口,名字倒是好听,只不过却仍旧是一团糟,这边因为规模的原因,许多江湖豪客都喜欢到这边来乘船,甚至偶尔还有些山上修士,江湖豪客大余王朝尚能以武力镇压,可这些山上修士,盘根错节的,还真没几个当官的敢不放在眼里,甚至是连狠话都很少敢说。 再加上不少手里钱袋子不瘪的旅客,这三者便组成了现如今这仙人渡里最多的三类人。 李扶摇原本打算是要去那座青山观看看有没有洗初南流落在外的那柄藏鱼的,可走过一半路程之后,偏偏就在青山镇外见到了一伙人,一行三四个,倒是算不上多,只不过处于队伍当中的是一个一身灰衣少女,少女背后背得有一柄沉金古剑,其余几人之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更有容貌平凡,看起来便觉得极为沉稳的中年男人。 只不过这四人无一例外的就是背后都背着有一柄剑,长剑短剑,软剑硬剑不一而足。 李扶摇当时远远看过一眼,粗略知晓这四人都不是已经踏上修行大路的剑士,不过是是一群江湖武夫,但仍旧没有轻视,反倒是觉得有些亲切。 等到李扶摇变了主意想着要离开大余边境前往延陵境内的时候,偏偏又在这仙人渡又遇见了这一行人。 那一行人正好也是要前往延陵,因此便登上了同一艘大船。 上船之前,背着一方剑匣的李扶摇没有刻意去理会那一行人,但那一行人似乎都注意到了一袭青衫的李扶摇。 上船之后,李扶摇并在急着入房间休息,反倒是站在船头栏杆那边,看着这条大江若有所思。 船头人多,自然便嘴杂。 李扶摇站在船头才半刻钟便差不多将那一行六人的情况知道得七七八八。 四人之中,除去那背着一柄沉金古剑的灰衣少女武功不高,其余三人都是大余边境上赫赫有名的高手。 三位名声在外的江湖武夫,白发老人李古号称剑痴,在大余的众多剑客之中能够妥妥的位列前十,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蓝泽年轻时候便被大余江湖称为剑仙子,说是不仅剑法有仙气,就连长得也好像仙子一般。也是一位了不得的剑客。 至于那位中年男人叫做杨青龙,背着一柄软剑,名声则更是比剑痴李古还要高,因为这男人当年曾仗剑挑战大余江湖的剑道第一人王柏,在那位号称剑道高到天际的王柏手下硬生生走过了三十招才显败绩,因此这位便一直被说成是王柏之后百年,剑道最有可能登顶的剑客。 只不过杨青龙剑道高则高矣,但比起名头还是要差太多,不说王柏,光是剑痴李古,便不是杨青龙能够匹敌的。 大余江湖的剑客们人人都知道那位剑道高出天外的王柏已经是剑道无敌,便没有人去想着讨教,因此杨青龙壮着胆子出过一次剑之后便名声大噪,一时无两。 而这三人,便皆是出自大余江湖剑派名门问剑宗,宗内弟子无论剑道修为高低,一律背剑。 在大余甚至有江湖剑道,十之八九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皆出于问剑宗一说。 在大余风头一时无两。 这一代更是了不得,据说问剑宗门内甚至还出了一个剑胚,天生便对剑的感悟要胜过一般人,光是练剑便要甩出同龄人太多,那位问剑宗老宗主对于这位剑胚寄望颇多,甚至想让她去那座剑山,做问剑宗这些年来第三个得以踏足修行大道的剑客,可惜的是那座剑山脚下的绿水湖有妖物,让人不得不断了这个念头,只不过就算是不上山,也实在是让人觉得非常不错了。 毕竟问剑宗在大余江湖,不说前三,前十总该有的。 对于剑胚的说法,李扶摇一笑置之。 山上剑士对于剑胚,那只有天资极佳的剑士才说得上,那是能和道种读书种子之流相提并论的存在,他李扶摇不算,甚至就连剑仙朝青秋也说不上,李扶摇唯一听过的剑胚应该就是那位青丝剑的前主人,只差一步就能跨入沧海成就剑仙的白知寒了。 只不过那个叫做白枝的少女放在山下,要说练剑天资不低,应该也假不了。 只不过这少女一身灰衣,面容冷淡,倒是一点都说不上朝气。 李扶摇不太喜欢。 但绝对不会故而便讨厌。 仅此而已。 问剑宗一行四人被安排了四个上好的房间,少女白枝的房间在最中央,临近两间分别是被白枝称为痴剑老爷爷的李古和姑姑蓝泽。 很显然,白枝对于问剑宗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此时此刻,李扶摇在船头望远,这一行四人齐聚李古房间,谈及的话题便是李扶摇。 李古面容枯槁,但剑道修为一点不低,见人已经到齐之后便开口说道:“那青衫少年背得那方剑匣看起来不是什么值钱东西,质地普通,一身青衫更说不上如何贵重,依着老朽来看,不像是藏剑门的弟子,再者老朽看他走路时的步伐,虽说轻灵,但偏偏显得有些虚浮,不太像是武道境界不低的高手,只不过观其年纪,也不该是那等高手才是。” 杨青龙淡然笑道:“藏剑门自持前几年让王柏认下了客卿这门差事,现如今便不管如何说都算是有了依仗。这少年到底是不是藏剑门派来的虽说还要两说,但不管如何,咱们都要小心应对,若是一个不小心让那柄沉金古剑落入藏剑门手中,不说问剑宗百年声誉被辱没不说,到时候咱们也难以面对老宗主。” 杨青龙的话不说透,但其实这里面的三人都明白,一柄沉金古剑被那藏剑门夺走事小,重要的是白枝,这位门中剑胚的安危。 一身灰衣的少女白枝面无表情,嘴里念念有词,是在念叨着一门剑决心法,此时此刻都如此作为的少女并未惹恼这三位剑道前辈,反而还让李古有些感叹,说他是剑痴不假,他痴于剑道痴于剑,所藏名剑也不在少数,可比起来一心一意都只是想着要在剑道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白枝来说,李古的确还要差上一两分,这少女的剑心是李古这练剑四十年来的生平仅见。 太过枯燥单一。 反倒是有些大道至简的说法。 一直没有开口的剑仙子蓝泽开口说道:“到底如何,去试一试便可,只不过是老剑痴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你去,还是杨青龙你这位能够和王柏过招的剑道大家去,亦或者是我这个姿色平庸的妇人去,都得请小姐定夺!” 李古默然无语,他对此并未有所异议,这少年看上去本就不是什么扎手的点子,谁去其实都差不了太多,只是到底如何选择,倒是还是要看白枝,这位问剑宗板上钉钉的下任宗主。现如今便是对她的一次考量,如何用人,现如今的少女白枝可以无所顾忌,可以后的宗主白枝便必须能有所调度。 这一次决定,其实还算是对于这三人来看,到底是不是会让他们心服口服。 白枝抬起头,平静开口,“杨叔叔性子最是温和,平日里待人也算是不差,这一次杨叔叔去极好,若是查出有什么问题,不必回禀,叔叔可自行处置。” 李古面无表情,蓝泽脸上露出笑意。 而杨青龙则是哈哈大笑,很快便应下这个事情。 白枝这个选择,可以说是最稳妥的方法,杨青龙待人处事是三人之中最甚者,因此就算是没有谈拢,到时候也并不会太过于的让问剑宗境地更差。 若是李古去,说不定一言不合便是李古出剑的局面,依着这位老剑客的脾气和剑道修为,说不定那少年就算是再尊贵的身份也要身死在这里。 与藏剑门交恶,尤其是和拥有王柏的藏剑门交恶,其实怎么来看都算不上是一个明智之举。 那位剑道高到天际的大余剑客,可真算不上是什么人都能够招惹的。 在大余江湖,王柏虽说并非是最强者,但在他那般年纪的江湖武夫,却当真没有一个能算得上是他王柏的对手。 尤其在剑道之中,王柏便是当之无愧的剑道魁首。 三人散去,李古开始闭目养神,像他这般的江湖武夫,便必须要时刻养气,不然一朝懈怠,以后便要走下坡路了。 回到白枝房间,剑仙子蓝泽坐下之后便开门见山说道:“小姐,李古此人,不得不防。” 白枝皱了皱眉头,没有用什么话来搪塞蓝泽,只是说道:“他是师父最为倚重的客卿,剑道修为更是不低,现如今这趟出行便是靠着他保驾护航,姑姑现如今要让白枝提防李爷爷,实在是有些没有道理。” 蓝泽蹙眉道:“其实李古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小姐心里肯定知道,不过不愿意相信而已,蓝泽对于问剑宗,别无二心,因此若是之后李古突然发难,蓝泽定然死在小姐前头。” 蓝泽无异于表白效忠了。 白枝仍旧不为所动,平静说道:“姑姑心意,白枝明白,可也不能枉自揣测李爷爷才是,今日这番话白枝权当没听过,姑姑出去吧。” 蓝泽还想着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出口什么东西。 最后她只好离去。 在她离去之后,白枝掏出三个锦囊,里面分别是那位老宗主对三人的评语。 白枝全部看过。 三人评语,两人是恶语。 只有一人,以“性情温和,剑心通透,并无二心”这些作为评语。 而那人,便是白枝最信之人。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壶梨花酿 杨青龙先去客房那边走过一圈,他并未知道李扶摇的房间,因此走过一圈之后,杨青龙便径直找到了这艘大船上的管事,一个年逾花甲的老管事。 老管事开罪不起这位问剑宗的剑客,特别是杨青龙在大余江湖上的名声算是整条船上最响的,是和王柏都过过招的剑客,两者相交,就算是管事背靠大余朝廷,都有所忌惮。 因此在这位问剑宗客卿说明来意之后,老管事毫不犹豫便翻了卷宗,将李扶摇的房间尽数告知,杨青龙没有多说,只是在离开之前,深深的看了看这个白发苍苍的老管事好几眼。 老管事当即明了,信誓旦旦的说道:“杨先生,今日之事,老朽不敢多言,对杨先生是如此,对其余人也是如此。” 杨青龙点点头,径直去那李扶摇房间打探,只不过很快便发现那位背着剑匣的少年并不在房里,略微有些失望的杨青龙走向船头甲板。 船头处人影绰绰,游客不少。 但还是被杨青龙在众人之中一眼便瞧见了李扶摇,那个背着剑匣的青衫少年,在人群当中格外显眼。 杨青龙微怔片刻,缓缓向那少年走过去,期间甚至刻意弄出不少些动静,若是那少年武道境界还算是不差,便该知道,可至始至终,那少年都不曾转头,只是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 杨青龙反倒是更小心。 等到他来到李扶摇身旁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少年靠在栏杆上,看着远处不假,但实际上是在喝酒,一壶船上最贵的梨花酿,酒性不烈,可所要银钱不少,许多江湖豪客不喜欢这种酒水,反倒是许多读书人很喜欢,毕竟不烈便能多喝些。 轻轻摇晃着酒壶的李扶摇不是不知道杨青龙从他身后走来,只是这种江湖武夫虽说在江湖上尚能说得上是高手两个字,可在修士面前,实际上和一般百姓也没有什么区别。 李扶摇绝不担心他暴起伤人。 没有太过招摇拿出那玉酒壶的李扶摇不去看杨青龙,只是对于这个背剑剑客的到来有些疑惑,只不过也仅此而已。 杨青龙没有急着说话,只是站在李扶摇一旁许久,才轻声感慨道:“仙人渡这边的景色实际上比起来大余其余众多渡口都算是拔尖的,这一趟远行,其实不管怎么说,要是整日里躲在房间里才是白白花费了那些银子,大江两岸的景色这一路都差不了多少,能看多少便是赚回多少,许多富家翁宁愿舍弃更安全的陆路也要走这趟水路,大抵也都是舍不得这两岸风景,只不过现如今时节不太对,若是初春坐上这艘船从大余去延陵,不说多的,光是一路上便能看到各色的花草争艳。” 杨青龙侃侃而谈,可李扶摇在一旁只是喝着酒,不作声。 杨青龙开始有些疑惑,可等他抽了抽鼻子之后,便呵呵笑道:“公子这壶酒是船上的梨花酿,在下从未喝过,不知公子是否能了在下心愿?” 李扶摇默不作声的将酒壶抛过来,神情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如既往,目光还是放在远处。 杨青龙接过来毫不犹豫的喝过一口之后,才抹了抹嘴,将酒壶抛回给李扶摇,“酒是好酒,不烈,适合公子这种一看就是腹有诗书的读书人喝。” 李扶摇总算不准备无视杨青龙的试探,转过头看了看自己身旁的中年男人,轻声笑道:“之前在船头听许多人闲谈说起这大余江湖之中有一位剑客,胆大到敢去找王柏比剑,还撑过了三十招,因此便名声大噪,被人说成是有望成为王柏之后的大余江湖剑道扛鼎之人,那人叫做杨青龙,先生可曾相识?” 杨青龙洒然而笑,“正是在下。” 李扶摇微笑道:“杨先生是那等大余江湖上有名的剑客,说起来应当要深居浅出,无数后辈剑客子弟遇见杨先生都肯定会向杨先生讨教几招剑法,几句心得才是,可杨先生为何在我身旁自顾自说了这么些,难不成是觉着我根骨不凡,让杨先生起了收徒的心思?” 杨青龙仔细看了看李扶摇,故作讶异的说道:“那公子真是那种剑道奇才?” 李扶摇笑而不语。 两人之间,说不上相识,玩笑自然不能说的太多。 杨青龙思索片刻,忽然轻声问道:“公子可曾知道藏剑门?” 李扶摇转过头,忽然笑道:“我本来就不是大余人士,对于大余这边的江湖门派实在是说不上了解,之前知道杨先生的名头都是从这船头听来的,问剑宗算是现如今我唯一知晓的大余江湖门派。” 杨青龙神色有异,显然并未立即便信了李扶摇的这套说辞。 他平静道:“藏剑门现如今立足大余,是大余境内的十大门派之一,不说门内剑客武道境界高深者不知凡几,光是王柏一个人的名头便该让整个大余都如雷贯耳才是。公子说是不知,实在是难以让人信服。” 李扶摇直白道:“杨先生不妨将想说的都说透便是,拐弯抹角其实没什么意思。” 杨青龙自顾自说道:“藏剑门弟子出行便喜欢背负剑匣,在剑匣里藏有数柄剑,但无论如何,都会有一柄藏剑门统一制式的佩剑,在下冒昧,但仍想请公子将剑匣打开一看?” 李扶摇皱着眉头,“杨先生此举并无半点道理。我是不是藏剑门弟子似乎都不该杨先生前来过问,就算是杨先生师门和藏剑门有什么恩怨,需要如此行事,那关我何事?” 杨青龙神情依旧温和,他看着李扶摇,致歉道:“此举唐突,但也是迫不得已,希望公子见谅。” 李扶摇平静不语,只是并未有半点要拿出剑匣的想法。 杨青龙沉声道:“公子若是执意如此,别怪在下了。” 李扶摇转过头,喝了一口酒,笑着问道:“杨先生准备强行出手了?那便试试又何妨。” 杨青龙神色凝重,就要伸手去拿李扶摇的那方剑匣。 只不过片刻之后便戛然而止。 只因为李扶摇把那壶 (本章未完,请翻页) 酒丢入了江中,整个人气势便浑然不同,让李扶摇觉得身前剑气森森,让他实在是睁不开眼。 杨青龙神情骇然,这江湖之上什么时候还有过这等剑道高手,光是气势便让他觉得就算是王柏也没有半点能够可比的余地啊。 最为关键的则是,这人还只是个少年,就算是打娘胎里开始练剑,便有了这般成就,这剑道天赋岂不是比起白枝都要强上许多倍? 杨青龙实在是有些有苦难言,他艰难的转过头看了看身侧,发现那身边的人似乎并未有所察觉,那便是说明这少年现如今针对的便应该是他杨青龙一人而已,这份对于真气的控制,杨青龙自叹不如。 李扶摇站在船头,盯着这个江湖武夫,平静的开口说道:“我练剑之前,算得上半个读书人,就算是没有先生夫子一类的对我讲过什么道理,但总有一些是懂的,比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我便记得很清楚,只不过道理在,当时却没有人喜欢和我讲,大抵是觉得一个孩子和他讲什么道理,这无可厚非,可现如今我已经不是那个孩子了,为何杨先生还不愿意和我讲道理,难不成真要以拳头大小来区分对错?” 杨青龙一张脸涨红,艰难开口说道:“公子莫不是山上修士?” 李扶摇转过头厌恶的说道:“是不是山上修士和咱们讲得道理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我是山上修士,你杨先生便要认同我说的一切道理,我是一个普通人杨先生便全然不理会我?” 杨青龙面带苦笑,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让自己身前的那个少年回心转意。 李扶摇撤去气机,挥了挥袖子,看着杨青龙喘着粗气,并没有之前那般的温和目光,看向杨青龙的时候,并无善意。 “你们那位问剑宗的剑胚自然是你们的宝贝疙瘩,可对我来说,并没有半点意义,我一不是所谓藏剑门的弟子,二对那位剑胚没有丝毫兴趣,若是杨先生这边再派人试探,我不介意将你们这一行四人都丢到大江中,现如今天气虽说还算不上凉爽,但想必杨先生也不愿意被人丢进水里才是。” 杨青龙尴尬抱拳,“在下唐突,万望公子恕罪。” 他现如今已经完全不去想这位少年和藏剑门有什么关系了,光是之前他流露出来的这股气势便已经比那位剑道高出天际的王柏都要强出不少了,现如今不管如何说,都再和藏剑门扯上什么关系,若是那座剑山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走下过剑士了,他杨青龙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认为李扶摇便是剑山弟子,也只有那座剑山走下来的剑士才有会年轻便足以让王柏都望尘莫及。 若是真要拿山上剑士和山下武夫相比,就好比一个是皇亲国戚一个是市井小民,万万不是说他们这等江湖武夫惹得起的。 思绪复杂的杨青龙正要转身离去,李扶摇忽然开口喊道:“赔我一壶梨花酿。” 杨青龙蓦然转头。 一袭青衫的少年正看着远处。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两个客卿 最后赔上了一壶梨花酿的杨青龙回到自己房间,没有急着前往白枝的房间禀报,今日这件事,让这位在大余江湖上都算的上是赫赫有名的高手觉得有些匪夷所思,那少年年纪便有这般武道修为,已经不单单是能用天才两个字能够形容的了。 只不过静下心来之后,杨青龙便越发觉得自己之前生出的想法其实并不差,这少年若不是出自剑山,那也一定是在这山河之中某位剑士的弟子,能够得以踏足那条修行大路,要不然以这般年纪,万万不可能剑道造诣比起王柏都要高出不少。 提起剑士两字,杨青龙心神往之。 江湖武夫用剑,和山上修士用剑,本来就是天壤之别。 前者无论走到何种地步,最终至多也只能成为江湖无敌而已,可后者即便境界再低,怎么也不会比这些江湖武夫差。 只不过江湖武夫们提剑之后,若是真有想法要成为那种可以开山搬海的剑士,其实并不容易,剑士对天资的要求比起江湖武夫要多得多,若不是如此,为何剑山这般没落法都还要进山之人登一遍剑山,为何当年陈嵊第二次见到李扶摇,知晓他能习剑之后便收下来这个徒弟,原因也就是在于这世间练剑容易,成为剑士难,而且是极难。 剑士没落除去三教的不待见之外,自身的原因尤为重要。 杨青龙这般年纪不足五十,便已经能够看到山顶的剑客其实江湖之中也不算是多,他年幼时也曾想过自己是否能够成为那等传言中的剑士,当年他也曾在大余边境苦行,想着要拜入剑山,可光是剑山脚下的那条绿水湖他便过不去,后来又听闻这剑士对资质要求甚高,竟然连王柏都未曾达到,这让他便萌生了退意。 二十岁到四十岁,杨青龙剑道修为稳步提升,可距离成为剑士,仍旧差得远,在他心中想着,至少也要将那位剑道高出天际的王柏拉下马来之后才有资格去那座剑山,可王柏的剑道其实比起他,实在是还要高出很大一截。 一座大山在眼前不算绝望。 可今日杨青龙再碰见大山之后的绝壁,才真是绝望。 不过思绪混乱之余,杨青龙其实还想白枝见识过那少年才行,这位有望将王柏从大余江湖剑道第一的位置拉下马来的少女其实因为自己天资,鲜有吃苦,身在问剑宗更是并未见过其余比她天资更好的同龄人,若是见过了那少年,说不定对于这少女的剑道修为仍有裨益,只是会不会一下子便将白枝击倒,滚落泥土中,其实更不好说。 杨青龙叹了口气,一个人在房间里喝着之前买的酒,有些醉意。 门外,站立许久的蓝泽转身离去,杨青龙回到房间之后她便在这里等着,便是想看看这位杨先生会不会前往小姐白枝房间禀告,可等了小半时辰都未见动静,才不由得走进一看,倒是没看到什么东西,只是闻到了些酒气而已。 这位年轻时便有剑仙子这个称号的美貌妇人走过船舱,没有去船头,只是在船尾的一处人少之处,靠着栏杆有些失神,这位一辈子都未嫁人的妇人年轻时便立志这辈子就算是要嫁人也只嫁像当年那位传奇剑客柳依白一样的男人,那位剑道前辈的传奇在大余江湖里经久不衰,说是早年是个木匠,后来才开始练剑,天资太高,不过数年便已经是天下第一人,在大余江湖之中没有半个敌手,当之无愧的剑道第一人,当年的剑道鼎盛光景,差不多便是由着他一个人撑起来的,在他之后,这大余江湖便再没有出过任何一个以剑客之身成为天下第一人的武夫,就算是现如今说是剑道高出天际的王柏,比起之前那位柳依白,众多用剑之人都要以差之远已四字来形容两人之差。 只不过柳依白剑道虽说世间无敌,但并未在江湖之中逗留太久,壮年之后便不见了踪迹,有人说是这位传奇剑客是死于小人之手,有的人说这位剑客是为情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所困,弃剑归隐,但众说纷纭之中,更多人还是认为这位传奇剑客是去剑山修行,成为了一位剑士,去追逐更高的剑道。 去登上更高的一座山。 可以说在他之后的大余江湖多出了这么些女子习剑,大多便都和柳依白有关联,若不是当年他气态过于潇洒,留下的事迹太多,想必也成不了今日之局面。 可大余江湖出过一个柳依白便已经是幸事,哪里还能出上第二个,因此蓝泽这些年便一直潜心练剑,对男女之事漠不关心。 只不过就算是再如何埋头剑道,刻苦钻研,也不是说一定能走得更远的,而立之年之后的蓝泽便是如此,剑道进展缓慢,总觉得前路坎坷,自己迈不过那一道又一道的坎。 女子练剑本就不似男子,只不过她蓝泽资质差太多了而已。 倒也怨不得旁人。 站在栏杆那边,蓝泽看着远处,思绪纷飞,这趟延陵之行,大抵是因为问剑宗的老宗主和延陵那边的江湖上某位素有名望的老剑客向来交好,那位在延陵江湖剑道上如同泰斗一般的老剑客其实早就退隐江湖许多年,不再收徒,也不再指点任何人剑道,这一次是老宗主一再恳求之下,那位老前辈才松了口,说是可以看看,老宗主这便欣然让白枝和三位问剑宗门内分量都很足的客卿同行,一来所为的是问剑宗的脸面,二来也为保护剑胚白枝。 毕竟像是这般资质的剑道胚子,纵观大余延陵两处,都难得找到一位,自然就要万般小心。 问剑宗日后能不能超过藏剑门,白枝便是重中之重,若不是如此,为何那位一向是便脸面看得比谁都重的老宗主怎么会弯下腰去恳求这位老前辈一定要指点白枝一二? 蓝泽其实有很多时候觉得这些所谓的江湖豪客看起来很潇洒,但实际上很累,为了宗门以后,为了门人未来,为了自己脸面,什么都得考虑,唯独她蓝泽,剑道境界停滞不前之后也不算是如何烦恼,问剑宗的诸多事物也好,客卿地位之争也好,她都不愿意掺和。 挤破了头要在门中地位更高一些的客卿们人人都想走这一趟,为得便是在老宗主那边积攒下香火情,可她蓝泽也是想走这趟,所为得没有半点是因为这些,只是觉着宗门内待得太久了,想出来转转而已。 之前在白枝房间里对这个被宗门寄予厚望的少女说的那番话,便是她蓝泽所能做得最大极限,若是让她直接言明李古有反心,这便不是她的行事风格了,就算是她言明,这并无证据,如何能够让白枝相信? 可她蓝泽反正不会做那种在背后捅刀子的事情,现如今做不来,以后也自然做不来。 思绪实在是有些乱的蓝泽胡乱想了许多,才注意到远处杨青龙的身影,后者发现了她之后,缓缓走过来,手里提着一壶酒。 两人相见之后,杨青龙喝了一口酒,便直接了当的开门见山说道:“三人之中,指定有一人和藏剑门的那边有所勾结,我左思右想,觉着你蓝泽不像是这样的人,那便是李古了,知道你也在怀疑,那今日你我透透底?” 蓝泽冷眼望着杨青龙,平静道:“依着杨先生这名头,到底是做不出这等不要脸皮的事情,毕竟是有着王柏之后剑道第一人的说法,可杨先生就真那么放心我这一介女流之辈?” 杨青龙笑着摇头,“剑仙子的名头虽说不小了,可依着在下来看,也不是一块金字招牌,因此不管如何,对你蓝泽,在下自然不会是百分百放心的。” 蓝泽冷眼相待。 杨青龙喝下几口酒,缓缓说道:“藏剑门在大余江湖之中,一家独大本是事实,咱们老宗主就算是再如何雄心万丈,也不敢说现如今就和藏剑门争个高下,反倒是把期望寄托在白枝小姐身上,白枝那丫头,资质上佳,王柏也不一定及得上,可实际上天资再 (本章未完,请翻页) 好,也不一定能够越过王柏这座大山,就算是能越过,这期间的几十年,如何说?老宗主还能活上几年,你我都不知晓,就这样把宗门基业放在一个女娃手里,蓝泽,你说真是老宗主的明智之举?” 蓝泽冷笑道:“依着杨先生这么说,宗门便干脆交到你杨先生手里,由着你去将问剑宗发扬光大才行?” 杨青龙摇摇头,“在下只会用剑,还用得一般,管理宗门并非在下之长,之所以和你蓝泽说这么多,其实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而已,无论是不是装出来的,我杨青龙心底好有个想法,以免之后慌乱而已。” 蓝泽平静道:“如此杨先生不怕在蓝泽心中留下不好印象?” 杨青龙笑而不语。 相互试探,看似透底,但实际上谁都没有透出真正的底牌。 —— 李扶摇回到房间之后,没有半点闲着,将两柄名剑都从剑匣里拿出,默默用最慢的养剑法子继续养剑,这门他称为水磨工夫的养剑法子见效慢,但他很安心。 就像老农将粮食种入田间,能够看着粮食缓缓长起来,虽说要过几个月才能见到收成如何,但绝不会说是半途而废的。 李扶摇虽然不是老农,但养剑法子其实和老农种田是异曲同工之妙, 两柄剑,青丝和小雪的前任主人境界都不是李扶摇能够比肩的,再说天资,李扶摇更是差的太多,因此李扶摇并不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道理他其实很懂。 两柄剑都温养了足足一个时辰,这才将其收好,李扶摇站起身活动片刻便开始虚握剑式,以谢陆传下的剑招在房间里缓缓施展,好在房间够大,经得起李扶摇折腾,要不然他这一套剑招怕是只能去船头施展了。 剑法也好,还是说坐而运气也好,李扶摇都做的一丝不苟,小心翼翼。 下山之后的要去大周,这是既定路线,可他也知道那个地方既然是已经让延陵上了心,这两年的日子不会很好过,只不过这些日子并未有大周被灭国的消息传出来,李扶摇反倒是安了心,既然尚未灭国,那便仍旧还有回环余地,那到时候李扶摇大不了再杀上一些延陵供奉便是。 今日的李扶摇比起当日,也不可同日而语了。 只不过尚未踏足剑士第三境的李扶摇,其实有些苦恼。 不过这种苦恼,被他隐藏的很好,不太容易让人发觉便是。 一套剑招施展完了之后,李扶摇坐在床沿上,扭了扭脖子,这个不管是哪一位剑士都以资质不过中上来形容的少年现如今其实年纪已经不小了,练剑两年之后,已经差不多是十八岁的光景,依着大周二十岁即加冠的说法,再有两年,便已经说不上少年两字了。 只不过山上修士寿数远比山下的江湖武夫来得长,李扶摇就算是再长个十年,在一众修士眼中,指不定也还是个毛头小子而已。 李扶摇倒是觉得没那么怕很多年之后自己的剑道境界还是那么不中看,不中用,只是有些怕真等在下一次见到青槐之后,她围着自己转一圈之后流露出来的失望神色。 他李扶摇,愿意被青槐笑话,不愿意让青槐失望。 如此想来,才真是愁得不行。 如此想着,李扶摇便站起身又施展了一套剑招,这一一套剑招和小雪剑的名字如出一辙,也是小雪,是谢陆闲来无事自己所创,倒不是那么实用,只在一个好看两字。 若是李扶摇提剑在施展这套剑招,就真是好看得不行了。 施展完了之后,李扶摇准备去关上窗户,可探头望去,有个灰衣少女在远处好像被一群人围在当中,起了事端。 李扶摇看到那柄沉金古剑微微颤动,好像是要出鞘的光景,便不由得放缓了关窗户的动作,他也想看看那位“剑胚”到底剑道修为如何。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唱戏的看戏的捧场的 船头人声嘈杂,自从灰衣少女白枝被一群身份不明的青衣大汉围在中间之后,船头这边便聚集了不少人的目光,那位少女的身份其实船上大多数人都清楚,是那位问剑宗的剑胚,即便是没有认出来的,见识了之前的剑痴李古,杨青龙和蓝泽三人之后,再愚笨都能够猜测出些眉目来。 若不是那位问剑宗当作宝贝疙瘩的剑胚出行,如何能够能够有这么大的阵仗,不仅能让剑痴李古同行,而且就连那位一战成名的杨青龙都出动了。 至于多年不曾在江湖上行走的剑仙子更是稀客,倒不是说她武道境界要比这两位还要高出些,只是说相比之下,李古和杨青龙还常常在江湖里露面,可这位剑仙子,江湖上的确没怎么见过了。 背负沉金古剑的灰衣少女白枝默不作声,被一群人围在当中,她也并未有半点喜怒表现出来,现如今这一次的风波,其实不算是大,只是之前船头人多,白枝过路的时候撞到了某个青衣大汉,那大汉是个粗鄙的江湖武夫,当即便说了些不堪入耳的言语,白枝也没有置若罔闻,当即便折断了这名青衣大汉的一只手臂,可没有想到船头这边太多都是这大汉的人,只是片刻之后,她这位剑胚便自然便被围在了中间,那些人也不出手,围住白枝之后,只是冷冷的看着白枝身后的那柄沉金古剑。 问剑宗是大余江湖里排的上号的江湖大门派,门内剑客不少,成名于江湖的更是一个不差,除此之外,问剑宗还好收集名剑,江湖上有十大名剑之说,问剑宗内也有十大名剑,这柄沉金古剑在大余江湖之中能够排的上前十,在问剑宗门也是仅次于老宗主的那柄青霜,价值不菲,是老宗主挑选送与延陵那位老前辈的见面礼,为何收好,反倒是任由白枝背在身后,其中的微末考量,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一次白枝被人围在当中之后,那群青衣大汉并未轻易出手,显然便是已经知晓这少女的身份,问剑宗剑胚,那位老宗主的亲传弟子,有望成为问剑宗下一任宗主,光是这个身份,大余江湖里不知道多少门派都难以比拟,惹上这位剑胚,原本若是在荒郊野外,那边那位领头的青衣中年男人说不定也就忍了,一群武道境界远远说不上登堂入室的汉子遇上三位成名已久的剑道高手,本来便没有任何胜算,可现如今的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是他有些退让,也不能就这么就退了,若是如此,丢了自己的脸面还好说,可一但是丢了门派的脸面,便不是那么好说的了。 问剑宗家大业大,大余江湖能够不拿正眼相看的不多,可他们这个原本就是大余边境的一个小门小户,若是这一次没能妥善处置,丢了脸面,以后别的不说,光是赖以为生的盐茶生意只怕都要丢去一半,到时候门内一众兄弟,饭都吃不起了,哪里还敢说混江湖这个事情。 那领头的青衣中年男人将白枝围在当中之后,没有急着开口动手其实也只是在看那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三位成名已久的江湖剑客的反应,他倒是不希望事情闹大,可也总要给他个台阶下才是,眼前的这少女白枝虽说天资出众,又是问剑宗下一任宗主的人选,可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少女,也说不上如何见多识广,这些江湖上的人情世故,哪里是空有一身武艺便能透彻的。 那青衣男人在等,但实际船头这边,远处杨青龙和蓝泽早已经来到此处,杨青龙至始至终都没有要替白枝解围的想法,而蓝泽则是不愿意和这些江湖地头蛇打交道。 至于老剑痴李古,则是在自己房内,自始至终都不曾出面,更不曾关注船头这边的事情,这位老剑痴年纪最长,反而对于这种琐事不愿意去耗费太多精力去理会,就算是白枝身陷其中,李古也不会有什么其余的想法。 白枝和那群青衣汉子僵持不下,蓝泽的柳叶眉便已经皱的极深,险些就要解下背后所负之剑了,可是杨青龙却摇了摇头。 他转过头,有些好笑的看着这位名头很响但好似一个江湖雏儿的剑仙子,轻声劝道:“剑仙子这一剑挥出之后,今日局面不管咱们后面是问剑宗还是藏剑门,对面那群青衣汉子会善罢甘休?真当这些在江湖底层摸爬滚打的家伙没有几分心气,就算是打不过咱们这三柄剑,但碍着面子,自然会不死不休,退一万步讲,咱们自然可以全身而退,可对于咱们这问剑宗的名声就有好处了?众口铄金虽说杀不死咱们,但足以让咱们问剑宗之后在江湖上寸步难行。这件事其实处理起来一点不难,不过剑仙子你不适合出面,而我则是不太愿意马上出面,如此局面,何曾不是对于小姐的一次考验,她以后要成为这问剑宗宗主,便免不得要遇见这些事情,今日来看看也是挺好的。” 杨青龙扭过头,淡然笑道:“当然剑仙子也可以理解为这是在下对于小姐的考量,能不能让我死心塌地的跟着小姐,真的不是一个剑胚身份,和一个板上钉钉的下任宗主能行的。” 蓝泽皱着眉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道:“我不管如何,若是那帮人要出手,我便出剑。” 杨青龙一笑置之,对于这位剑仙子的想法,他懒得去说对错,只不过若是白枝真让那帮人出了手,那他杨青龙虽说不至于从此便一棒子将白枝打死,可观感无疑会差上许多。 这边的两位问剑宗客卿各有打算,那边趴在窗旁看着这边的李扶摇则是有些无精打采。 他并非是一定要看到白枝拔剑,可不管如何,总要有些进展才是,像是现如今这般两帮人对峙,李扶摇隔得太远,实在是看不清楚来龙去脉。 在场间,一直苦等不到那问剑宗的三位客卿露面的青衣男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了,便只能硬着头皮说了两句,大抵便说将之前的事情重复了一遍,没有添油加醋,只是说了一个事实而已,然后他便开始等着这位剑胚开口。 背负 (本章未完,请翻页) 沉金古剑的白枝仰起头,看了看远处那个武道境界其实比起她也强不了多少的男人,平静道:“今日之事,是我的过失,之后出手也重了些,但对此言语,我不能忍,因此今日之事,尚未完,不过若是为此小事便牵连两方师门,便一点都不应该,就此罢手,想必先生也不会答应。” 那青衣男人心神一沉,心中大石算是落下去一半,他一点都不怕这少女和他说这些,若是什么都不说便要开打,这才是他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他微微抱拳,“小姐是问剑宗门人,自然极为擅长用剑,在下这边正好也有一位用剑的兄弟,倒不如两人比一比,以一场无关生死的比斗作为了解,无论是我们这边赢了还是说问剑宗那边赢,此事便都打住,就此不提,如何?” 白枝微微思索,很快便点头。 青衣男人松了一口气,让开身形,身后有一位一直背负剑匣的青衣男子出现在白枝对面。 白枝取下背后的沉金古剑,握在手里,神情平淡。 远处的杨青龙看到此人之后,忽然发笑,“原本以为藏剑门没有在艘船上留下什么后手,现如今才明白,这招才是妙手啊。” 蓝泽气势浑然一变,背后的剑微微颤动。 杨青龙笑着说道:“剑仙子就不想知道这位藏剑门弟子到底是谁吗?” 蓝泽面无表情,“不管是谁,只要危及小姐安危都不可。” 杨青龙摆摆手,“得了,我懒得多说,比剑比剑这是双方都说好的事情,现如今这么多人听着呢,你现如今去插上一手算是什么道理?” 蓝泽往前跨了一步,“蓝泽不管问剑宗清誉。” 杨青龙叹了口气,“可剑仙子真不想看看此事如何收场?” 蓝泽以不想看作为答案。 杨青龙便一步跨出,拦在了蓝泽前面。 这位名声是三人之中最盛的一位,站在蓝泽面前,微微搓手,眼神淡然,“剑仙子,在下可是的确想看看。” 蓝泽冷冷一笑,“早知道你是个白眼狼。” 杨青龙不言不语,这位曾和王柏比过剑的剑客,剑道修为不管如何,都不是蓝泽可比的。 蓝泽虽知,但仍旧要想着出剑。 在远处剑痴李古的房间门口,有个背负剑匣的黑衣老人站在这位剑痴房前,呵呵笑道:“李老鬼,如何,现如今和老夫比上一次剑。” 房门紧闭,无人出声,只是有道长剑出鞘的声音响起。 黑衣老人嘿嘿一笑,眼神炙热。 而趴在窗旁的李扶摇看着船头,竟然悠闲的喝起了酒。 作为当事人的少女白枝,拔出那柄沉金古剑,对面那背负剑匣的男子微微一抖,见剑匣拍开,一柄长剑露出。 那男子看着白枝,笑着说道:“白枝,问剑宗的剑胚,好威风啊。”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高到天际的王柏 在这条大余朝廷的官方渡船之外不远几里处,有一条不大的渡船上,有两人在船头甲板上对坐,两人之间摆了一张黄花梨的木桌,木桌上并无他物,只有两杯茶水,对坐两人,一人看容貌不过中年,一身灰衣,气态闲适,身后有一位长相清秀的剑童捧着一柄古剑。 另外一人,头发花白,一身华贵紫衣,并未佩剑,也未携带剑童。 离两人不远处的船舱口那边,候着四个人,皆是美艳女子,不过不施粉黛,人人背着剑匣。 对坐两人之间,中年男人名头在大余江湖之中响亮至极,素有剑道第一人之称,谈及此人,大余江湖都以剑道高到天际以此形容。 江湖武夫,向来有武无第一的说法,不管是谁,若是想着占着那个第一,都不会太容易,就算是真占上了,也大抵不会人人都心服口服,可大余江湖现如今有两人,便牢牢占着那个第一,让整座大余江湖都觉得毫无疑问,第一位便是大余江湖现如今明明白白的武道第一人洛无双,这位武道巨擘自从三十年来在大余江湖将前一位天下第一拉下马来之后,这半个甲子,便牢牢占着天下第一不放,这半个甲子不知道多少人前去挑战这位洛无双,可别说是战而胜之,就连平局都没有出现过,若不是如此霸道强横,说到底这天下第一,还真没现如今这般人人都觉得应当如此。 除去这位第一武夫,另外一人王柏,虽说武道境界远远尚未到大余无敌的时候,可剑道修为早已经是在剑林一枝独秀,此人八岁习剑,练剑四十年,从未遇到过剑道上的敌手,不惑之后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大余剑道第一人,后来剑客挑战这位剑客,王柏几乎都不提剑,便可战而胜之,除去寥寥几位非得提剑迎敌的,也在百招之内便分出胜负,这个胜负只说,自然便是他胜旁人负。 王柏无敌剑林,便犹如洛无双无敌大余江湖,唯独这两人的第一,旁人没有半点质疑。 现如今的船头两人,一身灰衣的便是那位剑道高到天际的王柏,而另外一位,则是藏剑门的某位客卿,虽说剑道修为不及王柏,但辈分之高,仍旧能让王柏以礼相待。 这一次藏剑门请动王柏这位挂名客卿出山,一不是要这位剑道大家亲自出手,毕竟是剑道上的第一人,若是出手对付一个不过尚未成年的剑胚,传出去王柏的脸面怕真就要丢进了。 因此这次藏剑门用一柄门内封存多年的古剑松柏请王柏出马,也不过是象征性的掠阵而已,只用确保此事万无一失,并不必出手,再说一个藏剑门对付问剑宗,其实真没太难。 那位问剑宗老宗主派出三大客卿力保那位剑胚的安稳,可这边这位藏剑门老门主则是让王柏亲自压阵,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问剑宗想着要从藏剑门拿起一个剑道第一的招牌,可藏剑门未必肯干。 你问剑宗老宗主雄心壮志,想着以这位剑 (本章未完,请翻页) 胚来将问剑宗带到另外的高度,可藏剑门老门主偏偏不能让你如愿以偿。 杀一个剑胚,顺带着还除去三个客卿,那你问剑宗还能拿什么在我藏剑门面前招摇? 何谈复兴。 一身华贵紫衣的老客卿看着远处的那条渡船,呵呵笑道:“王先生,你说问剑宗是否还有后手,如此一位剑胚,就这般草率的让三位客卿带出来了,一路上没有半点掩饰,不是等着咱们藏剑门来将其一举拿下?” 王柏面容不改,神情不变,“剑痴李古,能在我剑下走到七十招有余,杨青龙当年接了我三十招,现如今至少也能接我五十招了,至于那位剑仙之蓝泽,十招之内虽说必败,但三人都算是大余江湖上有名的高手,如此三人护着一位剑胚,其实早已经是绰绰有余,只不过禁不起藏剑门谋划而已。” 言语之中,这位藏剑门客卿似乎并未将藏剑门放在心上。 老客卿假装没有听出王柏话语中的轻慢,只是平静笑道:“其实不止是大余江湖,就算是朝堂上,你既然是生出了要扳倒某人的心思,便就得注意着自己是不是也被人打上了主意。老夫记着前些日子那位大余京城的户部杨大人,为了扳倒某位同朝为官的同僚,不惜抱着一箱子金子让某个杀手组织将那位大人刺杀于家中,后来事情败露之后,那位杨大人竭力辩驳,可在他府邸之中搜出的一箱又一箱金银之后,难不成咱们那位皇帝陛下是啥都不明白,就算是查不到你雇凶杀人,光是这个一箱箱金银便能够查他个贪污库银了,咱们啊,就和这位杨大人差不太多,一样是想着要扳倒某个政敌,不过咱们就只想着对付问剑宗就是了,其余的一律不用考虑。” 王柏古井无波,只是招了招手,才说道:“大余江湖上的事情,自然极乱,我王柏做不了洁身自好的君子,也不愿意落得个骂名,因此今日之事才只是掠阵,若是真不要脸皮,对剑道无益,只不过现如今有意无意都并未作用了,王柏剑道已到尽头,再往前也走不了半步了。” 紫衣老客卿笑问道:“王先生剑道都已至顶峰,之后大余江湖剑道该何去何从?” 王柏讥笑道:“王柏剑道已到巅峰,关大余江湖剑道何事,王柏的剑道从来便不是这世间顶尖,别的不说,光是当年那位柳先生,剑道便要比起来王柏都要高出许多,世间剑客只是未出第二位柳先生,才让剑道在王柏身上停滞不前而已,其实若不是我见不得女子成为这剑林领袖,今日之事自然不会接下的。” 老客卿默不作声,在这位藏剑门客卿的心里,你王柏既然是有这般想法,那便不要接下此事啊,现如今事情应下了,剑收下了,又说出这番话,难不成不是和那般当了婊子又要立牌坊的是一样的? 只不过这番话,老客卿不管如何都不用说出口,不管是因为王柏的客卿身份还是说他剑道第一人的江湖地位,都注定了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些话都只能让他埋在心头。 王柏抬眼看了一眼这位老客卿,没有理会到底他心底如何想,只是再把目光放在了远处的大船上,平静问道:“李古这位老剑痴,藏剑门是安排了谁应付?” 老客卿应道:“牧安。” 王柏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位老前辈你们都能请出山,问剑宗想和你们藏剑门扳手腕子,的确是不太现实的一件事。” 老客卿笑而不语,藏剑门的底蕴,的确不是那么简单的。 —— 船上三处大战。 蓝泽对上杨青龙,少女剑胚对上藏剑门的某位弟子,而老剑痴李古那边,却没有什么动静闹出。 蓝泽多年不曾与人对敌,其实今日再度出剑,比起杨青龙其实差的很远,只是在船头这边依托地形,并未很快便败下阵来,只不过她心思大部分都在那边的白枝身上,因此其实败局已定。 同杨青龙这般剑道都能够于王柏过上三十招的剑道大家交战,还分心,若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只不过同这边相比,最势均力敌的居然还是白枝和那藏剑门弟子的一战,这位问剑宗的剑胚,手中的一柄沉金古剑一剑接一剑递出,剑招不断,浑然天成,虽说真气不足对面那人,但也是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 这让那位藏剑门弟子有些措不及防。 船头看热闹的看客不少,只不过大抵入流的江湖武夫真没太多,只看见白枝手中长剑翻飞,只是并不知道其中真意。 甚至还有人连剑招都没看清。 李扶摇站在远处,倒是看的一清二楚。 只不过这位提着半壶酒的少年很快便将注意力放到与他相邻不远的李古房间那边,那两位剑道上都算是登堂入室的江湖武夫比剑竟然是在房间内,而且并未碰到如何东西,对于剑招的掌握,其实是远远比其余人要强的。 有些无聊的李扶摇正准备关上窗户,便看着李古房间,忽然被人推开大门,提着剑的李古走出房间。 身后无人。 李扶摇皱着眉头看着那边,摇摇头,这位剑痴果然是深藏不露,这三人之中他还真是第一个结束战局的。 可难不成这位老剑痴便是那位老宗主锦囊里唯一有着善言之人? —— 大船后的渡船船头,王柏起身,接过身后剑童所捧着的古剑松柏,朝着前面不远处朗声笑道:“王柏在此,李古可敢拔剑与我一战?” 这位一直只是以掠阵来到此处的剑道大家现如今的忽然举动,让那老客卿虽然是有些激动,但并未有什么忧虑,不管如何,现如今王柏是为了藏剑门在做事便可。 大船船头,走过几步的李古忽然转身,遥遥看了李扶摇这边一眼,李扶摇神情平静,李古则是跳下船头,踏水而行。 去与王柏一战。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少女心思未必只是愁 王柏的忽然出声,不仅是让那位紫衣老客卿有些意外,那以雄浑内力激荡出声的一句“王柏来了”更让整条大船上的无数武夫心神激荡。 这位大余江湖的第一剑客,当之无愧的剑道第一人这些年来何曾亲自邀战过其他剑客? 就算是偶有剑客仗剑挑战这位剑道扛鼎之人,王柏大多也不用剑对敌,用剑之后便更是无人能在他手下撑过百招,现如今王柏亲口邀战剑痴李古,除去让人觉得诧异之外,这大船上的无数武夫对于那位老剑痴便有多了几分心思。 能够被王柏邀战的剑客,不管如何来说,差不了! 老剑痴李古在大余江湖上的剑客里可排进前十,这一点不假,可面对着这位剑道魁首,真有胜算? 旁人不知道,但王柏清楚的很,以往的李古就算剑道修为不低,但仍旧没有资格让王柏提剑邀战,可在李古走出房间的那一刻开始,王柏才第一次觉得,这位老剑痴的剑道境界比起之前,犹胜往昔。而且是胜之多矣! 李古如何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王柏不知道,但他唯一清楚在意的是现如今的李古剑道与他相比,差不了太多。 自以为剑道已经走到尽头了的王柏,这些年所思所想都是求一敌手。 多年求而不得。 一朝如愿。 因此王柏这才不惜提剑邀战。 好在李古没有拒绝,干净利落的跳下船头迎战。 这位老剑痴既然说是剑痴,这等和王柏过招的机会也是极为难得,况且今日之局,其实最重要的一环仍在王柏身上,如此一来,李古不管如何都不愿避战。 两位剑道大家在江面比剑,可比船头那位剑胚和另外一人比剑来得更吸引眼球。 白枝皱着眉头,手中剑招不断,尽是问剑宗里的精妙招式,这位剑胚虽说年纪不大,但实际上所学已经不少,更是已经大部分融会贯通,因此就算是真气不足,仍旧没那么快就处于劣势,只不过在这期间,对面那位藏剑门弟子是否已经尽了全力,其实没人知晓。 蓝泽和杨青龙那边,两人已经停手,靠在栏杆旁的杨青龙哈哈笑道:“原来如此,李老头藏得深,境界修为比起来王柏都差不了多少,怪不得老宗主出门之时这般放心,有李老头这个老家伙在,还真是一点不差了。” 蓝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杨青龙正了正心神,开口笑道:“剑仙子还不快去救小姐?” 蓝泽欲言又止,但还是很快便掠向船头。 杨青龙自顾自笑道:“一个王柏,一个老剑痴,还有那么一个少年,这条船上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说完之后,杨青龙揉了揉手腕,目光落到了远处的那条渡船上,那名紫衣老客卿现如今便站在船头。 杨青龙叹了口气,“都要搏命了。” 话音未落,这位剑道大家浑身气势徒然一变,整个人比起之前和剑仙子蓝泽交手的时候气势要强上不止一两分。 他跳下船, (本章未完,请翻页) 去找那位紫衣老客卿。 李扶摇房间那边,一直在窗口观望的李扶摇终于走出房间,没有去船头,只是沿着甲板走过了一圈之后,并未发现任何适合观看那两位江湖武夫比剑的地方。 迫不得已,李扶摇在一处人少的地方走下船,在江面上缓行,总算是在离王柏还有李古不远处的某处江面上站定,打定主意要看看这一场代表着大余江湖的剑道巅峰之争的两人之战。 可尚未站稳,便听到渡船上一阵惊呼,李扶摇下意识转头,发现那一船武夫都盯着自己,这让李扶摇不禁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就连那边尚未出剑的两人都看向此处。 站在江面上的李扶摇,一时间便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 老剑痴李古只是看了李扶摇一眼之后便感慨道:“藏剑门底蕴深厚,不过这么一个少年便能踏水而不陷其中,说是我家小姐是剑胚,是难得的剑道天才,可遇上藏剑门这弟子,好似还要差上许多,既然如此,你们藏剑门为何不依不饶。” 王柏神色不变,只是淡然道:“今日比剑不管其他,只论剑道,若是王柏今日死在此处,才算是最好的结局。” 李古诧异道:“你真的剑道已经走到尽头?” 王柏洒然一笑,“若是今日死在你剑下,自然便算是剑道尚无尽头,不过我王柏的剑道到尽头了而已,可若是你死,王柏何知剑道尽头在何处?” 李古默然无语,此时此刻,他才第一次对王柏佩服的五体投地,这种佩服,不是对于王柏这个人,而是对于王柏对剑道的态度而已。 李古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剑,神色平静,世间武夫到了他这般年纪,不走下坡路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一件事,有句俗话叫做武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句话用在他这般年纪的武夫身上尤为贴切。 可他李古却不同于世间其他武夫,他逆水行舟却却是越走越远,竟然在这个年纪之后境界暴涨,竟然快要逼近到要接近王柏的局面。 只不过这位老剑痴年纪已经不小,实在是没有半点再争名夺利的心思,因此在剑道境界一直拔高的同时,并没有半点显露,除去问剑宗的那位老宗主知道之外,也就是王柏这种剑道大家才能在他一踏出房间便立即察觉。 李古本来就不是个话多的性子,因此片刻之后便拔剑出鞘,一剑递出,剑招精妙,在大余江湖毫无疑问的顶尖剑招,王柏手里古剑松柏剑鸣声不绝于耳。 在李古那一剑快到眼前的片刻之间,便已经拦下李古这一剑。 两剑相遇,金铁之声响起,火花四溅。 老剑痴李古全神贯注,数剑之后仍旧是没有露出半点破绽。 这两位大余江湖上的顶尖剑道大家,的的确确是给观战众人呈现出了精彩绝伦的一场比剑。 船头那边,蓝泽已经解了少女白枝的危局,那位来自藏剑门的男子苦笑着停手,剑仙子蓝泽,这等成名已久的江湖剑客,远远不是他能够匹敌的。 他就算 (本章未完,请翻页) 没能擒下这位剑胚,也要不了多久便能有答案。 这场藏剑门算不上多处心积虑谋划的一场局,原本是在王柏不出手的前提下也能圆满落幕,可谁都不知道那位老剑痴原来剑道已经往前走了这么多,故而才将这场局变成了寄托在王柏身上一人的事情。 只不过王柏毕竟是大余江湖剑道第一,藏剑门上上下下就算是再如何不喜他,都得承认他若是出剑,此事便算是要成了七八分。 就算是那位老剑痴不管如何藏而不露,也没有任何会认为王柏会败。 这位无敌于大余江湖剑道多少年的剑客早已经在无数大余江湖武夫中建立起剑道无敌的形象。 剑道之中,王柏第一,武道洛无双登顶,是大余武夫公认,没有一点虚假。 白枝收起沉金古剑,和蓝泽一同站在船头栏杆那边看着远处两位剑道大家出剑,虽说看不真切,原因都大抵是因为这个地方并不是个好地方,但白枝并未说些什么,只是在转而问道:“杨叔叔呢?” 蓝泽皱着眉头,犹豫了片刻,才将之前杨青龙拦她一事一五一十尽数说与白枝听,原本以为这位小姐不管如何都要伤心或是痛心疾首,可却等到的是白枝的一个轻描淡写的哦字。 蓝泽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姐,杨青龙和李古两人,现如今李古和王柏对上了,自然便已经能够洗清他的嫌疑,可拦下我的杨青龙反倒是成了最大的嫌疑人,若不是和藏剑门有勾结,他如何敢做出这番举动?” 白枝望了蓝泽一眼,不打算开口。 可蓝泽显然没有就此打住的心思,沉默片刻之后她再度开口说道:“杨青龙心有异心,此事假不了!” 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 白枝转眼看了看远处那一袭青衫,这才说道:“师父出门之前给了我三个锦囊的事情姑姑你们三人是知道的,当时三个锦囊里,分别便是对于你们三人的评语,师父以‘不识大局,不明始末’这八字来作为姑姑的评语,而对于杨叔叔则是以‘性情温和,剑心通透,并无二心’这句话作为评语,因此杨叔叔的行事就算是再古怪我都能理解,至于姑姑的评语倒是算不上多差,反倒是痴剑老爷爷尽是恶语,师父在三个锦囊之外又给了我一个锦囊,里面所言才算是真话,说是三人评语,有真有假,但杨叔叔的那个一点不假。直到现在我才算是想明白师父所言的真假,应当便是痴剑老爷爷那个假字了,姑姑的评语虽说有些过分,但还真是不假。” 蓝泽眼神黯淡。 白枝握住蓝泽的手,轻声说道:“姑姑虽然心思不如杨叔叔和痴剑老爷爷,但凭一心向着我,便已经是白枝最想看到的了。” 蓝泽挤出一个笑容,有些感慨的说道:“小姐真不是只会练剑,比姑姑强出太多了。” 白枝嘿嘿一笑,然后很快便看向那个站在江面的青衫少年,她自信满满的说道:“既然那人不是藏剑门弟子,咱们便要看看他能否为咱们所用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一三十六章 两条路 来到那边渡船的杨青龙提着剑,看向站在船头的那个紫衣老客卿,神情古怪。 实际上这个紫衣老客卿成名之前便是问剑宗的一个普通弟子,后来不知道为何剑道突飞猛进之后便离开了问剑宗独自发展,这些年不见踪影,去了藏剑门之后也是并无张扬。 杨青龙入问剑宗之时便正好见着这位前辈意气风发离开问剑宗,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这位剑道老前辈对于杨青龙的影响都算是极大。 紫衣老客卿站在船头,看着这个当年在问剑宗内不过是个普通外门弟子的杨青龙,笑意不减,“杨青龙,这些年练剑可有遇见瓶颈,说出来让老夫为你解惑如何?” 杨青龙神色复杂的抬起头,“杨青龙还真有疑惑未解,希冀前辈不吝赐教。” 紫衣老客卿摆摆手,“你杨青龙无非便是要问老夫为何如此行事,老夫的答案便也简单,各为其主,不是什么难事,你若觉得老夫说的不对,便以剑分高下,让老夫看看你这位被誉为王柏之后的剑道第一人是否真是如此,若是你不幸身死,倒也简单,老夫便将你丢入江中便是,老夫身死,你亦如此。只不过若是今日王柏败在此处,问剑宗自然难以阻拦,若是有一日能够问鼎江湖第一门派时,记得告知老夫一声,怎么老夫也算是这问剑宗旧人。” 杨青龙额首。 老客卿缓行几步,去船舱里拿出一柄剑,杨青龙一眼望去,便能看清这柄剑便是问剑宗普通弟子所用佩剑,材质普通,算不上什么好剑。 “老夫练剑之时便提此剑,此后数十年并无换过剑了,今日与你这位问剑宗客卿生死一战,用此剑算不算得上相得益彰?” 杨青龙点点头,笑道:“老前辈光是此举,杨青龙便觉着以往都是错看前辈了。” 老客卿摆手,“错看不错看都不重要,但比剑之前,老夫有一件事想问清楚,现如今那江面上的少年,是你们问剑宗的弟子?” 杨青龙摇头,“莫说是问剑宗,就算是藏剑门,只怕也没有人敢对那人指手画脚,王柏的剑道高到天际,可遇上他,只怕也要落败。” 老客卿神色有异,“那人不是武夫?” 杨青龙苦笑道:“并未确切知晓,但之前打过交道,这般少年所露出的气势远比王柏都要高,只是若是剑山弟子,是这世间不多的剑士,总归该腰间悬有一剑才是,为何背着剑匣?之前我还以为和藏剑门有旧,若不是如此,如何能够知晓这少年究竟是何等厉害?” 老客卿感叹道:“我辈武夫,剑道走到尽头之后便才想着去走进另外一个地方,可实际上两条路并不同,那条路比咱们这条路天生便要难走一些,因此咱们这边的人再如何的天资拔萃,在那边的人心里看着,大抵还是觉得差一些,估计就算是你们那位剑胚,也不会被人真当做天才,老夫为何有这般看法,还不是因为王柏这等在江湖里已经是无敌的剑客其实一样不被那些人待见而已,因此那小剑胚就实在是不值一提了,大家都当个宝贝疙瘩,以后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也就是在这方小池塘里做一尾让人观赏的鱼罢了,若是还想有所提升,实在是不简单。” 杨青龙皱眉道:“听老前辈此言,显然对那山上修士知道的不少?” 老客卿看了看杨青龙,仿佛也提不起再比剑的心思,把剑随手扔进船舱,走过几步坐在原本船头的位置,嘀咕道:“老夫和你比什么剑,等那两位胜负分了之后再说吧。” 杨青龙笑着走过去坐在这老客卿对面,开门见山问道:“老前辈想必是见过那等山上习剑之人了?” 老客卿点点头,“有两件事,堵在老夫胸中,不吐不快。” 杨青龙等着听下文。 老客卿轻声道:“王柏天资,说是大余江湖这近几十年来第一,其实并不为过。以老夫来看,除去当年的那位柳先生,再无他人能够比肩,只不过柳先生的天资胜过王柏太多,这并不是什么糊涂事,因此柳先生能够走出江湖,去登山算是不难的一件事,王柏不能便是因为资质不行的缘故,早在四十年前,王柏便去过那座剑山,有幸能够跨过那条湖,走到了真正的剑山上,只不过并未能登上那座山,没有走到山顶,其实就连山腰处都没有能走到过,便只能黯然下山,下山途中却是见到了那位柳先生。” 杨青龙一怔,“柳依白柳先生?” 老客卿点点头,“当时柳先生似乎离了这江湖已经差不多足足一个甲子了,可是容貌仍旧未变,见到咱们这位王先生之后,柳先生目不斜视,王柏主动开口,才让柳先生和他聊了片刻,柳先生性子洒脱,不说剑道,只问江湖近景,而王柏则是非常关心柳先生的剑道境界,因此便问了一句。” “你知道柳先生当年如何回答的?” 杨青龙皱眉不语。 老客卿呵呵笑道:“柳先生是说,他柳依白若是再入大余江湖,杀人不必出手,光是轻描淡写看人一眼即可。自然王柏也不知道柳先生的剑道境界到了何等地步,但光是凭借这句话便该知道这位柳先生已经在剑道上走了很远了,之后王柏再问柳先生他能否踏上那条路。” 杨青龙苦笑道:“柳先生定然是说王柏资质太差。” 老客卿点头,“柳先生直言直语,偏偏又说明了一个极为让人觉得苦恼的问题,王柏这等资质仍旧是不行,那其余的江湖武夫还有谁能成?” 杨青龙沉思许久,问道:“老前辈所言的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老客卿平静道:“第一件事仍旧可以算作道听途说,可第二件事便是老夫亲身经历,做不得假。” “老夫在问剑宗习剑突飞猛进之后,离开了问剑宗,曾经想过另起门户,只不过这想法,并未成行,原因大抵是因为在游历江湖之时,老夫曾真真切切遇见过一位剑士。” “老夫与他在风雪中相遇,见他腰间悬剑,便想着讨教一番,可那人只是一笑,轻声所言老夫不过一孩童手段,老夫大怒,提剑便要分生死,可那人仅仅看我一眼,老夫便在他眼中看到无尽剑意,见此场景更是连剑 (本章未完,请翻页) 都不曾提起,老夫之前数十年视此事为羞辱,这些年渐渐放下,仔细思索之前那人所言,说天地之间,世间剑士分为九境,他也没上过剑山,不过是被一位剑山弟子收为弟子,境界也不过第二境,便让老夫提不起剑,若是走到尽头的第九境剑仙,又如何?” 杨青龙失声道:“晚辈曾听说这世间有剑仙!” 老客卿神情微凛,“那人自然说过这那位剑仙,说是那位姓朝的剑仙,一剑之威,咱们这座大余江湖的武夫皆不能活,就连那座大余巍峨京城,也不过是那位剑仙一剑的事情,一剑斩高山,一剑断江海!而在六千年前,这种剑仙,世间足足还有数位!” 杨青龙听到此处竟然是热泪盈眶,“世间习剑之人,谁不想成就这般境界,天地之大,无论何物挡在身前,皆不过一剑的事情,可为何要如此,让晚辈知晓世间有此等剑仙,自己却断然没有可能触及!” 老客卿戚戚然道:“想来只有天资如柳先生那般才能有所作为,其余江湖武夫,不过就在这方泥塘里打滚罢了。” 杨青龙低头喃喃道:“天资如此,回天无力。也怨不得他人,只不过若是能让杨青龙一观那边风景,就算现如今便暴毙在此,也觉得不枉此生啊。” 老客卿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心底的苦涩比杨青龙少不了多少。 世间用剑之人,知道世间有此等境界之后,谁不向往? 可望不可即便足以让人绝望了,可他们却是连看都看不了,岂不是更令人绝望的一件事? —— 江面大战出人意料的至今未落下帷幕,那两位剑客竟然数百招之后仍旧是未分胜负,这让一众观战武夫大呼过瘾,若是王柏就这般将李古斩于剑下,只怕这边的一群武夫才会觉得有些失望。 站在江面上的李扶摇回到大船上,似乎是觉得这两人的剑招纰漏太多,实在是没有再看下去的必要了。 回到船头,一众武夫早已找了合适的地方去观战,因此这边只剩下少女白枝和剑仙子蓝泽两人。 李扶摇看了看这个年纪和他差不了多少的少女,还没等这姑娘开口,便主动说道:“若是出言招揽,我可就连和你聊天的兴趣都没了。” 白枝原本皱着眉头,但很快便舒展开来,露出一个笑容,“之前白枝还以为公子与藏剑门有关系,派人打探,现如今不管怎么来说都得给公子道歉的。” 李扶摇平静道:“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那什么藏剑门也喜欢背负剑匣,引起误会,所幸没有弄出什么大的动静。要不然在这位剑道第一动手之前,只怕便有另外一场打斗了。” 白枝一时间哑然无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扶摇转过头,忽然笑着问道:“敢问姑娘,剑胚这个称号,便是说姑娘天资无双,无人可及?” 白枝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时间怔怔无言。 李扶摇却是笑道:“在我们那个地方,剑胚这两个字,可是谁都想着往头上戴的。”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讨喜的江湖 李扶摇出人意料的一番言语,让少女白枝和剑仙子两人都觉着有些奇怪,剑胚一说,大余江湖无论是谁都并未有着半点疑惑,白枝虽说武道境界还不高,但论其天资,说上一声剑胚并非如此不切实际,反倒是理所当然。 才生出这个念头的蓝泽忽然一惊,眼前的李扶摇也不过这般年纪,武道修为不说是白枝,就连她自己都未曾能够比得上,应当便是因为此事,所以言语之中颇有讥讽之意? 如此一想,蓝泽不由得有些看轻了这位青衫少年。 因为两位剑道大家在江面比剑,这条大船在胜负分出之前应当不会再继续前行,之前在这两位动手之前,船上有那么几位富家翁不通武艺的,便嚷着要走,片刻之后竟然是被几位武道境界不低的江湖豪客去硬生生讲了一通道理,这才平息下来,船上其余人还有要走心思的更是不敢再如何开口,让船上呈现出一片“安静祥和”十分耐人寻味。 李扶摇就靠在栏杆旁,不愿意再和这少女白枝和那位剑仙子说话,这两个女子,对于蓝泽,李扶摇不喜不恶,可对于白枝,可一点都谈不上喜欢,反倒是有些讨厌。 早慧和城府深沉原本便是两回事。 白枝和蓝泽离着李扶摇不远,蓝泽对于这少年观感也不好,因此并未如何在意,反倒是白枝则是现如今虽说心里还关注着那边的动静,但还是仍旧留意着李扶摇这边的。 江面上两人之战,在李扶摇看起来远远算不上波澜壮阔,甚至他心中比较,不说他当年在罗桑河岸边杀修士,就算是之后绿水湖里杀王八都比这场比剑要波澜壮阔得多。 想起了那只绿水湖里的王八,其实便让李扶摇想起了门尘山道上的那位朝青秋剑气,那个后来叫做朝风尘的男子,让李扶摇第一次真的觉得剑士风流不过如此而已! 现在应该是已经不存人间了吧? 李扶摇叹了口气,就要转头回房间,可船上马上便传出一声声惊呼,李扶摇心中了然,应当是那两人胜负已分了。 之前他看过几眼那边,知晓那两人之中,老剑痴李古虽说是大器晚成,但一身浑厚真气要强于王柏,而王柏则是以剑道修为夺魁,反倒是在真气这方面,及不上李古。 两人各有千秋。 因此胜负难料。 好在李扶摇并不关心这些,到底是王柏赢了要将问剑宗一网打尽,还是说李古赢了要将藏剑门的谋划挫败,都不是他在意的东西。 他只想着这条大船尽快来到延陵境内,他好去下一个地方。 进了房间,关了门,外面的事情便与他无关了。 船头那边,杨青龙一身血迹,提剑而还,一战之下,这位剑客赢得并不轻松,只不过比剑之前的一番交谈,实际上杨青龙对于那位老客卿已经没有任何敌意,只是不管如何,各为其主,也得分下个胜负。 手脚酸麻的杨青龙来到船头,朝着白枝沉声道:“小姐,老剑痴不敌王柏,身陨于此!” 白枝脸色煞白,不可置信的摇头道:“痴剑老爷爷不是说剑道修为颇有长进吗,还是不敌王柏?” 杨青龙神色沉重,转头看向蓝泽,平静道:“剑仙子,麻烦你带小姐先走,不必返回问剑宗,继续前往延陵便是。我为你们断后,撑得了多久不好说,因此剑仙子务必要快。” 蓝泽皱眉道:“为何还要去延陵,遭此大难,不应返回宗门才稳妥?” 杨青龙苦笑,知道这位剑仙子对于江湖险恶并不知晓,因此便简要说了一说,这藏剑门若是要斩草除根会作何打算,会不会在返回路途上设伏这一类问题都说的明明白白,他不求蓝泽能够听懂,但凡白枝能够理解便够了。 末了,杨青龙苦笑道:“这番布局其实老宗主已经看透,不过是太过相信老剑痴的武道境界了,自然最坏的打算便也出现在了今日,未能破局,怨不得旁人,只不过小姐仍旧是重中之重,之前我已经传回讯息到问剑宗了,小姐和剑仙子在那位前辈住处小住几日即可。只不过我便真不与小姐同行了。” 白枝嘴唇颤抖,“杨叔叔。” 杨青龙神情平淡,“现如今不是如此作为的时候,小姐快走便是。” 白枝重重点头,很快便跟着蓝泽离开船头。 杨青龙看着这两人离去,松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剑,轻声叹道:“功亏一篑啊。” 本以为无人,却不曾想过身后很快便响起一道嗓音,“你们这算计过去算计过来的,其实最后才发现,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杨青龙蓦然转头,李扶摇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壶酒,还是船上卖得最贵的梨花酿。 杨青龙洒然笑道:“公子以局外人来看,自然不知道双方为此谋划了多少,依着公子的修为境界来看,更是不屑和咱们这些江湖武夫多说些什么,可咱们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说太多没什么意义,不过看在杨青龙就要死了面子上,公子能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 李扶摇拍了拍酒壶,“你先说着。” 杨青龙正色道:“公子来自剑山,是剑山剑士。” 李扶摇没有反驳。 杨青龙露出笑意,“那公子可曾见过柳依白柳先生,现如今柳先生是否安好?” 李扶摇握酒的手一紧,脑海里走马观花将柳依白之前闲聊说过的话都想了一遍,才有些失神的轻声道:“原来柳师叔的江湖便是这一个。” 李扶摇摇头,“见过,只不过现如今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杨青龙面露遗憾之色,“柳先生是我大余江湖这数百年中天资最高,成就最高的剑客,就此离世,实在是让人叹惋。” 李扶摇轻声道:“实际上想用死得其所的,可到底是不是死得其所还得柳师叔自己来说,我就不胡乱开口了。” 杨青龙还想再说些什么,神色忽然凝重,“公子见谅,若是不想被牵连进来,多费些时间,现如今还请离远一些,不然被牵连进来,杨青龙心里不安。” 李扶摇喝了一口酒,“无妨。” 杨青龙蓦然一笑,“也好,让公子看看拙劣剑招也好,当日面对公子,连剑都未能拔出,才真是觉得遗憾。” 李扶摇不言不语,只是一口饮尽壶中酒。 —— 白枝跟着蓝泽踏水过江,来到岸边,遥遥看着远处大船,神情复杂。 蓝泽扯了扯白枝的衣袖,劝道:“小姐,快走吧,莫要辜负杨青龙的这番心思。” 白枝眉头皱得极紧,这位问剑宗的剑胚思虑复杂,一时间竟然并未迈腿。 蓝泽已经生出了要将白枝打晕扛走的心思了。 白枝忽然转过头看向蓝泽,喊了一声姑姑。 蓝泽一怔,看到白枝眼里有些泪光。 蓝泽心一软,小声道:“小姐,生离也好,死别也罢,都是需要一一经历的东西,现如今这种局面下,留下来其实并没有好处的。” 白枝出乎意料的平静道:“姑姑,其实早在很久之前师父便说过,若是这辈子只想做一个剑客,那便不用想太多,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心如何,世道如何都不必关注,一心练剑便是,可若是想要做问剑宗的宗主,便要去看人心,看人行事,真是很难的一件事。可仅仅是这样也不算是多大回事,见人也不能表露出真心思,师父说的养士种类繁多,可没说过需要以真心待人的,对痴剑老爷爷是这样,对杨叔叔是这样,对姑姑也是这样,可白枝真的不想这样。” 蓝泽握住她的手,劝慰道:“一宗之主,便应当如此,姑姑不怪你。” 白枝带着哭腔说道:“可是白枝不愿意为了一个宗主的位置便这样对你们,以往是要去学,是为了师父,可痴剑老爷爷为我死了,杨叔叔也要死了,我不想杨叔叔死啊。” 蓝泽于心难忍,但仍旧是牵着白枝往前走。 白枝走了几步,努力挣脱蓝泽的手,希冀的说道:“姑姑,咱们去求那个人救救杨叔叔怎么样?” 蓝泽皱着眉头,“小姐什么身份,怎么能够去求别人?” 白枝狠下心说道:“我不管,我不能让杨叔叔死,痴剑老爷爷已经死了,不能让杨叔叔也死了。” 说完这句话的白枝转头往江岸边跑去,全然不理会蓝泽。 蓝泽轻轻摇头,并未太过失落,问剑宗需要一个明智的宗主,虽然要薄情寡义,实际上在她看来也是迫于世势,可她也说不上如何赞同。 反倒是白枝现如今这样子,虽说不太适合成为下一任宗主,但在蓝泽眼里,要比之前都可爱的多,也更愿意豁出命去护着。 蓝泽呵呵一笑,赶上白枝脚步,带着她要重回大船。 现如今,这位剑仙子也就顾不得之前老宗主下的严令了。 —— 船头那边,杨青龙遇上了一众藏剑门高手,一言不发便拔剑相向,这位剑道大家虽说受了重伤,但仍旧是一位剑道大家,不管如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对付这些藏剑门高手,仍有余力。 船头的其他武夫早就散开,许多人已经回到各自房间,不想参与这藏剑门和问剑宗两方的事端,只有极少部分人才在远处看着这场厮杀,今日渡船上发生的事情,每一件都值得让人回味良久,不管是之前的剑胚出剑,还是之后的青衫少年立于水面观战,亦或是最后的王柏和李古两人比剑,都不是一件小事,至于现如今杨青龙这位名头仅次于王柏的剑客出手和藏剑门生死相向,便更是切切实实的生死相搏,虽说比起来两位剑道大家的生死一战观赏程度要差出不少,但实际上船头现如今躺着的一众藏剑门人的尸体,也足以让人真实感受到江湖的残酷的。 李扶摇离得不远,便尤其显眼,只不过并未任何一位藏剑门高手想着要来招惹这位青衫少年,毕竟之前这位少年光是那一手立于江面的身手便足以让人忌惮不已。 李扶摇转头去看远处那条渡船上立着的灰衣中年男人,那位剑道高到天际的王柏,这边船头一战,不管如何,最后都还需要他来收尾,到时候强弩之末的杨青龙怎么都是个死,这一点没有什么疑问。 而李扶摇唯一好奇的则是剑胚白枝和蓝泽都不见了踪影,明显是已经跑路了,那既然藏剑门的目标便是这位剑胚,为何无动于衷? 难不成在江岸上那边还有埋伏? 想到这里,李扶摇不由得开始为这位剑胚的前路有些不轻不重的担忧。 多灾多难啊! 李扶摇穿过船舱,去那边管事购买梨花酿。 白发老管事颤巍巍的递过两壶酒,轻声问道:“公子可知这两家为何大打出手?” 李扶摇瞥了一眼老管事,想了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这条不是朝廷渡船?为何老管事不出面制止这两边的厮杀?” 老管事悻悻然说道:“江湖事江湖管,哪里用得着咱们。” 李扶摇会意一笑,没有说透,这大余朝廷对于这两家江湖门派不是管不了,只是能管的人不愿去掺和,这些想管得又没这个能力,故而才导致了现如今这个局面就是了。 买了酒,李扶摇重新来到那边栏杆处,这一次还没有看向杨青龙就看到江面上蓝泽牵着少女白枝踏水而行。 李扶摇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个去而复返的少女。 等到这两人上了船之后,蓝泽在远处看了一眼李扶摇,之后便投入杨青龙那边那处战场,留下白枝一个人往这边走过来。 李扶摇喝了一口酒,看着这少女。 白枝开门见山,解下身后的沉金古剑,希冀问道:“用这柄剑换你出一次手,救救杨叔叔行不行?” 李扶摇拍了拍身后剑匣底部,“我这里面的剑,没一柄比你这柄差的。” 白枝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失望,但很快便继续问道:“你要怎么才肯出手?” 李扶摇有些疑惑,问道:“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出手,第二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出手就能救下你那位杨叔叔。” 白枝认真说道:“别的人都不敢掺和这件事,只有你在这边看,这就是说你不怕被牵连,这就是你有能力救下杨叔叔才是,既然是只有你能有这个能力,我来求你一点都不奇怪。” 李扶摇奇怪的问道:“依着你之前的性子来看,该是很骄傲的一个人才是啊。” 白枝咬着嘴唇,沉默不言。 李扶摇叹了口气。 他开始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一路走来遇到的尽是女子,之前的青槐,后来的叶笙歌,然后就是小姑娘温瑶,这个大余江湖的剑胚白枝,除去那位王道长之外,其余人还真就是女子了。 “你帮我救救杨叔叔,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白枝说得斩钉截铁。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打趣道:“可是你会什么?” 他可不太相信这个少女除去练剑之外还能会些其他的什么东西。 果然,这句话一被李扶摇问出口之后,少女便哑口无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扶摇自顾自喝了口酒,“你说你们这个江湖啊,真是一点都不讨喜,你们这边呢,是想着要扳倒对面成为剑道第一大派,对面那帮人为了不让你们得逞,便就要把你打杀在这里,避免这种事发生,实际上你们问剑宗要是不出你这位剑胚,是不是就得安安分分的?是不是就老老实实的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不会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白枝摇摇头,“师父说,不管有没有我,反正问剑宗的目光一直是放在成为剑道第一门派上的。” 李扶摇一怔,随即自嘲道:“不过你们争来争去,倒不是真的什么都没道理,你们这一撮练剑的,和我们这边一撮练剑的来比,终究是要比我们生气多些,你们还能为了什么江湖地位争一争,我们那边可是什么都争不了,说到底就是跟谁争啊?没地方争。” 白枝不明所以,因此没有搭话。 李扶摇看着这个少女,轻声说道:“我有一个长辈,就是你们这座江湖的人,他身处这座江湖上的时候做过许多意气风发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他一开始所站的地方便足够高的缘故,因此对于这些腌攒事便没见过,所见风景都是极好的那种,天底下所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有人都侧目以观,谁都不敢在他面前做些不讲道理的事情。” 白枝瞪大眼睛,显然有些不太相信,这江湖里百年之内出过这种人么,就算是有一个,要做出这种事,不得是江湖第一人? 可就算是现如今的洛无双,那个号称无敌江湖半甲子的武夫也做不到吧。 或许是知道白枝心里所想,李扶摇笑了笑,“我那位长辈可是练剑的啊。” 这一下白枝心中的疑问更多了。 这大余江湖出过这么一个剑客举世无敌吗? 李扶摇干脆再说得直白一些,“我那位长辈叫做柳依白!” 哦,柳依白。 白枝一怔,柳依白?! 她小声问道:“是那位无敌于江湖的柳先生?” 李扶摇笑了笑,“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叫他,但他的的确确是这座江湖走出来的啊,他闲下来的时候与我说起这座江湖的时候,总是颇为自得,从来不曾表达过对这座江湖的失望啊。可是我这样一看,怎么觉得一点都不讨喜?” 白枝压低声音说道:“兴许是你没仔细看呢。” 李扶摇扯了扯嘴角。 白枝小心翼翼问道:“你到底救不救杨叔叔?” 李扶摇正色道:“之所以这个江湖不讨喜我才要出手,不是为了你的杨叔叔,也不是为了柳师叔,只是我觉着这江湖不该像这样而已。” 白枝失神很久。 直到李扶摇的下一句话才把她的思绪拉回来,“要是你就这样走了不回来了,你那位杨叔叔结局如何我都不会出手,依着你们这边的说法就是江湖事江湖了嘛,可你既然没有为了逃命就将你那位杨叔叔弃之不理,应当就是这江湖唯一讨喜的地方了。” 白枝眼里有光,显得神采奕奕。 李扶摇解下背后剑匣,将手里的两壶酒塞到白枝手上,嘱咐道:“记得告诉杨青龙,我等会要请他喝酒。” 白枝重重点头。 李扶摇打开剑匣,感慨道:“这剑匣还是那位柳先生做的,说出来谁知道,名动江湖的柳依白练剑之前竟然是个木匠。” 白枝怔怔出神,没有接嘴,只是看着李扶摇这剑匣里露出的两柄剑。 一柄剑通体雪白,剑鞘剑柄都是雪白色,显然那剑身也该是雪白才是,另外一柄剑则是在一方青竹剑鞘下,不算是如何华丽。 李扶摇拿起那柄青丝,悬于腰间,然后将剑匣合上,推倒白枝身旁,平静说道:“要是抱着我的剑匣跑了,我等会回来就把你丢到江水里。” 白枝咋舌,想着要翻一个白眼,但最后还是没敢做这种动作。 李扶摇仿佛看透了什么,“别藏着掖着,我又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白枝这才吐了吐舌头。 李扶摇不理会,纵身跳下船头。 踏着江水往那边的渡船而去。 那位剑道宗师王柏心有所感,站在船头,眼神炙热,比起来之前更甚。 他眼前的这位青衫少年,可要比老剑痴,气势强上太多。 王柏朗声问道:“山上来人?” 李扶摇按着剑柄点头,“王先生若是此刻转身离去,便什么事都算是没有发生。” 王柏哈哈大笑,“相比之下,同问剑宗的这点微末事情,还不值得王柏上心,今日既然得见山上来客,便想试一试差多远。” 李扶摇平静道:“结果肯定有些伤人的。” 王柏洒然笑道:“公子此言,比之后出剑更伤人。” 李扶摇呵呵一笑,“既然如此,那便出上一剑让你看看。” 王柏神色肃穆,郑重行礼,“请!” 李扶摇站在江面上,腰间一剑缓缓出鞘。 周围数丈,剑气激荡。 大江开始翻滚。 王柏竭力站在船头不动,看着这尚未出鞘的一剑,脸上满是希冀。 李扶摇一剑出鞘寸许,江水翻滚,在他之前到王柏大船的那段江水开始缓缓往两边分开。 如此景象,让船上不少人都觉得骇然。 不是说这大余江湖王柏剑道便是第一,世上再无其余人能够跟这位剑客在剑道上论高下,可即便是如此,也没人见过这一剑未出便让一条大江都分开的啊。 可现如今那个青衫少年是什么来头,站在江面上观战就算了,大伙就当你是轻功不错,可现如今腰间悬剑,扬言要出剑,尚未出剑便造成这般场景,要是真出剑了,难不成就真要将那位剑道高到天际的王柏一剑斩杀了? 一众观战的武夫其实没有任何一人有王柏那般切实感受,同是练剑,又是大余江湖之中的翘楚,也就是他才能感受到李扶摇这一剑之前的积势是个什么境界,光是积势,就是他们这等江湖武夫一辈子都练不出来的东西,面前这人若不是山上剑士,王柏便敢当着这许多人自刎在这里。 可即便是山上剑士,差距也实在是也太过于大了。 王柏平白生出一股怯意。 握剑的手开始微微颤动。 想他王柏纵横江湖这么些年,什么时候有过如此时候,提剑相迎,竟然未战先怯。 传出去别说别人不敢相信,就是他王柏也万万不信。 可事实如此。 李扶摇的这一剑总算是完全出鞘,剑气激荡,铺天盖地,这位第二境的剑士虽说境界不高,但这般一剑,实在是唬人的很。 李扶摇苦笑,“这真是欺负人了。” 王柏举剑相迎。 这一剑递出之后,直接将王柏的那条渡船撕裂成两半,而王柏则是被击飞之后,重重的摔在江面上。 李扶摇没有下死手,因为并没有必要。 本来山上剑士就不太该掺和这些江湖事,只不过今日这件事太过于巧了而已,若是两方都不用剑,也没有这位大余江湖剑道第一人,李扶摇甚至都不会去凑热闹。 李扶摇飘落回船头,将青丝重新放回剑匣。 然后将剑匣重新背在身后,拿过一壶酒抛给远处已经脱离战场的杨青龙。 自己拿着另外一壶酒喝了一口。 白枝神色沮丧。 李扶摇看着她,说了一句更伤人的话,“在我们那边,剑胚这两个字真的挺厉害的,反正是肯定比我厉害。” 这一下,白枝想死的心都有了。 李扶摇走过去几步,来到杨青龙身旁,笑道:“之前你请我喝了一壶酒,现如今还你,两不相欠了。” 杨青龙一身血迹,笑着点头,“如此甚好。” 李扶摇趴在栏杆上,“其实出剑真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柳师叔,只是觉着他口中的江湖和我看到的不一样,心里不高兴,所以我希望你以后不要成了我不喜欢的那种人,要不然我挺后悔的。” 杨青龙笑着摇头,“谁说得准呢。” 李扶摇皱眉骂道:“还真是一点都不讨喜。” 杨青龙哈哈大笑。 而远处的白枝则是在看着这个青衫少年,露出一个笑容,很好看。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仰头看星星 李扶摇在船头甲板上和杨青龙席地而坐喝酒,除去白枝和那位剑仙子之外,其余武夫对于这位一剑便可斩开大江的少年忌惮不少,因此并不敢在附近逗留观望,毕竟是一位比王柏剑道境界还要高的剑客,谁知道他性子如何,若是动辄便要取人性命,这船上一船人,又有谁拦得下? 王柏都不能敌的少年,这江湖里还是头一次出现过。 李扶摇的一剑未将王柏斩杀,那位剑道高到天际的剑客从水里爬起来之后没有如何沮丧,当时还遥遥行过一礼,让李扶摇有些意外,不过也是老老实实的回了礼。 王柏仗剑离去,才有了李扶摇回到船头和杨青龙喝酒这件事。 伤痕累累的杨青龙艰难的挺直肩膀,喝了几口梨花酿之后才笑着说道:“这番事了,想必老宗主心思也会淡去很多,之后问剑宗怎么发展,也该顺势而为,不该争才是。” 说这番话的时候,杨青龙一直看着就在李扶摇身旁不远处的白枝。 白枝心领神会,斟酌说道:“回去之后,白枝自然会好好劝劝师父,以后的江湖厮杀,问剑宗能够置身事外最好,若是不能,也要最大限度的做到问心无愧。” 白枝的话没说死,毕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并非是说说而已。 李扶摇没有去深究,更没有插话,只是看着船头那边风景一直喝酒,船头老管事那边已经让人去知会了,现如今渡船已经开始继续前行,虽然不快,但是总归是在走,在李扶摇眼里已经是极为不易了。 毕竟这一耽搁便实在是耽搁太久了。 之前去告知老管事的时候,那位船上管事的老管事态度一如既往的好,得知是李扶摇要渡船起航,什么话都没说,便即刻让人让大船继续前行。 这位大余朝廷的管事,对于这些江湖武夫,实际上就算是有些脾气,但实在是也只是对于底层江湖来说的,对于问剑宗这一类的江湖大门派,一向别说敢怒不敢言,恐怕就连那个怒字都没有。 李扶摇转过头来,忽然想起一件事,笑着问道:“柳师叔当年曾言,大余境内最著名险峰在便叫做曳光峰,风光之好,世所罕见?” 杨青龙苦笑道:“那等险峰风光实际上没几个人看到过,大余江湖上的高手倒是也有想着登山一观奇景的,不过险峰之所以叫做险峰,便是因为实在是险峻,因此还真没几个人看到过,也就只有柳先生这等高手才有可能登上那座险峰,得以一观那巍峨风景。” 李扶摇扯了扯嘴角,对于自己那位柳师叔的行事风格其实已经很了解,估摸着独自一人爬上那座曳光峰之后,是想着想给其他人吹嘘一番的,为何后来改变了想法,大约也该是觉得与这些不能爬上曳光峰的江湖武夫说这些,实在是有些索然无味,才导致了后来闲聊时便一直要让李扶摇去那座曳光峰上看看。 杨青龙疑惑道:“难不成公子要去看看?” 李扶摇对于这座身处大余境内的险峰,现如今没什么兴致去攀登,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 (本章未完,请翻页) 因此摇头之后,便灌了一大口酒。 杨青龙跟着喝了一大口酒,然后看了看白枝,这才鼓起勇气问道:“公子既然是山上剑士,一观白枝这丫头,看看有没有习剑的可能?” 李扶摇瞥了一眼白枝,没有开口。 白枝便显得有些失落。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资质这一说,其实不必太过于言明,白枝也好,王柏也好,剑道资质在江湖上,自然说得上出类拔萃,可若是放在剑山那边,估摸着就不行了。 杨青龙自然不是蠢人,见到李扶摇这个样子之后,便笑着转换了话题,问起李扶摇之后的行程安排。 李扶摇没有多言,只是说起等到之后渡船到延陵之后便要去某个小国看看。 两人闲聊不多,等到入夜之后,李扶摇便摇摇手中酒壶,确定是空了之后便起身返回房间内。 杨青龙和白枝都没有起身的想法,剑仙子蓝泽便更不敢起身,杨青龙身受重伤,若是等会这边出了什么事,也就只有蓝泽一个人能够有一战之力。 不过杨青龙便往白枝这边靠了靠,轻声询问道:“想不想和杨叔叔说上几句贴心话?” 白枝仰起头,看了看天上繁星,下意识点头。 杨青龙揉了揉胳膊,温声道:“老宗主安排的这一场破局,实际上方方面面都算的很清楚,局内人是我和李古,李古承担的责任要重太多,之前出行之前老宗主便说过最坏的局面便是王柏出手,那个时候便要李古出手,对于这位剑道高到天际的王柏,说实话别说是老宗主,其实李古本人都没什么把握,只不过最后李古没拒绝,这局面如此,其实也算是推算之中,因此李古死在此处其实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只不过在局内,小姐既是局外人又是局内人,才有了之前我的一番考虑,拦下蓝泽不让她出手是一环,让小姐独自处理那件事,倒是有杨青龙的私心在里面,杨青龙实在是也想看看小姐到底有几分手段的,只不过现如今之后,杨青龙倒是不必再看了,光凭着小姐能够折返回来一事,杨青龙心中便有底了。” 白枝哦了一声,显得兴致不高。 杨青龙微微一笑,“说完了这些,其余的杨叔叔便想和小姐说上几句其他的了。” 白枝乖巧的点头,“杨叔叔请说。” 杨青龙点头,“在江湖上行走,想必依着老宗主所说,都是要四处思量,与人不深交,这才是一方门派宗主应有的东西,可小姐既然选择去做了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也算不上错,但之后无论如何都应该不改其志,一心一意这种事其实远远比两面三刀来得更容易凝聚人心。当然,这只是一个宗主应当做的事情,小姐既然喜欢练剑,也不应半途而废,今日所见,别说是小姐,其实就连我们这些老家伙一样的备受打击,可受了打击又如何,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姐还小,练剑几十年,谁知道会不会有新的际遇,练剑说是练剑,谁说了一定要天资才行? 别说那等山上剑士,光是咱们这边的一众剑客,也有资质愚钝后来便成大器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白枝抽了抽鼻子,挤出个笑容,“杨叔叔不必多说,白枝知道的。” 杨青龙果然便不再开口。 他对于这丫头,到底还是期望颇深。 白枝摸了摸栏杆,忽然低声问道:“杨叔叔,你说那位公子之后的光景肯定就和咱们不一样?” 杨青龙觉得有些好笑,“毫无疑问,山上剑士和山下剑客天壤之别,要不然为何王柏见了他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白枝哦了一声,忽然眼中便神采奕奕。 杨青龙知道这丫头又生出了些什么想法,没有多说,只是自顾自说道:“练剑几十年,之后的光景谁都不知道的。” 白枝没有再开口,只是转头看向蓝泽,忽然笑着问道:“姑姑,听痴剑老爷爷说,你年轻的时候便是想着要嫁便嫁像柳先生那样的人物,为何见了那位公子,不曾相问柳先生的事迹?” 蓝泽皱眉道:“他又不是柳先生,我问这么多做什么?” 白枝捂着嘴,笑意不减。 杨青龙则是爽朗大笑。 蓝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只不过也只是在一旁拿起一壶酒,喝了一口便皱眉咂嘴。 这玩意好喝? 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 她想不清楚。 回到房间的李扶摇养剑半个时辰。 直到外面夜空有了繁星之后,才搬了一张木凳趴在窗边开始仰头看星星。 他好像记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看星星的了。 是被人从洛阳城带到白鱼镇,熬过那个冬天之后第一次见到夜晚有星星的时候? 还是说早在之前,无忧无虑的那段时光里,和几个玩伴在夏夜里坐在自家的院子墙上,两条腿一前一后的摇晃,互相说着白天的趣事,然后便仰头看天空? 天上就尽是些星星? 李扶摇隐约记得那时候娘亲最喜欢穿一身大红单衣,而爹爹就是百年不变的灰布衣衫。 两人现如今如何了? 李扶摇叹了口气,不太明白,猜都猜不透。 托着腮帮子,李扶摇看着天上的星星,忽然想起了之前看到的一首诗,不由得轻轻念叨出来,“此马非凡马,房星本是星。向前敲瘦骨,犹自带铜声。?” 李扶摇扯了扯嘴角,忽然低声笑着开口,“我哪里说得上是怀才不遇,现如今念叨这首诗,真的很是没道理的一件事……” 话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 窗口那里不知道何时出现一颗脑袋,以往一身灰衣的白枝换了一身罗裙站在窗口前,因为隔得近,李扶摇视线里就只有一颗脑袋。 他一怔,随即要开口。 可白枝马上便伸出手,一打开,手掌里是一个萤火虫。 这种在延陵大余梁溪三地叫法都不一样的小家伙在白枝手里发着微弱的萤光。 白枝的脸庞在荧光后面,李扶摇看着这个少女,可满脑子想得是另外一个姑娘。 那姑娘总是一身青色衣衫。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道理在书外(一) 跟着周宣策一起走出延陵学宫的读书种子顾缘这些日子反正觉得极其乏味,师叔周宣策这位境界高深的儒教修士一路行来,没用任何神通,光凭两条路在走路而已,甚至这位师叔没用用任何储物法器,反倒是找了一个书箱背在身后,将全部家当都放在书箱里,背着这么一个书箱,又领着一个穿了一身碎花裙子的小姑娘缓行,不管依着谁来看,都好像是一个平凡无奇的老先生带着自家学生在游学而已。 至于这老先生的学问高低,身份贵贱,其实从这么一身行头便能够看得出来七七八八。 以往跟着自家先生言余出行的顾缘虽说也是步行,但实际上先生领着自己出行的那些日子里,也一点都不觉得无趣,走得随性,先生书读得多,便知道的也多,一路走来说得道理少,讲得故事偏偏才多。 因此在顾缘心里,先生虽然学问不高,境界不高,但同他一起出门,总是一点都不觉得枯燥无趣。 可师叔周宣策,虽说是境界学问都算是学宫顶尖,可这位师叔一直话不多,赶路的时候除去偶尔读上几句诗之外,其余时候大多都闭口不言,这让顾缘走了好些日子之后便越觉得无趣枯燥。 偏偏周宣策就算是知道了顾缘的想法,也没有半点要迁就的意思,这位在学宫里辈分高得可怕的老先生,脑子里的这么些道理没有对小姑娘一一说来都算是不差了,若不是觉得小姑娘天资聪慧,有好些道理都能在这赶路途中想通,只怕早在之前许久便要对这小姑娘开始说教了。 行了差不多半月光景之后,周宣策领着小姑娘顾缘来到了一处延陵境内的小国边境,延陵疆域辽阔,有许多地方便有人纷纷建国,延陵皇帝一向宽厚,对于这些小国的存在并非是不可忍受,只要这一国每年将贡币如数交到洛阳城,将那位皇帝陛下的旨意始终当作最高指令,那位皇帝并不会做些什么。 因此除去周国之外,其余小国在延陵境内其实处境还算是不差。 这一次周宣策领着小姑娘顾缘来到的这处小国叫做宋国。 国都是一座叫做商丘的小城。 周宣策没有领着小姑娘去那座商丘城,只是在宋国边境的某处小饭馆落脚。 周宣策说要在这里吃一顿涮羊肉。 小姑娘不太理解,但仍旧没有出言打扰师叔的意思。 落座之后,那位身材消瘦的饭馆掌柜的便主动靠过来,看了一眼周宣策,朝他拱了拱手,竟然还是读书人之间的礼仪,显然看到周宣策背着的那个书箱,便已经断定周宣策是那般负笈游学的读书人了。 周宣策笑着还礼,别的不多说,要了招牌菜涮羊肉。 掌柜的笑着应承下来,很快便端来了两个油碟,油碟里是鲜艳的油辣椒。 很好看。 趁着涮羊肉还没端上来,周宣策主动开口向着顾缘讲解道:“世间其余任何地方吃涮羊肉都不曾兴起沾辣椒的这种吃法,唯独这宋国边境,才有这么一处地方。” (本章未完,请翻页) 顾缘好奇道:“师叔知道的这么清楚,是来过?” 周宣策笑着摇头,“正是没有吃过,所以才来过,若是你要问为何师叔能知道这一处有这么一个地方的话……” 话没说完,周宣策从一旁的书箱里摸出来一本泛黄书籍,书籍首页写得有世间食志这么四个字,看样子存世的时间其实已经不短了。 周宣策笑着说道:“这本书成书时间大约在百年之前,意思就是说这家馆子至少便是已经存世百年了,那这百年之间若是发生了件什么事情,是不是咱们就吃不到这些东西了?自然是这样,可既然书上写得有,咱们又没来过,那来看看有何不可?就算是到了此处,没了招牌,没了地方,那也不算是什么大事,至少要来了才知道,就像是书上那些道理,说那么多,你这丫头听来不觉得枯燥无趣?总要去真切的见过才是,才知道这件事发生在眼前,书上的道理有没有道理,若是觉得没有道理,自己又当如何做,这些东西,或许以往你那位先生给你说过,师叔就不多废话了,就带你来看看就是,反正离那处遗迹开放还有些时日,与其咱们赶到那个地方去,不如带着你多走走看看,多让你见见书上的风景。” 顾缘仰起头,有些开心。 之前还觉着师叔是个无趣的老先生,现如今就真觉得师叔真的很有趣了。 周宣策让开身子,让那掌柜的把涮羊肉摆上来,这才夹了一块羊肉,放在汤水中,轻声笑道:“实际上师叔说了这么多,到了最后,都还是得让你吃一吃这羊肉到底真是那么好吃,真觉得是不是不虚此行,不然之前所说,尽数都是废话而已啊。” 说完之后,周宣策将羊肉放入顾缘的油碟里。 这才又夹了一块羊肉放入汤水里。 顾缘低着头看着那块羊肉,小心翼翼的将其沾了些辣椒之后才吹了吹,放入嘴里仔细咀嚼,很快额头上便生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 很快这小姑娘的脸就被辣得红扑扑的。 那边掌柜的见状笑着端来一碗冰镇酸梅汤。 顾缘捧起碗,喝了一大口。 这才觉得轻松许多。 周宣策笑着问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顾缘虽然是被辣得不行,但仍旧兴高采烈的点头道:“很辣啊,但是很好吃啊。” 周宣策哈哈大笑。 这才自己吃了一块。 然后才点点头。 掌柜的在远处,看着这两个一看就是第一次来吃涮羊肉的客人 周宣策转过头看着那掌柜的笑道:“听说这家馆子开了不止百年了,掌柜的此事可当真?” 那身材瘦削的掌柜的高声道:“此事就和锅里的羊肉一样,货真价实!” 周宣策笑着点头。 他转过头,忽然一本正经的对着顾缘低声道:“顾缘丫头,快去让掌柜的再拿一碗冰镇酸梅汤。” 顾缘一怔,随即便捂着嘴笑得咯咯不停。 周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宣策脸上笑容醇厚。 可仔细看来,这位老先生的额头上的确是有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 —— 学宫学问谭那边这些日子颇为清净,在掌教不在继续在潭边垂钓之后就连许多老夫子都不再继续在那边探讨学问,这样一下子便真正的冷清起来。 那在学宫后山的那座茅屋,因为掌教不再往那边去的缘故,也不曾再有什么人发声。 那位身材瘦削的掌教苏夜下了山。 去了何处,没什么人知道。 但谁都不知道,在周国的某座叫做远游的小城,城东那边学堂多了个中年教书先生。 那教书先生来之时,正好是前任教书先生作古的前一天,两位读书人,那位满头白发的老先生在船头和这个中年男人聊了一晚上,之后老先生安详闭眼,第二日老先生的后事料理之后,那处学堂便多了一位苏先生。 那位苏先生好似在这学堂待了许多年一般,并无半点生涩之感,拿起书教人,总是温声细语,偶有不听话的学子在课堂上打瞌睡,也不打板子,只是轻轻拍拍这些孩子的脑袋,让他醒过来便是,要是真有孩子醒不来,苏先生也不勉强,只是讲完便下课。 这桩事情被不少学生家里的长辈知晓了之后,原本以为这个新来的苏先生会镇不住这些顽童,可谁知道,从第二日之后,之前打瞌睡的孩子也不打瞌睡了,就连平日里那位老先生都没办法的孩子也开始愿意重新回到学堂了。 原因倒是不复杂,只是那位苏先生每日课业结束之后都会给这些孩子讲上一两个故事,故事内容,他们之前闻所未闻,但偏偏又那么耐听,让人很是喜欢,有些故事并非一日讲完,而是分为一连可以说上十几天,往往这种故事,更让人欲罢不能。 之前这些孩子没听到故事的结尾上课便没有精神,后来这才发现,要是上课的时候不认真,那位苏先生不会说上什么,但之后讲故事还是讲,只是肯定不会再继续讲那么个故事了,反而是“另起炉灶”让人觉得极为难受。 琢磨出苏先生脾气的几个顽皮孩童这一次再上课便真的就都提起精神听课了。 这样一来,整座学堂的氛围比起之前老教书先生在的时候实在是要好太多了。 这日午后,那位苏先生结束课业之后,一如既往的讲了一大段之前未说完的故事,虽然还是没有结尾,但是知道苏先生脾气的孩童们也不纠缠,只是一个个乖巧的向先生道别。 送别这些孩子之后,苏先生在学堂小院那边搬了一张竹椅在阴凉处翻看着一本才子佳人的话本小说,看得津津有味。 偶尔两页甚至还要反复研读。 有个一身穿了一身缝缝补补衣衫的孩童站在门外,之前在苏先生送别他们的时候没走,现如今靠在小院那边看着苏先生在看书,不知道怎么的就又回到了这小院里。 站在院里,这孩子怕打扰苏先生看书,就这么站在老远的地方看着苏先生,没有开口。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道理在书外(二) 正是日头最毒辣的午后,那孩子站在烈日下,不一会儿额头上便生出来了一层细密汗珠,再站了一会儿之后便更是汗水一颗颗从领口滚进衣衫内,实在是有些燥热。 只不过这孩子站立片刻之后便立马想起之前苏先生所讲过的那个故事,说是有一个学问大到不行的读书人因为想着要学更多的道理,便去拜一位老先生为师,有一天这位学问大到不行的读书人就有个问题想不清楚,就去找自己的老师,那个老先生问问题,当时正好便是寒冬时节的午后,外面大雪纷飞,读书人到了先生的门外,听闻先生在午睡,那位读书人便硬生生在门外站立了许久,足足等到白雪落满头之后才等到先生醒来,方才问出了那个问题,得到了解答,当时听苏先生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其他人都是想的为什么那个读书人都那么大的学问了还想着要拜那位先生为师,可唯独是他所想的不是这个。 他当时只是十分佩服这位先生的为人。 所以今日看到苏先生在看书的时候,他也就没有开口,他比不起那位学问大到不行的读书人,也没有什么大问题要问,他来见苏先生,只是想告诉苏先生,明日家里有事,来不了学堂了,之前想在课堂上便想开口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是时机。 所以才这会儿来问。 不过他很乐意和苏先生单独相处的,他不像之前的那个老先生,动不动就要打人的手心,脾气反倒是要温和得多,有错便讲道理,道理讲不通也没事,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没有打人这一说的。 想得太多也没能避开这日头,那孩子开始有些摇摇晃晃,眼前开始渐渐迷糊,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只大手一把拉过这孩子,把他往竹椅上一按,随即便递过来一壶水。 随后他便听到自家先生埋怨的声音:“真找我有事,便说就是,哪里用得着在这里等的?只不过看你这个样子,是真把我之前讲得故事听进心去了,真是不错。” 他羞涩一笑,这是他第一次被先生夸奖,是觉得有些开心。 迅速低着头喝了一口水,可刚刚喝了一口之后便愣住了。 然后喉咙便火辣辣的疼。 苏先生笑着望着他,“宋沛,如何了?” 叫做宋沛的孩子低声喃喃道:“苏先生,这可是酒啊。” 苏先生将手里拿着的那本书往身后一放,背着手说道:“是酒又如何,谁说了你们这等年不及冠的孩童就不可喝酒了?” 宋沛低着头,他总觉得不太对,但碍于苏先生在面前,也不太敢开口反驳。毕竟就算是他觉着没道理,可那又如何,难不成自己的学问就比苏先生要大得多了?苏先生既然这样说了,那肯定是没有问题了。 苏先生摇摇头,问道:“下课了不回家,来找我何事?” 宋沛赶紧站起身子,致歉道:“苏先生,学生娘亲明日要将绣好的女红拿到市集贩卖,数量不少,娘亲一个人肯定搬不动,因此学生想告假一日,明日要去帮娘亲一起贩卖,应当便来不及来上课了。” 苏先生没有立即答应,反 (本章未完,请翻页) 倒是问道:“既然如此,那你肯定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向老先生告假的时候,老先生都是如何批复的?” 宋沛小声道:“老先生每次都允,只是在学生回来之后便要学生将当天所学内容抄上三五遍,第二日还要背诵给老先生听,要是没背下来就要挨板子了。” 苏先生呵呵一笑,“其实对于这些东西,我都知道,老先生亡故之前曾和我促膝长谈,说起你宋沛,难得用了一句‘璞玉之姿,仍需打磨’来形容你,我这些日子授课看下来,实际上也算是知道这句话没有说差,见你之后,我倒是生出了些心思,想带着你远游山河,只不过你有病母在家,倒是有些难办,好在我还有些时间,此事不急,父母在不远游这句话出自咱们儒教的某位圣人之口,之前颇得天下读书人之心,可我倒是有一句想着要接上,也不知道对不对,今日你在这里,咱们说上说,听上一听?” 宋沛点点头,苏先生讲故事好听,讲道理的时候也没有半点觉得枯燥的。 苏先生仰起头,竭力平静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前面一句既然是圣人言语,又得到绝大部分读书人推崇,说是在话便当真没有几个人敢去曲解胡乱揣测,可这位苏先生的后面这一句,便算是在一定程度上,便将那圣人言语都否定了。 要不是在这小院里,要不是只有这么两个人在,要不是是当着这么一个还没有念过多久书的孩童,恐怕就算是这位苏先生的身份,都不敢在某个读书人聚集的地方当众付诸于口。 实在是太过于骇人听闻。 太过于石破天惊。 这句话的分量甚至还要比之前延陵学宫里那位以道教典故作诗的那位读书人还要重! 就算是儒教内部道理不少,流派繁杂,但这么一句话,也是足够深重的一桩大事。 宋沛不知道这么些东西,这个孩子的世界里除去艰难的活着之外,对于世间其余东西其实观察不多,要不是之前的那老先生觉着他生了一双有灵性的双眼,在城里偶遇之后便决定要让他来念书,不要钱。 怕是现如今他仍旧是个斗大字不识的街旁孩子罢了。 他哪里知道这么一句话会这么重要。 仔细想了想之后,他忽然由衷称赞道:“苏先生说的真好。” 苏先生有些奇怪,“怎么好了?” 宋沛挠了挠头,羞赧笑道:“可能是学生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因此就一直想着去外面看看,听到先生这句话,便觉得有了理由,只不过再有理由和道理,学生都是不敢撇下娘亲出远门的。” 苏先生无奈一笑,“那我这句话就算是说得再好也没什么用啊。” 宋沛觉得有些对不起苏先生,苏先生想着带他出去走走,可他走不了。 苏先生好像是知道了他的想法,这就安慰道:“没事,走不了不是什么大事,先生要在这边逗留到秋后,然后在初冬才启程,走不了便多听些上的东西,也算是不差了。” 宋沛这一下就觉得苏先生说得是极有道理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苏先生没有告诉他,依着他来看,他那位已经病入膏肓的娘亲,怎么说也捱不过年关了,只是在何时西去,苏先生没有说,到时候在这孩子的娘亲去世之后,要不要跟着他远游他也不强求,世间一切都有缘法,强求不得。 只是若是宋沛到时候安葬好他娘亲之后,真是选择要和他这个苏先生去远游山河,那便是他抓住了一份极为重要的福缘,他苏夜虽然还没有资格去抬头看云端,但一身学问便已经几乎是世间无双,带着这个孩童上了京口山,去了学宫之后,不管如何,这宋沛都要算作是他的学生。 世间读书人万万千,能喊苏夜一声先生的,就只有这学堂里的几十个学子。 但真让苏夜视为学生的,现如今还没有,之后可能会有,那便是只是这个宋沛了。 宋沛若是真成了他苏夜的学生,那便除去他苏夜之外,身后便还会多上一位先生的先生。 那位老先生,就算是对苏夜一向没好脾气,可对上这么一个宋沛,指不定还真会喜欢得很。 毕竟他们这一脉,一直都是人丁稀少。 可学问倒是一点都不显得凋零。 苏夜贵为学宫掌教,又是天底下学问最大的读书人,而他那位先生,当年更是狂到敢和某位圣人叫板。 两人骂战,虽然那位圣人自恃身份说得少,但肯定也是被这位老先生气得不轻。 至于道理说没说到这些读书人心里,这些读书人又到底是真心觉得那位圣人更有道理还是说这一位老先生有道理,都没法说。 反正最后结果是那场骂战以那位圣人胜出而结束。 至于老先生,有人可怜有人敬佩,但无人为其发声。 老先生后来拂袖入茅屋想那个问题,自断前路,更是让无数人叹惋,可即便如此,圣人之下,到底谁是第一。 仍旧首推掌教苏夜之师。 苏夜回过神来,摆了摆手,示意宋沛待得时间太长了,要让他自己回家去。 宋沛拱手行礼作别,正走出几步,忽然便又停住脚,动了动嘴唇,好像想说些什么。 苏夜笑着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要说的?” 宋沛鼓起勇气,仰头说道:“先生之前拿酒给学生喝,学生以为不对。” 苏夜转头,“有何不对?” 宋沛继续开口道:“学生不过这般年纪,实在不该喝酒,若是要饮酒,也要等到年长一些才行。” 苏夜摆摆手,“哪里是这个道理。” 宋沛有些失落,原来自己说的,还是不对啊。 叹了口气,宋沛小跑着离去。 苏夜没有去理会他,只是坐回竹椅,看着宋沛远去的背影,忽然笑了笑。 他倒是不怕这孩子说得话没有道理,只是怕他碍于他先生这么个身份便不敢提出疑惑,觉着他每句话都有道理,每句话都是圣贤所说,不愿不敢反驳。 那样的学生,他苏夜才不太愿意收入门下。 可现如今。 苏夜很满意。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道理在书外(三) 在宋国边境的周宣策和读书种子顾缘两人吃过了那顿涮羊肉之后,不在这里多停留什么,风风火火往下一处而去,原本肚子吃得滚圆的顾缘还想着劝说师叔休息片刻,周宣策反倒是笑着说那本《世间食志》上的吃食还有许多,咱们要是不走得快一些,恐怕吃还是能吃上几样,但决计不会吃到太多。 顾缘一听到了这个说法之后,即刻便改了主意,说是要快些走才是。 周宣策对于顾缘的可爱心思说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反正这趟出门,他周宣策有好些道理都要一一告诉这个年纪不大的读书种子,之前在学宫里,这丫头有她那位半吊子读书人先生言余教导,周宣策不是不赞同,只不过言余自身成就有限,教出的学生前景到底如何,其实大家都心里有底,其余弟子也就罢了,可这么一个读书种子不管如何说学宫都不敢轻易全部托付给言余。 可除去言余之外,其余学宫各位学问不小的老夫子,境界修为不浅的一众先生都眼巴巴瞧着这个读书种子,都想“亲近亲近”那些微末心思,谁知道,他周宣策知道的一清二楚,言余之所以现如今还能让顾缘喊他一声先生,究其一切,还不是因为这个修行境界和学问都算不上高深的读书人至今都没有彻底倒向某位圣人一脉门下,只因为如此才有了这位读书人的安稳时光,要不然学宫里为了这位修行天资可与梁溪道种比肩的读书种子,不管如何都要爆发过一次乱战才是。 按理说同为门中资质最为出众的弟子,为何那位道种没有经受过这般境遇,沉斜山那座道观,里面可是比延陵学宫这边更为复杂,儒教不过四位圣人,可道教那边整整六位。 可与顾缘不同,顾缘是言余的学生,言余不过是个青丝境修士,而那位观主,道门第一人,立于山巅,收下道种之后谁敢在他头上动土,不说沉斜山,整个道门,有谁敢在这位观主面前说上一句这位道种他收不得? 圣人自恃身份不会理会这些山上之事,那观主嘴里的道理便是最大的。 可顾缘才不是掌教苏夜的弟子。 因此这边学宫的情况要复杂得多,便也很正常。 不过苏夜仍旧是学宫掌教,本身并无过错,这次让周宣策这个同样是与学宫里几位圣人一脉门下没有半点瓜葛的老夫子带着顾缘出行,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周宣策领着顾缘在一条山道上缓行,他走在前面,神情平淡至极,山间的山精野怪早在看见这个背着书箱的读书人之后便躲得远远了,没谁敢来找不自在。 周宣策走在前面,之前想起了学宫里的复杂情形,只不过对于这种种其实他并不如何上心,现如今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再转念一想,便想起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之前那位惊才绝艳的读书人以道教典故作诗被人排挤出学宫的事情,那位才学学问俱是学宫顶尖的年轻人当年在学宫文会中以一句“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夺魁。 风头一时无两。 可隔日便被人翻出此诗是以道教典籍《逍遥游》里的鲲鹏典故所做,此言一出便在学宫掀起了无边风浪。 此后一月,光是辩论便举行了整整十几次场。 那位年轻读书人面不改色,对于学宫内一众老夫子教书先生的轮番诘难都毫不在意,最后众人逼问这位年轻人是否知晓错误,那年轻人只是以一句,“不知错在何处”应答。 这样一拉更是让学宫里的一众读书人都痛心疾首。 直到后来这位读书人被人逼迫离开学宫的时候都不曾有人站出来替他说上半句好话。 其实倘若这位读书人早日便随便拜入某位圣人一脉门下,也不至于导致如此光景。 这位年轻人其实早在离开学宫之前还去过一趟藏书阁见到了同样一句话都没有为他说的周宣策。 周宣策与他闲聊半日,谈山谈水,可唯独不谈学宫里正在发生的这件事,那年轻人便已经豁然开朗。 说是被逼迫离开学宫,实际上还是他选择下山时,也已经没有了半点愤懑。 想起这个年轻人,周宣策其实当年不是没有心思要将他留下来,只不过在举目望去已无友的学宫,留下来实际上并无裨益,因此在那场谈话的最后,周宣策以一句“世间之大,自有容身之处”来作为收尾。 不过这些年周宣策一直思索,若是他还在学宫,现如今是不是会已经让人都只能仰头看他了? 想不太清楚。 而第二件事,便是那位至今被困于洛阳城摘星楼的李昌谷,这位读书人也是如此,并未投身某位圣人一脉门下,当日觉察学宫不公,便转而练剑,至今还被困于那座高楼之上,周宣策这一趟的便要去一次洛阳城摘星楼,去看看他,看看这么些年之后,这个读书人是被消磨了一切意气还是说一如当初。 这前后两位都是周宣策寄予厚望的读书人,可都不得善终。 除去这两位,再有一位能被他看中的便只能是那个尚且还籍籍无名的黄近了。 前两位都是天纵之才,足够光彩夺目,被太多人瞩目,或许也是正因为如此,才被太多人记恨,造成了现如今这局面,可黄近不同,他上山之后便除去是被他周宣策安排在藏书阁之外,并未做出过任何一件大事,没有作出过一篇出彩文章,也没有境界一日千里,也没有对儒教学问有过独到的见解,真是切切实实的“庸才”可这种庸才,恰恰才是周宣策看好的。 蛰伏千里,一击毙命。 这原本是江湖武夫形容江湖刺客的,可周宣策读来偏偏觉着很适合黄近。 也适合他这一 (本章未完,请翻页) 门的学问。 周宣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这到底如何,其实也说不准。 周宣策蓦然停步。 一晃眼间,其实也走了不少的路了。 正在四处张望的顾缘没有注意前面的师叔停步,一个踉跄便撞在了周宣策身上。 正想着开口,却被周宣策用手揉了揉脑袋。 顾缘蓦然抬头,远处居然有一处木亭子。 亭子里有一对老夫妇正在烤红薯,天气炎热,烤红薯热气腾腾让老夫妇额头都出现了一层细密汗珠。 老妇人拿着一块布条在替正在翻红薯的老人擦拭额头的汗水,顺便替老人做一些琐碎小事。 顾缘站在远处,看着那边木亭子里面的光景,疑惑道:“师叔,这才不过夏天,咱们就要吃烤红薯啊?” 周宣策将那本《世间食志》放回背后书箱,轻笑道:“你这丫头这么会儿功夫就忘了之前那涮羊肉了,世间其余地方哪里能见到吃涮羊肉沾辣椒的?这夏天吃烤红薯,虽说奇怪,但不去试试怎么知道他们为何在夏天贩卖此物?” 顾缘点点头,蹦蹦跳跳就跑到那处木亭子那边去买了两个烤红薯,老夫妇顺便还给了两碗甘甜山泉水。 周宣策背着书箱来到木亭子里的时候,顾缘已经坐下开始剥红薯皮了。 红薯太烫,顾缘剥一会儿红薯皮就要咧咧嘴。 等到剥了一半之后,一口咬下。 然后脸便涨得很红。 她一把端起一碗山泉水,一口喝完,才舒了一口气。 烤红薯这种东西,咬下一口之后你才知道里面到底是有多烫。 周宣策没有急着吃,反倒是和那对老夫妇攀谈起来。 老夫妇很健谈,倒是一点都不藏着掖着,只不过一番交谈下来,周宣策也还是发现这对老夫妇选择在山道旁贩卖红薯的缘由倒也很和那本《世间食志》上一点不差。 周宣策笑着结束话题,发现自己那个红薯已经被顾缘剥好了果皮,瞧了一眼吃的满头大汗的顾缘,这才咬了一小口。 吃过一口之后,顾缘便仰起头笑着问道:“师叔,这次要讲什么道理?” 周宣策扯了扯嘴角,“只是想起一首诗,要不要听听?” 顾缘点点头,“师叔只顾说就是了,不用问我。” 周宣策点了点头,忽然便不说话了。 顾缘诧异道:“师叔怎么了?” 周宣策老脸一红,“忘了。” 顾缘一怔,随即咯咯得笑起来了。 这一路走来,她实在是发现自己这个师叔比之前在学宫里要有趣的多啊,也不是什么什么都会的读书人啊,吃辣椒会觉得辣,读过的诗词也会忘啊。 周宣策捂面叹道:“老了老了。” 顾缘清了清嗓子,轻声吟道:“半园荒草没佳蔬,煮得占禾半是薯。万事思量都是错,不如还叩仲尼居。” 周宣策一拍大腿,哈哈笑道:“不错,就是这个,老夫一时没有想起,倒是忘了你这丫头也还是个小夫子!” 顾缘瞅了周宣策一眼,神情古怪,欲言又止。 周宣策安静下来,语重心长的说道:“想说师叔不要脸便说就是了,藏着掖着一点都不洒脱啊。” 顾缘忽然明了,“师叔还说不讲道理!” 周宣策没说话,脸上笑容依旧。 —— 大船总算到了延陵,从大余边境到延陵边境的时候,船上老管事在岸边和延陵朝廷官员递过官牒,对面确认无误之后便在上面加盖印章,渡船便算是有资格在延陵境内航行,但是逗留时间不能太久,最多一月便要由此返航。 一路上都有旅客下船,李扶摇之前看了看延陵疆域图,便已经决定在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名为明月渡口的地方下船,之后便一路前往周国北境,只不过在此之外,他要从陈国疆域中越过去。 而白枝一行三人则是还要在船上待上几日才行,那位延陵江湖上的老前辈居所正好便在江岸旁。 最后半日光景,李扶摇站在船头和杨青龙闲聊。 这位大余江湖上的剑客谈兴很足,和李扶摇谈了许多大余江湖上的趣事见闻,希冀李扶摇有一日去问剑宗做客。 李扶摇没有应下也没有拒绝。 其实就是这么一个答案,杨青龙便已经认为是极好了。 快要临近明月渡的时候,白枝来到船头,杨青龙便自然而然的离开船头,留下两人单独相处。 白枝仰头看着这个比他高出一个脑袋的青衫少年,开门见山的问道:“李公子,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李扶摇转过头,看着白枝。 白枝皱眉道:“有没有?” 李扶摇想了想,忽然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那位姑娘会不会喜欢我,但是我真的很喜欢她。” 白枝眼神黯淡,但很快便挤出个笑脸,试探着问道:“李公子喜欢的姑娘,肯定长得很漂亮吧?” 李扶摇想了想,犹豫说道:“我要是说她不漂亮,她会不会生气?” 白枝一怔,随即更失落的说道:“是啊,李公子要是说她不漂亮,她会生气的。” 李扶摇平静摇头道:“其实我猜你不是喜欢我,只是见着之前我对王柏出的那一剑有些仰慕而已,喜欢不喜欢还得自己多多琢磨,或许有一天你想清楚了,就不觉着苦恼了,到时候真遇上一个自己喜欢的男子,就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了。” 白枝哦了一声,兴致明显不高。 李扶摇摇了摇头,没有多说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什么,男女之间的喜欢不喜欢,不是他能够左右的,他只需要表明自己的态度便可。 船再往前走过一段路之后,岸边渡口风貌已经完全可见,李扶摇站到栏杆旁,对着白枝笑道:“白枝姑娘,若是江湖再见,希望你已有良人相伴。” 白枝点头嗯了一声,说不尽的忧愁。 李扶摇朝着远处的杨青龙招手。 后者抱拳回礼。 李扶摇越过栏杆落到那边渡口岸边。 看着这条大船远去。 杨青龙来到船头,身旁是剑仙子蓝泽。 杨青龙饶有兴致的问道:“剑仙子,你知不知道男女之间的情爱,哪一本书上有写过?” 蓝泽摇摇头,“虽然不曾多读过什么书,但这些道理想必哪本书上都没有写过才是。” 杨青龙嘿嘿笑道:“年少时候读过几本才子佳人的话本小说,但实际上也没有在书上看到过答案啊。” 蓝泽微嘲道:“许多道理可不是那些文弱书生提笔就能写就的。” 杨青龙一本正经的反驳道:“这些书生写不出的道理,可不是说那些山上读书人就写不出来的,你剑仙子终究还是见得世面太少了。” 蓝泽没有反驳,或许真是有些自知之明。 最后杨青龙走过好几步,站在远处,转头笑问道:“知道你蓝泽眼高于顶,但我杨青龙今日还是要问上一问,我杨青龙就算是做不成柳先生那等剑客,可能否娶你?” 蓝泽嘲讽道:“等你越过王柏之后再说吧。” 杨青龙哈哈大笑,“我杨青龙倒是等得起,可你还有几年光阴熬?” 蓝泽忽然恼怒不已,“我既然熬不起,那你不知道早日越过他?!” 杨青龙在船头放声大笑,笑声传出去好远不停。 —— 李扶摇站在渡口岸边,等到渡船离去之后方才走在渡口边的市集中。 大余边境鱼龙混杂,那位大余皇帝也懒得理会这么一个地方,因此在大余边境无论是渡口数量还是规模都比不起延陵这边的规格,反观延陵皇帝,这位雄主对治下疆域都算是治理有方,尤其是四处边境,不仅有精锐的四大军府士卒戍边,军中还有随军修士,为得便是保证边境不乱。 而对于边境渡口,延陵工部也对此颇为重视,工部官员不仅每年都要从洛阳城到边境各处渡口检查,一旦发现问题便立即需要回禀,请求户部调拨银子进行修缮,这才能保证这么些渡口都安全无虞。 其实更深层次的考虑,延陵朝堂那边不是没有过想法,只是那位延陵皇帝一向以仁厚闻名,就算是有太多想法也都不敢真认为这便是那位皇帝陛下的想法。 李扶摇背着剑匣,在市集上并有呆的太久,就走进一座酒楼。 离开延陵差不多一年有余,有许多事情还不知道到底已经如何变化,虽说此处是延陵边境,但实际或许也能知道些消息。 半个时辰之后,李扶摇下楼,缓缓前行。 边境这边对于延陵境内的消息倒是有不少,可一点都没有涉及境内小国,因此这半个时辰,李扶摇其实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叹了口气,李扶摇并不觉得如何意外,周国位于延陵西南,本来就极为偏僻,这边边境又是挨着大余边境的,在这里得不到周国的消息,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嘿嘿一笑的李扶摇路过一旁的酒肆,看着酒肆里有个丰满妇人正在给酒客打酒,想了想就想着要一步踏进去。 可酒肆外面,有个老妇人和一个年轻男子路过此地,那看打扮约莫家世也不算是差的年轻人忽然停步,就笑着开口道:“娘,肚子里实在是酒虫作祟,想喝酒了。” 那老妇人翻了个白眼,训斥道:“喝酒,一天到晚只知道喝酒,小心以后娶不到媳妇儿!” 那年轻人悻悻然开口,“娘,没那么严重吧?” 老妇人冷哼一声,“信不信由你,反正为娘把话已经说到这里了。” 年轻人叹了口气,满眼尽是遗憾。 最后还是没有踏进这家酒肆。 李扶摇把这一切全部看在眼里,默然无语。 然后他也没有踏进这家酒肆,只是走过几步,李扶摇挠了挠脑袋,实在是头疼。 酒也喝不得了? 李扶摇觉着人生在世,果然各种愁。 离开明月渡口的此后一月光景,李扶摇沿着官道往南,偶尔会往一些山道小路上去,也在这半月中见了些小镇学堂和村子里的私塾,延陵既然是有着儒教作为靠山,境内学堂私塾书院之类其实都不会太少。 山上修士大多不会在世俗百姓聚集之处而已。 真正有修士所在的地方,几乎全在山上,就算是不在山上,也得选一个僻静地方才是。 这半月光景还真让李扶摇路过一座山脚,山上便有着一座书院。 他过而不入。 李扶摇和儒教的关系说不上好,不仅之前他在洛阳城便是被儒教修士所授意所害,就连他所杀的第一个修士也是儒教修士,只不过和那位远游万里的老儒生还有黄近其实都还算是关系不错。 天气快要转凉的日子里,一身青衫的李扶摇在一处山野湖畔坐着养剑,忽然有一颗石子便被人扔进湖水中。 惊起不少涟漪。 李扶摇蓦然转头。 有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小姑娘站在某个背着书箱的老先生身前,对着李扶摇大声喊道:“李扶摇!” 李扶摇无言而笑。 可惜不是她。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故人难见 能在这么个地方碰见那位学宫读书种子顾缘,其实不管是李扶摇还是顾缘,都不会想到的。 李扶摇坐着还没起身,小姑娘便已经蹦蹦跳跳来到了李扶摇身旁。 当日听自家先生说,这个白鱼镇上的说书先生那日可是和那位出现在白鱼镇上的剑士大叔学剑去了,她至始至终都没有见过那位剑士大叔和那条青蛇妖,可是却见过李扶摇的。 一直都对剑士感兴趣的小姑娘顾缘这一次真正见到了有可能是一位剑士的李扶摇,实在是有些兴奋,因此一时间便已经忘了身后的师叔,蹲在李扶摇身旁之后,顾缘仰起头,认真问道:“先生之前说你去学剑了,有没有去那座剑山?有没有登上去?有没有拿到剑?” 顾缘四处打量,没有在李扶摇腰间看见有剑,有些失落道:“原来没有剑啊,那就是没去那座剑山,后来也没学成剑啊!” 李扶摇笑了笑,之前小姑娘喊他的时候他便将两柄剑都已经收起来了,现如今膝上就一方剑匣,顾缘没有看到其实也很正常。 李扶摇叹了口气,轻声道:“去了那座剑山的,不过真没登上去,剑山上面的剑也是一柄没拿到啊……” 李扶摇话还没说完,顾缘便挥手打断道:“没事,先生说了,做剑士没那么简单的,你没能当成剑士,很正常的。” 这种近乎安慰的话语,让李扶摇都有些无奈。 他张了张口,没说出话,倒是在他们身后的周宣策慢悠悠开口说道:“顾缘丫头,你这个没眼力见的,不知道这小子这会儿差不多已经是第二境宁神的剑士了?” 顾缘仰起头,看向李扶摇。 “那你还说你没有登上那座剑山?” 李扶摇想了想,低声笑道:“没有登上那座剑山,但是在山脚学了剑,没能在山上取剑,但是在山崖底下找到一柄别人不要的。” 顾缘翻了个白眼,向李扶摇介绍道:“那位就是学宫里的周师叔,你之前见过黄近吧?现如今黄师兄就在周师叔的藏书阁里。” 李扶摇站起身对着周宣策拱手行礼,后者微微额首。 周宣策盯着李扶摇,看着在他身旁的那方剑匣,古怪开口问道:“山河之中其余剑士都是腰间一剑,为何偏偏你有一方剑匣。” 李扶摇笑而不谈此事。 周宣策也没有深究,毕竟这个青衫少年并不是学宫学生,也只是第一次见面,问得太多,反倒是自己失礼。 李扶摇站起身,将那方剑匣重新负在身后之后,才朝着周宣策说道:“之前我和黄近同行过几日,他去茱萸镇抢亲的时候也是我陪同的,我的对黄近观感极好,现如今他到了学宫,实际上也理所应当。” 周宣策冷哼一声,对于这件事,显然也是没有什么交谈的兴致。 李扶摇没来由想起了和言余的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场景。 当时两人虽然说不上剑拔弩张,但实际上也并不友好。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这算是他自己找的事情。 略微显得有些尴尬。 李扶摇很快便打破僵局问道:“这趟出门,没和言先生一起?” 顾缘扯了扯嘴角,点了点头,只不过要去哪儿,一点都没有告诉李扶摇。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周宣策背着书箱往前走了几 (本章未完,请翻页) 步,这便是要顾缘走了。 顾缘看了看李扶摇,眼巴巴的看着他。 李扶摇一怔,随即问道:“什么?” 顾缘指了指李扶摇的剑匣。 意思很明显。 李扶摇摇摇头。 顾缘瞪着一双眼睛,“为啥?” “下次见面再给你看。” 顾缘神情古怪。 李扶摇一脸理所当然。 顾缘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道:“李扶摇你就给我看看嘛,就只有这个机会了,言先生不在,周师叔没那么死板,要是在其他地方,肯定没人和你说半句话。” 李扶摇摇头笑道:“那样我求之不得,就怕你们这些学宫先生一言不合就要打杀我。” 顾缘鼓着腮帮子,“怎么了,真以为咱们学宫一点都不讲道理?” 李扶摇笑着摇头,没有多说什么,要是真讲道理,当年那件事,就不会在他身上发生了。 顾缘不知道李扶摇在想什么,但好像也知道要是李扶摇打定主意不给她看剑匣里的剑,她是怎么都没办法的。 摇了摇头,顾缘不乐意的说道:“下次见面一定要给我看!” 李扶摇点头,“一定。” 然后顾缘朝着李扶摇招招手,这才准备去跟上师叔周宣策的脚步。 只是走过了几步,周宣策忽然便停下脚步,然后李扶摇心有所感,两人同时望向南方。 这片湖泊周围不远处是一处茂密丛林,可此时南边便有一股极为强大的气机显露,而且看样子,不会是什么善茬。 李扶摇转头看向顾缘,之前道种叶笙歌下山被人袭杀一事在梁溪那边传得沸沸扬扬,知道这世上到底有许多人都不愿意见到这位道种在修行路上走得太远,可那也是在叶笙歌离开了梁溪境内才发生的事情,毕竟在梁溪境内,还真没多少人敢打她的心思。 可现如今这是什么情况,同样是读书种子的顾缘尚未走出延陵便有人按耐不住了? 周宣策眼神深邃,面无表情的看着前面远处,一身气势隐而未发,但只要他愿意,片刻之间他便能暴起杀人。 比起来杀人,周宣策更想看看是谁敢打顾缘的主意。 学宫派系复杂不假,可明争暗斗也好,嘴上吵得凶也好,都不还没出现过这种局面。 从无到有还是一直暗中积势,都不好说。 来不及细想。 远处林中便有一青衫男人长掠而来,男人面容以某种法器遮挡,看不真切,但一身气机十足,明显便是冲着周宣策而来。 周宣策一步踏出,大袖招摇。 这位藏书阁的管事读书人一拂袖,身前便起大风。 李扶摇站在远处,默然无语。 儒教修士,之前也杀过,只不过那一位比起这一位,还真是天壤之别。 看不清面容的青衫儒士在大风中缓步前行,哈哈大笑道:“周先生多年未曾出手,今日再见,仍旧是风采依旧,甚至还更甚往昔,只不过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自降身份,护着这么一个丫头远行?” 周宣策衣衫被大风吹动,身前更是狂风大作,湖畔石子被风卷起,气象骇人,那看不清面容的青衫儒士站在大风中,就算是仍旧前行,但实际上衣衫也被不少石子击中,并且留下了许多窟窿。 (本章未完,请翻页) 周宣策面无表情说道:“哪家书院这么舍得,以一个朝暮境的修士来探路?” 那人哈哈大笑,“有周先生坐镇,晚生其实不敢放肆。” 说是不敢,可片刻之间,就在两人之间便出现了一座恢弘石碑,石碑上文字隐约不可见,但绽放出些金色光芒。 这块石碑一出,面前大风立即便止! 以碑镇风。 周宣策跨过几步,手中便莫名其妙多了一方砚台, 儒教某位圣人的本命法器便是一方春秋砚,是儒教至高法器之一,周宣策这一方自然不是那一方春秋砚,但仍旧是藏书阁里不差的法器之一。 他掌管着藏书阁,里面法器其实大多都有涉猎,这趟出远门也挑了些东西,其中一样便是这方砚台。 周宣策手持砚台向前泼墨。 墨汁落到石碑上。 掩盖金色光芒。 然后这位老先生便一指轻点到那块石碑上。 石碑瞬间出现斑驳裂痕。 世间修士打架,到底都不是人人都自负如观主那般,不动用任何法器,其余修士打架,其实比拼最多的便是法器而已。 世上像周宣策这般境界高深足以拿起一件无主法器便得心应手的修士仍旧不多。 墨汁用以抑制那座石碑威势,这一指便是周宣策的境界体现。 第二指之后,石碑已碎。 大风再起。 那看不清面容的青衫儒士开始后退。 周宣策一步踏出,冷声道:“晚了。” 他要伸出手去抓他。 可一只手伸出,那人却已经远退数十丈。 周宣策皱眉:“缩地成寸?” 青衫儒士笑道:“与周先生过招,自然要想好万全之策。” 周宣策冷笑道:“也不见得。” 话音未落,这位在学宫里辈分奇高的老先生便来到青衫儒士身前。 同样是伸手去抓他。 这一次,青衫儒士已经不在原地,反而出现在了顾缘身前。 周宣策这一次眉头真的皱得极深,此处布有阵法! 这一次等他掠出之时,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那看不清容貌的青衫儒士这次伸出手去抓顾缘。 顾缘一惊,没来得及反应。 刹那之间,远处的一道剑光闪现。 有一柄剑刺向青衫儒士。 剑气十足。 青衫儒士一怔,随即心头怒火万丈,之前无数次的推演,便是为了这转瞬即逝的片刻机会,可为什么现如今还是出了纰漏? 若是说周宣策还有后手便算了,可明明这一剑就不是儒教修士的路子。 他怒而转头,李扶摇手握青丝的一剑递出。 这位朝暮境修士拂袖。 李扶摇便感觉被一块巨石击中胸口,一阵剧痛,倒飞出去。 那青衫儒士没有逗留,即刻便走,机会只有一次,下一次便真要把命留在这里了。 即便他退得够快,仍旧被周宣策一指点在后背。 青衫儒士胸中气机紊乱,但还是咬牙遁入山林。 周宣策站在原地,没有去追。 只是看向那个被击飞的青衫少年。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勾手指,先生借些钱 李扶摇爬起来之后,先是看了一眼顾缘,然后拍了拍衣襟上的灰尘,咧了咧嘴。 就算是那位青衫儒士随手一拂袖,也毕竟是一位朝暮境修士出手,李扶摇现如今灵府气机动荡不堪,那些本来就要渐渐转换成剑气的气机原本很活跃,可现如今便都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没精打采。 出这一剑,代价不小。 李扶摇嘴角泛起苦笑,当时出剑也只是因为顾缘算是和他见过一面,且他对于这个学宫的读书种子没有恶感,若是说李扶摇是基于顾缘学宫学生身份才出手,为了赢得学宫的好感,那早在那青衫儒士显身之后,便已经拔剑了。 顾缘一路小跑来到李扶摇身旁,在怀里掏了掏,一股脑把不少瓶瓶罐罐都从怀里掏出来塞到李扶摇怀里,絮絮叨叨的开口说道:“李扶摇,这些都是学宫里的上好丹药,你快吃,要是不够我让师叔再给你些。” 李扶摇叹了口气,正想着说话,不过一张口便感觉胸腔一阵疼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顾缘比李扶摇要矮上一个脑袋,仰起头之后,顾缘看着李扶摇这龇牙咧嘴的样子,有些担忧的喊道:“李扶摇,你不会是要死了吧?” 然后也不等李扶摇回答,便自顾自的往后跑去,一边跑一边对着周宣策喊道:“师叔,你快看看他,他是不是要死了,活不了多长了?” 周宣策在远处一跨步便来到李扶摇身前,不由分说便拉起李扶摇的手臂,片刻之后就冷着脸甩开,“这小子身子好得很,死不了。” 顾缘松了一口气,周宣策则是转过头,平静看着这个年纪不大的剑士,有些赞许的说道:“第二境宁神,出剑那一瞬间掌握的极其好,想来应该是传授你剑术的那位应当也是一位境界不低的剑士,都说剑士已经凋零不堪,可现在老夫一看,至少除去朝剑仙之外,山河里为数不多的剑士中,你还真是不算差。老夫听说当初言余想让你入学宫被你拒绝了,现在可否告诉老夫为何不走这条大道,偏偏要挑一挑崎岖的羊肠小道去?” 李扶摇拱拱手,“六千年前,这条羊肠小道难不成不是坦荡大道?” 周宣策笑了笑,“是个伶牙俐齿的小子,要是真让你来学宫读书,只怕还没几个先生能舒心。” 李扶摇笑了笑,没有搭话。 周宣策指了指李扶摇怀里的那个白玉瓶子,轻声道:“这个瓶子里的可以吃,其余的你就不要想了,吃了无福消受。” 李扶摇也不矫情,拿过那个白玉瓶子之后便把其他的瓶瓶罐罐都还给了顾缘。 打开瓶子倒出几粒丹药,吃下之后,他才回到原本在湖畔坐着的那个位置,调理气机。 与顾缘这个算不上故人的故人一见面便遇到这档子事,李扶摇有些无奈,现如今剑都出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顾缘重新蹲在他身旁,丢了一颗石子在湖泊里,湖面惊起一阵涟漪。 她歪着头,笑着说道:“李扶摇,之 (本章未完,请翻页) 前先生说你什么都不会的时候就敢去救那位姐姐,我还不太信,现在我相信了,你心肠真的不坏呢。哎呀,哎呀,不管怎么说你以后就真的是我的朋友了啊。” 李扶摇捂着胸口,“就这样出了一剑就成了你的朋友,那你顾缘的朋友是不是挺多的?” 顾缘仰头哼哼道:“学宫里倒是有很多人想和我做朋友,可我呢,可不愿意。” 李扶摇啧啧赞道:“那我成为你顾缘的朋友,岂不是荣幸之至?” 顾缘点点头,貌似很骄傲的仰头宣布道:“就这么说好了,李扶摇你以后就是我顾缘的朋友了,以后你要是落难了,记得来学宫找我,我到时候肯定混得可好了,我罩着你,当然了,要是万一万一我落难了,找到你的时候你可不许嫌弃我!” 李扶摇“诧异”道:“既然这么庄重,是不是要勾一勾手指?” 顾缘恍然大悟,赶紧点头,然后小姑娘伸出小拇指,希冀的看着李扶摇。 李扶摇低声笑道:“这在我八岁之后就不信了,你还信?” 顾缘不说话,只是始终把手指伸着,大有一副你不和我勾手指便不罢休的样子。 李扶摇只好伸出小拇指,和顾缘的小拇指勾在一起。 小姑娘眉开眼笑,“好了,李扶摇,你以后就是我的朋友了,你记着了,要是有一天我被人欺负了,你要来帮我,嗯,那你现在开始就要好好练剑,以后等大家都知道你的名字之后,我好告诉他们,你李扶摇是我顾缘的朋友!” 李扶摇咧着嘴,没有说话。 顾缘眼珠子转动了好久这才把目光放到了李扶摇背后的剑匣上,她嘿嘿一笑,“李扶摇,你都是我的朋友了,这下该让我看看你的剑了吧?” 李扶摇无奈解下剑匣。 打开之后,露出里面的两柄剑。 顾缘探过头,看着那柄小雪便移不开眼睛,“好漂亮!” —— 周国远游城,因为某位将军要领兵暂时路过在这座远游城落脚修整的缘故,当地官员提前好几日便将城西的一处市集彻底清空,在那位将军离开之前,都不许再有小贩摆摊,原因大抵是因为当地官员记着那位年轻到了极点的将军是一位世家子弟,领兵穿城而过之时恰好便要经过那一处市集,不知道到时候那位将军会不会看了这些东西便觉得心生厌恶,等到了回到少梁城之后会不会说上几句,到时候若是少梁城那些达官贵人会错了意,打压一番,只怕他们这些地方官员此后好些年都难得升迁了,因此为了避免发生此事,这座远游城的官员一合计之后干脆便将此处清空,免得碍那位将军的眼。 市集空了之后,却造成了一条人命。 城东那边的某位靠着女红而活的妇人本就是重病在身,得知此事之后愁眉不展,当夜便撒手人寰,只剩下一个孩子在自己娘亲床榻前独自垂泪。 那孩子家里贫寒,办不起丧事,因此等到天亮之后,这个孩子便试着 (本章未完,请翻页) 要将娘亲扛出家门,去城外山上安葬,可还是因为气力不济,试了很久都未能将自己娘亲背起来。 那个叫宋沛的孩子咬着牙靠在门后,不愿意将娘亲在地上拖动,因此至此只能看着自己娘亲的尸首默默哭泣,没出声。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宋沛站起身,想着再尝试一番,可刚刚生出这个想法,房门便被人推开,有个中年儒士站在门口,看着宋沛。 宋沛强忍泪水,喊了一声苏先生。 苏夜揉了揉他的脑袋,去背起那妇人,轻声安慰道:“既然一个人办不到,为何不来找先生我,你这个年纪,办不到很多事情很正常,求人还真不丢人,只不过要将恩情记在心间,记得以后要还的。” 宋沛点点头,心情低落。 背着妇人走在闹市,无人理会苏夜和宋沛。 走过一段路之后,见行人稀少,苏夜忽然和颜悦色的问道:“宋沛,此刻你是不是心里在想,他们为何不问一问为什么咱们背着你娘亲,问了之后你便要告诉他们实情,然后等他们以同情的目光看着你的时候,你的心里会好受些?” 宋沛一怔,张了张嘴,没有开口。 苏夜轻声道:“说不出口,点头摇头就好。” 宋沛虽然很想摇头,很想告诉苏先生自己不是这么想的,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苏夜没有说话,走出远游城,往后山而去的时候才开口,“其实有这种想法没什么的,只是读书人啊,有很多东西,可以想,但不能做。有很多东西就连想都不能想。” 宋沛小声问道:“苏先生,什么东西就连想都不能想?” 苏夜沉默了片刻,认真说道:“比如偷看女子洗澡,偷人钱财,还有质疑圣人学问。” 宋沛问道:“那先生想过这些事吗?” 苏夜一边走一边随口说道:“前面的没想过。” 宋沛哦了一声,没有刨根问底。 等到苏夜在后山找了一处依着他来看风水还不错的地方之后便将宋沛的娘亲放下,站在这处山坡上,苏夜肃穆说道:“宋沛,你现如今是不是在疑惑先生我既然能帮你将你娘亲背到这里来,为何还舍不得那么一口棺材钱,舍不得买些纸钱?” 宋沛咬着牙,缓缓点头。 苏夜平静道:“那样倒是真能让你宋沛对我感激涕零,指不定以后一辈子都要念先生我的好,但先生我既然决定要教你道理,就不只是想让你当一个学问不低的读书人而已,今日此事的道理,在于简单的一句话,因为这些东西是先生我的,我不给你,你不能怨我,因为我没有非要给你的理由,因为这件事不存在理所应当四个字。” 宋沛眼神黯淡,但还是开口说道:“学生知道了,” 苏夜话锋一转,“就算是先生我没有给你的道理,你可以张口向先生我借啊。” 宋沛抬起头,张口道:“先生借学生些钱?”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又是一场秋雨 买了一口棺材要多少银两,宋沛没有想过,但实际上当他拿着苏先生的那个钱袋子到棺材铺的时候,才知道,那钱袋子里的银钱只要一小半便能买上一口最好的楠木棺材,可宋沛想了想,或许是觉着用这么好的棺材,自己那位死去的娘亲也会托梦骂他,因此就要了一口柳木棺材,铺子里有现成的,棺材铺老板招呼着店里的伙计送到宋沛家里,宋沛摇了摇头,然后又多加了一些银两,让那两人将这口柳木棺材扛到了后山,在离开远游城之前,宋沛去卖了一大把纸钱,比起之前买棺材不一样,这一次买纸钱,他买了很多,在怀里几乎都成了一座小山。 走在那两人身后,宋沛看着那口柳木棺材,想着娘亲之前总是被街坊们称呼成柳娘,便觉得很合适。 棺材抬到后山之后,棺材铺的伙计离去,拿了一把铁锹的宋沛放下那一大堆纸钱,这才开始挖坑。 苏夜站在一旁没有帮忙,只是说道:“既然是借了些钱,为什么不多花些,请个石匠为你娘亲打一块墓碑?” 宋沛一边挖坑一边摇头说道:“娘亲不喜欢石头,说是冷冰冰的,之前学生在棺材铺买了一块木牌,等会儿写上便可。” 苏夜点点头,没有反驳,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宋沛自顾自开口道:“既然连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都舍不得钱,偏偏把纸钱又买了这么多,你的心思还实在是有些难猜。” 宋沛没有搭话,只是埋头挖坑。 苏夜站在一块大石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埋头挖坑的宋沛,平静道:“宋沛,不知道是谁替你取的名字,但既然名字里是有沛字,那人便肯定不希望你一辈子都做个平凡的市井百姓,可在这座城里,你能做甚,不会有什么大成就,虽说先生我这个人从来不觉得非要名扬天下才算是功成名就,但物尽其才人尽其用这八个字倒是先生我一直推崇的,恰好这座城叫做远游城,你可愿意之后随我远游?” 宋沛动作一滞,没有抬头,继续挖着坑。 苏夜走下来,就在坑边开口说道:“我苏夜从未收过学生,宋沛,你是第一个。” 这是一个陈述句,这位延陵学宫的掌教在向宋沛陈述一件事,语气平淡,但实际上若是宋沛知道自己身后的这个读书人就是那位天底下学问最大的读书人话,断然不会太平静,可这么个小城市井孩子,不知道苏夜的名字再正常不过,或许就算是苏夜将延陵学宫四个字说出来,指不定宋沛都依然无动于衷。 宋沛终于抬头,他看向苏夜,“之前苏先生说圣人有言:父母在,不远游。后来苏先生又加了一句游必有方。可现如今学生双亲已无,若是远行是否便只看自己便是?” 苏夜点头,“理应如此。” 宋沛仰起头,“苏先生急着要远行?” 苏夜想了想,然后缓缓点头,“有太多事情要去做,现如今领着你走一趟之后便要回到学宫,你到底年纪尚浅,还须慢慢去看去想,可先生我倒是有许多事情便即可要决断,耽误不得,我至多还能等你半月半月之后不管如何,我都要启程离去。” 宋沛低着头看了看自己挖的那个大坑,觉着差不多了之后,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才爬起来,不顾身上的泥土,朝着苏夜行礼道:“那便劳烦先生再等学生半月。” 苏夜平静点头,并未半点厌烦。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苏夜帮忙将棺材放入土坑,掩上泥土之前,宋沛忽然泪流不止。 苏夜一展大袖,问道:“宋沛,想不想再看你娘亲一眼?” 宋沛错愕点头。 苏夜一抬手,棺材里便有一个“妇人”起身。 正是宋沛娘亲。 宋沛一怔,泪流满面的喊了一声娘亲。 那妇人想来是想着要伸手摸一摸自己孩子的脑袋,可一伸出手,便已经穿过了宋沛的身子,妇人没有想着会是这个样子,便悻悻然缩回手,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苏夜开口说道:“人已死,和世间之人再无交集,自然便只可看而已了。” 对此,宋沛一知半解,那妇人则是全然不懂,只不过却是听到了苏先生的话,因此对于这个学堂先生,这个没有念过半日书,一个字都认不得的妇人对着苏夜鞠躬行礼。 苏夜摆摆手,“还有半刻钟,半刻钟之后宋沛你再也见不到你娘亲,有什么要说的,不要藏着掖着。” 话音未落,苏夜不见踪影。 泪流满面的宋沛看着自己娘亲。 似有千言万语,此刻无语凝噎。 半刻钟之后苏夜回到这边的时候,棺材已经埋好,那块木牌也由宋沛写了字立了起来,这个家境贫寒的孩子现如今没在干别的,而是在坟头前蹲着烧纸钱。 苏夜站在坟前,开口开始读着一篇悼文。 随着苏夜的这篇悼文接近尾声,那些纸钱也渐渐化作灰烬。 最后等到苏夜闭嘴的时候,宋沛抹了一把脸站起了身。 下山途中,苏夜开门见山道:“宋沛,知道为何学堂这么学子为何先生我偏偏选中你?其中缘由简单也不简单,你有的他们没有,兴许说先生没看对,可若是说之前那些东西都算是你装出来的,可之前你买棺材和纸钱的时候便能让先生我笃定让你继承我的学问并无半点问题。舍不得钱买好棺材的宋沛,怕死去的娘亲继续过着贫困日子的宋沛,做我苏夜的学生,其实一点都不差。” 宋沛仰起头真挚道:“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苏先生得学问要比学生想到得最大还要大好多。” 苏夜没有说话,走在宋沛身前,步伐轻快。 —— 受了伤的李扶摇吃过了几粒丹药之后,很快便好起来,毕竟是儒教门下第一学宫里的东西,效用自然不差。 因为担心这位少年剑士会受牵连,因此这些时日三人一直同行,等到来到陈国边境的时候,三人才准备分别,李扶摇接下来是穿过陈国去往周国,而周宣策带着小姑娘顾缘去吃过最后一处美食之后便要真要往那处圣人遗迹而去,三教弟子各争机缘,顺便再一分高低。 陈国边境的一处供商旅夜宿的客栈,李扶摇和顾缘周宣策在此落脚。 清晨时分,周宣策领着顾缘出门,李扶摇以养剑为由并未起身,于是不太开心的顾缘便说等到回来的时候给李扶摇带些吃食回来,李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扶摇笑着应承下来。 等到这两人离开之后不久,李扶摇收起青丝和小雪,站在窗边思虑重重。 来到陈国边境之后,再打探周国的消息就要容易得多,因此仅仅半日他便知道现如今周国的处境并不算太好,之前那位延陵皇帝下了严令,让陈国一年之内便要灭了周国,但实际上现如今虽说周国处境艰难,北境那边风雨飘零,但也没有之前陈国大军长驱直入差点直入少梁城的事情,而陈国这边也几乎是倾举国之力南下,要在明年春末之前将周国灭国,之前延陵皇帝的圣旨是一年内将周国灭国,可后来逾期之后,延陵皇帝并未爆发雷霆之怒,而是宽宏大量再加了一年期限,并且承诺当周国灭国之后,周国国土便都由陈国占有,延陵不要半寸,这让陈国皇帝感激涕零的同时便更加坚定了要灭周国的想法。 因此这一年以来,陈国大军南下之兵络绎不绝,各处边境铁骑,州军乃至家族私兵都尽数遣往了南边。 但那些周人的意志还是让陈国胆战心惊,明明兵力不及,却仍旧死死守住了那座北燕郡,在南境的那位谢家宝树更是早就被调往北边,去担任一支军力在十万人的骑军统帅,不驻扎在某一处关隘,反倒是四处游走,在北燕郡外以战养战,几月下来,斩杀陈国士卒多达五万人,而己方才折损了不足一万人。 这份战绩,不仅是让周国上下备受鼓舞,更是让陈国朝野上下都觉得不可思议。 延陵境内,名将大抵都是属于那座延陵王朝的军伍之中,这些偏远小国之中就算是有那么几个将才,实际上能力也有限,可谁知道这位谢家宝树年纪还不到及冠之年,便有如此能耐,这陈国军伍上下这么多的将领,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拦得下这位年轻至极的将军,甚至还有陈国将领断言,若是周国无此人,兴许早已经亡国。 国之柱石这么一说,一向都是放在某些成名已久的沙场名将身上,可在周国,还真的就被谢应担在了肩膀上。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战事一旦结束,谢应便会在军中连跨好几级,不说麾下士卒再多少不少,就算是一步成为整个周国军伍第一人都有可能。 但前提一定要是这场战事以周国的胜利来落下帷幕。 李扶摇想起那位自己的“半个朋友”心思有些复杂,在白鱼镇待上数年,就算是已经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周人,但李扶摇的心底深处对于那座洛阳城,还是仍旧那么憧憬,对于三大王朝之一的延陵,仍旧还是没有多少恨意。 根源在延陵,不在陈国,若是不能解决延陵想灭周国的心思,其实无论是谢应能够在北燕郡和陈国大军相抗多少时间,还是说李扶摇回到周国让周国多出一位修士,都无济于事。 只不过总要做点什么。 这才是李扶摇想做的事情。 就像是当年在罗桑河杀修士一样,就算是不能根本性的改变,但总要做些什么。 之前是杀修士,现如今是杀陈国皇帝? 李扶摇看着窗外乌云密布,皱眉道:“去皇宫杀皇帝?” 话音未落,一场秋雨已经落向人间。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白发红袍 陈国的这座边境小城突逢大雨,这座建造时间超过五十年边境小城城墙斑驳,矮小的城墙至今都还是用泥土所做,大风天气便好似让城中百姓觉得有一场沙尘暴,而大雨之中便显得道路泥泞难行,当地官员实际上每一任都在向陈国国都的工部以及户部递折子,想要的便是拨调银两改造城墙以及城内道路,不过似乎银两数目实在不小,加上这么一座小城又不是边境重城,自然便不受都城那边朝臣的重视。 因此折子递上去了不少,回音寥寥。 今日这场秋雨起势之后,很快便将这座小城的城墙打湿,然后便是城内那条主道开始变得难行,小姑娘顾缘拿着一大堆之前买得零嘴吃食,然后便实在是抽不出手来撑伞,要不是周宣策便在身旁,这小姑娘说不定便要成了落汤鸡了。 周宣策这些日子越发觉得这小姑娘实在是有趣,同刚出学宫那会儿实在是不好同日而语。 走在泥泞不堪的主道上,周宣策步伐缓慢,顾缘则是皱着眉头,每踏出一步都要纠结半天,很怕脚底一滑便摔一个狗吃屎,那样她身上这身衣裳被沾满了泥土还好说,可怀里这么一大堆吃食就真的可惜了。 这些东西可是她要去拿着报答李扶摇的救命之情的。 周宣策看着顾缘这么一步步往前缓缓前移,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便打趣笑道:“你这个丫头,都是青丝境的修士了,怎么走这么个地方都要如此小心翼翼?” 顾缘没抬头,嘟囔着嘴说道:“师叔,这走路怕跌倒和什么境界修为可没有什么关系!” 周宣策扯了扯嘴角,“怎么没有关系,你将灵府里的气机调用到腿部经脉中,自然而然便脚下便沉稳,想跌倒都难。” 顾缘抽了抽鼻子,“才不要那么麻烦。” 周宣策无语凝噎。 对于这个疲懒性子的丫头,他打不得骂不得,也不愿意如此作为。 走了几步之后,见顾缘仍旧是小心翼翼前行,周宣策叹了口气,忽然问道:“顾缘丫头,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的下一句是什么?” 顾缘头也不抬,“是敏于事而慎于言啊。” 周宣策笑着问道:“那你可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顾缘抬起头,就要说话,可忽然一看,前面的雨幕中却发现有人撑着一把油纸伞挡在了主道上。 那人一身红袍,脸庞则是被遮挡在伞面下,看不清楚。 周宣策忽然一把提起顾缘,将她放到一旁的街道屋檐下。 然后这位老先生转身重新来到主道上。 两人撑伞而立。 一身红袍的那人默不作声,也不前行或是后退,但即便是如此,也够让周宣策严阵以待。 世间修士还真没他想得那么少。 可周宣策想过了无数人可能会挡在他身前,也没想过是眼前这一位。 山河之中虽说是以三教修士为主,但除去这之外的一些山野散修其实不少,并非所有山上修士都在三教门下,就比如眼前这位,同样都是读得圣贤书,同样是儒教修士,但其不在任何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座学宫书院门下,也不曾在这么些地方修行过,甚至这位红袍男子当年还曾自立门户,建立过一座魔教,就在延陵境内。 只不过后来魔教被学宫出面踏平,门下弟子尽数诛杀,可这位魔教教主却不知所踪,学宫为了面子,对外宣称这位教主已经伏诛,但实际上,并未完全探寻到这一位天资不输学宫掌教的魔教教主踪迹。 而这位教主倒也是知道处境,这五十来年之间便不曾现身过一次,一直藏匿的极好,周宣策曾见过他两次。 第一次便是由他领着众多儒教修士灭其道统的时候,那时候这位魔教教主才只是个春秋境的修士而已,现如今,只是隔着雨幕一观,周宣策便可断定,这位魔教的教主的境界远胜当年。 春秋和登楼一境之隔,所隔的是千山万海。 前者不过是山河之中的修为深厚的大修士而已,而后者则是真正有望登顶沧海的可造之材。 当年周宣策来到那座魔教的时候,这位魔教教主一样一身红袍,倒是一点都不像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反倒是和一般的读书人其实没什么差别。 可现如今,光是远远一观,便觉得这位魔教教主的气息比起当年,强盛太多。 周宣策平静开口说道:“原本老夫以为就算你还活着,也不会被他们鼓动,现如今来看,其实是老夫看错你了,林红烛!” 林红烛轻声道:“我一不害你身后那位读书种子,甚至在你死后,我仍旧愿意带着她去那处圣人遗迹,我与你之间的私仇却是非报不可,没有半分余地。” 周宣策收伞而立,冷笑道:“林红烛,你当年侥幸逃脱,今日便有这么自信一定能胜,当年的魔教余孽是否还有活着的,为何不一起带来?” 林红烛平静往前走了几步,缓缓说道:“魔教余孽,不过是些不认同你们那几位圣人所言道理的读书人而已,哪里谈得上是错,倒是你啊,和那几位圣人也都不沾边,偏偏还要出手打杀我们,不觉得有愧于心?” 周宣策皱着眉头。 林红烛继续说道:“延陵就只能以你们这所谓的‘儒教正统’修士在山上,咱们这些不是躲入深山老林便只能在市井之间才行?” 周宣策默然无语。 林红烛自嘲笑道:“记着延陵那边的道理是由着拳头大的说才算,没想到咱们延陵这边也是这样,读书人啊,你们学宫里面的读书人还真是读书都读到了狗身上去了。” 周宣策皱眉道:“道理学说这么些说法,你想着要另辟蹊径,不成圣不可立。” 林红烛冷笑道:“好一个不成圣不可立,等我杀了你,我倒是要看何来的这一个说法!” 话音未落,林红烛猛然身子前掠,头顶油纸伞随意扔在街旁,这才露出了伞面下的脸庞,长相算不上如何出彩,头顶却生了一头白发。 林红烛红袍白发。 前掠之时,满天风雨停滞,一步步踏在地面上时便如同平地响惊雷,一声又一声,连绵不绝。 这位魔教教主前掠之时,因为速度太快,因此掠出之时便 (本章未完,请翻页) 好似一团红影,可偏偏又有一抹白,显得十分怪异。 周宣策大袖微招,身前半寸光景凭空出现一方砚台,砚台缓缓滴落不少墨汁,形成一道黑色水幕。 虽说是黑色,但却有一股浩然正气充斥其中。 显得庄严。 林红烛一掠而过,这位魔教教主浑身上下便只有一件法袍,其余法器,并不屑带在身上。 他一掌拍在那黑色水幕上。 红光大作。 一头白发的林红烛默不作声,仅仅是肩头一沉,那方砚台竟然出现了不少裂痕。 林红烛的天资,比起来周宣策,其实要高出太多。 只不过这位读书人当年不愿意入学宫,只因为不认同学宫里的诸多学说,后来建立魔教也是基于如此,若不是如此,恐怕学宫之中还没几个人能和他相提并论。 站在周宣策五步开外,林红烛邪魅一笑,“周宣策你这老匹夫,可知道当年死在你手里的那女子不过是仰慕我而已,并未加入所谓的魔教,你问都不问便一掌拍死,现如今有没有觉得有丝丝愧疚?” 周宣策默然无语。 林红烛讥讽道:“既然半分悔过之心都没有,那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片刻之后,那方砚台破碎。 一件品阶不低的法器就这么被毁。 周宣策来不及心疼,很快便伸出一只手拍向林红烛的胸口,林红烛不躲不闪,身前多了一团红云。 这位魔教教主一头乱发四处乱扬。 却不显得狰狞。 神情极度平静的林红烛双手微招,身前红云缓缓向前。 这期间周宣策浑身气机尽数涌出,气势磅礴,为得便是阻止这红云。 可并未成功。 红云破去一切阻碍,来到周宣策身前。 到了此刻周宣策才不得不承认,现如今林红烛比之当年要强太多,他应付起来极为吃力。 周宣策叹了口气,不得不将那把油纸伞撑开。 一道金色光芒闪过。 红云被拦在伞前。 林红烛面色微变,伸出一指点在伞面上。 油纸伞顿时下陷,但并未破碎。 林红烛自嘲道:“半圣法器。” 周宣策漠然道:“周夫子当年成圣之前所用油纸伞,说是半圣法器也不为过。” 林红烛轻声道:“倒是忘了你周宣策也姓周,东扯西扯还是能扯得上关系的。” 周宣策不再说话。 只是往前走了一步。 林红烛不得不往后退了一步。 “既然并无梁亦那般修为,为何非要学梁亦行事?” “偶尔发现梁亦那种人也要比你们这些所谓的读书人好太多。” “你放肆!”周宣策忽然怒斥道。 林红烛低着头,忽然狞笑道:“周宣策,你真以为我拿这把破伞没有半点办法?” 周宣策皱着眉头。 下一刻,不知道为何,这位魔教教主便止住脚步,不再后退。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人间有剑 陈国边境的这场大雨,并非是只下在那座边境小城而已。 在那座小城百里之外的一座学堂外青石板巷弄,两个撑伞人影并肩立于学堂门口,仰头看着学堂对面的灰瓦,皆是默不作声。 听着学堂里传来的琅琅书声,青衫儒士忽然开口问道:“栾大人,林红烛一向踪迹难寻,不知道栾大人作何手段还将那位魔教余孽给请出了山?” 被称为栾大人的银发老翁身材矮小,满脸皱纹,若不是穿了一袭代表着陈国朝臣最高品阶的云凤官服,只怕不管被人放在哪里都不会有一人多看这老人一眼。 可就是这样一个身材矮小,相貌不显,威势全无的老人,却的的确确是陈国的国之柱石,真正的庙堂柱石,满朝文武见到这位栾相,只怕没有哪一个是神色自若的。 陈国庙堂上下一直有一种说法,那便是当栾相都愁眉不展,整个陈国便要阴云密布了。 只不过好在这位栾相虽然脾气算不上太好,但也很难有让他都觉得迈不过的槛,因此这么些年陈国便都还算是安稳,就算是现如今陈国被延陵皇帝下令要灭周国,而久久相持不下的时候,这位栾相仍旧整日笑呵呵的。 朝臣不解之时,反倒是觉得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现如今却不知道为何,这位栾相不在都城府邸之中,偏偏出现在了边境,而都城那边的庙堂重臣们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位栾相已经离京,只知道这位栾相又以身体抱恙为由而数日不曾上朝,对于老相国屡见不鲜的如此理由,朝臣们都习以为常,反正在那座相国府中,各家的眼线都能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栾相。 既然如此,担心何用? 栾相没有转头,仍旧视线是放在对面的灰瓦上,“林红烛的想法谁能猜透,说的太多便相当于做了越多的无用功,因此老夫只将这次带着读书种子的学宫修士是周宣策一事传出去而已,林红烛去不去拦,拦不拦得下,谁清楚?” 青衫儒士皱眉道:“林红烛真和周宣策有不共戴天的仇,敢冒着被延陵学宫追杀的风险去打杀周宣策?” 栾相歪着头,似乎在想一些成年旧事,沉默了很久之后,这位陈国庙堂第一人才缓缓开口道:“林红烛的心思不好猜,魔教覆灭是周宣策做出来的事情,既然林红烛是魔教教主,那自然便要找周宣策的麻烦,只不过是略微宣告他有这个心思还是要倾力而为,将周宣策那个老匹夫留下,其实很不好说,林红烛天资不差,又有这么半个甲子多的光景去‘走路’周宣策就算是当年对上林红烛能有胜算,现如今也不好说。” 栾相顿了顿,自嘲道:“咱们这些读书人,算计人心是把好手,动动嘴皮子功夫也不错,可真要生死相搏打起来,还真是比不过林红烛的。” 青衫儒士哑然失笑,“既然周宣策有林红烛对付,那栾相为何不许我出手解决那个读书种子?” 栾相反问道:“你能看透林红烛的心思?” 青衫儒士片刻之后便致歉道:“晚辈唐突。” 老人摆摆手,示意不碍事,“林红烛的心思谁都猜不透啊,贸然出手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适得其反得话岂非枉费了这一番谋划?” 青衫儒士由衷赞道:“栾相居于庙堂,位于世俗当中,却始终能够对于山上之事洞若观火,实在是难得,陈国有栾相,实在是一件难得的幸事。” 老人把手伸出伞下,接了一捧雨水,有些失望的说道:“也不见得,当年从山上下来,所思所想都是想着辅佐一代明君将延陵覆灭,可陈国三代君主,虽说都不是庸主,可眼界胸怀都实在是差太多,因此陈国在老夫手里经营数十年,也不过这个样子,反倒不如周国,那位周国皇帝至少气魄不输延陵皇帝,若是当年便选周国,说不定还大有可为,至少看得见前路。” 青衫儒士对于这位栾相直白到极点的话没有任何异样,只是平静说道:“扎根在山河土地上六千年之久的一座王朝,栾相想要动摇尚且难为,现如今想着要覆灭它,只怕难如登天?” 老人反问道:“有多难?” 青衫儒士苦笑道:“比咱们成圣还要难啊。” 老人摇摇头,“就是成圣太难,老夫才选一个至少有机会成功的事情来做,不然这数百年时光过后,便真要觉得无趣到极点,缓缓老去?” 青衫儒士拱手道:“栾相洒脱。” 老人低着头,看了看自己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一双鞋鞋背上的污泥,轻声道:“半个时辰之后,你去那座小城,不管如何,胜负都该分出来了,林红烛的杀招不少,要是真铁了心要让周宣策留下来,不会留手,到时候无论胜负,你对上周宣策,都算是有了胜算。” 青衫儒士点点头,还想着说些什么,可老人已经转身。 青衫儒士一闪而逝。 老人迈步走进学堂,走过庭院时一直在絮絮叨叨:“老夫的法术势三说,在陈国已无再施展的空间,若是改换门庭到周国,世人势必说我栾平是条白眼狼,呵呵,栾平一生,为陈国谋划三代,仁至义尽,陈国虽不负我,但老夫却负陈国。如此算来,倒还是老夫不厚道,既然如此,倒不如不为陈周两国做打算便是了,改换门庭便干脆换远一些。” 学堂里的书声不停,老人来到门前屋檐下,收伞而立。 里面正在教书的教书先生穿了一身麻布衣衫,瞥了一眼门外,看到这个老人之后,便急匆匆走出学堂,来到老人身前,恭敬喊了一声先生。 老人招了招手。 教书先生弯了弯腰,好让这身材矮小的老人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老人笑问道:“知之,你记得你我之间的十年之约吗?” 教书先生把书卷别在腰间,答道:“铭记于心。” 老人哈哈大笑,“如此甚好,所以今日先生来问你,你是想做一个昙花一现的朝堂柱石,还是想一辈子踏踏实实为人传道解惑?” 教书先生沉默半响,没敢开口。 老人摆摆手,“我知道了。” “去京城吧,一切都安排好了,六部任选其一,十年之后,当有所成。” 教书先生抬头问道:“那先生作何所为?” 老人叹了口气,“从一方池塘到另外一方池塘而已。” 教书先生不再说话。 老人撑伞离去,教书先生对其鞠躬行礼。 走在雨幕中,踩出一连串水珠,老人的心情说不上好坏,对于这个记名弟子的选择,其实他不用想都知道,因此自然便说不上失望与不失望,只是年纪大了,老人总是觉得该有些意外发生才是。 偏偏没有。 世事如常,难有变化。 —— 大雨之中的一战,仍旧焦灼。 魔教教主林红烛一袭红衣现如今已经湿透,满头白发上尽是雨珠,可即便如此,这位当年曾名噪一时的山上修士看起来并非落在下风。 反倒是拿着一把油纸伞的周宣策,脸色煞白。 修士之战,拼境界拼修为拼法器。 这三者之中,周宣策三者都占优。 可偏偏还是有些招架不住。 事到如今,就连他都不得不承认这位沉寂多年的魔教教主境界修为不同往日,十分难应付。 自从当时林红烛止步之后,直到现在便至始至终都没有再后退半步。 这位魔教教主一身气机疯狂涌出,大有玉石俱焚的意思。 主道上风雨大作,成就一副诡异景象。 两人站在风雨之中,各不相让。 在一侧的顾缘心急如焚,偏偏又帮不了什么忙。 这位读书种子在这般强大的修士面前,如同一只待宰羔羊,毫无作用。 —— 而在城中某条街道,背着剑匣的李扶摇遇上了一个青衫儒士。 这位少年剑士,几乎第一时间便是打开剑匣拔剑。 可片刻之后,仍旧还是倒飞出去,那青衫儒士一脚踏在李扶摇脸上,平静道:“宁神境便敢坏我大事,今日你不死,还有道理?剑士又如何,真当现如今还是六千年前,人人都得避着你们?” 李扶摇灵府里的气机疯狂乱窜,躺在雨水中,仍旧挣扎着想要起身。 青衫儒士瞥了一眼一旁的那方剑匣,剑匣里那柄青丝微微颤鸣。 青衫儒士皱着眉头,多少年没有看到过这么一柄剑了。 他一脚将李扶摇踢飞出去。 “你若是在三教之中,今日都能保得下一条命,可偏偏是剑士,如何留得下你?” 青衫儒士神情平淡。 李扶摇吐了一口血水,挣扎起身。 握住小雪,一剑递出。 片刻之后又是横飞出去。 撞碎了一堵土墙。 光景凄惨不已。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李扶摇苦笑不已。 但仍旧挣扎起身,却被青衫儒士一把捏住喉咙,“山河之中还有你们这等剑士,真是件极度让人厌烦的事情。” 随手扔出李扶摇。 青衫儒士把手在衣襟上擦了擦。 觉得脏了手? 李扶摇倒飞出去之后。 有一盏灯笼滚落出来。 老祖宗许寂所赠之物。 青衫儒士一步踏出,忽然被迫停步。 天地之间,涌起一道锋芒毕露的剑气。 剑意肆掠此地。 —— 剑山之上,老祖宗许寂坐在问剑坪上,膝上摆放了一柄古剑。 已经是老态龙钟,满脸皱纹的老祖宗忽然睁开眼睛,冷声道:“我剑山如何可欺?” 老祖宗瞬间远游万里。 直到此地。 便在李扶摇与青衫儒士之间。 青衫儒士见势不对,已然准备后撤。 可老祖宗一步跨出,满城剑气。 冲天剑意,世间罕见。 许寂哈哈大笑,“世间诸事,一剑足矣。” 语毕。 青衫儒士被一剑穿心。 这位朝暮境修士至始至终都未能说出半个字。 便被一剑穿心。 剑气不减。 远去城内主道。 林红烛猛然抬头。 身材高大的老祖宗持剑来到主道。 周宣策脸色大变,一位登楼境的剑士?! 如此剑士,何人可敌? 老祖宗持剑相问,“那边那位青衫儒士是何人同伴,胆子竟然大到了害我剑山弟子了?” 林红烛忽然说道:“剑山老祖宗?” 许寂转头笑道:“还认得老夫?” 林红烛哈哈大笑,“世间剑士,除去剑仙朝青秋之外,还有谁能有这份霸道的剑气,除去你这位剑山老祖宗,还有谁?” 许寂看着这个一袭红衣的魔教教主,感慨道:“原来是你这个魔头。” 林红烛面不改色,“能够被你说上一声魔头,仍旧算是三生有幸。” 冷哼一声。 许寂漠然道:“你们谁来接我第二剑?” 林红烛洒然笑道:“虽然那人与我并无关系,但好似无论如何都好像也脱不了干系,这一剑我来便是。” 许寂转头看了一眼周宣策,讥讽道:“倒是天底下的读书人都像是你这般,就没那么多让老夫看不起的读书人了。” 林红烛洒然一笑,猛然前掠。 许寂挥剑而已。 一剑之下,之前无论如何都没有毁坏的那件法袍,现如今被划破不少。 林红烛脸色惨白。 许寂收剑而立,抬头望向远处。 “原来另有其人。” 转瞬即逝。 许寂一瞬间便跨越百里,来到矮小老人栾平之前。 这位在陈国朝野都有极高的声望的老人猛然退后数步,哈哈大笑,“老夫从未想过这般谋划能牵扯到你许寂,当日观主上剑山,老夫还以为你已经身亡,为何现如今还撑着不死,下山抖搂威风?” 许寂不愿多说,一剑挥出。 剑气暴涨。 栾平第一次哭丧着脸开口,“许寂,同境之中,用剑欺负人!” 老祖宗冷笑不已。 一剑挥出,方圆数里剑气大作,其势不可挡。 栾平一退再退,最后还是被一剑划破小腹,鲜血直流。 许寂站立在原地,冷笑道:“剑山衰败又如何,仍旧不可欺。” 栾平一脸茫然。 许寂身影再度消散。 —— 李扶摇挣扎着爬起身,去捡那柄青丝。 许寂收剑之后,来到这边。 李扶摇眼眶湿润。 许寂的老态,比之下山时其实要明显的多。 他伸出枯瘦的手,揉了揉李扶摇的脑袋,轻声道:“小家伙,师爷还在,谁敢欺负你?” 李扶摇抬头。 许寂慈爱的看着他,笑了笑,没说话。 有句话老祖宗没有说出来。 下次小家伙你再遇难,人间已无师爷我。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事不可为 许寂去捡起那盏灯笼,看向城里,铺天盖地的剑气肆掠勃发,让整座边境小城都觉得胆战心惊。 普通百姓或许不懂这股剑气的含义,但本能意识里也能感受到一股压迫感。 林红烛看了一眼周宣策,没多说什么,只是很快便转身。 这位魔教教主被许寂的一剑所伤,现如今再找这位同为登楼境的周宣策麻烦已经不是一件现实的事情,对于那位剑山老祖宗突如其来的出手,林红烛怎么都没有想到,但实际上也不算是多奇怪,林红烛已经猜到很多东西。 有人放出消息要他来杀周宣策,目的自然不是因为有人想要周宣策死,反倒是注意力都该在顾缘身上,他不过是枚棋子。 可这枚棋子,还真没那么好握在手上,一位登楼境的修士,还是当年的魔教教主,除去圣人之外,还有谁胆敢所言便一定能将这位魔教教主死死握在手掌中? 因此这件事上本来就充满诸多变数。 可无论是那位大隐隐于市的栾相还是说周宣策本人,亦或者那个已经死都不能再死了的青衫儒士都没有任何一人能够想得到,这场局里可有可无的李扶摇竟然才是最大的变数。 因为青衫儒士的想法及行为,居然便让那位剑山上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在世间走动的老祖宗下山了。 一位登楼境的剑士。 实在是太过可怖。 周宣策没有出手去拦下已经重伤的林红烛,不是不愿意,实在是颇为忌惮那位尚在城中的剑山老祖宗。 撑起一把油纸伞的周宣策走过几步,他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何一个不过是剑士第二境的少年剑士遇难便能惊动那位剑山老祖宗下山? 这种事情,不说是他,恐怕就连那位学问天底下最大的学宫掌教都想不清楚。 若是说这剑士凋零,剑山已经连一个第二境的弟子都要如此看重了,也不太现实。 唯一的说法便是这位少年剑士已经让那座剑山都重视不已了。 周宣策默然无语,现如今这个世间是怎么了,好不容易出一次门,就碰见这么一个怪胎,让他都觉得无语。 去屋檐下找到小姑娘顾缘,顾缘抱着一堆冷掉的吃食,仰起头问道:“师叔,李扶摇是不是死了?” 周宣策一怔,他还真没有想过这个事情。 对啊,要是说真是那个少年被人杀了,让这位剑山老祖宗雷霆大怒这才符合逻辑。 可想通这一点的周宣策忽然有些尴尬,因为面对顾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顾缘很快便红了眼眶,哽咽道:“师叔,李扶摇真的死了?” 周宣策轻声安慰道:“也不一定,要是他真死了,只怕林红烛也走不了的。” 顾缘低着头,没搭理周宣策,只是一直在流泪。 周宣策摸了摸这小姑娘的脑袋,轻声道:“猜也没有用,咱们去看看?” 顾缘抬起头,就要撒腿往客栈跑。 周宣策拉住她,“不在那里。” 顾缘抬头,满脸疑惑。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在城中那边。 老祖宗把灯笼塞到李扶摇怀里,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管衣襟是不是沾湿了雨水,面容疲倦的许寂扬起手,看着身旁的李扶摇,笑着问道:“小家伙,下山这些日子了,有没有遇见些有趣的事情?” 李扶摇点点头,于是也是坐在老祖宗身旁,对许寂说了这些日子的见闻。 说起那位小姑娘温瑶,说起那位河妖和夫人,说起那位王实道长,最后便是说到那个少女剑胚白枝和对于大余江湖如何看师叔柳依白。 老祖宗哈哈笑道:“你柳师叔被我赶下剑山之前,便最喜欢在山上告诉同门师兄弟们自己在江湖上的事情,以往我都觉得这混小子是在胡言乱语,现在看来,还是一点不假,和他的剑气一样真。” 李扶摇无奈道:“柳师叔其实很正经。” 老祖宗摇摇头,“你这小家伙还有我懂那小子?” 李扶摇苦笑不已。 老祖宗看了看就在李扶摇身旁的剑匣,问道:“青丝和小雪,两柄剑哪一柄更合心意?” 李扶摇摸摸头,直言不讳的说道:“青丝。” 老祖宗揉了揉眉头,“原本就想过把旧事送你的,可你有了青丝又有了小雪,再给你一柄剑没什么意思,这次或许是最后一次再见,再问一次,要不要这柄旧事?” 李扶摇这一次还是摇头,“不要了。” 老祖宗扯了扯嘴角,“天底下的剑士,要是被我问到要不要我许寂的佩剑,只有你这么一个人敢这么说。” 李扶摇笑了笑,但是没有笑意。 老祖宗已经有些睁不开眼,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站起身,看了看李扶摇,“最后一次相见,小家伙,想不想再看师爷出一剑?” 李扶摇点点头。 许寂哈哈大笑,“想看也没办法了,师爷最后的气力要留着回剑山了,倒是没有看过你这小家伙递出过精妙剑招,才有些无趣。” 李扶摇低着头。 许寂第三次揉了揉李扶摇的脑袋,最后嘱咐道:“小家伙,腰间有剑,心中有道理便可,行事不用想太多,丢不丢脸的说法,师爷才不在乎。” 李扶摇点头之后就要回话,可抬头之时哪里还看得到许寂的身影。 这位剑山老祖宗来去匆匆。 李扶摇站在原地,怔怔失神。 之前老祖宗站起身的时候把双手放在身后,可李扶摇分明看到老祖宗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之前一剑,出得不算容易。 而且老祖宗的苍老姿态也算不上假,反倒是真真切切啊。 这位老祖宗真的极有可能便是最后一次现身世间了,这趟出剑之后,耗尽了最后的东西,回到剑山几乎便是垂暮光景了。 因此李扶摇才真有些心酸,这位老祖宗哪能这么容易就老死啊。 —— 林红烛在那座学堂外遇见去而复返的栾平。 腹部仍旧在滴血的陈国相国大人栾平一点都不意外,看见这位白发红袍魔教教主,这位老人干脆一屁股坐在门 (本章未完,请翻页) 槛上,胡乱摆手说道:“你要杀就杀了,老夫先挨了那个老疯子一剑,再被你这个魔教教主一通乱打,死也不算是冤枉。” 林红烛皱眉道“你这个登楼境的修士,不去山上待着,偏偏在世俗王朝里打滚,是为什么?” 栾平抽了抽鼻子,“为什么,你以为是为什么?要不是看不见那条前路的尽头,找些事情来做,谁吃饱了撑得来搞这些腌攒事?” 林红烛冷笑道:“所以你便要算计我?” 栾平满不在乎的说道:“一笔买卖而已,我帮那些鬼鬼祟祟的家伙谋划,他们给老夫想要的,老夫便给他们想要的,何乐而不为?” 林红烛冷哼一声,没有接话,只是径直走过去坐在了栾平身旁。 栾平幸灾乐祸的问道:“怎么样,许寂那老家伙的一剑,味道如何?” 想起那一剑,这位魔教教主神情古怪,“许寂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可一剑之威,仍旧昂仁胆战心惊,剑士杀力冠绝山河,果然不是无稽之谈,我倒是有些想看看六千年前那些剑士意气风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难不成走路都是把头朝着天上的?” 栾平吐了一口血沫,“差不多了,当年那些个剑仙坐镇山河,加上剑士能人辈出,你招惹了一位剑士,倒也没人帮忙,可你能想到十年二十年后,这剑士便将你远远甩在身后的光景?天底下没有比剑士更记仇的修士,也没有谁真敢说一辈子都稳压某位剑士,那些家伙,杀人杀妖一样,都很利索。” 林红烛皱着眉头,什么叫利索? 栾平看了一眼林红烛,自顾自笑道:“你这位魔教教主当初要是练剑,只怕就没人惹得起你了,周宣策算什么?” 林红烛默不作声。 栾平捂住小腹,轻声说道:“林红烛,老夫之前算计过你,现如今偏偏又想和你做一件大事,你做不做?” “何事?”林红烛漫不经心。 栾平正色问道:“你是否要将自己的道理讲与天下人听?” 林红烛侧目而视。 栾平大笑道:“延陵王朝在一天,你便没有这个机会,因此建立一个新的王朝,才是唯一办法!” 林红烛指了指云端。 话不多说,但已经明了。 栾平豪迈道:“难不成你林红烛不信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那云端诸圣之一?” 林红烛冷笑不已。 栾平诚心实意说道:“林红烛,儒教正统说你是异端,是魔教,可我栾平不这么想,世间万般学说,都该存世,任其发展,至于对错,天下人来看,而不应该是短短一两家人之言!” 林红烛面无表情,“你这些话,骗五十年前的林红烛倒是很不错。” 栾平面色尴尬。 林红烛转身离开。 “王朝覆灭,云端圣人若是不管不问,我林红烛绝不相信,至少在我成圣之前绝不可能将学说将于天下人听,你若是有本事,便试一试,若有朝一日我林红烛站在云端,你还活着,我林红烛一定会为你拦下云端的诸圣!”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远去了 一场无疾而终的袭杀落下帷幕,学宫的那位读书种子安然无恙,周宣策也算不上重伤,因此这场袭杀,对于学宫,其实没有什么损失,这场袭杀之后,有两件事会传遍世间。 魔教教主林红烛再现世间,这一点不用多说,延陵各大书院都会有些心颤,当年魔教落难之后,不少书院里的大儒都曾发文怒斥林红烛为欺师灭祖之徒,是儒教门下的败类,只不过当时那些大儒所撰写的文章无一例外都是在那位教主已经身死的消息传出来之后才发出来的,时机微妙,让人不得不拍掌叫好,可原本不过是一件锦上添花的事情,在林红烛尚未身死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想来那些老家伙,就真要好好琢磨着写过的那篇文章到底是什么内容了。 至于剑山老祖宗许寂下山出剑,实际上比起来林红烛再现人间要来得更为让人侧目,一直被誉为同境之中无敌的剑士,这些年偶有剑士在山河中现身,也至多不过朝暮境,境界更为高些的,大抵难见,可这些时日,前后发生的事情其实足以让人仔细思索了。 沉斜山的观主梁亦登剑山,不用多说,剑山老祖宗许寂肯定是出剑了,但最后的结果也不用去猜,自然是输给了这位道门第一人,这倒是无可厚非,毕竟梁亦被说成是只差半步便可入圣的绝顶人物,圣人不出,无人拦得下也算是正常,剑山老祖宗许寂即便是同为登楼境,可面对着观主这等无双人杰,差些也可以接受。 可就在那一日,传言那位朝剑仙在某地还与道教某位圣人对上了,两位虽说并未真正放开手脚打上一场,但光是自身的那一份气势便足以说明很多事情。 圣人之威,果然不是云端之下的人间修士可以揣测的。 更为让人觉得骇然不已的是就在半月前,妖土那边传回来消息,说是当日朝青秋在对上那位道教圣人之前,竟然还和两尊妖土巨头有过一场圣人之战。 过程无人知晓,可最后朝青秋安然无恙的回到山河之中后,只要不是傻子,便都知道,现如今的朝青秋,若无意外,便已经是圣人也不敢再轻易启衅了。 有了朝青秋这一尊剑仙坐镇之后,现如今许寂莫名其妙下山出剑,更值得让人深思。 剑山再如何没落,也不见得许寂会毫无道理的下山袭杀这些儒教门下修士,因此这一次许寂出剑之后,引起的动荡不会小。 只不过当前,不会有人想到,许寂出剑是为了一个不过第二境的小剑士。 哪怕切切实实便是如此。 抱着一堆吃食的读书种子流着眼泪跑到这边,原本想着到时候不管看着怎么个死相的李扶摇她都能接受,可没想到等到她跑到这边之后,入目的景象却是之前全然没有想到的事情。 坐在某个屋檐下的李扶摇正看着远处,像嚼糖丸一样吃着之前顾缘给得丹药。 顾缘蓦然停步,大声喊道:“李扶摇,你还没死?!” 李扶摇艰难转头,呵呵笑道:“哪里这么容易就死了?” 笑的时候,牵动伤口,李扶摇其实笑得很勉强。 顾缘这个小丫头,没有注意到,只是跑过来之后,把一大堆吃食都放下,才抹了一把脸,长舒一口气。 李扶摇看着小丫头红通通的眼眶,打趣道:“怎么,真以为我死了,就迫不及待哭上了一哭?” 顾缘听着这句话,下意识就是冷哼一声,可一转头看着李扶摇这个样子,便竭力忍住了,只是关心问道:“李扶摇,你被人打了,疼不疼,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李扶摇摇摇头,故作害怕的说道:“万万不可,这要是等你回到学宫,说漏了嘴,爱慕你的那些师兄们不得恨不得要扒了我的皮?” 顾缘盯着李扶摇看了好几眼,皱眉道:“李扶摇,我给你说过多少遍了,咱们读书人,没这么不讲道理。” 李扶摇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顾缘心思活络,见到李扶摇死不了之后,便开始说起其他东西,“之前我看到个老爷爷,好厉害的,一剑就把那个红袍人给打败了,师叔都做不到,他是不是你们剑山的老前辈啊?” 李扶摇摸了摸脑袋,“是啊,是我们剑山上最厉害的老前辈。” 顾缘点点头,很快便又叹了口气,“李扶摇,你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和那位老爷爷一样厉害啊?” 李扶摇仔细想了想,才给出了一个中肯的答案,“怎么也得一两百年吧,要是运气差些,可能这辈子都走不到那个境界。” 顾缘唉声叹气,“完了完了,想着你李扶摇有一天神气起来还不如我自己先神气起来!” 李扶摇哈哈大笑,但是很快便因为牵动伤口而龇牙咧嘴。 这被一个朝暮境的儒士踢过去踢过来,还真是受不了的一件事。 顾缘捂着嘴咯咯笑个不停,这才开始去李扶摇怀里的吃食里翻出一袋果子,一颗一颗嚼着,感受着嘴里的酸涩味道,小姑娘皱着眉头,可又不停住嘴里的动作,显得很是可爱。 李扶摇低着头,也是拿起一袋果子,也是在吃,不过一颗一颗,吃得很慢。 他不觉得酸,只觉得有些微苦。 姗姗来迟的周宣策站在远处,看着这个身份断然不凡的少年剑士,神情恍惚。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位声名早已经传到天外的剑仙朝青秋,也没有见过那些六千年前的剑仙,但他隐隐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很像那种剑仙啊。 虽然没有任何理由作为支撑点。 周宣策摇头一笑。 当年那个读了不少书的读书人忽然便觉得该提剑的时候,他也觉得或许他练剑会成就更高,然后那读书人就被困在了洛阳摘星楼。 想起那个叫李昌谷的读书人,周宣策忽然低声笑道:“一座小小的摘星楼真能困住你?依着老夫来看,不应该啊,那你这小子到底什么时候才准备下楼看看这个人间?或者仰头看看云端?” —— 洛阳城里的那座名为摘星楼的高楼。 剑气四溢。 一个坐在楼顶的灰布衣衫的中年男人正翻着一些自己年轻时候写就的诗稿,那本成文已有二十年光景的诗稿,中年男人已经有大部分记不清楚,不过在翻看之时,才会想起一些东西而已。 现如今翻看的一篇诗稿名为《相思》便是他年轻时候写就的,诗篇不算是多么出彩,可结尾一句“书稿一游三万里,可怜飘落某山丘”倒是让他有些神情恍惚。 当初写此诗时,他尚在学宫求学,写此诗不过是为了表述相思之情,后面写完之后便想着有朝一日等再见她便告诉她,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时候,下一次再见她的时候她已经嫁为人妇。 错过了许多。 中年男人默默叹气,合上诗稿,他转头望向楼外光景。 腰间铁剑微微颤鸣。 七十个春秋,这个男人的学问其实比起来之前已经要高出太多,只不过楼上无人,不知与何人说而已。 说是被困在此也好,还是说是他自己画地为牢也行,反正在这摘星楼上,他足足呆了七十个春秋,也不知道还要待上多久。 对此这个中年男人并未多少想法,下楼与否,不过是小事而已。 时机到了,自然便可下楼。 时机不到,下楼又如何? 中年男人背后响起一阵细碎脚步声,很快便有一道温和嗓音在耳畔响起,“昌谷先生,有一件事朕想不透彻,特地来问先生。” 李昌谷没有转头,平静回道:“何事?” 那位在洛阳城内胆敢自称朕的男人不用多说,自然便是那位延陵皇帝。 延陵皇帝温声问道:“若是有一位道教大人物走入我洛阳城,朕该不该让人将她拦下送到延陵学宫?” 李昌谷平淡说道:“要真是道教大人物,洛阳城谁拦得下?” 延陵皇帝低声解释道:“那位梁溪道种,叶笙歌几日前入洛阳城了。” 李昌谷点点头,很快便说道:“观主梁亦的爱徒,要去打她的主意,就算是延陵学宫想着要出手都不敢明目张胆,在你洛阳城里要是出了事情,又找不到罪魁祸首,你这座城难不成还能保住?” 延陵皇帝哈哈大笑,“如此一来,朕便当什么都不知道了。” 李昌 (本章未完,请翻页) 谷解释道:“光是让你知道这消息,便知道这件事不简单。” 延陵皇帝点点头,“这一点朕自然知晓,之所以来问一问昌谷先生,便是求个安心而已。” 李昌谷站起身,将那本诗稿随意别在腰间,转过头看着延陵皇帝的眼睛,认真说道:“你这座王朝的皇位好坐也不好坐,若是非要坚持自己的想法,指不定有哪一天你皇宫里便会出现某个人摘了你的脑袋,反之,则是一辈子太平安稳,任何大事都有那座学宫替你拦下,这一点你心里知道,我也知道,因此不多说,我李昌谷今日要多说的一点则是,世上之人虽然都知道这件事,可和你一般选择的,还真是寥寥无几,至少在我看来,不会太多。不是夸你,你也应当知道,不过这世间想着做一些特别事情的那些人,往往下场都不太好,比如我,就被困在这座楼里七十年,比如你,就有可能忽然暴毙,这么个结局,你真是一点都不觉得难受?” 延陵皇帝揉了揉眉头,无奈道:“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李昌谷自嘲道:“倒是如此,才能活得长久又没有觉得对不起自己。” 延陵皇帝故意不去听李昌谷话里的意思,只是走过几步替这位先生把那些散乱的诗稿整理一番,只不过整理之时,还真看到了几句出彩诗句,延陵皇帝有些失神,但还是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李昌谷轻声说道:“诗稿之中,倒是有些不合时宜的道理,说与人听别人倒是会觉得厌倦而已。” 延陵皇帝想起一事,轻声笑道:“也不见得,先生可曾知道,洛阳城里有位真正的读书人。” 李昌谷一笑置之。 延陵皇帝平静道:“那位读书人啊,棋力不俗,之前看过先生诗稿,虽说没有赞不绝口,但只言片语之中,便能看出对于先生的仰慕,若不是先生在此处不能告与外人,朕都想把他带上来,先生和他,肯定有些话能说的。” 李昌谷重新坐回去,对于这些事情,他不太感兴趣。 延陵皇帝重新随即坐下,笑着说道:“和昌谷先生说些先生不知道的好了。” 李昌谷没出声。 延陵皇帝想起之前那份谍报,轻声道:“对于魔教教主林红烛,昌谷先生可有耳闻?” “当年的魔教,被学宫剿灭之后,便已经说是整座魔教无一人幸存,但未见林红烛尸首,想来其实大抵这位教主还在人世才对,怎么,他再现人间了?” 延陵皇帝笑道:“这位魔教教主胆大包天,沉寂多年,一出手便是做下了一件大事,袭击了学宫的周宣策老先生。” 李昌谷一怔,“那位老先生,倒是当年亲自覆灭的魔教。林红烛当年修为便不及老先生,现如今理应也没有胜算才是。” 延陵皇帝笑道:“具体内容不知道,只是知道便在那处陈国边境,剑山老祖宗许寂下山出剑,林红烛败走,还有一位修士也是遭了难,只不过具体是谁,不清楚。” 李昌谷转过头,“许寂?” 延陵皇帝缓缓点头。 李昌谷有些遗憾的说道:“剑山老祖宗,本来是有望成为剑仙的人物,当年若不是强行出手,想来之前梁亦上剑山也不会那么容易。” 延陵皇帝呵呵一笑,“像是先生这样的山上修士,朕倒是一点都看不懂。” 李昌谷没有说太多,最后只是笑了笑。 山上修士说到底也和普通百姓没什么两样,不过是有一身本事,眼界开一些,除去极少站在山峰上的几位不去想太多以外,其余修士所思所想其实和常人无异,勾心斗角又不是山下独有。 这些事情在李昌谷看来,实在是太过正常不过。 儒教宣扬的仁义道德,实际上在学宫内部都不一定能推行下去,几个圣人之间真是毫无芥蒂,一心为儒教为山河百姓? 只怕不一定。 儒教尚且如此,在梁溪那边便更是如此。 都好看不好说而已。 道种叶笙歌下一次山便被袭击好些次,这儒教的读书种子行走一次世间,不一样是被人针对算计? 满口道理的儒教和一向以拳头作为道理的道教真有本质区别? 李昌谷一直在想,只不过并未想透。 怔怔出神的李昌谷叹了口气,低头望了望腰间的铁剑。 这山河里,果然还是剑士最潇洒。 只不过这局面,举步维艰啊。 延陵皇帝在摘星楼上待了一段时间之后便下楼,毕竟有些事情还需要他处理,若是皇宫里不见这位皇帝,只怕也太平不了多久。 下楼之前,李昌谷忽然按住腰间剑柄,语重心长的说道:“若你真要做那件事,记住慎思慎行。” 延陵皇帝点点头,示意理当如此。 李昌谷不再废话。 延陵皇帝便下楼。 等到延陵皇帝远去之后,李昌谷抬头看了看,当日他一剑斩黄龙头而重回朝暮,下一次再出剑,便是出楼之时,朝暮之后是春秋。 可他腰间那一剑再出鞘便就该是登楼才对。 登得楼高处,方可观沧海。 —— 许寂重归剑山。 上剑山之前,这位剑山老祖宗去了趟崖底。 崖下竹舍外,一身灰袍的三两和一身白衣的四两并肩而立,等着老祖宗。 许寂来到那块大石下,停下脚步,轻声问道:“许寂死后,山上若是有事,前辈可否出一次手?” 面容和年轻人无异的三两神情平淡,“我在崖底,如何才能出去?” 许寂怅然一笑,“晚辈在剑山上摆了一道剑阵,借助剑山数千柄剑,前辈自然能够短暂离去。” 三两沉默片刻,问了个问题,“许寂,你当年上山练剑到底是为了什么?” 许寂轻声道:“还不是年轻时候看了些话本小说,觉得这江湖中用剑的大侠实在是要比用其他兵刃的来的有气魄的多,原本以为这辈子也就是成个江湖大侠便已经不错,谁知道还有机会摸到剑仙门槛,虽然不过是惊鸿一瞥,但实在是也无憾了。” 三两质疑道:“真无憾?” 许寂叹了口气,“说实在话,遗憾不少。” 三两伸出手,“若是真有这一日,我也不等柳巷了。” 许寂笑着把旧事扔过去,就要转身离去,可才转身,忽然又问道:“敢问前辈,柳剑仙真有可能还在人世?” 三两平淡道:“既然不能确定他已经身死道消,为何不相信他还活着,你无此幸运,没见过柳巷,可我切切实实见过,他那样的人,不会死得这么简单。” 许寂点点头,不再多问,转身离去。 三两随意把旧事扔到后面的一片剑林中,这才转头看向身旁的四两。 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四两轻声说道:“你是想说,柳巷万一真的回来了,你却先走了怎么办?依着我来说啊,有什么关系,你和柳巷又不是非要一直在一起,你做的选择也不必考虑他。” 一身灰袍的三两笑道:“比起等柳巷,我更想看看你。” 四两毫不犹豫的一个板栗打在三两头上。 三两皱着眉头。 四两冷哼道:“晚上睡觉你不许进屋来!” 三两顿时脸上布满愁云。 惹谁都不该惹四两这个不怎么讲道理的婆娘的! —— 来到问剑坪的许寂,换了一身灰布衣衫,头发用发带扎好,然后才在问剑坪中央坐好。 这位独撑剑山许多年的老祖宗神情平淡,脸带笑意。 看着远处山峰,回忆着这些年的点滴,何时第一次提剑,何时踏入剑士大道,何时第一次与人对敌,何时成为这天底下人人都知晓的剑士。 想了太多,老祖宗忽然轻声发笑。 “一辈子里都为剑了,真是错过很多风景。” 无人应声,因为这剑山上再无其他人。 一股凄凉之意。 老祖宗自顾自说道:“我许寂十六岁提剑,这一辈子为剑而生,从未做过半分有违本心之时,人生之间,只有一事觉得遗憾,那便是未登沧海,其余诸事皆不怨啊。罢了罢了,这一辈子就到这里也好。” “陈嵊,你这臭小子,为师是不想你能成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为剑仙了,但你他娘的给老夫照顾好扶摇那小家伙,要是没办到,看老夫不赏你十万八千剑!” “吴山河,剑山担子在你身上,你要扛起来,盛极必衰,衰落到现如今,剑士一脉正是该枯木逢春的时候,以后剑山在你,不在扶摇。这一点一定要记牢。” “扶摇小家伙,你这小家伙一定要往前走很远,去看看沧海境到底是个什么光景,去看看沧海之上又是个什么东西,总之不能停,师爷在天上看着你。” 老祖宗说完这些,哈哈大笑。 一直到黄昏时刻,这位垂暮老人都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些什么东西,直到最后伸手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颤颤巍巍比了很久,才发现这老人是以手作剑。 比了一个剑式。 剑士垂暮。 无比凄凉。 —— 北方妖土某处,正一剑刺透一个妖修的陈嵊猛然抬头。 一脸血迹。 他猛然看向剑山方向。 这位剑士忽然低声喃喃道:“师父?” 无人应声。 刚才那么一刻之间,陈嵊真是瞬间觉得心里面抽了一下。 一下子很伤心。 陈嵊随手抽出白鱼剑。 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南方。 随手抹了一把脸。 这位朝暮境剑士看着远处的两个妖修,缓缓而行。 夕阳西下,把陈嵊的背影拉得很长。 —— 另外一个白袍剑士,同样在妖土,却并未与人对敌,反倒是身旁正站着一位青衫男人。 青衫男人一身妖气十分浓烈,且并不屑于遮挡。 毕竟在妖土中,这位青衫男人可排前六。 一身白袍的那位,剑仙朝青秋! 青衫男人妖土巨头青天君! 这两位,皆是沧海境的修士。 青天君率先开口,“朝青秋,现如今剑山上最后一位剑士都已经殒命,你作何想法?” 朝青秋语气平淡,“多杀几位妖土巨头。” 青天君无奈道:“你说说你这个脾气,妖土里可没有人去找你们剑士的麻烦,山河里的道儒两教你不去招惹,就来找我们这些妖修的麻烦。” 朝青秋平静开口道:“我站在这里,便有这么多人想我死,站在那里其实也差不多。” 青天君爽朗一笑,“你朝青秋杀力世间第一,三教中人怕你率先成仙,我们妖土也怕,所以人人都想着你死。” 朝青秋不说话,只是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青天君小声开口道:“只不过你朝青秋目的不在于此,成仙有诸多变数,谁知道到时候这片破碎的山河能不能让你这位真到不能再真剑仙待着,要是待不了,岂不是便让山河剑士没了庇护,那到时候你成仙还不如不成的好,反正剑士一脉覆灭到时候就是定局。你活着还真累,不仅要世间无敌,还不能往前走太远,也不能允许其余人走在你前面。” 朝青秋转过头,耸了耸肩,难得开了个玩笑,“青天君,我当年真该一剑就把你刺透。” 青天君往后退了几步,忌惮的看着朝青秋,朝青秋淡然一笑,身影不再。 青天君才松了一口气。 朝青秋的半个朋友是他,他是朝青秋的半个朋友。 说起来有些拗口,但事实如此。 朝青秋这辈子,只怕不说朋友不多,就连半个朋友都不多。 有资格做朝青秋朋友的,还真找不出来多少。 就算是找到了这么些,朝青秋愿不愿意,还两说! 毕竟这位剑仙,世间无双。 —— 洛阳城某条街巷,一身洁白衣裙的叶笙歌拿了一串糖葫芦,缓缓走在某条街道上,前面是一群孩童在小巷子里玩闹,其中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穿了一身红色小棉袄,兴许是小姑娘的爹娘怕这小姑娘遭了风寒的原因,才在这个深秋便让小姑娘穿得这么厚。 叶笙歌往前走,恰好便是那一群孩童在巷子里互相追逐,那小姑娘追着一个孩童往这边跑来,那孩子倒是很巧妙的躲过了叶笙歌,可轮到那小姑娘的时候,小姑娘只顾着埋头跑,并未有看到前面的叶笙歌。 和叶笙歌撞了个满怀。 小姑娘吃痛,当场便哇哇大哭。 拿着一串糖葫芦的叶笙歌想着弯下身去牵起小姑娘,便看到前面不远处的一处宅子里迈出一个妇人。 那妇人看到这边光景,当即便破口大骂,大抵内容便是质问叶笙歌为何撞到了自家闺女,叶笙歌皱了皱眉头,抬起头看着那个妇人。 妇人嘴里不停,开始骂一些更为过分的话。 诸如狐媚子一类的,很难听。 叶笙歌面无表情的拿出一锭银子砸向那妇人额头。 砰得一声,那妇人向后倒去。 可她很快便站起来,却不是为了来找叶笙歌麻烦,反倒是去找那锭银子。 那妇人至始至终都没有管这个小姑娘。 叶笙歌摇摇头,蹲下身,把糖葫芦递给小姑娘,小姑娘犹豫了片刻,没敢接。 一旁的不少孩童们都咽了口口水,只怕现在心里都在想为什么不是他们撞到了这个白裙姐姐。 那妇人在远处看到了这番光景,大声笑道:“丫头,拿着,这位姑娘是好人啊,别怕。” 小姑娘这才犹犹豫豫的伸出手去接过来。 只不过仍旧脸上有些泪痕。 叶笙歌对那个妇人没有半点好感,只是低着头看着这小姑娘的时候,忽然有些出神。 这小姑娘倒是长得真有些好看。 牵着拿着糖葫芦的小姑娘,叶笙歌忽然低头问道:“领着我去洛阳城里转一转?” 小姑娘得了一串糖葫芦,很快便点头。 远处妇人也懒得管这些事情。 任由叶笙歌牵着小姑娘往前走。 一点都不担心自家闺女是不是要被人哄骗走。 在这处洛阳城,还没发现过谁家孩子就这么被人带走的事情。 叶笙歌牵着小姑娘走在洛阳城的街道上,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正咬着糖葫芦的小姑娘怯生生回道:“李小雪。” 叶笙歌皱眉道:“你家就你一个人?有没有哥哥之类的。” 小姑娘摇摇头,一脸疑惑的问道:“姐姐,怎么这么问?” 叶笙歌平静回答:“只是看着你娘好像不太喜欢你,是你的娘亲吗?” 小姑娘有些哀伤的说道:“娘一直都是这个脾气,爹还很喜欢我的,不过爹平日里在城东那边做生意,不在家。” 叶笙歌点点头,示意知晓了。 和叶笙歌走了很长一段路,小姑娘的话才渐渐多了起来,小姑娘和叶笙歌熟悉了之后,便开始拉着这个白衣姐姐到处晃荡,让叶笙歌都有些意料不到,措手不及。 一大一小两个人走了很多地方,快要到黄昏时刻的时候,才重新回到那处小巷前,妇人不在门口,小姑娘停下脚步,拍了拍衣服。 不好意思的抬头对着叶笙歌说道:“要是被娘看见衣服脏了,要被骂的。” 叶笙歌不置可否。 只是松开手,与小姑娘道别。 小姑娘走出几步,忽然加快步子往前面跑去。 不是往自家宅子里跑,而是往巷子口跑去。 有个商贾打扮的中年男人一把抱起小姑娘,爽朗大笑。 叶笙歌在远处看着,一怔。 那中年男人应该就是小姑娘李小雪的爹了。 叶笙歌转身离去。 那边小姑娘似乎还在跟自家爹爹说些什么东西,然后还指了指叶笙歌的背影。 中年男人面色不变,只是抱着小姑娘推开自家宅子的门。 有些话谁都不知道,谁都没听过。 因为中年男人没有对谁说过。 但实际上有些事情切切实实发生过,谁也否认不了。 就算一个人都不知道,可事情发生了便是事实。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秋雨连绵的时节里,有剑气 入秋已久。 这些日子,陈国国都淮阳城下了好几场秋雨,但城内这些日子大抵还算是平稳。 陈国讨伐周国一事,虽说到现如今都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可举国兵力尽在边疆,那位陈国皇帝似乎除了将国库银钱,钱粮源源不断运往边疆之外,也不能再做出些其他事情了。 只不过在绵绵秋雨之中,那位陈国皇帝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陈国是国力有限,但这只是相对而言,相对于那座矗立在山河之中的延陵王朝来说是如此,可对于周国来说,陈国无疑是一个庞然大物,可就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先后两次讨伐周国,第一次尚且还有延陵王朝的修士随行,也是大败而归,而第二次,虽无延陵王朝插手,可战事开打了一年有余,陈国竟然现如今连周国的北燕郡都还没有跨过去。 这如何不让陈国皇帝惊异。 战事持久僵持不下,倒是让这位平日里不关注军伍之事的陈国皇帝这些日子多翻了好多卷卷宗,对于边境战报更是一封不落的全部看过,战报之中,虽说并无太多实质性的报告,但也足以让陈国皇帝记住了那位名为谢应的周国将领。 谢家宝树,名不虚传。 就算是在淮阳城的陈国皇帝看着战报上那位谢家宝树创造出来的战绩,都不由得一阵心惊胆战,如此年纪,成为一支军伍统帅便足以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可偏偏这个谢应并非是成为一支军伍统帅那么简单,在战场上,这位年轻将军领着麾下将士,让陈国吃够了苦头。 杨岭一战,陈国损失两万人,可当时大战,谢应麾下士卒总数都才两万人。 北燕郡外的浦江一战,陈国战死一万人,亲自领着麾下士卒出击的谢应仅带八千人,就在浦江旁将足足两万陈国将士损失了一半。 鲜血当日染红了浦江十里。 若不是这么些创下这么些战果,陈国皇帝也不必将这位谢应的名字记得这么牢,为此,陈国刑部那边更是招揽不少江湖高手,要去边境上刺杀那位年轻到了极点的将军。 可惜几番刺杀下来,谢应活得好好的,陈国江湖一些成名已久的高手尽数喋血边境,之后不知道为什么,陈国这边才得到消息,这位谢应便是出身武学世家,为了他的性命安稳,谢家派出了不下二十位顶尖高手为那位谢家宝树保驾护航。 几乎便是半座周国江湖高手。 这让人怎么办? 实在是没有办法。 淮阳城内皇宫。 人到中年,身材仍旧瘦削的陈国皇帝收回思绪,看着这一场连绵秋雨,忽然开口问道:“问过了栾相府上了吗,明日老大人是否要参与朝会?” 身旁一直躬身而立的内务府总管薛雨轻声答道:“回禀陛下,相府回了消息,说是老大人昨夜又感风寒,恐怕这此后数日都不能参加朝会了。” 陈国皇帝望了望远处,惆怅道:“老大人三朝元老,的确是老了,身子大不如从前了,不过陈国危局,还得依仗老大人,叫宫里把那几只老参给老大人送到府上,让杨太医去府上候着,老大人没有康复之前,不许回宫来。陈国危局,要边军浴血,这必不可少,可在淮阳城内,老大人便是重中之重,有些事情,朕说话都远不如老大人出面。” 薛雨低着头,轻声应道:“记下了,老奴等会儿便去办,天气转冷,陛下也要注意身子,老大人固然必不可少,但陛下更是一国之本,万万要保重龙体才是。” 陈国皇帝自嘲道:“朕能做什么,朕一不能上马而战,二不能运筹帷幄,只不过只能待在这淮阳城内看着我陈国儿郎浴血而已,你说说朕这一国之君,所言所行要受制延陵便算了,还要时时刻刻担忧祖宗给朕留下的基业尽数丢去,当皇帝当到朕这个份上,你说说还有什么意义?” 薛雨低着头,一言不发。 在宫里做事,有些事情能说上几句,这无伤大雅,可有些事情不能说,更不能问,就算是听到了,最好也是当作没有听见才好,只要踏踏实实办好主子交代下来的事情,其余心思不要有,这便是极好。 陈国皇帝摆摆手,“你让他们把折子拿到御书房内,朕一一批示,另外你给朕通知宗人府,从今日开始,看好那些胡作非为的皇亲国戚,朕这些日子心情不好,若是被朕抓到,朕严惩不贷!” 薛雨点点头,就要看着皇帝陛下返回御书房之后便去办事,可很快便看到远处慌张跑来一个小太监,到了御书房这边,这个小太监在雨中便跪下,看着陈国皇帝,小太监慌张不已 (本章未完,请翻页) 。 陈国皇帝看着这个小太监,神情沉重。 “何事如此慌张?” 小太监脑中一片空白,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实在是因为在他脑中的那一件事实在是太大,尤其是在这陈国危局之时。 陈国皇帝皱眉斥道:“告诉朕!” 小太监被吓得在雨水里不停磕头,等身前开始出现血迹之后才抬起头,牙齿打颤。 “启禀陛下,栾相国在宫门外求见,相国大人说是要辞官远游……” 陈国皇帝踉跄几步,薛雨赶快来将皇帝陛下扶住,陈国皇帝一脸不可置信,浑身颤抖,“老大人说是要辞官!?” 小太监不敢抬头,低着头哭丧着脸说道:“陛下,相国大人还在宫门外候着呢。” 陈国皇帝沉默很久,颓然说道:“宣。” —— 皇宫宫门口,栾平带着之前那位乡野教书先生候在宫门口,教书先生替栾平打了一把伞,后者却浑身都在雨水里,被淋了个浑身湿透。 栾平平静开口,苍老的声音说得很慢,但每个人都恰到好处的传入教书先生的耳里,“原本打算把你放在陈国庙堂里便算了,可后来想了一想,你这一身所学,倒是差不了太多,接着老夫继续领着陈国也可行,不过有利有弊,只不过想来你也不在意,先生我就不多说了,反正路都已经铺好了,你能走到什么地步再停下,先生管不了,也不想管,山高路远,是荆棘遍布,还是一条坦荡大道,其实是取决于你如何去走,不过先生可以指点你几句,你是陈国土生土长的陈国人,又在乡野教书,主政之后大抵可以从民生开始,然后再看其他政事,之后便全看你的本事,先生做不了太多事情,只不过那位皇帝陛下肚量尚可,应当不会在先生离去之后为难你,你放宽心,不必如履薄冰。只不过若是真想着如先生我一样,成为庙堂柱石,有一点万万要注意。” 教书先生轻声说道:“先生请讲。” 栾平点点头,“那便是管好身旁的一切,父母妻儿,好友一个都不能落下,身居高位,身旁之人便是你最大的绊脚石,更是庙堂政敌的突破点,若是不管好了,你的这条路上,到处都是险境,如何走得安稳?” 教书先生真心实意的说道:“学生谨记先生所言。” 栾平怅然一笑,“原本学生选什么路,做先生的不该管,但做先生的心底一定会有想法,是希望以后学生走什么路,走到什么高度,做先生的心里都有愿景,在你看来作为陈国一国柱石便是极为不错的一个事情,可是在先生的心底,或许不是如此啊。” 教书先生闭着嘴,没有开口。 栾平轻声一笑,没有再说话。 远处雨幕中,已经有人来到宫门口,要请栾平进宫。 正是薛雨。 栾平缓缓而行,身后仍旧是那个教书先生。 走在宫墙之中,脸色苍白的栾平走的慢,来人也不敢催促。 毕竟直到现在,栾平仍旧是现如今的陈国相国,一国柱石,庙堂大佬。 栾平主动与薛雨攀谈道:“薛总管,陛下今日心情如何?” 薛雨苦笑道:“相国大人既然都要辞官了,自然是应该知道陛下现如今该如何了才是。” 栾平平心静气的说道:“薛总管是否觉着老夫一走,陈国的天便塌下来一半了?” 薛雨犹豫开口道:“栾相国对于陈国,实在是太过重要,陛下担忧,自然无可厚非。” 栾平呵呵一笑,“君臣一场,自然要求一个善始善终,陈国的天不会因老夫在而不塌,也不会因老夫离去而塌下来,一国政事真是太过于复杂,老夫看了这么些年,总觉得腻味。” 薛雨低着头,没有搭话。 栾平也没有再继续废话,只是来到御书房前之后便停下脚步,这位平日里一直不注重仪态的老大人破天荒整理了衣衫,然后才走入御书房。 薛雨和那位浑身湿透的教书先生便只能在门外候着。 两人心情大有不同。 薛雨担心老大人和皇帝陛下谈不到一起,导致皇帝陛下一怒之下做出些事情,让事后的自己和陈国都觉得后悔。 而教书先生则是心境要平和的多,他只是在将那些先生嘱咐的东西都一一记下,这些东西都是金玉良言,其实一点都马虎不得。 御书房内,栾平便坐在陈国皇帝身前。 这位三朝元老,对着这位陈国皇帝,神情平静,一点都不慌张。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皇帝陛下皱眉请求道:“老大人为何要走,陈国危局还需要仰仗老大人才是。” 栾平平静道:“陈国无危局,陛下只是没有看透而已,若是看透,便知晓老臣与大局并无碍。” 陈国皇帝皱眉道:“恳请老大人解惑。” 栾平盯着陈国皇帝的眼睛,缓缓道来,“陈国危局是什么,不过还是担心期满之后未能攻破周国而被延陵责罚而已,由着老夫来看,若是陛下这般担心,倒是不必,延陵皇帝既然不愿意留下恶名,即便如期未能攻破周国,对于出了死力的陈国,责罚会有,不会太重,说不定还要增拨钱粮,陈国是死心塌地为延陵,延陵会知道,因此不管如何,延陵不会让陈国寒心,至于边境那边,周国已经强撑了一年有余,虽说看起来仍旧不落下风,但实际上已经是强弩之末,因此要不了多久,自然便会溃败,两者都已解决,哪里来的危局?” 陈国皇帝神色激动,“老大人此言当真?” 栾平叹了口气,“陛下难不成会以为老夫会辞官便诓骗陛下?” 陈国皇帝摆摆手,“那老大人为何辞官?” 栾平开门见山说道:“老臣入陈国,是想将陈国疆域扩大到能和延陵比肩,即便不能在一代两代之间便成事,至少也要看到些希望才是,可现如今一看,陈国三代,先皇和陛下都算不上庸君,可实在是和胸怀天下的明主仍有差距,老臣不愿意在此继续蹉跎,那换一国而谋便是。” 陈国皇帝沉声问道:“那老大人要去何处,是周国?” 栾平摇头,“周国无果,陈国有根,老臣此去,或许不在延陵。” 陈国皇帝一怔,“老大人这般年纪,仍旧还有心思?” 栾平一笑置之。 陈国皇帝颓然道:“可老大人一走,陈国庙堂,当作何打算?朝堂内外,以往皆仰仗老大人,此后群臣如何自处?” 栾平指了指门外,“老臣有学生,宰辅之姿,陛下好生培养,也能为陈国此后几十年作为打算。” 陈国皇帝苦笑道:“老大人既然想得如此周到,似乎朕说什么也都没有用了。” 栾平笑着摇头,“陈国局势,未必难,不过陛下求稳,自然便无难关可说。老臣这把年纪,心思所想倒也简单,陛下却给不了,改换门庭,好聚好散便是,不是什么大事。” 陈国皇帝默然无语,心情和御书房外的天气一般阴沉。 —— 淮阳城外大雨倾盆,比之城中,要大出不少。 雨幕之中,那条通往国都的官道上,行人稀少。 偶有马蹄声响起,都是边境驿卒,通报军情的。 官道上,有个青衫撑伞少年背负剑匣,缓缓而行。 与周宣策和顾缘分别于陈国边境,李扶摇足足在山野之中走了半个月,才折返身形往官道上走,顾缘是个烫手山芋,光是那个身份便足以让不少人惦记,他李扶摇可不敢在出过一剑之后,还大摇大摆的肆意而行,那是找死。 虽说之前那一次有老祖宗出剑,可实际上,老祖宗不会什么时候都在他身后。 还得靠他自己。 在大雨中缓行,李扶摇听着这一颗颗雨珠滚落滴在伞面上,看着这场倾盆大雨,恍惚出神。 背后剑匣里,两柄剑更是阵阵颤鸣。 李扶摇灵府里那些气机,更是胡乱在经脉里游走,有些甚至还想着冲出经脉。 虽然并无经验,但李扶摇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好像是要破境了?! 在那个连绵秋雨的时节里,他第一次见到陈嵊出剑,见到那尾白鱼化剑,然后第一次接触剑士的那条崎岖小路。 第一次出手是用柴刀砍向那个红衣女鬼。 第一次胜过某人是在绿水湖前一刀杀龟。 第一次想着一定要有一柄剑的时候,也是在空手上剑山的时候。 师叔柳依白为他做了一柄木剑,师叔谢陆要把小雪相赠,师叔洗初南让他找回藏鱼,他下崖底去找那柄青丝……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都还没能真正成为一个剑士。 第一境正意,算是他踏上了修行大路。 可真正要成为一个剑士,便是要来到第三境剑气境。 练剑起于那个秋雨连绵的时节,成为剑士也要是在这个时节? 李扶摇不知道,只是现如今,他很想提剑挥剑。 如此而已。 他眼里有光。 一抹剑光!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剑气生 剑光起于无形,并非李扶摇真的出了一剑,而是停下脚步内视灵府之时,便一眼看到有个青衫少年盘坐,膝上有一柄剑半出鞘。 少年容貌和李扶摇无异,那柄剑和青丝一摸一样。 李扶摇看着那盘坐小人的时候,那人也抬头看向他。 两人对视一眼,便能看到那一抹剑光。 “天地虽大,一剑足矣?” 那小人站起身,将那柄剑悬在腰间,笑着问道:“若是此事还有一条路,让你去选,你还选不选?” 李扶摇皱着眉头,看着这个小人,轻声道:“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自然便要继续往下走去,半途而废,之后怕是再也提不了剑。” 那小人哈哈大笑,“李扶摇,我问你,你练剑到底想走到什么地步,这个问题是我与我之间的问题,不必考虑太多,如何想便如何说。” 李扶摇盯着那小人的脸,试探道:“成为剑仙如何?” 小人一脸不屑,“世间其余剑士都想此境界,这无可厚非,但李扶摇,你该知道,剑仙之上真的还有其余境界。” 李扶摇皱眉道:“好高骛远?” 小人双手环抱,等着答案。 李扶摇蓦然发笑,“剑仙如何?一剑搬山倒海又如何?我李扶摇面对着这天地万千景象,只一剑如何?” 小人拍手大笑道:“好好好,不愧是我,李扶摇,今日之后,咱们可以一起前行了。” 话音未落,那小人忽然拔出腰间青丝,一剑刺出。 滚滚剑气激荡,席卷而来。 李扶摇笑着同样打开剑匣,以青丝对敌。 两剑相遇,剑鸣声不绝于耳。 那小人一剑过后,笑着回撩,然后第二剑递出,同样是剑气激荡,剑身上有青色剑罡如一条青龙盘绕在上,发出阵阵龙吟之声。 李扶摇则是一剑将那条青龙龙头斩下,意气风发的有一剑递出,这一次是对着那小人的心口。 小人身子一侧,平静开口道:“李扶摇,这一剑还行。” 李扶摇摇摇头,“下一剑更行。” 小人哈哈大笑。 两人持剑对敌,一来一往便是数十剑。 势均力敌。 那小人再出一剑之后便收剑而立,片刻之后便重新盘坐下去。 李扶摇问道:“如何,就这样?” 那小子摆摆手,“你那些剑气自己好生留着,以后找别人逞威风去,跟我打,不算是本事!” 李扶摇笑着收剑,正想说话,却感到眼前一黑。 蓦然睁眼。 仍旧是瓢泼大雨中,他撑着伞背着剑匣。 这一次再内视灵府,仍有小人,不过他只是如同一座塑像一般盘坐在灵府当中,没有半点生气,只是膝上半出鞘的青丝,有丝丝缕缕的剑气展露。 睁开眼睛,李扶摇盯着这场大雨。 他已经来到那门槛之前。 只差最后一步。 该以何种姿态往前跨过去? 李扶摇皱着眉头,最后选择是把背后剑匣里的青丝拿出来悬在腰间。 按住剑柄,李扶摇往前走了好几步。 每一步都踏得很重。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在这条官道上结结实实踏出了好几个脚印。 李扶摇身上剑气暴涨。 气势磅礴。 如果现如今有旁人在一侧,便能看到一个诡异至极的景象,那便是李扶摇身前身后的一丈方圆之间,雨下得极其没有规律,那些雨珠在这一丈方圆之中胡乱倾斜,毫无章法。 其实剑士破境,无论高低,都是一场盛景。 世间现如今已经没有太多剑士,若是放在六千年前,实际上若是一位境界不低的剑士破境时,除去会有不少同道为其护道之外,也会有不少三教修士会在远处远远观望。 便是因为剑士破境,所弄出来的动静其实一点都不小,那种境界高深的剑士破境时,更能让天地变色,日月短暂无光。 当年朝青秋从登楼而入沧海,虽说是在北海荒无人烟之处,但就在那么片刻,世间所有的剑都发出阵阵剑鸣,北海上风浪不停,那种毁天灭地的威势,只怕让人所见,就要当场吓破胆子。 不过现在,李扶摇境界太低,所引发的异像不过是在一丈方圆之内而已。 此刻,李扶摇脸色煞白,按着剑柄在雨中缓行。 每走一步,脑中便轰隆一声。 紧接着好像便有万千剑刺向他。 好像当日在门尘山道上的时候,朝青秋的那一缕剑气对他的压迫一般。 李扶摇苦笑着开口,“说是这剑道崎岖,是羊肠小道,其实也不完全贴切,这一境和一境之间的门槛便这么高了,真要能走到最后,真是要脱下好几层皮,这没得跑啊。” 自言自语的李扶摇咬着牙。 灵府内的气机正在缓缓转化成剑气,这个过程异常痛苦。 可不得不接下,若是熬不过这一关,那条剑仙大道在眼前,却只能一辈子在身前。 剑道之路,本来崎岖不平,走得慢,走得难。 都是理所应当。 若不是如此,何来的同境无敌,何来的杀力威震山河? 有因即有果。 若是实在是不能为怎么办? 剑士入门一境,已经给出答案。 —— 栾平走在宫墙之中。 身为仍旧有人替其撑伞,但不是之前那个教书先生,反倒是内务府总管太监薛雨。 陈国皇帝说要考校老大人带来的学生,看是不是有能力在某日扛起陈国庙堂,而栾平话已说尽,便不愿意再继续待下去。 走在已经走过很多次的宫墙中,栾平心情不差,因此一路走来看见一些宫中小太监还有宫女,都算是和颜悦色。那些不会知道今后陈国朝堂走向的小人物见到这位庙堂重臣,除去毕恭毕敬行礼之外,做不出其他事情来。 栾平一一点头示意。 走过一段距离之后,薛雨破天荒问道:“相国大人辞官之后,心情便这般好?” 栾平笑着感慨道:“记着那位陶公诗文是怎么说得来着,哦,对了,‘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虽然老夫不过是从这个樊笼里钻到另外一个樊笼里去,不过再如何看来,都算是一件幸事,开心一些也算是人之常情。” 薛雨小心翼翼的说道:“斗胆问上一句老大人,这陈国庙堂会不会乱?” 栾 (本章未完,请翻页) 平转过头,看着这个为他撑伞的宦官,神情古怪,“薛总管,老夫走不走,陈国庙堂乱不乱,似乎也都不是薛总管该操心的。” 薛雨苦笑道:“虽然入得内廷,但薛雨毕竟是个陈国人,对于陈国安危,实在是也不是没有半点关怀的,或许相国大人看不起我们这种阉人,但不管如何,咱们身上的陈国烙印会一直在。” 栾平呵呵一笑,“薛总管,各行其事吧,知道与不知道,都不重要。” 薛雨不再多说。 来到宫门口,栾平停下脚步,早有在此等候多时的相府下人来接过伞。 站在宫门口,栾平自嘲道:“之前倒是斩钉截铁,现如今却偏偏有些眷念,这座朝堂终究是看了几十年啊。” 薛雨早已经折返身子,去御书房向皇帝陛下禀告。 这一次相国大人要辞官离去的消息,依着那位皇帝陛下的意思,应当是先要秘而不报,稳住朝堂局势为先,以相国大人身子不适为由不参与朝会便是,等到边境战事落下帷幕之后,才逐步揭开。 这是最稳妥的做法。 毕竟现如今的陈国朝堂,经受不住半点冲击。 实在是都如履薄冰。 但实际上局势和栾平所料,应当并无太大差别,周国是强弩之末,延陵不愿意留下恶名,陈国便不会亡。 栾平留下的这些东西,算是送给陈国的最后礼物,从此之后栾平是栾平,陈国是陈国,两者再也扯不上任何关系了。 无债一身轻。 但实际上谁要是说栾平欠陈国一分一毫,都算是滑稽至极的说法。 栾平不欠任何人。 栾平接过伞,看了看城外,忽然一怔,轻声笑道:“怪不得许寂那个疯子要出剑了。” 话音还未落下,栾平又呵呵笑道:“是个什么样的少年,让许寂都这么看重?” —— 大雨中,已经无力撑伞的李扶摇淋着雨,按着剑柄一直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少步,但总觉得灵府里的气机渐渐都已经变化成剑气。 那个盘坐小人膝上的半出鞘的剑上,展露的剑气一缕一缕不停。 李扶摇的脑袋上雨水和汗水夹杂。 这个少年咬着嘴唇,腰间青丝出鞘寸余。 剑气四溢。 一条腿已经跨进去了。 还有一条尚在外面。 李扶摇停步。 缓缓抽剑。 剑身缓缓从剑鞘里露出,青丝剑锋芒毕露。 李扶摇抬头,脸上情绪难见。 等到剑身完全裸露出来之后。 李扶摇才郑重其事的对着雨幕一剑挥出。 剑初时很慢,但去势极快。 片刻之间便已经看到一道剑气向远处斩去。 雨幕被斩断。 灵府里残存气机随着这一剑烟消云散。 从此刻起,灵府再生出的东西,不再叫气机。 而是剑气! 剑气从今日起! 从此时此刻起,这位练剑两年多的少年,现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位真正的剑士。 李扶摇正式踏足剑士第三境。 剑气境!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一直往前走便好 淮阳里有着一场大雨,大雨之中,会发生许多事情。 比如就在这场瓢泼秋雨里,栾相国在皇宫内和那位皇帝陛下一番谈话之后,便决意离开,而在这个事情谈妥之后。 相国府内很快便开始忙碌起来。 相国府在淮阳城内屹立了多达数十年一直未曾发生过大的变故,之前栾平对那教书先生说得话,其实每一句都是自己的亲身经历,栾平把身边人管理得很好,因此这数十年之间,这位栾相国家人亲属从未做出半点出格之事。 因此栾平的才能在陈国庙堂站立多年,而始终屹立不倒。 可是现如今栾平决定要离开陈国,并且和那位皇帝陛下谈妥之后。 相国府上下都知晓了。 相国府的每一个仆人都是栾平亲自所挑,那些和栾平沾亲带故的亲人早在第一次出现在相国府的时候,栾平便说过许多东西。 因此在知道这座府邸的主人要离去开始,没有任何人胆敢反驳,以及质疑。 栾平传回来的消息很简单,要搬家! 除去这座府邸之外,全部都要搬出去,搬到一个新的地方去。 栾平是这座朝堂,乃至这个陈国里最聪明,谋划最为深远的人。因此就算是陈国皇帝什么都没说,他都知道那位皇帝陛下的想法,所以搬家这件事,注定会在暗地里进行,他会做得很好。 没人比他更了解淮阳城。 因为他在这座城里待的时间,比谁都长。 相国府邸里,下人们在收拾东西,那些从未知道这座府邸主人在想些什么的亲眷则是沉默的看着这番景象,看着那些下人将他们的东西收好,打包。 府邸里很忙碌,但更为安静。 有妇人看着这副景象,实在是忍不住,不由得微恼道:“在这淮阳城里待得好好的,往哪里去?” 只是她一个人在说话,但其实是这些亲眷心里共同的疑问。 没有人回答她。 因为唯一能回答她这个疑问的那个老人还没有入府。 栾平的确路过过这座相国府,可没有选择踏足,听着雨声外的一些其他声音,栾平很欣慰,因为这件事和他想的事情,没有半点偏差。 既然如此,那之后的事情,是不是也会如此? 由此便显得有些气氛微妙。 在远处,有个中年书生看着这边景象,听着这妇人开口,默不作声,但其实在那妇人开口之后,不少人的目光其实都在他身上。 他叫栾言,整个淮阳城百姓都知道他是栾相国的独子。 可事实上只有他知道,他不是。 栾平是一个境界高深的读书人,不管打架厉不厉害,但至少他能活很久,加上在这些岁月里,这位老人很喜欢在红尘俗世里游历,注定见不到太多修士,因此栾平从未娶妻。 既未娶妻,那自然无子。 那栾言也不可能是他的儿子。 实际上他是他的学生。 也是栾平精神的继承者。 栾平从来没有在栾言面前隐瞒过他的想法,因此整个相国府,只有栾言知道栾平要去哪里,现如今这帮亲眷 (本章未完,请翻页) 看着他,他实际上也能给出答案。 可栾言只是走过来几步。 看着那位他名义上的姨母,轻声解释道:“父亲的想法,一向不与外人说,现如今既然父亲觉着这淮阳城待着不妥,换一处便换一处,姨母实在是不该如此开口的。” 那妇人皱眉道:“姐夫已经在陈国做到了庙堂之最,整个淮阳城,乃至整个陈国谁不对姐夫尊重至极,为何现如今要离去,难不成寻到了一处更好的地方,可即便是如此,为何不说出来,让一大家子人一起商量商量,改换门庭这件事,难不成陛下真的就轻易答应了,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后手……” 栾言听着这番话,面无表情,怪不得先生一向不愿意与女子多说,也不愿意娶妻,原来女子实在是话太多。 皱了皱眉头,栾言平静道:“父亲的决定,不管对错,姨母只管遵从便是,若是不愿意听,便去对父亲言明便可。” 那妇人一怔,随即便停下说话,对于那位陈国朝野都不敢如何招惹的姐夫,她也一点不敢招惹,因此栾言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她便安静下来。 而她身后的一众亲眷都不再抱丝毫侥幸,栾平的威势,并非在庙堂上。 只是他们很希望栾平已经做好万全打算,离开陈国的路途中不会出现危险,道理新地方能很快扎根,这样的日子太过安逸,谁都不愿意丢去。 但能更安逸,想必谁都不会反对。 这才是许多人没有站出来对这次搬家表示反对的原因。 因为从以往的经验来看,栾平从来没有做错过任何一件事。 所做出的任何选择都未错过。 —— 在大雨中,独自撑伞的栾平出城。 他实在是想去看看在大雨里破境的那个少年。 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少年,才能让许寂这样骄傲的剑士不远万里来出剑,才能让那位剑山老祖宗对一个不过朝暮境的修士出剑。 栾平把这件事看作是离开淮阳城之前的最后一件有趣的事情。 因此他带着小腹的剑伤走了好远,出了淮阳城,去了城外的那条官道。 在大雨之中,他果然看见了那个已经破境的少年。 一把油纸伞,背负剑匣的青衫少年正在往前走。 栾平站在官道旁。 李扶摇没有理会他,只是一直往前走,在大雨里,这个脸色发白,浑身湿透的少年走到不快不慢,但始终在往前走。 栾平忽然出声道:“年轻人,能不能告诉你我,你的名字?” 李扶摇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这个老人。 没有急着出声。 栾平笑着解释道:“边境小城那一场雨中,你被那位青衫儒士所伤,其实那人是老夫的棋子,只不过本意老夫是要他对付周宣策的,不知道为何他便对上了你,或许是记恨之前你拦下他的那一剑,不过不管怎么说,都是他有错,又是老夫让他去的,因此算是老夫也有错。” 李扶摇皱着眉头,开门见山问道:“你是想着要对付顾缘?” 栾平摇头道:“老夫对这个读书种子没有半点恶意,不过之前与人谈了一 (本章未完,请翻页) 桩生意而已,现如今谋划已经结束,之后老夫自然不会再去找那读书种子的麻烦,只不过今日来见你,是想看看老夫这一剑是为什么而受的,不过看了你之后,老夫更没有想明白了。剑山的弟子,这些年老夫一个都没见过,所以真有些忘了这世上的剑士到处是个什么样子,难不成就都是和你这样?或者说是只有你这个样子才是最为出彩的那一类?” 李扶摇有些自嘲道:“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老祖宗要为我出这么一剑。” 下一刻,李扶摇语锋一转,“但要是你今天是来杀我的,我一样不能束手待毙。” 就这么片刻,李扶摇手里便出现了那柄青丝剑。 而且剑身上的剑气隐而不发。 李扶摇的气势开始攀登至巅峰。 栾平接过话头,“就因为有许寂对你的期望,所以你便觉得自己这条命极其重要?” 李扶摇没有接话,只是握剑的手越发用力。 剑士相较于其余修士,除去战力更胜一筹之外,还有一点。 便是感觉也要更甚。 他现如今就对眼前这个老人有着特别的感觉。 栾平饶有兴致的发问,“你真觉得老夫出手,你还能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李扶摇摇着头,“我知道老祖宗留你一命,不是因为没有办法杀你。” 一问一答。 可即便如此,李扶摇握剑的手没有松开半点,反倒是越握越紧。 天地再大,剑士有的,只不过只是手里的一柄剑。 栾平知道这个少年想说什么,因此他没有再说话。 许寂没有下杀手,不外乎两件事。 要么是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在他下次对这个少年下杀手的时候先杀了他,要么就是相信他不会对李扶摇出手。 他知道。 李扶摇现如今告诉他,他也知道。 栾平就实在是有些欣赏这个少年了。 于是他换了个问题,“你来淮阳城做什么?” 李扶摇默不作声,沉默以对。 栾平点点头,“看来是件不小的事情。” 李扶摇还是没说话。 “老夫其实最想问你,当时濒临死亡之前,若是没有许寂出剑,你会怎么做,或许是你能怎么做?有没有后悔和顾缘一起上路,有没有后悔替那丫头出那一剑?” 说完之后,栾平便让开身子。 谈话结束,栾平果然没有半点杀心。 李扶摇往前而行,走过几步,轻声说道:“顾缘是我的朋友。” 为朋友出剑,很正常,很理所应当。 栾平好奇心不减,又问了一个问题,“还是那个问题,没有许寂出剑的话,你能怎么办?” 栾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或许是想起自己即将要离开淮阳城,去一个新地方?也或许是多年没有被人所伤,挨上了一剑之后想知道值不值得? 反正最后是问出了这句话。 李扶摇头也不回,“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倘若下次再出现这种事,我会在事情发生之前,先努力朝前走,走得越远越好。”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淮阳城里要生事 李扶摇和栾平两人相差了大约半个时辰一前一后入城。 大雨未停歇。 背着剑匣的李扶摇入城之后,径直找了一家不太起眼的偏僻客栈住下,关上门之后,这个在大雨里破境的少年躺在床上,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虽然他很不愿意以这个状态睡上一觉的,可不管怎么看,他在大雨里破境并不容易,加上之后强提精神面对着那位境界高深莫测的老人,现如今真的是已经精疲力尽了,因此他来不及去看这座雨中的淮阳城是什么样子,也来不及去想该怎么去帮大周,便要好好睡一觉。 哪怕这雨中的淮阳城总有些特别的味道。 …… …… 撑伞来到相国府门口的栾平没有急着进门,只是在门口的台阶上蹭掉了鞋底的淤泥,然后站在门口屋檐下,油纸伞放在门旁。 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门房很快便把相国大人就在门口的事情告诉了栾言,那位相国府邸的少主人。 很快,来到门口的栾言便恭敬对着栾平行礼,“父亲回到自家府邸,为何不入,反倒是立于大门外。” 这句话栾言说的情真意切,就连喊出父亲两个字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不必要的波动,这并非是栾言喊过太多次,从而便显得那样平常真切。反倒是因为在这个读书人眼里,眼前的先生,便一直是他眼里的父亲,因此喊出父亲的时候,才那么情真意切。 栾平往一旁走过几步,示意栾言站过来,等到栾言站过来之后,栾平才说道:“你对栾家离,怎么看?” 这无疑是现如今栾家,乃至整个陈国最大的事情,按照栾平以往的行事风格,应该是寻一密室,两人才能放开畅所欲言的,可现如今就站在相国府邸门口,不知道多少眼线下,栾平便平淡至极的问了出来。 栾言一怔,随即便有些担忧。 不过既然是先生发问,栾言还是很快便应道:“父亲志向一向远大,陈国却已到瓶颈,此后数十年,或是百年可能都不会再有变数,因此父亲要走,实在是太过于理所应当。” “可你知道,我再活几百年没有什么问题。” 栾平一脸平静的看着这眼前的学生,脸上露出鼓励的神情。 栾言一针见血的说道:“可父亲不愿意浪费时间,之前在陈国,虽然是从无到有,但总归能让人看得见成效,现如今却是极有可能百年之内陈国不会大变,因此父亲不愿等。” “陈国皇室之中不乏有几个天资聪慧,野心勃勃的子弟,为何不能扶持一把,陈国未改姓,我又得偿所愿,不是更好?” 栾平在考校栾言。 栾言平静道:“父亲不会如此,陈国如何也好,那位皇帝陛下是不是昏庸也好,还是说另外的什么人给父亲画了一张大饼也好,但父亲绝不会如此。” 栾平挑眉问道:“为何?” 栾言笑了,“因为父亲是个读书人。” 这是个很认真的回答,因此栾平也仔细思索了很久,才点了头。 抬头望去,这场雨快停了。 栾言主动问了一个问题,“父亲,既然已经决定离去,为何现如今都还不定下日子?” 栾平若有所思,“留下来看看。” 栾言疑惑不解,“为什么?看什么?” 栾平没有急着说话,在这位陈国的相国大人待在这陈国淮阳城的这么些年来,实际上他看到的东西很多,很多风景都是他自己造就,因此来因和去果他都知道的很清楚。 可栾言没有站在某个地方看过某些事情,或许是他已经尝试过,可被栾平给挡住了视线,因此他还很年轻。 不仅仅是年纪。 栾平想着借离国这件事,让栾言好好看看以往他未曾看到过的东西,他实在是对栾言报了很大的期望。 远胜那个教书先生。 但实际上除去想让栾言留下来多看看之外,栾平还想让看看那个青衫少年入淮阳城做什么。 他也不清楚这少年的意图。 当然,要是他现如今还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那位相国大人,还愿意为陈国谋划的话,他应该会很快就知道。 可现如今他不是。 他是个要改换门庭的老人而已。 所以这种感觉很奇特,但奇特的让他也觉得很有趣。 他看着雨渐小的周遭,“淮阳城是一座都城,实际上天底下所有国的国都都和淮阳城一样,那些家伙都坐在同样的地方,做着同样的事情,所以我要离开之前,要让你好好看看,看着这些人都是怎么做的,这样才会让你有更为直观的认识,在很多年后,你站在我这个位置的时候,才会一点都不觉得畏惧。” 栾言低头无言。 栾平拍了拍他的肩膀,“进城之前有个少年对我说了一句话,叫做在下一次发生之前,他要越走越远,我觉得这句话也很适合你,要是可能,或许你们可以见一见,不过我估计他不太愿意。” 栾言苦笑不已。 最后栾平进府之前,意味深长的说道:“好好看看吧。” 对此,栾言只能低头表示听清,以及已经记住。 大雨停歇,相国府的大门重新关上。 在离这座不远处的巷弄里,那些眼线开始撤走。 相国府对外界的探查一点都不会生出怒意,但关上门这个行为便是相国府拿出的姿态。 开门之时,一切好说,关门之后,万事皆休。 这些在淮阳城待了数代达官贵人,王公贵族自然都知道栾平的脾气,因此就关上门的那一刻,相国府周围便再看不见任何一家的探子。 在离着相国府很远处的巷弄,有架马车停在巷口,车厢里有个身着蟒袍的中年男人,驾车的马夫看似垂垂老矣,但眼睛睁闭之间,犹有精光。 陈国皇室,有资格穿蟒袍的人不多,因为那位皇帝陛下的兄弟本就不多,在登基前夜又死了一大半,才导致现如今淮阳城里,只有两人有资格穿上一袭蟒袍。 齐王殿下,那位当今皇帝陛下的幺弟,当年先皇最疼爱的皇子,在这位皇帝陛下登基之前便被誉为最有可能登上大宝的皇子,可惜这位齐王殿下从小便对政事一点都不喜欢,早早便放弃了皇位,不掺和这些事情,等到皇帝陛下登基前后,齐王殿下更是深居浅出,全然一副局外人的样子,因此在皇帝陛下登基,皇位稳固之后,依然没对这位齐王殿下发难。 这位齐王殿下也始终恪守本分,从未做出过什么过分的事情。 除去这位齐王殿下之外,还有一位梁王殿下。 同样是皇帝陛下的胞弟。 可同齐王殿下不同,这位梁王殿下从一开始便对皇位势在必得,只不过运气稍微差一些,在皇子夺位最紧要的关头,这位梁王殿下的母妃却因为触怒先皇,被打入冷宫,顺带着牵连了这位梁王殿下。 先皇一怒便将梁王殿下发配到了边疆,可这一到边疆倒是不要紧,短短十年时间,梁王便在军中起势,凭借着过人的才能,在军伍中已经站住脚跟,威信更是日盛,要不是当初皇淮阳城内局势未定,指不定这位梁王殿下便要暴毙在军中,可等到淮阳城里局势安稳了之后,这位梁王殿下的根基已经撼动不了,军中不少有实权的将军对于这于梁王殿下都死心塌地,等到当今天子即位之后,就算把梁王调回淮阳城,却是也不敢做些什么。 更何况现如今正是陈国举国伐周之时,梁王若是出了什么事,军心自然不稳。 只不过皇帝陛下迫于局势不敢擅动,可那位梁王殿下似乎并不这么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巷弄外有人踏着街道上的积水而来。 因为走得很快,溅了许多积水在身上。 那个看起来是个读书人打扮的中年男人,来到马车旁之后,压低声音说道:“相国府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栾相国离国之事已经是定局,老大人已经把府内东西尽数收拾好,近期就要把那些东西都运出淮阳。” 梁王嘴角生出一抹嘲弄,“栾相国既然是他最器重仰仗的国之柱石,他就舍得让栾相国离国?” 那中年书生听到他这个称呼之后,头埋得更低,“宫里的消 (本章未完,请翻页) 息大抵和相国府里的是一致的,只不过更为具体,栾相国离开庙堂之后,举荐了一人,应当是以后庙堂上的重要角色。如此看来,栾相国离国已成定局,改无可改。” “依着他的性子,只怕没那么容易便让栾相国离开淮阳,你说到时候咱们是去帮一帮他,让老相国就此死在淮阳,还是帮一帮老相国,让栾相国为本王所用?” 中年书生摇头,“那位可是栾相国!” 声音不大,也足以说明很多东西。 因为他是栾相国,所以便不容易杀,也不容易投诚给谁。 梁王最好作壁上观。 梁王揉了揉眉头,有些惆怅的说道:“庙堂上的一大帮子老家伙,唯独本王就拿栾相国没办法,现如今栾相国走了,谁还能阻拦本王?” 中年书生为难道:“皇帝陛下应当留有很多后手,除去栾相国之外,还有很多。” 梁王嘲讽道:“举国伐周,所有军伍都被派到了边境,整个淮阳城除去御林军之外,还有什么力量?现如今御林军的两位统领就在本王府邸里,看着那一箱箱金银珠宝,等到栾相国离国,这淮阳城便换一换主人,这陈国也换换主人。” 这无疑于谋反的话,在梁王嘴里,实在是看起来太过于平常。 加上之前那场大雨,显得有些刺骨的冷。 中年书生默不作声。 那马夫则是发出了一声叹息。 梁王探出头,看了看那马夫。 陈国皇室子弟之中,梁王最为出类拔萃,这没有任何疑问,这位更适合沙场而不是庙堂的王爷被陈国的皇帝陛下从边境召回来之后,这些年在淮阳城,暗地谋划皇宫,明面上则是在养士。 豢养门客,许多清流士大夫都会做,也都做的不差。 可梁王所养的士,没有一个文人,尽数都是江湖武夫。 可门客众多的梁王府,谁能夺魁? 毫无疑问便是眼前这一人。 这位在陈国江湖上都可排进前十的老马夫,武道境界,远远胜过淮阳城里其他人。 在众多陈国江湖高手被派往边境,然后喋血之后,这位老马夫的江湖地位水涨船高,虽然说不上是众多江湖高手唯他马首是瞻,但其实也差不太多了。 梁王要起事,在于两点。 御林军是要尽数在梁王统领之下。 诸多大臣当晚只能困于自家府邸,不能出声。 前者需要梁王在军中的威信,后者则是需要这些江湖高手的武道修为。 现如今这两点,梁王几乎都已经做得极好。 现如今只需要等栾相国离开淮阳城。 这位在陈国庙堂上矗立数十年,见过三代陈国皇帝的老大人实在是威望太高,若是出来搅局,梁王此事绝不可能成。 不是没想过先杀这位矗立在陈国庙堂数十年的老相国,可老相国似乎更善于养士,这么些年不管何人来刺杀,这位老相国始终能够安然无恙,这让庙堂上许多与老相国敌对的重臣都咬牙切齿。 当年成化年间,曾有一位户部员外郎挪用国库银两多达二十万两,用于聘请陈国第一杀手暗杀老相国。 那位陈国第一杀手,纵横江湖二十年,接过无数桩刺杀事件,从未失手,原因便是因为,那位杀手,除去是第一杀手之外,还是陈国江湖第一高手。 可即便是他亲自出手,仍旧死在了相国府里。 这位陈国第一杀手,第二天尸体便被从相国府里随意扔出来,那位栾相国当天甚至还一脸笑容去上了朝。 如何不骇人。 因此就算是梁王都不愿意轻易招惹栾相国。 这位老大人,实在是压在所有庙堂重臣头上的一片乌云。 现如今这片乌云终于要飘离众人头顶,自然大多数人都会觉得很轻松。 可在梁王来看,栾相国一日没有走出淮阳,便一日不能说胜券在握。 梁王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栾相国啊,您究竟在想些什么?”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本王不争 “王兄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在那场大雨停歇之后的同时,那座齐王府内,另外一位身穿蟒袍的中年男人坐在王府内的书房里,也是皱紧了眉头。 这位一向无心于权势的齐王殿下,在皇帝陛下登基之后的这么些年中,从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实际上并非如同外界传言的那般,是怕皇帝陛下忌惮,所以才假装碌碌无为。 而是齐王殿下,真的对那个位置没有任何想法。 不争而已。 书房位置朝向不好,因此在外面天气算不上好的情况下,这间书房往往在大白天就要点灯,以往这些事情都是王府下人来做的,下人之中有个丫鬟,齐王称她为点灯丫鬟,以往便是由她来负责此事。 今日,有变数。 那位一直在王府里过的小心翼翼,不招惹别人,也不怎么与人结交的丫鬟昨夜投井了。 尸首今日捞出的时候,已经有些难看。 齐王殿下得到消息之后,没有多说,只是让人买了一口好棺材,便不再理会这件事。 按理说这丫鬟每日来书房替齐王殿下点灯,应当是王府内除去老管家之外最能频繁接触到齐王的人,服侍了齐王殿下这么长时间,齐王殿下理应对她有些其他情绪才是。 很可惜,没有。 齐王殿下似乎对这件事漠不关心。 不过书房里没了点灯丫鬟,总归会有其他人来替齐王殿下点灯。 尤其是在这样晦暗不明的日子里。 今日来替齐王殿下点灯的人是王妃。 那位家世不差,齐王殿下明媒正娶的齐王妃。 随意穿了一身红裙的齐王妃点灯之时,便听到齐王殿下那一句恼怒至极的话,手一抖,差点连火折子都滚落到了地上。 齐王殿下好似不知道王妃就在房间里,继续骂道:“王兄算什么,一个沙场武人便老老实实带兵打仗就好,整日里想的却是那个位子,现如今陈国什么样子他不知道?非要让陈国亡国,自己去做那短命君王才觉得有意思?” 虽说是在骂人,但齐王殿下的嘴里却没有吐出来任何一个脏字。 齐王妃静静站在一旁,不时看向齐王,齐王妃容貌生的极美,当年便是被人说成淮阳城内第一美人,不知道有多少达官贵人想着要娶她,可最后为何被齐王得以娶为正妃,原因倒是也简单,那便是这位齐王其实除去有陈国皇室子弟这么个身份之外,还有淮阳城第一美男的说法。 第一美男娶第一美人,理所应当,不仅淮阳百姓想看到这桩婚事的发生,就连皇帝陛下也愿意。 齐王妃身后是荀家,是陈国建国之初便跟着太祖皇帝一路走来的骨鲠忠臣,跟着陈国在风风雨雨之中仍旧矗立在朝堂上。 齐王妃的父亲荀方,至今仍旧是陈国的户部尚书,手握一国钱粮,在朝堂上的威望,可谓是除去栾相国之外,别无他人能够比拟。 只不过即便是家世显赫,可到了齐王妃这一代,仍旧出了大问题。 荀尚书娶妻一人,纳妾六人,整整七人除去生出齐王妃一个女儿之外 (本章未完,请翻页) ,便就只有一位天生残疾的儿子。 依着这么个情况,等到荀老尚书辞官归隐之后,荀家就算是再有人在朝堂上,也不会是出自长房了。 长房从陈国建国之初便一直把持着家主大权的局面显然便要从此改写。 荀尚书虽说是饱读诗书的读书人,但在这个问题上,仍旧看不开。 而那位皇帝陛下也不愿意荀家动荡。 因此才有了齐王迎娶齐王妃这件事。 荀尚书乐见其成,毕竟有齐王作为长房的女婿,以后就算是长房再不济,也不可能被人清洗。 皇帝陛下安心,因为皇室需要一个对朝堂产生不了太大影响的荀家家主。 放出去的权柄,总要还到他手里才是。 至于这件事当中的齐王和齐王妃,倒是没太多人考虑他们的想法。 不过看来,似乎齐王没有半点不满,这些年来与齐王妃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更是传为佳话。 是个女儿身的齐王妃就更没有人在乎她到底愿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了。 今日书房里正在发生的事情,或许便说明这些传言有误。 齐王不知道低声又骂了几句什么之后,终于是看向齐王妃。 “你在怕什么,既然嫁到了齐王府,为何不替本王考虑,反倒是还是一心向着你爹?” 齐王盯着她的眼睛问道:“本王是你的夫君,最后也只能本王护着你,你把希望寄托在你父亲身上没有半点意义。” “王爷,您真能护着谁,或许说又能护得住谁?” 齐王妃仿佛是听到什么好笑至极的说法,显得有些癫狂。 “本王不去争那些东西,你真的以为是本王没有能力,是本王怕?” 齐王妃的眼神有些冷冽,嘴角有些嘲弄,“王爷到底如何,淮阳城的百姓都知道,为何非要和臣妾说上这么些东西?” 齐王说道:“你就没有想过本王为何能在淮阳城安然无恙待这么些年,也从来没有人敢在本王面前放肆?” 齐王妃捂着嘴,冷冷笑道:“不过是陛下对王爷的那些仅存馈赠而已,身家性命都在旁人手里,王爷真不觉得如坐针毡,毕竟陛下到底是个什么脾气,您作为陛下的弟弟,怎么可能不知道?” 齐王沉默了很久,似乎齐王妃这句话真正的击中了他的软肋,可片刻之后,这位齐王殿下却是沉声说道:“但你不管怎么说,从嫁入齐王府之后,便只能和齐王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齐王妃微微挑眉,说道:“所以臣妾才会不留余力的为王爷谋太平。” “王爷倒是不担忧这个陈国是陛下做主还是梁王做主,反正都是王爷的哥哥,王爷只要踏踏实实做个废物王爷,就能安安稳稳的,反正不争便太平,可咱们荀家,这么多年的荣光都在长房,要是有一日荣光不再,臣妾的老父不会开心的。” 齐王皱着眉头,但很快便舒展,他转化话题说道:“这些年你一直没有子嗣,想必便是不愿意对本王倾注太多感情,可实际上你还是没有看透本王,须知当年那桩婚事,看似被皇兄所迫,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可实际上本王一直极为喜欢你,若是你早些年便为本王产下子嗣,现如今那个位子,本王就算是再看不上,也会为你去争一争。” 齐王妃眉眼之间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便隐于不见,“王爷只怕是在胡乱说话了。” 齐王站起身,去那盏油灯旁站立片刻,轻声感叹道:“你们就真的不仔细想想为何父皇当年为何如此宠爱本王?” 齐王妃一怔,对于齐王当年受宠于先皇的事情,淮阳城人尽皆知,那位陈国皇帝对于这个幼子的喜爱从来不加掩饰,当年甚至早已经打算把皇位传给这位齐王,要不是齐王早早便表明不愿意去面对那些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权谋诡计。指不定现如今坐在那个位子上的就真是齐王殿下了。 可到底为什么能让齐王对皇位没有半点想法的原因,想来真是不像外面流传的那样简单。 似乎是有些倦了,齐王站起身,走向书房门口,临出门之前,这位齐王忽然停下脚步,轻声说道:“本王想告诉你一件事,整个陈国都保不下你的时候,回齐王府来,本王护着你。” 齐王走出书房,关了门。 夫妻之情,看似到此为止。 但谁知道呢。 半柱香之后,齐王妃走出王府。 没有带太多东西,不过是上了一顶轿子,去得便是荀府。 齐王有一万个理由能把她留下来,最简单的那个,便是他不许。 他现如今还是齐王,是陈国两大藩王之一,也是那个女人的丈夫,哪怕是再怎么窝囊,他说的话,这淮阳城里,也只有极少一部分可以当做耳旁风。 可齐王妃不在那部分人里。 不过齐王没有那样做。 他喜欢王妃,便不愿意困住王妃。 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齐王起身去拿了一壶酒,然后独自走在王府里,本来王府便无太多人,现如今便更觉得凄冷。 老管家在不远处候着。 齐王转过头看向他,轻声问道:“梁王兄要谋反,该管吗?” 老管家默不作声。 齐王自嘲一笑,“现如今竟然是连你都看好梁王兄。” 老管家不辩解,只是平静道:“陛下在位多年,早已经丢了锐气,这次与周国的国战便能说明很多问题,若不是栾相国一直在朝,没有表明态度,想必梁王早就起事了。现如今栾相国心灰意冷,淮阳城变天是理所当然。” 齐王灌了一大口酒,“栾相国走了,梁王兄就算是得了皇位,难不成还能开疆扩土,打造万世基业不成?” 老管家低着头,双手拢袖。 栾平对于陈国来言,实在是太过重要,这一点,皇帝陛下和梁王都不如齐王清楚。 齐王随意丢了酒壶,抹嘴道:“本王的志向向来不在皇位,谁当皇帝本王都不在乎,但若是有一方让王妃出了事,那他就别想着坐那个位子了!” 齐王不争的原因,至今没有说明。 不争除去真的对某件东西没有兴趣之外,还有可能是根本看不上那一件东西。 也或许两者都有。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那个少年 也许很多事情都已经注定,但自然也会有很多东西充满变数。 那位陈国皇帝以为栾相国离国之事除去他之外,旁人并未知晓这件事,可谁知道,这个消息在栾相国尚未离开淮阳城之前,便已经流传出来。 至于消息是如何流传出去的,那位皇帝陛下不去想都知道是他那位好弟弟梁王做的事情。 即便是木已成舟,这个消息瞒都瞒不住了,可那位皇帝陛下还是表现的极其愤怒,当日便将御书房内的好几件前朝旧物都砸了。 这要是落在那些喜好收藏旧物的淮阳城商贾眼里,只怕要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 皇帝陛下家大业大,可以不去想这些事情,可他们这些普通百姓,能得到一件宫禁内的物什都难,哪里还舍得砸? 在栾相国离国的消息尚未传到市井之中之前,皇宫内传出了一道圣旨,紧接着就是六部尚书,三殿大学士,外加几位御林军统领都尽数齐聚在御书房内。 整整半个时辰。 守在门外的薛雨不知道皇帝陛下在里面说了些什么,他一句都没听到。 但半个时辰之后,面无表情的六部尚书依次出门。 再又一炷香,三殿大学士也出门来。 然后整整一个时辰之后,才有几位御林军统领走出御书房。 但御书房内始终还有一位御林军统领没有出来。 薛雨低着头,仔细想着那位与梁王走得极近的御林军统领前些日子犯过什么错事,一番思索之后才露出苦笑,这与梁王走得这么近便已经是错事,哪里还需要其他的什么理由? 直到午饭之后的光景,那位御林军统领才失魂落魄的走出御书房。 薛雨见惯了淮阳城里的王公贵族、达官贵人和庙堂重臣,那些人几乎不会在外人面前表露出真实的情绪,可这位御林军统领因为是武人出身,便显得有些粗鄙,因此便控制不住? 或许在御书房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出乎意料? 薛雨不敢怎么去深思,也来不及了,因为陛下在见完这些大臣之后便宣了膳。 (本章未完,请翻页) 御膳房很快便上了御膳来,皇帝陛下在御书房用过膳之后,便说困乏了,要小憩。 薛雨赶紧安排。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这位内务府总管才准备小心翼翼的退出寝宫,可这个时候,陈国皇帝叫住了他。 薛雨神色不变,但掌心全是汗水。 陈国皇帝看向这位在宫里待了许久的内务府总管太监,忽然问道:“为什么?” 薛雨苦笑,他一直都知道,这位皇帝陛下,不会如外界所认为的那般是个普通君王,只不过他自忖一直小心行事,却还是被这位皇帝陛下知道了。 他缓缓跪下,缓慢答道:“梁王殿下许诺为成化年那件旧事翻案。” 陈国皇帝抬起头,紧紧盯着这个年纪实际上说不上太大的内务府总管太监,成化年间的那桩旧事牵连甚广,起因是那位死去的户部员外郎将国库银两用于请杀手刺杀栾相国,却将罪名嫁祸给另外一位户部官员,导致那官员被全家抄斩,虽说最后查出是户部员外郎所为,但先帝碍于颜面,也并未说些什么。 只是找了个由头处死了那位户部员外郎便算是了结。 薛雨便是当年那位户部官员家中的幼子,当年侥幸逃过一劫,便想着入宫来刺杀先帝,只不过后来先帝病亡,薛雨便想着翻案一事。 可这些年偶有旁敲侧击,早已经看出面前这位皇帝陛下没有这个心思。 皇帝陛下叹道:“有些事非朕能做主的,你在朕身边这么多年,难不成还不知道?” 薛雨轻声道:“陛下只是觉得不该为已经成定局的事情再费心力,所以陈国这么些年才停滞不前。” 皇帝陛下看着薛雨,缓慢而认真的说道:“你们都以为朕已经失去了锐气,你是这样,栾相国是这样,就连梁王也是这样,可你们没在朕这个位子上,自然不知道朕该做些什么。朕肩上是一整个陈国,一言一行都要思虑,哪里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薛雨跪在地面上,轻声说道:“可陈国还没到要灭的时候,自然不可能一切都以陈国的存亡作为全部人的想 (本章未完,请翻页) 法。陛下不翻案有不翻案的理由,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我想看到翻案的那一天,我信梁王。” 皇帝陛下冷然一笑,“果然至始至终想着让他登上皇位的人要比想让朕登上皇位的人要多得多。” 薛雨跪着,不再说话。 他能不能看到那一天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直都相信梁王不会食言。 梁王与皇帝陛下不一样。 这两人就算是血脉里流着一样的血,但两人本来就不一样。 …… …… 相国府外又出现了一大批探子。 各家的都有。 这个消息是梁王放出去的,但梁王却不想看看相国府会怎么面对。 因为没有意义。 栾相国总能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 那位梁王殿下在王府里,等来自皇宫的圣旨。 在某个前朝故事中,那位在玄武门前起事的太宗皇帝,便是在皇宫里做出了改变一生的决定,他决定效仿。 至于为何他会改变主意,在栾相国离国之前便如此做,那是因为这位梁王殿下收到了来自相国府里的一封信。 那封信上只有简单几个字。 但绝对是栾平亲手所书。 这位栾相国在陈国庙堂多少年了,他的字迹绝大数朝堂重臣都能辨认。 因此梁王深信不疑。 信上只有八个字。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可谁也不会想到,在淮阳城的城东某间书画店里,有个青衫少年抱着一大堆银两一股脑递给了那个穷酸潦倒的读书人。 然后他很善意的提醒道:“你最好赶快离开淮阳城。” 栾相国是一国柱石,又是书道大家,如此一来,自然淮阳城有许多仿栾相国的字的书斋和读书人。 可没人知道,这位城东的穷酸读书人,才是其中仿得最好的。 读书人看着这个说是仰慕栾相国墨宝,又买不起栾相国那些字帖的少年,于是便来找他的少年,一脸错愕。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这是一场赌局 那位穷困潦倒的读书人错愕之后,很快便想通一件事,“客人要我仿栾相国的字,不是为了收藏?” 李扶摇有些意外的看了看这个几乎已经吃不起饭的读书人,然后摇了摇头。 他不准备多说。 本来就是一件无聊的事情,说得再多,都是一件无聊的事情。 读书人默不作声,看着眼前的银两陷入了沉思。 他倒是想问清楚,可问清楚了之后这些钱还能放在他眼前? 有舍有得。 走出那间不算大的书画店,看着天气并不那么好的天空,背着剑匣的李扶摇神情古怪。 在人群中走过,来到一条名为草木巷的巷子里,李扶摇脚步不停,只是低声喃喃道:“这不过是个赌局而已。” 这场赌局起始于大雨停歇之后的那条巷子里,那位梁王和那个中年书生的对话。 梁王以为有那位老马夫在一旁,周围便再无一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靠近他们,可背着剑匣的少年,其实当时便在不远处的一处房顶上,看着那个老马夫,顺便听着梁王和那中年书生的对话。 梁王要反,而且是以最简单直接的方法,逼宫。 学那位前朝的太宗皇帝,把自己的兄长斩于皇宫,然后登上大宝,梁王登基,成为陈国新一任的皇帝陛下,这位出身军伍的陈国藩王野心极大,但即便是他成为陈国皇帝,等到真有那一天之后,陈国也会陷入一个混乱的境地,不花上三年五载如何能够安定下来? 周国缺的,似乎就是时间了。 只不过即便是李扶摇偶然间知道了梁王的想法,也无法立刻做些什么,因此在看着那架马车离去之后,这个少年在屋顶上坐了小半日,才想起一件事。 梁王口里的相国离国之事。 于是再花了半日,李扶摇游走于淮阳城的市井之中,准确的来说,应该是酒楼之中。 李扶摇练剑之前是个说书先生,因此他很清楚,要知道那位相国大人的消息,去酒楼听上几场书,便能知晓。 果不其然。 这淮阳城里的酒楼里,说其他才子佳人,江湖武夫的说书先生不多,说那位栾相国的说书先生,很多。 只花了半日,李扶摇就已经知道这位栾相国在淮阳城,在整个陈国意味着什么。 如果说陈国皇帝只是因为他坐在那个位子上才让人觉得必须要尊敬,那这位栾相国便是凭借他在陈国朝堂数十年如一日的正直清廉让整个陈国百姓对于这位相国,是真的佩服的五体投地。 只不过李扶摇除去想知道这些陈国百姓对栾相国的态度之外,还有便是想知道整个淮阳城的朝堂重臣对于这位栾相国的态度。 又是半日功夫,李扶摇去了超过二十家淮阳重臣府邸。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整个陈国庙堂,无论官大官小,对于这位栾相国都忌讳莫深。 加上想起那位梁王之前和那中年书生说过的那句话。 “庙堂上的一大帮子老家伙,唯独本王就拿栾相国没办法,现如今栾相国走了,谁还能阻拦本王?” 当时李扶摇没有看到那位梁王殿下的表情,但不管怎么看,那位梁王殿下当时的语气除去真有些惆怅之外,另外还有些……庆幸。 他在庆幸什么? 按理来说,便该是庆幸之前的栾相国离国一事。 梁王决意要起事,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又庆幸栾相国离国。 那两者相遇,李扶摇很快得出结论,这位梁王起事的最大障碍不是其余庙堂上的什么重臣,不是什么淮阳的民意。 而是那位准备离国的栾相国。 想通了这一点,李扶摇便去做了一件事。 在淮阳城东的某家快要倒闭的书画店里找到了一个快要吃不起饭的读书人。让他写了八个字,当然是仿得那位栾相国笔迹。 至于为什么找他,除去他是淮阳城里仿栾相国字仿得最好的之外。 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因为他真的很穷。 穷得吃不起饭的人,见了钱,往往不会想那么多,哪怕他之前读了再多的圣贤书,知道再多的道理,只要他还没把生死看淡,在这个时候就真的可能会很少去想那么多。 这一点,李扶摇深有体会。 那个寒冬过后的初春,他就是那样的状态。 因此他得到了那八个字,然后便装进了那个信封里,送到了梁王府邸里。 这是一场豪赌。 赌的是那位梁王殿下会不会坚信那封信就是那位即将离国的栾相国亲笔写就的,也赌那位梁王殿下不回去找那位栾相国求证此事,最后赌的就是那位梁王殿下再收到那封信之后,会不会在极快的时间内重新安排起事的事情。 至于为何要赌。 依着原本李扶摇的想法,陈国不过是个偏远小国,就算是皇宫再如何戒备森严,那也是对世俗百姓和江湖武夫而言,他作为一个踏上修行之路,更是走在剑道上的剑士,对于这些都不该上心。 毕竟现如今第三境的他,境界修为比起来一般青丝境修士,不会落下风。 可在入城之前,遇见的那个老人让李扶摇改变了想法。 那个老人境界深不可测。 可谁又知道淮阳城,那座皇宫里是不是会又有第二个境界深不可测的修士。 冒冒失失闯进去,谁知道会不会死在那个地方。 老祖宗之前已经出过一次剑,谁又知道会不会能出第二次。 所以李扶摇宁愿去拿梁王当棋子赌一回,也不太愿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一次。 前者失败之后,他再考虑入皇宫也好,还是就此离开淮阳城也好,都有个选择,可若是一下子就去选择了入宫。 机会只有一次。 他不认为自己是个运气不错的少年。 所以李扶摇决定换个更为稳妥的法子。 让梁王起事,陈国自乱。 这本来就是那位王爷的打算,李扶摇在这之中,只是悄悄的推了一把。 陈国会被会从此有一段类似于前朝的故事,李扶摇不知道,但他希望有,但不想这个故事的后半段,和那个故事的后半段一样。 那个故事的后半段是那位太宗皇帝将国力强盛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并且吞并了周围的好几个小国。 要是陈国的故事也按照这样发展,那么周国必然要成为这个故事里的一部分。 李扶摇想起来这些事情,就实在是忍不住咧了咧嘴。 “都不容易。” 做完了这些事情,似乎李扶摇便只能在淮阳城里好好待着,看着这座城里之后发生的事情了。 只不过在他路过那条草木巷的时候,还是好死不死的碰见了一个他不想见到的人。 当日大雨中见到的那个 (本章未完,请翻页) 老人,在他身后还有一个中年男人。 李扶摇见过这个老人,但绝对不知道他就是那位栾相国,因此在见到他的瞬间,便已经将青丝握在了手里。 剑气四溢! 远远便停下脚步的栾平看着李扶摇这样,自嘲道:“我这么个老头子,真有这么吓人?” 这句话是在对李扶摇说,却问的是身后的栾言。 栾言低声说道:“父亲在百姓心中,仍旧是那个值得人尊敬的栾相国,如何来得吓人一说?” 栾平指了指对面的李扶摇,轻声道:“也就是他了,自从上次告诉他我被某个老头子砍过一剑之后,便一直都对我有敌意了。” 栾言抬头望去,看向对面那个背负剑匣的青衫少年,疑惑道:“是哪家剑派的弟子,看起来气态不凡。” 栾平低声笑道:“恐怕这陈国江湖所有用剑的江湖武夫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啊。” 栾言一怔,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缘由,“原来是山上修士。” 栾平呵呵一笑。 站在原地,看向李扶摇问道:“你这小家伙,用我的名字写的那封信,是要梁王早些起事?” 一语之间,所表露出的消息实在是不少。 李扶摇张了张嘴,才无比庆幸之前他做的那件事有多么正确,这位老人就是那位栾相国,那意味着就是在他尚未离开淮阳之前,自己只要真有心思要入皇宫,等着他的就是一个死字。 栾平继续问道:“只是老夫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梁王积势已久,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可在老夫没有离开淮阳之前,他总归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可你为何要推波助澜?希望陈国大乱,想来现如今那位延陵皇帝都不愿意陈国大乱,那就是说,你其实是周人?” 栾平不愧是在陈国庙堂上矗立这么多年的老相国,仅仅是片刻便已经推断出来李扶摇为什么要做这件事了。 李扶摇默然无语。 栾平很快便笑道:“虽然知道是你做的这件事,但老夫不准备对你做什么,本来老夫留下来就是要看看,你为老夫弄出这样一道极好的风景,老夫静观便是,只不过老夫越发不明白,你这么个有心机的小家伙,许寂那老家伙怎么还这么看好你。” 李扶摇没有问栾平怎么知道,栾平也没有说。 其实道理很简单,栾平在这座淮阳城待得时间最长,淮阳城里发生的事情,哪里能瞒得住他。 李扶摇站了很久,都没有感受到栾平的点滴杀意,虽然没有松开剑,但其实放松不少,现如今栾平又这么开口,李扶摇对着他行过一礼。 仍旧是一言不发。 缓缓退去。 栾言皱眉道:“此人谋我陈国,父亲就视而不见?” 栾平转过头,貌似很诧异道:“可咱们就要离国了,陈国之事与你我何干?” 语气平淡,但听起来极为刺骨。 栾言低头。 栾平呵呵一笑,“陈国换帝,似乎不是件坏事,再说了,这件事在我离国之后一定会发生,现如今变为我离国之前就开始了,也算不上坏事,至少可以让你好好看上一看。再说了,陈国有他在,哪里有那么乱?” “对了,接下来,你去荀家看看。” 栾言皱眉道:“为何?” 栾平感慨道:“谋国起事,哪里少得了银钱两字啊。”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那盏灯和几个人 所有关于起事和谋反的故事里,的确都缺不了银钱两个字。 无论是用来打赏那些付出生命的将士,还是用于收买那些将领,银钱都是极为直接和有用的东西。 因此在那些故事里,一旦决定要起事,最开始的举动便是要先找一位有很多钱的人。 淮阳城里的富人不少。 但他们的那些财富,比起来国库,仍旧是云泥之别。 可能够堂而皇之在短时间内从国库里拿银子的人,只有一位,户部尚书荀方老大人。 因此梁王起事,最开始便是需要这位荀老大人从国库里拿出些银子来。 这种事情,成化年间有个户部员外郎在机缘巧合之下做过,在那些流通的银子里贪污了整整三十万两,为得是请动那位陈国江湖第一杀手刺杀栾相国。 虽然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事后还将这件事嫁祸给了另外的户部官员,导致那位户部官员满门抄斩,但这件事被先帝知晓之后,这位户部员外郎还是死了。 妄动国库库银,下场定然极为凄惨。 现如今梁王要起事,要银子,于是他便找到了荀尚书。 也只有随着陈国立国之初便在的荀家,皇帝陛下才会放心把户部交给他们。 皇帝陛下不会毫无保留的相信某个人,或者说是某个家族。 让荀方坐到这个位置,只是朝堂之中再也找不到比他更适合这个位置的人而已。 可既然是让荀方坐到了这个位置上,这位荀家家主便会拥有户部尚书的权力。 比如无需要其他的旨意,便能打开国库,拿出梁王需要的东西。 不过在今夜,梁王和这位户部尚书似乎产生了分歧。 府外星光灿烂,月色极美。 但在这位户部尚书大人的书房内,若是不点灯,便是一片漆黑。 因此便有人点了一盏灯。 又是齐王妃。 这位淮阳城第一美人,亲手为梁王和荀方之前点了一盏灯,实际上当初也是她为这两人牵的线。 虽然是在荀方的授意下。 那位头发花白,但自有一番气度的老人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看着对面身材高大,一身灰衣的梁王。 梁王笑着开口,“荀老尚书,对本王的条件,似乎还有些不满,但现如今淮阳的局势,老尚书难不成不明了,有没有这笔银子,本王都要起事,本王之所以耐着性子来找老尚书敲定最后的事情,不过是念在老尚书和齐王妃是本王故人的面子上而已。” 荀方皱着眉头,没有急着说话,两人之前所讲的条件其实大抵都已经谈妥,理应已经敲定,可若不是来自那座相国府的一封信,两方本来就不必再继续会晤。 荀方至今都没有想清楚,既然是下定决心要离国的栾相国,为什么会对于现如今的朝堂还要干涉,更是给梁王写了那么一封信。 “纵使栾相国支持,可梁王殿下也该知道,起事之后也需要人心,荀家跟着陈国走过这么多年,有些事情反而比栾相国说话更有用。” 荀方继续沉声道:“况且若是梁王殿下起事成功,那些皇室子弟不一定真会认命,到时候还需要小女请齐王出面斡旋。” 梁王虽说被人认为是军事才能更高于其他,但既然是皇室子弟,又是先皇嫡子,自然从小便接受过来自皇族的教导,在心智和才能上,一点都不会差,因此荀方这些话,他很快便能判别是否会出现。 很可惜的是,这场他谋划许久的叛变,或者说是叫逼宫还是一些别的什么词语,一切都以那位皇兄身死,他坐上那个皇位而戛然而止。 身后的事情,他没有想过,或许是说没有仔细的想过。 在梁王来看,之后谁不服,大抵便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杀谁而已。 可现如今他忽然想起来另外一件事,皇室子弟不服,他或许可以用血来解决,可若是那些手上有重兵的将军不服呢? 现如今淮阳城内只有三千御林军。 而且御林军统领只是被他收买的。 既然是收买,那便是有可能有一日他们也被另外的人收买。 那如何才能坐得住这个皇位。 最紧要的自然还是让栾相国留下,支持他,站在他身后。 但实际上既然栾相国做了决定,便应该不会改变,那位相国大人不是那种因为一两件小事便改变主意的。 可那封信又是什么回事? 梁王把他理解为栾相国对于皇兄的失望,对于陈国庙堂的失望,既然失望,便要寻找希望,因此栾相国离国,离国之前给了他一封信。 这或许是最好的答案。 可栾相国终究要走。 依仗这位相国大人,并不现实。 因此梁王只能从其余人入手。 荀方之前所说,就是现如今梁王不得不面临的问题,军伍之中有誓死为他效忠的将军,可毕竟天高地远,在淮阳城里,可没有那些将军。 只有先安定这淮阳城内的局势,那些皇室子弟都没有任何话的话,那些就算是想打着勤王之名的将军也无法发作。 荀方和齐王妃现如今很重要。 荀方凭借自身威望可以帮他,齐王妃身后有齐王,谁都知道那位不愿意争权夺势的齐王有多爱齐王妃。 杀了皇帝陛下之后,皇室子弟不服梁王,那还能推谁出来? 唯独齐王而已。 先皇三位嫡子而已。 要是这个时候齐王妃劝说齐王出来坚定支持梁王。 堵住众人口舌。 才算是完美。 想到这个地方,梁王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荀方则是没开口,等着梁王开口。 齐王妃更是站在远处,守着那盏灯。 书房不大,但总有些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于是在阴影里生出一道声音,“荀大人,您的要求不过分。” 梁王嘴角勾勒出一个弧度。 有人从阴影里走出,来到那灯光所及之处。 是个中年书生。 荀方站起身,仔细看了很久,才感叹道:“原来有你在。” 中年书生点点头,“您的要求不过分,我想梁王殿下也会同意的,只不过,荀大人既然不愿意再让一些步,那便多拿些东西出来。” 这句话说得很直接,既然不愿意让步,便拿些更多东西来换。 荀家除去能在国库里拿出些库银之外,还能做些什么? 梁王清楚。 那位中年书生也清楚。 荀方也清楚。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向那中年书生,感慨道:“当年你落榜之后,老夫其实派人去找过你,实际上最开始,老夫是想把小女嫁给你的。” 站在远处的齐王妃一怔,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个中年书生,之前她只当这个人是梁王的幕僚而已,现在看来,倒是不止于此。 陈国科举在立国之后便有了,可这么些年来,出了那么些名落孙山的落榜考生,可没有哪一个能有这个中年书生出名的。 甚至这位中年书生,在走进考场之前,淮阳城上下便都觉得当年头榜头名非他不可。 毕竟他在少年时便已经名震陈国。 无论是文章才学,还是治政能力,这位都能说得上一个少年天才的称呼。 甚至有许多大臣都认为他入了朝堂之后,肯定就能成为第二个栾相国。 以后朝堂上不仅仅会有一席之地 (本章未完,请翻页) ,甚至还能站上栾相国那个位置。 只不过陈国已经有了一位栾相国,因此那位皇帝陛下似乎不需要第二个栾相国了。 在当年那场科举考试里,他便落榜了。 人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但没有人敢说。 于是在那个阳春三月里,这个书生便离开了淮阳城。 但凡是真正天才,都不会寂寂无名一辈子。 现如今在淮阳城再见他,想来都该是理所应当的一件事。 荀方叹了口气,看向梁王,“梁王殿下,老臣再无疑虑,荀家长房唯梁王马首是瞻。” 梁王笑着起身,“荀尚书不必如此,之后的陈国还是那个陈国,荀家,自然还是那个荀家嘛。” 荀方苦笑,并不言语。 梁王转头看向齐王妃,轻声道:“至于齐王那边,便要麻烦齐王妃了。” 齐王妃点点头。 梁王满意起身,推门而出。 中年书生没急着走,他看了好几眼荀方,忽然说道:“荀老尚书,幸好当年晚辈落榜了。” 荀方抬起头来,默然无语。 中年书生缓行离去。 荀方重新坐下。 他转过头看向齐王妃,轻叹道:“若是齐王殿下有此野心,咱们父女何须借助他人。” 齐王妃神色复杂,终究没有言语,只是吹熄了那盏灯。 书房里重归一片漆黑。 —— 淮阳城有夜禁,这不是一件很意外的事情。 尤其是在倾举国之力与周人相战的时候,淮阳城里的夜禁被往些时日都要更为严格,只不过现如今倒是还好,离着夜禁,还有两个时辰。 秋风呼啸,夜晚的淮阳算不上暖和。 可总有那么些要谋生的小贩,天再寒,他们也要生存,于是淮阳城西的那处夜市也非常热闹。 在大红灯笼的灯光下,那些小贩面前的铁锅里有些滚烫的吃食,冒着烟,很暖和。 一身青衫的李扶摇背着剑匣,来到一处相对而言算是偏僻的小摊子前坐下,要了一碗饺子。 饺子是猪肉白菜馅,加上那卖饺子的小贩极为厚道,几文钱买到的一碗饺子,个个皮薄肉多。 李扶摇看着眼前的这碗饺子,没有急着下筷子。 因为筷子被对面那个人全部按在了手里。 李扶摇看着对面那个人,有些无奈。 因为那个人是他的半个朋友。 只不过李扶摇从来没有想过能够在陈国淮阳城碰见他,按着他的设想,他们再次见面,应该是周国边境,他会在千军万马之间,看到这么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将军。 不过既然是设想,那便不是事实,能在这里看到这个家伙,李扶摇也觉得有些亲切。 现如今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不是旁人,正是那位谢家宝树,谢应。 仔细想来,已经是两年未见了。 李扶摇看着那碗饺子,更看着比之前要坚毅许多的谢应,无奈问道:“你怎么来淮阳了?想来要是被那位陈国的皇帝陛下知道了,淮阳城里两千御林军都会不留余力的试着杀掉你。” 谢应揉了揉脸颊,笑着说道:“我也很想问你,你不在剑山好好练剑,为什么到处走?还到了淮阳城?” 李扶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剑山的事情,他不想对人多说。 谢应按着那柄腰间的家传宝刀栖客,轻声道:“我不在边境,反倒是来了淮阳城,我要做什么你肯定清楚。” 李扶摇皱眉道:“这样风险很大,我在这城中发现一个修士,境界深厚,比我要强太多。” 谢应沉默了很久,忽然极为认真的说道:“现在大周的处境真的不太好。”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几个局内人 不用详说,其实陈国百姓也好,还是说周国百姓也好,都知道现如今大周的境地不会太好。 陈国倾举国之力伐周,加上身后还有延陵作为靠山,虽然至今陈国大军都没有攻破周国的北燕郡,但不管谁来看,都会知道,现如今周国的真的不太好。 “在北燕郡外,我们和陈国大军僵持了一年多,取得了一些不小的战果,要是双方军力一致,现在可能我已经领着大军跨过陈国边境,来到了这片陈国土地上了,或许再有一段时间,陈国便只存在于史官的史册上,而不存在在世间里。” “很遗憾,两方军力真的差得太远,纵使我取得了再多战果,杀了再多人也无济于事,因为大周的将士数量在减少,这种速度虽然比不上陈国减少的速度,但要是说陈国还能剩下最后一个人的时候,大周绝对应该是已经一个人没有了。” 李扶摇看着那碗饺子,听着这些话,皱了皱眉头。 谢应一只手按着那柄家传宝刀栖客的刀柄,另外一只手把那些木筷推过去,才继续说道:“之前我在边境被人刺杀过好多次,不太开心,现如今我来淮阳城,也是要尝试着杀一个人。” 李扶摇拿过木筷,拿过一旁的醋碟,他知道谢应要杀谁,现如今这个局面下,倒是杀了那位陈国皇帝,比斩杀数万边境陈国大军都有用。 “我之前说过,这座城里有修士,境界不低,很有可能就是皇宫里豢养的高手,你贸然进宫,只怕就要死在那里,你死了之后,北燕郡怎么办?我听说要是没有你一直领着骑军在北燕郡外,北燕郡可能早就破了。” 谢应认真说道:“我之前也说过,现在大周的处境很不好。” 李扶摇夹了一筷子饺子,缓慢的吃着,因为吃的慢,所以他能感受着那猪肉和白菜的味道,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紧张了,第一个饺子他忘了蘸醋。 他吃完这个饺子之后,才问道:“能不能说说你的想法,怎样行刺?” 问完这个问题之后,李扶摇没有忘了替谢应要了一碗饺子。 等到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来之后,谢应看着那碗饺子,有些无奈。 “找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潜入皇宫,找到他,杀了他?” 李扶摇点点头,称赞了几句,然后才说道:“我在想,你带兵打仗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直接。” 谢应苦笑,他带兵打仗没问题,可真说要刺杀这位陈国皇帝,还真没做过。 同行数位周国的江湖高手,临到了淮阳城前,因为怕暴露身份,因此最后只让谢应入了城,没人会想到这位周国的将领会潜入淮阳城,因此在城中倒是没有张贴任何关于缉捕他的告示。 可现在的关键是,就凭谢应一人一刀,要是说就能潜入皇宫杀得了那位陈国皇帝,他也肯定走不出来。 所以这位谢家宝树,现如今大周军伍里最炽手可热的将军是准备拿一命换一命,当然,这个前提是他要是能做到的话。 “能不能换个 (本章未完,请翻页) 方法?” 李扶摇吃完最后一口饺子,抹了抹嘴,笑着说道:“我这些天在淮阳城做了几件事,你应该觉得会很有意思。” 然后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李扶摇给谢应讲了些现如今淮阳城里的事情,栾相国、梁王、还有那位皇帝陛下,一个都没有落下。 听完之后,按着栖客刀柄的谢应有些不可思议的盯着李扶摇。 “我原本以为你们这些修士最不喜欢讲道理,要做事情,便是直接出手便是了,没有想到你还有这么些谋划。” “都说了这座淮阳城里有修士,一个不慎,命都要搭进去,能够置身事外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你现在只需要和我一起安安静静待在淮阳城里,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查漏补缺就好了。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们一起回周国。” 李扶摇说了他的安排。 谢应却有更为疯狂的想法,“能不能将那位梁王一起杀掉,让齐王做这陈国皇帝?” 李扶摇微怔,让梁王起事,将原本的陈国皇帝换做梁王,陈国毫无疑问这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将没有太多心力关注边境的事情,可等过了这段时间呢? 梁王不知道在处理政事上比不比得上他那位兄长,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便是这位梁王在军事方面的才能以及野心要比他那位兄长强太多。 既然如此,那么在陈国这段动荡的日子结束之后,只怕这位新登基的陈国皇帝对于大周的压力,会比他兄长强烈的多。 因此谢应也不太愿意梁王即位。 反倒是那位一向对权势没有什么想法,无心皇位的齐王,反倒是才让谢应觉得他才是最好的陈国皇帝。 对大周最有利的,便是最好的。 李扶摇叹了口气,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道:“我其实在等他走,他却想留下来看着,梁王忌惮他在陈国庙堂的影响力,那我便是单纯忌惮他的是境界修为。” 谢应一怔,“谁?” 李扶摇平静说道:“真正能够左右淮阳城局势的那个人。” …… …… 皇宫里夜色深沉。 皇宫里前两日发生了好几件事情,但最为重要的一件事不是皇帝陛下召六部尚书和几位御林军统领入宫的事情,反倒是那位内务府总管太监薛雨公公暴毙在宫中的事情。 薛雨入宫时间太长,竟然都已经让人想不清到底有多久,现如今宫里当差的太监宫女们只知道,这位内务府总管太监,脾气一向很好,做事很认真,坐上内务府总管太监这个位置之后,从来没有难为过谁,就连之前在他发迹之前欺负过他的那些公公都不曾为难。 这么个性子,原本是不适合在宫禁里生存的。 可谁又想得到,他居然一步步走到了最高的位置,而且深得皇帝陛下的信任。 只不过这位薛雨公公,还是死了。 说是忽染重病,不治身亡。但其实宫里的人都知道,这位总管太监是因为和某位王爷有牵连而被皇 (本章未完,请翻页) 帝陛下处死的。 朝堂上的大臣们为了知晓皇帝陛下的喜好以及平日动静,很愿意在宫里安插棋子,那些棋子便是在宫里当差的那些宫女太监。 收银子,说上几句与皇帝陛下有关的事情,这算不上大事,可真要深究起来,也是要杀头的大事,可这么些年,在宫里大家都心照不宣。 可这些棋子里,其实从来没有包括过内务府总管太监。 这个离皇帝陛下最近的位置,几乎连皇帝陛下的一言一行都尽数在掌握中,所以想要知道皇帝陛下的行踪和喜好,其实大抵可以越过一切,直接找到这位内务府太监总管的。 可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位置,皇帝陛下自然是要安排一个极为忠心的人才是。 薛雨便是那人。 只是现如今,薛雨死了。 暴毙在宫里。 旧人死了,自然需要一个新人。 顶替薛雨的是一个年轻太监,叫李福禄,入宫之初,这个小太监便是跟着薛雨的,宫里一直有儿徒弟的说法,这个李福禄便是薛雨的儿徒弟。 至于为什么他能年纪轻轻便坐到这个位置,其实也很简单,那便是因为之前薛雨和梁王有牵连的事情,便是他向那位皇帝陛下说出来的。 告密者,一向难有好名声。 可他若是向皇帝陛下告密,便可以说成是他是陈国忠诚的臣子,一心为国。 一点都不惹人厌。 因此在薛雨暴毙之后,这位年轻太监连跳好几级,直接坐到了内务府总管太监的位置。 一时风光无两。 宫里的太监宫女往后再看见李福禄,就不能以小李子称呼,要叫一声李总管了。 同其余那些一朝得势便忘乎得以的人不同,李福禄得势之后,并未有过半点的嚣张跋扈,一如既往的待人以和。 不过多了几分气度而已。 今夜皇宫宫禁之后,宫墙里再无一人。 各安其事。 唯独有一盏大红灯笼被人提着行走于宫墙内。 内务府新任总管太监李福禄。 这位面容尤其显得生涩的总管太监,在夜色中走得很缓慢,一步一步便犹如他的人生一般。 要是在夜幕中一直有人看着这位总管太监的一举一动的话,便能看到这位新任总管太监一边走一边在流泪。 大红灯笼照在他脸上,眼泪不停。 李福禄想起之前那个晚上,薛雨把他叫到房内,对他说的那番话。 李福禄嘴唇颤抖,之前他问师父,是不是非要以自己的性命去促成此事,原本要不要这么急都没那么重要的。 然后那个入宫多年还一点都不像是个太监的师父则是笑着说,“都不是男人了,活得再久有什么意思,倒不如该死的时候便死了就是,你看到那一天之后,到师父坟前给师父说一声就好了,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李福禄喃喃道:“师父,活着真的比其他任何事情都要有意义啊。”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被忽略的某个人 淮阳城里的现如今局势,李扶摇该做的已经做完,就算是还要多做些事,也要等梁王落子之后,看看这淮阳城里如何发展之后,才有新的打算。 抱着必死之心来到淮阳城的谢应一下子放松不少,这位周国军伍之中现如今最重要的将军,想着之后极有可能要死还是死在沙场上,便觉得莫名其妙有些开心。 沙场武人死于沙场,还算是死得其所。 在之前和李扶摇对饮之时,酒到酣处,看起来满脸醉意的谢应说起这一场大周战事,作为局内人,谢应虽说在北燕郡外难逢败绩,名声甚至都传到了陈国和周国以外的地方,但对于这一场国战,谢应仍旧是不看好大周能够撑过去。 要不然,他也不会从北燕郡外来到淮阳城。 因此在那场谈话里,谢应按着那柄家传宝刀栖客,半打趣的说之后要是自己真是死在了那场国战里,不要李扶摇做什么,就希望他捡起来他的这柄栖客,带着走过这片山河,不要求去什么名胜古迹,反正多走走,多看看,看看那些没有见过的风景。 栖客去了,便算是他谢应去过了。 他谢应这一辈子都没有去过太多地方,日子也过得不算是有意思,带兵打仗虽然是不讨厌,但其实时间长了,也会有些不耐烦的。 当时李扶摇则是有些恼怒的说着他是个剑士,带柄刀成个什么样子。 虽然李扶摇没有说透,谢应已经知道他的意思。 他说要他好好活着而已。 对此,谢应没有说透。 这位出自谢家,年少时候便展露出不俗的带兵才能的谢应,被人说成是谢家的一颗宝树,是能领着谢家继续前行的年轻俊彦,更甚至于在谢家的全力促成下,更是有望成为大周驸马。 谢家对于谢应的期望,实在是几句话里说不清楚的。 人在世上,真有好些东西说不清楚。 这样一位前途无量的年轻人,现在和大周已经死死绑在了一起,要是大周能够挽此危局,一鼓作气打到淮阳城里,谢应毫无疑问便会成为大周板上钉钉的军伍第一人。 若是不能,谢应便是陈国最想杀之人,也会是战事结束之前,先死在沙场上的人。 两个结局,不仅是谢应,就连是大周和陈国两方都很清楚,第二个结局只怕才是谢应最终的归属。 这位久经沙场的年轻将军没有半点畏惧,身为周人,对于生死,早该看淡。 李扶摇对此不好多说什么,并且轻飘飘的言语也没有太大的作用。 只是在第二日清晨,一身青衫的李扶摇和谢应走出客栈,去逛了逛集市,大人物们要谋划什么是大人物的事情,这些市井百姓,仍旧是一日接一日的过着日子。 走在街道上,路过一家卖旧物的古董店铺,李扶摇才想起一件事,将那个之前买的玉酒壶送给了谢应,他一共送出去两件东西,第一件是师叔柳依白的酒葫芦,送给了吴山河那个便宜师兄,然后这第二件便是他花了几十两银子买的这个酒壶,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次是送给了谢应。 谢应也不客气,一把接过来之后便别在了腰间。 走过了几步之后才开口问李扶摇为何要送出这个玉酒壶。 李扶摇神色有些尴尬,终究没有多说。 谢应一头雾水。 腰间悬刀的谢应和背着剑匣的李扶摇走在淮阳城街头的市井,不用多说,人人都把这两位当作是那种江湖游侠儿,只是有些奇怪,在这陈国江湖里,用刀的和用剑的一向不和,为什么这个悬刀的年轻人还和这背着剑匣的年轻人同行? 难不成那个一身青衫的少年背后背着的不是剑匣,而是其他什么东西? 李扶摇和谢应没空理会这些淮阳城的市井百姓怎么看,反正李扶摇领着谢应闲逛,谢应便将那玉酒壶灌满酒,一边走一边喝酒。 酒香四溢。 李扶摇显得有些愁眉不展,虽然没有唉声叹气,但谁都看得出来,这个青衫少年十分郁闷。 谢应懒得去问,李扶摇也没主动说起。 响午时分,两人在一座酒楼二楼吃过饭,李扶摇没有急着起身,因为二楼的中央在食客们吃得差不多之后,便搬开几张木桌,放了一条长条木凳在中央,木凳上摆了一个大海碗,酒楼掌柜的笑着抱着一坛子酒楼里最好的酒将那个大海碗倒满酒。 李扶摇不由得叹了口气。 很快便有个一袭长衫的说书先生来到场间,先是对着众人一鞠躬,然后才坐下,喝了一口酒,念叨了几句好酒之后,方才开始说起似乎是昨日没有说完的故事。 在酒楼的食客大多不是第一次来到这座酒楼,今日这一拨食客中,大多还是冲着说书先生昨日没有说完的故事来的,因此说书先生一张口,便都鸦雀无声,等着说书先生嘴里那个听来只觉得荡气回肠的故事。 谢应慵懒的把头靠在窗旁,一只手拿着那个玉酒壶,一只手抓了好几颗花生米,往着嘴里一边丢一边灌着酒,李扶摇则是到了现在,才在自己面前的酒杯里倒了半杯酒。 只喝了一口,便已经见底。 心里有其他打算的李扶摇心满意足。 谢应只是瞥了李扶摇一眼,便继续自顾自喝着酒。 李扶摇没有去听那个故事,毕竟之前他也说过好些年书,对于那位说书先生嘴里的故事其实七七八八也算是知道其中脉络。 这位说书先生是把那几个大抵相近的前朝将军的故事糅合成了一团,重新弄出了一个新故事而已。 谢应喝了口酒,忽然饶有兴致的问道:“不出意外的话,我这辈子就是在军伍呆一辈子的无趣光景,所以我对你以后的路,反倒是兴趣不小,怎么样,说说你以后想做些什么?” 虽说都是一辈子,一辈子可长可短而已。 李扶摇想了想,皱眉道:“倒是没怎么想过,反正以后的日子,练剑必不可少,能走到什么地步,不清楚,反正尽力就好,等大周的事情一了,我要去洛阳城,然后可能会去一趟南海。到处走走,老祖宗说过,对剑道也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有裨益。” 谢应感叹道:“你们这些山上修士,还真是一点都不为俗世所累啊。” 李扶摇一笑置之。 谢应放下那个玉酒壶,认真问道:“你们山上修士是不是也相信人定胜天这种话?” 李扶摇知道谢应是在问什么,没有立刻给出答案,只是平静道:“就好像咱们在淮阳城的所做所为一样。” 谢应怅然一笑,“原来真是没有人定胜天,也没有什么天来刻意针对咱们这个偏僻小国,不过是拳头不够大,野心却太大而已。” 李扶摇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还没有离开白鱼镇的时候,听过从少梁城那边传来过皇帝陛下的那句豪言,后来又见过那位皇帝陛下,想来那位皇帝陛下并非那种好高骛远之人,大周既然敢频开战事,想来应该是有所依仗才是,只不过现如今周国会陷入此等局面,应当便是出了问题,至于是什么问题,还得去少梁城见过皇帝陛下之后,才能完全知晓。” 谢应皱了皱眉头,好像是想起了某些事情,只不过张了张口之后,并没有说话。 李扶摇不去追问,只是耐着性子听完那说书先生的这个故事之后,才和谢应起身下楼。 下楼之后,谢应说是要一个人在淮阳城里逛一逛,李扶摇没有说什么,只是独自回到客栈,把剑匣解下,拿出那柄青丝。 继续养剑。 这种法子是被说成天底下最笨的养剑法门,可还是愿意每日去做,并且乐此不疲的,只怕就只有李扶摇一个人而已了。 匣里两剑,青丝现如今和他的联系比起小雪要胜过不少,这也是李扶摇经常用青丝而非小雪的缘故。 对于谢陆的佩剑小雪,其实李扶摇一直有些矛盾,师叔赠剑,该是好好收好才是,但李扶摇又总觉得该替它寻个有缘人才是。 毕竟一剑在手,便够了。 多出的一柄剑,李扶摇至今都没想清楚该如何安排。 —— 夜幕降临。 谢应一身酒气走回客栈,腰间别着李扶摇送他的那个玉酒壶,家传宝刀栖客却是在另外一侧,回到客栈之后,谢应径直回房,没有来找李扶摇。 李扶摇趴在窗户上,则是盯着皇城那边,想着那位梁王殿下到底要在什么时候才准备起事呢。 其实此刻,与他想法相同的还有那位栾平的学生,栾言。 这位被视作是栾相国精神意志的延续的读书人站在栾府院里,看着夜空,紧皱眉头,这场淮阳城里即将要发生的大事其中细节他都已经知道的七七八八,这既是栾平想给他的东西,同时又是栾平要考验他的东西。 梁王何时起事? 齐王到底能不能被齐王妃说服? 都值得让人深思。 还有…… 栾言忽然一惊。 猛然回头。 栾平站在远处,轻声张口问道:“想通了?” 栾言吓出一身冷汗,木然点头。 栾平呵呵一笑。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皇城夜幕里 时至今日,或者说直到上一刻,不管是相国府内,还是说梁王府,亦或者是李扶摇和谢应,这三方都刻意的忽略了一件事情。 直到栾言想通了这件事当中的紧要地方。 为何在淮阳城内局势算不上是晦暗不明的情况下,那位皇帝陛下一直无动于衷,除去之前召见过六部尚书和几位御林军统领,和将那位内务府总管太监薛雨秘密的处死之外,便没有再做过什么事情。 太过于平淡。 这座淮阳城里威望最高的是栾平,军事才能和野心最大的是梁王,最不想争的是齐王,一直希望淮阳城大乱的是李扶摇。 可这座淮阳城的主人,是陈国皇帝。 这一点毋庸置疑。 因此在淮阳城里要生事,怎么能让那位皇帝陛下不闻不问。 他不该摆出这样的姿态。 唯一能够解释的理由便是那位皇帝陛下也在想些什么事情,或许正在做些什么事情。 “可皇帝陛下在深宫之中,能做出些什么来逆转局势?” 栾言实在是有些不理解,他紧皱眉头。 栾平走过来,平静说道:“当年先帝选皇子登大宝时,看似梁王是因为自家母妃的原因才被贬谪到了边军之中,其实那位先皇何尝不是为了能让皇帝陛下顺利登基,既然是先皇看重,咱们这位陛下还真没那么好招惹,梁王要起事,若是皇帝陛下一下子就给我写信,这场乱局,他没有半分胜算,可直到今晚之前,皇帝陛下才给我来了第一封信,内容也很简单,只有几个字,上面说要我注意,今夜不要出门。” 栾言惊骇道:“皇帝陛下要先发制人,可他手上有什么?” 栾平呵呵笑道:“梁王有的,皇帝陛下自然也有。” 栾言恍然大悟,“梁王收买了御林军统领,皇帝陛下也能重新掌握兵权?” 栾平缓缓点头,有些感叹,“咱们这位皇帝陛下啊,除去失去了当初那些雄心壮志之外,谋略其实不差的,为君之道更是驾轻就熟,今夜这场乱局就要落下帷幕,你的大考也要结束了,说实话,我有些失望。” 栾言低下头,惭愧的说道:“愧对父亲。” 栾平摆摆手,率先走出相国府,“走吧,咱们去看看,看看这乱局之中,谁能胜出。” 栾言回过神,赶紧跟上栾平的步伐,跟着他一同走出相国府,走向皇宫方向。 —— 今夜月色很美,挂在夜空中的那轮明月显得十分皎洁,照在玉白色的石块铺成的皇宫地面上,竟然隐隐能够看到有些光芒。 驻守皇宫的御林军一共两千人,总共四个统领,每人各统领五百人,以众星拱月一般分布在皇城四个角落。 拱卫皇城。 陈饮是这四个统领之中最为年轻的一个,才堪堪到而立之年,这位与国同姓的御林军统领是皇室之中一支偏房的子弟,但是因为颇具才干,才被陈国皇帝提拔为御林军统领,成为这皇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宫里四大统领之一。 要知道,要想成为这皇城里的御林军统领,除去家世要干干净净之外,也应当是在战场上有过功勋的武人,其余三人便是如此,唯独陈饮是以皇室子弟的身份坐上的这御林军统领位置,因此从一开始,便在军中颇有微词。 不少御林军将士对于这位统领,并非完全信服。 今夜皇城之乱,始于南大营。 那位在边军之中攒够了功勋的南大营统领在亥时收到了一封密旨,密旨上内容倒是不复杂,就是寥寥几句话而已。 但这位南大营统领在收到这封密旨之后,当即便领着数十位亲卫去了一趟北大营,直闯北大营,将那位北大营统领,直接一刀给斩下了脑袋。 然后这位南大营统领在短暂的一刻钟以后,便将北大营将士完全控制住,接下来,这位南大营统领,在边境沙场之中摸爬滚打十余年的百战老卒,便领着身后的一千人,去与西大营的统领汇合,想着要对东大营的陈饮完成合围,一举将这个平日里早就看不惯的皇室子弟斩杀在东大营。 只不过当这一千御林军浩浩荡荡往那东大营而去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陈饮领着五百御林军士卒便来到了大军最后面。 陈饮没有犹豫,即刻便带着这五百士卒生生从南大营大军的身后凿了进去。 平日里四个大营的御林军将士便一直都算是有些不大不小的矛盾,其中东大营和南大营积怨最深,这一次在各自的统领带领下在皇城中开始厮杀,最开始两方都有些茫然,可等真有袍泽在身旁倒下之后,便各自都激发出了凶性,不需要谁多说,两方将士再也不顾什么袍泽之谊,完全杀红了眼。 每时每刻都有御林军将士,厮杀声振聋发聩,在寂寥的皇城之中飘荡。 让一众宫女太监都不知所措。 内务府那边,新任总管太监李福禄派了好些小太监出去,去安抚那些太监宫女,并且下了严令不让他们踏出房门半步,做完这一切之后,李福禄从床底下抽出一把短刀,别在腰间,开始和身后的好些太监往御书房而去。 那些太监里,老少皆有,有在宫里已经待了许多年的老人,也有才入宫的生面孔,但不管是谁,走向御书房途中,脸上都是一副惴惴不安的神情。 今日之事,太大。 而在严阵以待的西大营,那位本该是也收到皇帝陛下密旨的统领此时此刻却是随意将那封密旨扔进了火堆了,然后这位同样是在沙场上打拼超过十年的西大营统领盯着面前的五百御林军将士,朗声问道:“诸位可愿去挣一个锦绣前程,从此衣食无忧?” 五百御林军没有答话,只是有些人互相对视,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茫然。 西大营统领哈哈笑道:“不错,本将今日就是要行谋反之事,梁王殿下同是军伍出身,不知道要胜过皇帝陛下多少,为何当不得皇帝?咱们的陛下已经不是当初的陛下,若是再让他多坐几年龙椅,只怕连周国大军都要攻 (本章未完,请翻页) 到淮阳城下了,与其如此,倒不如让梁王殿下做这个皇帝,带着咱们去大周少梁城看看!” 这一席话一说出口,那五百御林军将士脸上便都充满了向往之色。 这位西大营统领不再说些什么,只是默默抽刀,走出几步之后,才朗声道:“要跟本将去搏一个锦绣前程的,跟在本将身后!” 随着西大营统领往前走,身后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御林军将士。 而这位西大营统领要去的地方,不是那处焦灼的战场,而是直奔御书房。 擒贼先擒王,杀人便要先杀陛下! 御书房外,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多达百位皇宫大内高手,一些皇室子弟更是人人提剑,护卫住了这处地方。 那些皇宫平日豢养的大内高手,都是江湖上一流的好手,以一敌十其实不算是什么难事。 因此当李福禄和一众太监来到御书房前的时候,没人在意那位年轻太监的想法,李福禄小跑几步,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了御书房外,然后这位新任内务府总管太监扯开嗓子吼道:“奴婢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李福禄身后的一众太监看见李福禄跪下之后,也跟着跪下,嘴里念念有词,都是和李福禄一样的说法。 御书房被人推开,在一众大内高手重重护卫下的显身的陈国皇帝神情疲惫,看着身旁的一个老者问道:“派人通知了齐王府,朕的那位皇弟没有任何要来见朕的意思?” 老者恭敬答道:“启禀陛下,齐王说是已经睡下,齐王府的管家说是不敢打扰,按着陛下的意思,没有将现如今皇城里的局势告诉齐王。” 陈国皇帝冷笑道:“既然如此,派人剿了荀府,至于齐王妃,头颅割下之后送往齐王府便是,朕这位皇弟一向不争,现如今都还想着置身事外,可朕却真不想他站在远处看着朕了,怎么想都觉得朕和梁王是猴子一样。” 老者点点头,躬身退去。 陈国皇帝看着始终跪在地上的李福禄,笑问道:“李福禄,梁王到哪儿了?” 李福禄蓦然抬头,一脸惊骇。 陈国皇帝摇了摇头,“大义灭亲,才让朕信任你,可你到底是个什么性子,薛雨能不知道?薛雨能让你做他的儿徒弟,便知道他该是绝对信任你才是,薛雨比朕要像个好人,眼光也不差,因此你能出卖他,朕便不信你。” 李福禄颓然跪坐在地面上,神情古怪。 陈国皇帝看着远处,呵呵笑道:“梁王该到了,不知道栾相国会不会来看看,要是都来齐了,正好一起解决了。” 在西大营往御书房赶的路途中,那位西大营统领被人从身后一刀刺进了身子,紧接着,周围数位御林军将士纷纷抽刀,朝着那位西大营统领的身上砍去。 那位西大营统领一句话没能说出,便死得不能再死了。 然后那位一直被西大营统领排挤的副统领朗声高喝道:“诸位将士,随我去御书房护驾!”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大侠、王妃 在西大营的御林军往御书房而去的时候,皇城南门那边,梁王姗姗来迟。 这位领着府邸私兵的梁王殿下今日一身甲胄,身材本就高大的梁王穿上这一身甲胄之后,便和沙场征战的武人无异。 只可惜的是这位梁王殿下穿过南门,路过皇宫甬道的时候,很快便发现一件足以让他大惊失色的事情。 甬道之前,有一颗头颅被高悬在角楼飞檐上。 梁王定睛一看,那颗被高悬在半空的头颅便是陈饮。 那位本该是前途无量的皇室子弟,死于今夜。 梁王停马不前。 甬道之前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御林军将士,人人提刀看着这位想着要谋乱的梁王。 皇宫里已经传下旨意,生擒梁王者,赏黄金万两,官升三级。 其实若不是那位皇帝陛下实在是想看看起事失败的梁王到底是个什么姿态,生擒梁王的条件是要换成取梁王首级的。 …… …… 栾平提着一壶酒,坐在远处的某座高楼顶端,坐在他身旁的是他视作传人的栾言,同栾平这个修士不同,栾言是个实实在在的读书人,要不是之前被栾平提溜上来,打死栾言都不会爬到这么高的地方来坐着看那座皇城的。 栾平看着皇城之中的几处稀疏光亮,伸手指着那些地方说道:“梁王为何今日会败,除去没看清楚我之外,便是他太急了,兴许是知道那封信不是真的,可在那些谋划之后都没有见到我表态,便想着应当是我已经默许了,他之所以有这么想法,还不是因为太想坐上那把椅子了,想却不能抑制,这不是一个好君王。所以梁王今日会败,只不过陛下今夜也做错了一件事,所以梁王还是能赢。” 栾言闻言一怔,“陛下做错了一件事?” 栾平点点头,“真以为这些小国能在延陵立国是因为延陵历代皇帝都宅心仁厚?不过是不愿意为灭国而付出代价而已,陈国也好,周国也好,都并非那么简单的。陛下今夜派遣大内高手去那座荀府,在陛下看来,是一招秒棋,甚至真是一步秒棋,梁王既然能反,齐王自然也可能会反,因此今夜斩草除根,这无可厚非,可实际上,还是错了,但真要说谁错了,这件事根本上还是那位先皇错了。” “何以见得?” 栾言疑惑不解。 栾平平静道:“先皇有些事情没有告诉陛下。” 说完这句话,栾平拿起酒壶喝了几口,想起了那位挺有趣的先皇,在朝政上兢兢业业,可私下里却是更喜欢木匠活,至今相国府里都还有那么好些东西都是出自先皇的手笔,这之中便包括了栾平最喜欢的太师椅。 先皇对于栾平的信任,远胜于其他任何人。 因此在驾崩之前都深信不疑栾平不会离开陈国,所以有件事便被先皇不经意遗忘了,没有告诉现如今的皇帝陛下。 才导致了之前那位皇帝陛下做出的那个愚蠢决定。 仔细想来,其实这一切的根源还是在栾平。 栾平扯了扯嘴角,“这个黑锅我不背,再说了,争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来争去不都是你的儿子在那把椅子上坐着吗?” 栾言怔怔失神,不知所以。 —— 李扶摇推开窗,看着远处皇城光亮,转过头对谢应说道:“我想来想去,那位梁王应该是成不了事了。” 谢应蓦然一惊,“为什么?” 李扶摇认真说道:“我找人代写的信他都能信,哪里会是那位坐在龙椅上那么多年的陈国皇帝的对手,这位梁王带兵打仗厉害,可不管怎么看,始终是比不过那位陈国皇帝啊!” 谢应下意识的按住家传宝刀栖客,然后沉声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李扶摇看着谢应,“我也不知道,毕竟那位栾相国还没有走,有好些事情我不敢去做,只不过现在,咱们可以先去梁王府那边看看,看看这位梁王有没有什么后手。” 谢应点头,然后便要转身下楼。 李扶摇喊住他,无比认真的说道:“真的不要想其他的东西,性命很重要,不要轻易丢了。” 谢应转过身,看着窗外风景,“国在前,谢应在国之后。” 李扶摇张了张口,终究是没有说出些什么来。 谢应洒然一笑,“李扶摇,记得我之前说过的事情!” 李扶摇看着谢应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我之前在白鱼镇当说书先生的时候,看过许多故事,也讲过许多故事,有好些个我都不太喜欢,可是为了生计还是要说,有好些个我很喜欢,可也说不出来,毕竟没人喜欢听。你谢应这种性子,既像在那种沙场喋血的将军,又像那些一心为国的侠士,真的,喊你一声大侠,不为过,但我不想今晚对你说上一句谢大侠,走好!” 说起谢大侠这个称呼,李扶摇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开心。 谢应皱着眉头,“谢家本就是武林世家,你叫我一声谢大侠又怎么了?”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哈哈笑道:“走走走,一起去看看再说。” 谢应有些厌恶的说道:“走归走,别想着到时候抢我的风头,不然我这柄栖客杀陈国人之前,先在你的胸膛上划开一道口子。” 李扶摇默不作声,但笑意不减。 最后走在街道上,他还笑着喊了一声谢大侠。 然后他才想起了一件事。 那些话本小说里的大侠,可都是以八个字作为注解的。 那八个字?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 齐王府里今夜寂静无声,先前皇宫来人传唤那位齐王,被王府管家硬生生给回绝了,不是因为这名王府管家胆子大到连皇帝陛下都不放在眼里了,而是那位管家,的的确确只能回绝把这件事给回绝了。 因为现如今,那位齐王殿下,不在府邸里。 那位齐王现如今在荀府内。 那座荀府宅子,存世时间之长,真的算是世所罕见,恐怕整个淮阳城里,除去皇城的建造历史能比得上荀府家宅之外,其余便没有任何一座建筑能够比得上这座荀府了。 荀府内,时间不短的物件,比比皆是。 今夜齐 (本章未完,请翻页) 王殿下便从荀府内的一处库房里拿了一对夜光杯在后院的石桌旁对月饮酒,可惜这一对月光杯,一只在石桌的一头,装了一杯酒,那个站在石桌旁的齐王妃却是一点去拿起那只酒杯的兴致都没有。 留着齐王独自喝着酒。 这位陈国藩王今夜来到荀府的理由倒是很简单,齐王妃说是要和他喝酒赏月,于是他便来了。 等来到这处后院时,齐王妃没有半点要和他喝酒的想法,于是他便只能独自一个人喝酒。 后院四周有数位荀府豢养的江湖高手,都在盯着这位齐王殿下,不让齐王今夜离去。 齐王喝了半壶酒,看着挂在半空的月亮,总算是开口问道:“王妃,你准备把本王留到何时?” 齐王妃看着这个至今都没有半分慌乱的齐王,眼里闪出些疑惑,但很快消减,“等皇宫事了,王爷自然便能离开了。” 齐王随口问道:“王妃就不怕梁王兄今夜事败,大家一起共赴黄泉?” 齐王妃讥讽道:“王爷这些年过的日子,其实和死人有什么区别?” “王妃真以为本王这些年的样子,是自己装出来的,而不是本王自己想这样过?” 齐王仰头喝了一口酒,平静说道:“本王是真看不上那个位子,皇兄也好,还是说梁王兄也好,想要便去争就是,本王只做一件事,那便是保你和你身后的荀府安然无恙,可你们偏偏不信本王,本王又能如何做?” 齐王妃漠然不语,不想说话。 齐王喝完一壶酒,正要张口要下一壶酒,忽然听到前院生出了一阵厮杀之声。 荀府内火光四起。 隐隐有人影在府内四处游走。 齐王叹了口气,将那只月光杯放在桌上。 齐王妃神色有异,就要走出几步去前院看看。 齐王在身后提醒道:“记得本王说过的话。” 齐王妃充耳不闻。 荀府前院,一众大内高手跃入其中,正在寻找齐王妃。 户部尚书荀方自从看到那么些大内高手涌入院中之后,便神色变得十分颓废,那名领头的老者站在这位户部尚书面前,开口说了句话,语气淡漠至极。 “交出齐王妃,或者是让她自己上吊便是,老夫不愿意多费工夫,陛下要的是齐王妃的脑袋,至于你们这些,还没说,老夫也不会如何做。” 恰好来到前院的齐王妃听到这么一席话,脸色煞白。 谁都没有想到那位梁王殿下这么快就输了,还输的一败涂地。 —— 后院里,齐王殿下起身。 那些奉命看着齐王的荀府高手“眼睁睁”的看着齐王离去。 片刻之后,石桌上的那只月光杯片片碎裂。 来到前院的齐王看着那些大内高手,只说了一句话。 “本王的王妃,谁敢轻辱?” 就这么一瞬间,齐王妃红了眼。 嫁给齐王这么些年来,她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像个男人。 齐王转过头,看向齐王妃,在笑。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最后登场的齐王 这一瞬间,不知道有多少感觉有些怪异,那个一直以不争闻名淮阳城的齐王刚才是说话了?而且语气显得那么强硬? 那些大内高手怔怔看向齐王。 来这里之前,不是没有人想过齐王会在这座荀府里,可说实在话,这些已经在陈国江湖成名已久的大内高手没有一个人真的将齐王放在眼里的。 在淮阳城里,就连生活在最底层的市井百姓对于这位齐王殿下,也会有个大概的认识,从那些市井百姓嘴里说出来的形容词,大抵有不争,深居简出一类的言语,更有些激进的百姓,大抵会说出几句窝囊与胆小怕事这一类词语。 可无论怎么说,没有谁敢说真知道这位齐王殿下在想些什么的。 可没人在意。 尤其是这些大内高手们,更不会在意这位齐王在想些什么,就算是城府深沉又如何,就算是腹有谋略又如何,淮阳城始终是皇帝陛下的淮阳城,任你有千般本事,也只能在屋檐下活着,如何都不低头? 领头的老者看向齐王,冷笑道:“王爷,荀家伙同梁王谋反,罪无可赦,陛下已下圣旨,要将齐王妃处死,齐王莫非要抗旨不成?” 那位武道修为比上梁王那位马夫也不遑多让的老者信心满满,若是齐王非要阻拦,他就是当着齐王的面将那位长得祸国殃民的齐王妃就地处死又如何? 旁人或许对这等美人会有怜惜之情,可他一心武道,平日最喜欢做的事情也是在皇宫武库里研读那些陈国江湖不曾有的武功秘籍,对于齐王妃,他是连半点怜香惜玉的想法都没有。 老者只是想着,等着杀完这位齐王妃之后,皇帝陛下会拿出哪一本不传秘籍来奖赏他。 一想到此事,老者心神摇曳,实在是有些开怀之意。 今夜被齐王妃请来此处的齐王看了看脸色仍旧煞白,可眼里红了一片的齐王妃,仍旧笑意不减,已经瘫坐在地面上的荀方现在也只能看向齐王,希冀皇帝陛下念在兄弟之情的份上,赦免他们荀家。 做不成户部尚书又如何,保得一条命就是一件不算差的事情。 齐王没有去看这位老者,只是平静问道:“荀家犯事,与齐王妃有何关系?本王的王妃,你们说杀就要杀,真当本王是个摆设?” 老者桀桀笑道:“王爷,淮阳城里谁是主人,王爷当真不知晓?” 齐王忽然笑了,却不是轻蔑,反倒是还是那般温和,“淮阳城里自然是皇兄说话最有用,可本王不想听的时候,难不成皇兄真就能让本王俯首听命?” 老者一怔,忽然觉着有些不好。 如此行事的齐王,还是传闻中的那个窝囊王爷? 老者没能想太多,因为仅仅片刻之后,齐王便来到他身前,缓慢的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伸出的速度很慢,因为齐王根本就没想着快,可那老者不知道为什么,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齐王那只手缓慢伸出,捏住他的咽喉。 周围的大内高手们全部一惊,互相对视,都能看出各 (本章未完,请翻页) 自眼中的惊骇之色。 齐王什么时候一跃成了武道宗师了? 而且看样子,怎么感觉还是高到天际的那种? 齐王看着因为呼吸不到空气脸色成就难看的猪肝色的老者,轻声道:“本王在陈国,除去栾相国,又有谁真能对本王做些什么,皇兄要对付谋乱的荀家,于理本王都不该阻拦,可王妃毕竟是出自荀家,皇兄不考虑本王的情绪,还要将本王的王妃处死,那本王便忍不了,本王不讲理,是皇兄不想与本王讲情谊,那本王去问问梁王兄,他愿不愿意。” 一席话,让荀府院子里的一众人都觉得匪夷所思。 齐王的话音落下。 便捏断了那位老者的脖子。 老者到死都没有能说出一句话,只不过在死前片刻他仿佛想通了一件事。 眼前这位齐王,原来不是武夫。 荀府前院,一片死寂。 现如今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那个老者便是大内高手之中武道修为境界最高的,可在齐王面前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如何不让人觉得可怕。 齐王看向这些大内高手,轻描淡写的说道:“还不滚?” 数位大内高手对视一眼,心有灵犀,片刻之后悍然出手。 一股股磅礴气机,袭向齐王。 齐王仅仅撩了撩袍子,一股更甚这些大内高手的气机凭空而生。 整座前院轰的一声。 数位想着出手的大内高手重重倒飞出去,气断身亡。 齐王来到齐王妃身前,去牵起她的手,笑着说道:“早就告诉你了,淮阳城里只有本王才能护着你,你非要去找梁王兄,这叫什么,舍本逐末?” 齐王妃红着眼,不由得泪流满面。 齐王替她擦去眼泪,声音轻柔的说道:“咱们去皇宫看看,我早就说过了,我的媳妇儿,没人能欺负。” 齐王妃点了点头。 齐王于是便牵起齐王妃走出荀府,走向那座注定还是一团乱麻的皇宫。 今夜淮阳城里,注定要换一位主人了。 只不过最后到底是谁,尚无定论。 —— 栾平把视线从荀府收回来,有些感慨的说道:“咱们的那位皇帝陛下啊,明明胜券在握,却偏偏输给了平日里最看不起的齐王,你知道这叫什么?” 栾言一怔,随即试探道:“谋事之时,便要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只有这个样子,才能真正胜券在握?” 栾平哈哈大笑,“哪里是这样的,我是想说,就算是你自以为将所有能够想到的东西都想到了,其实还是没有什么办法,有些东西就是运气,这个运气不在你这边,你能有什么办法,这要是给那些牛鼻子道人来说,这就是命,可其实在咱们儒教这边,说法差距不大,叫运。不管怎么说,陛下没有运势,就看齐王会不会为了那个王妃而坐上那个位子了,要是齐王始终看不上那把椅子,梁王这个底牌最少的人却真的要如愿以偿了。” 栾言一怔,随即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叹道:“先皇若是告诉陛下,齐王是一位修士,那么现如今不管怎么说,都该是陛下镇压下这场叛乱了。栾言原本以为陛下真的已经几乎成了那种庸君,其实现在看来,皇帝陛下除去没有进取之心之外,的确还是陈国最好的君主。” 栾平对此一笑置之。 这世间的君主,谁都有私心,这最大的私心无非就是先担心的就是自己身下的皇位,然后才考虑国运这些事情。 之所以陈国皇帝表现的这么没有进取心,其实便是不太相信他栾平而已。 这些事情,栾平难得去多想。 反正想太多也没有太多意思,君王无意,那老臣另寻明主便是,何必想太多。 忽然想起一事的栾言忽然说道:“先生,那个少年今夜会不会出现在皇宫内?” 栾平想起了那个许寂都看好的少年,呵呵一笑,“兴许会,周人的性子一向不容易琢磨,要是他真的出现在皇宫,和齐王只怕要打一架,皇宫再怎么乱,都是陈国的事,那少年要是去了皇宫,齐王可是不会放任不管的。” 栾言疑惑问道:“齐王殿下修为有多高?” 栾平轻轻摇头,对此他不愿意多说什么。 一个是已经走进剑气境的剑士,论战力,面对山河之中的青丝境修士一样不会落入下风,更有甚者,战而胜之也不是太过于意外的事情。 而齐王韬光养晦,这些年来,虽说困于天资定然无法往前走太多,但仍旧是个境界根基扎实的青丝境巅峰修士。 两者相遇,谁胜谁负,都不好说。 栾言换了个问法,“先生,你更看好谁?” 栾平闻言一怔,“在陈国待了这些年,说是对这座淮阳城没有感情那真是个混账说法,可齐王要是在这个地步把那少年杀了,真当那个老混蛋不会提剑下山,登楼境巅峰的剑士,出一次剑动静都小不了,许寂那老家伙,一剑拆了皇宫我都不觉得奇怪,恐怕就连他出剑将整座陈国荡为平地,只怕那座学宫都不会如何去管,剑士再怎么没落,仍旧有该高坐在云端,却偏偏在人间的朝青秋。还有已经到了歇斯底里的许寂。” “所以啊,我这个老头子是真不想这两位打起来。要是打起来了,我可不会出手帮谁,算了,眼不见为净,老夫今夜便离国了,不去看这烂摊子。” 栾平一番思索之后,竟然是要选择今夜便离国,不再去看最后到底是谁成为了陈国新的皇帝。 栾言适时出声,“一切都准备就绪,今夜若是出城,只需在城门打点片刻便是,只是姨母她们,恐怕心里不愿意。” 栾平转头看向栾言,第一次用漠然的语气说道:“齐王看不起那个皇位,我又何尝在意过她们的想法,要是不愿,便留下来好了,生死自负,不碍他人。” 栾言恭敬说道:“自然是听先生的。” 栾平点点头,不再多言。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大红灯笼 今夜皇城之中虽说是一波三折,但不论怎么看,现如今皇城里的局势都已经稳定下来,梁王和一众下属被捆绑到御书房外,其中便有那个早年落榜的中年书生,只不过相比较起来梁王的失魂落魄,那个中年书生反而并未有任何情绪表露,似乎今夜之事,事到如此也是预料之内的事情。 四个大营的御林军都已经安定下来,新任内务府总管李福禄仍旧跪在御书房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太监其实现在仍旧没有什么悔意,只是有些失魂落魄的想着自己的师父。今夜之后,应该就能见到师父了。 皇帝陛下站在御书房门外,身旁有数人打着一盏盏大红灯笼,让御书房这边一点都不受夜色侵扰。 他看向梁王,却没有问他,只是向身旁的某位大内高手询问齐王妃一事。 那大内高手摇摇头,不置可否。 身材高大的梁王看向居高临下的陈国皇帝,忽然开口讥讽道:“皇兄真是步步为营,若是把心思放在和周国的那场国战上,何至于此?” 皇帝陛下看向梁王,接过一盏大红灯笼,往前走过两步,“朕连皇位都还没有坐稳,怎做多想?你的眼睛里若不是满眼都是朕的位子,何至于有今日的手足相残?” “齐王这般活在权势之外的人,想来今夜之后也不能幸免,本王是谋乱,所以理所应当该死,可齐王皇兄又能以什么理由来将他处死?” 梁王满脸嘲讽。 皇帝陛下神色自若,“齐王连自己王妃都管不住,竟然放任齐王妃与你谋乱,光是这一点,朕便要将他处置了,想必朝中大臣也不会有人反驳,不过比起你的谋逆举动,朕还是要将他厚葬,死后也能葬入皇室陵墓。” 梁王默然无语,事已至此,他不管怎么想怎么看,都已经再无意义。 他忽然转头看向那个中年书生,笑着问道:“先生号称算无遗策,可有算到今日光景?” 中年书生沉默片刻,洒然道:“已到此时,说再多都再无意义,死则死矣。” 梁王哈哈大笑,不过笑声显得有些寂寥。 他还是有些想死在沙场上,之前在王府之中他便想过若是坐上皇位之后,等到淮阳城局势安定,他便前往边境,御驾亲征,亲自灭掉周国,他不愿意做皇兄那样的皇帝,只不过可笑的是,他没能做成皇帝。 皇室之中,感情淡漠这不是一件事什么怪事,死在皇宫是板上钉钉,梁王不会去怨谁。 站在御书房外的皇帝陛下等了许久,也没能等到那个老者返回,皱了皱眉头,就要开口将梁王直接处死,可片刻之后,远处夜幕中有一盏大红灯笼缓缓而来。 皇帝陛下眯着眼。 梁王觉着有些奇怪。 而在御书房外的一众大内高手则是一怔,今夜还要有些变数不成? 大红灯笼由远及近。 来到御书房前数丈距离的时候,众人才看清楚那个提着大红灯笼的人影面容。 齐王和齐王牵着的齐王妃。 这一对淮阳城里谁都知道的夫妇走到御书房前,齐王神色自若,齐王妃眼睛仍旧有些红,虽说被齐王牵着,但始终都落后他半个身位,显得有些乖巧。 中年书生想通些事情,梁王则是神色古怪的看着齐王,他知道皇帝陛下在等谁,无非就是齐王,或者是齐王的尸体,可现如今等来的是一个神色自然的齐王。 事情有变。 齐王停下脚步,把手中的大红灯笼递给齐王妃,后者接过来之后,退后两步,站立在一旁。 齐王开门见山的问道:“皇兄,今夜是你下旨杀的素素?” 齐王妃,姓荀名素素。 皇帝陛下站在御书房前,面无表情的开口,“荀素素伙同梁王谋逆,朕要杀她,合情合理。” 齐王摇头,“可你还想将素素的头颅送到我面前,这样行事,就是说连我也不想放过了,当然,这不是我今夜来的理由,皇兄是陈国的皇帝,为了保住皇位,自然什么都可以做,甚至皇兄想杀臣弟,臣弟都觉得不是大事,可皇兄是知道的,臣弟有多喜欢素素,皇兄要杀素素,臣弟便不能忍。” 皇帝陛下漠然道:“可朕才是陈国的皇帝,朕才是陈国的天。” 齐王反驳道:“皇兄不是陈国的天,陈国的天以往是臣弟的师父,现如今是臣弟,皇兄只是陈国的皇帝而已。” 只是陈国的皇帝而已?! 齐王的这一番话,实在是耐人寻味。 皇帝陛下一怔,“你什么意思?” 齐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去问梁王,“王兄,要是你成了陈国的皇帝,如何对我,如何对荀家?” 梁王神色复杂,自己这个从小到大一直都对权势都没有兴趣的弟弟,难不成是真的有什么底牌没有拿出来,他不当这个陈国皇帝,只是不愿意,而不是不能当? 梁王没有急着表态,齐王便一直在等。 终于,梁王郑重道:“到时候齐王还是齐王,荀家长房便还是庙堂柱石!” 梁王刻意强调了荀家长房一事,因为荀家真正能让齐王上心的,真的只有和齐王妃关系紧密的那些人。 皇帝陛下张了张口,想着要说话,却被齐王打断,“臣弟不想听皇兄说话,因为皇兄今夜做的,不管是出自什么原因,都不足以让臣弟至此以后 (本章未完,请翻页) 对皇兄一直保持尊敬。” 说完这些,齐王转过头看向齐王妃,温声问道:“你要是想做皇后,我就不让了。” 齐王妃摇摇头,“我以前想,后来不想了,我想和你到处去走走,去看看其他地方,不想在皇宫里待着。” 齐王呵呵笑道:“到处走走倒是没有问题,只不过只能在陈国境内,栾相国可以离国,可我走不掉。” 齐王妃点头,“够了。” 齐王哈哈大笑,事已至此,真的够了。 他转过头看向梁王,“王兄,以后你便是陈国的皇帝。” 这是一种宣告。 皇帝陛下怒不可遏,张开口怒斥道:“齐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齐王看着皇帝陛下说道:“你知道为何父皇会最宠爱臣弟么,知道为何即便是这样臣弟都不愿意坐上皇兄那个位子吗,说得太多,其实皇兄也想不通,那让臣弟来告诉皇兄,因为臣弟是个修士,因为能踏上那条大道所以父皇才会那么宠爱臣弟,因为臣弟是个修士,所以才对这俗世皇位没有半点想法,按理来说,父皇驾崩之前,是该告诉皇兄的,皇兄没能听到,难不成是因为父皇对你失望透顶了?” 修士两个字对于此时在场的众人的震撼远比今夜之前发生的所有事加起来都要更为强烈。 原来一直都不争的齐王殿下,不是说看淡权势,也不是喜欢明哲保身。 居然是看不上这皇位。 是啊,陈国皇帝在俗世百姓的眼里或许是一个极为诱人的身份,可在齐王这种修士身份的眼里,真的很不值一提。 御书房前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齐王的身份并未被人证实,但其实自从那一众大内高手没有回道皇城,这件事其实已经便成了八分。 齐王微微招手。 捆绑梁王的绳索寸寸断裂。 众人再无疑惑。 一众大内高手和不少御林军纷纷跪下,虽说齐王是明言要让梁王来做这个皇帝,但人人都还是看向齐王。 皇帝陛下看着齐王,整个身子微微颤抖,咬牙切齿的说道:“栾相国还没走,你如此谋逆,栾相国会视而不见?” 齐王摇摇头,“栾相国今夜已经离国。” 这才是最后一根稻草轰然绷断。 皇帝陛下瘫坐在御书房前。 齐王转身,看了看梁王,笑着说道:“皇兄,臣弟要到处去走走。” 梁王蓦然而笑,点头应允。 齐王重新拿起那盏大红灯笼,牵起齐王妃的手,缓缓离开。 被解开绳索的梁王走过几步,看向今夜输得不明不白的皇兄,轻声自嘲道:“皇兄觉得不可思议,我又何尝不是,不过陈国的天还是那个天,可皇帝真的要变一变了。” 今夜皇城里这场闹剧真的要落幕了。 梁王在身旁扈从手里拿过一柄刀,放在自己那位皇兄身前。 意图明显。 皇帝陛下颤抖举起刀,怅然大笑。 梁王一脸的意气风发。 “去将淮阳城里的各位朝中大人请来,今日朝会提前。” 梁王说的这席话,自然是对那些大内高手说的。 于是片刻之后,一众大内高手纷纷出宫。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站在远处角楼楼顶的有个年轻人,按着那柄家传名刀,正盯着梁王。 年轻人叫谢应,腰间的刀叫栖客。 —— 齐王牵着齐王妃,提着那盏大红灯笼走在寂静无人的宫墙中,齐王一路上温声与齐王妃说着些陈国的风光艳丽之处。 齐王妃频频点头,齐王心情大好。 “出了淮阳之后,咱们先去看看那处万宝阁,万宝阁建在险峰之上,站在楼顶看日出,当是陈国最壮丽之风光,以往你嫌我窝囊,可我可从未说过你半句不好啊。” 齐王妃不太高兴的扯了扯齐王的衣摆。 后者一脸笑意。 他真是爱极了他身旁的那个女子,因此才不愿将她放在皇宫这座陈国最大的牢笼里去受苦,他知道她迟早有一天会想通。 这不,就想通了吗? 齐王妃轻声道:“走之前一定要将爹爹安排好,爹爹可以从户部尚书的位置上退下来,可荀家长房要在荀家一如既往才行,不然……” 尚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齐王一把把齐王妃拉到自己身后,不是因为什么,而是在他之前,有个青衫少年,同样是提着一盏大红灯笼。 可那少年除去提着一盏大红灯笼之后,还背着一方剑匣。 剑气隐隐外露。 这条由白玉石头铺就的宫内直道,满是肃杀之意。 青衫少年并无杀意,却有剑意拦在此处。 齐王皱眉,看向那个同样是山上修士,却偏偏走的是剑道的青衫少年。 他感叹道:“师父说这天底下的剑士最少,最不值得一提,可最难惹,可为何偏偏本王会在陈国皇宫里碰见一位?” 打着一盏大红灯笼的青衫少年话不多说,只是从剑匣里取出一剑悬于腰间。 然后才将那盏大红灯笼收好,轻声道:“本来我不该来的,不过我有个朋友非要来做件事情,我就陪着他来了。” 齐王呵呵一笑,问了一句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你那朋友是谁?” 青衫少年轻声道:“他叫谢应,本来该是个将军的,今夜可能也会变成个壮士。” 齐王一叹,“谢家宝树,本王倒也是听说过,不过既然他能越过边境来到陈国,想来周国真的撑不下去了,不过没能见过这位谢家宝树,本王真有些遗憾。” 青衫少年往前走过几步,“杀了我,自然能看到,杀不了我,自然也就不用看了。” 齐王点头,“是这个道理,那就试试。” 说完这句话,齐王便将那盏大红灯笼交到齐王妃手里,让她往后退一退。 他语气轻柔,“要是我死了,以后那座万宝阁的日出,就得你自己去看了。” 齐王妃听着这句话,忧心忡忡,眼中有泪。 齐王柔声道:“别哭,不一定死得了。” 这句话之后,这位齐王,便转头看向那个青衫少年,笑着走出几步,一身磅礴气机蓄势待发。 一身青衫的自然是李扶摇,此时这位才晋入剑气境不久的剑士握住青丝剑柄,凌厉剑气尽数在鞘中。 齐王哈哈大笑,“本王踏入这条修行大道之后,还从未与人动过手,想不到今日第一个对手便是战力无双的山上剑士,真是痛快!” 李扶摇没有多说,他只是递出一剑。 在之前提着灯笼等齐王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位齐王的境界不低,等到齐王一把将齐王妃拉到身后的时候,他更是知晓,这位齐王最差也是青丝境巅峰的境界,甚至只差一脚便能迈入那道太清境的门槛。 之前他知道栾平是一名修士,而且是一个大修士。 那样的大修士,不是用什么战斗经验以及勇气之类的东西便能将双方差距填满的,所以要是今夜站在这里的是栾平,李扶摇肯定第一时间转身而跑。 可现在栾平离开了淮阳城,皇城里是齐王。 最开始谢应想着让齐王做这个陈国皇帝。 可现在来看,齐王做陈国皇帝,才是周国最不能接受的结果。 所以齐王当死。 谢应要杀梁王,齐王自然只能由李扶摇来杀。 李扶摇没有太大的把握,但觉得可以试一试。 所以就来了。 这是他为周国出第二次手,或者他们更喜欢自称为大周? 他们,还是我们? 李扶摇没想太多,反正递出了这一剑。 这是他成为一名真正的剑士之后,出得第一剑。 所以气势很足,带起的风声在一步掠过的李扶摇耳中都很好听。 剑很快到了齐王身前。 齐王双鬓微动,在栾平离国之后,他便是陈国最强大的修士,可这位齐王从成为修士到现在,还真的没有出过一次手。 因此面对这一剑,齐王选择了退后半步。 他往后退,李扶摇便往前行。 一鼓作气。 那柄骄傲的剑,曾经被某人不知道多少次递出过。 齐王甚至都能看到在剑尖上的那一抹寒光。 但仍旧再退。 他那位带着他走上修行大道的师父,当年说过一件事,不要让剑士近身! 齐王当年不清楚。 可现在很明白。 那些剑气真是太过凌厉,没有任何修士愿意在剑士身前和他们搏杀。 于是飘然远离之后,齐王一身气机从灵府往经脉里尽数涌去,一道道无形气机射向李扶摇。 后者挥剑,陷身于那些气机中。 齐王神色不变,大袖微招,无数气机从衣衫里尽数涌出。 让这个地方狂风大作。 不是每个修士都有法器。 在陈国,有个修士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法器,要是没有,也算是正常。 李扶摇站在那些带着杀意的气机中挥剑出剑,将那些无形却凌厉的气机斩断,然后试图前行。 只不过走得很艰难。 齐王俊美的脸庞上泛起些青光,一双手更是青气大作,这位青丝境巅峰的修士虽然神情不变,但心里却有些不平静。 他不怕梁王死于皇宫,到时候在皇室子弟里再找出一位陈国皇帝便是。 他只是担忧自己死在这里,不能陪身后的王妃去那座万宝阁看日出。 陷身于齐王无数气机中的李扶摇,一剑斩开一条路,可片刻之后便有气机将那条路彻底堵上,让他始终前行不得。 李扶摇皱着眉头。 世间都知道剑士同境无敌,可对应的便是谁都知道与剑士对敌,不可让剑士近身。 想来,这个问题,不仅仅是现如今会困扰李扶摇,在以后的日子里,一样会是个难题。 朝青秋可以不用在乎这个问题,因为他本来就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剑士,因为几乎没有东西能拦住他的路。 可李扶摇不行。 剑气境的小剑士。 还差得远。 但是对面那位齐王,也并非什么不可战胜的人。 所以李扶摇在下一刻,出了两剑。 一前一后。 第一剑斩开那些气机。 第二剑在那些气机没有弥补之前,剑气“逃”了出去。 那些凌厉的剑气,只为那位齐王。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夜尽之时,便见光 一道剑气朝着齐王而去。 在齐王在应付那道剑气之时,李扶摇又一剑递出,再度将那些气机斩开,然后身子一掠而过,短短片刻之间,便提着青丝来到齐王身前不远处。 一身剑气早已经是锋芒毕露,手中青丝剑鸣声不停。 世间剑士,可御剑杀敌,也可手握三尺青锋,一剑一剑斩断世间不平事。 世人皆知,那位山河之中唯一的剑仙的朝青秋,已经走到剑道之巅,仍旧不太喜欢御剑杀人,寥寥几场和其余圣人交手,也都是持剑应敌,不曾显露过御剑千里之外取人头颅的神通,只不过即便如此,从未有人敢说朝青秋不会这门神通,都知道不过是这位剑仙不愿意如此施为而已。再者说了,战力世间无双的朝青秋如何杀人,自有想法,哪里用得着跟世人解释。 李扶摇是剑气境的剑士,若是说手捏剑诀,御剑应敌,倒也不是不会,只不过剑山上下,似乎都不太喜欢御剑杀敌这一道法门,老祖宗许寂当日甚至坦言说剑士安身立命之本在于手中剑,而剑非得握在手中才行。 李扶摇之前对于这些话,尚未想通,等到几次出剑之后好像才悟出些门道,因此现如今即便是齐王在应付那道剑气,李扶摇也没有将手中剑松开,去竭力争取最大的战果。 反倒是一剑掠过,剑身掠向齐王头颅。 齐王再不管那道剑气,只是想着要避过这一剑,因此齐王果断弯腰,避过一剑,就要继续后退,全然不顾之前那道剑气划破他的衣衫,在腰间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伤口。 剑气一掠而过,没能在齐王身上留下来,继而侵入经脉。 青丝境修士的体魄,并非不堪一击。 齐王在这一剑之后,再想着拉开距离,便变得十分困难。 没有法器的齐王面对着一位剑气境界的剑士,实在是不占优势。不过好在他身上的那件衣衫,虽说不是法器,但材质也极为不凡,在这期间挡住了大多数的剑气,要不然现如今齐王的局面,应当会更为凄惨,更不用说李扶摇在这期间抓住机会曾一剑刺向齐王小腹,虽说齐王反应及时,但仍旧留下了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白骨可见,鲜血染透衣衫。 齐王神色凝重。 若是修士与修士之间对敌,其中虽说一样凶险,但怎么来看都不会是现如今这般的惨烈光景,剑士这一脉,怪不得让人又惊又怕。 山上修士看不起剑士的传统是在六千年前开始的,六千年前的剑士一脉傲立山河,这不用多说,世间所有人遇见剑士都得低着头,可从六千年前开始,剑士没落,三教修士开始主宰山河,对于这些动辄提剑杀人的剑士,便只剩下不屑。 三教修士对敌,以术法也好,还是御使法器也好,都有说不尽的潇洒姿态,谁见过三教修士不要脸皮和乡野村夫一样与人面对面搏命的? 这六千年来,三教修士一直自视甚高,哪怕你剑士号称同境战力无双,哪怕你剑士一脉仍有三教圣人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剑仙朝青秋! 齐王后撤半步,看向那个其实也吃了不少亏的青衫少年,疑惑问道:“你们剑士当真是一剑在手,天地皆可平?” 李扶摇摇头答道:“我总觉得这是前辈们的豪言而已,一剑在手,可平天地的,真不是我们这些后辈子弟,若真要这么说,那得人人都是朝剑仙才行。” 齐王低头看了看腹部伤口,无奈道:“像我这样的修士,怎么来看今夜都该死了。” 李扶摇一怔,手中剑势微微停滞。 齐王看向李扶摇,一身磅礴气机在双袖之中尽情游荡,让衣袖猎猎作响。 片刻之后,无穷杀机蓦然而生。 一向温和的齐王,到了现在,真是要将所有压箱底的手段都尽数拿出了。 李扶摇停步举剑,他猛吸一口气,灵府里的剑气在体内奔流,如同大江入海,气势磅礴,李扶摇自知若是剑气境便有这番景象,等到了朝青秋那般境界,该是何等光景? 李扶摇现如今连想都想不出来。 日月当空,光彩夺目? 还是一眼望去,便觉着世间再无比此等景象更为壮阔的景观? 心神往之。 李扶摇手上青丝,泛起青光,一道剑罡缓缓成形。 而那边的齐王,则是大踏步向前走来。 一身磅礴气机,尽数涌出。 在一旁观望的齐王妃虽然不知所以,但也隐约觉得有些不好。 —— 皇城御书房那边,原本那位陈国皇帝陛下自刎之后,很快便有人收敛尸首,梁王亲自替那中年书生解开绳索,然后派遣一部分御林军去控制皇城局势,留下一部分在御书房,一波三折之后正准备说上几句话的梁王忽然一惊。 远处角楼楼顶,有一人从高处跃下。 带着一抹刀光。 那个带着一柄刀的年轻人从角楼跃下之后,瞬间便斩下几个御林军将士的头颅,然后丝毫不停留,以一个最为狠厉的姿态撞向梁王。 若不是梁王也在行伍之中待过好些年,在一瞬间往一旁侧了侧身子,兴许就这一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下便会被谢应一刀劈成两半。 可即便如此,也在谢应的家传宝刀下,梁王手臂被划开很大一个口子,顿时鲜血如注。 身材高大的梁王捡起身旁的佩刀,有些意外的看着这个人。 他认识他,梁王在淮阳城里看过他的画像。 谢应,那位一直拦着陈国大军脚步的周国将军。 谢应哈哈大笑,向前跨过一步,沉肩相撞,硬生生将梁王一步撞进御书房中。 轰的一声巨响,不知道撞碎了多少东西。 中年书生一直站在御书房外,看着这幅场景,神情古怪。 今夜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出人意料,梁王先败,胜券在握的皇帝陛下莫名其妙被齐王逼宫,那位一直闲散的齐王居然是修士,可这一系列事情之后,到底也是应该大局已定了吧? 为何偏偏又来了个莫名其妙要杀梁王的年轻人? 实在让人想不透。 他叹息一声,让开身子,让反应过来的御林军将军涌入御书房。 梁王真是没那个命? 而始终在御书房外的皇室子弟们,各有打算。 皇宫里再度变乱,可那位陈国的定海神针栾相国已经离开淮阳城。 离开淮阳数里之外,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十数辆马车从几道小路来到官道上,和从淮阳城驶出的几辆马车汇合。 栾相国坐在车厢里,掀起帘子看了看远处的夜色,淡然一笑。 同在车厢的栾言看向自家先生,轻声叹道:“今夜陈国的命运在先生的视线之内便发生了变化,或许很快便衰败了。” 栾平神情依旧淡然,“世事无常,陈国之国运,到底如何,我不操心。” 栾言追问道:“先生当真对于陈国,没有一星半点的上心?” 栾平平静说道:“即便是有,今日之后,也算是没有了。” 栾言苦恼道:“学生实在是想不通,想不通先生为何会如此,明明先生主持陈国政事这么些年,事事躬亲,现如今就算是要远离了,可怎么来看,都该存有旧情才是,若是一点都无,岂不是真是薄情寡义?” 栾平神情自若,“旧情都在心中,可既要入轻,也要懂得适时抽离,若是想成就大事,当真是一味念旧情,成不了!” 栾平入陈国数十年,见证过三代陈国皇帝,陈国庙堂上没有谁比他待得时间更长,若是说没有情意,想来是谁都不能理解,可有是有,那又如何,光是念旧情,陈国便成不了现如今这局面,不仅仅是不会发生今夜这件事,就算是今夜之前的一系列事情,都发生不了。 在那些世俗王朝的史书上所描写的有大成就的臣子,没有哪一个是那种温厚之辈,坐在龙椅上要多讲理而少谈情,在庙堂上站着,其实也差不了太多。 感情两字,多谈,总是在庙堂上并未裨益。 栾平不仅仅只有山上修士这么一个身份,还有陈国相国的身份在世人眼中。 他若是事事都讲旧情,如何能走到今天。 就算是再有才干,在庙堂上都走不长久。 栾平指了指远处已经不太可见的淮阳城,语重心长的说道:“世俗王朝,不是一件事或者两件事便能决定去向,现如今觉着糟糕的局面,都是往常日子里一件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堆积成的,设想一下,要是先皇没有丧失锐气,皇帝陛下也不是现如今这个局面,是否我就不会离国,我不会离国之后,是否事情便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可为何先皇会丧失锐气,皇帝陛下会如此在意这个皇位,难不成是一朝一夕便成就的,自然还是有许多你不知道的事情一点点堆砌的,既然如此,导致了如今这局面,怨谁?我为何要操心?不仅是今夜如此,以后咱们去了其他地方,若是那君王依旧如此,我也依然如此,不要太过懊恼才是,我经营数十年的陈国都能说丢就丢,其余地方,真的不值一提。” 栾言有些疑惑,最后只是拱了拱手。 栾平指了指那处皇宫,“那少年要和齐王打一架,我猜齐王赢不了,虽说是个修士,可没有打过架,又没有法器,真的要让他面对一个剑气境的剑士,有些难了。只是齐王要是死了,梁王自然也死了,陈国就真的要换一个主人了,不过能从众多皇室子弟中脱颖而出来的,比起这三位其实都算是差不了太多,周国局势会因此而改变,依着我来看,不一定啊。” “不过有些事情,不去试试,怎么知道结果?” —— 皇城两处战场,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分别主导一处战场,青衫提剑少年若是在这处战场输给了某位王爷,那位提刀年轻人注定会死,反倒是那位提刀的年轻人,要是死了,那位青衫年轻人不一定会死。 御书房那边,将那位梁王殿下撞入御书房内的年轻人不见踪影,只是半柱香内,一直在往御书房里涌去的御林军将士一个都没能出来。 御书房内只是时不时传来某些物体重重倒地的声音。 皇城里的其他御林军将士和一众大内高手都已经来到御书房外。 有些大内高手想着进去御书房看看情况,但很快 (本章未完,请翻页) 便被那些皇室子弟拦下,说是里面情况不知,不能贸然进去。 这让那些大内高手有些不悦,但始终没有多说什么。 梁王是板上钉钉的陈国皇帝,那是由齐王指定的,可那要是活着的梁王才是。 若是梁王死在御书房内,齐王又是坚持不愿意做皇帝的性子。 那之后陈国由谁来主持。 还不是得从这一众皇室子弟里挑选出那么一个来嘛? 既然这是个机会。 那梁王死了就死了,倒是真没那么多人担心。 因此拖得越久,那些皇室子弟月高兴。 足足半个时辰,除去时不时进去的御林军士卒,现如今这座御书房外,一个大内高手都没能进去。 直到御书房内有一抹光亮出现。 有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一只手提着一颗头颅,一只手拿着一盏油灯,站到了御书房外。 这个年轻人,将那颗人头随意一扔,然后一只手撑着书房门口,哈哈大笑。 人头滚落到李福禄身前,赫然便是梁王! 李福禄往后退了好几步,一脸的不可置信。 有皇室子弟看清楚了那颗头颅,很快便以极其悲切的语气咬牙切齿道:“快快将这行刺皇帝陛下的刺客拿下!” 语气兴许是因为有些激动而变得有些颤抖。 只不过是高兴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没人去猜。 一众大内高手面面相觑。 今夜发生的事情,真的是太过于匪夷所思。 这陈国皇位,真是一点都不好坐,这没看着想着坐的两位,一位皇帝陛下,一位梁王殿下都已经嗝屁了? 谢应腰间始终悬刀,一只手颤抖着扶着房门,一只手按着腰间刀柄,哈哈笑道:“记住了,老子叫谢应,来杀老子!” 谢家宝树谢应,那位在边境大发神威的谢将军,为何会出现在陈国淮阳城? 恐怕是无人知晓。 但目的很清楚。 就是要杀陈国皇帝,谁要当便杀谁! 一众大内高手再度对视一眼之后,便不准备再等什么,就要出手将那位谢家宝树镇杀在此,管他之后到底是如何,身为陈人,被周人当众杀了陈国的皇帝,那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可就在他们要动之前,很快在夜色中,又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人提着一个大红灯笼,背着剑匣,身穿青衫。 手里有一剑。 青衫上有很多鲜血。 那人脸色很白。 他走过来好几步,看着那些大内高手,平静道:“我刚刚杀了一个人。” 众人闻言一怔。 很快便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声凄厉的哭声。 有人听出那是齐王妃的声音。 更有眼尖的人看出来那盏大红灯笼是之前齐王提着的那一盏。 一切不言而喻。 青衫少年站在御书房外,神情淡然,走过几步,“我不想再杀人了,本来我就不喜欢杀人,今夜要杀人也是不得不为之,希望你们不会做死在我剑下的第二个人。” 一众大内高手果然没有做些什么。 李扶摇去背起已经虚脱的谢应,缓缓前行。 就连是之前喊着要杀刺客的皇室子弟们都不愿意出声。 梁王死了,他们能做皇帝了。 是修士的齐王也死了。 他们要是去拦,皇帝自然是做不成了。 因为没命了怎么做? 片刻之后,有个大内高手走出半步,拦在李扶摇身前,他没说什么话,但表露出来的意思很明显。 但很快他便倒飞出去,因为李扶摇踢了他一脚。 你是陈人,我是周人,是敌人。 然后御书房前真正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最后再走出来拦下这两人的,是那个落榜书生。 那个学问不算低的读书人呵呵笑道:“可笑我陈国人被周人所欺,竟然无有所动作,真是想想便觉得耻辱啊,难不成你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然后便再也说不出了。 因为谢应将手里的栖客扔了出去,正好穿透了他的胸膛。 李扶摇皱了皱眉头。 但路过尸体之前,还是替谢应将栖客抽了出来。 “我知道你很为难,所以这个决定我来做,我不怕,因为我杀的人本来就不少。” 谢应趴在李扶摇背上,有气无力的说道。 李扶摇没有搭话,只是走着。 而他们身后的一群人,只是看着。 这是一幅画。 一副对于陈国来说,是羞辱的画。 在那边皇宫某处,齐王妃满脸泪水,看着眼前这个脸色发白,额头上有大颗汗珠滚落却仍旧活着的男人。 齐王有气无力的说道:“为什么你要听他的呢?” 齐王还没死。 因为有人不太想杀他,或者说是不忍心杀他。 齐王妃哽咽道:“我不想一个人去看万宝阁的日出,你要陪我去才行。”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竹蜻蜓飞呀飞呀 大周神鼎六年的秋末,少梁城下了一场秋雨。 这是入冬之前的最后一场秋雨,因为到了明日,便是冬至。 整个大周都要入冬了。 若是依着往年,皇宫内务府就要在近几日向庙堂上的各家大人府邸送些不轻不重的过冬物件,往往到了这么个时候,庙堂上的那些大人便要瞪大了眼睛,看看这谁家的物件要多些,要贵重些,哪家的东西最是不值钱。 按着往年的规矩,宰执府仍旧是会是头一份,然后再看几位名望极高的老学士谁能够争得第二份了。 能在这么些微末地方看出那位皇帝陛下对于朝堂上各位大人的态度,其实不容易,可一堆在庙堂上摸爬滚打这么些年的老狐狸们,真是不太愿意放过这么个机会。 尤其是不愿意自家府邸所得的过冬物件最少,最不起眼。 要知道那位宰执大人,年年所得,都有一件旁人没有的好东西,去年是一方前朝的旧物,是一个不起眼的暖手炉子,看起来不起眼,却是珍贵异常,据说是那位前朝皇帝最喜欢最讨巧的小物件。 皇帝陛下毫不掩饰的心思,让一众大臣都有些眼热。 至于今年,不少大臣都猜到了内务府再拿出来的东西绝不可能比去年多了,毕竟边境战事不停,什么地方都要钱,大周那座国库可经不起肆意花销,前些日子的朝会上,除去边境战报之外,其实皇帝陛下和群臣讨论的最多的东西便是国库支出,根据那位现如今几乎整天都是苦着脸的户部尚书拿出来的账目来看,在这场战事里,那座一直说得上丰盈的大周国库,现如今已经好比一个被抽干了血的汉子,站着都极为勉强,要是再有大的花销,指不定就要剁手剁脚。 能否在国库存银耗尽之前打完这场国战,才算是大周上下最为关心的问题。 好在陈国军队尚未攻破大周北边的那座北燕郡,战事尚未波及到国境之内,从北境到少梁城,从未发生过有百姓南迁的事情,至于在大周南边,更是一如既往。 整个大周,在面对着这场持久战事的时候,并未有半点退却之心。 只不过少梁城之中,变得有些萧条而已。 今日朝会,仍旧是按着往日光景,皇帝陛下先是将边境战报让朝中大臣知晓,然后才对一些较为重要的政事做出批示,然后那位户部老尚书一如既往的苦着脸禀报皇帝陛下今日之后又要批下去多少银子,国库还剩下多少。 最后老尚书一脸肉疼,就像是这是要将自家的银子拿出去一样。 皇帝陛下先是安慰几句,最后才意味深长说了一句在难时便应有难时的应对法子,熬过这些时日,一切都会变得更好。 散去朝会之前,皇帝陛下貌似无意的提了一句那位早已经退出官场的国子监老祭酒谢陈郡谢老大人,说是今年冬天,偃师城那边的天气会很糟糕,要多多体谅这位老大人才是。 看似不经意一提,但其实在场的朝堂大臣们都是心如明镜,清楚的很。 现在大周的官场也好,还是说沙场军伍也好,最为出彩的一人,不是说是少梁城这些庙堂大臣,而是在北燕郡外始终领着一支骑军的谢应。 这位年轻到了极点谢家宝树,这一年多来,积攒下来的军功是旁人几乎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若不是有谢应在北燕郡外始终拦着那些陈国军队,少梁城或许还是少梁城,但指不定北燕郡早便破了。 说谢应是现如今的大周军伍第一人,不会有人有异议。 因此今年的过冬物件,宰执大人拿第一份的惯例便要打破了? 那位淡出官场多年的谢老祭酒,论资历,论才干,可是也不输宰执大人啊。 更有心思活络的大臣想起了之前皇帝陛下有意将公主殿下下嫁给谢应的意思,祖制一说早在谢应的这些军功之前,变得有些不值一提。 看来这场战事结束之后,那位谢家宝树便会成为大周第一个成了驸马,但仍旧在军伍上有着实权的臣子了。 相比较起来,若是大周能够打赢这场国战,谢家势大,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 朝会散去之后,朝臣们纷纷离开皇城,回到各自衙门,现如今大周是多事之秋,在这个时候出纰漏,那位皇帝陛下定然不会轻饶。 皇帝陛下回到长春宫那边的御书房开始批复由各地递上来的折子,按着往日情况,以及今日的折子数量,皇帝陛下应当会在御书房里用午膳,因此内廷的那位司礼监掌印太监苏谨早就替皇帝陛下安排好午膳,然后这位宫里的宦官头目就这样拢着双袖站在御书房外,微眯着眼睛,看向远方,若有所思。 这场秋雨,似乎让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很上心。 而在御书房内的皇帝陛下,却没有半点在意,现如今这位大周君主,整个人的心思都在面前这些折子上。 御笔批红,这位大周皇帝做了许多年,不会觉得陌生,至于战事,在他即位以来,也打过许多次,更是十 (本章未完,请翻页) 分熟悉,只是陈国这一次的决绝态度,才让这位当年甚至能当着别国使者说出那一番豪言壮语的这位大周皇帝有些忧心。 割下朱笔,皇帝陛下揉了揉太阳穴,看了看窗外,忽然笑道:“总觉得战事会在明年开春结束,也不知道为什么。” 然后这个做了好些年大周君王的男人忽然笑着喊了一声,“让御膳房送只烧鸡过来,要大的。” 门外有人应声,响起一阵远去的脚步声。 皇帝陛下听着声音远去,才站起身,扭了扭脖子,看到书桌那些古籍遮挡后的一只竹蜻蜓,这本是乡下某些粗鄙汉子因为给自家孩子买不起玩具才会用竹篾编织的小玩意,最开始宫里并没有,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被宫里某人知道了,然后在这一年多来,某人不知道为了编织竹蜻蜓而导致手上被割出不知道多少道口子,可从小便娇生惯养的某人乐此不疲,一年多来,编织了尽百个竹蜻蜓,每一个都用丝线栓起来,挂在了凤阳阁的门前,而这位大周君王硬是求了许久,才在某人手上求来一个,据说还是最丑的一个,依着某人的说法,这些竹蜻蜓是她要送给另外某人的,可不给你这个糟老头子。 皇帝陛下转头看向一旁的一面铜镜,看着自己的两鬓生出的白发,有些不服老的说道:“朕才生出这么些白发而已,哪里说得上是个糟老头子?” 说完这句话的皇帝陛下拿起那只竹蜻蜓,放在手心,仔细看了看,实在是觉得这竹蜻蜓真是不好看,因为某人的那个说法,他真的抽出时间去看过凤阳阁那些竹蜻蜓,一对比之下,才发现某人的说法真的没有一点错。 那位尚未出嫁便胳膊肘开始往外拐的某人,让皇帝陛下很无奈。 仔细端详着这只竹蜻蜓,这位皇帝陛下忽然突发奇想,将竹蜻蜓放下,拿起朱笔在竹蜻蜓的头部画上了几笔,然后又拿起另外一只墨笔,在翅膀上画上好几笔,最后这只原本绿油油的竹蜻蜓便有了三种颜色。 绿红黑。 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但皇帝陛下莫名其妙开始笑。 这让悄悄推门而入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苏谨一怔。 他端着那只烧鸡,静悄悄的站在门口。 皇帝陛下低声道:“飞不出去哦。” 苏谨神色黯然。 皇帝陛下重新提起朱笔开始批复折子。 苏谨端着烧鸡出门,关了门。 至始至终,这位掌印太监都没有开口说半句话。 —— 凤阳阁位于长春宫旁,是几座妃嫔宫殿之中挨得长春宫最近的一座,原因到底不太复杂,先皇后便是居住在凤阳阁内。 既然是皇后住所,挨得长春宫近了些,又有什么好说的。 只是先皇后薨逝之后,这座宫殿便再未其他妃嫔入住,可见那位皇帝陛下与先皇后的情真意切。 当今的大周公主姬南泷在十五岁之后便回到了凤阳阁,重新让凤阳阁有了主人,这位先皇后唯一的女儿,现如今大周唯一的公主,从小便被皇帝陛下捧在手心,舍不得打骂,成为了凤阳阁的新主人也没有任何人敢多说什么。 反倒是极南泷回到这座凤阳阁之后,才让许多妃嫔松了一口气,皇帝陛下的宠爱,向来都是在少数人身上的,若是有其他妃嫔住进了这座凤阳阁,岂不是便是表露那人有成为下一任皇后的意思? 这如何使得? 后宫争斗,其实比起朝堂上的暗流汹涌,从某些方面来说,还要难琢磨的多。 许多将自家女眷送入宫中的朝中大臣,巴不得在宫中的自家女儿或是长姐安分守己就成,千万不要想着弄出什么幺蛾子,要不然从皇帝陛下从宫中迁怒到宫外,谁都没什么好果子吃啊。 至于真能从一众妃嫔中脱颖而出,成为皇帝陛下即位以来的第二位皇后,那就真是烧了高香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些话真不是说说而已。 皇帝陛下真是个念旧情的主子啊。 今日那场秋雨开始下开始,凤阳阁的一众宫女和太监便从屋里搬来一个个坛子接雨水,期间还要经过悬挂着一个个竹蜻蜓的那道走廊,这些宫女太监不得不小心翼翼,这些竹蜻蜓现如今是公主殿下最宝贝的东西,要是谁给糟践了一两个,依着公主殿下那个脾气,打杀宫女这种事情做不出来,但反正就是你之后的好些日子里都没肉吃便是了。 平日里吃惯了肉倒是觉得没什么,可忽然十天半个月不沾些油荤,还真是挺难熬的一件事。 之前有几个真是碰坏了几个竹蜻蜓的宫女,真真是被公主殿下下严令两月不能吃肉的,头一个月还好,等到了第二个月,再见到这几个宫女就真是有些替她们担忧了,两月不碰油荤,竟然是弄得双目无神,脸色苍白。 活脱脱就是生了一场大病的模样。 至此之后,谁都不敢轻易再碰这些竹蜻蜓,哪怕人人都知道这是公主 (本章未完,请翻页) 殿下编织起来要送给那位谢将军的。 想起那位谢将军,这些日子宫里都知道了许多边境传来的消息,自然知道那位早就成名的谢将军对大周如何重要法子。 国之柱石一说,谢应现在是当之无愧了。 今日接雨水一事也自然是因为公主殿下安排的了,这位公主殿下前些日子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一个有趣的说法,说是在延陵那边,有一种酒叫做女儿红,是女方长辈在女儿出生之时所酿,然后便埋入土里,等到女儿出嫁之时,再挖起来,若是时间正好是十八年,就是最好,万一女子早嫁还是迟嫁,其实差别也不会太大。 只是人人都喜欢那个正正好好。 姬南泷知晓了这么个说法之后,便来了兴趣,说是虽然不是在她出生之时就埋下了酒,那就这个时候去酿几坛好酒,给她的那位心上人当作庆功酒,其实也差不多嘛。 因此姬南泷便开始算计酿这坛酒要些什么东西了,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最后最紧要的一点便是水了。 要是用普通井水,姬南泷是万万不同意的。 因此才有了今日秋雨中,一众宫女接雨水的事情。 用入冬之前的最后一场秋雨酿成几坛酒,就连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冬前好了。 然后等到入冬以后,若是谢应还未班师回朝,那她就在第一场雪里,用雪水再酿一次,那一批酒叫秋尽。 要是这个冬天过了之后谢应都还没有回来,那她就用第一场春雨再酿一坛子酒,那时候就叫春来。 反正要是谢应一直不回来,她便一直酿酒就是,一个四季轮回,其实够酿好些酒了。 至于好不好喝,想来谢应不会在意的。 至于谢应能不能回来,姬南泷从来都没有想过。 他可是那么厉害的一个将军哎,怎么能不回来。 在那场秋雨停之前,凤阳阁这边已经差不多接了够酿好几十坛子酒的雨水了,然后姬南泷便很大度的挥了挥手。 看着那些小太监就那些雨水小心翼翼的封存,姬南泷在一旁的凉亭底下托着腮帮子说道:“小心点,别进了脏东西。” 众人点头,继续小心翼翼的搬动东西。 那处位于凤阳阁的凉亭是先皇后在时所修,落成之时还有皇帝陛下御笔亲自写下了凤来亭三个字,结果就在这三个字写就的当日,先皇后便有呕吐感,经御医把脉,便判定是有了喜脉。 十月怀胎之后,诞下公主姬南泷,当时皇帝陛下仰头看着凤来亭三个字,哈哈大笑。 在宫中一直是一桩趣谈。 等到公主殿下重回凤阳阁之后,这座凉亭便是这位公主殿下待得最多的地方,那些个竹蜻蜓便是姬南泷在这座凉亭下一个个编织而成的,期间不知道被那些竹篾割破了多少次手指,可姬南泷始终没有放弃。 甚至这一年半载之中,姬南泷还拾起文章和诗词,写过了多首诗词,其中有些传入长春宫之后,那位皇帝陛下甚至还当众夸奖了一番,长春宫中的宫女和太监都知道,皇帝陛下最喜欢的那一句是“自君之出矣,明镜暗不治”虽然那位皇帝陛下也是知晓,这句诗肯定是写给那位在外征战的谢应的。 甚至长春宫那边还传来消息,说是皇帝陛下还笑着谈起因为相思,公主殿下竟然还变得贤良淑德了。 虽然传入凤阳阁之后,姬南泷很是张牙舞爪了一番。 但那股开心劲,谁都看得出来。 托着腮帮看着这场秋雨的姬南泷有些无趣,便从膝上拿出一副尚未画完的画像,摆在石桌上,身旁的宫女自然知晓,便将画笔拿来,姬南泷接过来之后,蘸了墨,开始继续画那副还没有画完的画像。 画像上的景象,是个柳树下依靠在白马旁的年轻将军,浑身甲胄,一手按着腰间刀柄,一手提着头盔,嘴角含笑,大抵布局已然完成,甚至那匹白马都已经画得差不多了。 而那个将军本来就是最开始便动笔的。 就那个年轻将军的身旁还有些空白。 似乎留着一人位置。 姬南泷迟迟不能动笔。 一旁的宫女轻声劝道:“公主殿下,若是想把自己画上去,便画呀,反正谢将军现在也看不见,不会笑公主您的,” 姬南泷转过头,瞪着这个宫女,“你也不想吃肉了吗?” 宫女赶紧住嘴,但眉目含笑。 极南泷放下笔,唉声叹气,“也不知道这个家伙什么时候才回来,去问父皇,父皇也没有个准信,实在是烦人得很。” 相思相思,才是女子最大的软肋。 这个时候,忽然有一阵风吹入凉亭里,姬南泷拢了拢衣衫,忽然转头,听到一阵特别的声音。 悬挂着竹蜻蜓的走廊,那些竹蜻蜓迎风摇摆。 因为风通过那些编织竹蜻蜓的竹篾中,而有些奇怪的声音。 听起来好像是有人低声嗯了一声一样。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某人快从心里来到我面前呀 某人快从我心里来到我面前。 少梁城这场秋雨终究会在某个时辰停下来,那些还未归来的人,却是不知道最后到底能不能回到故乡。 就算是故乡还有某人等着他。 在凤来亭中的姬南泷落笔将那副画像画完之前,边境传来了一个消息。 按照大周律法,八百里加急的边境战报,驿卒从带着那封战报开始,一路上便不能停,凡是路过某座关隘,要是有人胆敢阻拦片刻,便等同叛国之罪,由此可见大周对于这战事的重视程度,可即便如此,这封战报从边境出发,到了少梁城也走了差不多七日时光。 期间那十几位边军之中骑术最为出类拔萃的驿卒,一路上更是跑死了整整六匹马,才在冬至之前的最后一日进入了少梁城,来到了兵部衙门。 那封开战以来所得战果最大的一封战报,现如今就摆在兵部尚书杨舒云的面前。 这位早年也是军伍之中退下来的功勋老将,现如今少梁城文臣们最不待见的兵部尚书看着这封战报,热泪盈眶。 开战以来,无论是斩杀多少陈国士卒,北燕郡击退多少次陈国来犯,这位老尚书都可以面不改色的一字一句的读下去,可偏偏今日,这位老尚书就连拿着战报的手都微微颤抖。 那封由竹简刻就的战报上字数不多,寥寥数十字,前面说了些边军近况,而在后面才算是关键地方。 陈国淮阳城内,陈国皇帝和梁王死,那位据说是修士的齐王不知所踪,现如今陈国淮阳城一片混乱,一众陈国的皇室子弟在争夺皇位,陈国已然大乱,消息已经由边军传到了北燕郡外的陈国大军中。 若是仅仅如此,老尚书不过只是会庆幸天不亡大周而已,绝不会热泪盈眶。 最重要则是这封战报上的最后一句,“边军谢应,亲赴淮阳城,于御书房斩杀梁王,生死不知。” 那位谢家宝树才是这场淮阳城大乱的直接推动者。 短暂震惊之后,杨舒云一怔,把目光落到了最后的那几个字上。 生死不知? 生死不知便是已经死了。 能够在高手如云的陈国皇宫里刺杀梁王,本来就是一件极难的事情,若是还能全身而退,即便由谁来看,都不现实。 这岂不是便说,谢应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换来了淮阳城大乱? 想到这里,杨舒云再度看向那最后几个字,若是如他所想,谢应死在了淮阳城,为何边军要用生死不知来措辞。 片刻之后,杨舒云已经得到答案。 这封战报是给公主看的。 大周上下都知道,公主殿下和那位谢家宝树成婚一事已经几乎是板上钉钉,只要这场战事一结束,祖制一说都不算是阻力,一切都算是已经水到渠成。 可现在谢应在陈国战死,边军除去要向朝廷禀告这个战果之外,还要请示少梁城和兵部的意思,要不要借此反击,直到淮阳城下,或者是打进淮阳城,彻底灭掉陈国,虽说几率极小,但仍旧有希望可行。 因此才有了这样一封战报!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杨舒云点点头,随即起身,虽说谢应战死极为可惜,但大周战事未解,一刻都耽误不得,他必须马上入宫请示陛下。 说不得今日才开过的朝会,马上会召开第二次。 杨舒云不敢再如何耽搁,即刻便进宫去了。 现在已经是申时,外臣若是没有什么重要的大事,不得入宫。 可手握边军八百里加急战报的兵部老尚书并未在宫门外侯多久,便由着内廷司礼监掌印太监苏谨亲自带进了宫。 走在宫墙之中,心情大好的杨舒云今日破天荒和这位宦官头领说上了好几句话,只不过并未只字半句的战报内容。 大周朝堂之上,文武之中,其实文臣尚可,偏偏这位武将出身的兵部尚书才对宦官没有个好脸色,在这个早年在战场上替大周开疆辟土的老尚书眼里,这些太监阉人,空有一副男儿身,不思为国杀敌,偏偏躲在这深宫之中,如何算得上是大周男子? 这位老尚书如此言语,并非是在自家府邸独自愤懑,更是当着许多朝臣的面都说过,据说当时一向看重武将的皇帝陛下更是勃然大怒,罚了杨舒云半年俸禄,更是让这位老尚书在府邸之中静思半月。 在少梁城都不算是一件小事。 这位老尚书表态之后,其实宫闱之中,不是没有人鼓起勇气去问过苏谨的看法,只不过当时已经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苏谨并未多说,只是轻飘飘抛下了一句,“仗得有人去打,太监总得有人去当,哪里有什么高低贵贱的。” 就这样一句话,不知道聚拢了宫里多少太监的心。 现如今这两位当年事件的主角碰面,其实理应该有一场口舌之争的。 不过苏谨在前行之时,并未主动提及当年之事,与老尚书的交谈也只是仅限于皇帝陛下最近几日的起居而已,说得极为有限。 来到御书房外时,苏谨多提了一嘴,“尚书大人带着的八成是喜报,说就是了,陛下今日正好有些烦闷,若是这之中涉及那位谢将军,还请尚书大人谨慎措辞。” 杨舒云停下脚步,皱着眉头。 苏谨呵呵笑道:“其实呢,既然是喜报,八成陛下不会在意其中的细微的。” 杨舒云点点头,想到自己怀里的那封战报是如何大的战果,顿时便觉得陛下纵有天大的火气,见了这封战报,都该是消弭下去的。 苏谨不再多言,让开身子,朝着御书房里说了一声,等到里面传来一声嗯之后,才把杨舒云放了进去。 苏谨守在门口。 等了差不多一刻钟之后,御书房内还是寂静无声。 苏谨叹了口气,若真是喜报,陛下为何不笑? 御书房内,那位皇帝陛下盯着面前的这封战报,面色深沉的问道:“杨尚书,你替朕解释解释,何为生死不知?” 杨舒云犹豫片刻,解释道:“边军恐怕是担忧公主殿下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难以接受,因此才换了……这么个,委婉说法。” 皇帝陛下仍旧脸色难看。 杨舒云劝道:“谢将军是国之柱石,今朝为国捐躯 (本章未完,请翻页) ,虽说谁都不愿意看到,可陛下终究要往前看,现如今边军上下,还等着陛下的旨意,是继续坚守北燕郡,还是反击,一鼓作气打到淮阳城,都全凭陛下一句话。” 皇帝陛下摆摆手,“现如今边境形势,自然让边军定夺,朕在少梁城,如何知晓边境战事走向,胡乱下旨意,才是对边军将士最大的伤害,尚书大人让兵部拟文便是,至于这封战报内容,也麻烦尚书大人张贴到少梁城去,至于庆祝,战事未尽,一律不得如此作为。” 杨舒云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 皇帝陛下开口道:“至于偃师城那边,朕会亲自手书,告诉谢老祭酒。另外麻烦尚书大人告诉门外的苏谨,让他把那些过冬物件尽快送去,天寒了,心里再寒,如何可行?” 杨舒云一头雾水的告退。 御书房内再无外人。 皇帝陛下站起身,看着那个被他画了几道颜色的竹蜻蜓。 此时此刻,就连他这位大周皇帝,一样不知道该去如何面对某人。 尤其是现如今凤阳阁还悬挂着如此多的竹蜻蜓。 难不成要他这位父亲,去亲自告诉自己女儿,你喜欢的某个人死了,回不来了? 未免太过残忍。 沉默片刻,皇帝陛下拿起那只竹蜻蜓,走出御书房。 苏谨远远的跟着。 —— 凤阳阁那边,已经落笔画完那副画像的姬南泷,放下笔之后,便去走廊那边拨弄那些竹蜻蜓,看着那些竹蜻蜓,她满心欢喜。 她一个人在念叨,是一支宫中宫女嘴里学来的小曲,她不会唱,就只会念叨,“竹蜻蜓飞呀飞,某人快从我心里来到我面前呀……” 话音未落。 皇帝陛下拿着那只竹蜻蜓来到凤阳阁。 没有随从,唯一跟着来的苏谨在遥遥远处便停下脚步。 那位忧心国事,已经差不多两月光景没有见到女儿的皇帝陛下,停步在凤来亭前。 姬南泷抬起头,张口喊了一声父皇,一众宫女都已经跪下。 皇帝陛下走进凤来亭,看向那副墨迹未干的画像,轻声赞道:“真像。” 姬南泷莫名觉得有些不好。 皇帝陛下看似随意的将那只竹蜻蜓放到石桌上,正准备随意的说几句话,可姬南泷已经看着他。 皇帝陛下默然无语。 姬南泷小声问道:“父皇,怎么了?” 皇帝陛下平静道:“想着多久没见你了,今天来看看你,没什么大事。” 姬南泷摇了摇头。 皇帝陛下叹了口气,“谢应去了淮阳城,将那位陈国皇帝和梁王都给杀了,陈国现在很乱。” “那他呢?” “不知道。” “不知道?” 皇帝陛下正色道:“边境战报,谢应现在生死不知。” “哦。” 姬南泷低下头,盯着那副画像。 很快,上面便出现了些水渍。 那位年轻将军的容貌变得模糊。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老子儿子 那封来自边境的战报,很快便要让少梁城上下各类人都知晓。 然后肯定很快,这少梁城内便会迸发出几种不同的情绪,不过这些情绪汇总起来,也肯定会是喜悦大于一起,毕竟与陈国的这场战事,大周从一开始便说不上主动,要不是北燕郡一直未破,恐怕整个大周不会像现在这样。 这样一个消息,就连普通的市井百姓都知道会是一个转折点,就算是大周边军什么都不去做,也绝对不会处于比现在更为危急的局面。 或许真会有不少人在意到战报后面的谢应生死不知这句话,但对于战事之中战死的将军,百姓们大多有些感慨,若是真会悲伤到食不知味,寝食难安,也不现实。 哪怕那个人是谢家宝树,偃师城谢家最为看重的后辈,更是这封战报里当之无愧的主角。 兴许有落泪的,那肯定是少梁城里一直思慕着谢应的小娘子们。 不过也都知道,那位谢郎不会再回来了。 黄昏时刻,冬至前的最后一日的少梁城竟然有些阳光洒落,让人在清寒的秋日,感受到了一丝丝暖意。 少梁城内的朝堂重臣们,在少梁城百姓们之前先收到这个消息,然后便成就了一个诡异的景象,有平日里在朝堂上说不上话的清谈文臣三两邀约,在各自府邸喝得酩酊大醉,到最后更是痛哭流涕,仰天大喊什么天佑大周,说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大周不灭,国祚绵长。 反倒是这些时日一直在朝堂上很有话语权的真正重臣们,出人意料的平静,六部尚书府邸自从接到消息之后,便从未有过什么消息传出来。 甚至那位宰执大人的府邸之中,更是安静的可怕。 朝堂重臣们的态度,和市井百姓们想法,本来就不该一样才是。 这样诡异的局面就这样持续了十几日,直到庙堂重臣们得到了第二个消息。 那那位在偃师城深居多年的谢老祭酒,谢氏一族的家主谢陈郡要在这两日赴京。 名望在朝野之中依旧不算是低的老祭酒选择在这个时候来到少梁城,不管是谁都有些担忧,那封战报上最后一句是说的谢应生死不知,恐怕就是这位老祭酒来到少梁城的原因。 谢氏一族对于自家子弟谢应的期望,当真是一点都算不上低,同大器晚成的谢老祭酒相比较,谢应年少成名,早就奠定了基调,若无意外,老祭酒离开人世之时,谢应便能接过谢家的大旗,成为新一代的谢家家主,可现如今,这位寄予厚望的子弟死了。 谢老祭酒若是不站出来说些什么,恐怕才是真有些不正常。 因此在谢老祭酒赴京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庙堂重臣们便把视线看向了两个地方。 一个是皇宫。 另外一个则是那座宰执府。 整座少梁城里,能够说话的,也就不过这两人,其余人,哪能在老祭酒面前多说上半句? 只不过这两处地方,也是仍旧安静的可怕。 可谢老祭酒,已经走了很远,离着少梁城也不过八十里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离这座少梁城尚有八十里的地方,有一座小镇,今日午后时分,有一辆马车缓缓驶入此地。 驾车的那位马夫仅存一臂,腰间别有一个酒壶,用仅存的右手驾车,仍旧是没有半点问题。 马车奢华,让人一看便知道是富贵人家。 在这辆马车周围,有着十数位骑马的扈从。 其中老少皆有。 那位小镇县令早就得到消息,知道那位老祭酒要路过此地,本来是想着那老祭酒何等身份,肯定是不会入镇的,因此仅仅是派人在镇口观望,看着谢家车辆离去便是,可老祭酒忽然改变主意入镇,让他猝不及防的同时,还多了些庆幸。 老祭酒何许人也,退隐官场之后,谁能有幸见上一面? 少! 那辆马车入镇之后,并不停留,由着那名马夫赶车往镇上一座酒楼去。 在那位小镇县令有意无意的安排下,明摆着车厢里便是那位谢老祭酒的马车停靠在街道旁。 一头白发的谢陈郡走出车厢,在那个独臂马夫的搀扶下,来到酒楼前。 谢陈郡看着这栋酒楼,眯了眯眼。 在一旁的县令大人咽了口口水,他很怕这位老大人皱一下眉头,要是真有如此,也不算是最坏结果,怕只怕这位老大人到时候说几句训斥的话,那到时候对于他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以后再想着在官场上攀登,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这还是老大人淡出庙堂多年,若是当年还在朝堂上的时候,他这个时候只怕马上就有人剥了他这身官服,给丢出县衙了。 偃师城谢家,在大周,是当之无愧的名门。 好在最后谢陈郡并未废话什么,只是缓步入酒楼,找了个不起眼的位子坐下,而在外这么些谢家扈从,也就只有那名马夫得以跟着老祭酒一起入了酒楼。 就连县令,也只能在酒楼外候着,这让一众小镇百姓都目瞪口呆,这乖乖,是哪里来的大人物派头这么足? 坐下之后,只剩下一只手的马夫替谢陈郡倒了一杯茶。 谢陈郡以手掌盖在茶杯上,看着这独臂马夫,缓慢问道:“应儿从军中私自前往淮阳城,你为何不拦下他?” 那马夫神色不变,“拦不下,应儿有这个心思,便没人拦得下他。” 谢陈郡面色微寒,“你是拦不下还是不愿意拦?” 马夫神情怪异,没有急着开口。 谢陈郡皱眉道:“你要知道,应儿是我挑中的下任家主,若是没有意外,他便是谢氏之主,到时候谢氏是完全从江湖走向庙堂,还是一如既往,我相信应儿都会有很好的决断,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谢氏的未来,可现如今应儿死了,还是你眼睁睁看着他去送的死!” 马夫面色不改,“大兄,应儿是我的儿子,我比大兄更疼惜他。” 谢陈郡厉声道:“谢无奕,你还是没拦下他!” 原本便是江湖大宗师的谢无奕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是把腰间酒壶解下来,喝了几口闷酒。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在谢陈郡面前喝酒,这位嗜酒如命的大宗师是第一次。 谢陈郡眯着眼睛说道:“我没多少日子好活了,身后事该交代的也都交代清楚了,再有其他的,不是我这个糟老头子该操心的了,偏偏你们要在我这老头子闭眼之前弄出这些事情,真当我老糊涂了?” 谢陈郡言语之中满是嘲讽。 年龄足足比谢陈郡小了三十岁的谢无奕仍旧还是那句话,“应儿是我的儿子,我比大兄更疼惜他。” 谢陈郡看向谢无奕的眼里满是厌恶,他主持谢氏数十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雨,自认为先辈们的勾心斗角在他这一辈已经不复存在,谢氏这一代长房两人,他是大兄,二弟谢无奕更是小他足足三十岁,两人真是说得上是兄友弟恭,在谢陈郡的安排下,下一代中,谢应一枝独秀,早就是家主的不二人选,到时候他撒手人寰之后,谢应便理所当然的坐上那个位子。 到时候只要周国还在,谢家便是板上钉钉的开枝散叶比起现在要更胜一筹,可他偏偏有一件事没有算对。 谢无奕的性子。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位幼弟的性子如他所愿那般,不争不抢,而且坐上家主之位的不是旁人,就是他的长子,有何不可? 可临了临了,他还是输了一招棋。 一辈子下了不知道多少妙手的谢陈郡没有注意过从未落子的谢无奕,实际上很正常,但这位局内人忽然以一招杀棋让谢陈郡满盘皆输。 还是让谢陈郡很是意外。 意外之余,是痛心。 帝王家无情,这世人皆知,可世家大族其实也差不了多少,长幼之争,嫡庶之争,比比皆是,就拿谢陈郡坐上家主之外这么些年来看,也不知道处理了多少有异心的谢氏子弟,可即便是再如何,这位老祭酒也没有过一次怀疑过自己的胞弟。 那位在江湖中名震一方的大宗师,在庙堂上从未多说过的谢无奕。 而之所以想不到,只是因为他谢陈郡选得家主是谢应而已。 这谢应哪里是旁人。 是眼前这位的亲儿子啊。 说好的虎毒不食子,为何你偏偏却这般铁石心肠? 老人很痛心。 老人颤抖着收回那只盖在茶杯上的手,天冷了,茶冷了,老家伙的心冷了。 时到今日,其实老人也有些佩服自己的这个胞弟,他等了多久却说不清,就连最后的这次出手,都那么恰到好处。 就算是谢陈郡都找不出太多纰漏来。 唯一的一点,便是人心。 若是旁人,去了那座淮阳城,你谢无奕无动于衷,大抵可以说得上是不得不为。 可去的人,不是旁人,就是你的亲生儿子。 你连拦都懒得拦一下。 还不足以说明什么? 喝了半壶酒的谢无奕忽然张嘴说道:“大兄,你该知道,应儿是我的儿子。” 谢陈郡眼神黯然不已。 是啊,既然是儿子,哪里有坐在老子头上的道理?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有剑有青衫的少年 少梁城里有少梁城内的繁华,但总归那些身处高位的大人物便也有忧心的东西,只是不同于旁人,许多东西,他们没办法说出来,就只能咬着牙自己解决而已。 在那位谢老祭酒入京的紧要关口,少梁城上下都屏息凝神,等着之后少梁城内将要发生的事端,那位皇帝陛下已经在昨日朝会上对着庙堂重臣们都说过了,等到老大人来到城门前的时候,皇帝陛下要携百官相迎,这样重视,除去在意老祭酒在朝野的名望之外,还因为之所以大周能够有一丝喘息之机,更是谢应用身家性命拼出来的。 还别不服,真觉得不服,便去和那位谢将军一般,杀他几个皇帝王爷再说。 少梁城内有人忧愁,大抵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位老祭酒。 有一座位于陈国境内的小镇,原本大小规模其实和那座大周境内的白鱼镇差不了多少,一样是没几个人,可是自从离这座小镇不远处十几里处的那座险峰上建了一座万宝阁之后,这座小镇短短二十年间,便扩大了四次规模,一次比一次厉害,等到现如今,小镇已经说不上是小镇两字了,在陈国东南,更是有着第一重镇的说法。其中往来之人,从原本的客商商贩,到现在的江湖武夫,文人墨客。转变之大,让人咋舌。 归结原因,自然是逃不过那万宝阁三个字。 万宝阁才建在那处离此处小镇十几里的飞仙峰上,才落成二十来年,便因为独特的景观,以及一帮文人墨客卖力的渲染,早已经被说成是陈国境内观日出之处,即便有千万,在万宝阁看日出仍旧是该是首选之地。 得名于日出之时,天光一出,犹如万宝在阁的万宝阁为何被建于这座飞仙峰上,仍旧是一个谜团,飞仙峰一直被说成是陈国十大险峰之首,平日若有人想登上飞仙峰,除去要去爬那些崎岖难行的山道之外,还要走上一处只有一根铁链的吊桥,光是这样,便让许多心心念念想要来飞仙峰一观的游客望而却步,除去那些武道修为不差的江湖武夫,要想平平安安走过这根铁链的,寥寥无几。 那些留有诗文来称赞飞仙峰的文人墨客,其实没几个真登上来看过,除去有个早年落榜落魄书生,在返回家乡途中,途径此处,咬着牙从这跟铁链上一点一点爬过去之外,其余读书人,还没几个有人看到登上飞仙峰的。 不过那落魄书生胆气足,才气却浅,所写的那篇诗文,却是真没能流传出去,倒是亏了他爬上这么一趟飞仙峰。 既然飞仙峰如此难登,为何有人能在这险峰之上建上一座楼阁,便更令人费解,那些木材石材是如何运上险峰上去的?据说曾有人曾问过一位在江湖上算是赫赫有名的江湖前辈,若是他要带着那些木材上山,能不能走得到险峰上去,那位江湖前辈最开始思索片刻,说是光是带上一根木材过去,并不难,然后便有人发问,若是扛着重逾千斤的巨石又当如何,然后没想到,那位江湖前辈当即便拂袖而去,这让人面面相觑的同时,还真的有些觉得那座万宝阁建成真有蹊跷,毕竟有亲自登上那座万宝阁的江湖高手亲眼看着建造那座楼阁所用的,真有浑然一体重逾千斤的巨石,如此一来,不光是那些普通百姓,就连那些大名鼎鼎的江湖高手再上那万宝阁观景的时候,对于楼阁里的陈设都不敢如何肆意翻看。 武夫之上还有那么一种人,其实在陈国江湖,不算是什么秘密。 山上神仙,知道有,可亲眼见过,其实又是一回事。 可不管怎么说,万宝阁作为一处无主之地,再现如今二十年的光景下仍旧并不破旧,便是因为建在飞仙峰顶的原因。 建在飞仙峰顶,来的人少,也知道其中艰辛,便更不敢如何去做些什么。 传说仍旧还是传说,这也一定不影响那些心心念念想着来飞仙峰观景的游客们,只是大多数人登不上那座飞仙峰,便只能在那座小镇落脚,这一来二往,不就是镇子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了嘛? 小镇这两天热闹,冬至之后,天气渐冷,市集之中出现的最多的东西便不会是其他物件,只会是那些木炭,小镇虽说历经四次扩建,可怎么建也没将那股淳朴民风给建没了,集市里的木炭至始至终都算不上贵,让一般人家都能买得起。至于那些殷实之家,大抵不会考虑用不用得完这件事,往往会在冬天来之前,便把一整个冬天所需的木炭都给买齐,这让那些卖炭汉子这些日子扛着大包小包的木炭在小镇里到处跑,虽说累,但脸上始终是有笑容。毕竟这些木炭卖出去之后,还是有着不少银子,到时候在集市上买上一两支价钱合适的钗子,想来回到家里之后,也能烤上一炉火,吃上自家媳妇儿亲手炒的几个可口小菜,要是媳妇儿再高兴些,还能喝上一次酒的,到了晚上,说不得媳妇儿都要比往日里卖力些。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只不过相比较这些,买那支钗子的原意倒是没那么复杂,只是想看看自家媳妇儿的笑脸而已,毕竟是自家媳妇儿,如何能够亏待了? 今日小镇最大的酒楼有一场说书先生说书,往日里要想着听一场,怎么得也要在酒楼二楼点上几壶酒,吃上个几钱银子才行,除此之外,要想听一场,只能在每个月的月初和月末才有机会,那个人到中年便已经发福的酒楼掌柜的挺会琢磨人心,知道这小镇什么最重要,故而才弄出这么两场没有门槛的说书,因为今日不要钱,所以说书先生都难得从二楼来到了一楼,在最为宽敞的一楼大堂,聚集着一众酒客,说是酒客,但其实真正要酒喝的,没几个。大多都是冲着这场说书来的。说书先生是个年过半百的中年先生,一身洗的有些发白的长衫拖到了地面上,仍旧是同其余说书先生一般,在大堂中央摆了一条长凳,然后一个大海碗,碗里一碗酒,酒喝完便说完,绝不会多说,要想着破例也行,若是一口气买了十坛酒楼里最好的酒,那那位酒楼掌柜的就会亲自来给说书先生倒上一碗酒,这便是所谓的“添场”因此在这说书先生每场开说之前,要喝的那一大口酒,都一定会引来不少嘘声。 说书先生倒也是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因此全然不当回事,平日里说书都会有掌柜的提成,某人买了几壶酒,某人又要了几碟菜,在私底下,都有个账目,到时候按着先前说好的再如何划分,这些事情,酒楼掌柜的和说书先生两方其实早就说好,因此并不存在其他问题。 只是月初的那一场和月末那一场,虽说仍有底银,但不会有酒水钱,而且往往不能顺着之前未说完的说,说书先生便只能开另外一个简短故事,但要争取在月初和月末两场之外再留下一些未尽之语。 也不是非要吊着人的胃口,反正这个月说不完,还有下个月嘛。 至于酒客们会不会按耐不住来听那些要钱的说书,可就不关他们的事情了。 说书先生悠然自得的一边喝酒一边说起那些故事,手到拈来,说的极为顺畅,到了最后酒要见底之后,说书先生便要起身,可人群之中忽然便有人扔出一袋银钱,说是要买上十坛好酒,那酒楼掌柜的和说书先生一对眼,然后捡起那袋银钱,掂量了掂量,觉得分量很足,才心领神会的替说书先生倒了一碗酒,然后说书先生精神一振,笑了笑,说起了那个故事的后半部分。 至于那十坛好酒,被那位一掷千金的豪客分给了前来听书的所有人,自己却真的是一口都没喝。 酒客们忙着喝酒之前,看过那人,是个一身青衫的少年,长得清秀,背后背着一方剑匣,看起来应该是某个江湖豪门里的弟子,众人纷纷向他点头致意,那人却只是微微摇头,并未说些什么。 与他同坐的那人,脸色发白,年纪看起来也不大,只是腰间挂着一柄看起来便觉得不俗的好刀,喝酒之时仍旧是不忘手按刀柄,让一众才生出了些心思的酒客,很快便把自己的那点微末心思尽数淹死在了酒里。 这江湖上的人,大多惹不起。 至少这种气势的,真惹不起。 带刀男子拿着一个大海碗,喝了小半口酒之后便眼睁睁看着自己手里的酒碗被那个青衫男子夺过去,放在了远处,带刀男子不是没想着挣扎,只是一使劲便痛得直咧嘴,最后只能放弃,他有气无力的说道:“李扶摇,现在酒也不给喝了,我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青衫背着剑匣的李扶摇,带刀年轻人谢应。 这两位,随便哪一位的人头要是被提着往那淮阳城一扔,保管那人当天便有些想象不到的好处砸在脑袋上。 脸色也有些发白的李扶摇看着谢应这个样子,不由得打趣道:“你要真是想死,那天可不用走出御书房的,啧啧,现在想起来,你当日一只手按在御书房门上,一只手提着油灯的样子还真是有那么几分意思,可惜了,我这个人只会说说故事,要是精通丹青,该给你画上一幅画的。” 谢应冷哼道:“要画像,也要那位大余的丹青国手来画才行!” 对此,李扶摇一笑置之。 谢应有气无力的趴在桌上,有些古怪的看着李扶摇,低声问道:“你当时为什么不杀那位齐王?” 李扶摇一怔,随即笑问道:“那你问什么要杀梁王?” 谢应皱着眉头,“你知道的,梁王若是坐上皇位,边境战事肯定会更难的,所以他一定要死,至少我认为他比那位陈国皇帝更该死。” 李扶摇笑了笑,“既然你这样想,所以梁王死了便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可齐王为何要死,就因为他是个修士?我们最开始合计的时候,你不也说他对于大周最没有威胁?” 谢应一脸认真,“可他是个修士!”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李扶摇轻声反驳道:“以前是,以后不是了。以后那位齐王只是个普通的男人,是个女人的丈夫,可能会是个孩子的父亲,要说上不同的地方,就是那些皇室子弟可能不会知道,因为齐王肯定不会告诉他们,毕竟荀家需要一个是修士的齐王庇护,但这样就够了。” 谢应有些恼怒道:“可你还是没告诉我为什么不杀齐王。” 李扶摇扯了扯嘴角,“我要是说其实是我下不去手你信不信,当时齐王妃就站在一旁,当着一个女人杀他的丈夫,你不觉得有些残忍?而且我们剑士一脉,虽然没有三教那么对所谓的因果业障那么在乎,但毕竟也是山上人,总不能和那些江湖武夫一样说杀人就杀人的。” 谢应扭过头去,夹了几颗花生米,“算了,反正你这么做也不算是错,我懒得和你争,等我回到边军中,把这群傻子统统赶回去之后,一样站在淮阳城头。” 李扶摇笑了笑,“你们的边军统帅不见得会挥师北上,毕竟乱的只是淮阳城,不是边境。陈国军队战力还在,就算是后撤,显然也会步步为营,不会留给你们可乘之机。” 谢应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无奈的说道:“没得什么办法,这军伍还不是我说了算的。” 李扶摇吃了几筷子菜,笑着说道:“不远了,光是杀梁王这件事,便能让你往上爬好远,再说了,依着你现在的位子,往上一爬,不就是最上面了?” “对了,这种刺杀行为,这些天我不管怎么想,都不该是你亲自来才对,大周的江湖武夫真的就死绝了?” 谢应眼神有些黯然,摇了摇头,没说话。 李扶摇没有追问。 两人等着那场说书说到尾声之后,便站起身离去,酒楼掌柜的亲自送到酒楼外,李扶摇打趣道:“不管掌柜的再如何热情,都买不起酒了,这酒可是不便宜啊。” 这让那位富态的掌柜的苦笑不已。 好在李扶摇说了两句之后便和谢应一起离开,不再这座小镇停留。 依着李扶摇的想法,在离开陈国之前,去那座飞仙峰上的万宝阁看看。 对此谢应当然没有意见,能够暂时不去管那些一两次战事指挥不当就要全盘皆输的边境乱局,他其实才有些开心。 飞仙峰离这座小镇十余里,李扶摇去租了一辆牛车,没有要马夫,那车行的老板也是洒脱,说是飞仙峰下也有他们的人,只要李扶摇交够押金便可。 交了钱,上了牛车,李扶摇驾着这牛车慢吞吞的往飞仙峰去,谢应实在是忍不住,说是你李扶摇兜里又不缺银子,哪能说是弄架牛车的。 李扶摇没有反驳,只是笑眯眯的问了问谢应的俸禄一个月有多少,后者张着口,说不出来。 他从军之前和从军之后,哪里管过这种事,谢家是大周名门,不仅在江湖和朝堂两边都算是颇有威望,更有不少生意在手上,毕竟一大家子人,要是没有钱,怎么养? 因此谢应从小到大就没担心过钱的问题,所以面对李扶摇的这个问题,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李扶摇不追问,只是驾着这架牛车,在黄昏时刻才堪堪来到飞仙峰下。 与那车行伙计对过凭证,领回银子之后,正想着要上山的李扶摇被那伙计拉住劝说了好几句,说是那山峰陡峭,山路难行,现在又是黄昏了,恐怕在天黑之前走不到山顶,到时候真是很危险,何不等着明日再登山?说到底,就是他觉着这个少年,是去不了那座万宝阁的。 李扶摇应和着说了几句,反正最后还是没听他的,带着谢应开始登山。 山路难行,这冬至之后更是天气转凉,黄昏时刻吹过的风还真是有些冷。 李扶摇一边走一边笑道:“没遇上好时节啊,要是夏天来,明天的朝阳一定会很好看才是,现在冬至都过了,明天有没有日出都还两说啊。” 谢应在身后扯了扯嘴角,忽然问道:“这山道比起来你们那座剑山如何?” 李扶摇哈哈笑道:“剑山可比这个好走多了,我就是运气差些,才没能走到那山顶。” 谢应啧啧笑道:“露底了吧,我还真以为你走上去了!” 李扶摇笑了笑,没说话。 谢应在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没关系,我不会因为这事儿就不拿你当朋友的。” 李扶摇应和着说道:“那要多谢你谢将军了。” 然后李扶摇有些遗憾的说道:“我这辈子认识过两个姓谢的人,两个人一比起来,你真的是差到十万八千里去了。” 谢应冷哼道:“另一个是谁,找出来比比!” 李扶摇不再说话,只是紧了紧身后的剑匣,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青衫。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世上总有解不开的烦心事 走到那座万宝阁之前,不管如何,都是要先走过那条铁链的,站在悬崖的这一边,看着悬崖的那一边,谢应忽然问道:“李扶摇,你会不会御剑,露一手看看?” 李扶摇摇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道:“要不要我背你过去?” 谢应哈哈大笑,仰起头就想着要说些什么,可一抬头便看到那快要落山的日头,喃喃道:“不知道日出怎么样,但这日落真的还不错。” 李扶摇抬头望去,没有说话。 之后过“桥”谢应走在他身前,这位偃师城谢家最出彩的子弟,按着那柄家传宝刀栖客的刀柄,走在摇晃不已的铁链上,一点不觉得害怕,只是走得很慢,一点都说不上潇洒。 恐怕今天这一段路,才算是谢应这辈子走的最慢,最稳,最不愿意出纰漏的一段路。这位可谓从小便没遇到过什么大的挫折的谢应,无论做什么,总是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做出极为不凡的成果,因此谢陈郡才会那么看重他,谢无奕想起自己的这个儿子,才会又爱又恨。因此谢应对于任何事情,都谈不上百分百上心,就算是独领一支骑军,肩上扛着大周的兴衰,也是如此。 可今天的这段路,由不得谢应不认真对待,因为若是真的脚下一滑,就从这里滚落山崖,当真是一命呜呼,到时候,这二三十年来的一切,都是一场镜花水月。倒不是说谢应怕死,要是他真的怕死,想来之前也不会独自一人便敢进淮阳城去,只是人生纵有千万种死法,今日这一种,谢应不会喜欢。 背着剑匣的李扶摇没有贸然踏上这道铁链,倒不是怕自己摔落山崖,只是想着等谢应走完再说。 看着谢应走在这摇晃不已的铁链上,李扶摇想起了很多年前在洛阳城里,同那些市井小伙伴在小巷里玩闹,其中有一处地方便是一处石梯,因为中间一阶被某些东西毁坏,因此街坊们不得不在两阶石梯之间架上一截木头,几个孩子便时常喜欢去那个地方走一走,小孩子的平衡力说不上出众,因此大抵没有真的有人能在那截木头上站上一会儿的,他李扶摇? 一样不行! 笑了笑,回过神之后,李扶摇见谢应已经站在对面大口喘气,这才走上铁链,他一样走的不快,但每一步踏出都极稳,并非谢应那般摇晃不已,等到他走到对面的时候,谢应早就在万宝阁前寻了一块大石坐下,看着眼前那座闻名陈国的万宝阁,谢应嘀咕道:“真有一块块重逾千斤的巨石,乖乖,真是你们这些山上神仙的手段。” 李扶摇不置可否,只是盯着这座明显是建造时间有些年头,却不显旧的万宝阁。 谢应站起身来,揉了揉肩膀,提议道:“要不然咱们进去看看,顺便看看有没有睡人的地儿?反正明天还要起来看那啥日出的?” 李扶摇点点头,率先踏入这座万宝阁,后者嘴角抽搐,刚刚过崖的时候倒是没见你这么积极,现在你变成了这个样子,不害臊? 踏入那座陈国人心心念念的万宝阁,倒是没想象中的那般珠光宝气,只是一座古朴的楼阁而已,万宝阁一共三楼,三楼是看日出的绝佳位置,一楼只有一间静室,除此之外,再无他物,想来那位建造这座楼阁的人并未有邀客来此的想法,不然为何连客房都不见一间? 二楼则是堆得有不少书,都算不上是什么孤本残篇,反倒是市面上常见蒙学书籍占了大半部分,其余的也是一些闲杂书籍,不值钱,因此在这里这么多年了,仍旧没有被人搬空,至于有没有偷着拿过几步,没人知道。 整座万宝阁内一尘不染,一点都不像一处无主之物。 李扶摇从一楼到二楼,来到那些书前,沉默片刻,拿开一本并不起眼的泛黄书籍,在书籍后面看到一张贴在此处的明黄色符箓。 谢应凑过来问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李扶摇平静道:“避尘符,道教的某种符箓之一,只要上面的气机还在,便有功效,就算是千百年之后,这座万宝阁都能一尘不染。符箓效力和画符者的境界修为息息相关,境界高的,只怕真要维系百年以上。不过这张符箓看起来并非那位亲手所画,应当是道门里流传的一些普通玩意儿,气机流逝的很严重,要是建造这座万宝阁的那人不想着看着这座万宝阁以后变得满是灰尘,应当最近便要回来一趟。” 谢应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笑道:“万一那位山上神仙是死在外面了呢,也说不准。” 李扶摇呵呵一笑,只是见天色渐暗,去一旁找了一盏油灯点燃,然后才拿着这盏油灯在书架旁一路缓行。 不时翻动书籍。 谢应打了个哈欠,不去看这边,只是闭目养神。 李扶摇走过几步,停在一处书架前,书架后的墙壁上有一行小字。 字迹潦草,但意味深长。 李扶摇仔细辨认,认出是一句话,“人生不如意,如何?” 似乎有未尽之意。 李扶摇停步片刻,往前走过几步,看到另外的一行字,这一次,并非草书,反倒是一行字迹工整的楷书,“我辈读书人,正心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诚意是错?非要为万世开太平?” 又是戛然而止。 李扶摇又往前走过几步,前面是这次是行书,“一肚子不合时宜的学问,说与谁都不讨喜。” 再往前走,便没了。 李扶摇抬起头,这三行小字,都是一人所写,那人似乎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读书人,无论是草书还是楷书,都算不上差,而且看样子都是随意写就,一点功夫没费,要是真是认真提笔,只怕真的要比肩当世一等一的书法大家。 李扶摇忽然退出这座楼阁,去楼阁前看是否悬挂得有牌匾,可片刻之后回到二楼,仍旧一头雾水,明明那里并无牌匾,为何他要去看一看。 回到二楼,谢应已经睡熟,月挂中天,李扶摇把那盏油灯放回去,盘腿坐下。 现如今他对这位万宝阁的主人,倒是想法颇多。 把剑匣解下,拿出青丝和小雪放在膝上。 李扶摇又要开始往常一般的养剑法子,可忽然之间,青丝小雪剑鸣大作,青丝更是剑身颤动,几乎要破鞘而出。 李扶摇抬头看向三楼。 将小雪放入剑匣之中,青丝握在手中,去观景的三楼。 三楼别无他物。 之前他上来看过,并未发现什么,这一次又往上三楼,却是发现对面墙壁上有灰脱落,有些诗句显露出来。“举头西北浮云,倚天万里须长剑。人言此地,夜深长见,斗牛光焰。我觉山高,潭空水冷,月明星淡。” 落款之处,有王富贵三字。 这便是那位万宝阁的主人了。 可这等能写出这么一手字的读书人叫王富贵?! 李扶摇走过几步,竟然片刻之后便只能往后退去,那行诗词上所留气机丰沛程度,实在是比他强出太多,只是并未任何袭人的态势。 李扶摇百思不得其解,他并未在这座万宝阁里感受到任何剑意,便是说明这位万宝阁的主人不会是剑士一脉的前辈,可为何青丝要剑鸣声大作? 李扶摇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青丝,后者现如今仍旧是微微颤动,并非害怕,只是有些激动和兴奋。 李扶摇在原地坐下,等着天明,一观日出美景。 可闭眼之后,脑海之中忽然轰然巨响。 有一名白袍剑士出现在身前不远处,仍旧是看不清容貌,但那人手里所持之剑,青丝无疑。 李扶摇一怔,很快想起在剑山崖底第一次握住青丝所见的那个场景,那名白袍剑士在剑山之上一人独战数位登楼境妖修,最后力竭而亡。 后来他才知道,这柄青丝的前任主人,也就是这位白袍男子,叫做白知寒,是位当之无愧的剑胚! 现如今第二次相见,似乎并不友好。 提剑的白知寒看着李扶摇,讥笑道:“我白知寒的剑,你为何配提?” 李扶摇一怔,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白知寒漠然道:“回答我!” 一字一句之间,实在是有无数剑意充斥其中,这位白知寒的剑道果然是已经只差一步便要走入沧海,想来就连剑山老祖宗 李扶摇沉默半响,看着本该是在自己手里的剑,现如今却是到了对面的青丝。 “前辈已经作古,为何偏偏舍不得这剑?” 李扶摇抬起头,神色平静。 他看不清白知寒的面容,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能感觉到白知寒的神态。 后者勾起嘴角,“作古不作古,与你这个资质差得不行的后生,没半点关系,只是你既然想要我的剑,便应当给出你能用此剑的理由。” 李扶摇开口说道:“前辈作古,青丝既然并不抗拒,为何前辈还要如此?” 白知寒似乎脸上有些奇怪表情,对面那少年一不说自己有什么毅力,志向如何,偏偏只是在说他已经死了,这柄剑的归属自然就不该归他操心了。 实在是从李扶摇这边来看,无论说什么关于剑道上的东西,都没有大用,毕竟剑道上再出彩能比得上现如今眼前这位剑胚,那可是能够与剑仙柳巷相提并论的人物。 于是只能如此说。 白知寒显然有些失望。 他随意扔出青丝,“你不配学我白知寒的剑道。” 李扶摇面无表情的接过来青丝,“李扶摇不想学前辈的剑道。” 白知寒冷笑着消散。 青丝剑重新安静下来。 李扶摇一头大汗。 睁开眼睛时,天边便已经泛起鱼肚白。 只不过看样子,今日是休想看到什么日出了。 怪不得山上途中那么冷清,一个行人都没能见到。 原来入冬之后,真是难见日出? 李扶摇走下三楼,却蓦然看到楼外面,有一行人走过铁链,来到万宝阁前。 一行三人,两位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一人身着青衫,一人则是一身黑袍。 另外一名妇人,容貌奇丑,提了两柄短剑。 李扶摇来到二楼,谢应却是早已经起身,他休 (本章未完,请翻页) 息了一晚上,看样子精神还不错,只是看到这三个人之后,这位谢家宝树神情暗淡。 李扶摇低声问道:“怎么了?” 谢应苦笑道:“还记着吃饺子的时候我说过我们一行几人,就我一个进了淮阳城吗?” 李扶摇点点头。 谢应面容苦涩,“知道我为什么出了淮阳城不找他们,反而要躲着他们吗?” 李扶摇摇摇头。 谢应叹了口气,“因为这三位,本来就是看着我送死的,就算是我侥幸从淮阳城出来了,他们一定会补上另外一刀,让我谢应回不了大周。” 李扶摇皱眉道:“你们谢家有人想让你死,不想让你去做家主?” 谢应平静点头,“伯父活不了太久了,于是他们便该有些动作了。” 李扶摇又问,“知道是谁?” 谢应低下头,轻声道:“知道我的一举一动,同时能够调用谢家高手,最后还能保证我死之后,一定能坐上家主位子的,除去我的那位父亲,还能有谁呢?只是我想不清楚,想让我死,之前那一次陈国刺客刺杀,为何要替我挡下,还白白丢了一条胳膊。” 李扶摇默然无语,对于此事,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谢应按着刀柄,轻声道:“谢家家世,你不要掺和,我自己处理。” 李扶摇没有答应,“我在这里,你死不了。” 谢应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整理了衣衫,独自下楼去。 李扶摇看着他的背影,发现真是有些寂寥。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这么一个年轻人,变成这样? 他低声喃喃道:“王富贵先生,你如何看?” —— 千盼万盼,还是千不愿万不愿? 总之那位谢老祭酒还是走进了这座少梁城,老祭酒在入城之前,那位大周皇帝陛下真是亲率百官相迎,给予了老祭酒最大的礼数。 更甚至,入城之后,老祭酒说要步行去那座驿馆,皇帝陛下也欣然应允,更是主动走在老祭酒身旁,搀扶着这位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大人。 谢陈郡的身子是去年秋天开始差的,实际上这位老大人也知道,自己身体为何会突然一落千丈,和自己那位幼弟,其实脱不了干系,只是他太过相信他,并未在饮食住行上防范,才导致了如今这个局面,不过谢陈郡在得知谢应身死的消息之后,也不愿意再去多花功夫调理身子,所以才导致身体会越来越差,直到现如今这个地步。 最哀莫大于心死。 谢家之后没了,老大人的精气神自然就没了。 走在已经被清空的街道上,皇帝陛下默然无语,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来面对这位老祭酒,几乎为了这场国战,将大半个谢家都拿出来的谢老大人。 更甚至还有谢应的身家性命。 对于老大人,他唯有敬重和愧疚。 谢陈郡呵呵一笑,“陛下无需愧疚,应儿死于沙场,和文官死在案牍上面,其实都算是理所当然,只是没能和陛下做成亲家,老臣倒是很觉得有些失落。应儿小时候,便已经是谢家最出类拔萃的子孙,在武道和兵法上都不差,当时老臣就问应儿,到底是想做过名扬天下的大侠客还是统领一支军伍,为大周开疆辟土,陛下您猜怎么样,当时才不过十来岁的应儿居然当即便说要做一个统领一国军伍的大将军,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志向,老臣也是开心得很,不过这小子,说是从此精研兵法,但武功也是没落下,现如今怎么得也说上是个高手。这么样一个谢应,老臣能不寄予厚望,若是说没有,那是假话,只是这些天老是做梦梦见他,这一回,老臣在想,要是回到当初,老臣就问他愿不愿意读书考取功名了,上沙场这些事情,让给别人就好了,陛下别怪老臣如此姿态,实在是因为老臣膝下无子,对于应儿,真是当作亲生儿子看待。” 虽然是在笑,但皇帝陛下如何听不出那股子悲凉之意。 皇帝陛下轻声劝慰道:“老大人心情,朕全然理解,谢应是国之栋梁,若不是有他,这大周不会如此太平。” 谢陈郡走过几步,抬头问道:“老臣斗胆问一问陛下,若是应儿还活着,陛下是否当真会将公主下嫁给他,且不在意祖制?” 皇帝陛下毫不犹豫的说道:“那是自然。” 谢陈郡点点头,然后才低声道:“老臣这些时日几番回想,觉得对于应儿,还是太过严苛,少了些关爱,只想着让他长起来,好成为以后谢氏的主心骨,可其实真是有些过分了,想着为他打算些东西的时候,却又迟了,最对不起应儿的,其实便是谢家了。” 皇帝陛下微微叹气,不知所言。 谢陈郡往前走过好些步,才说道:“老臣这次来少梁城,不是为了让陛下为难的,恰恰是为陛下解局的,朝臣们都在看老臣的反应,其实老臣最希望见到的大周,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周啊。” 皇帝陛下眼眶湿润。 “再之后,可能要借陛下的少梁城,作为老臣最后一次所行之地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不愿这样死去 下楼之前,谢应便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衫。 因此当他来到万宝阁外的时候,他便变成了那位谢家宝树,谢氏的未来家主。 他仍旧按着刀柄,这是谢应的习惯,没事的时候他总喜欢按着那柄栖客的刀柄。 见到如此姿态的谢应,那三人似乎有些震惊,但很快便回过神来。 谢应对着那两位男人开口喊道:“叶叔叔,杨叔叔。” 然后谢应才转过头看着那个面容奇丑的中年妇人,喊了一声姑姑。 那两位,一个叫做叶开山,一个叫做杨吴,皆是谢家的供奉高手,叶开山早在二十年前便在大周江湖上有着开山神掌的称号,原因是这位叶大侠,一掌便能将一块巨石劈开,因此江湖武夫们便给这位安上了一个开山神掌的称号,至于杨吴,则是被说成大周江湖上的拳法第一人,十年前便已经凭借一双铁拳将一众大周江湖上的拳法名家通通挑落,这十年间偶有拳法大家来与杨吴对敌,都撑不过百招,因此杨吴的大周拳法第一人,真是实至名归。 而面容奇丑的中年妇人则的的确确是谢应的亲姑姑,是谢无奕的姐姐,谢陈郡的妹妹,谢灵,虽然不是长房子弟,但谢灵和谢无奕的关系也是极好的。 谢灵天生面容丑陋,故而即便是出自谢家,仍旧未嫁。 不过自从断绝了儿女私情之后,谢灵的武道修为一日千里,在大周江湖上,虽说仍旧是及不上大宗师谢无奕,但其实也差不了太多了,谢应在北燕郡外领军这一年多来,其实便是这位谢灵护卫左右,不知道拦下了多少刺杀,因此谢应对于自己的这个姑姑,到现在,仍旧都毫无恶感。 不过今日相逢,想来便会有新的说法。 这三位,不仅在谢家都算是名列前茅的高手,就算是放在大周江湖中,一样是站在潮头的人物,现如今齐聚万宝阁前,所为的,竟然是这位谢氏的未来家主,家主谢陈郡最看好的后辈子弟谢应。 传出去不让世人笑掉大牙? 按着刀柄的谢应站在三人对面,并未有半点情绪波动,从大周边境离开之后,谢应便知道了自己父亲的想法,只是当时他一心想着为大周解决祸端,因此入淮阳城入得毫无怨言,而且能够死在淮阳城,而不是死在自己父亲手里,也算是给父子双方最后都留了些情意。不过现如今他能平安走出淮阳城,便说明最后的那点情意其实剩不下了,若是谢应能回到大周,自己那位父亲自然是要死的,父亲不想死, 也就只能派人来将他拦在大周外。 这一对父子,都心知肚明,故而不用多说。 谢灵神色复杂的盯着自己这个侄子谢应,叹息道:“应儿,若是你父亲担不起谢家的担子,其实不管他说什么,姑姑都不会来害你的。” 谢应摇摇头,“谢应知晓,姑姑和父亲自小便关系亲密,感情自然比对谢应深多了,况且父亲那般眼高于顶的人,如何能看着自己儿子坐在那谢家家主的位子上对他指手画脚?再说了,依着父亲的才干,其实当这么一个家主,绰绰有余。” 谢灵点头道:“你 (本章未完,请翻页) 知晓就好,那便莫要怪姑姑。” 谢应没急着说话,只是转头看了看叶开山和杨吴,“那叶叔叔和杨叔叔又有什么非杀谢应不可的理由?” 叶开山漠然道:“谢兄救过叶某一命。” 杨吴笑着开口,“杨某是武夫,一辈子只想着在武道上继续往上爬而已,谢家正好有一本杨某所需的拳谱,故而如此,谢公子莫怪,杨某也不过是做笔买卖罢了。” 谢应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现如今的这个局面下,本来便是不管说什么都无济于事的。 他按着家传宝刀栖客,走过两步,忽然便又停下来,然后好似要抽刀一般。 叶开山漠然道:“谢公子即便是全盛之时,在叶某掌下也不过只能撑上百余合,现如今气息紊乱,重伤在身,真以为是叶某的对手?” 谢应没有理会他,只是又转头看向谢灵,他开口说道:“姑姑,倘若谢应死在淮阳城里,其实才算是最好的结局,父亲没有亲手置我于死地,而我也不曾怪父亲,就连伯父,就算是知道了些什么,也不会太过于过不去心里的坎,到时候父亲领着谢家,自然继续前行,可谢应侥幸从陈国皇宫里走了出来,就真没那么看淡生死了,能活着都不容易,那谢应为什么要死呢?哪怕父亲想要我死,可我不愿意这样死去。” “我宁愿死在沙场,被敌国士卒砍上一百两百刀,看着自己的血流干,然后不甘的死去,那样会很痛苦,但我觉得很有意义,沙场武人死在沙场,算是个不好不差的结果,可现在你们要我死,便不行。因为我好不容易才把那位梁王的脑袋给割了下来,好不容易才从淮阳城走出来,要是没有意外的话,这场战事一结束,我就能站在更高的地方,统领一国军伍这种事,是我从小的梦想,眼看着就要办到了,姑姑却来要我的命,我自然是不肯的,况且我还没有娶妻,我是有希望娶南泷的。” “所以,对不起,姑姑,我不愿意这样死去。” 说完这句话,谢应抽出了那柄家传宝刀栖客。 这位一直以来都显得没那么认真的谢应握住了栖客,生出了些毫不掩饰的杀意。 便是朝着对面那三人。 叶开山仍旧漠然无语,杨吴嘴角有些笑意,谢灵则是叹了口气,“谢家之事,本不该演变成如此地步的。” 谢应默然无语,只是盯着自己这个亲姑姑,等会若是真的打起来,他毫无疑问,第一个便是要杀她的,无关情感,只站在于他最有利的角度去看。 叶开山往前跨过一步,一身气势磅礴,依着这位江湖宗师的想法,至多是片刻之后,眼前这位本该是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就该如同他劈开的巨石一般,成了两半。 他叶开山,对于谢家上下,除去谢无奕之外,其余人,都不上心。 谢无奕要他杀谁,他便杀谁,即便那人是谢无奕的亲生儿子,也是如此。 谢灵往后退了一步,这位谢应的亲姑姑,似乎不愿意自己手上当真沾了自己侄子的鲜血。 她看着谢应笑道:“谢家儿郎,的确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你谢应最为出色,若是姑姑与你一般年纪大小,不说其他的,自当拥护你做这谢家家主,可惜你却晚生了二十年。” 谢应微微眯眼,“姑姑再说这些,无甚作用。” 谢灵果然叹息一声之后,便不再说话。 只是再往后退了一步。 叶开山身子已经前掠,直到谢应身前,那只带着磅礴气机的铁掌就要打在谢应的头上,这位谢家供奉,不管不顾,想得是一招毙命! 谢应皱眉后退,同时栖客横掠,一抹清亮刀锋闪过。 谢应练刀十数年,早已经登堂入室,等到进入军伍之后,便更是将一身刀法磨砺到了几乎于只为杀人的地步,因此一招一式都算不上花哨,都是最竭力便求最大战果的招式。 军伍悍卒所用刀法,本就是力求杀人。 叶开山皱了皱眉头,连他都没有想到,眼前的谢应看着经脉之中气息紊乱,还能使出这等招式。 不过他倒是不愿意以命换命,因此这一刀挥出之时,他便已经弹开数步,然后再刀势尚未回掠之时,叶开山便再度以双掌击向谢应胸膛。 隐隐有风雷之声。 谢应漠然回退,只是数着自己往后退的步子,三步之后,便深吸一口气,将经脉之中的气机尽数聚拢,做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动作。 丢刀! 谢家的家传宝刀栖客,削铁如泥。 杀个人不算是难事。 因此叶开山并不敢用一双铁掌去触碰那柄宝刀。 侧过身子。 谢应一步便来到他身后。 握刀之后,猛然回掠。 这一刀是不要命的打法。 叶开山来不及细想,只是要朝着谢应打出一掌。 要是谢应不退,便该死在他这掌下。 可谢应仍旧前掠。 叶开山第一次觉得谢应真有些傻,片刻之后,他便想透了,谢应反正是死,临死之前拉着他垫背,也说得过去。 基于这个想法,叶开山收掌后退。 他不愿意以命换命。 在一旁的两人看出来了。 杨吴不想出手,谁知道那位谢无奕会不会在某人杀了他儿子之后而迁怒某人。 不出手才算是最明智的选择。 最好还是叶开山和谢应同归于尽才好。 谢灵则是看着自己那个侄儿,神色复杂,但终究也是没有出手。 就在叶开山收掌后退的过程中,谢应第二次丢刀。 叶开山蓦然一惊,按理说谢应的气机不该如此丰沛?! 可为何如此? 还没能想明白,那柄栖客噗通一声,刺进了他的胸膛。 谢应停下脚步,脸色发白,大口喘气。 谢灵有些惊讶,杨吴则是失望。 说到底最后还是要他亲自出手。 可这个时候,谢应却是抬起头,盯着杨吴。 杨吴忽然记起了之前这个年轻人说的那句话。 “我不愿意这样死去。”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道理和亲情 谢灵站在远处,看着喘着粗气的谢应,轻声说道:“姑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从那座皇宫里走出来之后,竟然还未负伤,难不成谢家还有什么疗伤灵丹,被大兄早就交给了你?” 谢应不置可否,只是想着李扶摇之前给他吃的那颗丹药,想着果然是山上神仙,带着的东西就是不差,一颗下肚之后,便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 早知道,那家伙为什么不早拿出来,让他病恹恹的这么些时日。 只不过说到底,谢应都不会怨恨李扶摇。 有些东西不是理所应当的。 站起身之后,谢应去将插在叶开山身上的栖客拔出来,然后看着杨吴,忽然开口说道:“杨叔叔,你和我父亲做了笔买卖,不如和我也做上一笔如何?” 杨吴神情变幻,最后沙哑开口问道:“什么买卖?” 谢应平静道:“咱们一起杀了我姑姑,然后等我回到边军中,到时候父亲自然便做不成谢家家主,你要的那拳谱我也能给你,甚至还能从谢家武库里拿出数本武功秘籍,想来对杨叔叔的武道仍旧是大有裨益。” 谢灵面色微寒,杨吴有些心动。 谢应继续平静开口,“我谢应是什么人,杨叔叔不会不知道,比起来我父亲,似乎我说的话,其实还要真些的,至少可信度要高些。” 谢应说这句话的时候,谢灵已经握住腰间两柄短剑的剑柄了,对于她来说,谢家男儿,出彩之处当是极为出彩,而心智,也没有谁是真差的,若是谢应只是在行军打仗和武道修为上天赋异禀,想来谢陈郡也不会早早便决定要让谢应做这个谢家家主了。 谢灵不保证这杨吴会被谢应说动,因为本来都是因利而聚。 这天底下的人心,没有谁敢说完全看透的。 谢应不急着说话,只是等着杨吴抉择。 杨吴蓦然大笑,“我杨某岂是那种背信弃义之人,既然答应了无奕兄,自然便要为其将此事办妥当。” 谢应无声而笑,这位杨叔叔啊,倒是很会审时度势。 谢灵看向杨吴,平静道:“这次我们一起出手,到时候见到无奕,我自然会把这件事推到叶开山身上,无奕不会迁怒与你的。” 杨吴拱手,“那便多谢了。” 说完这句话,杨吴和谢灵便重新看向谢应。 谢应苦笑道:“打赢叶叔叔都是一件极难的事情,我哪里又打得过姑姑和杨叔叔联手?” 谢灵一怔。 杨吴皱眉。 谢应将栖客归鞘,往后退了几步。 他朝着万宝阁里喊道:“李扶摇,救我!” 理直气壮。 谢灵觉得有些不太好,杨吴更是就此就想前掠,擒下谢应。 可片刻之后,这位大周江湖上的拳法第一人,便浑身都被吓出了冷汗。 因为有个青衫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的来到万宝阁前。 那少年背着一方剑匣。 他神情平淡。 但万宝阁前,却有一道剑气突兀而生。 环绕在杨吴身旁。 杨吴自认行走江湖这么些年,什么样的武学宗师和剑道大家没遇见过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可就是偏偏没有遇见过这么一道凌厉至极的剑气。 他一点都不奇怪,只要他一动,这道凌厉至极的剑气便会割破他的喉咙,因为那本来就不算是一件难事。 谢灵皱着眉头看向这个青衫少年,杨吴不知道,可她知道,谢应之前在偃师城,结识了一个朋友,那个朋友是个修士! 这是何等概念? 大周一国,从未见过一个修士。 现如今来看,这位修士,并非三教中人。 反倒是一位最不讲因果的剑士。 若是说是三教修士还好,不管是她谢灵还是杨吴,兴许都还要活路,毕竟谁都知道,三教修士,对于因果一事,还是有些忌惮,平白无故杀世俗百姓,大多不愿。 可剑士打架不讲道理,杀人一样不讲道理。 谢灵放开腰间双剑,对着李扶摇拱手行礼,“见过李仙师。” 满头大汗的杨吴随即跟着开口,一样的都是叫李仙师。 谢灵忽然想通了,为何谢应能够在陈国皇宫里行过如此大事还能安然无恙的出来,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有这个少年在身旁,既然是一位修士相助,那谢应走出皇宫,不是难事。 说不定,就连那位陈国皇帝也是李扶摇杀的。 李扶摇兴许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因此开口说道:“陈国皇帝被梁王所杀,梁王则是被谢应杀了,至于我,只是替他拦了一个人,最后把这家伙背出了皇宫。” “可是你们说说,我花了这么大力气背出来的家伙,你们说杀就要杀,是不是有点糟蹋我的那些气力?” 谢灵一张丑陋的脸庞,显得极为难看,她苦笑道:“既然是李仙师护着,那今日之事,我们不认错也应该是错了。” 李扶摇诧异道:“难不成你们不觉得自己错了?” 谢灵苦笑不语,杨吴则是根本不说话。 李扶摇看了眼在远处的谢应,平静道:“谢应是我的朋友,你是谢应的姑姑,你若是旁人,我就不和你废话那么多了,可是既然有着这层关系,我就想和你讲讲道理,这个讲道理,不是说道门那边,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那种,是真的平心静气坐下来说说对错的这一种。” “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李扶摇看向谢灵。 谢灵摇头道:“不用多说,李仙师,此事自然是我们错了。” 李扶摇哦了一声。 他看向杨吴。 杨吴咬着牙,谁都知道,这道理要是说错了,今日是要死的。 于是这个大周江湖的拳法名家,咬牙说道:“杨某窃以为,所行之事无错。” 这位江湖武夫是要搏一搏。 可惜,下一刻,那道凌厉的剑气便穿透了他的喉咙。 大周江湖拳法第一人,杨吴死得不能再死了。 李扶摇才坐下,现如今便又站起,“我说要讲道理,你便真以为你有道理?” 李扶摇叹了口气,“真有道理,我是会讲的,可你一点道理都没有,哪里来的道理可讲?” 然后李扶摇看着谢灵,平静道:“我认识的三个姓谢的人,你是最不堪的一个。”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 (本章未完,请翻页) 看也不看谢灵,自顾自走进万宝阁,不再理会这些事情。 谢家家事,谢应自己来解决。 始终在远处的谢应走过几步,来到谢灵身前不远处坐下,喊了一声姑姑。 谢灵展颜一笑,其实面容丑陋的她,笑起来还真说不上太丑,“应儿,事到如今还能听到你这声姑姑,其实不差了。” 谢应低声道:“那姑姑何必非要来杀我,即便想帮父亲,也不必亲自前来的。” 谢灵淡淡一笑,“姑姑从小便是这幅模样,就算是谢家子弟,见到姑姑都有些厌恶,唯独只有无奕和大兄,再算上一个你,三个人不这样。大兄是早就把眼界放得很高,所以从来不会在意这些,而无奕,就是你父亲,就真的不是敷衍姑姑了,还有你,从小到大,也愿意和姑姑亲近,可正如姑姑所说,姑姑要先认识无奕,所以两者之间,自然要有所取舍。” 谢应点点头,“谢应明白的。” 谢灵叹了口气,“无奕其实够优秀了,谢家大业他扛得起,也扛得稳,可为什么偏偏谢家出了三个人呢,大兄迟迟不死,你又成长的太快,若不是如此,从大兄到无奕,再到你,你们三个人就完全不会被这些事所牵绊,甚至谢家会更好。可要怪就得怪你太过出彩了,将无奕的光彩都夺去了。” 谢灵随即又摇了摇头,“其实哪里怪得着你。谁不愿意自家的孩子比自己更出彩呢?” 谢应忽然开口说道:“姑姑,和我回去吧,谢家家主还是父亲的,我只做大周的将军便行了。” 谢灵苦笑道:“你这傻孩子,真当大兄不会知道这些事情?他之所以耐着性子不去动无奕,不过是因为认为你已经死了,谢家只能交到他手里而已,可你一旦还活着的消息传到了大周,你父亲,便会被大兄清理掉,不得不说,大兄真是比任何人都适合做家主,毕竟他才是一心一意为谢家打算,并无半点私心。” 谢应低着头,不发一言。 谢灵忽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你有一个好朋友,这比你是大周的将军,是大周的驸马都要来得重要,整个大周没谁比你更适合做谢家的家主了,所以啊,你只能做那个家主了,至于无奕,姑姑只是希望大兄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至于你,以后要多替谢家打算,谢家在你手上反正也败不了,算了,不说太多了,姑姑做错了事,要去接受惩罚了。” 谢应蓦然抬头。 谢灵已经走到悬崖边上,她看着谢应,有些遗憾说道:“姑姑真是想找个人家嫁出去的,只不过那人即便没有你那么出彩,也不能太差。” 谢应低声喃喃道:“姑姑?” “以后姑姑那里,没有糖葫芦了。” 谢灵微微一笑,脸上尽是温柔神色。 她纵身一跃。 从这飞仙峰上跳了下去。 谢应有些失魂落魄。 他至今还记着,自己这辈子为数不多的几次受委屈,最想对谁倾诉?不是伯父谢陈郡,也不是娘亲,就是自己这位姑姑。 虽然谢应从来都不喜欢吃糖葫芦。 可谢灵每次都会给他一串糖葫芦。 她总说,天底下的小孩子都该喜欢这个东西的。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不愿就此死去的第二个人 谢应失魂落魄回到万宝阁的时候,李扶摇正在二楼翻书,都是些儒教的浅显蒙学书籍,说不上学问有多深。 谢应一屁股坐在窗旁,脑袋靠在窗旁,随手在一旁书架上拿了一本书盖在脸上。 李扶摇合上书,问道:“如何,你那位姑姑,最后与你说了些什么?” 谢应的脸被书盖着,李扶摇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谢应叹气,“还能说什么,总不能到了最后都还放不下那份心思,不过我们谢家人,倒是很洒脱,直到最后,姑姑也没求我放过父亲。” 李扶摇走过几步,坐在谢应对面,平心静气说道:“你姑姑不与我讲道理,最后却是和你说了些其他东西,现如今你这个样子,什么心情,我都能体会,这不是客套话,若要安慰一个人,说一句‘感同身受’很有用,但大多数情况下,没有经历过,真不一定能感同身受,可我不一样,我真能理解,知道为什么吗?” 谢应的脑袋在书下面微微摆动。 这就是的摇头不知了。 李扶摇继续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我还不是周人,那个时候我住在洛阳城,和天底下的小孩子一样,过得一点都不忧心,一点都不觉得这个世道很坏很难熬,可等到我到了白鱼镇之后,开始为了活着而努力,为了那些冷冰冰的银钱去做那些曾经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的时候,才真的明白了,这个世间,哪里有那么可爱。” 谢应不为所动,“这好像和今天的事情没什么关系。” 对于谢应的冷淡回应,李扶摇不以为意,只是继续轻轻开口道:“重点便在于我是怎么从洛阳城来到白鱼镇的。” 谢应嗯了一声,等着下文。 李扶摇继续说着,“延陵对于大周是庞然大物,便是因为延陵不仅有远胜于大周的兵甲士卒,也因为延陵始终有那么一群修士,这便是保证延陵在境内,没有任何小国敢挑衅的原因,至于那座身后的延陵学宫在这之中所起的作用,其实除去用以震慑大余和梁溪之外,其余最显著的作用便是为延陵输送修士,世间修士依着我来看,其实不算少了,但真能一直走下去,走到极为远的就不多,那些走不太远的,延陵学宫自然便不能让他在学宫里待上一辈子,因此延陵有修士,大周没有,就很正常,而延陵既然和学宫交好,每年的洛阳城,学宫会派人去选一些能够走上那条修行大道的孩子带回学宫,长此以往,延陵的修士数量,真不是你能够随便想象的。” 谢应抓住这之中的关键点,“你当初被选上了?” 李扶摇洒然一笑,“每年的名额便只有那么几个,可总有可能当年发现的孩子中,有那么多出的一两个也是适合的,所以自然有所取舍。” 谢应不是笨蛋,很快便知晓答案,“所以你的名额被人抢了?” 李扶摇摇摇头,“或许是被人买了呢。” 谢应不再说话,他隐隐觉得这里面应该会有李扶摇的伤心事,所以他不准备再继续问下去。 李扶摇抬头看了看天色,笑着说道:“有好些事情,真不是想就有的,比如现在,你看看,咱们不还是没看到日出嘛。” 谢应啧啧赞道:“李扶摇,你使剑使得好,讲道理真的也一套一套的。” 李扶摇不理会,只是站起来之后,平静道:“再怎么不想去面对,但总有一天也得去面对。” —— 自从老祭酒入少梁城之后,便下榻在礼部准备的驿馆里,这些时日,并未外出,但那座驿馆这些时日还是收到了如同漫天雪花一般的请柬,少梁城这些达官贵人,不管想不想见到这位老祭酒,可总归是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的,谢家才立下这般功勋,老祭酒又痛失后辈,皇帝陛下尚且要小心安抚,他们这些所谓的朝中重臣,说到底,要是惹得老祭酒不开心了。 把少梁城的一席之地拱手让人,不是一件不可能发生事情。 这不过漫天的请柬递往驿馆之后,老祭酒也好,还是那位武道大宗师谢无奕也好,都没有做出回应。 一时之间,少梁城里谁都摸不清楚老祭酒的想法。 直到三天之后的午后,那位久居在凤阳阁的公主殿下姬南泷走进那处驿馆,好些时日没在百官面前露面的老祭酒难得在驿馆的一处小院和公主殿下晒了一个时辰的太阳。 姬南泷扶着谢陈郡来到小院的一张竹椅前,让谢陈郡缓缓坐下之后,给老祭酒的膝上搭上了一件从宫里带来的雪白狐裘。 姬南泷则是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神情憔悴。 谢陈郡眯着眼睛,看了看这位公主殿下,缓缓开口,“公主殿下的情意,其实老臣能够感受得到,应儿一介武夫,能得公主青眼,实在是三生有幸,不过即便老臣舍得下一张老脸,愿意为应儿来促成这桩婚事,现如今也晚了,不过也还好,尚未耽误公主终身。” 姬南泷仰起头,轻声道:“老祭酒说得哪里话。” 谢陈郡微笑道:“谢氏一族,同当年的琅琊王氏本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就是同时兴起,王氏当年一心从文,入朝之后,整整数代宰执都出自王氏,除此之外,大周文坛上,那些文章出彩至极的家伙,真也有许多也是姓王的,甚至还出了一位‘书圣’就连老臣书房里都挂着那人的一幅墨宝,可为何王氏兴盛数十年之后便蓦然衰败,到现在,大周再不知道琅铘王氏?除去几次关键的站队王氏都选错了之外,其余原因大抵还是因为他们至始至终都是读书人,骨子里的那些风骨啊,说得不好听些,也看得太重了。所以随便从大周市面上随意找上一本野史,都能在里面看到对王氏的极佳风评,偏偏在正统史书里,王氏所得的赞誉就要少得多了。而我们谢氏,对于朝堂之上的风云变幻,其实一直都看不太重,谢氏一脚踩在江湖的湖里,一脚踩到庙堂的门槛里,虽说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可正是如此,才更能做到进退有据,就好像老臣,当年明明还能在庙堂里多待些日子,甚至就算是成为宰执也不是难事,为何老臣就退了?自然仍旧是为了王氏考虑。一个家族兴起不易,维持着不败亡更难,要想着更往前走上几步就更难。所以老臣对应儿,才如此看重。” 姬南泷一怔,随即问道:“老祭酒是想说什么?” 谢陈郡笑着开口,“所以公主也好,陛下也好,倒是不必几次三番的试探,谢氏要立足于大周,有些事情便自然知道进退,不用如何敲打。” 姬南泷低下头,有些不敢直视谢陈郡。 后者柔声道:“公主殿下何必如此,谢氏到底会如何,以往那些年头便都已经说得够清楚了,现如今之所以老臣还要入少梁城,只是为了最后再让陛下欠上老臣一分情意,好让陛下以后对谢氏多一分宽待。” 姬南泷摇头,“不必多说,想来父皇不会轻待谢氏的。” 谢陈郡不再多说,毕竟有些话便不是与她讲的。 姬南泷站起身,从小院子里离开,留下谢陈郡一个人继续在小院子里闭眼养神。 至始至终,谢陈郡这番言语其实都说不上是交心之言,与帝王家打交道,与其做一个事事的尽心竭力的臣子,不如做上一个让帝王家欠你些香火情的商人。 谢氏能走到今天而区别于王氏。 除去懂得进退之外,其余便是在于这香火情。 简简单单三个字,可一点都不简单。 片刻之后,老祭酒忽然张口,怒极骂道:“滚。” 在一旁正要往这边走的谢无奕停下脚步,从腰间取下酒壶,仰头便喝完一壶,然后这位之后极有可能成为下任家主的武道大宗师,抹了抹嘴,什么也没说,便不见踪影。 这位还没老到明天就要死了的谢家家主看了看天色,又开口说道:“告诉李济,老夫今夜去他府上。” 一直在远处候着的有个中年男人点了点头,然后便退出小院,去将这些天收到的请柬找出来,将那封宰执大人的放在最上面,用笔写了些什么。 黄昏时刻,天色渐暗。 驿馆前的马车已经备好,谢陈郡这才缓缓起身,从那方小院里走出,来到马车前,在马夫的搀扶下走进车厢。 然后这位老祭酒一言未发。 那名在大周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好手的马夫,屏息凝神。 很久之后,老祭酒才说了一声走。 马车缓缓而行。 谢无奕出现在驿馆门口,在他身旁,则是另外一位谢家供奉高手。 那人低声道:“之前叶开山传回来消息,说是谢应上了飞仙峰,他们三人已经前去截杀,按理说现如今也应该有回信了,但……” 谢无奕仍旧是腰间挂酒壶的作派,他轻声一笑,“我的那个儿子啊,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了呢,既然能够从陈国皇宫里跑出来,那杀几个江湖武夫算什么,只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他是不是心狠手辣到了把自己姑姑都杀了?还是我那位姐姐,最后没有狠得下心?” 那人默不作声,谢家家事,他如何能够掺和? 谢无奕喝了口酒,平静笑道:“大兄那边的谍子,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该知道这个消息了,等他回到少梁城,我就真要死了,大兄那个脾气,我太了解了。。” 那人低声问道:“那咱们派人截杀那些谍子?” 谢无奕摇摇头,“先杀大兄好了。” 那人猛然一惊,“杀家主?!” 谢无奕反问道:“不然还能如何?” 那人有些担忧,“谢家上下,仍旧还有许多人听命家主,能成?” 谢无奕摇摇头,“这次我亲自动手便是,谢家那些供奉,我一只手便能尽数打杀了。” 说完这句话,谢无奕忽然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边空荡荡的袖管,自嘲道:“说到底,我也只有一只手了。” 那人沉默了半刻钟,最后才低声道:“我去打点驿馆。” 谢无奕抬起头去看那架早就看不见的马车,平静道:“不必了,对于大兄,不知道有多少人巴不得他死,对于谢氏的愧疚,对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于大兄的愧疚,似乎真是大兄一死都烟消云散了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谢无奕一脸嘲讽。 然后这位武道大宗师,便独自走在街道上,走向夜幕之中。 至于那架马车,现如今的确是已经到了那处宰执府门口了。 宰执李济亲自出迎,整个大周能够让这位大周宰执亲自迎接的人,除去那位皇帝陛下之外,就唯独这一位,不仅能让他亲自迎接,还能让他心甘情愿。 抛开谢家,谢陈郡的这一生,其实都足够出彩,足够让人觉得光彩夺目。 恐怕在大周立国的两百多年来,都很难找到能和老祭酒相差无几的人物。 所以让李济站在寒风中等,他心甘情愿。 谢陈郡掀开帘子,走出马车。 李济拱手行礼,“见过老祭酒。” 谢陈郡一点都不客气,“整个少梁城,朝堂之上,就只有你李济有半分资格与我同坐一席,所以老夫推脱了这么多请柬,只来你这里,不管你是不是愿意请我这个快要死的老头子吃一顿饭,但我来都来了,你总赶不走的。” 李济点头笑道:“老祭酒既然来了,谁人敢赶?” 谢陈郡一笑置之。 入府之时李济忽然说道:“旁人不知道老祭酒的这次入少梁城的来意,可李济明白,老祭酒若是有要李济帮忙的地方,这一次李济可能就真要拒绝老祭酒了。” 谢陈郡冷哼一声,“老夫做事,若是自己都做不到的,朝堂上就没旁人做得到了,做不到的,老夫不去操心,也不求人。” 李济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只是轻声笑道:“如此甚好。” 老祭酒再不理会他,只是缓缓前行,走在李济身前,便好似就是这座府邸的主人一般,反倒是李济,才像客人。 两人来到一间不大的偏厅,早已有下人点燃火炉子,因此一走进偏厅,寒意尽散,炉子旁温着几壶酒,一旁的桌上便实在是寒酸,除去一碟花生米之外,其余的,竟然就只有一碟泡萝卜。 这位宰执大人的待客之道,要是依着外人来看,想来是极为差劲的。 可老祭酒来看,正正好好。 吃够了山珍海味,才发现远远不如这些腌菜小酒。 坐下之后,谢陈郡张口问道:“这酒是皇宫里的贡酒?” 李济摇摇头,“非但不是,反倒是差得很远,这酒不过是我在市井酒肆买的便宜货色,一坛子酒,要不了一钱银子。” 谢陈郡开怀大笑。 然后片刻,这位老祭酒便要让李济取酒来喝。 两人对饮,一位是昔年大周庙堂上最为厉害的大都督,一位是现如今的宰执,可两人交谈内容,一点都没有庙堂,没有国事。 谢陈郡与李济所言,尽数都是偃师城的风光,而李济所言也只是少梁城的市井风光。 两位庙堂大佬,言不尽意。 喝了半壶酒,谢陈郡把手伸出来放在火炉子前,感受着温度,轻声笑道:“觉得烫了,他们才会收手才是啊。” 李济则是皱眉,“也不一定,世上多是丧心病狂之辈。” 谢陈郡轻声笑道:“老夫之前真的觉得生死不是大事了,可到了现在,反倒是琢磨出了生死不知这四个字的味道。” 李济何等聪明,既然能坐到大周宰执的位子上,便自然不是蠢人。 这四个字出自那封来自边军的战报。 他有些疑惑的问道:“老祭酒既然要攒下香火情,为何现如今要如此行事?” 谢陈郡还是笑。 李济很快便明白了。 还是因为生死不知四个字。 谢陈郡直到现在,才打开天窗说亮话,“老夫的谍子虽然还没回来,但只要无奕今天来了,岂不是说老夫的猜想并没有错?既然无错,这香火情反倒是攒得更大了,陛下不闻不问不做,倒是最好的做法,反正不管如何都要欠下一分香火情,大一些小一些,多一些少一些,只要能解决现在的处境,想来他是不会在意的。” 李济叹了口气,“陛下并未做错,任何一个不蠢的帝王都会如此做的。” 谢陈郡心情不错,他笑道:“老夫只是盼望今天晚上,来的人里有无奕。” 李济又叹了口气,“可怜我这座府邸,成了老祭酒的棋盘。” 谢陈郡平静道:“少梁城还找得到其他地方作为我谢陈郡的身死之地?还有其他人能够在老夫死后完全不受波及?除了你李济,没了。” 李济喝了口酒,轻声道:“可老祭酒似乎不想这样贸然死去。” 这位宰执用了贸然这个词。 似乎有些不妥。 “要是无奕没有做蠢事,老夫死就死了,死在谁手里不一样吗?可是啊,他偏偏让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看到希望,有了希望,想死都难。” 谢陈郡沉默了很久,说了一句和某人一模一样的话,“我不愿意这样死去。”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这个局总得要人来破(上) 在谢陈郡和宰执李济在那座宰执府邸对饮之时,院子里便只剩下之前陪着老祭酒前来的那个马夫。 那位名声不显的马夫抱了把刀,独坐院中,看着房内灯火,神情淡然。 作为谢氏一族的偏房子弟之一,这位名叫谢石安的谢氏子弟其实用刀,是大周江湖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谢应当年学刀,便是由他悉心指导,若不是如此,即便谢应天资再出众,总归也不会在这般年纪武道修为便这般不凡。 那柄谢家的家传宝刀栖客,最开始,便是由他握在手里的。 只不过相较于谢氏的这一代之中,前有谢陈郡在庙堂上名望一日高过一日,后有谢无奕在江湖上威名一时胜过一时,这位偏房走出的子弟,这一辈子便没那么多想法,他不读书,也不修兵法,更不愿去结交其余的所谓江湖豪杰,这几十年来了,除去教导谢应练刀之外,做的最多的一件事便是练刀。 从而立之年开始,谢石安便游历大周,将那些名声在外的刀道大家一个个都打了个遍,在没有外人所见的那一场场比斗里,谢石安从未败过,现如今大周江湖上所谓的刀道第一人,更是十年前便已经是他的手下败将。 若单论武道,谢家上下,恐怕只有谢无奕一人能和他一战。 因此这次入京,谢陈郡才会选择带上这位名声不显的族弟。 谢家到底是一脚踏在江湖中,若是没几个能够撑门面的武道大宗师,哪里说得上是武林世家。 现如今这位抱着一柄平淡无奇的铁刀的谢石安在等人,等许多人,等那些今晚会出现在这里的杀手,等那些一心要谢家从此在朝堂上一蹶不振的人。 最主要的是,他在等谢无奕。 谢无奕可以毫不留情的将自己的儿子谢应送入死局中,可谢石安做不到。 他这一辈子就那么一个徒弟,谁要杀了他,他就得为他偿命。 这个道理,不管是谁来,都是这般。 家主谢陈郡只对他说了几句话,大致意思便是若是谢无奕今日显身,那便不用多说,凭本事斩杀便是,当他走进这小院之后,便已能说明他并非是谢家子弟。 若是他不来,他便是日后的谢家家主。 当时他谢石安只是听着,并未说什么,即便是谢陈郡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他都没有理会。 谢家大局,不是他要去想的东西。 那些弯弯绕,他一个只知道练刀的粗人,不会去理会,也不愿意去理会,更不想去理会。 屋内灯火摇晃,两位心知肚明今夜要发生怎样一场大事的老人对饮,几壶酒之后,竟然都未见醉意,老祭酒谢陈郡眼神明亮,而宰执李济脸色红润,则是强撑着精神,把那些本该让他醉倒的醉意生生压下。 他有些感叹的开口道:“老祭酒,少梁城想着老祭酒死的人还真是不少。” 谢陈郡眯着眼睛笑道:“自打老夫一入少梁城,恐怕除了陛下没起杀心,其余朝上诸公没有一个没起心思吧,本来他们与我谢陈郡也没有结下梁子,说不上非要置我于死地的,只是现如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今这少梁城局面如此,我谢陈郡无错,却是偏偏要死了才能破,你说老夫真要死了,会不会觉得不值当?” 李济喝了口酒,“说到底,还是谢应的功勋太大了,大到他若不死,陛下就只能好好对谢家,若是没那么大……若是没那么大,也不会有今日的事情。” 谢陈郡拿了那火炉子旁的最后一壶酒,看着倒出的酒水冒出热气,轻声道:“最是无情帝王家。” 这种话,也就只有他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可以说上几句了。 整个大周,恐怕也只有李济敢听。 不过两个老人,仍旧是各有所思。 谢陈郡揉了揉脸颊,忽然看向外面,虽说这间偏厅门窗早就已经关好,似乎老人的视线还能够穿透这边,看向更远的地方去。 门外小院,已经多出了好几十具尸体。 那位仍旧抱着铁刀的谢石安看着在远处还没能咽气的一个杀手,平静问道:“我谢家,如何可欺?” 那些各家各户豢养的客卿护院,现如今的杀手,竟然没有一个人能让这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马夫拔刀。 这是何等的让人觉得骇然不已。 在那座宰执府外,还有一堆尸体,站在尸体旁的是一位独臂中年男人,这个拿出腰间的酒喝了一口的男人笑着说道:“我谢家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你们掺和。”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都是尸体,都说不了话。 这个独臂男人一跃跨过宰执府的墙头。 今夜,在李济的授意下,那些平日里护卫宰执府的护院都放了一天假,都不在这宰执府内。 因此当这个仅剩下一只手臂的男人来到小院的时候,只见到了抱着铁刀的谢石安。 谢石安喊了一句谢无奕。 后者随即停步,看向这个一向都没有什么名声的谢家子弟。 谢石安直白问道:“是你将应儿推进了淮阳城?” 谢无奕到了现在,也只是说道:“应儿是我的儿子。” 谢石安生硬道:“他是我的弟子。” “应儿既然是你的儿子,你还把他送去那个地方,那你就该死。” 谢无奕解下腰间的酒,看向谢石安,“凭什么,就凭你有刀我没有?就凭你是大兄叫来杀我的?” 谢石安不愿意多说,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因此他只是抽出了一直抱着的刀。 刀不太好,但他却是用刀的行家。 这位练刀这么些年,第一次生出杀意的武夫终于出刀。 刀光闪过,在夜里极为耀眼。 谢无奕面对那一刀,退了一步。 —— 宫闱之中,那位皇帝陛下今夜未眠。 未眠的原因分为很多种,有可能是因为那些折子太多,皇帝陛下需要批改,所以才彻夜不眠,但也有可能是因为今夜少梁城里要发生的事情,让他睡不着。 但今夜皇帝陛下未眠的原因说不清楚,因为此时此刻他正在御书房里批改折子,那位司礼监掌印太监仍旧是待在门外候着,只不过御书房内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灯是他点的。 皇帝陛下面前的折子不多不少,可是他却批的很慢,那只朱笔在纸上走的很慢,似乎是想在天明之前都走不完才好。 书桌上有一只竹蜻蜓,花花绿绿,似乎在嘲讽着看向他。 皇帝陛下心烦意乱,但不愿意离开这个地方。 他打小便被先帝当作储君培养,因此不知道读过多少关于那些雄伟君王的所作所为,对于如何做一位贤君,如何做一位雄主,这位皇帝一点都不陌生,甚至说起来还是得心应手。 要是将他摆到延陵皇帝的那个位置上,他说不定也能做的很好,至少不会把延陵国势变得不如以往,即便是在大周,他仍旧是在在位的十数年里,将大周疆域扩大了不少。 他真的不是一个失败的君王。 可先帝以往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其实不是什么如何治理国家,如何让万民敬仰,反倒是一直在说帝王心术。 先帝一直告诉他,作为帝王不可有情。 庙堂上讲究的是均衡,若是某一方势力太过于大,须打压。 可他从来没想过打压谢家。 甚至一直对谢应格外看重。 看重的都想不管祖制,让谢应成为大周立国以来第一个能掌军权的驸马。 当然,这一切前提都是谢应不要死。 只要他不死,他即便是再如何功高震主又如何。 朕的肚量难不成连小小一个谢应都容不下?! 可是现如今,谢应死了。 只剩下尾大不掉的谢家。 一个拿着谢应来逼迫朕的谢陈郡。 这位老祭酒,你若是老老实实待在偃师城,以后就算是偃师城姓谢又如何,朕一样能忍得下! 可你偏偏要来少梁城,就算是朕由着你,可那些一向以揣摩帝心为乐的朝中大臣会放过您老人家? 最关键的一点在于,即便知道要发生些什么,朕一样不能插手。 皇帝陛下放下笔,忽然开口,“老祭酒,要朕怎么做,你才满意?” 声音之中满是无奈。 哪里还是那个当年看着别国使者能说出“若给朕百年时间,朕必将大周疆域扩大十倍。”的大周帝王。 仔细一算,其实距离初平年间,已经过去不少年了。 —— 宰执府里偏厅,谢陈郡忽然站起身子,轻声笑道:“陛下没有掺和这件事,老夫就很满意了。至于无奕亲自出手,老夫更满意,看来老夫只要活过了今晚,唯一要想的便是能不能看到谢应那臭小子娶到公主殿下那一天了。” 李济脑袋昏昏沉沉,但也知道现如今这位老祭酒是真的很开心,这位站在大周朝堂顶端不知道多少年了的宰执大人叹气道:“我早就知道,老祭酒不想死,别人就杀不了老祭酒。” 谢陈郡缓声道:“可老夫一样熬不过时间,它要老夫死,老夫一样只能去死。” 李济一怔,随即想起多年之前朝堂上的某位狂孺辞官之时所说的那句话。 人生便是大闹一场,悄然离去?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这个局总得要人来破(下) 皇帝陛下吹了吹有些冻僵的手,然后站起身来,去书架那边拿书。 然后片刻便听到了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 他推开窗,看着这场夜雨。 夜雨有些冷,皇帝陛下很快便关上窗,坐回书桌后,开始盯着那盏油灯失神。 御书房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身影。 一个一身白袍的少年,背着剑匣,打着伞,来到御书房外,不理会那位如临大敌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苏谨,收伞之后便在屋檐下站立,然后将油纸伞放在门旁,看向这位掌印太监,笑着说道:“谁说大周一个修士都没的。” 苏谨看着这个一身剑气已经能外泄的少年,神情古怪。 更有一种从心底生出的不安。 当年山河之中,剑士一脉最好杀妖。 那场山河大战,虽说是三教和剑士一脉共同出手抵挡妖土,可战死的那些妖修大多还是死在这些剑气十足的剑士手里的。 山河里的妖修遇见剑士,不知为何,好似天生一般,气势便要矮了半头。 这位曾在那座学宫读过书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不去看这个白袍少年,只是盯着这场雨,感慨道:“再如何,也比不得你,去年还是前年,你还是个第一境的小剑士吧?去了一趟剑山,就已经走上那条大道了,就连我,现在要是真和你动起手来,恐怕也讨不了好。” 少年自顾自说道:“有你在,其实大周不好亡。” 苏谨摆摆手,“比起那人,我真的很不值一提。” 白袍少年一怔。 苏谨随即笑问道:“既然你来了,谢应应该也回来了,在淮阳城杀陈国皇帝,人人都说他厉害,可我这个过来人却知道,没那么容易,陈国淮阳城也有修士吧?” 白袍少年点点头,“两个,有一位深不可测,可不太想管这些事情,他是陈国的相国,现在已经离开陈国了,第二个是那位齐王,竟然是只差半步就能踏入太清境的修士。” 白袍少年说完这句话之后,苏谨有些意外的看着他,然后才感慨道:“都说剑士杀力无双,以往我其实不太相信,现在看来,不是假话,你这第三境便能将青丝境巅峰的修士都斩杀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想来那位朝剑仙,真是山河第一人。” 白袍少年一笑置之。 苏谨转头看了看御书房里的灯火,轻声道:“既然谢应未死,少梁城的这个局自然而然便解了,可李扶摇,你来皇宫里做什么?” 白袍少年,自然便是换上师叔谢陆送给他的另外一套衣衫的李扶摇。 他看向御书房,平静道:“我想知道陛下在这个局里做了什么。” 苏谨叹气,问道:“很重要?” 李扶摇点头,“自然很重要,就算是从陛下的角度来看,陛下没错,可对我来说,不一定,毕竟谢应是我的朋友。” 苏谨双手拢袖,最后问了一句,“若是谈不拢,会不会出手杀了陛下?” 说这句话的时候,苏谨眼里有杀机。 李扶摇沉默许久,然后才给出答案,“不会,大多是对他失望而已。” 苏谨点点头,不再说话,失望总比绝望好。 在让开之前,李扶摇问了苏谨一句话,“谢应若是失望了,也是件大事。” 苏谨苦笑,没有搭话,只是将身子让开,让李扶摇推门而入。 随着他走进御书房,跟着带来的一股寒风差点吹灭了那盏油灯。 皇帝陛下一抬头,便看到了那个静静站在他面前的白袍少年。 这少年两年未见,身上有些变化,但不大,恐怕最为直观的是他的个子,比起来之前,实在是要高出不少了。 他还记得上一次见他的时候,这个少年一边吃着银耳羹一边说着若是练剑有成,替大周守着那份家业又如何? 皇帝陛下平静说道:“你回来了?” 李扶摇没有去打量这间御书房,只是说道:“我算不上练剑有成,本来也不打算回来的,只不过我有个朋友有些家事没有处理好,我就陪着他回来看看,可到了这里,忽然发现这个地方不像是我之前见过的那个地方了,好像说的不太准确,应该是我抬眼望去,以前看到的是美好的一面,现如今陛下摆在我面前的尽数是肮脏的一面,这些东西我见过,可是我不想再见,所以我就有些伤心。” 皇帝陛下叹了口气,“这个世上所有事情,都不是那么 (本章未完,请翻页) 简单,给你看的东西,也不可能永远都是你想看到的一面,有些不顺心的地方,很正常,但是你要是到了朕这个年纪,或者是说坐到了朕这个位子,或许就能理解了。” 李扶摇皱着眉头,看向这位大周皇帝,“可是我还是个少年,能想通并能接受的那个我,现在还没站在你面前,所以对现如今的局面,我还是有些伤心。而且你陛下面对的应该是现在的我,而不是想着让我去想我几十年之后再遇到这种局面会如何去面对。” 李扶摇话说得很清楚,他就是要告诉这位大周皇帝,他就是不满意他对谢家的态度,哪怕他什么都没有做,也不满意。 皇帝陛下沉默了很久,到底也没有说什么抱歉之类的话。 李扶摇等了很久,实在是有些失望。 最后他准备转身离开。 皇帝陛下站起身来,问道:“谢应回来了?” 李扶摇没有转过身去,只是低声说道:“他还是那个谢应,谢家也一样不会对陛下失望,毕竟他们都活了那么些年,有好多事情都能看得开,不像我这个喜欢钻牛角尖的家伙,所以大周还在,谢家还在,谢应也还在,这一夜过去之后,大周会更好。君臣和睦,且渡过了难关,多好。” 皇帝陛下忽然郑重说道:“多谢你为大周做的一切。” 他不是蠢人,自然很容易想到在陈国淮阳城里发生的事情到底该是如何。 “我以前做的事情,是因为我喜欢这个地方,是因为我觉得这个地方和另外的某个地方其实不一样,以后我不会再做事情,原因你也知道,就是这个地方和很多地方都一样。”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扶摇走出御书房。 雨已经停了。 他没有留下那把油纸伞,只是打了一盏灯笼。 是老祖宗许寂当时让他下山的时候送给他的,后来也是因为这盏灯笼,老祖宗千里出剑,救下他的命。 现在打着灯笼的少年却忽然觉得看不见了前面的路。 老祖宗八成这辈子都再见不到了。 大周也变了。 这个局破不破又有什么关系?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将军和剑士 在今夜这场小雨停下之后,宰执府里的那场两位大宗师之战也落下了帷幕,用刀的谢石安和断臂的谢无奕这两人,其实难分伯仲。 甚至谢石安还要逊色一些。 倘若最后那柄栖客没有出现在小院中,这场大战的最后的结果或许就真的改写了。 栖客回来了,那位谢家宝树自然也就回来了。 屋里的老祭酒和宰执大人虽说是在喝酒,其实心思一直都放在院里,只不过谢应推门而入的时候,不仅是宰执李济,就连谢陈郡都有些意外。 衣襟上有些湿意的谢应走进屋子里,脱下外衣,放在那火炉子旁,片刻之后便生出一些白茫茫的水气,谢应拿起半壶温酒,喝了两口,才在自家伯父面前坐下,看着这两个当朝最精明的老人。 谢应喊了一声宰执大人。 李济揉了揉脸颊,尽量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才说了一句谢将军回来了,倒是大周之福。然后自顾自念叨着说是没酒了,要去拿酒,从偏厅的另外一处离去,把这个地方留给这两位谢家人。 谢应又喝了一口酒。 见到这位自己最为器重的后辈子侄,谢陈郡没有表现出太过于高兴的样子,只是静静看着这个今夜肯定要做出抉择的侄子。 谢应沉声道:“在陈国万宝阁,姑姑死了。” 谢陈郡想起那个面容可憎,但其实其他方面一点都不差的妹妹,叹了口气,“这是她选的路,有如此结局,算是咎由自取,我这个糟老头子何曾不想要一个和和睦睦的谢家?可家大了,人心便杂了,所思所想都不好看,也不好管,你以后接过谢家,要多费心。” 谢应沉默不语。 谢陈郡看向谢应那因为常年在外奔波而越发坚毅的脸颊,有些怜惜,但仍旧是继续说道:“谢氏这么大一个家,怎么看也只能有你扛起来,你就算是想让出来,也没有谁接得起来,你的心性是我这个糟老头子一点点打磨出来的,直到现在,我都还算是比较满意,知道这个局里,你最开始有可能做两个选择,一个会让我对你更加赞赏,另外一个则是会有些失望,但最后想来,却会很佩服。你知道是哪两个选择?” 谢应片刻之后,便缓缓道:“两个选择都该是先回到边军中,依着我现如今的声望,不说整个军伍,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士卒都愿意为我卖命,我只需要在军中修书一番,把淮阳城的来龙去脉说上一番,让皇帝陛下知道,皇帝陛下自然就会为我将父亲处理掉,而且一点说不上是不情不愿,还显得理所当然。” 谢陈郡点点头,“这是第一个。” 谢应继续说道:“第二个,不用写什么东西,杀尽边军中不听我号令的将领,将边军带回少梁城,陈国边军那边注定是不会轻举妄动,因此我至少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处理少梁城的事情,到时候便不是杀父亲那么简单,更甚至,让谢家摇身一变成为真正的大周皇族。” 谢陈郡还是点头,“既然如此,为何你前后两个,一个都没选,是因为现如今少梁城局势不明显的原因?” 谢应没有说话。 谢陈郡轻声开口,“我早说了,你要是选了后者,虽然是我没想到的局面,但说到底,我不会太难以接受,可你即便没选,我也不会失望,你要是你父亲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个年纪,可能便会这般选,可到了我这个年纪,想来太多会觉得无所谓,可在你这个年纪,这么选,也不算差,都说不上对错。” 谢应突然说道:“我真的不知道您在想什么。” 听到这句话,谢陈郡脸上的褶皱好似一下子都舒展开了,他拿起一杯酒,喝了一口,“我字在想什么,你又何必知道?” “谢家这么多后辈子弟,都想着想要知道我在想什么,都在学我,学我如何去想事情,如何去下棋,可谢陈郡到底只有一个,为什么都想着要成为第二个谢陈郡,你谢应便做谢应又如何,你想做的,你便去做,你想带着谢家往什么地方去便带着谢家往什么地方去,谢家在我手里,免不了带些暮气,但在你手上,会不一样。” 谢应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说透了最后想说的,“我不想要父亲去死。” 谢陈郡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质问他那些平日里学过的斩草除根这类的道理现如今怎么不知道了,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这个老人便好像用完了一辈子的力量,有些失神的看着外面。 谢应站起身,还没走出这座偏厅,便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声,然后便是夜幕中出现了许多光点,依着谢应从军多年的经验,早知晓该是一支人数不少的军伍前行的声音,那些甲胄之间的碰撞,他听了不知道多少次。 他还推开门,谢陈郡轻声道:“应儿,这又是一个选择。” 谢应置若罔闻,走出偏厅。 小院里,谢石安将栖客丢给谢应,然后他便走入偏厅,一言不发。 肩膀结结实实挨了谢石安一刀的谢无奕整只手血流如注,已然再无再战之力,他坐在那院里石桌前,看着石桌上的那壶酒,神情平静。 谢应站在门外。 小院里很快便涌入一队御林军,为首的一位,正是御林军的统领,之前曾在边军效力,谢应没有和他打过交道,仅仅是互相知晓性命而已。 在这座宰执府看到这位名震大周的谢家宝树,那位身材高大的御林军统领有些奇怪,随即想到自己怀里的那道圣旨,更是觉得有些棘手。 谢应平淡开口,“陛下怎么说?” 御林军统领将那封明显还是才写就的圣旨内容念了一遍。 内容和谢应猜想的八九不离十,那位皇帝陛下只给谢无奕安了一个刺杀大周边军将领谢应的罪名。 谢应想起了谢陈郡最后的那句话。 又是一个选择。 他看向谢无奕,后者到现在都还是并没有什么波动,看了看谢应之后,站起身,“你姑姑如何死的?” 谢应沙哑着嗓子说了一遍。 谢无奕看向谢应,轻声道:“我原本真以为你已经和我一模一样,所以我才觉得不管是我做家主还是你做家主都差不多,就算是有些不同,也无非是你要年轻一些罢了。” 谢应没搭话,只是看着那位御林军统领。 后者硬着头皮说道:“依着陛下旨意,将谢无奕即刻打入天牢。” 谢应苦涩一笑,“父亲可想过现如今这局面。” 谢无奕点头,“要做事情,自然之前是什么都想过,只不过我从不认为我会有这个下场而已。” 谢应点点头,不再准备说些什么,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只是看向那位御林军统领,平静道:“谢应即便赶赴北燕郡,请陛下保重龙体。” 那位御林军统领一时怔怔不知所言。 好在很快,在他身后便走进来一人。 内廷司礼监掌印太监苏谨。 这位皇城里的宦官之首,来到这里之后,径直来到谢应身旁,低声道:“陛下请谢将军入宫一叙。” 谢应想都没想,婉言拒绝。 苏谨低声说道:“就算是不看陛下,但凤阳阁内的安阳公主,谢将军总得见一面吧?” 谢应没有说话。 苏谨再度压低声音说道:“陛下这道圣旨不过是给谢家一个交代,要是谢将军不想谢先生死,到时候天牢那边自然也好办,陛下总不会让谢将军失望的。” 谢应轻声道:“那便多谢陛下了。” 苏谨笑了笑,至少现如今这局面还没有发展到最坏的局面。 他轻声道:“陛下已经吩咐下去,谢将军等会是去御书房还是去凤阳阁,都没人会拦着。” 谢应点点头,然后自顾自走出这座小院。 小院门口,有个背着剑匣的白袍少年站在远处月光下。 李扶摇。 看着谢应走出来之后,李扶摇走过来,建议道:“一起走一走?” 谢应点头,这里距离那座皇宫,的确还有一段距离。 于是这两人借着月光,在空荡无人的街道上缓缓而行。 李扶摇手里还是提着那盏大红灯笼,走过几步之后,李扶摇便一脸平静的开口说道:“天亮之后我便离开少梁城,这辈子都不会再来了。” 谢应一怔,随即问道:“为什么。” 李扶摇直白说道:“因为不想来。” 谢应叹了口气,“失望了?” 李扶摇一笑置之。 谢应随即又问道:“那依着你看,什么地方才算是你觉得能待下去又不觉得厌恶的地方?” 李扶摇想了想,“剑山就不错。” 谢应神色黯然,“你果然还是山上神仙。” 李扶摇摇了摇头,还是没解释什么。 谢应有些烦闷,“我是个俗人,有很多东西,不喜欢也要接受,也不是说完全不能由着性子去做一次喜欢的事情,只是后果我不能不考虑。” 李扶摇忽然郑重说道:“吃够了苦,便想着以后所到之处都是没有苦难的地方,但谁都知道不可能如此,但心里依旧奢望,没有达到预期,自然便会失望,其余地方我也谈不上失望,可这里是少梁城,自然会失望的。兴许很多年之后我能理解了,可绝不是现在。” 谢应笑了笑,笑容里尽是苦涩。 李扶摇蓦然停步。 因为前面已经到了宫门口。 谢应收拾心情,笑道:“那以后再见不到了,你要是真成了那种天上看着下面的人怎么办?” 李扶摇轻声道:“要是有人问我是不是有个叫谢应的朋友,我会点头的。” 谢应哈哈大笑,重新按上那柄栖客刀柄。 他大步向前走去。 李扶摇打着灯笼向后走去。 谁都没有说什么江湖再见的话。 因为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见。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那个喜欢的姑娘 距离天亮尚有些时辰,李扶摇没急着离开这座少梁城,依着少梁城的规矩,夜里自然是要关闭城门的,要想从城门那边出城,只能等到卯时才行。 依着李扶摇的修为,越过城墙本来不算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回到大周之后便换了一身白袍的少年,不想如此作为。 他对于这座城,仍旧抱有几分情意。 至少是对于城中的市井百姓们,是有情意的。 打着大红灯笼的李扶摇在少梁城街头缓缓而行,期间偶遇行人,也没有人对于这个大半夜不睡觉,反倒是打着灯笼在街上闲走的少年多看几眼。 不知不觉之间,李扶摇便从皇城那边来到了南城。 少梁城的南城是比较起其余地方,都要不同。 因为这边是有青楼的。 整个少梁城的布局极有规律,每一项都是由朝廷规定的,比如青楼这一说,便只能在南城的胭脂巷里。 这一条胭脂巷,从巷口到巷尾全部都是青楼。 因此当打着灯笼走到这边胭脂巷的李扶摇看到这一条大半夜仍旧亮如白昼,且人影绰绰的时候,其实都有片刻失神。 只不过既然是闲逛,李扶摇并未生出起些什么其他心思,并未进入这条少梁城里极为特殊的巷子,只是在巷子外面的那条河边停了下来。 河里有许多小船,船上有许多人。 依着李扶摇现如今这个境界,自然还能听到那些船上偶尔传来的声音。 他站在河畔的柳树下,打着大红灯笼,神情平淡。 在河面上并非每条船上都是那等光景,其实尚有许多衣着暴露的女子今夜仍旧是一个人,见到了站在柳树下也不打算进入那条胭脂巷的少年,即刻便有些女子在驱使艄公往这边来,其中来得最快的一条船,船上站着一个穿了一身青衫的年轻女子,在这条胭脂巷外,她其实是“资历”最浅的一位,才做起这个行当没多久,因此这小半个月来,别的前辈都多多少少开过张,可唯独她一次都没有,她面容清秀,但也说不上出彩,也不太敢去招揽客人,现如今大半夜看着那个白袍少年之后,终于咬咬牙,想着家里的老母,总算是从船上下来,一路小跑来到这边 (本章未完,请翻页) ,其余看见这幅光景的女子纷纷作罢,有的甚至就拉着艄公进了船舱。 青衫女子先是小跑,等快要来到李扶摇身前之后,便放慢了脚步, 说到底,还是有些放不开。 提着大红灯笼的李扶摇看着这个扭扭捏捏的青衫女子。 一言不发。 后者便觉得有些发怵。 再往前走几步之后,她越发觉得自己不该过来的,正想着要转身回去,那白袍少年偏偏还开口喊住了她。 她这才怯生生的走过几步,对着李扶摇施了个万福。 李扶摇开口问道:“一晚上要多少钱?” 青衫女子轻声道:“只要十两银子。” 李扶摇没有搭话,只是继续看着她。 她有些失落,然后试探着问道:“八两银子?” 李扶摇把那盏大红灯笼收好,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到她手里,然后在一旁的石阶上坐下。 后者掂量了下手里的这银子,然后发现这哪里止十两银子,收好之后,发现李扶摇没有往船上走,反倒是在这一旁坐下,让她有些奇怪,这少梁城里的有钱人癖好倒是有些怪的,可没见说在这里就要做那事的。 她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问了问。 那个看起来年纪实在是不大的白袍少年哑然失笑,最后只是说坐下来聊聊。 青衫女子如释重负,最后才小心翼翼的坐在这个少年身旁,坐下之后,青衫女子才开始打量这白袍少年背后背着的那东西,依着她来看,实在是有些像那些琴师背后背着的琴盒。 只不过要真是琴师的话,她不太相信他能有这么些银钱。 李扶摇看着远处河面,轻声问道:“过的苦吗?” 青衫女子左顾右盼一番,才发现这个少年是对她说话,她沉默片刻,谨慎措辞道:“哪里说得上苦,没有落魄到去街上乞食便已经算是不错了。” 李扶摇转头看了看她,然后才说道:“这样都还不觉得苦?那你肯定是吃过更大的苦了。” 青衫女子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她现在只是怕等会一个回答不会,这白袍公子要把拿出去的银子再收回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些银钱,其实算是不少了。 李扶摇指了指若隐若现的天上明月,说道:“既然都觉得不苦了,肯定是对未来还有些希望了,不知道有没想过嫁人呢,要嫁人是要嫁给谁呢。嫁人之后,生计如何解决,要是有旁人说闲话又怎么做?” 一口气问了这么些问题的李扶摇很快又补充道:“我那么些个问题,你想回答哪一个便回答哪一个,不喜欢的便不用回答。” 青衫女子歪着头想了想,似乎是觉得这个白袍公子和其余来这条胭脂巷的客人不同,她思索片刻之后便笑着说道:“少梁城的姑娘们,谁不想嫁给谢应谢将军?” 李扶摇笑了笑。 可下一句,便让他有些意外,“可我就不想。” 他没有开口去问为什么不想,因为知道之后她会说的。 果不其然,很快这个青衫女子便说起了缘由,说完之后还顺便把其余的几个问题都说了说,李扶摇耐着性子听着她说完这些之后,才揉了揉脸颊。 最后,这个青衫女子冒昧问道:“公子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李扶摇点头,“喜欢一个姑娘,以前觉得她一举一动都极为优雅,可后来发现她也是要上茅厕的,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是要骂娘的,你说说,我是不是该有些失望?” 青衫女子捂嘴笑道:“可天底下的人都一样的,没谁不上茅厕的。” 李扶摇摇头,“可总有些人生气的时候,也不会骂娘的。” 青衫女子脱口而出,“可那些姑娘不是公子喜欢的那个人啊。” 李扶摇又笑了笑。 然后他看了看天色,便站了起来。 青衫女子一惊,“公子想通了?” 李扶摇摇摇头,“我喜欢的那个姑娘,脾气真的不太好,动不动就骂人。只不过我还是喜欢她,和我刚才说的不太一样。” 青衫女子一头雾水。 但是李扶摇已经重新提起那盏灯笼,往前走了。 今夜他提了四次灯笼。 这一次是最轻松的,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脑子里想起了那个姑娘,还因为他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其实真是个好地方。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那个姑娘的爹和她爹的女儿 有一座普普通通的茅屋立于地面上。 茅屋前面是一条不大不小的溪流,源头不知道在何处,要流向何处其实也说不准,但有一点,便是这条溪流,反正是经过这座茅屋前了,而且最有趣的事情则是,这条小溪流里还有些不大不小的游鱼。 茅屋后面,有一座竹林。 那座竹林,原本有九十九根竹子。 后来不知道被谁砍了些,到了现在,也就剩下不多了,一眼望去,只有二三十根的样子。 但依然翠绿,在这个冬天,还是显得生机勃勃。 茅屋不大不小,三间屋子,在茅屋前的空地上,有一处搭着简易的灶台,灶台旁有一颗不大不小的梧桐树。 树上挂了很多东西,不仅有干辣椒,玉米棒子这类的农家常见的食材,更不用说这颗梧桐树上的大蒜老姜和其余东西。 在这颗梧桐树的高处,有一个鸟窝,那鸟窝里正好有只麻雀,伸出了小脑袋看着这颗梧桐树下的光景,显得有些诙谐可爱。 灶台前,有个妇人正在做饭,那个仅仅是别了一根木钗子在脑袋上的妇人,容貌生的还算是清秀,但也谈不上漂亮,她穿了一身平淡无奇的灰色衣衫,此刻正在拿着手里的锅铲在那口铁锅里翻炒什么,锅内香气不断溢出,才让一旁梧桐树上的那只小麻雀伸出头来看着这妇人炒菜。 在茅屋前,有个青衣男人坐在一条普普通通的木凳上,手中拿着一根青竹鱼竿,鱼竿是他在茅屋后的那片竹林里找的竹子做的,至于鱼钩鱼线便是现如今那在炒菜的妇人用来缝补衣衫的针线,都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可青衣男人,自得其乐。 这个一家之主,揉了揉肚子,正想着转过头去问一问那个掌握着他命门的妇人能不能吃饭了,眼瞅着这都过了午时多久了? 可那妇人一句话没说,只是冷哼一声,然后这个垂钓的青衣男人便很明智的停止正在转头的动作,转而继续看着眼前的这条小溪,自顾自叹气道:“饿了要吃饭,天经地义的事情嘛,咋了,现在脾气已经坏到这个地步了,连催都不许催了?” 青衣男人说话的声音极小,显然便是怕被那妇人听见,可仅仅片刻,那妇人便面若寒霜的转过头来,用手里的锅铲指着这个青衣男人,破口骂道:“老泥鳅,不想等就自己来做,老娘是上辈子欠你的还是怎么,一天到晚忙得要死,还得服侍你?” 青衣男人转过头,看了看远处那竹笼里的一笼子鸡鸭,叹了口气,你这所谓的一天到晚忙得东西,不就是养一养鸡鸭? 似乎是看透了这青衣男人的想法,妇人叉着腰,就要继续开口,青衣男人则是摇摇头。 妇人似乎也懒得再说些什么,只是转过头继续翻炒着那口铁锅里的东西。 青衣男人继续转过身看着那条小溪,忽然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轻声笑道:“好像这些日子,那边又有人看上你宝贝闺女了,这次出的聘礼可不低,说是要把咱们这座茅屋翻新一遍,实在是看不过眼去,就要推倒重新建上一座看起来谁都会觉得不错的屋子,我那朋友已经来过信了,说是最近几日便要来看咱们,顺便商量成亲的时间。” 妇人头也不抬,只是问道:“你应下了?” 青衣男人摇摇头,“这种大事没你和你那宝贝闺女点头,我哪里敢擅作主张?” 妇人问道:“既然没有同意,他来商量哪门子时间?” 青衣男人好似“好心”的替那位尚未见过面的子侄说了几句好话,然后那妇人便勃然大怒,她把锅铲往铁锅上用力一砸,弄出的响声让一旁梧桐树的那只小麻雀都是浑身一颤。 妇人讥讽道:“那你可得好好给我说说,他及得上你哪一点,要是连你都及不上,想娶我闺女,真是痴人说梦!” 青衣男人最开始还在笑,听到这里之后,便只能摇了摇头,一脸认真的说道:“这个地步,及得上我的不多,就算是比我厉害的,大多也是些老头子,这样一来,岂不是你的那个宝贝闺女就嫁不出去了?” 妇人哼了一声。 然后想起了之前自己的那个宝贝闺女从另外一边回来之后和她说过几次交心言语,随即便有些担忧,“要是那丫头铁了心,非要嫁给那个小子,怎么办,你这个老丈人能接受?” 青衣男人笑道:“别光说我, 你先说说你能不能答应。” 妇人皱了皱眉头,但破天荒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那丫头性子野,眼界也高,以前我是一点都不担心她会被哪个杀千刀的兔崽子拐着去了的,可这一趟回来,这丫头就好像转了性一样,除了和你出去走了几趟,其他时间,大部分可都是待在后面那竹林里,要不是我让她出去散散心,只怕那丫头就要变得一点都没女人味了,到时候就难不成真要便宜那杀千刀的兔崽子?” 青衣男人倒是没自家媳妇儿那么担心,只是笑着打趣道:“到时候,只怕那小子也不愿意就完咯,我可不想整天看着你们娘俩。” 妇人的心思没在青衣男人的后面半句话,反倒是把前面半句听了个通透,她看了一眼一旁的菜刀,冷哼道:“要是到时候真有那么一天,老娘跑到那边也要宰了那杀千刀的小兔崽子!” 青衣男人伸出双手揉了揉自己额头两边的太阳穴,想起最开始那些年,才生下自己那宝贝闺女的时候,两人就在琢磨着要找一个怎么样的女婿,当时自家媳妇儿便早已经言明,说是一定 (本章未完,请翻页) 要一个倒插门的,还是他想了想自己这么些年过的日子,最后才替那位从未见过面,也不知道将来会是谁的未来女婿说上了几句好话,说是只要真心对你那宝贝闺女便行了,倒不倒插门其实不重要,好说歹说,最后好不容易说通了,媳妇儿又说了,到时候那小子要是和他一样窝囊,就肯定不行! 这句话,当时她说得斩钉截铁! 其实窝囊两个字,他一点都想不清楚为什么会安在他头上? 难不成就因为他在这边,头上没那么个第一,只有个前五? 青衣男人不由得哀叹,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啊,要是这前五变成了第一,那个时不时喜欢提着剑来这边的面瘫男人不得追着他打? 那家伙一剑递出去,没多少人撑得下啊! 那个男人没走出最后一步之前,咱们这边谁都想争那个第一,可等着他走出最后一步之后,并且时不时往这边来找人打架之后,可没谁想着去要那个第一的名头,那玩意,真的比烫手山芋还要烫手,谁拿在手里都非要立马扔开才行,不然就真的是一个难堪局面啊。 青衣男人叹了口气,他忽然想起了自己那宝贝闺女那些日子念叨的那个家伙,然后他便低声道:“小子,你要是到时候不替我出这口恶气,没说的,闺女你就娶不走!” 然后很快,他就又叹了口气。 两个意思。 那小子到时候能不能有出息? 自家闺女会不会嫁给没出息的那小子? 都说不准的。 妇人不再说话。 青衣男人忽然盯着那条小溪流,他的那根青竹鱼竿开始微微颤动。 他一把抓住,面无表情的一拉,小溪流里似乎有一尊庞然大物,惊起不少水花。 青衣男人神情不变,握住青竹鱼竿,往上拖拽。 有一道磅礴至极的气机生出。 这位之前还能和自家媳妇儿斗嘴的男人,现在神情极度漠然,只是竭力要将这小溪里的东西拖上来。 妇人在远处担忧问道:“青天君,你行不行?” 这是妇人今日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这位在妖土可排进前五的巨头,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沧海境大妖! 和山河之中的三教圣人以及剑仙,都可坐而论道。 青天君哈哈大笑,“男人不能说不行!” 然后片刻,他一扬手里的青竹鱼竿,小溪里那个东西破水而出,是一条通体青绿的小鱼。 个头不大,但无论谁来看,都知道不是凡品。 青天君鱼竿一抖,那条通体青绿的小鱼被青天君直接扔进了那妇人身旁的石缸里。 入水之后,这条小鱼便不复之前,只是在石缸里缓缓游动。 妇人看了一眼这条鱼,没有多做理会,只是继续翻炒着锅里的东西。 青天君笑着说道:“又给那丫头攒下一样嫁妆,这天底下要是谁有那么好的运气娶了我青天君的女儿,便是修十八辈子的功德都不够。” 妇人抬头看了看梧桐树上的麻雀,心里想着那个扯淡的传说,是说什么来着? 凤栖梧桐? 钓到了鱼的青天君总算是站起身来,看了看那边,笑着说道:“吃饭!” 而妇人总算是将锅里翻炒的东西用一个大碗装好。 碗里是一颗颗金黄的蛋。 灵气四溢。 要是有眼尖的看到这些金黄的蛋,只怕是会被生生吓死。 三青鸟蛋! 像三青鸟这样的上古凶禽,虽然近数千年来再没出过一位沧海境大妖,可依然是血脉强大,一出生便是青丝境的体魄,且当年三青鸟纵横妖土的时候,也有不少门生故吏,现如今虽然不复当年风光,可也差不到哪里去,这样的种族在妖土,敢招惹的人并不多。 可敢堂而皇之吃三青鸟蛋的,恐怕就只有这两位了! 只不过相比较起来这位妖土巨头的午饭,他所居的地方便更为骇人,要是有人远远看来,便该知道,这座茅屋下的这块地是悬于云端的。 至于那条小溪,更是从云端流出,流向妖土大地的,也就只有这么一条小溪,才能在里面孕育出那些好东西。 那茅屋后的竹林,便是号称是当年妖族一统之时,那位功参造化的妖帝亲手所种,只有九十九根。 那颗梧桐树? 本就是那位本体是凤凰的妖后所栖之处! 那座茅屋当年的主人,更是一手教出两位沧海境大妖的帝师未木! 现如今全部成了这位妖土巨头的家当。 不言而喻。 这位在妖土号称可排进前五的大妖,其实名次应该还能往前走上些的! —— 桑江畔,有一座青天城。 在妖土这么个糙汉子遍地的地方,还真没多少地方能够和这座青天城一般平静,那位镇守此方的妖土巨头青天君,虽然绝大多数时间里都在自家那座茅屋前垂钓,可毕竟是一方巨头,治下仍旧有万里之广。 青天城正好在这万里治下的最中央。 这位境界修为作为妖土最顶端的那一拨人里的大妖,与其他大妖不同,不嗜杀,也不喜欢与人争斗,性子算是极为温和,因此在当年建造好这座青天城之后,青天君便言明,治下其余地方都可杀人,可在这座青天城内,任何人不许动手厮杀。 当 (本章未完,请翻页) 年轻飘飘的一句话,有三个登楼境巅峰的妖土修士不把这句话放在眼里,然后妖土便少了三位登楼境的妖修。 其中一位还是另外一位大妖的子侄,为此那位大妖曾亲赴桑江,要和这位大妖讲一讲道理。 可事实上是青天君当即便出手,将那位在妖土也是威震一方的巨头在桑江上打得大口吐血,那些大妖血迹,落入桑江,便让整个桑江都沸腾起来,景观实在骇人。 一向性子温和的青天君当日一拳接一拳,将那位前来找事的大妖从桑江打出了治下的万里妖土。 更是直接扬言,若是再见他踏入桑江,他便直接将他斩杀在此! 乖乖,这可不是什么其余一般妖修,而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沧海境大妖,这位说打杀就要打杀了?要知道,这么些年来,除去朝青秋几次入妖土,让一众妖土巨头头大之外,其余妖土巨头哪里受过这般羞辱? 可那位妖土巨头,至始至终都没敢再发声, 这也可以看出青天君的战力到底如何! 只不过这件事之后,到底真是再无人敢在这座青天城里动手了。 毕竟一位妖土巨头都在咱们这位头上的青天大老爷手里吃了亏,其余还没资格在青天君面前说上半句话的妖土修士还敢有什么举动? 明摆着是找死的举动,可没人想干。 因此这座青天城便成了整个桑江,或者说整个妖土,最平静的地方。 甚至和山河那边也差不了多少。 …… …… 今日有个青衣少女走在青天城里的一条寻常小巷里。 小巷尽头,有一座不大的酒肆,酒肆干净整洁,绝对不会有些什么她不愿意见到的东西出现,卖酒的妇人她见过,因此路过这里之后,她便走进了这家酒肆。 那妇人眼里有光,就要张口,可少女只是摇摇头,要了一坛子酒。 卖酒的妇人不再做黑心生意,因此这坛子酒价格很公道,不仅是这个青衣少女能喝得起,就连早就走进来的那个中年男人也喝得起。 那个坐在一处偏僻角落的中年男人身旁挂着一柄剑。 在妖土,敢在腰间悬剑的人,要做好两种准备。 被人杀,或者杀人。 可是在青天城里不用。 因此这座酒肆里的其他酒客,看到那个腰间悬着剑的中年男人,就算是眼里有火,也只能憋着。 青衣少女眼里没有火,她的眼里似乎还有些其他东西。 她没有先开口,那中年男人便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是碰见你们这些见过的人。” 青衣少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她讥讽道:“你只要告诉他们你救过我,在这桑江万里之内,没人会对你做什么,那些大人物也要收敛几分。” 中年男人皱眉道:“要是说了,我以后还怎么杀妖?” 说这句话的时候,周遭那些酒客眼里的火气又多了几分。 中年男人倒是好像没有见到一样,兴许是见到了,并没有理会。 青衣少女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中年男人有些诧异,“你要赶我走?” 青衣少女没有什么表情,“你以后还能来,不过到时候得告诉我那个笨蛋怎么样了?” 中年男人啧啧笑道:“这才多久,就想我那傻徒弟了?” 青衣少女转过头看了看这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认真说道:“你最好求那个笨蛋不要变成你这样,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他。” 中年男人掏了掏耳朵,“怎么样,是和我一样邋遢还是和我一样杀妖?” 青衣少女没说话,只是喝了一口酒。 她说的,自然是前者,至于杀妖,想想那笨蛋也不敢。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打趣说道:“听说那个观主前些时候上剑山去了,也不知道把那傻徒弟顺手杀了没。” 青衣少女蓦然转头。 眼里杀气十足。 中年男人被她看得发毛,才悻悻然说道:“剑山老祖宗后来又出过一次剑,据说是为了一个后辈剑士,当时魔教教主林红烛被老祖宗一剑重伤,那个学宫的老家伙,兴许是跟那个后辈剑士一伙的,才幸免于难。” 青衣少女皱着眉头,最后才低声道:“还是那么没用,真是个笨蛋。”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你以为谁都能让我那位师父出剑啊?” 这算是变相的帮自己那傻徒弟说句好话。 青衣少女没有说话,只是喝了口酒,就要起身。 就在这个时候,在一旁的某个酒客,放酒碗的动作稍微大了些,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 很显然,这是故意发出来的声音。 他们是不满这位和人族剑士说了这么些话的青衣少女。 谁都感受得到,这青衣少女,不是人。 青衣少女看了他一眼。 父亲说不能在城里动手,要是她真的动手,也没有人真会去找那位大妖告状,说是有个青衣少女在城里动手打架。 就算有,也没用。 在这座城里,她不说她是谁,也不会有人惹她,要是她把身份表露出来,便更是没有任何人敢对她指手画脚。 这座城在桑江畔,叫做青天城。 青天城是青天君的,她是青天君的女儿。 她叫青槐。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有些重逢会有的 青槐起身离开这家酒肆,没有去付酒钱,但那个相传在青天城其实背景不浅的卖酒妇人什么都没说,更没有去讨要本就不多的酒钱。 毕竟在这青天城里,就算是你背景再深厚,难不成有那个少女深厚? 这种只是局限于几个人知晓的事情,妇人不去说,由着这些不知道情况的家伙去触那个霉头。 腰间悬着剑的陈嵊看了看之前那边一直阴阳怪气的几个酒客,讥笑道:“你们啊,要是不在青天城里,再这样看着我,真的就死了,哪里还有机会来碍眼?” 这句话才说出口,那几个酒客便更加怒不可遏,有两位身材健壮的便要站起来,虽说这青天城里不许人动手,可吐他两口吐沫该是不会被那位大妖责罚的吧? 更何况这位人族,腰间有剑,便明摆着是和那位剑仙朝青秋是一脉相承,虽说不见得青天君对于朝青秋是不是有深仇大恨,但总归应该是不待见的。到时候就算是责罚下来,应该也不见得会真的很重。 只不过才生出这么个想法的两个妖修,才站起身,陈嵊便笑眯眯的按着腰间的白鱼剑,这座酒肆里,顿时便剑气四溢。 原来这位剑士,在妖土游历两年之后,剑道修为比起之前,又有进步。 那两个妖修咽了口口水。 陈嵊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卖酒妇人便抱了一坛子酒过来,重重的放在了陈嵊身前的木桌上,卖酒妇人脸色不善,“这坛酒我请,要是等会打架打坏了我这酒肆里的东西,你们几个最好掂量下银子够不够!” 陈嵊原本就不想和这几个一看境界便不高的妖修打架,听了这么句话,立刻笑眯眯的说道:“好,有酒喝,不打架!” 有了台阶下,那边的几个妖修即刻便走了下去,结过了酒钱之后,那几人便匆忙离去,再不愿意待在这里。 陈嵊叹了口气,喝了几口酒,有些意味阑珊。 卖酒妇人见酒肆里客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之后,才端着酒碗来到陈嵊身前,自顾自喝了几口酒,这位其实该是和陈嵊第一次见面的卖酒妇人自然至极的问道:“李扶摇是你徒弟?” 陈嵊砸砸嘴,“我这辈子拢共就收了一个徒弟,要想忘记那小子的名字,还真的不太容易。” 卖酒妇人端着酒碗,回忆着之前在延陵边境见到的那个少年,越想越有趣,然后才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陈嵊,不解道:“怎么是你的徒弟,性子和你一点都不一样,他可真是像个读书人,不想你啊,就像……” 陈嵊接过话头,“就像个破落户。” 卖酒妇人有些意外的看着他。 陈嵊喝了一大口酒,显然是有些醉意,他哈哈笑道:“收个徒弟,让你什么方面都像你有什么意思,那不就是弄出一个自己来恶心自己?他要变成什么样的人都看他,我不管,也懒得管,只要剑练得还凑合就行了,没丢我的脸,我也不去骂他。” 卖酒妇人翻了个白眼,陈嵊便重新站起身来,正了正腰间的白鱼剑,笑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啊!” 走出这条僻静小巷的青槐来到穿行在青天城的那条桑江旁,这座青天城当年为何选在此处,便是因为青天君一时兴起,见到那条桑江经过此地之时,河道便骤然便窄,使得两边岸边相隔不如其余地方那般远,因此修建这座青天城,因此也就造就了奇观,这是妖土之中,唯一一座有江河穿流而过的城池。 万里桑江,只有这里,才能见到唯一的一座桥。 青槐站在桥旁,靠在一颗不大的桑树旁。 天上开始飘落些雪花。 寒冬时节的妖土,其实下雪的时节比起来山河任何一处地方都要早太多。 只不过妖族先天便体魄雄壮,能够化成人形的更是如此,因此即便是每年寒冬的大雪寒风,也没听说过哪一位妖修硬生生被冻死的。 寒冬大雪,在妖土来看,不算一回事。 青槐走上这座桥,开始想起那个差不多有一两个春天都没见到的少年,想着那家伙当时什么都不会,还敢提着一根木棍去见他的荒唐场景,想来想去,还是想起了最后他们在渡口分别的时候。 她当时说要下次再见他的时候,他要成为了很厉害的剑士才行,不然要是在山河那边被人欺负了,谁来帮她出头,后来她其实又说了句,其实不管你李扶摇到底厉不厉害都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要活着啊。 一个死了的李扶摇,她不会喜欢的。 所以当陈嵊说起那位沉斜山的观主上山之后,她才会满眼杀气。 道教圣人之下第一人,要是真是杀了那个笨蛋,她一样能让他付出代价。 可一个活着没啥出息的李扶摇,她一样不会那么喜欢啊。 不是不喜欢她没出息,是她知道,他只要想有出息,肯定会有出息的。 青槐看着面前的桑江,实在是有些烦。 她很想知道李扶摇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去洛阳城,有没有见到父母,但其实最想知道的,还是他有没有喜欢上别家姑娘。 之前分别的时候,她没有说过喜欢他的啊,他要是以为自 (本章未完,请翻页) 己不喜欢她转而喜欢上了别的姑娘怎么办? 那到时候自己一剑刺死他? 剑呢? 那笨蛋会有的。 到时候就用笨蛋的剑刺死笨蛋! 可下不去手怎么办? 想到这个问题,少女便越发的烦了。 她在桥上走着,迈着步子。 她知道的就这么多,不知道的却有一大堆。 就好像是她不知道那个当时还没有剑的少年,提着那盏大红灯笼从山上往山下走的时候,想的不是什么他练不成剑了,成不了剑仙了怎么办,而是想的要是那个姑娘知道他没能登上剑山,肯定会有些失望的。 就算是不表现出来,但肯定是有些失望的啊。 他可一点都不愿意让那个姑娘失望。 青槐叹了口气,还没走下桥,便在桥上看到了一个她想都想不到的人。 有个青衣公子,大冬天拿着一把折扇,看样子是专门在等某位姑娘。 他穿的是某位姑娘最喜欢的颜色,拿的折扇也不是凡品,反倒是一件品阶不低的法器,关键是他要等的某位姑娘也不是其他人。 就是青槐。 这位早已经托了自家长辈去向那位妖土巨头求亲的公子哥看见青槐之后,便急忙走过来,笑着开口,“青槐妹妹,想不到能在这里就碰见你,我还想着怎么也得……” 一句话都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 因为那位姑娘好像不太高兴。 随即噗通一声。 这位青衣公子哥被他心心念念喜欢的那个姑娘一巴掌打到了桑江里。 青槐站在桥上,神情平淡。 过往行人纷纷转头,想看看是哪一位敢在青天城里动手。 等到看到是这么个青衣少女之后,便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只是想着难不成这位少女是和那位大妖沾亲带故的? 要不然敢这么彪? 没人说得清。 只是在远处阁楼上,有个青衣男人唉声叹气,“看来不管是怎么看,这丫头都不好嫁出去了。” 在他身旁的妇人拍了拍不大不小的胸脯,很自豪的说道:“也不看看是谁的宝贝闺女,那个兔崽子有资格要我闺女做他媳妇儿?简直是痴人说梦!” 青衣男人不着痕迹的拉了拉自己媳妇的衣袖,想着把她那张嘴堵起来,可不管怎么看,妇人都没有半点要闭嘴的意思。 青衣男人只好转头看了看在一旁不远处的另外一个灰袍男人。 那灰袍男人一脸漠然,抛下一句他胡家高攀不起青家,然后不等青衣男人说话便转身下楼。 青衣男人神情古怪。 等到那男人实在走的有些远了之后,青衣男人才朝着自家媳妇儿伸出大拇指,眼里尽是称赞。 后者微微抬头哼了一声,随即说道:“你到底怕他什么?说你是前五,可他才是前十。” 这位青天城的主人,想了想,轻声道:“别的不说,要是又在这里打架,到时候又要不知道多久才能重新建好这些东西,再说了,那条河里的鱼过了冬便要等到十年后才能钓了,我实在是没有兴趣和他打架。” 妇人笑着点头,这一次一点都没有说什么其他的话。 青衣男人叹了口气,“那丫头的嫁妆我真的攒得差不多了。” 妇人喜笑颜开,“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 少梁城里的天亮之后的朝会,注定在大周历史上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就在朝会上,皇帝陛下当着所有大人的面,怒斥兵部尚书杨舒云,说这位兵部尚书糊涂至极,明明那位大周的庙堂柱石,一国重臣谢应还活的好好的,为何会有那么一封战报传入少梁城,你作为一部尚书,还不辨真假,就那么呈到了朕的面前? 皇帝陛下在朝会之上,破天荒的动怒,让那些心知肚明的朝臣其实并不觉得意外,尤其是这位兵部老尚书,甚至还有些羡慕这位老尚书,今天您老替皇帝陛下背了这口锅,不用多说,之后肯定有些好处,以及和皇帝陛下结下一份不浅的香火情,您那位侄子想来也能从一郡校尉的虚职上调任到某个梦寐以求的实权位子,之后杨家在少梁城,只要是不去做些欺男霸女的事情,还有谁能够让杨家吃亏? 因此这口锅,杨舒云背得心甘情愿。 可找人背锅是一回事,要想彻底让谢家满意又是另外一回事。 本来依着这些朝臣的想法,把那位安阳公主在此时下嫁给谢应便算是安抚了谢家,可好似那位皇帝陛下觉得这不是个好的解决方法,他在将杨老尚书的俸禄罚没半年之后,便顺带将撰写这封战报的边军主帅给撤了。 至于接任的,自然是那位谢应无疑。 草拟圣旨的时候,一座朝堂的重臣都看着,尤其是听着皇帝陛下那些言语之后,朝堂之上落针可闻! 皇帝陛下当真是要将那位现如今还不到而立之年的谢应放到了边军主帅的位子上,如此年纪,便成为大周军伍之中的货真价实第一人,在大周两百多年的历史里,这还是头一遭。 可在这个形势下,以 (本章未完,请翻页) 往朝臣能找出一百个借口要阻止皇帝陛下的这次任命,那位皇帝陛下也能从这一百个借口里找出自己想要的那一两个借口,可今天,不管是朝臣,还是皇帝陛下,都不愿意去改变想法。 朝臣们最有效的理由是现如今两国之战尚未落幕,轻易换帅对战事不利。 可没人提出来。 谁都知道皇帝陛下是亏待了谢家。 再说了,论军功,那位谢家宝树这两年所建立的功勋便已经足以说明自己能够坐上那个位置。 除此之外,皇帝陛下在这道圣旨写完之后,还亲自拟定了另外一道圣旨,说是谢老祭酒劳苦功高,若无一地以度余生,实在是大周有愧老祭酒,因此皇帝陛下朱笔一挥,便大度的将那座偃师城,直接划归谢家。 偃师城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由谢家做主,就连大周朝廷,都无权过问! 这倒是比之前那件事情,还要让人觉得骇然。 谢应已经在而立之年前便成了大周的军伍第一人,这又划一座城给谢家,这不明摆着要谢家成为这板上钉钉的大周第一世家? 于是便有些朝臣开始嘀咕,只不过还没人站出来反对,那位宰执大人便带头说起了此事理所应当,然后跟着附和的人自然便一个接着一个。 再有想法的朝臣,都不再开口。 此事是已经成了定局。 只怕要是今天还有人反对,那位老祭酒就会让人提着某颗头颅去他们府上问他们,当夜出现在宰执府外的这家伙和你们有没有关系。 到时候就真是说什么都晚了。 所以再一众朝臣不同的心思中,这两件事情算是敲定,至于安阳公主下嫁一事,皇帝陛下则是表明,这要等战事结束之后,再行考虑。 最后退朝之前,皇帝陛下看着这么一众朝臣,笑着问道:“诸位卿家,可觉得是不是还是赏赐不够的?” 看似在问他们,但其实谁都知道,这是在问那位谢老祭酒。 时至今日,再也无人敢对那位淡出朝野多年的谢老祭酒做些什么了。 甚至是想都不愿去想。 但老祭酒其实是死了。 就在这场朝会之后的当晚,谢老祭酒死在了少梁城的驿馆里。 老人含笑而逝。 谢应穿了一身甲胄,腰间还是那柄家传宝刀栖客,坐在自家伯父的床前,看着那个似乎再无半点遗憾的老人闭上了眼。 谢应想了想,把老人还有余温的手放进被子里。 然后站起身,走出了屋子。 甲胄碰撞声异常响亮。 走出屋子,有两个人早就等在这里。 抱刀的谢石安,断臂的谢无奕。 谢应没多说什么,只是朝着马厩走去,今夜他便要出城,去边境继续干着以往干过的事情。 谢无奕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什么都没说,倒是谢石安难得说了一句,“你有个好儿子。” 谢无奕淡淡道:“我情愿他杀了我。” 谢石安面无表情,“这个世间,狠得下心杀自己儿子的人多,可心狠得能杀自己父亲的人少。” 谢无奕随即一笑。 当夜,在新任边军主帅谢应骑马出城的同时,谢家也有马车出城。 骑着马的年轻人怀里有一副某人画的画像,而马车里则是有一个睡着了的老人。 都算是能接受这个结果。 —— 天刚蒙蒙亮,在那处不知道会通向什么地方的官道旁,有一座不大不小的茶铺子就开始忙活起来,有一位茶娘独自搬动着那些大大小小的桌椅板凳,在不远处,停留着一队商旅,多是茶娘熟悉的面孔。 就等着茶娘将这茶铺子收拾出来,他们好喝上一壶热茶上路。 片刻之后,不知道为何,官道上响起一阵马蹄声。 只是声音小,看样子只有一匹马而已。 片刻之后,由远及近,有一个身着甲胄,却风霜满面的将军来到茶铺子前,下马问路边茶娘:“大婶,我记着之前好多年前,这里有个卖茶的姑娘,说话很温柔,你知道住在哪吗?” 说得上人老珠黄的茶娘一怔,然后便笑笑:“她呀,嫁了个好人家,衣食无忧,听说过的很好!只不过住在哪里我不知道,不赶巧,她有时候会来这里坐一坐的。” 身带军务,绕道来此的将军叹息,从怀中掏出块手绢,“帮我把这个还给她,谢谢她当年的茶点心。” 说完这句话,将军翻身上马,策马离去。 茶娘小心将手绢系在手腕,向远处的商旅吆喝:“老娘今天开心,所有茶水半价!” 引起一阵轰然大笑。 正当茶娘眼含泪水时,身后又想起一阵马蹄声。茶娘略带僵硬的转过身,那位去而复返的将军拍了拍脑袋,说:“我有点笨了,该知道她到现在不会和之前一样年轻的。” 他随即补充道:“但肯定一样漂亮。” 远处商旅又是一阵轰然大笑。 在商旅当中,有个换回一身白袍的少年,背着剑匣,看着这幅画面,笑得很开心。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北上远行 李扶摇随着一起离开少梁城的那队商旅,并非是做把少梁城的一些珍稀玩意运到北方去卖掉的生意,也不是靠着这些货物挣黄白之物,反倒是这一队商旅所运货物除去有一些粮食和冬衣之外,其余东西倒是一些北燕郡并不产的精巧吃食,是由少梁城里的有些商家富人筹资置办,要送到北燕郡去,用来犒劳那些在前线的士卒。兵部要发往边军的过冬物资正在筹集,也要不了多久便能送到前线,这先行的一队商旅算是充当了“开路先锋”的角色,不过从少梁城到北燕郡,路途遥远,难免会出什么纰漏,因此在出城之前,这队商旅便早已经花了银子,让少梁城最大的镇远镖局押镖,由那位号称出道以来从未出过半点纰漏的总镖头陆长年亲自护送,与此同行的还有镖局上下差不多一共百人,俱是江湖上的好手,只怕整个大周江湖,也就只有这镇远镖局才有这份家底了。 只不过即便如此,那位总镖头也不敢掉以轻心,尚未出城便建议那位在商旅之中属于总管此事的杨大先生再招揽几位好手,毕竟这些货物价值实在是不轻。 在少梁城放出榜文,整整三天,前来的人倒是不少,可不管是从陆长年来看,还是说杨大先生,都看不上眼。 最后作罢之前,才有个一身白袍的背剑匣少年说是想要试一试,也不要什么银钱,只要管个三餐,不让他在凭借一双肉脚走路便行,陆长年看他那样子,最开始有些犹豫,那少年倒是一点都不生气,只是说着让一位好汉来试试就行。 手上把式硬不硬,到底还是要显露出来才知道。 随后白袍少年便在镖局的演武场和那位总镖头陆长年一直颇为器重的弟子打了个平手,这顿时让那位总镖头有些惊异,毕竟至始至终,这位背着剑匣的少年是连身后的剑都还没拿出来。 这件事敲定之后,这趟护镖的除去镇远镖局百人之外,便还有一位白袍背剑匣少年。 从少梁城到北燕郡这一路上,其实镖局里那百人不是没人对那个少年有极大的兴趣,毕竟据陆长年说起来,这般年纪便能有这般武道修为的,一般小门小户是肯定培养不出来,即便是不如谢家那种武林名门,也实在是差不了太多了。 这百人之中有几位行走江湖有些年生的女镖师对这少年兴趣颇浓,平日里商队歇息的时候,都喜欢靠这少年不远,问些不咸不淡的问题。 那白袍少年的脾气好,除了这几个女镖师愿意和他说上几句,其余镖局好手听说了之前他和那位号称是镖局里年轻一代里前三的弟子打成了平手,闲来无事之时,三三两两也和他相谈甚欢,镖局之中还有几个用剑的好手,不知道怎么的,是和那少年讨教过还是其他什么,莫名其妙便开始对这少年有些由衷的佩服,见了他,都愿意真心实意的喊上一声李公子。 那个姓李的白袍少年也没拦着,反正依着他的话来说,要喊就喊,没啥大不了的。 只是有人提出想看看他剑匣里的剑到底是何等神兵利器的时候,少年总是微笑拒绝,随便你怎么说,反正脾气不差的少年就是笑着不答应。 被软磨硬泡了好几天,都没见那李公子松口,镖局里的众人便放弃了,之后闲话照说,就是不提看剑的事情。 日子一天天过去,将近走了一半路程之后的某一天,商队遇见了第一场雪,雪不大,恰巧能够湿人衣衫而已,商队寻了一处荒废已久的山野茅屋,大概该是那些以往百姓上山打柴的临时住处,只不过现如今荒废了而已。 茅屋不少,足足好几间,能容纳这一百多人。 陆长年被杨大先生请到远处商谈事情,其余人都在屋内避雪,只有李扶摇一个人拿了根树枝,蹲在茅屋旁的一颗足以遮挡大雪的大树下,在地面上着画着什么东西。 结果还没有待多久,李扶摇的肩膀便被人拍了拍,他还没转头,拍他肩膀的那人便已经到了他身前,是个拿着一柄秀气长剑的女镖师。 也是那位总镖头陆长年的侄女,陆小婉。 更是这些女镖师之中,唯一一个用剑的。 陆小婉蹲在李扶摇身前,看着这个家伙在地面上画出来的东西,有些莫名其妙,随即便问道:“李扶摇,你这是画的什么东西?” 李扶摇没理会她,继续画着些什么东西,结果很快便被这个女子把自己手里的枯树枝一把夺去,给远远的扔开。 李扶摇也没生气,只是有些无奈。 陆小婉反倒是皱着眉头,“都说你的武功和二师兄差不了多少,怎么脾气比他好那么多?这都不带生气的?之前听说你和二师兄比武你没有用剑,是不是你身后的剑匣里压根就没剑啊?” 李扶摇没理会她,只是往后靠了靠,坐在那颗大树下,解下来剑匣,背后就靠着树干,他一只手搭在剑匣上 (本章未完,请翻页) ,干脆就要闭目养神,只不过动作都已经表明,这剑匣不给她看。 陆小婉从身后拿出一壶酒,往嘴里灌了几口,啧啧道:“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怪人,酒也不喝,李扶摇,我都怀疑你是宫里出来的。” 李扶摇睁开眼睛,看着这个喜欢喝酒的女镖师,也是头皮一阵发麻,他最开始和商队一起走的时候便言明自己不会喝酒,可偏偏陆小婉和他相熟了之后便实在是时不时拿酒来挑逗他,说是天底下哪里还有行走江湖不喝酒的道理,李扶摇倒是不会理会这番话,可架不住这陆小婉每日都来他面前喝上一两壶酒,让李扶摇实在是无奈,而且据镖局里其余人所说,这位十五师姐,酒量大的惊人,一两壶根本就不见醉意。 这算是一桩咄咄怪事,毕竟这位陆姑娘的父亲,那位总镖头陆长年的弟弟真是滴酒不沾。 李扶摇无奈至极,“陆姑娘,若是无事,不如去演练上几套剑法,你们都是过得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手上把式不硬,只怕迟早要出事。” 陆小婉瞪了李扶摇一眼,咬牙道:“李扶摇,你说的什么话?” 李扶摇耐着性子说道:“不说是不是行走江湖,就算是做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总是要有自保之力,更何况你们本就是干的这种营生,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护不住镖,总得是要护住自己的身家性命的。” 陆小婉捂嘴笑道:“李扶摇,看你这个样子,真的像是走了很远地方的江湖前辈,哎呀,你要是觉得我剑法不行,以后的路上,多帮帮我?” 李扶摇面无表情,“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陆小婉还想说些什么,身后便有一道威严的声音传出,“小婉!” 不用转头,陆小婉就知道自己那个伯父肯定是来了。 一身青布长衫的陆长年腰间悬剑,走过几步,对陆小婉说道:“小婉,你去帮你那些个师兄看看有没有什么异样,伯父有话要和李公子说。” 陆小婉吐了吐舌头,没有多说什么,在陆家,没有谁敢当面顶撞这位伯父。 等到陆小婉离去之后,陆长年才朝着李扶摇拱手,“李公子,能否与在下说上几句?” 李扶摇站起身,点头笑道:“自然无碍。” 陆长年开门见山的问道:“李公子武道境界,应当是要胜出我那不成器的弟子许多的,当日肯定是手下留情了,这些时日陆某和杨大先生一番观察,觉得李公子武道修为兴许要比陆某所思的还要高出太多,今日来便是想李公子透个底,到底李公子武道境界到了什么地步?又肯为咱们这些人做些什么?” 李扶摇皱了皱眉,答非所问,“前路上,有总镖头都应付不了的狠角色?” 陆长年开诚布公的说道:“过了这个地方,前面的眠山郡,便有一位号称是黑道上第一高手的逢千山,这位江湖枭雄之前本来在东南一代活动,最近不知道为何来到了北方,将眠山里数座城寨尽数收于麾下,现如今咱们再往前去,十有八九便要吃一场苦仗,其实要不是这个消息才传过来,镇远镖局或许不敢接下这么一趟镖。当然,若是实在是不可为,咱们也可暂时等上些时候,等到兵部的护粮大军在身后跟上之后,和他们一起往北燕郡去,只是要是这样,咱们就不能按时到达边境了。” 李扶摇沉默片刻,还是没有说透,只是问道:“总镖头这百人都不是对手?” 陆长年喟然叹道:“逢千山当年便是大周江湖上的一代宗师,在东南有着无敌之说,用刀极为厉害,后来据说是被一位神秘人物用刀挑战,大败之后便心灰意冷,转入黑道,后来便成了黑道上首屈一指的枭雄,往日他在东南,咱们接生意大不了不去东南便是,现如今却出现在了北方,实在是让陆某也措手不及,只不过即便如此,仍旧没有让李公子出死力的缘故,今日来与李公子说透这些事情,便是供李公子选择,若是怕嫌麻烦,大可先走。” 陆长年不愧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这么些年的人物,说起这些事情,都不忘给李扶摇留下几分薄面。 并无直白说清说透。 李扶摇想了想,蓦然笑道:“既然是陆总镖头如此说了,杨大先生这每餐饭也都不差,我想来也没有离开的理由,若是陆总镖头信得过,逢千山留给总镖头,其余的什么喽啰,就由我收拾便是了。” 陆长年打趣道:“李公子这么说,可是让陆某往火坑里跳啊,这逢千山的刀,可比陆某的剑快多了。” 李扶摇摇摇头,依着他看来,这位陆总镖头其实手上的把式不差的,虽然不是那些江湖上的成名侠客,但实际上不管怎么看,都是属于那种藏拙的一类人。 行走江湖,倒是只有这样才活的更长久。 放下了心头一 (本章未完,请翻页) 块大石的陆长年没有急着离去,而是又问了一个问题,“陆某胆敢一问,李公子既然是用剑,师出何门?或者是与哪一世家有些关系?” 李扶摇好似洒脱的说道:“和那位谢家宝树有些不轻不重的情意,之前那家伙喝醉了尚且敢开玩笑说让我拿着他那柄栖客去四处走走,看看他没有看过的风景。” 陆长年先是一怔,后来便好似释然的说道:“那位谢将军的武道天资倒是一点都不弱于在兵法上的造诣,若不是大周真需要一位沙场将军,咱们说不定这座江湖上会有那么一位大宗师横空出世。” 说到底,他到底还是不太相信李扶摇和那位谢家宝树有什么关系。 李扶摇看出来了,只不过一笑置之。 路长年与李扶摇再度闲聊片刻之后便告辞离去。 只是在离去之前,仍旧是看着李扶摇身前的剑匣。 然后才过半刻钟左右,那位杨大先生便让人送来了一壶热茶,商队里现在一两百号人都知道这位公子不喝酒,所以才送来热茶。 李扶摇提起那壶热茶,捧在手心,也不急着喝,只是感受着茶壶微微灼热的温度。 这场雪下了不短的时间,现如今他头顶的这颗大树上已经满是白霜,至于身前,若不是他有意无意用剑气隔绝风雪,指不定也是如此光景。 始终不曾出剑的李扶摇,这些天来也不曾养剑的李扶摇此时此刻才总算是坐下,将剑匣打开,两柄剑放在膝上,闭眼养剑。 青丝和小雪,青丝并未有太多反应小雪或许是见了这场雪,才有些欢脱。 剑身微微颤动。 剑气微微溢出,只在李扶摇周围一丈之内,不让风雪近身。 隔得很远的那些镖局镖师第一次看见李扶摇剑匣里的两柄剑,想着就要走过来一窥究竟,可被那位陆总镖头一句话便喝止。 “李公子到了关键时刻,你们这样贸然过去,难不成不怕李公子走火入魔?!” 陆长年是把李扶摇的养剑当作在武道上有所悟,便有精进了。 片刻之后他便暗暗赞叹,如此人物,如此年纪便能在武道上有着长足的进步,再让他走上个几十年,说不定这大周江湖第一人真要移位了。 披了一件厚实冬衣的杨大先生往这边走过几步,站到陆长年身旁,轻声问道:“总镖头如何看?” 陆长年对于这位在少梁城里都颇有声望的杨大先生没有隐瞒,直言不讳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依着陆某来看,这位李公子的武道境界不会太低,纵然是不及陆某,但实际上也差不到哪里去,陆某要想胜他,只怕也要在五百招后,这五百招里还要提防他是否有些剑招是陆某没见过的,年少有为,这句话放在李公子身上,一点不差!” 杨大先生轻声道:“那大周江湖上何时出了此等人物,我还一点都不知晓?” 陆长年想起之前李扶摇的说法,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之前他说和那位谢家宝树有些关系,陆某不太信,谢家既然是江湖名门,族内子弟想来不会改名易姓,现在一想,其实若是说李公子和谢应有些交集,倒也正常,那位谢家宝树不管再如何眼高于顶,想来也是不会看不上这位的。要是真是谢应都愿意结交的少年天才,要是让他死在了北方,真是有些对不起他。” “说不清楚的,这趟镖应该是运气不会那么差的,毕竟不管怎么看,这趟镖走的都不是为了那些银钱,要是这样都要出事,陆某以后难不成真要做一个满身铜臭味的镖师了?” 提起谢应,杨大先生笑道:“之前我接到少梁城的消息,说是现如今咱们这位谢将军已经成了边军主帅,是当之无愧的大周军伍第一人了,如此年轻便走到了沙场武夫的尽头,要是那位谢将军在这场国战之后有些闲心,再钻研些武道路子,指不定也能成一位武道大宗师,到时候谢家啊,怎么说都惹不起了。” 陆长年喟然一叹,“之前出少梁城的时候便有非谢郎不嫁的女子说法,现如今只怕要整个大周上下的女子都是如此了,你说怪不怪,陆某年轻的时候也是那等一等一的美少年,说起武道境界也不算差,可为何从未有女子表露过爱慕之意?最后娶妻还是靠的相亲一说,现在想来,真是实在荒唐。” 杨大先生哈哈笑道:“陆总镖头,相貌皮囊倒是先不用说,光是总镖头这张嘴便算是不差了,当时没有女子看上总镖头,实在是意外的很的一件事。” 陆长年哈哈大笑。 然后两人转头一看,看到茅屋那边有不少女镖师都看向树下养剑的李扶摇,杨大先生扯了扯嘴角,平静道:“这位李公子也不逞多让。” 陆长年神情古怪,“说实话,陆某年轻之时真的要比他俊太多。”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好人有没有好报 大雪不停,因此在那位杨大先生和陆总镖头的合计下,便不急着起身,今晚便要夜宿在此。 两位领头人物决定之后,便在茅屋前埋锅造饭,一众镖师和商旅十数人围坐在一起,生起一堆堆的火,驱寒的同时,闲聊些有的没的。 镖师们直到现在,才被陆总镖头允许喝上几口酒。 养剑的李扶摇在日暮时分才睁开眼睛,将两剑收回剑匣,背在身后也没有去烤火,只是站在这颗大树下,看着那些日暮光景。 远处茅屋前,陆小婉和好几位女镖师都看着这边,有些奇怪这位年纪不大的少年剑客为何宁可站在寒风大雪中,都不过来烤火驱寒。 杨大先生在远处端着一碗酒,看着这位白袍少年,举起酒碗遥遥问道:“李公子,何不一醉?” 李扶摇笑着摇头,然后脚尖轻点,从树下一掠而起,站在了大树树巅上,神情平静的看向远方,只是有一点,不管此时风雪多大,能够近身的,都没有,因此他这一身白袍仍旧是没有半点湿意。 世上武夫,倒是有能做到这些的,但无疑都要花费不少气机作为支撑,真正的江湖好手肯定是不愿意如此作为,毕竟再怎么看都不值当,行走江湖,什么最重要,不是身家性命还能是其他什么? 要是为了显摆而丢了性命,赔本买卖倒是做的人不多。 因此你看行走江湖,少侠们喜欢踏江而过,喜欢提气一掠数里,可那些成名已久的老家伙行走江湖,就连走路都觉得费劲,恨不得坐在马车里不动弹,能省下一分力气是一分。 当李扶摇站在树巅上做出如此姿态的时候,虽说有那么几位女镖师仍旧是眼里有笑意,杨大先生和陆长年都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 这少年还是犯了那些江湖雏儿的通病。 好在李扶摇好似一身气机不能支持他太过于招摇,短短小半刻钟之后便落下地面,脸色有些发白,杨大先生撑伞走过来,手里端着酒,笑呵呵看着李扶摇,赞叹道:“李公子这一身武道境界,可是差不了陆总镖头多少了。” 李扶摇一笑置之。 然后杨大先生把手里的酒碗递过来,后者摇摇头,只是拿起那壶已经冷掉了的茶水,喝了几口,才说道:“喝酒误事。” 杨大先生一拍脑门,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说起来是行走过几十年江湖的老手了,到了还没李公子通透。” 李扶摇轻声笑道:“喝酒驱寒,不算是误事,杨大先生何必如此,难不成非要我喝了这碗酒才是?” 杨大先生摆了摆手,连忙把手里的酒往怀里靠了靠,“酒本来就不多,李公子不喝,在下便多喝几口,实在是一件秒事,等会儿就算是李公子改了主意,都没办法了。” 李扶摇无奈摇头,笑问道:“杨大先生和陆总镖头对于今夜守夜如何安排的?” 杨大先生道:“老规矩,二十人一个时辰,都是镇远镖局陆总镖头那边的人,出不了纰漏,李公子不必担心这些问题,现如今还没到眠山郡,那位黑道枭雄绝不可能出现。” 李扶摇点点头,不再说话。 杨大先生与李扶摇闲聊几句之后,那边便说是可以吃饭了,李扶摇和杨大先生走入其中一座茅屋,用过饭食之后,天色渐晚,李扶摇找了些枯枝,在那颗大树下生起一堆火,然后便做在火堆旁闭目养神,这期间陆小婉来过,闲聊几句之后,这位女镖师便熬不住,返回茅屋休息。 李扶摇取剑横膝养剑半个时辰,收好之后,靠在大树树干旁闭眼休息,好似便真的有些困乏了。 天色渐渐暗去,大雪尚未停,时不时有些雨雪落在李扶摇的脸上,后者好似并无察觉。 夜半时分,不知道为什么,在第一拨守夜的镖师们睡去之后,迟迟没有第二拨镖师起来继续守夜。 整座茅屋都是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黑夜里,有个人影往后山走去。 茅屋后的不远处,只是一个小山包后面,有一群早就准备好的精壮汉子守在此处,为首的是一个长着鹰钩鼻的灰袍老者。 老者身旁插着一柄铁刀,刀身暗红,插在积雪上,很快便染红不少一旁的积雪,显然这刀杀过不少人,沾染过不少鲜血。 在夜色里走向此处的那人见到灰袍老者,恭敬的抱拳喊了一声逢帮主。 灰袍老者便是那位在东南一代无敌手的逢千山。 而在夜色之中走过来的这位,竟然不是旁人,反倒是那位陆长年陆总镖头。 陆长年抱拳道:“逢帮主,一切准备妥当,杨大先生在茅屋那边以备万一,事情基本上算是成了,兄弟们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拉走那些货物,想来也不会有人知道是谁做的。” 逢千山冷笑道:“陆长年,这么说,你是想让我放过那些人了?老夫也不多说,你自己设身处地站在老夫这里想想,要是你,会不会放过那些人?” 陆长年有些犹豫,“既然能如此便劫走这些货物,逢帮主为何还要再造杀孽?” 逢千山只是冷笑不语。 陆长年心一沉,不再说话。 逢千山拍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陆总镖头,你想金盆洗手退出江湖,要一笔养老银子,过几年快活时日,谁都能理解,他们要是不死,等醒过来了,要是非要不依不饶找你陆总镖头的麻烦,你觉得你过得安稳,倒不如一起杀了,一把火一烧,谁也不知道,朝廷没人查,你陆总镖头改头换面之后,不也过得舒坦些?” 陆长年咬牙点头,“车队里有火油,倒是不难。” 逢千山哈哈大笑,“你陆总镖头早想好了,我之前那番话倒是说得早了。” 陆长年苦笑道:“逢帮主别挖苦陆某了。” 逢千山低声道:“之前你说,商队之中有个白袍少年,手里有两柄好剑,可是妄言?” 陆长年摇头,“岂敢哄骗逢帮主,那少年的武道修为极为不俗,可惜还是个雏儿,手上的两柄好剑光是看着都知道不是凡品,到时候帮主要是倒卖,倒是要再三小心,万一这少年真是出自某个不差的门庭,只怕麻烦不小。” 逢千山点点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究下去。 他只是挥挥手,笑道:“走,随陆总镖头去看看那两把趁手好剑。” 夜幕之中,这一行人走向那边的商旅镖师所在的茅屋。 杨大先生在陆长年离去之后,便起身来到茅屋外,依着他的意思,便是先要除掉那位喝了那壶迷魂茶的白袍少年,毕竟这一行人之中,也就是只有这一位才是最大的威胁,原本当初的少梁城招人一说便是镖局弄出来的幌子,没想到真还碰上一个手上把式不弱的少年,若不是怕镖局众人起疑,李扶摇如何能够进入这商队之中。 现在是收局的时候,这少年该死了。 只是当刻意隐藏武道境界的杨大先生走到那颗大树下的时候,本来睡得死死的那个李扶摇却是眼睛睁得很大,他坐在树下,膝上摆放了着一柄长剑,小雪。 剑在鞘中,人也是坐着的。 杨大先生当即便知道这个少年是一直在提防他的了。 他有些疑惑的问道:“你如何知晓我们要做这档子事?” 李扶摇平静说道:“我不知道,只是知道你在茶里给我下了药,知道你一直隐藏着自己的武道境界,现如今一看,你们的目标该是那些货物?” 实际上这一路行来,两人的想法都隐藏的很好,李扶摇没有发现半点异常的地方,就连杨大先生的刻意隐藏修为在李扶摇看来不过是行走江湖中为了保命的手段,并无过多深究,可最开始他站在树巅所看的可就是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伏击者了。至于那壶热茶,的的确确有问题。 既然有问题,便不得不防。 杨大先生不说话。 李扶摇笑道:“杨大先生真的称不上不上先生两个字。” 杨大先生啧啧赞道:“说这么多,费那么些嘴皮子功夫,其实最后还不是得看看谁的手上把式硬?” 李扶摇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不过打之前,想问问你,你们求财而已,还是怕事迹败露一定要将那些镖师全部打杀?” 杨大先生呵呵笑道:“行走江湖,性命为大。” 李扶摇摇头道:“何必如此?” 话音未落,杨大先生便已经一闪而逝。 一掠而过。 光是这一手,便足以在大周江湖上,排进前十里去。 这位武道修为比起来陆长年都差不了多少的杨大先生一掌拍出,带起呼呼风声,要在电光火石之间解决这个看起来算是有些问道的白袍少年。 李扶摇握住小雪剑柄,没急着拔剑,只是叹惋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杨大先生冷笑道:“这些活用不着你这样一个江湖雏儿来说。” 李扶摇不说话,只是顷刻间便已经拔剑,剑光一闪,剑气仅仅外泄片刻,便好似覆水再收一般,不见踪影。 杨大先生的喉咙被人用剑斩出一条血丝。 他捂住喉咙,一脸的不可置信。 李扶摇手持小雪,剑尖朝下,刚才的一剑,竟然没有带起丝毫的血迹在剑身之上。 李扶摇并未收剑,只是仰头看向远处,神情平静。 当日和这商队一起北上,不过是想着要护一护这商队而已,想不到还真让他撞上了。 陆长年的试探,杨大先生的毒茶。都在告诉李扶摇,世上好人多,坏人更不少。 与此同时,那边的一众匪人和那位黑道枭雄逢千山都快要临近此处,可便在这个时候,他们才惊骇的发现,面前有个白袍少年,在雪中缓行,等到了他们身前之后,又是不言不语,一人提剑走进了人群中。 不多说,不停手。 半柱香之后便杀尽一众匪人,只留下逢千山和陆长年。 这期间李扶摇杀人并未弄出太大动静,因此即便如此,逢千山和陆长年也只是认为李扶摇是一位剑道大宗师,并未生出其他想法。 两人对视一眼之后,陆长年悍然拔剑,一剑掠过,撩起不少风雪。 逢千山手中铁刀,大开大合,不愧是曾经的大周用刀第一人。 可在这两位的夹击之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下,李扶摇仅仅是出过两剑,一剑斩断逢千山一臂,一剑斩断陆长年一臂。 血迹染红两人身前积雪。 逢千山这位黑道枭雄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么个看起来气势全无的年轻人仅仅片刻便让他一臂离身,现如今已经是面如死灰。 陆长年神情更是奇怪。 李扶摇提剑,剑尖上的血珠滴落在积雪上。 这个练剑两年多了的少年看着这两人,神情平淡。 “陆总镖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句话,你听过没有?” 陆长年脸色难看。 李扶摇看向逢千山,问道:“你便是那位黑道枭雄逢千山?” 逢千山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李扶摇面无表情,“再打过?” 逢千山用仅剩的左臂卷起铁刀,冷笑道:“再打过便再打过!” 这位黑道枭雄提刀便起,片刻之后,又是一道剑光闪过。 这位叱咤风云的黑道枭雄,死得不能再死了。 李扶摇站立在当场,没有多说什么。 他只是再度看向陆长年。 后者苦笑道:“李公子竟然有如此本事,倒是陆某看走了眼。” 李扶摇平静道:“我也错看了陆总镖头。” 陆长年凄凉笑道:“过够了刀口舔血的生活,谁都想换一种活法的,只不过陆某这是咎由自取,倒是怪不得他人。” “只是不知道李公子到底师承何处,让陆某死个明白如何?” 李扶摇看向这个在江湖上算是威名赫赫的总镖头,平静道:“在延陵和大余的交界处有一座剑山。” 陆长年呵呵一笑,“原来是延陵的人物,怪不得这般年纪就如此厉害,陆某死在李公子手里,倒是平常的很。” 李扶摇没寻着这话搭话,只是问了陆长年一个和之前一样的问题,“再打过?” 陆长年苦笑不语,但还是提剑。 不出意外,短短半柱香之后,这位镇远镖局的总镖头也倒在了血泊中。 李扶摇收剑而立,站在雪中,面无表情。 半刻钟之后,他往那处茅屋走去。 今夜杀了不少人。 但都是该杀之人,因此李扶摇没有半点的愧疚。 剑士出剑,无愧本心便是。 走回树下静坐,直到天亮。 —— 天亮之后,李扶摇在一处自己挖的雪坑里用雪水洗着白袍,此时的李扶摇,已经换回了一身青衫。 喝了迷魂酒的一众镖师才清醒过来。 清醒之后,映入眼帘的自然先是那位杨大先生的尸首,然后片刻,显然便是有人发现了在远处的那一众匪人和陆长年的尸首,陆小婉眼眶瞬间便弥漫出来泪珠,不管不顾的陆小婉提剑来到李扶摇所坐的大树前,长剑剑尖指着还在搓洗白袍的李扶摇。 陆小婉厉声问道:“李扶摇,是你杀了我伯父?” 李扶摇神情平静,毫不隐瞒,“是。” 陆小婉如遭雷击,脸色煞白的她看向李扶摇,继续问道:“我伯父待你不薄,为何对我伯父暗下杀手?就连杨大先生都不放过?” 李扶摇将袍子从水里提起,扭干了些水分,然后才回到那颗大树前,借着火堆余温靠着这件由师叔谢陆亲手缝制的袍子。 他看向陆小婉,简要说了些昨晚发生的事情,声音不大,只不过大家都能听到。 一众镖师面面相觑,有些镖师并不相信,只是此地出现的其余尸首又是佐证。 陆小婉眼眶通红,痛苦说道:“伯父生平最疼爱我,怎么舍得连我都一块烧死?” 李扶摇没说话。 人世间的丑与恶,没想象的那么少,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多。 陆小婉再度剑指李扶摇,“我不信伯父会做出如此事来,一定是你伙同歹人,要谋取财物,被伯父和杨大先生发现,故而杀了他们两人!” 这句话本就是漏洞百出,若是李扶摇就是勾结歹人的那人,能连陆长年和杨大先生都能杀掉,为何不杀掉这些人,毕竟昨夜没有人是清醒的,要想杀人越货,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因此这句话一问出来,有些镖师便已经低下了头。 他们最尊敬的师父,竟然是这样的人。 谁都想不到。 已经有商队管事者与镖局能说上话的人开始低声交谈。 李扶摇懒得去理会这些事情,之前在少梁城伤心过一次,出了少梁城又伤心了一次,他对大周的情意,或许真的只剩下谢应而已了。 等到他那件白袍子烤的差不多了之后,李扶摇背起剑匣,便要离去。 陆小婉已经被人拉住,几乎所有人都认同了这个说法,故而无人拦他。 但仍旧没有人开口。 没有人说一声感谢。 李扶摇走过几步,忽然问道:“你们相信好人会有好报吗?” 没人应声。 这个问题好似有千斤重,没人回答的了。 李扶摇自顾自笑道:“这个问题不难啊。”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雪夜里的几个读书人相见 在李扶摇离开这队商旅之后的短暂半刻钟之后,那些镖师便已经将自家师父的遗体收敛,更有镖局管事之人和商旅那边商量,其实到底也没说些什么,不过是对于昨夜的事情该如何办而已。 都是混江湖的老手,自然不需太过提点,镇远镖局以这趟镖退还所有银钱,然后仍旧护着商队继续北行的代价换到了一个满意的结果。 一番收敛之后,商队即将启程,那位陆长年的侄女陆小婉早就被几位镖师所制,不出意外的话,这趟镖走完之后,镇远镖局里的那些位子便都要改一改了。 在商旅启程之后,远处林中走来两人。 背着书箱的少年跟着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人,在这雪地里缓行。 中年男人一身冬衣,腰间别着一卷旧书卷,走在雪地之中,神情平淡,但若是仔细一看,便能知道这个男人在雪地里行走的时候,都是在雪地表面,并未有半点陷下去的痕迹,反倒是背着书箱的少年,每走一步,便注定要留下一个极深的脚印。 这两人一前一后,走向的正是那几间茅屋。 身着冬衣的瘦削男人走过几步之后忽然停下脚步,就站在一地尸体之前,在他身后的少年本来就是埋头走路,一个没注意到自家先生蓦然停步,便一个不稳撞在自家先生的背后,好在自家先生及时提住了他的衣领,要不然再往后一倒,这一身冬衣就要打湿完,到时候只能苦哈哈的穿着湿透的衣衫走过好些地方,这荒山野岭的,也不见哪里有卖衣服的地方。 提起买新衣裳,少年眉头皱的很深,之前买棺材和纸钱的时候便欠着自家先生不少银子,这再找先生借钱,先生是肯定会借的,只不过越欠越多之后,他可没有把握到最后有钱还给先生。 至于要是说不还先生会怎么做,约莫用不着先生怎么做,他自己都会觉得不好意思的。 所以少年倒是有些苦恼,不过还没有仔细去想,便被眼前这一堆尸体给吓得不轻。 他仰起头,低声喊了一声先生。 那个瘦削男人叹了口气,转过身子,在一旁的某颗树下折断一根树枝,然后便开始在一旁的雪地里挖坑。 动作熟练的好像一个耕作了几十年的老农夫一样。 少年往后面退了几步,然后开始替先生把那些尸体往先生这个坑这边拖,虽然少年打心底有些害怕,但还是压抑住心底的害怕,一点点拖着那些尸体。 男人挖坑的动作很熟练,也挖得很快,很快便挖了一个极大的坑,让少年都有些奇怪,难不成自家先生教书之前就是专门挖坑的? 想是这样想,但少年没有开口。 只是在拖尸体的途中,少年才张口问道:“先生,他们是怎么死的啊?谁和他们有这么大的仇,要杀这么多人?” 身材瘦削的中年男人站在一旁,轻声说道:“被人一剑刺穿了胸膛的有,割破了喉咙的也有,那个断臂的先是被人砍了一只手,然后才被人一剑斩了。宋沛,你信不信这些事情都是一个人做的?” 这两人便是从远游城而出,去游历山河的宋沛和苏夜这一对先生学生了。 叫做宋沛的少年看着自家先生,有些震惊,“一个人?!” 苏夜笑道:“忘了我之前给你们那些小子讲过的那些故事,虽然我只字片语没有提及剑士,但你总该知道那些故事里是有人能做到这些事情的。” 宋沛一怔,恍惚说道;“原来先生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苏夜挽了挽衣袖,“这个世上的事情,没见过自然是传说,等你见过了,那就是事实了。就好像摆在咱们眼前这些尸体,便能证明这件事。” 宋沛哦了一声,然后站在一颗大树下喘着粗气,“那先生,这些人被那个人杀了,他是不是坏人?还是说这些人才是坏人?” 苏夜走过几步,提起一具尸体,往这边这个大坑走来,然后才说道:“哪一方是坏人,先生我也不知道,你要是想知道,咱们去找到那个用剑杀人的人问一问你说好不好?” 宋沛往后退了几步,尴尬的摆手,“先生,你都说了那个人本事这么大,要是遇见咱们两个人,又问他这些事情,你说咱们两个会不会被……” 宋沛越往后说声音越小, 到了最后便是干脆不再说话,只是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苏夜哑然失笑。 宋沛越想越怕,最后干脆站到了苏夜身旁,捡了一根枯树枝,小心翼翼问道:“先生,他会不会还没走,咱们在这里好心帮他们入土为安,会不会至始至终都被他看在眼里,等会儿他要是嫌咱们碍事,出来给咱们两剑又怎么办?先生做好事没得到好报反而吃了恶果会不会伤心?” 才问出这句话,宋沛很快便摇头道:“先生是这么好一个人,肯定不会因为这样就伤心的,说不定到时候先生你还很坦然的看着那人,然后和他讲道理?” 苏夜皱眉,神情自然的说道:“做了好事被人冤枉自然是要伤心的,更妄论做了好事还丢了性命,要是不伤心,那真得只有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云端那些圣人才做的出来了。就算是先生我啊,有时候都有些怨自己多读了些书。” 宋沛问道:“怎么说?” 苏夜直白道:“当道理讲透了对面都偏偏不听不改的时候,我就想出手打他,只是读了太多书,总归要在心底默念自己是读书人自己是读书人,这样使不得,你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宋沛了然的点点头,很快便笑道:“那先生还得多亏自己是读书人才是。” 这次轮到苏夜问一个为什么了。 宋沛拍了拍脑袋,笑着开口,“先生你想啊,你是读书人,打架肯定不厉害的,要是说急眼了真要动手打人,肯定是打不过对面的,到时候说不定先生还能挨上一顿老拳,然后先生再想想岂不是觉得要是当初多读些书,现在也不会和人动手,更不会挨上这么一顿老拳,这么一来,就真会觉得多读书才好了。” 苏夜有些哭笑不得,对于自己这个学生宋沛的某些突如其来的想法,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只不过也就是太多读书人有这种想法,现如今的山上修士,才有儒教一脉,梁溪那边的规矩,向来是以拳头大小来决定道理大小,可延陵这边啊,那座学宫里之前一直都在推崇道理为先,其余在次,为何踏上修行大道,依着那些辈分高的吓人的儒教修士来说,是因为要活得久才能想更多问题,才能把那些前辈读书人没有想透的道理都一点点掰开,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子。 还有一种说法便是要让道理流传下去,要是没有护着那些道理的能力,总有一天便会流失殆尽,圣人学说如何能够失传? 不过这些说法,以往苏夜觉得还有些道理,只不过现如今学宫里都渐渐变了味道,再让他如何深信不疑? 君子也好,读书人也好,对待学问道理,必须慎思慎行,即便是一肚子不合时宜的道理,在苏夜看来,便未必是错的、不可行的。 他为什么被说成是天底下学问最大的读书人,又为何能坐上学宫掌教的位置? 自然有其道理。 宋沛见自家先生不说话之后,有些奇怪,然后很快便机灵的转移话题问道:“先生,咱们这一趟走出大周之后要去什么地方?是去延陵吗?” 苏夜摇摇头,“那个地方有什么好看的,既然出来了,自然便去看看没看过的光景。” 宋沛小声提醒道:“可是先生,延陵我也没看过啊。” 苏夜看着他,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们要见的风景,自然是我们没看过,大部分人也都没看过的。要是从自己待腻了的地方去一个别人待腻了的地方,有什么意思?” 宋沛挠了挠脑袋,小声道:“先生说的有道理。” 苏夜摇摇头,“也没那么有道理,只是先生我向走远一些而已,其实跟去哪看什么地方,差别不大的。” 宋沛哦了一声之后仿佛想通了什么,也不说话,就开始填坑。 苏夜乐得看着自己这个学生去做他要做的事情。 宋沛力气不大,人又小,为了填满这个坑,足足花了半天功夫。 最后他一屁股坐在一颗大树下,呼着气。 苏夜背起书箱,轻声笑道:“宋沛,前面有几间茅屋,咱们去生些火,烤几个红薯吃如何?” 宋沛抬头,除了林子之外,其余的什么也没看到,但还是很麻利的站起身,反正他都已经习惯了。 先生说前面有河,那么不管他看不看得到,走出几步就能看到河,先生说前面有屋子,那走出几步,自然也是能在前面看见屋子。 强打精神的宋沛跟着自家先生往前走过半刻钟,果然是看见几间茅屋。 还有些枯枝和才熄灭了的火堆。 宋沛接过先生背后的书箱,往茅屋跑去,他一直有些奇怪为什么先生至始至终都只有腰间那么一本书带在身上反而偏偏要他背个书箱,直到后来走过不少路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先生这书箱不是用来装书的,而是用来装吃的。 比如现在,他背后就有些红薯。 苏夜没跟着宋沛往那边跑,只是站在了一颗大树下,看着远处,神情平静。 这位延陵学宫的掌教大人忽然笑道:“真是胸中有一气,便能让世间妖邪无从避的剑士?之前那位剑山老祖宗出剑,便是为了你?” 苏夜的自言自语,倒是没有回答他,不过这位学宫掌教倒是有些喋喋不休,“剑士一脉走到今天,可算是已经是殊为不易,没有朝青秋始终在妖土和山河两边跑,没有那些剑士一有小成便栽进妖土中,云端上的那些圣人啊,如何能够耐着性子?只不过仔细想想,要是这天底下再看不见那些腰间悬剑的洒脱人物,恐怕真还有些让人觉得不习惯。” 苏夜一个人在这边说话,那边专心烤着红薯的宋沛大声喊道:“先生,吃红薯啦,大的留给你呀!” 苏夜转过头,才缓缓往茅屋那边走去。 来到了茅屋那边,已经在剥红薯皮的宋沛没注意这件事,只是低头看着红薯,苏夜蹲下来,笑眯眯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说道:“宋沛,咱们去找找那个出剑的人?” 宋沛刚咬了一口红薯,听见先生这么说,立马摇头,“先生,咱们还是不去找死了吧?” 苏夜皱眉道:“真不去?” 宋沛一脸认真的点头,“就不去。” 苏夜一脸无可奈何,但最终也没有强求,然后这个天底下学问最大的读书人就这样蹲在自己学生面前,和他一起剥着红薯皮,吃着红薯。 恐怕谁都想不到,这位学宫掌教会这么平易近人。 两人吃着红薯,忽然才停了小半日的天又下起了雪,苏夜看着外面,手里拿着热气腾腾的红薯,神情古怪。 宋沛忽然开口,“先生你看!” 苏夜没有去看。 因为不用他去看他都知道,此刻远处大雪中站着一个白发红袍的男子。 宋沛喃喃道:“先生,那人白了头啊。” 苏夜点点头笑道:“世间人啊,总归不是人人都想得开,想不开就有心结,有了心结,这白了头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了。” 宋沛有些惊疑的问道:“先生你认得他?” 苏夜点点头,打趣道:“认得是认得,但你千万要放心,这人可不是提剑杀人的那位。” 宋沛摇头,“但我怎么觉得他还要吓人些?” 苏夜一本正经的训斥道:“胡说,明明是个读书人!” 宋沛一怔。 然后便看到自家先生走出了茅屋。 顺便关了门。 宋沛倒是很想看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可自家先生是明摆着不让他看,他总不好把门推开吧? 于是宋沛索性坐下,在火堆前吃着那个烤红薯。 —— 魔教教主林红烛,现如今的登楼境修士,站在大雪中任由雪花飘落,打湿衣衫。 这位和学宫渊源极深的魔教教主看着眼前这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中年男人,神情实在是有些古怪。 他没见过他。 于是苏夜很快便自报家门:“在下苏夜,延陵学宫掌教。” 林红烛一怔,随即轻声开口,“林红烛。” 苏夜笑着说道:“林先生之前在陈国边境袭杀我学宫周师叔,现如今又入周国,当真是有些闲情逸致。” 林红烛漠然道:“当日若不是许寂那老匹夫出手,周宣策本就该是死人。” 苏夜平静道:“学宫剿除魔教这件事若是说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倒是哄骗林先生,可有些事情林先生也该知晓,我即便是学宫掌教,有些事情也不能顺着我的心思去做,学宫当初是个讲道理的地方,现如今不那么讲道理了,所以才有了当年一事,苏夜实在是有些抱歉。” 林红烛反问道:“难不成今日你要和我讲道理?” 苏夜一笑,“若是能讲道理便讲通,那便是最好,要是讲不通,林先生出手便是,苏夜自问还是不差的。” 从陈国边境一路来到周国的林红烛本来就没想过要去再找什么其他人,当年覆灭魔教是学宫周宣策牵头,他要找人麻烦也自然是找那位周宣策的麻烦,只是现如今周宣策已经领着那位读书种子进了圣人遗迹,因此林红烛才会在闭关之前来周国看看。 也不是为了看谁,只是当年那个女子,恰好来过一次周国,说过这边一到了冬天景色就极为不错,让他有机会便来看看。 他想了想,便来了。 可从来没想过会在这里碰见学宫掌教苏夜。 这位读书人偏偏又一点都不咄咄逼人。 一点都不像一个学宫掌教。 林红烛摇摇头,“苏掌教到底还是一位真正的读书人。” 苏夜笑道:“林先生难不成不是?” 林红烛这次一笑置之。 苏夜忽然开口道:“我学生在里面烤了红薯,进来歇歇?” 林红烛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 苏夜和林红烛并肩朝着茅屋走去。 学宫掌教和名满天下的魔教教主一起并肩而行,倒是一件极为难得的事情。 这件事传出去,自然又是一次轩然大波。 只不过现如今在场的除了这两位之外,也就只有一个什么都不太明白的少年读书郎。 三人围着火堆席地而坐。 宋沛又从书箱里拿了些红薯出来,在翻烤的时候眼睛一个劲的盯着林红烛的白发在看。 最后烤好之后,递给林红烛,还喊了一声林先生。 林红烛接过来之后,自然而然的剥着皮。 苏夜吃了一口红薯,低声说了些什么,林红烛点了点头。 然后片刻,那道木门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宋沛起身去开门。 天黑了。 有个青衫少年站在门口,背着剑匣。 苏夜站起身笑着问道:“要不要进来歇歇,吃个烤红薯?” 林红烛转头看向青衫少年。 青衫少年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这个道理怎么说 青衫少年自然就是去而复返的李扶摇。 说到底,最后李扶摇还是有些担忧那支商队再出什么事,即便出了杨大先生和陆长年这样居心叵测的人,但实际上商队里其余人还真不见得有多差。 一杆子打翻一船人这种事,李扶摇做不出来,也不太愿意去做。 他相信不管是师父陈嵊还是老祖宗许寂都不会因为一人而放弃一群人。 不过等他原路返回再回到这里的时候,发现商队已经离开,才准备离去便看到这边茅屋有些光亮,想了想,最后还是站在门口去敲了门的李扶摇万万没有想到现如今这茅屋里的是三个在烤红薯的陌生面孔。 那个瘦削男人开口挽留的时候,李扶摇虽然有些纳闷,但最后还是答应下来,等到走进茅屋,借着火光看到那位白发红袍的魔教教主林红烛,李扶摇也只是短暂的惊奇于这位魔教教主的装扮,其余的,并没有太过于上心。 宋沛主动给这个年纪比他大了不少的青衫少年空出一个位置,然后等李扶摇坐下之后,便递了个红薯过去。 李扶摇开口道谢,宋沛摆摆手,笑嘻嘻说道:“我家先生买的东西,不值什么钱,但吃起来很甜。” 李扶摇点点头,对着苏夜拱手行礼,算是感谢。 苏夜身旁的林红烛一直默不作声。 这两位不说修为,光是说学问都不低的读书人对视一眼,然后各自转头。 林红烛不知道李扶摇的身份,当日他被剑山老祖宗许寂一剑重伤,虽然后来知道是因为栾平那边的另外一人为了对付一个境界低微的剑士,才惹来那位多年不曾在世间露面的剑山老祖宗出剑,但具体的那个境界低微的剑士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林红烛没有去打听,他被延陵这边的读书人说成魔教教主,也不是因为他天性便滥杀,因此就算是遭受了一次无妄之灾,林红烛也没想过要去找那个少年寻仇。 因为实在是没什么必要。 因此今日两人,再见之时,也不相识。 苏夜知道的东西不少,从之前残留的剑气来判断,这位青衫少年应当就是之前出剑的那人了。至于是不是那位剑山老祖宗为其保驾护航的那个剑士,苏夜倒是不太清楚。 师叔周宣策已经领着顾缘去了那处圣人遗迹,当日传讯来也只是说林红烛再度重现人间,以及许寂出剑一事,至于那个剑士是谁,倒是没有详说,既然周宣策没有说,苏夜倒也不好直接发问。 周宣策的辈分的确是要比他更高一些。 延陵这边的读书人倒是把这个看的极重。 苏夜很快便想起一件事,然后在李扶摇没有注意的空档扯了扯宋沛的衣衫,然后指了指李扶摇始终背在身后的剑匣。 宋沛一头雾水,但在自家先生的眼神示意下很快便有些懂了,他蓦然一怔,然后咽了口口水,以眼神询问自家先生,是不是非要找死? 苏夜转头看了一眼低头吃红薯的林红烛,然后露出一抹笑意,算是回答他的话:先生我的朋友也是高手,不怕! 宋沛苦笑着咧了咧嘴,然后无奈的看向苏夜,这就是在问之前先生你不是说那位先生是读书人吗,哪里来的高手? 苏夜哑口无言,但还是瞪了一眼宋沛。 后者总算是壮起胆子,看向李扶摇,小心翼翼问道:“这位公子,你背后这是背的是什么呀?” 问完这句话之后的宋沛心惊胆战,很怕对面这个还在吃红薯的少年一个不高兴就出手把他一剑给杀了,到时候他欠先生的那些银钱可就没办法还了啊。 谁知道等他这句话问出来之后,那个还在吃着红薯的少年只是指着背后的剑匣笑道:“有两柄剑。” 宋沛又咽了口口水,这一次再看向自家先生。 苏夜叹了口气,只是吃着红薯。 宋沛犹犹豫豫不敢开口。 倒是林红烛直接了当的问道:“之前这里死的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其实林红烛没有看见过那些尸首,只是作为一名登楼境的修士,如何能不知晓之前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苏夜能感受到那残留的剑气,他也差不了多少。 林红烛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宋沛悄悄的往林红烛的那边靠了靠。 毕竟先生说这是一位高手嘛,等会要是那家伙要动手,先生肯定是指望不上了,怎么的也只能依靠这位一头白发的林先生了。 不过令宋沛没有想到的时候,等到林红烛问出这句话之后,李扶摇一点都没有隐瞒,将昨夜发生的事情都说上了一遍。 虽然依着宋沛来看不一定全部都是真的,但至少李扶摇没当即拔剑灭口,他就觉得其实也假不了。 倒是李扶摇,看着这三个人,有些意外。 之前走进茅屋的时候,他并未感受到什么特别的气息,要是这两位不是那种境界超过他许多的修士的话,那就只能是普通人了。 只不过要是说能在大周看到什么修士,他倒是不太相信。 不过林红烛那一句话,李扶摇看向林红烛的眼里又多了些其他意味。 这个打扮实在是诡异的男人只怕没那么简单。 不过李扶摇看不透,也没感到 (本章未完,请翻页) 半分杀意,倒是没有怎么动作。 苏夜很快发声,“为财害命,倒是屡见不鲜,周国地处偏僻,少有读书人到此宣讲圣人学说和圣贤道理,所以境内之人多有匪气,倒也不是什么怪事。” 李扶摇抬起头,忽然问道:“听先生之话,是延陵人?” 苏夜点点头,“正是,若不是在延陵待久了,也不会想着到处走走,看看其余风景,只不过这周国风景不错,人却差得远。” 李扶摇皱着眉头问道:“何以见得?” 苏夜反问道:“公子刚才所说,不就是明证?” 李扶摇摇头,“先生既然是读书人,那自然应当知道以偏概全取不得。” 苏夜笑了笑,“可圣贤道理之中也有窥一斑而见全豹的说法。” 李扶摇虽然当年在白鱼镇里以说书为生,但实际上真要让他和人坐而论道,说说儒教先贤的那些道理,只怕他说上七八次,能够侥幸赢下一两次都算是幸运至极了,更何况现如今坐在他身旁的这位读书人还是被说成天底下学问最高,他哪里说得赢? 李扶摇叹了口气,然后咬了一口红薯。 他不说话,可那边一直默然无语的魔教教主倒是开了口,“以偏概全也好,还是说窥一斑而见全豹也好,都算不上妥帖,我倒是记得还有一位先贤说过,这想要弄清楚一件事情,最好还是仔细去看看,去亲身经历一番,道听途说,只是以他人见闻作为自己的判断,大抵就算是有了结果,只怕也会觉得没那么真。” 苏夜对着李扶摇歉然一笑,然后才转过头去看着林红烛,平静说道:“我儒教圣人前贤真的不算是少,但咱们这些前贤们到底个顶个都是聪明至极的人物,见过了一丁点东西就能推断出整体脉络,要是整个整个去看,岂不是有些浪费?” 林红烛皱了皱眉头,倒也没有被难住,后面便继续开口,开始反驳这位学宫掌教的道理。 现如今的局面倒是便演变成的当年的魔教教主和现如今的学宫掌教的一番论道。 两人不仅仅都是登楼境的修士,说起学问,其实林红烛读过的书,知道的道理一样不少,至于苏夜便更不用说。 两人相争,无关境界修为,只对李扶摇亲口所说的那件事所引发的问题各自发表见解。 这让吃着红薯的宋沛和李扶摇都有些莫名其妙。 宋沛想起自己之前和自家先生说的那件关于读不读书的事情,便实在是有些担忧,万一到时候先生道理说不过对方,然后恼羞成怒想要动手反而被那位林先生一顿老拳,可就真的没办法喽。 想到这里,宋沛有些愁眉苦脸。 李扶摇则是低声问道:“小先生,这两位是延陵那边的大读书人?” 宋沛摇摇头,但实在是也没好意思告诉李扶摇自家先生之前就是个私塾先生,那说出去多跌份啊! 李扶摇有些感叹道:“其实我估摸着这位先生,肯定学问不小。” 宋沛想着顺着李扶摇说几句,可又想起之前先生给他讲过的道理,便只好闭着嘴巴,没有开口,只是静悄悄的听着那位林先生和自家先生的辩论。 现如今两人所说,虽说还是没有脱离之前的那件事情,可现如今已经让宋沛听得有些头大,两个人的学问都不低,也没有过分引经据典,可就是那些平淡之言,反倒是让他有些云里雾里。 李扶摇吃着红薯,有些感触。 两人虽说是各持己见,但绝不是如同泼妇骂街一般,要把那所谓的道理拉到自己一边,反倒是一番辩论之下,有些觉得不太满意的说法都会自己给革除除去,然后在与对方争论中,再找到其余的道理。 就好像两个江湖武夫互相拆招,然后再悟出些新的东西来一般。 李扶摇听得极有意思,顺带着让他对于现在自己对大周到底如何,都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只是让他茅塞顿开的两人,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趋势,反倒是越说越起劲,眼瞧着这都是已经半夜的光景了,还意犹未尽。 李扶摇吃完红薯,在火堆里添了些枯枝,笑着问宋沛,“你家先生一向如此?” 宋沛咽下最后一口红薯,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才开口说道:“不知道,先生之前从来没有人讲过这么久道理,对我说的那些道理,可都是浅显的很,一说出来我就记住了,哪里还会和先生掰扯这么久,这位林先生好像也是学问不低的,要不然怎么能和先生说这么久?” 李扶摇点点头,认可这个说法。 他这辈子倒是没碰见过几个真是让他佩服的读书人,之前的延陵学宫修士言余不算是让他佩服,周宣策只让他没有恶感,唯独那个之前在延陵边境碰见过,后来又上了剑山的老儒生,才是李扶摇佩服的读书人,现如今这两位,李扶摇说不上佩服,但觉着待在身旁,也很舒心。 宋沛和李扶摇说上几句话之后,是从心眼里觉得这个公子不算是坏人,于是便与他多说了几句,说到最后,宋沛更是直接问道:“公子你的剑可以给我看看吗?” 李扶摇解下剑匣,想了想,最后抹过那些外溢的剑气,递给了宋沛。 宋沛小心翼翼打开剑匣,露出里面的两柄剑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仔细端看了几眼就合上还给了李扶摇,然后笑嘻嘻的问道:“公子这两柄剑是不是那种神兵利器,削铁如泥的那种?” 李扶摇笑了笑,没急着张口,其实剑道一途,只要已经跨入了修行大道,那便不管自己手里拿的是柄什么剑,削铁如泥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要从剑本身材质来看,小雪是师叔谢家的家传之物,谢家是出过剑仙的大家族,因此小雪的材质其实不差,是当年那位女子剑仙谢沉在北海海底取的寒铁所铸,之所以取名小雪也有这个意思。 至于那柄青丝。 其实材质也不算差,只不过比不上小雪而已。 这两柄剑其实放在世俗百姓眼里,真的可以算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剑了,不过山上修士打架,修为为先,即便是手里有神兵利器也极有可能被对手一巴掌就给拍烂了。 只怕天底下最好的剑,现如今就是那柄朝青秋手中的古道。 毕竟朝青秋一剑在手,若是说谁有本事当真能把他手中剑折断,实在是太过于骇人听闻。 要知道这位剑仙,隐隐已经有了世间无敌的说法。 宋沛见李扶摇没有说话,便觉得可能是这位公子的剑真的没那么好,便贴心的转换话题说道:“公子行侠仗义,肯定是个不错的好人了。” 李扶摇听到好人句话,现如今了沉思。 到底如何才算的上是好人? 若是真要是好人,他是否应该在大周边境,帮助大周渡过难关,将陈国之祸彻底解决,而不是对大周心灰意冷,赶往他处? 有些事情他自己都想不清楚,于是也说不明白,最后只能叹了口气。 只不过抛开其余事情不说,只是昨夜那件事,他帮助商队挫败了陆长年和杨大先生的阴谋,为何连一句赞赏和感谢都没有? 难不成他们不知道他是个好人? 至少在昨晚上算是吧? 其实都知道,不过没人像宋沛这样站在局外而已。 在局内,总是除了道理之外,还有其他许多要考虑。 道理也好,还是说其他的情意,旁人看法也好。 李扶摇能理解,但不能接受。 就像最后分别时他问的那句话一样,好人会不会有好报。 现如今大抵可以说是能不能有,对方愿不愿意给好报。 这些事情才是最近困扰在李扶摇心间的事情。 李扶摇忽然问道:“小先生要是做了一件好事,却没有得到好报,会不会伤心?” 宋沛一怔,随即笑道:“好巧啊,之前我也是这样问先生的。” 李扶摇转头看了一眼还在和林红烛辩论的苏夜,然后才轻声问道:“那苏先生是怎么说的?” 宋沛嘿嘿笑道:“之前是我和先生在挖坑埋人的时候,我问先生要是做好事的时候没有得到好报,然后反而还丢了性命先生会不会伤心,先生当即便说肯定是会伤心的,不伤心不在意的肯定是圣人。” 李扶摇问道:“那苏先生有没有说,伤心了之后会不会后悔做这件事?” 宋沛摇头,但随即说道:“先生虽然没有说,但我肯定知道先生不会后悔的,但肯定会伤心的。” 李扶摇苦笑道:“这不是自相矛盾了?” 宋沛努努嘴,“先生之前还说,读书人的其中一个责任啊,就是把那些没懂的道理一个个捋清楚,然后再解释给旁人听,要让旁人也清楚,现在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以后我会想的,要是恰巧下次遇见公子的时候我想通了,就告诉公子。当然啊,公子也不一定会觉得我是说得不错,但总归给公子一个参考嘛,要是公子在我之前就想通了,下次遇见我的时候,就告诉我好了。” 李扶摇想了想,笑道:“好!” 直到现在,李扶摇心底的那个心结才算是有些松动了。 至少不像是最开始那般郁结。 他站起身,对宋沛拱手告辞。 后者连忙回礼。 然后茅屋门被他推开。 夜色中,他独自北上。 苏夜和林红烛同时闭嘴。 苏夜呵呵一笑,“要不是他提了剑,我还真想带他去学宫看看。” 林红烛平静道:“倒是个适合钻研学问的读书人,能练剑,修行资质也不会太差,有足够时间去研究那些学问,只不过被人抢先了,你也没办法。实际上你们学宫里的读书人不少,只是不珍惜而已。” 苏夜苦笑道:“学宫乱象,在我未跨出那一步之前,仍旧无法整治,跨出了那一步再做些事情,难免会被人诟病是为一家学说而已,因此两难。” 林红烛冷笑道:“让那些云端圣人闭嘴的最好办法,只能是打得他们不敢发声。” 苏夜默然无语,不做辩驳。 林红烛蓦然起身,推门而出。 一头白发的林红烛重归风雪中。 苏夜关好门,朝着宋沛说道:“说累了,睡觉。” 一句话噎死还想问谁说赢了谁的宋沛。 不过好在宋沛也不较真,反正这些事情以后慢慢再问也行。 宋沛向后倒去,喃喃道:“睡觉喽。”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住在洛阳城里的叶笙歌 那支一夜之间死了两个大人物的商队一路北上,总算是跨过眠山郡来到了北燕郡,这座大周边境的北燕郡,这两年来早已经是戒备异常,不仅是因为这里大周和陈国的战事最前线,还因为这处关隘之后,一路往南,都不会看到什么关隘,要是有陈国军队过了这北燕郡,南下的时候就像是闯入旁人后院的大汉,能随意欺辱大周这个姿色不错的小娘子,最开始那场战事,陈国因为有延陵修士在军中,毫不费力的从北燕郡里走过之后,此后南下都再无险阻,直到罗桑河前,遇到了李扶摇和青槐。 当时李扶摇倒是可以忽略不计,可青槐,却已经是青丝境的修士,对付那些个自省都尚未圆满的修士,其实都算不上难。 再说了,这位妖土巨头的女儿,身上带着的好东西,绝对不是表现出来的那么一些而已。 在这商队入城门之前,城里守军早已经得到消息,因此并未如何盘查,只是在进城之时,城门口的甲士首领多嘴问了几句那位镇远镖局的陆总镖头怎么没看见身影,让一众镖师脸色都有些难看,好在镖局之后还是有那么几位管事的,知晓轻重,随意找了个由头便蒙混过去,商队进城之后,货物由郡内将军府的一位中年校尉接手,核对了物资之后,将这些商旅镖师安排在了一处驿馆,然后便返回将军府,说是要向将军请示。 同时希望他们在北燕郡里暂且留下几日,今夜甚至要为他们接风洗尘。 现如今的北燕郡,虽然边军主帅已换,但仍旧是原本那位主帅待在北燕郡里主持防务,而谢应一如既往领军在城外。 而立之年不到的谢应,即便是已经成了现如今军伍之中的一把手,但仍旧身处在最危险的地方,让这边军中上下一众士卒都打心眼佩服,大周边军,现如今是前所未有的团结一心。 陆小婉神色颓废,入城坐下之后,这位陆长年的侄女没有和镖局一众镖师去往城内的一处酒楼,反倒是一个人折返身形,往一处偏僻小巷子里的酒肆而去。 一个人坐在那酒肆里的角落里,独自买醉。 这位极为喜欢喝酒的女镖师直到现在都想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的伯父,放着好好的总镖头不做,放着那些已经在自己手里握着的名声不要,非要去谋财,去拿那些他从小便教导她说是无关轻重的黄白之物。 她甚至都不知道要是这趟从北燕郡回到少梁城,该如何面对伯母,如何面对父亲,如何告诉他们这一趟远行所见的光景。 难不成便直白说出伯父因为谋财所以丧命? 那到时候一向把名誉看得比身家性命都还重的伯母会不会一气之下上吊自杀? 这些东西,陆小婉想都不敢深想。 所以只能靠着喝酒来让自己不要去深想而已。 陆小婉的酒量不差,也喜欢喝酒,因此足足在这酒肆待半日光景,才觉得头脑摇晃,站立不稳,酒肆掌柜的也是个见过不少酒客的过来人,可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个姑娘喝酒能有面前这位厉害的,喝到最后,每每替陆小婉拿酒过来的时候,酒肆掌柜的都有些担忧,生怕自家酒肆就这样硬生生喝死一个酒客。 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了,掌柜的才开口劝道:“姑娘,这遇上了什么烦心事,真的要喝死才消停?” 陆小婉没有理会这酒肆掌柜的,只是自顾自灌了几口酒,扔下几块银锭,才站起身,摇摇晃晃的出门。 酒肆掌柜的看着这个现如今几乎是已经没有抵抗能力的陆小婉,想着这要是在大周别的地儿只怕是早就被那些地痞给盯上了,也就是这北燕郡,长年有边军驻守,再加上现如今的主帅谢应下过军令,说是要是在北燕郡里做些为非作歹的事情,不用去郡里衙门,只需去一趟将军府,抓到了之后直接用军法处置。 在北燕郡的郡城里,大周律法甚至都要排在军律之后。 陆小婉摇摇晃晃走出酒肆,走过这条小巷的时候,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摔倒。 还好,有一个人在后面扶了她一把。 那人抓住她的手臂,轻声问道:“这么想不开?” 陆小婉眼神迷离的转头,呢喃道:“你谁啊?” 在她身旁,青衫少年李扶摇。 李扶摇叹了口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陆小婉瞪大眼睛,总算是看清楚眼前这个人的样貌。 她咬着嘴唇,眼眶湿润,“李扶摇?!” 李扶摇点点头,“是我。” 陆小婉想要使劲挣脱,最后实在是没办法,只是带着哭腔喊道:“李扶摇,你杀了我伯父,怎么还敢来见我?” 这一路上一直在暗中跟着他们的李扶摇神情平淡,平静道:“因为我问心无愧,并未觉得我做错了任何事,所以依然敢来见你。” 陆小婉满脸泪水,扭过头去,不去看李扶摇。 李扶摇也不急着说话,只是扶着陆小婉往驿馆那边走,走了几步之后,才问道:“我来见你,其实就只为了问一件事,你便是你觉得你伯父该不该杀? (本章未完,请翻页) ” 陆小婉脸色煞白,似乎酒意瞬间消减。 她不敢相信的转头看着李扶摇。 后者一脸歉意,“抱歉。” 他松开陆小婉的手,和她并肩走在街道上,平静说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这么个问题,做了一件好事,得不到回报该怎么想,要是被人误解了,甚至是吃了恶果又该怎么做?我不是那些身在儒教里的读书人,也不想做什么学问,但是我练的剑道,就一个直字,直来直往也好,说是求一个问心无愧也好,老祖宗之前和我说过许多,如何练剑,心态如何都有涉猎,我师父之前和我说的更少,三位师叔和我说的才算是不少,可听来的东西始终是听来,我真要想把那些东西想通想透,还得自己去看,去经历,以前我不明白老祖宗为何叫我下山之后在红尘江湖之中走上几趟,说是对剑道才有裨益,现在我才真懂了一些,我们练剑的这些人之中,有一位前辈剑道通天,真的很厉害,到底是多厉害,与你说了你或许也不清楚,那位前辈没有那么厉害之前,其实真是游历过江湖的,还有我的一位柳师叔,在他上山之前,就已经是那座大余江湖之中最为出彩的剑客,我不是说要学他们两人的剑,柳师叔直到死都不把剑送给我,便是因为不愿意我走他的路子,至于那位前辈,更是和我都没有碰过面,所以也说不上我要学他,我只是想走自己的路,一路上多学多看,希望有一天能达到那个高度,当然那不是我唯一的目的,但是你不知道,我还答应了一个姑娘……” 说了一大堆东西,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的李扶摇蓦然闭嘴。 他有些愧疚,他不该奢望让别人帮助他求一个心安的。 况且他问的还是在她伤口上撒盐的问题。 陆小婉的脸色阴晴不定。 李扶摇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陪着陆小婉往驿馆走去。 临近驿馆之前,李扶摇停下脚步,看着陆小婉一个人缓缓向前,之前宋沛告诉他,要是他想清楚了,会告诉李扶摇,李扶摇要是先想清楚了,也可以告诉他。 现在,李扶摇有些清楚有些模糊。 陆小婉停下脚步,没有转头,有些沙哑的开口,“你没有做错什么,但我还是恨你。” “请我喝酒也不行!” 李扶摇站在原地,笑了笑。 他的心结,在和宋沛他们烤红薯的那晚上,松动了许多。 到现在,彻底解开了。 虽然之后还要面对另外一件事,但李扶摇觉得,好像没那么坏了。 他可以安心去洛阳城了。 —— 有位道种在洛阳城里住下。 事情不大不小,只不过洛阳城里还是有不少人知道,只不过在这处儒教当家做主的地方,居然最后没有任何一个人出面去见过那位道种,这才是真的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若是说是延陵学宫惧怕道种身后的观主,便实在是狗屁不通,儒道两教明争暗斗这么些年,没有说是谁真的畏惧谁的,道教把持着梁溪,儒教坐镇延陵,这两座王朝从未发生过战事的原因决计不是两位王朝的皇帝陛下都是宅心仁厚的仁君的原因,而是因为这两座王朝当中有一座大余恰恰挡在其中,为两座王朝提供了缓冲的条件。 要不然,或许现如今这两座王朝边境上早已经是战火连天,比起大周和陈国的小打小闹,这两座王朝开战,只怕除去铺天盖地的兵甲士卒以外,那些山上修士也少不了。 本来王朝有多少修士,境界如何,就是一座王朝最大的依仗。 道种叶笙歌在洛阳城住下,没去挑地方,就住在在某个小姑娘家的一旁的闲置宅子里,宅子位于小巷深处,不显眼,院里有颗桃树,看样子不是主人刻意种下的,倒是像某个孩童吃过桃子之后,随意把桃核扔进这小院里才无意弄出的光景,那处宅子原本是一位外地官员入京为官之后租下的,可谁知道,这个本来前途一片光明的吏部官员,在上朝之时对于一件陈年往事多说了几句话,好像是对那位早已经在二十年前就被定为奸臣的老将军说了几句好话,下朝之后便被朝中几位大佬挤兑,在短短半年之间便从吏部退到洛阳城衙门,最后更是被排挤出了官场,这处宅子自然也就住不了。 可谁想得到,那东家把宅子收回去之后,便觉得这宅子实在是有位朝廷官员住过,怎么都不该是原来那个价,价格便该往上提一提才行,这才导致了现如今这么久了,都没能再租出去。 直到碰到了相中了院里那颗桃树的叶笙歌。 道种倒是一点都不差钱。 这位观主的亲传弟子,现如今山河修士之中,年轻一辈中隐隐约约的第一人大手一挥,便付下了十年的租金,让那东家实在是没有想到,当天便火急火燎的拿来了租赁凭证,就怕叶笙歌反悔。 叶笙歌住下之后,也没增添什么物件,也就是把那颗桃树周围的泥土都给翻了一遍,然后就是跟一旁邻居家的小姑娘买了一把竹椅,就放在院里。 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就算是住下了。 这个被说成沉斜山上道心最为纯粹的道种,这些日子以来只做了不多的几件事,早晨她会领着邻居家的小姑娘去城里吃早饭,吃过之后那个叫李小雪的小姑娘就要带着她在城里到处转一转,每天去的地方不多,但总归要是没去过的地方,等到了午饭时光之前,一定要回到家里,小姑娘回家吃饭,叶笙歌坐在竹椅上悟道。 到了下午时分,叶笙歌会睡满一个下午,直到黄昏时刻才会起来,入冬以前她还喜欢坐在屋檐下看看夕阳,可入冬以后,叶笙歌这些时日也就只是去小巷外不远处的一家馄饨铺子吃上一碗饺子,然后回到小院,就这样等着天黑,然后睡觉。 在这期间,那小姑娘的娘亲偶尔路过这座小院会招呼叶笙歌两句,这位性子泼辣的妇人好像是早就把之前那些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从不觉得尴尬。 叶笙歌虽然没有理会,但也没有恶语相向。 直到冬至之后的某一天。 叶笙歌在睡了一个下午之后,起身去吃馄饨的时候,恰好碰见一位同样是去吃馄饨的年轻人,当时那位程雨声对于叶笙歌就一见倾心,至此之后的好几天,那年轻人都守在馄饨铺子等着叶笙歌,后来更是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叶笙歌就住在这边的巷子里,就改为守在这院子门口,像一块牛皮糖一样,更是直白表露心声,打定主意说是要娶叶笙歌。 叶笙歌没有理会他,仍旧每天早上出门中午睡觉,只是以后早上出门的时候,除去带着李小雪之外,身后不远处就跟着一个年轻人。 不近不远,就这样跟着。 直到后来那年轻人一直在叶笙歌耳朵旁嘀咕,叶笙歌才记住了他的名字。 程雨声。 据说是他娘亲生他的时候,外面正在下雨,他爹听到了雨声便取了这么个名字。 虽说名字来历有些怪,但总得来说仍旧不错。 那据说家里钱不少的程雨声眼见打动不了叶笙歌,便转而去讨好小姑娘李小雪,一来二去倒是和小姑娘一家人都算是熟悉了,可叶笙歌还是不为所动。 这位被那程雨声私下称呼为仙子的女子,真是好像云端仙子一样,真是一点都不为所动。 这辈子也算是见过不少女子的程雨声是真有些郁闷,因为依着他来看,叶笙歌既不是端着架子故意不理他,也不是为了得到更大的好处,只是单纯的不原因搭理他,更是谈不上厌恶。 就是这样,才让他感觉痛苦异常。 甚至于闲下来他都在想,这个仙子到底喜欢什么东西。 实在是一点都猜不透。 这天黄昏时刻,因为前面小半个时辰前下过一场小雨的原因,小姑娘李小雪没有和其余小伙伴在巷子里玩耍,但是也知道隔壁的叶姐姐下午肯定在睡觉,肯定不会搭理她,所以便只好闷在家里,还好这些日子时不时过来这边的程雨声拿着两串糖葫芦已经到了这边。 和小姑娘坐在门槛上,程雨声递过去一串糖葫芦,然后自己咬下一颗山楂,这才愁眉苦脸问道:“小雪丫头,你说这么些天了,你那位叶姐姐怎么对我一点变化都没有,难不成真是我长得不够俊?” 李小雪小口小口咬着山楂,听到这句话,摇了摇脑袋。 “没这回事,估摸着叶姐姐就是觉得你丑而已。” 程雨声一脸愕然,“李小雪,你可想好了,你这串糖葫芦还是你程哥哥给你买的,你就这样对我?” 小姑娘本来就扎着两个羊角辫,听到这句话又吐了吐舌头,露出脸上的一个小酒窝,实质是可爱极了。 程雨声看了几眼,笑嘻嘻的说道:“也行,你叶姐姐不嫁给我,到时候等你长大了,我娶你就是了。” 李小雪皱着眉头,不情愿的摇摇头。 程雨声愁眉苦脸的说道:“我真是长得丑?” 李小雪没来得及理会他,等到咽下一颗山楂,才安慰的说道:“也不是啦,叶姐姐脾气好啊,好像遇不上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也就是这样,才不知道她怎么才开心嘛,你送了这么些东西都没能打动她啊,肯定就是没找对方向。” 李小雪在说话的时候,脸上的酒碗若隐若现,程雨声忍不住戳了戳了她的脸蛋,笑着问道:“那你给说说?” 李小雪嘿嘿一笑,“就不说。” 程雨声伸出两根手指。 小姑娘嘿嘿一笑,才貌似老气横秋的拍了拍程雨声,“见外了啊,程哥哥。” 程雨声无奈摇头,这小丫头。 小姑娘这才摇头晃脑的说道:“某人就没注意到叶姐姐院里的那颗桃树啊。” 程雨声豁然开朗。 对啊,叶笙歌那小院里的桃树一直被她照料得很好,要不是喜欢,哪用得着花费这样的心力。 他嘿嘿一笑,一下子开心起来。 李小雪看了这幅场景,有些后悔的说道:“要不还是三串吧?” 程雨声大手一挥,“管够!”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追女子是门学问 就在程雨声和李小雪这一大一小在门槛上啃着糖葫芦的光景,那边院子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身白裙的叶笙歌推门而出,程雨声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天色,才想起这个时候,叶笙歌是该要去那馄饨铺子吃上一碗馄饨了,这是叶笙歌一天之中第二次出门,也会是最后一次,程雨声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看着叶笙歌往巷口走去的身影,转头不确定问李小雪,“小雪丫头,你确定你叶姐姐真是喜欢桃花?” 李小雪的那串糖葫芦,上面还有仅剩的一颗山楂,她仰起头,笑嘻嘻说道:“你呀,要是不相信,就当我之前啥都没说,可三串糖葫芦还是要的哎。” 程雨声揉了揉脸颊,咬牙说道:“好,今天你程哥哥就信你一次,不过糖葫芦明儿给你,现在……” 没等他说完,李小雪便挥了挥手,幸灾乐祸的说道:“去吧去吧,叶姐姐吃一碗馄饨可是用不了太多时间。” 程雨声重重的点头,从小姑娘家门口的门槛旁走向开在巷子外面街道旁的那处馄饨铺子。 黄昏时刻,本来就是馄饨铺子要关门的光景,自然没有什么人,要不是那个煮馄饨的妇人知道每天这个时候那边巷子里那个喜欢穿白裙子的姑娘要来这边吃上一碗馄饨,指不定已经关门收摊子了。 对于那个不知道姓名,只知道姓叶的姑娘,妇人看见她打心底高兴,不是因为她每天都要来这边吃上一碗馄饨的缘故,只是因为她的那双眼睛,妇人在这里卖了这么多年馄饨,什么人没见过?可唯独没见过和这姑娘眼睛一样干净的人。 她那双眼睛啊,就像是一处清澈见底的潭水,没有半点杂质,谁看了谁都会喜欢的。 妇人估摸着时候,开始煮馄饨,所以等到叶笙歌走进铺子,才坐下,就在那个她每天都坐的地方,妇人已经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叶笙歌点点脑袋,摸出几枚铜钱,放在妇人手心里。 妇人也不去数,只是收好之后,便笑着开口说了几句,大抵都是一天的琐碎事情,她乐得给叶笙歌说上一些,叶笙歌听得多,最后也就是插嘴问上一两句,真要让这位道种多说些话,其实不太容易。 最后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的妇人笑着问道:“姑娘,和婶子说说,有没有看对眼的?” 叶笙歌抬起头,没说话。 最后摇了摇头。 妇人长了张嘴,还想问些什么,门口忽然响起一道声音,“一碗馄饨!” 姗姗来迟的程雨声。 妇人看着这位这些日子老是出没这这边铺子里的年轻人,好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程雨声走进铺子里,没敢坐在叶笙歌对面的那个位子上,但隔得也不远,落座之后,他便喊了一声叶姑娘。 叶笙歌低头吃着馄饨,没有抬头看他。 程雨声早已经见怪不怪,要是叶笙歌对他热络起来,这才让他不自在。 他隔着两张桌子,嘿嘿笑道:“叶姑娘,我见你的那座小院子里种下了一颗桃树,想来叶姑娘肯定是喜欢桃花啊,我家里正好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有一副桃花图,叶姑娘可否愿意看看?” 叶笙歌抬起头,看了一眼程雨声,摇摇头,“我不看。” 一言而决。 程雨声头顶像是被人泼了一瓢冷水,在这大冬天,实在是从外到里都让他冷的瑟瑟发抖。 不过很快便振作精神的程雨声继续试探着说道:“我家还有一处园子,栽满了桃树,明年春天请叶姑娘去看看,那美景肯定一点都不差!” 叶笙歌还是摇头。 其实他哪里知道,这位道种是喜欢桃花,为此还在剑山脚下的那处破庙前栽种不少,更是有想法等以后在沉斜山说得上话了,就在沉斜山都种满桃树,可不管如此,是在剑山脚下也好,或者是在沉斜山也好,都是要她自己去栽种,自己去亲力亲为,哪里需要旁人为她办这办哪的? 所以即便程雨声为了她把整个洛阳城都栽满了桃树,这位道种兴许会看上几眼,但决计不会做出什么其他举动,更不用说是对程雨声另眼相看。 程雨声唉声叹气,直到那碗馄饨端上来之后也一样都没有什么兴趣,他转过头看着那个一身白裙的叶仙子,愁眉苦脸。 叶笙歌吃完碗里最后一个馄饨,就要起身。 程雨声没有放弃的又喊了一声叶姑娘。 “程雨声。” 叶笙歌转过头,想了想,这些时日第一次喊了程雨声的名字。 程雨声一怔,随即大喜,直勾勾看着叶笙歌,“叶姑娘,你说。” 叶笙歌把馄饨碗往前一推,平静说道:“程雨声,你真的这么无聊?” 程雨声顿时便有些惆怅。 他实在是想不清楚,为啥面前的叶姑娘就真的好像一尊天上的仙子那样不食人间烟火。 叶笙歌起身离去。 留下他程雨声独自对付着那碗馄饨,因为心情郁闷的原因,程雨声放了好些辣椒,最后辣得满头冒汗,解开他身上那材质不俗的外衣之后,仍旧整张脸都红润的很。 卖馄饨的那妇人看到这幅场景,不由得哈哈大笑。 程雨声抬起头有些幽怨的看着她,惆怅道:“大婶,我都这样了,你不说免了我这碗馄饨钱还在笑,真是过分了啊。” 早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就等着程雨声吃完走人就可以关门的妇人看着程雨声,啧啧赞道:“大婶我看了这么些年轻人向喜欢的姑娘说话,唯独就你啊,最不上道,最没有眼力见。” 程雨声放下筷子,转过头热络说道:“大婶你既然这么有经验,那给我讲讲?” 妇人想了想,好像是确实觉得没什么事,就从一旁走过来,来到程雨声身旁的那张桌子前,坐下之后才开口说道:“要送别人姑娘家东西,你问问对方要不要,蠢不蠢?就算是那姑娘想要,难不成不兴她害羞拒绝?要送什么东西,只要摸清楚了对方喜欢什么东西,直接扛着上门就好,问什么问,问也白问!就像是这姑娘,每天来婶子的店里吃上一碗馄饨,肯定就是喜欢吃馄饨了,你要是真心要送她东西,每天晚上来这里买上一碗馄饨给那姑娘送去,不别什么都 (本章未完,请翻页) 强,再说了,姑娘家,送些胭脂水粉,也差不了。洛阳城里别的东西不多,可这胭脂水粉可是一抓一大把,你要是有些闲钱,买上那么一堆,谁不心动,别说那姑娘了,就连婶子说不定到时候也会很开心的。” 前面几句话程雨声倒是觉得这妇人说得有道理,说到后面便只是觉得有些恶寒。 他点点头,还是说道:“这么说,到时候我明儿就抱着一大堆胭脂水粉到叶姑娘家里就行了?” 妇人鄙夷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只是送东西肯定是不成的,男人啊,这嘴里要有蜜,手里要有劲。” 程雨声疑惑道:“这是什么说法?” 妇人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就是让你说些好听的,帮着那姑娘做事情,你想想她一个人住,平日里挑水之类的事情,你不帮帮忙?” 程雨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妇人看着现如今才明白些眉目的程雨声,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依着眼前这位公子的悟性,想要那位姑娘给他做媳妇,只怕难了。 至于有多难,大约就是旁人需要用一堆胭脂水粉,他就要两堆,别人只用送几天的馄饨,他就要送上几十天。 说起来,这天底下的男人啊,真是一点都不一样。 囫囵吞下最后几个馄饨的程雨声站起身,就要告辞。 妇人最后忍不住又支了几招,“没有哪一个女子会喜欢上一天到晚都游手好闲的男子的,你要是有啥本事,最好都亮出来啊,试问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大英雄?” 程雨声哈哈大笑,对着妇人行礼,“晓得了!” 妇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这孩子,笨是笨了点,至少还是有救的嘛。 好像那些私塾先生经常喜欢说的那句话,叫啥来着? 妇人有些想不清楚。 虽说在延陵这边,读书人多,私塾学堂也多,那些所谓的书院更是不少,但是还是有不少人是没读过书的,就比如她啊。 最后还是程雨声笑着说道:“大婶是不是想说孺子可教?” 妇人一拍大腿,笑呵呵说道:“你小子看起来还像是读书人!” 程雨声顿时有些哀怨的看着这个卖馄饨的妇人。 在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之中,谁要是敢说他像个读书人,肯定是不管如何都要被他好好打上一顿的。 这句话,毫无疑问是在埋汰他! 不过很快程雨声就想起这妇人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嘿嘿一笑之后,也就不在意了。 最后程雨声起身离开之前,留下了一粒碎银子,这就算是这半天在这里交的学费了。 在私塾学堂念书,先生教你圣贤道理要收钱,在这里听些如何追女子,一样是学东西,自然都要给钱的。 最后妇人也不矫情,收好银子之后便赶程雨声出门。 程雨声走出铺子,走在天光渐渐不可见的街道上,有些志得意满。 这是他这辈子第二次觉得由衷的高兴。 第一次则是他当年把读书人那三个字往外推的时候。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怕个屁 夜幕降临,叶笙歌回院睡觉,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程雨声路过那处院子的时候,就算是见到了院子里房屋还犹有光亮,但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一跃跳到墙头上坐了片刻,看了看那颗桃树,然后才落地自顾自朝着巷子外面走去。 今夜叶笙歌要睡觉,可他倒是有些事情要去做。 走出巷子,走在行人寥寥的街道上,程雨声走的不快不慢,没有急着去约定好的那座酒楼。 而是慢悠悠的在街上瞎逛,要是现如今有认识这位的,看见程雨声慢悠悠在街上晃悠,指不定要有多惊讶。 叶笙歌大抵只会把这位公子哥当作某位殷实人家的公子,可要是其余人见到这一位,便不会这样想,南城程家,在洛阳城,也算是站在最顶端的贵胄,光是知晓皇宫有一位贵妃姓程便足以说明程家到底如何,而作为程家现如今唯一的一位嫡子,程雨声更是从小便被程家花大力气培养,当年延陵学宫派人前来为学宫招收学生,程家毫无疑问的为程雨声争取到了一个名额,然后这位程公子被那位学宫修士一番探查,也是发现这位也有修行天赋,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就在那些学宫的读书人要把程雨声带到学宫求学的时候,才不过十几岁的程雨声当初却是摇了摇头,这位从小就是想做一个刀客的年轻人,当年摇头拒绝之后,竟然不等家里反应过来,就在家里偷着拿了一叠银票,大摇大摆的离开洛阳城,去延陵游历,不仅让程家气急,那位老太爷更是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就连那些学宫的读书人都觉得莫名其妙,只不过洛阳城每年名额便只有那么些个,程雨声不愿意,自然有其他人愿意,因此学宫也没有深究,凑足了名额便回到了那座京口山。 至于这位程公子,拿着这些钱,当真一个人在延陵游历了好几年,最后回到洛阳城的时候,带了一柄刀,身子不知道健壮了多少。 这位程公子,回到程府的第一句话,是当着一大堆七大姑八大姨,说的一句老子游历江湖这么些年,总算是成了绝世高手了! 这句话一喊出来,那位原本已经好几年都没能下床的老太爷更是直接从床上爬起来,捡起一旁的扫帚就按着程雨声一顿打。 谁都没想到,程雨声不仅一点都没躲,还转而笑眯眯的说老太爷真是老当益壮,差点又给老太爷直接给一口气气死,但不管怎么说,毕竟是程家唯一的嫡子,这家 (本章未完,请翻页) 里以后还得靠程雨声撑起来,最后见这家伙回来之后,老太爷干脆就把南城的一些产业都交给了这位程公子,让他自己熟悉,反正以后这整个家都要落在他手里的,与其藏着掖着,还不如大大方方先让他熟悉熟悉,不然指不定以后能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不过程雨声到底还是程雨声,这位不走寻常路的家伙,放着家里的产业不去看着,偏偏做了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他去将南城所有的地痞流氓都给收拾了一顿。 然后顺理成章成了南城的地痞老大。 这等贵胄子弟,不去和那些洛阳城里大人物打交道,偏偏最喜欢没事的时候和这些地痞流氓一块喝酒吃肉。 依着程雨声自己的说法,这叫求自在,就好像放屁就放屁,哪用得着关心是不是在大街上一样。 求一个自己心头高兴。 今夜他要去那座酒楼,原因是因为自己手下的那么几个兄弟冲撞了两位据说身份很不一般的公子哥,当时那两人之中,其中一位直接了当便放出话来说是要他兄弟的一只左手,就约在今夜的那座酒楼里,要是没见他今晚来剁下那只左手,等明天他找上门去,就不是说剁一只手那么简单了。 到时候是要一颗脑袋。 在他的地盘动他的人,他怎么忍得了,因此今晚,去赴宴的绝不会是其他人,正好就是他程雨声这位大哥。 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在南城这块地方,还有谁在他面前做这些事情。 临近酒楼之前,早就有不少人候在了酒楼门口,那些平日里的地痞流氓,其实在被程雨声收拾一次过后,便老实了许多,南城这边的商铺已经差不多小半年没有被他们骚扰过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源于他们头上多出来的那个大哥,程雨声。 在这位眼皮子底下再为非作歹,可是真的没什么好果子吃的,这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才有能和程雨声在一张桌子上喝酒的资格。 等到程雨声来到门口之后,人群之后一位身材算不上高大,但极为壮实的男子拱手喊了一声大哥之后,便递上了一把刀。 程雨声当年游历江湖的时候,一共买过两把刀,耗费千金,极尽奢华,都是延陵江湖上一等一的铸刀大师打造,削铁如泥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那两把刀在程雨声来看,就是充派头的玩意儿而已,算不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上心爱的东西,后来回到洛阳城之后之后在南城某处铁匠铺再买了一把普通铁刀程雨声才真是有些喜欢,更是亲自取名叫做江湖,要不是这些日子他每日都往那处巷子去,这把刀指定会在他手上生根,不会离开半步。 现如今接过这把江湖之后,程雨声将他悬在腰间,也不嫌它磕碜。 在门口就转了两圈,笑嘻嘻问道:“你说说,这把刀是不是挺配我的?” 健壮汉子点点头,由衷说道:“的确如此,大哥带上江湖,好比是郎才配女貌,真是天生一对。” 程雨声转过头看着这个家伙,笑着说道:“就你小子,每次拍马屁我都觉得是真心实意的。你说说你这本领是在哪儿学的?” 健壮汉子一脸认真的说道:“小弟我说的可是肺腑之言。” 程雨声揉了揉脸颊,一脸无奈的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每次都这么说,谁知道你赵小石是怎么想的。” 取了这么个名字的健壮汉子听着这话,只是有些无奈,没有怎么说话,程雨声转过头,看向另外的一位瘦高年轻人,问道:“常书呆子,怎么说?” 那个大冬天穿的严严实实都怎么看都觉得身材瘦弱的瘦高年轻人轻声开口,“摸清楚了,两位身份都不差,其中一位是户部某位侍郎的小儿子,另外一位呢,更是了不得,他爷爷在今年秋尽的那场大赏之中,更是成为了大学士,反正家底不薄,现如今要让小石头把左手交出来,我看不好办,要不然还是让小石头上去交出一只手好了,反正他平日里除了会拍马屁之外,没啥本事,免得大哥出面,丢人。” 说到后面,常书呆子眼里闪过一缕促狭笑意,程雨声更是频频点头。 就是赵小石脸色有些难看。 最后他一咬牙,才开口说道:“既然常书呆子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赵小石哪里敢丢大哥的脸,就让我去赔上那只手。” 他这一席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话,刚一说完,那边程雨声就实在是忍不住了。 再看常书呆子,也是一脸笑意。 这位一样出身不凡,从小就喜欢跟着程雨声到处跑的贵胄子弟拉了拉赵小石的袖子,才轻声解释道:“有大哥在,你怕个屁?” 赵小石一脸愕然。 程雨声哈哈笑道:“对喽,两个都不是一把手的家伙,怕个屁!”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江湖在手,没得道理讲 说了一句怕个屁的程雨声到了最后就真没把那两位洛阳城里家世背景都极为不俗的官宦子弟放在眼里,入了酒楼之后,现在一楼要了一张桌子,喝了半个时辰的酒,这才慢悠悠的走上二楼。 他程雨声这辈子最看不上那些只知道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最不喜欢那些满口道理的读书人,如他所想,真要成为那种大口喝酒大碗吃肉的江湖豪客才行。 他离开洛阳城游历江湖那几年当中,所拜的那位师父无疑就是此道行家,要不然不管那位到底有没有真本领,他程雨声也不会愿意跪下磕上两个响头,真心实意喊上一句师父的。 能做他的师父,依着他来说,就是要能尿到一个壶里的。 可这样的人很少。 回到了洛阳城,眼观这些和他同龄的贵胄子弟之中,还真是除了当初就是好朋友的常书呆子,其他人他一概看不上。 要不然也轮不到他和这些地痞流氓称兄道弟。 二楼那边,在一处精致的包厢内,有两个现如今已经是面沉似水的年轻公子,看着门口那边,神情漠然,这两位,一位是户部侍郎的小儿子章天河,一位是大学士的孙子杨越,在这些官宦子弟之中,算是在洛阳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他们即便是要做些什么,大多都不会急眼,毕竟自家后面是个什么光景,只要在洛阳城有点头面的都该知道,可偏偏今天,他们两人联手要收拾一个地痞混混,那小子都敢不到场,这便已经不是打他们的脸了,而是在他们身后的户部侍郎老爹和大学士老爷子脸上摔上了几个巴掌。 试问一下,如何能忍? 章天河甚至已经想好了办法,等今夜过去,整个南城的地痞流氓都会被他找个由头给关到刑部大牢,至于怎么收拾,那还不容易?刑部往年的那些个没有找出真凶案子不多的事,这随便给他们头上按上一两桩,也不需要说是主谋,光是从犯,都够得他们喝上一壶了。 该让这些家伙知道,惹了他章公子,代价是何等得大! 杨越转过头,看着章天河,轻声笑道:“天河兄,可是有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出气之法?” 这两位洛阳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关系极好,要不然也不会今夜在此共同等候。 章天河点点头,沉声道:“洛阳城里咱们两惹不起的人,多,可怎么也不会是这个地痞流氓!” 杨越点点头,附和道:“天河兄严重了,只怕这洛阳城里还真没机会敢在天河兄面前摆出这份姿态的。” 章天河哈哈大笑,正要开口,门口那边轰的一声。 有一个人一脚便踢碎了这道木门。 章天河和杨越两人同时转头,看着门口那位腰间悬刀的年轻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里的疑惑。 这个人,他们不认识! 来人除了程雨声,还能是谁? 程雨声站在门口,手放在刀柄上,笑着开口,“两位谁要找赵小石的麻烦?” 章天河问道:“你是谁?” 程雨声微微一笑,“我是谁不重要,两位只要知道那位叫赵小石的是我兄弟就好了。” 杨越冷笑道:“那你是来替赵小石断手了?” 章天河在一旁说道:“赵小石要断一只手,要是你替他,便得拿两只手来换了。” 程雨声按着刀柄,笑眯眯的问道:“那两位公子谁来动手?我这个人胆子小,让我自己断手可是下不去手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程雨声脸色没变,但腰间的江湖,已经出鞘寸许。 露出雪白刀身。 然后他咧嘴一笑,“要是两位公子改了主意的话,最好现在就告诉我,不然等会儿,只怕没那么好收场。” 章天河脸色难看,往后退了几步,厉声道:“本公子身后是户部侍郎,你敢在洛阳城里对本公子做出些什么,不要命了?” 程雨声用按在刀柄上的那只大拇指不断抚摸,然后笑容玩味的说道:“其实真是算个屁啊。” 杨越冷笑不已,章天河则是神色已经特别难看。 程雨声嘿嘿一笑,“别误会,我不是说你们两算个屁,只是说你们身后的什么侍郎大学士而已。”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句话一说出来,就算是杨越都有些绷不住了。 这位的爷爷可是现如今的大学士,是整个延陵都极为有名的读书人,如何能被眼前这个地痞侮辱? 程雨声厌恶道:“大学士讲道理或许很在行,可是连你这个孙子都没教育好,我都不知道他的那张老脸到底该往哪里放!” 杨越指着程雨声,“你……” 程雨声不耐烦的摆摆手,“滚!他娘的,不服气回去问问你们那什么侍郎老爹大学士爷爷的,问问他们南城程家是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南城程家! “去他娘的南城程家,本公子还怕你一个小小的……” 几近癫狂的章天河破口大骂,却被杨越拉了拉衣袖。 后者再看向程雨声的时候眼里明显有些忌惮。 南城程家,章天河可能不太清楚,或许这位章公子从来没去想过南城程家是个什么地方,可他杨越即便是个纨绔子弟,但也绝不是那种不学无术之徒,因此他很清楚南城程家到底出过一位什么人物。 皇宫里,有一位贵妃,恰恰姓程! 程雨声看着章天河,还是在笑,“你们两人真的还不滚?” 章天河朝着杨越投去目光,杨越摇摇头。 两人默不作声的走出房间。 这场闹剧,好像真是就此结束。 程雨声慢慢来到窗旁,推开窗,看向窗外。 在不远处的夜幕中,有个枯瘦老人正看着此处。 程雨声按着刀柄,嘿嘿一笑。 那老人看向这边,意味深长。 程雨声动了动嘴唇,但是没开口。 这位当年回到程家第一句话说的是老子终于他娘的成为江湖高手了的年轻人忽然朝着那老人吼了一句,“老子是高手!” 那老人最开始不过是冷然一笑。 可片刻之后,程雨声便一掠而下,直接从酒楼窗户跳到了老人身前,他拔出腰间的那把江湖,笑嘻嘻说道:“既然敢算计我,那江湖在手,别怪我不讲道理喽!”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道种是我媳妇儿 今夜不太平,自然也不算一个普通的夜晚。 就在程雨声和那位枯瘦老人在酒楼那边对峙的同时,洛阳城的刑部衙门,灯火通明。 刑部尚书王之章坐在刑部衙门门口的石阶上,抱着属于他的那枚刑部印信,身后一众刑部衙役打着火把,让这里看起来极为亮堂。 这位六部尚书之一,整个手心全是汗液,看向远处黑夜的时候,眉目之中尽是担忧之色。 片刻之后,在远处夜色里走来一个穿着青布衣衫的中年男人。看到这个人,王之章很快便站起身,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如何了?” 在刑部当差的中年男人低声说道:“风月楼那边,程家公子已经过去,刘老先生亲自出马,应该是再无纰漏,至少今夜天明之前,程公子不会离开风月楼太远,至少不会离开南城。” 王之章点点头,他对那位因为家里有位姑姑在宫里的程家公子知晓不多,但是有一点倒是很清楚,那便是那一位程公子是现如今程家的独苗,因此在行动之前,陛下早就打过招呼,不能让那位早年风评不算是好的程公子卷起来,不然以后即便是处理好了今晚的时候,在贵妃那边,也不好交代,更何况谁都知道,陛下一向宽厚,如何会让那位程贵妃伤心落泪,程家这些年于国也算是有功,自然不能让程家寒心。 因此今夜布局之时,程雨声便是一定要从网里捞出来的。 其实这位刑部尚书也不清楚,为什么程雨声这样一个浪荡子弟会喜欢上一个来路不正的女子,即便是他们都知晓那女子便是那位梁溪道种叶笙歌,可程雨声是万万没有可能知晓的。 延陵道种,哪里是能让一般人喜欢的。 特别是她到了洛阳城之后,便更不好喜欢。 身着青布衣衫的中年男人继续低声开口问道:“尚书大人,风月楼那边,属下自作主张将那两位公子都拦下了,今夜天明之前,如何处置?” 王之章沉声道:“此事干系重大,两人今夜自然不能回府,另外你排上一人去通知章侍郎和杨大学士,就说刑部请两位公子帮忙,天明之后自然送回府去,要是章侍郎和大学士胡搅蛮缠,不用多说,便让城防营出面。” 中年男人低头称是,然后才又开口说道:“王偃青先生今夜已经睡下了,说是不会出手,甚至在之前便已经劝过刑部,不要如此行事。” 王之章苦笑道:“要是有可能,我也宁愿回到府邸之中抱着媳妇儿睡觉,可既然是学宫那边来了消息,谁敢不遵从?况且这次行动并非咱们出头,学宫自有两位已经在太清境的先生做事,咱们只需要做些不大不小的事情便行了。” 中年男人皱眉道:“尚书大人,之前传递消息到学宫的时候,学宫回信说的清楚,说是不用理会,为何现如今又变卦了?” 王之章摇摇头,有些事情即便是他,知道了也就知道了,万万不可到处张扬,要不然后果也难以估计,就好像是今夜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般,原本学宫那边传来回信的确是说不用理会叶笙歌,可此一时彼一时,现如今学宫改主意了,谁又明白是为什么? 只不过据他得到的小道消息,倒是知道一些,那位学宫掌教下山游历之后,学宫由一位德才兼备的老夫子暂时打理,之前说是不用理会,就是那位老夫子的意思,可不知道为什么,才短短几个月,那位老夫子便在学宫失势,按着学宫的说法,好像是那位老夫子做了些不真之事,到底是如何不真,他们这些世俗官员自然不清楚,可总归会知道一点,老夫子失势之后,学宫势必会有新的声音发出,学宫流派繁多,以往有那位被说成是天底下学问最大的读书人掌教压着都还好说,可现如今那位学问和修为都一样大到没边的苏掌教不在山上,自然有些乱,出现“朝令夕改”就算是有些意外,但大抵也不是不可理解。 不过王之章其实最为担心的一点不是最后学宫如何收场,事情成与不成,都不是他们刑部能够管得了的,可要是成了,那位道种死在洛阳城,这件事一旦被梁溪那边知道,依着那位观主的性子,剑山尚且敢上,这洛阳城便来不了? 到时候虽是学宫仍旧在正面,可他们这些世俗官员可也脱不了干系。 退一万步讲,观主即便不兴师问罪,到时候学宫断然不会承认,只怕也是会把刑部推出来顶罪,大可说成是刑部擅自行动。 说到底,道种学宫想杀,但也不愿意大张旗鼓。 要不然只怕今夜就不是两个太清境的学宫先生了,只怕学宫那些老夫子,也要来上几个。 没人愿意真正的和梁溪道门闹翻。 现如今山河之中,仍旧还是道教的天下啊。 更何况还有号称圣人之下无敌手的观主梁亦。 王之章真正的担心的,原本就不是今日,而是今日后的事情。 以往道门和儒教两方各自有过数次袭杀对方年轻弟子的事情发生,可都是在荒山野岭,成与不成都没证据表明到底是何人所为,可现如今却是在洛阳城。 这洛阳城哪里是别的地方,而是延陵的帝都! 深吸一口气,王之章摇摇头,该他担忧的他去担忧,不该他担忧的,他实在是担忧了也没办法。 说到底,他只做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 王之章站起身,把抱着的印信丢到身后那中年男人怀里,搓了搓手,然后哈了口气,这才说道:“有些事情,等今夜过后再说,那条巷子里的事情咱们管不了,巷子外面要是出了半点偏颇,你呀我呀,今晚之后就都没口热气了。” 中年男人躬身应是,王之章这才自言自语的说道:“王偃青先生倒是看得透彻,知道这趟浑水不好趟,拒绝学宫,一般人哪里敢?还不是身后有个陛下才行?” 说完这句话,王之章接过一盏灯笼,大步向着黑暗之中走去,在他身后,有数位刑部供奉,多是读书人打扮,一样跟在身后,已经入了世俗,便再难回 (本章未完,请翻页) 到山上的他们,现如今说好听点是刑部供奉,要是说些不好听,便是那位皇帝陛下的一条狗。 看家护院还好,最怕是皇帝陛下非要带着他们去和那些真正的山上修士扳手腕子。 这位皇帝陛下啊,好像从来都不愿意听那些一年才来上一次洛阳城的学宫读书人说话。 从某些层面上来说,不管是太祖皇帝还是说明宗皇帝,这两位在延陵历史上出了名的雄主,似乎都没皇帝陛下的胆子大。 山上人看山下人,一直低着头看。 山下人一向低眉顺眼。 可现如今那位呢? 仰起头直视山上? 不好说。 反正皇帝陛下敢这么做,他王之章都是不敢这样做的。 回到刑部大堂的王之章摊开早就摆放在他案头的那份圣旨。 延陵皇帝亲笔所书。 大概意思便是学宫要做便让学宫去做,但刑部不要过多参与,将程雨声从网里捞起来即可,若是以后追责,洛阳城也不必担下。 皇帝陛下说的轻描淡写,可王之章的确不太敢如此为之。 他眼前是皇帝陛下,可站在整个延陵身后的,就是学宫。 孰轻孰重,他拎得清。 王之章坐在灯火通明的刑部大堂,神情古怪。 半柱香之后,门口有人急匆匆跑进大堂,正是之前那位中年男人。 王之章站起身,看向一脸急迫之色的中年男人,“何事?” 中年男人抱拳行礼,“尚书大人,风月楼那边出了变故,那位刘老先生没能拦下程雨声,原来当年他从洛阳城离开,游历江湖并非是习武,而踏上了修行大道,境界之高,出乎咱们意料,刘老先生竟然没能拦下他,现如今他已经离开了风月楼,往那条巷子里去了,属下自作主张派了两位刑部供奉前去拦截,但多半是已经晚了。” 王之章皱着眉头,低声道:“为何刑部没得到过消息,这位程家公子既然走上修行大道,是哪座书院的也不知晓?” 中年男人眉头皱的极深,最后也只是苦笑摇头。 这种人物,一旦跨过与世俗和山上之间的那条坎,到底如何,他们从哪里知晓? 王之章神情复杂,喟然一叹。 今夜之事,又偏偏出了些变数啊。 —— 在洛阳城街头,有个腰间悬刀的年轻人在一条又一条街道上疾驰而过,这位年少时候离家游历江湖,机缘巧合之下踏上那条修行大道的年轻人在当年回到洛阳城,对着自家人说的那句老子现如今也是高手了。还真不是说他成为了一位极为了不起的江湖武夫。 反倒是当真踏上了那条修行大路。 这位走在街道上,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的年轻人看着前方猛然吼道:“那是老子看中的媳妇儿,谁动她老子跟谁急!” 这句话,在夜晚里洛阳城街道上传出很远。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山泽野修胆气足 夜幕之中,就在程雨声快要临近的那条小巷口,有两位青衫读书人站在巷口,看着巷子里某处。 两位青衫读书人身材都算不上高大,其中一位,面容清秀,一身气机悄然内敛,远远来看,便只是像一个文弱读书人而已。 另外一位虽说与之前那位打扮差不了多少,但其实更显得锋芒毕露,一身气机外泄,若不是他刻意控制,只怕小巷之中那位早就知晓两人的到来,此刻站在巷子口,也是他率先开口,“贾兄,今夜只怕是小弟要争这首功了。” 这两位,一位是常圣一脉的读书人贾青,另外一位便是张圣一脉的涂书图。 为何学宫今夜所做此事要让这两位前来,一来算是学宫之中诸多流派各自商议最后得到的结果,二来便实在是因为这两人在学宫之中也算是极为出彩,贾青是近二十年来,常圣一脉成为学宫教习的最年轻一人,年仅三十五而已。至于涂书图,性子实在是狷狂,比起来贾青还要小上一岁,虽然还不是学宫教习,但在同龄人之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一位,依着张圣一脉的一位老夫子断言,若是不出意外,百年之后,这位定然会在那条修行大道上对贾青实现反超,然后此后数百年,贾青几乎都没有任何机会再走在涂书图前面。 儒教修士到底是和山下读书人不一样,除去钻研学问之外,修行境界的高低也并不轻,说到底那位学宫掌教若是仅仅以学问冠绝山河而并非是自己在那条大道上走的足够远,也不见得能成现如今的学宫掌教,或许即便是成了,也只是个傀儡,要想当真说话有人听。 除了要有道理之外,还得让人能够平心静气的坐下来和你好好谈。 这趟从学宫来到洛阳城,要斩杀这位道种自然是头等大事,但若是就这样没有任何彩头就让他们两人出来杀那位道种,到底也是说不过去,因此在一众老夫子的商议之下,提出了当真能斩杀叶笙歌的那人,便能获得一卷当年张圣留下来的读书感悟,对于修行极有裨益,至于另外一人,虽说也有功勋,不过也只是能得到一次入张圣当年悟道踏入沧海之前的书屋一观而已。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若不是如此,涂书图也不会急着想要首功,毕竟那位道种说到底也是一位太清境的修士,而且既然是道种,身上的宝贝自然不少,应付起来,也不算是容易。 一身青衫的贾青盯着巷口,笑道:“既然书图贤弟要这首功,为兄自当相让,那为兄便在巷口为贤弟掠阵可好?” 涂书图皱了皱眉头,很快便否决道:“道种非同常人,还望贾兄到那院子前才好。” 说完这句话,涂书图便一直盯着贾青。 两人心底,各有打算。 贾青沉思片刻,便点了点头,“那为兄便在院门口便是,若是贤弟发生意外,为兄也好及时增援。” 涂书图一抱拳,“那便多谢贾兄。” 后者摇摇头,“你我同出学宫,自然要同仇敌忾才是。” 涂书图点点头,虽说不见得他心里也是这般 (本章未完,请翻页) 想,但总不好撕破脸皮。 与贾青点头示意之后,涂书图正准备大跨步走进小巷,可蓦然之间便听到一道中气十足的吼声,然后片刻,视线之中便有一个腰间悬刀的年轻人狂奔而来。 正是程雨声。 贾青正要开口,程雨声只是片刻便拔出腰间那把江湖,远远的便是一刀砍出。 刀气滚滚。 好似一条咆哮的黄龙掠过此地。 贾青退后一步,侧着身子,朗声问道:“哪里来的山泽野修,不知此地乃是延陵,乃是我儒教治下?” 山河之中,除去三教修士以及剑士一脉之外,还有妖修和为数不多的其余修士。 通常便被人称作山泽野修。 这些修士法门各异,有效仿剑士一脉的修士,也有效仿妖修炼体的修士,更有甚者便是儒道两教的弃徒。 这一类修士通常不被三教修士正眼相待,比因为杀力惊人而招人恨的剑士还过得凄惨。 剑士一脉至少还有那么一座剑山,可这些修士,连一处栖身之地都找不到,除了个别一些境界算是已经不差大修士,其余山泽野修大多遇见三教修士都要绕道而行。 说实在的,现如今那位重现世间的魔教教主林红烛就可以归结到山泽野修一类之中。 面对着贾青的问话,手持江湖的程雨声没有应声,他从洛阳城而出行走江湖的时候所拜的那个便宜师父,最后死就是死在这些号称一肚子都是学问的读书人手里的。 这也让程雨声庆幸当年自己没有走进那座学宫,要不然现如今他和这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自从他知晓今夜有学宫里修士要对付他喜欢的那个姑娘开始,他就没想过要为了什么大局,他不喜欢延陵学宫里的修士由来已久。 他喜欢叶笙歌时日尚浅。 他不管叶笙歌什么身份,只要他们要对付他喜欢的那个姑娘,他就要把刀驾到他的脖子上问问他凭什么! 至于什么程家,什么延陵,什么大局,他一概不管。 因此这一刀之后,程雨声不依不饶,一掠而过,一刀再次朝着贾青劈下,刀气卷起狂风,无数磅礴气机尽数向下涌去。 街道上的青石开始出现蛛网一般的裂痕。 贾青右手泛起白光,在黑夜里尤为醒目,此刻看着他看着头顶的那一刀,仍旧还有余力转头对涂书图说道:“动手。” 涂书图一怔,随即了然,他大踏步走入小巷。 今夜的目标始终还是那位道种,这个来历不明的山泽野修,死活其实都没那么重要。 程雨声猛然抽回手中刀,倒退出去十余步之后,只是片刻之间便拖刀继续前行,在十余步的距离之中小跑起来,贾青看着这个到底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年轻人,身影一闪即逝。 刚才一交手,他就已经知晓,眼前这人,境界不过才踏入青丝而已,若是说和他这位在太清境都待了好几年的修士相比,无论气机雄浑程度还是说别的什么,都占不了优势。 (本章未完,请翻页) 其实他最为不解的还是到底眼前这个家伙是为什么非要来拼命,难不成是那位观主下的暗手,为得便是护住那位精才艳绝的道种? 可真要是如此,为何安排这样一位山泽野修来此? 而且境界低微。 而且他之前喊的什么? 媳妇儿? 这道种叶笙歌什么时候成了旁人的媳妇儿? 叶笙歌又怎么可能看上这样一位境界低微的年轻野修? 想到这里,他蓦然出声,“你可知道这巷子所住的是何人?” 程雨声眉头微蹙,冷笑道:“关你屁事!” 贾青神情漠然,对于这个年轻野修,已经没有半点交谈的心思。 程雨声再一次持刀挥出,刀身在黑夜里掠过之时,便好似一道白光,十分夺目,他从小便想着要成为那种江湖刀客,可机缘巧合之间成了一位修士之后,他仍旧喜欢带刀,更是放弃了法器一说,专心钻研刀法,其实这算起来,倒是和那些剑士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杀力倒是差去太远了。 毕竟一踏入剑气境的剑士,灵府之中的气机便都会转换成剑气。 而他不管是什么境界,灵府是气机便只是气机。 本质不同,要想成为那等杀力同境无敌的剑士,一如登天之难。 贾青身形徒然一转,尚未动用法器的贾青只是一只手轻飘飘的按在程雨声身后,程雨声便觉得后背一股巨力袭来,无数磅礴气机似乎要侵入他的经脉之中,肆意破坏。 往前踉跄好几步才止住身形的程雨声转头盯着贾青,神情平淡。 贾青平静而问:“为了一个女子,抛去性命不要,你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后悔?” 程雨声哈哈大笑,“老子懒得和你说。” 大笑之后,程雨声持刀继续往前而跑。 以青丝对太清。 除了那些个一剑万法皆可破,一剑万事皆可平的剑士,还有其他人能行? 不太清楚。 但至少眼前这一位,不太行。 贾青不再留手,他微微招手,身后蓦然出现一只泛着白光的黑笔。 学宫修士的法器可以有许多,但本命法器只能有一样。 大多是选择心仪之物。 贾青身后这只笔便是当初在学宫的一场小考之中获胜所得之物,原本品阶并不高,只能算是下品,但有常圣一脉精于炼器的老夫子反复淬炼,现如今品阶比起来当初,胜出不少。 面对大人物仍旧没什么拿出来的必要。 但面对眼前这个野修,已经几乎是必胜局面。 贾青手掐法印。 黑笔蓦然前掠,笔尖如剑,锋芒毕露! 程雨声杵刀而立,微微眯眼。 身前气机已经是如水已沸。 一位太清境界的修士倾力一击,一位小小青丝,只怕是没那么容易接下。 更何况程雨声本来走的便不是正统路子。 毫无疑问的更难!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年少时的江湖 有多难? 程雨声缓缓提刀,灵府之中的气机疯狂向刀身上涌去,这把普通铁刀刀身上很快便出现丝丝裂痕,想来便是承受不足那磅礴气机。 下一刻,这把刀的刀身变得通红。 程雨声咬牙看着那只黑笔。 在远处,奉命前去拦截这位程家公子的两个刑部供奉对视一眼,很快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骇之色,这位程家公子能从刘老先生手下走出去的时候他们便心里有些打算,知道不是一般江湖武夫,可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一位,还是个修士。 而且境界不低! 刑部供奉这么多人,有青丝境的修为的,只怕也不超过两只手的数目,至于在青丝境之上的人物,仔细一想,能有一只手的? 那位目盲读书人王偃青为何这般被器重,难不成不和他的境界修为有关? 太清境以上,即便是延陵学宫这种地方,只怕是也要拿出一个夫子的称号来,毕竟朝暮境的修士,大多都是有望跨入最后一道门槛走入沧海的人物,绝大部分人都不会选择再继续世间露面,而是选择清修,期望有一天能从山上走向云端。 圣人之下皆蝼蚁,这句话不知道最早是谁说出来的,但其实也是极为有道理的。 毕竟世上有多少修士能够接得下朝青秋一剑? 只怕是除去云端的那些个圣人,其余的,一个没有! 在街道上,那一只黑笔已经激射而来,带着磅礴气机,以及绝对的境界压迫气势,让程雨声身前的石块寸寸断裂。 他手里那把通红的江湖,以开始发出一些轻微的响声。 程雨声盯着那一只黑笔,最后等到它快要到面门之后,猛然一刀劈出。 这一刀,正好劈在笔杆上。 黑夜里发出一阵金石相交的声音,极为刺耳。 若不是此处早已经被两位学宫修士隔绝,只怕就是这一刀,周围半个城的百姓都要翻身起床一探究竟。 铁刀和笔杆相交,仅仅片刻,程雨声便倒飞出去,这位南 (本章未完,请翻页) 城程家的公子,撞碎小巷旁的一处墙壁,灰尘四起,一时之间站立不起。 贾青面无表情的走过来,一只手提起程雨声,然后抓住他的头发,将这颗脑袋往一旁的乱石之中狠狠按过去。 贾青冷笑道:“不过区区一山泽野修,也敢拦我学宫的人,真的觉得这延陵无人能够管你?今夜不管你背后站着谁,你的死已经是注定的事情。” 被提着脑袋的程雨声吐出一口血沫,咧嘴笑道:“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说得就是你们了吧?” 这一番话,毫无疑问便是又激怒了贾青。 他一巴掌拍在程雨声脑袋上,冷笑道:“我学宫如何行事,如何是你们在这些孤魂野鬼可以知晓的,在延陵,便是我延陵学宫说了算!” 程雨声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但满是血污的脸上还仍旧是一副讥笑之意。 程雨声不喜欢学宫修士,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少,但究其原因,只怕到底也是没人知晓。 可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 即便是现如今很可能会面临死亡,程雨声仍旧没有半点求饶之心。 他程雨声的骨头,不软! 贾青看着他讥笑道:“你放心,你那位喜欢的姑娘肯定还没死,涂书图那个蠢东西如何能够让鼎鼎大名的道种就这样死了,他非要抢那个首功,要先出手,我就先让他去看看那位道种到底有多厉害,等他摸清楚之后,我再出手,什么都有了,涂书图即便是死了,也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便是蠢死的而已!” 程雨声精神恍惚,隐约听到了道种两个字,知道这是在说那位叶姑娘。 他随即苦笑,原来叶姑娘是沉斜山的道种,是鼎鼎大名的叶笙歌。 怪不得她不喜欢他。 原来真的不管他程雨声是不是修士,叶姑娘不喜欢他这件事都改变不了。 他们之间的鸿沟实在是有些大。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贾青随即讥讽道:“怎么,现如今是觉得做错了?只不过晚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程雨声默不作声。 此刻他大部分体力都流失了,就算是贾青没有继续动手,他也站不起来了。 贾青蹲在他身旁,松开他的脑袋,看着远处,意味深长的说道:“山泽野修,本来便不该存在在这个世间,你们啊,真是让人觉得恶心,一群孤魂野鬼,无根之人。就和那些剑士一样,本来就不该再在这个世间存在下去。” 话音未落。 远处那把江湖忽然颤颤巍巍的悬立在半空。 仅仅一瞬间就要掠过来,如果要是成功的话,这位学宫修士几乎便是必死局面。 程雨声藏在衣衫下面一只手微微掐动法诀。 这脱胎于剑士的御剑之法。 不得不说他那位便宜师父真的算得上一位天纵奇才,就连剑士的御剑之法,都能被他自己鼓捣出来。 只是这等天才似乎总是死得很早。 就在那把几乎算是支离破碎的刀要往这边而来的时候,贾青忽然站起身,他转头看向那把刀,微微招手。 那刀便砰地一声碎成了几半。 这把被程雨声亲自取名叫做江湖的刀,断裂开来。 程雨声眼眶通红。 贾青转过头,看向那个艰难爬起来的年轻人,讥笑道:“怎么,还不服气?” 程雨声没说话,只是呵呵一笑。 贾青戏虐笑道:“好了,最后送你一程,放心,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身后的什么家人还是什么朋友,学宫都不会追究的。毕竟洛阳城也好,延陵也好,都是学宫管辖下的地方,只要不同学宫作对,仍旧算是好人啊。” 程雨声默不作声,只是双手微微颤抖,他弯下腰,在一旁捡起一块石头。 看样子是要顽抗到底了。 程雨声从来都没想过要为一个女子去死。 更何况是一个根本不喜欢他的女子。 可他现在愿意,也想这样去做。 他一点都不后悔。 年少时走江湖,遇上爱慕的姑娘,总要为她做些什么的。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同境而已 巷口那一战,即将分出胜负,走进院子的涂书图也看见了那位站在屋檐下的道种。 一身白裙的叶笙歌在夜色之中看着走进院子里的不速之客。 她手里只有一柄桃木剑而已。 这位天资冠绝整座沉斜山,乃至整个梁溪的道种,就这样看着眼前这位学宫读书人,张口问了一句,“延陵学宫里的?” 涂书图笑而不语,即便是现在,他都不愿意在这位道种面前暴露太多东西,那毕竟对他不利。 若是叶笙歌还有个什么记录声音的法器,以后这玩意儿又不幸流传出去,延陵学宫的名声毫无疑问是要受影响的。 因此涂书图才会小心翼翼。 张圣一脉的读书人,向来谨慎,就如同那位已经高坐云端的张圣。 他笑着看向叶笙歌,“叶姑娘的天资世间少有,为何不留在沉斜山,等到一身修为足够强大,如同那位观主一般才下山游历多好,到时候就算是有人想对你动心思,只怕也是只能是看看,更不用说当真动手了。” 叶笙歌神情平静,“我想下山便下山。” 涂书图拍着手掌,在黑夜里发出些轻微响声,“哪怕今夜要死在这里,你也不后悔?” 叶笙歌默然不语。 她不喜欢和眼前这个人说废话。 涂书图的笑容已经渐渐隐去,开始迸发出丝丝缕缕的杀意,在这座小院里。 不是天底下的所有读书人都那么宽厚,也不是天底下的所有读书人都可以心平气和的和你讲道理。 况且儒教修士和读书人,一直不能混为一谈。 叶笙歌倒提着这柄桃木剑,看着眼前这个境界和她相当的对手,视线却很快放在了远处。 既然同是太清境,她便不怕。 同境而已,她又如何会输。 在涂书图动之前,叶笙歌先动,她一步踏出,顷刻之间便到了涂书图身前,手中那柄被她称作桃花的木剑瞬间掠向涂书图咽喉。 她不是剑士,因此出剑的时候,并无剑气,只有一股凌厉磅礴的气机附在剑尖上,使得这一剑划出之时,气机直接便割断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涂书图的几缕头发。 要不是这位学宫读书人往后退的极快,只怕仅仅一剑,涂书图便要饮恨当场。 他站直身子之后,抬头看向叶笙歌,轻声道:“不愧是道种……” 话音未落,叶笙歌身影便再度消失,这位沉斜山的道种,一身道法也好,还是说法器也好,都是极好的东西,光论出身,只怕现如今这三座王朝的无数书院道观都无一位年轻弟子能够及得上。 观主的亲传弟子。 身份自然尊贵。 出身好,高。 最重要的是叶笙歌天资足够高,旁人要看十遍才能记得下来的东西,她只要看一遍就行,旁人要钻研数年的道法,她只需要三个月。 这便意味着她不仅能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赶上比她先踏上那条修行大道的前辈,更是在同时踏上大道的那一批人当中一骑绝尘而去。 面前这一位“前辈”便该是如此。 叶笙歌倒提桃花,再度一剑从一处极为诡异的方向刺出,然后片刻之间便一剑回掠,带着磅礴气机,改刺为拍,狠狠的拍向涂书图的脸。 啪的一声。 响彻小院。 叶笙歌直接一剑将涂书图拍翻在地,这位沉斜山的道种低头看着涂书图,平静问道:“连出自何地都不敢说,真是个伪君子。” 涂书图一口鲜血蓦然喷出,并非是因为那一剑之威,反倒是因为叶笙歌轻蔑的态度和两人之间的差距。 他从来没想过,这位道种会这般厉害。 即便是两人相斗,一番打斗之下,最后他不敌叶笙歌,这样的落败他都可以接受,可为何是现如今这个样子,从始至终叶笙歌只出了两剑。 两剑而已。 一位道门修士,用最不擅长的剑,出了两次,他便一败涂地。 实在是难以让人接受。 叶笙歌跨过他,走向小院门口,轻声说道:“欺负一个青丝境的家伙,你们学宫的脸也被你们丢干净了。”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甚至是没有看他。 轻飘飘的。 涂书图咬牙爬起身,在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叶笙歌身后两手掐法诀,怀中的一张写满字的宣纸悬于半空,气机大盛。 叶笙歌转过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摇头的意思可以有很多种,但最直观的那一种叫做你不行。 涂书图恼羞成怒,身前那张宣纸急速掠向叶笙歌。 声势浩荡。 结果只是叶笙歌的随意一剑,便直接将那张宣纸斩断。 化作两半,落在地面上。 涂书图再度吐出一大口血,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屋子前的石阶上,撞碎不少石块,然后这位学宫修士挣扎片刻,仍旧没有爬起来,只是艰难看着叶笙歌,一脸不可置信,“叶笙歌,你什么时候走到那一步的?” 叶笙歌摇摇头。 涂书图不可置信的原因大抵是以为叶笙歌已经从太清境跨过,走进了朝暮,但其实这位惊才绝艳的道种,还真没有跨过那道门槛。 只是每天早上看洛阳城,每天下午睡觉,每天傍晚吃馄饨,让这位道种的境界比起来之前,又有提高而已。 现如今算是半只脚迈过去了。 还有半只脚之所以没有迈过去,完全是在于叶笙歌自己不愿意而已。 走得太快,没得啥子意思。 她还想多在外面走走,要是走得太快,她的那个师父可是要把她抓回去了。 叶笙歌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不经意看了看远处那边小巷口,摇了摇头。 自己要是还不出手,那个家伙就要死了。 想了想,叶笙歌把手里的桃花用力扔出。 这柄沉斜山前辈因为想要钻研剑士一脉所做的桃木剑破空而去。 带着磅礴气机。 掠过一整条小巷。 直到贾青身前,与那只黑笔遥遥对峙。 光景凄惨的程雨声看着这柄桃木剑,再看着那个从远处缓缓走来的白裙女子,一时间竟然是看得痴了。 贾青则是看向叶笙歌,面色凝重。 眼前这位道种,实在比想象的还要难对付许多。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有一剑看着洛阳城 冬夜微寒。 本就是寒冬,若不是洛阳城的冬天,下雪的光景要在下个月才有可能的话,今晚只怕还要平添几分寒意。 冷风在夜里缓缓从这条小巷吹过。 贾青一身青衫衣衫微微而动。 面前那柄桃木剑与那只黑笔相遇之后,片刻之后这里便好似发出一阵重重的闷声,好似有些什么东西炸开,磅礴气机向四周扩散而去。 本来就是满脸血污的程雨声几乎被这气机击飞,若不是叶笙歌不快不慢的来到他身前,随意挥手驱散那些气机的话。只怕这个家伙,真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桃木剑和那只黑笔相撞之后,弹回叶笙歌手里。 叶笙歌仍旧是倒提桃木剑,看着对面不远处的贾青,片刻之后,叶笙歌开口说道:“既然是要杀我,想来你们学宫里,不会只是派你们两人前来而已,怎么的也会有一位朝暮境的修士才对。” 贾青神色复杂,他和涂书图并非一脉,因此有些秘密只怕是涂书图到死都不会知道,而他却在出学宫之前,那些前辈便已经说过。 说到底,没人相信就凭两个太清境就能够宰掉叶笙歌这位观主亲传弟子。 因此后手自然会有。 只不过这一招后手,就连贾青都不知道到底在哪里,以及什么时候才能出现在他面前。 但是他有理由相信,学宫至少派了一位朝暮境的前辈出手。 此时便应该就在洛阳城内。 至于在何处,他还是不知道。 或许那位前辈是觉得他们还没能真正把叶笙歌的底牌彻底掀出来。 毕竟叶笙歌和涂书图的那一战,这位道种,至始至终都没有展露什么梁溪那边的不传道术,仅仅用一把桃木剑便将涂书图打得一败涂地。 这要是放在旁人身上,简直难以让人想象。 可在叶笙歌身上,偏偏又显得理所当然。 何谓道种? 这便是道种。 今日叶笙歌的表现,让贾青想起了学宫里的那枚读书种子,顾缘年纪尚浅,现如今不过才堪堪青丝,可毕竟是能够和道种相提并论的天才,指不定等到以后便和叶笙歌这样一般变态。 想到这里,贾青不由得苦笑,世间的修士,谁都愿意在自己头上戴上一个天才的头衔,可那种头衔,毕竟只有少数人才能戴上啊。 贾青叹了口气,既然那位在暗中的前辈现如今都还没出手,便真是要尽最大的力量将叶笙歌的底牌都逼出来才行了。 他召回那只黑笔,握在手中,遥遥点出。 一条白线从笔尖蔓延而出,从半空之中射向叶笙歌。 叶笙歌挽了个剑花,随意斩断。 可那条白线斩断之后瞬间便又连在了一起,不依不饶来到叶笙歌身旁,在她周遭围绕一圈,似乎是想着要把她困在当中。 叶笙歌面无表情。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程雨声有些紧张。 下一刻,叶笙歌便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箓,符箓通体火红。 往空中一丢,这张符箓自行燃烧,变成了一条火龙,照亮了半边天空。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条火龙一出现,便一头撞向那条白线,很快便将那条白线燃烧起来,火势顺着这头一直到那条白线的那头,也就是笔尖。 叶笙歌至少有三四种方法能够解决那条白线,可她仍旧选择了最简单,最直接最不费力的那一种。 用符! 世间符箓强弱,都取决于画符之人在这道符箓之中租入多少气机,若是云端圣人画符之时,在符箓之中注入一道极为磅礴至极的气机,那光是凭借这道符箓几乎就能重伤一位登楼境的修士! 只不过能够承受多少气机,也要看符箓的材质到底如何。 一般朱笔黄纸所画的符箓,最多能承受一位青丝境修士的全力一击那般多的气机,而要是叶笙歌刚刚拿出那一张,便至少是能够承受一位朝暮境全力一击的磅礴气机。 只不过每张符箓的作用不同,自然就不管到底是多少气机了。 一道水符,即便是最好的材质,又有圣人亲自施为,作用也不过是可以化水而已。 叶笙歌刚才这道符箓,是一道驱邪符。 专用驱散天地之间的孤魂野鬼一切邪魅之物。 当然也有解除束缚之用。 叶笙歌家底到底有多深厚,绝对不是一个贾青便能够看透的。 在这道符箓将这条白线破解之后,贾青的脸色实在是难看到了一个极点。 有些人真是天生就该死啊。 叶笙歌没这个想法,只是在那条火龙往前而去的同时便丢了一张符箓给程雨声,然后倒提着桃木剑便往前大步走去。 这位沉斜山道种下定决心要动真格的了。 她没什么兴趣再和贾青耗下去。 眼看着天明之后她还要带着李小雪去逛洛阳城的。 在叶笙歌身形快速向前掠过的同时,程雨声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张符箓,满脸苦涩。 他隐隐知道了,这辈子要想和叶笙歌在一起,彻底没戏了。 程雨声洒然一笑。 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湖都没了,姑娘再没了,有啥? —— 夜色之中,皇帝陛下深夜出宫,驾临那座摘星楼,在楼下接过身旁人递过来的灯笼,别的什么也没说,只是独自一人往摘星楼上去。 大晚上的爬摘星楼,本来依着那些个宦官的想法是决计不能让皇帝陛下出宫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皇帝陛下今日极为坚持,非要今晚登上这座摘星楼。 没人敢拦。 最后才造成现如今这局面。 延陵皇帝提着灯笼走上摘星楼顶,那个盘坐在楼顶的读书人闭着眼,好似没有听到有人上楼一样。 延陵皇帝硬着头皮喊了一声昌谷先生。 那仗剑的读书人才缓缓转头。 眼神极为清亮。 延陵皇帝轻声道:“学宫掌教不在,其余人下定决心要杀那位道种,今夜便有袭杀行动,昌谷先生,朕求昌谷先生出手,救下那位道种。” 李昌谷没有起身,只是抚摸着腰间剑柄,问道:“为何要救道种,延陵不还是要依仗学宫?” 延陵皇帝把灯 (本章未完,请翻页) 笼放在一旁,小声说道:“若是学宫苏掌教的决定,朕即便不满,也决计不会做什么,可现如今苏掌教不在学宫,是其他人做主,便是要害我延陵。” 李昌谷反问道:“苏夜便能让你深信不疑?” 延陵皇帝缓缓点头,“至少有一点昌谷先生要知道,苏掌教也是洛阳人。” 李昌谷神情不变,学宫之中的延陵人不算是少数,但真是对延陵还念几分情的,除去从洛阳城走出去的那些,其余的,都大可不提。 李昌谷神情平淡,“我被困于此楼上,至多只能出一剑。” “只不过我这一剑出了之后,以后洛阳城在学宫那些人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存在,你都要清楚,这一剑的后果绝不在于重伤或者是斩杀一位朝暮境的修士那样简单。” 延陵皇帝点点头,“道种不死于洛阳城,只要这是苏掌教希望看到的局面,昌谷先生这一剑的后果再是如何严重,朕都能够承担下来。只是希望这一剑,不会为昌谷先生招来祸端。” 李昌谷将腰间剑解下,放在一旁,轻声笑道:“在摘星楼上,即便是一位登楼境的学宫修士,遇上我,不过也是五五之间的胜负,冒着陨落一位登楼境修士的风险来杀我这个几乎是一辈子都难走出摘星楼的人,你说值不值得?” 延陵皇帝苦笑不语。 李昌谷摆摆手,“何必如此,有些事情,是自己选的,谁都不能怨,况且这个地方,真想着一辈子困住我,也是痴心妄想。” 延陵皇帝由衷说道:“先生下楼的那一日,朕一定亲自在楼下相迎。” 李昌谷转头笑道:“不怕被人记恨?” 延陵皇帝摇摇头。 李昌谷一笑置之。 最后他站起身,任由寒风吹过衣衫,看着一片夜色之中的洛阳城,李昌谷平静道:“那位学宫修士最好不要出手,一旦流露出气机,我这一剑即刻便到。在这座楼上多少年了,每日只觉得看星星有意思,其实也算是忘了天底下最有意思的事情不在于此,反倒是出剑斩不平才有意思。”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这位被困在这座楼已经超过一个甲子,甚至快要到两个甲子的读书人一身剑意在衣衫之间鼓荡。 所谓的意气风发,大多说是少年郎,可这一位也说得上一句老夫聊发少年狂。 前半生读书,后半生练剑。 练了剑才觉得读书那些日子甚是无趣。 走出了学宫,看了山河才知道,风光大好之处,从来都不在那座已经渐渐腐朽的学宫。 即便是学宫仍有那么几个读书人试图重新将这座学宫拉回正轨,也改变不了学宫根系已经腐烂的事实。 是故苏夜所想,已经不是从道理上将学宫“拨乱反正”了。 这位注定要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读书人,想法更为疯狂。 那位苏掌教,没坐上掌教位子的时候,倒是和他喝过几次酒,当时他们身旁,还有一人。 李昌谷想到这里,忽然轻声一笑,“我这一剑,但愿不要贻笑大方。” (ps:人间是有群的啊,群号是:124190652)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洛阳城里有一剑 有一架马车出现在一条小巷子门口。 之所以那架马车没有直接进入那条小巷,实在是因为那条巷子太窄,当真容不得这架马车进去。 因此停到小巷巷口以后,车厢里有个驼背老人便已经走出车厢。 走出车厢之后,这个驼背老人靠在车厢旁,从车厢里取出一身灰布衣衫,就靠在车厢旁,将那身灰布衣衫穿在了身上。 然后这个驼背老人竭力的直了直身子,转头看了夜色深处的远方,才缓缓走进这条小巷。 巷子不长,因此走不了多久,驼背老人便从巷子口来到了一座小院面前,那座小院不大,只不过显得有些特别,是因为院门前,放着两盆兰花。 驼背老人弯下腰,在夜色中仔细端看这两盆兰花。 但很快身前不远处便传来一道温和的嗓音,“既然君子都不愿意做了,老先生何必去看着些东西?” 不知何时,小院木门已开。 目盲多年的读书人坐在小院里,抬起头,“看向”门外。 驼背老人淡然一笑,跨过院门,来到院子里,“你知道老夫要来此处?” 独自坐在院里的王偃青平静开口道:“学宫既然好不容易来过一次像老先生一般的人物,自然是要先来提点提点在下才是。” 驼背老人走到王偃青面前坐下,说道:“老夫听闻,你的眼睛早就瞎了,那座书院一点情面都不曾留下,可既然如此,你还为何还没看清时势?这里是延陵,到底是谁说了算,你应该知晓,洛阳城也好,还是那些个书院也好,又怎么敢违背学宫的意志?你继续喜欢读书,便老老实实读书,不要生出其他的非分之想。” 王偃青平静而笑,“既然眼睛都瞎了,又怎么看得清?” 驼背老人冷声道:“像你这般的读书人,延陵也好,还是各座书院也好,随时能抓出来一大堆,你以为真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老夫今日来与你说上这些,只是提醒你,那条线便在那里,越过去,便是死。” 王偃青默然无语。 驼背老人盯着王偃青,淡漠开口,“今夜之事,学宫势在必行,涂书图和贾青不算学宫的手段,只是学宫里盘根错节,要让这两个后辈来见识一番而已,涂书图天资不差,平日里便有些自大,这趟前来,何曾不是借那个女娃来敲打他,不过是敲打还是直接被人放弃,老夫不去管,学宫学生多得是,少一个涂书图,与大局无碍。至于贾青,一枚弃子而已。两人被丢入这个局里,生死自负,活下来学宫便可以花上力气去培养,活不下来也无伤大雅。说到底,王偃青,这两人的天资,甚至还不及你。” 王偃青皱眉道:“老先生要领我入学宫?” 驼背老人冷哼一声,“洛阳城这个地方,怎可拥有你这等的读书人,天底下的读书人,本就该尽数出自我学宫。” 王偃青哦了一声,然后才平静开口,“老先生,这个道理似乎不是这样讲的。” 驼背老人神情漠然,没有急着说话。 “天底下的出彩读书人尽数都出自学宫又如何,学宫是否又都留得住,之前王偃青便听闻学宫的一些小事,不知道当年那位写出‘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等出彩诗句的读书人是否还在学宫?” 驼背老人面色微寒,学宫这些年发生的大事并不多,因此那偶尔发生的一两件,便足以让人记忆深刻。 当年叛出学宫,转而练剑,现如今被囚禁在摘星楼的李昌谷无疑是其中最为严重的一件事,若不是周宣策当年极力护下这个读书人的性命,不用多说,依着学宫的态度,李昌谷哪里还有在摘星楼待着的机会,早就被那些老夫子出手击杀。 除去李昌谷之外,还有一件事,虽说影响不大,但仍旧是让学宫觉得有些难堪。 那位比起李昌谷,可谓是性子还要狷狂的读书人,天资或许没有李昌谷高,但在诗文方面早就让一众老夫子都觉得汗颜,当年被排挤出学宫之事,除去同辈读书人之外,也不见得没有老一辈出手。 只是那些事情,牵扯了一位在学宫里辈分不低,学问也不低的老夫子,才被压了下来。 对于李昌谷那件事,学宫藏得很好,时至今日都还太多人知晓。 可那位读书人一事,早已经流传出去。 故而才有王偃青发问。 驼背老人神色漠然,对于王偃青之问,不做理睬。 王偃青神情平静,“今夜学宫多人前来袭杀那位道种,早便已经让王偃青对学宫失望至极,老先生就算是能带洛阳城里任何一人去学宫,也决计带不走王偃青。” 驼背老人神情漠然,再度出声提醒道:“王偃青,山上山下,看起来并没太多差距,但你既然曾是山上人,便该知道没那么简单,你当真以为世上所有修士都是剑士一脉的那种泥腿子,无视山上山下之分?” 王偃青蓦然发笑,“要是那位朝剑仙,又或者是前些日子在世间出剑的那位剑山老祖宗听到老先生这种说法,只怕不出剑也要出剑了。” 剑仙朝青秋,剑山老祖宗许寂。 两位当世最强的剑士,真要是有一人听到这番言语,这位学宫老先生,还真不一定能活着走出洛阳城。 只不过朝青秋在远在妖土,那位剑山老祖宗更是已经坐化。 他们听不到。 驼背老人还想说些什么。 忽然之间,却是看了看远处。 驼背老人缓缓起身,“今夜事后,老夫再来找你,希望你王偃青最好想清楚一件事,不要白白枉死!” 王偃青如同一座雕像,坐着没开口。 驼背老人拂袖而去。 今夜一等一的大事,本来便和这位目盲读书人没有什么关系,至始至终,最重要的那人就只是那位道种。 道种叶笙歌只有今夜死在洛阳城里,才能真正算是此事完美落下帷幕。 至于之后学宫和沉斜山如何去解释,都不干他的事情。 学宫对他的许诺,本就比对涂书图和贾青要丰厚的多。 沉斜山的那位观主,即便要大动干戈,他也不在意。 常人说头顶有大树好乘凉,他身后有书院,一样的道理。 驼背老人直了直腰。 他开始往那处小巷走去。 同样是一条巷子,只不过不同的人罢了。 …… …… 那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条小巷巷口,贾青一身青衫已经破碎不堪,整个人身上的气机都所剩无几,那只黑笔已经断裂,他的胸口有一道剑伤。 还是倒提桃木剑的叶笙歌看着这位学宫修士。 在远处那座小院外面不远处,涂书图的尸体在巷道上。 程雨声坐在他的尸体旁边。 这位学宫修士之前想着趁叶笙歌和贾青打斗的时候,便要袭杀那位道种。 可他的伤实在是太重了,以至于走过几步便被巷道旁的那个年轻人用那把江湖的碎片插进了胸口。 当着程雨声的面要杀叶笙歌,事实证明并不算是一个好想法,至少现在来看,真的不好。 两位同样是重伤的修士,在那场缠斗之中,用着仅剩的力气进行搏杀,最后程雨声到底是比他强上一些,用碎片刺穿了他的胸膛。 叶笙歌站在巷口,看着已经几乎快要站不起稳的贾青,神情平淡,但她那只握着桃木剑的手,其实早就被之前那只黑笔打中,现如今正在滴血。 叶笙歌的脸很白。 但今夜这一战,一人战两位太清境的道种,仍旧还是赢了。 贾青再无还手之力,若是叶笙歌再递上一剑,贾青必死。 只不过现如今,局势并非如此。 夜幕之中走来了三个人。 都是青丝境的修士。 这三个人不是学宫来人,而是刑部供奉! 本来依着那位刑部尚书王之章的想法,刑部在今夜的围杀之中,只是相当于半个看客,但今夜变化太多。 最重要的变化在于,程雨声进了这条小巷。 他是洛阳人。 他进巷子岂不是便宣告洛阳城的立场有变? 既然有程雨声,那刑部再视而不见,便怎么都说不过去了。 因此王之章在没有请示那位皇帝陛下的情况下,下了命令。 要协助学宫击杀叶笙歌! 故而才有现如今的三位青丝境修士入场。 叶笙歌盯着这三个人,面无表情。 想杀她的人,多上这三个人,也不算是大事。 毕竟今夜的真正的杀招,还没有出现。 叶笙歌转头看了一眼程雨声,神情平淡。 巷口这边的宅子,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推开了木门。 李小雪。 她提着灯笼。 这个刚刚做了噩梦,便想着去看看隔壁叶姐姐的小姑娘一打开门,见到如此场景,便不由得愣在了当场。 尤其是看到满身血污的程雨声。 小巷里的禁制早已经随着涂书图的死亡而瓦解,因此现如今,要是小姑娘一叫,便一定会让周围住户都知道现如今发生的事情。 那三位刑部供奉在短暂之间已经做出选择。 一位重新布置禁制,另外一位掠向叶笙歌,最后一位掠向小姑娘。 根据谍报,这位小姑娘和叶笙歌关系不浅。 叶笙歌要对付那位刑部供奉,程雨声已经没有了再战之力,看起来没人拦得住那位刑部供奉。 可就在这个时候,黑夜里突兀生出一道剑气。 一道剑光蓦然而生!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这剑为谁出 今夜已经出现了太多修士,从最开始的程雨声,到之后的三位刑部供奉,这处小巷巷口已经出现了整整七位修士,可现如今,倒是除了这些个之外,夜幕之中,又出现一道剑气。 有剑士?! 相比较起现如今洛阳城里出现山泽野修和儒教修士,现如今洛阳城里又出现一位剑士才是让人觉得极为意外的。 而且最令人意外的则是,那位剑士来便来了,竟然没有半点废话,竟然便要直接选择出剑! 那一道剑光突兀而生,照亮夜色。 在那位掠向李小雪的刑部供奉之前,有一个身背剑匣的青衫少年遥遥递出一剑。 剑气充沛。 绝不可能是一般的江湖武夫和境界低下的小剑士。 光以这一剑来看,至少便是第三境剑气境的剑士。 那位刑部供奉大惊失色,脸色在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洛阳城里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位剑气境的剑士? 那青衫少年一剑递出之后,并未就此停手,身子急速前掠,第二剑便又至身前。 谁都知道在剑士周遭一丈之内,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那位刑部供奉一咬牙,就要再度往后退去,可那少年的第二剑瞬间便在他小腹划过,直接在他的小腹上掠过很长一条口子。 看起来十分骇人。 而且看样子还是他收手了,若不是如此,极有可能这一剑便该是冲着他心口去的。 之前山河之中一直流传着的剑士同境无敌,第一次让这位刑部供奉切切实实感受到了。 与叶笙歌动手的那位刑部供奉收手回掠,站在另外一名刑部供奉身旁,一时间没有再出手。 两剑过后,青衫少年收剑立在李小雪身前,看着半跪在巷道地面上的那位刑部供奉,然后看向远方那个白裙女子。 “你来洛阳城多久了?还不走,是想着要等我?” 这句话一说出来,叶笙歌倒是没说什么,反倒是那个坐在涂书图尸体旁的程雨声狠狠捶了几下涂书图的尸体。 怪不得叶笙歌一直对他不理不睬, (本章未完,请翻页) 原来是早就有了喜欢的人? 巷口这边,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微妙。 身受重伤的那位学宫修士贾青满脸无奈,这位青衫剑士开口说这句话,不就是想告诉他们,这位道种是他的朋友嘛。 现如今这个局面,真是让学宫这边尽显被动,道种叶笙歌毫无疑问的还有一战之力,现如今又出现了一位剑气境的青衫剑士,而且洛阳城这边的三位青丝境修士,有一位已经重伤,剩下的两位,注定不会倾力出手。 要是那位前辈不出手,胜负手便到了那个青衫剑士手上。 可为何道种会和一位剑士成为朋友? 那位观主不是才上过剑山? 贾青琢磨不透,也不再多想。 事已至此,他唯一能做的时候便是等待,等一个结果。 或许会在等到结果之前先死,要是真是如此,也没办法。 叶笙歌忽然笑道:“我果然没猜错。” 叶笙歌的这一句话,一时之间倒是让在场的绝大部分人都感到莫名其妙。 那个一身青衫的少年把手中那柄青丝归鞘,悬在腰间,转过头看着那个已经吓傻了的小姑娘,眼神复杂,但还是柔声道:“谁让你半夜到处走的,快回去,记得把门关好。” 李小雪木讷的点了点头,然后才缓缓转身,回到木门后面,缓缓的关门。 在木门彻底要合上之前,小姑娘探出脑袋,把那盏灯笼递给青衫少年,“大哥哥,外面黑,给你。” 青衫少年笑着接过来灯笼,顺便摸了摸她的脑袋,“快回去吧。” 这一次,门彻底关上了。 一身青衫的少年,不是旁人,正好就是李扶摇。 现如今李扶摇提着灯笼,腰间悬着剑,走过几步,走向叶笙歌,在她身旁站定,打趣笑道:“你说说你一个梁溪那边的道种,怎么想得,非要跑到洛阳城来,这是谁的地盘?不杀你杀谁?” 叶笙歌提着桃木剑,平静而语,“想杀我的人多,只不过今夜这几个太笨而已。” 她低声道:“肯定还有个学宫修士在暗处,你最好不要 (本章未完,请翻页) 趟这趟浑水。” 李扶摇低声问道:“你就没什么保命的东西?你是沉斜山的道种,不会身上就这一柄桃木剑吧?” 叶笙歌气笑道:“法器再多,遇上一位境界高过你许多的修士,一样没办法。” 李扶摇叹了口气,“早知道我就不该出那一剑的。” 虽然是这样说,但是并未有半点悔恨的语气。 叶笙歌轻声道:“你不出那一剑,那小姑娘我救不下来,虽然那个家伙八成不会杀她。” 李扶摇一笑置之。 他随即问道:“那现在要怎么办,杀人杀了跑路?”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扶摇抬头看着在场的三位刑部供奉,以及重伤的贾青。 手已经搭上剑柄。 一股剑气早就已经散发出来。 叶笙歌看向这个差不多有一年未见,现在已经是剑气境的少年,然后想了想,才低声说道:“说实话,最后那位,我实在没有把握。” 李扶摇摇了摇头,“你都说了没猜错,我怎么能走,况且这一剑,也不是为你出的。” 叶笙歌平静问道:“要是我猜错了呢?” 李扶摇低声笑道:“那我最多帮你解决这三个青丝境的修士,然后就一拍屁股走人了,我可不想白白就死在这里。” 叶笙歌想了想,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看向远处夜色里。 那个最后要登场的人终于是要来了。 那人尚未到眼前,便有一股磅礴的气机充斥在小巷当中。 李扶摇神情古怪,按着腰间剑柄。 灵府之中的剑气缓缓流过经脉,汇聚于手。 等会若是真遇到一位极其强大的修士,李扶摇的这一剑,便一定要是他现如今最强的一剑。 最后,叶笙歌收好那柄桃木剑,然后只是说道:“等会儿替我看着后面那家伙。” 李扶摇转头看了一眼程雨声。 后者瞪大眼睛看着他。 有些莫名其妙。 再转过头的时候,巷子口,已经出现了一个驼背老人。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那个出剑的读书人 作为最后一位出场的驼背老人,这位朝暮境的学宫老修士谨慎异常,来到巷子口之后,只是看了一眼小巷现状,然后就是一招手将贾青托起,扔到小巷口外的那架马车旁。 本就是重伤的贾青爬起身之后,咽下嘴里的鲜血,艰难开口,“多谢师叔相救。” 驼背老人神情漠然,并不理会。 他只是看向小巷里的叶笙歌和李扶摇,然后把视线落到了李扶摇腰间的剑身上,复而又看了一眼他背后的剑匣,随即讥笑道:“剑山已经没落到如此地步了?连一位在世间行走的弟子都要带上七八柄剑保命?” 李扶摇神情平淡,不言不语。 只是一只手搭在剑柄之时,身上气势已经攀至巅峰,只等一个合适的机会便要出剑。 叶笙歌收好桃木剑之后,暂时并未拿出其他什么东西出来,这位一身白裙的道种只是看着面前这个驼背老人,眉头微蹙。 今夜注定是死战,说太多话没什么意义,终究还是要在手下分出高低。 李扶摇不过是剑气境的剑士,对敌至多能和一位太清境的修士打个旗鼓相当,面对眼前这一位板上钉钉的朝暮境修士,若是让他一人应对,若不是有非打不可的原因,他绝对会转身就走。 剑士杀力世间无双,可也只是仅限于同境而已,没有说跨过两个境界还能和人不分高低的。 即便是朝青秋当年,只怕也是做不到这一点。 李扶摇按着剑柄,这一剑何时出鞘,不在于其他任何人,完全在于叶笙歌而已。 驼背老人似乎也不愿意多说,说完那一句话之后,便往前走了一大步,衣衫被雄浑气机吹动,他伸出一只手,微微下压,整个小巷里的几位修士,无一例外的便都感受到一股无形气势,这种气势便好似是自己站在海岸旁,看着潮水拍打海岸。 那种气势,如何是人力可以抗拒的? 现如今还能站立的两位刑部供奉,对视一眼,各自有些打算,其中一位猛然前掠,就要去拉起那位已经被一剑重伤的同僚,另外一位则是看着李扶摇,时刻准备拦截李扶摇,李扶摇眯着眼,今夜第一次出剑,说到底也不是为了叶笙歌,不过只是一剑之后被搅进了这个局而已,说到底,洛阳城里,那位延陵皇帝其实对这位小剑士,已经算是仁厚了,当年他在罗桑河杀延陵修士,到头来延陵皇帝派出的王偃青不过是在边境与他下了一局棋,并未过多为难,虽说是有那个老儒生在其中的缘故,但实际上王偃青本人也并未与太多想要留下李扶摇的意思,这一切的一切,还是取决于延陵皇帝的心思。 因此在看着那位刑部供奉将另外一位刑部供奉拉走退出小巷之时,他手放在剑柄上,并未离开。 剑不曾出鞘。 三位刑部供奉已经退出战场,现如今的小巷里,除去坐在涂书图尸体旁的程雨声之外,就只剩下李扶摇和叶笙歌了。 叶笙歌微微招手,有一把油纸伞凭空而现,悬停于程雨声头顶,替他瓦解驼背老人散发出来的气机。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与此同时,叶笙歌一翻手掌,掌心出现数道符箓,瞬间激射而去。 直扑驼背老人面门。 这数道符箓,作用不多,只是想要禁锢驼背老人而已。 在这数道符箓飞出的同时,叶笙歌身前上方出现了一口玉碗。 玉碗一经出现,小巷里的气机丰沛程度,实在是达到了顶峰。 驼背老人眉头一皱,随即一指点出,一道凌厉气机从他指尖掠向那口玉碗。 那几道符箓已经化作丝线向着驼背老人缠绕而去。 小巷外四人看得目瞪口呆。 小巷外的三位刑部供奉和贾青惊异于叶笙歌的法器之多,从最开始的桃木剑,到后来的油纸伞,再到现在的玉碗,还不用说那几张符箓,就已经足以让人大开眼界了。 而且怎么看,这三样之中的随意一件,都不像是一般法器,尤其是最后出现的这个玉碗,光从威势上来看,便已经绝非凡品。 山河之中最有名的那个碗,是在道教某一位圣人手上的镇妖碗,那位圣人手中的那口碗,除了是因为圣人法器而闻名山河之外,还有一点,世间传言,镇妖碗里,不仅镇压着诸多修为不低的妖修,甚至还有着一位一只脚已经迈过沧海的准大妖。 如此妖修,只怕连观主都无法相抗,可在那位圣人的碗里,仍旧是没有半点脱身之法。 现如今这口玉碗,虽然肯定不及那个碗,但不管怎么看,也绝不会是徒有其表而已。 在驼背老人一指点出的同时,那个玉碗在叶笙歌的催动下,也是缓缓朝着驼背老人的头顶压去,驼背老人神色漠然, 他一只手向上托举,无数磅礴气机从袖口涌出,在黑夜之中异常明亮,另外一只手掐动法诀,想来是御使法器。 那些符箓所化的丝线还未来到驼背老人身前,便已经根根断裂开来。 驼背老人身后开始出现了一副黑白画卷。 就在他身后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副黑白画卷的同时。 小巷这边,李扶摇猛然前掠,在同时,腰间青丝已经出鞘,一剑递出,剑气凌厉。 小巷之间,充斥剑意。 剑士身前一丈之内,同境修士不能待。 在巷外观战的三位刑部供奉心惊胆战,尤其是之前被一剑划过小腹的那位,更是脸色发白,他清楚知道,要是之前李扶摇便是这一剑,他绝不可能是被划破小腹那么简单。 剑士的剑,实在是太过厉害。 就在李扶摇往驼背老人那边掠去之时,这边那张黑白画卷已经到了驼背老人身前。 一剑刺入画卷,青丝剑身瞬间崩出一个极为夸张的弧度,李扶摇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虎口瞬间便迸裂开来。 鲜血沾染青丝。 恐怕要不是这柄青丝的上一任主人是那位剑胚白知寒,前者握剑多年,反复以自身的剑气淬炼青丝,现如今恐怕就要当场断裂。 一位朝暮境的修士,的的确确是太过厉害。 下一刻,李扶摇倒 (本章未完,请翻页) 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小巷里。 程雨声看着这一幕,满是忧虑。 叶笙歌脸色发白,最开始战涂书图,之后战贾青,现如今又战青丝境的驼背老人,这位道种纵然是铁打的,灵府里气机再如何丰沛,现如今都要力竭了。 李扶摇爬起身,咽下嘴里的一口鲜血,转头看了一眼程雨声,有些无奈。 朝暮境的修士,真正为敌的他一共遇见两个。 前一个更是直接把他踩在脚下,要不是剑山老祖宗许寂出剑,现在也不会有他提着剑再对付另外一个朝暮境修士的情况。 李扶摇站起身之后,深吸一口气,看着远处光景,叶笙歌的那一个玉碗即便是被驼背老人一指点中,但也没有就此便失去威势,仍旧是朝着驼背老人头上压去,只不过十分缓慢而已,至于驼背老人身前的那副画卷,忽然白光大盛,一缕缕气机已经袭向叶笙歌。 一身白裙的叶笙歌神情平淡,但脸色实在是有些不好看。 她身上的白裙光华流转,显然又是一件不差的法器。 小巷外四人已经麻木,面对着叶笙歌层出不穷的法器,想来不管是谁都会有些哀叹,这同样是修士,差距是实在是有些大。 只不过即便是有这么些法器的叶笙歌在现在局面也有些难。 驼背老人毕竟是境界比她要高的朝暮境修士。 李扶摇持剑站在远处,眉目之间有些忧愁。 不过就在他握紧青丝准备去递出第二剑的时候,耳畔忽然响起一道温和嗓音,“看看我这一剑如何?” 李扶摇一怔,随即转头,可四周无人。 “那人”继续在他耳畔开口说道:“原本他一进小巷我便想出这一剑的,可感受到了你的剑气,便想着看看你的一剑到底如何,毕竟我已经有太多时间没有在洛阳城里看到过剑士了。” 李扶摇蓦然低声问道:“前辈也是剑山弟子?” 原本觉得是该十拿九稳的一个问题,但“那人”很快便笑道:“我倒是想入剑山,可从来没走到过那个地方去。” 李扶摇有些失神。 “那人”轻叹一口气,“这一剑原本只是想要救下那个女娃而已,你既然来了,便顺道看一看,或许对你还是有些裨益,剑山啊,真是个好地方。” 李扶摇退后两步,轻声道:“那便等前辈这一剑。” “那人”好似一笑,然后便再无声响。 —— 洛阳城,摘星楼。 此刻风云变幻,云层之上电闪雷鸣。 无数磅礴的气机在那摘星楼楼顶聚集,一阵阵狂风吹着那人衣衫。 延陵学宫所设下的禁制,此刻全面复苏。 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李昌谷站起身之后,将腰间的那柄剑扔下了楼。 那柄苦昼短,带着一道凌厉剑气,硬生生在这些气机之中撕开一条口子,掠出摘星楼,去向某地。 李昌谷轻声一笑,“还剩三分威势,足矣。”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苦昼短 苦昼短离楼而去,在夜幕之中拉出一条长长的白光。 若是有人看着天空,绝对会看得十分清楚。 才下楼不久回到皇宫的延陵皇帝,回宫之后并未睡下,实际上今夜这件事情没有真正落下帷幕之前,他实在是也难以入眠。 站在御书房前,自有人向他报告今夜发生的一切事情,当那人说起刑部尚书王之章擅自将三位刑部供奉调往小巷那边的时候,延陵皇帝面无表情的开口,“拟旨,刑部尚书王之章年迈老衰,赐其辞官还乡,侍郎关白夏劳苦功高,自明日起即主持刑部。朝会之时便宣告此事,今夜便让礼部吏部准备,明日朝会的时候,朕要看着关白夏换上那身官服。” 三言两语便决定了一位朝堂大佬的仕途,除去这位之外,也不会有谁了。至于这位刑部尚书大人是否真的老迈,也不会有人去真的在意,延陵身后是学宫不假,但在洛阳城,皇帝陛下说的话,总要比那些学宫的意志来的快得多。 “朕在这座洛阳城站着,即便是学宫的先生们,也要好好听听朕的想法。” 这句话生声音不大不小,但恰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那人躬身行礼,要去履行陛下的意志,可才一抬头,便看到天际有一道白光划过,他一怔,然后只是片刻便看到同样是仰起头的皇帝陛下。 那位延陵皇帝哈哈大笑,笑声里满是快意。 他们不过一介俗人,连江湖武夫相斗都看不出其中的奇妙,又如何看得动那一剑到底如何,可他只要知道那是一剑,便够了。 李昌谷先生出了一剑,便足够了。 这一剑代表着昌谷先生的态度,也代表着洛阳城的态度。 更是他这位延陵皇帝的态度! 白光划过夜幕,拖着长长的痕迹来到王偃青的那座小院上方。 那位一直坐在院里石桌旁的目盲读书人,心有所感抬头,然后便笑道:“原来先生真是在洛阳城里。” 这位目盲读书人看不见那一剑,但能够感受到剑气。 那股剑气有味道。 什么味道? 大约就和他之前所读过的那些诗稿一样。 中正平和,真正的君子而已。 王偃青最佩服世间的真君子,最厌恶世间的伪君子。 (本章未完,请翻页) 洛阳城里得见一位,幸运至极。 小巷里,就在那驼背老人将那个玉碗打飞的同时,叶笙歌吐出一口鲜血,就在所有人都觉得接下来那位道种必死无疑的当口,驼背老人猛然转头,看向远处。 那张画卷只是片刻便移到他身前。 众人不明所以。 只有李扶摇率先感受到那道剑气。 和修为无关,只是源于他不仅是剑士,还因为出剑那人出剑之前曾对他说过。 天地之间有一剑而来。 快要临近这条小巷之时,那三位刑部供奉总算是感受到那一股越来越近的凌厉剑气。 威势骇人。 比之前驼背老人施为还要甚之。 三位刑部供奉对视一眼,各自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骇,这洛阳城里出现一位剑气境的剑士便是一件让人猜不透的事情,为何现如今又出现了一位剑士。 只是依着这股剑气来看,理应比起之前出过一剑便重伤一位青丝境修士的李扶摇要强,甚至比起来这位朝暮境的学宫修士,也要强! 洛阳城里当真是有诸多后手? 三位刑部供奉惊疑不定,怪不得那位皇帝陛下对于学宫的态度,远远没有历代皇帝那么谦卑,原来便是因为现如今这位皇帝陛下的底牌,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李扶摇翘首以盼这一剑,叶笙歌则是神情古怪的等着这一剑,而程雨声更是一头雾水的看着那个驼背老人。 这一剑,至始至终都是针对的这位老人,因此旁人即便是感到那股剑气,也不会感到些不适,可正处于这一剑首当其冲的驼背老人把那张画卷移至身前之后,仍旧是全身心的放在那一剑上,他现如今都已经不敢去想叶笙歌这个时候会不会突然袭击了。 这一剑的威势,即便是他,都一点没有把握能够接下。 洛阳城里有剑士,他知道。 摘星楼上那个叛出学宫的读书人,当年便是转而练剑,出学宫的时候便已经是朝暮境,现如今已经过了至少是一个甲子有余,若说没有再往前踏一步,他信。 毕竟那人是被困在摘星楼里。 要说是往前踏出了一两步,他也信。 那人的天资,在同时代的学宫读书人之中,仍旧是稳居前三甲。 更妄论他当年年少 (本章未完,请翻页) 时便是徒步走上的那座京口山,走进的那座学宫。 当年他在学宫之时,驼背老人不过只是一个笨学生而已。 算起来,他们正是同一年入的学宫。 因此在那一剑还没到身前,他便认出了那一剑一定是他出的。 那人读书如此,练剑如此。 永远中正平和。 想不知道都难。 曾几何时,他想起他的时候只剩下一声冷笑。 可他今夜却出了剑,而且那剑撕开了学宫在摘星楼上布置的禁制。 闻所未闻。 片刻之后,那道白光来到小巷,众人得以看清,并不是一人,而只是一柄剑。 一柄看似普通的铁剑,但剑气十足。 三位刑部供奉面面相觑。 原来陛下的底牌,还要比他所想的要高很多。 老人面无表情。 剑向着老人刺来。 李扶摇耳畔响起声音,“看好。” 小巷里剑气大盛 那柄苦昼短已经快到胸前,驼背老人咬牙看着那柄剑,“李昌谷,真要如此欺师灭祖?不念学宫半点情分?!” 铁剑一如既往刺来。 与驼背老人身前的画卷相遇,仅仅片刻,那副黑白画卷就被刺穿。 在驼背老人面前停滞片刻。 他厉声大喝,“李昌谷!” 依旧“从容不迫”的苦昼短,往前而进,一剑穿心! 这位朝暮境的学宫修士被一剑刺穿胸口。 那副画卷颓然从半空滚落下来。 驼背老人一脸不可置信。 但也只能倒了下去。 生机断绝。 一剑而已。 一剑之后,苦昼短倒飞回去,很快不见踪影。 李扶摇收剑入鞘。 整个小巷死一般的寂静。 小巷外很快灯火通明,有不少披甲甲士赶到。 开始收拾残局。 只是那些人没有一个人去看道种和李扶摇,只是在拖动尸体,有一位身材高大的披甲甲士走过那架马车的时候,顺便抽刀把贾青的脑袋割了下来。 这一幕,被三位刑部供奉尽数看到。直到现在他们才明白,原来陛下,往前迈出了一步。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洛阳城的难受 看着一众洛阳城的披甲甲士和几位刑部供奉收拾残局,叶笙歌只是站在小巷口看了几眼,然后便自顾自往自己那座宅子走去,路过程雨声身旁的时候,便将他头顶的油纸伞收好,程雨声想要说些什么,但很快便被那些披甲甲士抬走,这位和皇室关系匪浅的南城程家的公子,受伤极重,要是还不医治,只怕也活不了多久。 李扶摇站在某座宅子门口很久,看着那些忙碌的洛阳城甲士把尸体搬完之后然后清理这条小巷血迹,就连之前被程雨声撞破的那面墙壁都很快派了工匠连夜赶修,最后撤离之时,有位刑部官员对着李扶摇遥遥行过一礼,面带笑意,后者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晓。 然后这条小巷的人便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还站在某座宅子门口的李扶摇,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此刻离着天明差不多还有小半个时辰,李扶摇想了想,往前走了几步,走进了叶笙歌的小院里。 那位道种坐在小院的竹椅上,手里捧着一小罐丹药,细嚼慢咽。 见到李扶摇走进来之后,便扔给他一颗,李扶摇接过来之后,也没犹豫,吞下之后,发现这颗丹药倒是极甜,不像是丹药,倒像是小孩子吃的糖丸一样。 不过吃下之后,倒是觉得极为舒爽。 李扶摇不由得叹了口气,顾缘和叶笙歌这两位,一位学宫的读书种子,一位沉斜山的道种,家底都不是他能比的。 这两人随便拿点东西出来都不是凡品,再看看自己,除了背上背着的两柄剑之外,其余的还真没什么宝贝了。 李扶摇看了看院子里的那颗桃树,没吱声,只是走到不远处的石阶旁坐下,然后歪了歪脖子。 叶笙歌看着眼前这罐丹药,有些惆怅。 李扶摇看着她那个样子,心中了然,今夜一战,虽说最后那位驼背老人是被洛阳城里的某位用剑前辈一剑斩杀的,但最后洛阳城派人把贾青的脑袋一起割下来,而对叶笙歌和李扶摇视而不见,便已经说明一件事,今夜之事即便是洛阳城对于学宫已经心存二心,但也一定不能告诉旁人,即便是让学宫察觉,也不能让学宫找到确凿证据。 既然如此,杀死驼背老人的这口黑锅便只能让叶笙歌来背,而叶笙歌今夜毕竟得到了洛阳城的帮助,依着这位道种的性子自然也不可能将事情到底如此说出来,因此不管主动还是被动,今夜的事情便只能是学宫袭杀道种不成,道种反而将一众学宫修士斩杀在洛阳城。 就连这个出过一剑的李扶摇,都不会被人在意,甚至在这件事里可有可无,即便洛阳城以后要追究他对那位青丝境刑部供奉的出剑一事,除去要低调行事之外,只怕也还要在乎那位出剑的剑士会怎么想。 那说来说去,最后还是叶笙歌成为这唯一的“凶手”不过好在这位道种毕竟是梁溪那边的道种,想来也不会太过在意。 李扶摇忽然开口,“你怎么知道?” 问题问的很突兀,但脸色发白的叶笙歌并没有如何去想,很快便开口说道:“之前我看她就很像你,你不出那一剑,我也不会知道。” 李扶摇沉默很久,才缓缓开口说道:“这是我最不想见到的结果。” 叶笙歌问道:“那你想看到什么?” 李扶摇笑了笑,揉了揉胸口,轻声说道:“从真正活下来开始,我就在想,再次见到他们会是怎么样,当然,很多场景我都想过,有他们终日郁郁寡欢的,等我历经千辛万苦回到洛阳城见到他们的时候,都已经认不出来他们这种,那个时候想来我就会告诉自己,当年那件事他们是迫不得已,不是真的不想要我,只是学宫那边太过强大,他们不得不放弃。当然,要真是这样,虽说我不一定会真会原谅他们,但总归心里会好受一些,这只是我往最好处的想象而已,最坏的一副场景就是他们牵着我的弟弟或者妹妹,高高兴兴的走在街上,见了我之后,也没有半点疑惑,也认不出我来,你说说这种事不是很正常吗?一个已经多少年没见过的儿子,再见到了,认不出来嘛,当然正常。但要是这样相遇,你觉得我能怎么想,不过就是先难受一阵,马上便离开洛阳城就是了,从此天南海北,他们生死也与我无关。可现在这样子,倒是他们还没见到我,我只见了那小丫头,我眼瞅着她从那座宅子里走出来,要是就这样眼睁睁被人抓走了,我一样会很难受。这倒是一个介于最坏和最好之间的场景,说不上多好,也说不上多坏,甚至算是还没开始。” 叶笙歌平淡开口,“我见过好些次,那小丫头的爹回来的时候,抱起她的时候很开心,顺便说一句,她爹也很像你。” 李扶摇纠正道:“是我像他。” 叶笙歌伸手挽了挽鬓发,平静说道:“至于那小丫头的娘亲,脾气很差,不知道以前待你的时候有没有那么差。” 李扶摇搓了搓手,然后哈了口气,“性子就是如此,哪里是换个人性子就会变的,依着我来看,其实更愿意相信他们之中有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人当时是极力反对的,比如那小丫头的爹。” 叶笙歌笑了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你看起来没那么难受。” 李扶摇笑了笑,“难受哪里是看便看得出来的?” 叶笙歌又笑了笑,然后收起那罐子里丹药,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做?” 李扶摇摊开手,无奈的说道:“自然是先好好看看,到底如何,也要看清楚才能决定。” “不问问?” “他们以为,或许是希望我已经死了,谁去问?” 叶笙歌站起身,走向屋门那边,“我每天早上要带那小丫头去看看洛阳城,然后中午回来之后,会睡一下午,然后晚上会去巷子口吃一碗馄饨,晚上我要睡觉,今天已经没多少时间了,所以我不想再和多说了。” 李扶摇起身去那把竹椅上坐下,摆手道:“你随意,不过我没地方做,只能在你这边呆着,况且你这个地方也是个好地方。” 叶笙歌开门,然后关门,只留下一句,“你随意。” 李扶摇对此一笑置之,微微闭眼,去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安宁时光,模模糊糊之间,好像便睡着了,在梦里他见到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是他当年在洛阳城的玩伴,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其实也说不清楚。 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清明,眼前是一个同样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在歪着头看他。 李扶摇坐起身来,看着这个昨夜见过如此场景今天一切如常的小姑娘,没有开口。 倒是小姑娘李小雪很快便问道:“大哥哥,昨晚打架打赢了吗?” 李扶摇想了想,点了点头,“打赢是打赢了,不过你的那盏灯笼就被打坏了,还不了你了,你要是要,我可以帮你买一盏新的。” 李小雪摇头,小脑袋好似拨浪鼓一般,“那盏灯笼值不了多少钱的,大哥哥不用还。今天晚上爹回来的时候,我告诉他,让他明天再买一盏就好了。” 李扶摇忍不住问道:“你家很有钱吗?” 小姑娘歪着脑袋,笑嘻嘻的说道:“一点点啦。” 李扶摇不再说话,小姑娘也很乖巧的待着他身边,眼睛一直在往他身后的剑匣上瞟。 “想看看?” 小姑娘李小雪一怔,但很快点头。 李扶摇解下剑匣,“就不给你看啊。” 李小雪一怔,很快就嘟着嘴走开了。 小姑娘也是有脾气的。 李扶摇把剑匣放在膝上,没说话。 等着叶笙歌从屋里走出来。 昨夜还脸色发白的叶笙歌吃了那么些丹药,现如今看起来脸色算是不错,出了门之后牵起小姑娘李小雪的手,站在院门口,忽然转头嘱咐道:“记得帮我扫扫院子。” 她没有直接便喊李扶摇的名字。 李扶摇点点头,然后果真就站起身去找扫帚。 临出门的时候,小姑娘李小雪和李扶摇招手做再见,李扶摇笑着点头。 小姑娘的脾气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 一大一小两人走出院子,果真又去逛洛阳城。 只不过一番寻找最后也没有找到扫帚的李扶摇倒是很快就出了门,走进了那家开在巷子口的馄饨铺子里。 —— 天明之后,洛阳城的百官之中,有一部分便需要走进那座皇城里去参加每日一次的朝会,这些个朝中大臣,对于昨夜那场足以让人胆战心惊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除去刑部之外,其余五部,也就只有工部昨夜派出些工匠,对于昨夜那条小巷的事情知道一些,南城程家连带着和宫里的那位贵妃在今日天亮之前便都收到一些东西,程家的那位老太爷看着半夜被送回来的自家孙子,和现如今依旧待在他床前为他诊治的太医神情复杂,可还没由得他太多感慨,很快皇宫里便有人来到程家,这位倒不是那位程贵妃的信使,那人来到程家之后,直奔程雨声床前,看着脸色煞白的程雨声,然后那人想了想,在老太爷耳边说了几句话,最后再走到程雨声身旁,问了他几句话。 程雨声先是抬头看了看程家老太爷,看到老人眼里的忧虑之后,才艰难的说了几个字,那人似乎很满意,然后便一言不发的走出了程家,就在朝会都还没散之前,那人又回来了。 带来了一把刀和一个消息。 那把刀叫洛水,那个消息则是今日朝会上发生最大的一件事。 他当着程老太爷的面把刀交给了程雨声,然后便平静说出了今日朝堂上发生的那件事。 刑部尚书王之章告老辞官,新任尚书关白夏居然在朝会上便穿上了新官服,拿上了刑部印信,而且吏部和礼部两边都好似早有准备,一切该准备好的,就在今日,短短的朝会上全部弄完,这便意味着,关白夏就在圣旨发出之后的短短一两个时辰之后,便接过了王之章的刑部,成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为现如今刑部的主事者。 庙堂上权柄交接从来都不该是如此快,今夜倒是例外,非但有这么快,还那么果决。 所有人都在猜测皇帝陛下的旨意。 程老太爷只是看了看那把洛水,洛阳城外的那条河,不就叫洛水吗? 病床上的程雨声昨夜去哪儿,他不知道,但估摸着有一点,便是这位敢在全家人面前自称老子总算是成了江湖高手的孙子,兴许真成了高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福气。 谁都说不准。 好在现如今来看,还算是福气。 皇宫里的那场朝会结束之后,皇帝陛下轻车简从来到了一处陋巷小院,进门之前,这位心情大好的皇帝陛下给那两盆兰花擦了擦叶子,然后走进小院,去见那位目盲读书人。 两人对坐弈棋,目盲多年的王偃青主动开口问道:“昨夜那一剑,想来也是陛下相邀的了?” 延陵皇帝问道:“何以见得?” 王偃青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轻声笑道:“那位昌谷先生的诗集,有好些我还没看完,陛下可就带走了。” 延陵皇帝哈哈大笑,胡乱落下一子,然后再胡乱说了一个位置,“昨夜那一剑,先生也感受到了?” 王偃青点头称赞,“只从剑意来看,都知道那位昌谷先生一定是位君子,只不过未能相见,才是王偃青的遗憾。” 延陵皇帝点点头,“等昌谷先生出楼之时,要是有机会,一定让先生见见昌谷先生。昌谷先生现在倒是不好见,只不过先生可以先去见另外一人。” 王偃青皱了皱眉头。 延陵皇帝低声说道:“昨夜之事,除去那位道种和一众学宫修士之外,还有一人在现场,刑部今日告诉朕,那人不仅认识先生,还在洛阳城待过。” 王偃青想了想,然后才笑道:“他的棋力,比起来陛下,也差不了多少。” 延陵皇帝哈哈大笑,“棋力比不上朕,可打架我可一点都比不上他,刑部那帮人说他是个剑气境的剑士,先生可知剑气境的剑士和普通青丝境的修士有何不同?” 王偃青平静答道:“剑士前三境,正意宁神剑气,和三教之中的第一境完全不同,达到剑气境之后便是已经算是真正的踏上了那条大道,遇上一般的青丝境修士,也不会费什么力,几剑的事情而已,若是出现他身前一丈,就算是太清境的修士只怕也要发怵,现如今山河之中那位朝剑仙,一剑之下,云端圣人也要发怵,便是因为如此,剑士自古便以弱胜强,所以走的慢,也走的难,上次见他才不过第二境,现如今第三境,倒是也不算快,不过昨夜他出手了?” 延陵皇帝点头,“一剑重伤一位刑部供奉,之后又对那位学宫的老修士出了一剑,虽然并未建功,但也没死,现在应该是和道种待在一起才是。” 王偃青问道:“那陛下来告诉我这件事,是为了什么?” “没人会无缘无故来到洛阳城。” 延陵皇帝笑着看着王偃青,“朕查过他,知道他是洛阳人,也知道他为什么会被送走,去那个偏僻至极的周国,现如今他回来了,朕觉着朕能和他谈谈。” 王偃青放下一颗棋子,问道:“陛下先是救下了道种还不够,又想着拉拢一位剑士,真是彻底想和学宫翻脸了?可依着洛阳城这个样子,陛下觉得学宫需要怎么做,就能让洛阳城换个主人?” 延陵皇帝呵呵一笑,“至少要一位春秋境的修士,毕竟昌谷先生不能下楼来。” 王偃青笑而不语,等着这位延陵皇帝继续往下说。 延陵皇帝感叹道:“即便是每年学宫挑人那种事里有些人在其中做了手脚,但朕一想,应该也不见得他会认为是洛阳城的问题。” 王偃青轻声提醒道:“陛下忘了他在罗桑河杀刑部供奉的事情?” 延陵皇帝沉默不语,当年那件事,其实怎么看,也是洛阳城里那些人的过错要大些。 王偃青继续开口,“陛下要是真想和他谈一谈,不妨想一想到底该怎么做,按理说,一些达官贵人而已,并没有资格和一位第三境的剑士相提并论,只是这种事情,做了之后也不知道洛阳城的百姓们会怎么想。” “陛下如何去做,如何去想都是陛下的事情,反正陛下仔细想想再做或许会更好,昨夜那些事情虽然不是苏掌教的意愿,但洛阳城和其余人走的太近了,也不好说,毕竟延陵,始终在儒教眼皮子底下。” 延陵皇帝听出他的意思了,王偃青说的是儒教,并非学宫一地。 延陵境内不知道有多少书院,修士也多,虽然都比不上学宫,但没有一处是好惹的,洛阳城这个地方,可没太多李昌谷。 沉默很久,最后延陵皇帝开口问道:“那先生要见他?” 王偃青摇头,“既然他要做事情,等他做完了再见也不迟,在他做完之前的这段时间,我见他作甚?”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眼前这一团乱麻 今年洛阳城的这场雪其实是来得有些早了,按着往年来看,至少要在下个月月初才有可能下上一场雪来,至于大小,则是不太好说,毕竟这种事,并无定数。 今年洛阳城的第一场雪下在小年这一天,再有个几天便是除夕,因此这场小雪落下之时,其实洛阳城里已经变得很热闹了,年关将近,正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时候,大街小巷尽数一些担着小玩意的货郎,只不过在这条小巷倒是不多见,一来是这个地方太过偏僻,二来便是这边小巷的住户实在是不多。 叶笙歌从三天前开始就已经不再每天早上和李小雪一起去逛洛阳城,依着她的说法,就是天气冷了,她也不太想到处走了,因此从那天开始,除了每天晚上照常出去吃一碗馄饨之外,其余日子几乎都不出门。 至于一日三餐,便都交给了前来蹭着住的李扶摇。 曾一个人在白鱼镇待了好几年的李扶摇倒是都会,这期间李小雪也来吃过一次午饭,赞不绝口,对于这个打架厉害,做饭也不差的大哥哥实在是喜欢极了。 李扶摇今天早上炖了一只鸭子,让叶笙歌吃了之后,叶笙歌便在那边屋檐下坐在那竹椅上看着远处发呆,屋里就那么一把椅子,李扶摇也就只好坐在门槛上,怀里抱着那方剑匣,剑匣里两柄剑,青丝不为所动,见到这场小雪的那柄小雪倒是欢呼雀跃,李扶摇干脆把那柄小雪从剑匣里拿出来,走出屋子,把那柄小雪离在那颗桃树旁。 跑回来之后,李扶摇呵呵一笑,搓了搓手。 叶笙歌看着这家伙这幅样子,笑了笑,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把那柄桃木剑拿出来,一顿比划。 对于叶笙歌这个样子,李扶摇一本正经的开口说道:“这样吧,我收你做徒弟,教你练剑。” 叶笙歌瞥了一眼李扶摇,没有理会这个家伙的疯言,只是平静说道:“之前那丫头摸你这柄小雪剑的时候,我看到了。” 李扶摇沉默不语。 叶笙歌继续问道:“为什么不教她练剑?” 叶笙歌说的就是之前李小雪过来吃午饭的时候,吃完之后,那小姑娘拉着李扶摇的衣衫求了他好久,李扶摇才让她摸了摸两柄剑。 谁知道李小雪一模那柄小雪的时候,那柄小雪剑身便微微颤抖,不仅是李扶摇,就连叶笙歌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世上的剑士,有许多只是有资格踏上剑道,但不一定能走很远,但天生与某一柄剑相亲的,不必多说,便肯定是在剑道上虽说不知道能走多远,但是绝对不会太近。 并且李小雪和那柄小雪,怎么看都是天作之合。 李扶摇想了想,才低声说道:“不管她能不能练剑,愿不愿意练剑,我也是不会教她的,别说我这境界就摆在这儿,即便是我现在已经成了天底下最厉害的剑仙,我一样不愿意,剑道这条路一直被说成三教那条正统大道之外的羊肠小道,道路崎岖不说,谁知道要吃多少苦,最后能走得到哪一步也都不好说,况且剑道,对于世间女子,本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来就没多少优待。” 叶笙歌摇头,“但你总归要问问她的想法。” 李扶摇坐在门槛上,朝着自己双手哈着气,“问什么,我不问,我不会教她练剑的。” 叶笙歌有些讥讽的说道:“那你不替那柄小雪想想?” 李扶摇一怔,随即沉默,小雪是师叔谢陆的家传宝剑,谢氏一族从古至今不知道出了多少惊才绝艳的剑士,就连剑仙都曾有过,师叔谢陆作为谢氏一族最后的传人,临死之前将小雪交给李扶摇,除去不愿意让小雪和崖底那些剑一样蒙尘之外,未必没存让李扶摇替她为小雪找一个合适的主人,何谓合适。 李小雪便近在眼前。 可是其中关系,又由不得李扶摇武断,现如今剑山已经封山,不说能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就算是找到了,带回剑山也不见得能登上山去,若是让他李扶摇教导,又实际上实在是太过于难为他,他今年也才十九岁。 剑道境界才第三境。 至于其余剑士,师父陈嵊行踪不定,除此之外,他也就是在那碗才碰见了一位剑士。 素未谋面,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只说心底打算,他本来就不希望那丫头走上那条路。 从这里来想,倒是有些对不起现如今已经是日暮光景的剑士一脉。 只是即便现如今老祖宗许寂和师父陈嵊以及一众师叔在这里,他也会如此选择。 有些人,他即便是才见面,也一样要竭力全力护她安稳。 叶笙歌等了许久都没能等到答案,便觉得有些无趣,看着这场小雪,叶笙歌想着若是再大一些,不妨可以在院里堆雪人。 常人若是有这种想法,大抵也只能是想想而已,可叶笙歌毕竟是道种,是一位太清境的修士,她想要做的事情,便去做了。 仅仅片刻之后,便有一张符箓从她手里飞出,悬于那座小院上方,然后这小院里的雪花便凭空大不少。 院外仍旧是小雪纷飞,院里已经是大雪磅礴。 趁着这场雪还在下的光景,叶笙歌开口问道:“你的那位青槐姑娘,你准备何时去见她?” 李扶摇看着这场磅礴大雪,“不太清楚,或许等再厉害一些之后就去见她,也或许这辈子都不敢再去见她了,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我怎么敢去见她?” 叶笙歌讥笑道:“那就像现在一样猜测,反正猜测不伤筋骨,况且你也没本事去问。” 李扶摇苦笑不语。 叶笙歌懒得再和这家伙多说,等到小院里的雪积攒的差不多之后,就起身走入小院,在那颗桃树旁开始认真的堆起雪人,李扶摇只是坐在门槛上盯着那边,默然无语。 叶笙歌一个人堆雪人,也没花多少工夫,小半个时辰之后便已经将那个雪人大概弄好,等到快要完工之时,她顺势把那柄小雪往雪人手里一插,远远望去,倒是不像剑士,反倒是像某个正在清扫院里积雪的家伙。 李扶摇眼不见心不 (本章未完,请翻页) 烦,正要起身,便看到隔壁小姑娘李小雪跑来敲门,李扶摇停下动作,没说话。 小姑娘进门之后,先是惊异那个叶笙歌正在堆的雪人,然后便屁颠屁颠的跑到那个雪人面前仔细端详,和叶笙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短暂时间之后才想起了自己的任务,她转过头朝着李扶摇大声喊道:“大哥哥,娘亲让我请你帮忙,家里屋有几片瓦不知道被谁家的猫踩坏了,现在家里正漏着雪呢。” 李扶摇皱了皱眉,本想着开口拒绝,叶笙歌就已经牵起小姑娘的手,笑着开口,“走,过去看看。”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看着李扶摇。 李扶摇叹了口气,去收好两柄剑,才跟着这一大一小两人出了门。 隔壁那座宅子仍旧还是记忆之中的那个样子,不过比起来以前,多了些岁月侵染的痕迹。 李扶摇踏入小院,那个一身厚实冬衣的妇人便热络笑道:“麻烦你了,实在是我这一个妇道人家,实在是也不会这门手艺,当家的也要晚上才能回来了,只能麻烦你了。” 李扶摇微微点头,没有多说,拿起一旁的灰瓦便从已经搭好竹梯爬上屋顶,然后才缓慢的在屋顶上行走。 叶笙歌牵着小姑娘李小雪站在院里,盯着在屋顶的那个家伙。 妇人招呼叶笙歌进屋坐着,叶笙歌摇了摇头。 然后妇人就不再坚持,只是和叶笙歌聊了几句之后,才忽然开口说道:“怪不得之前姓城那个小子叶姑娘看不上眼,原来早就有了心仪的,嘿嘿,依着我来看啊,你们两还真是合适,依着那些私塾先生的话来说,就是郎才女貌。” 叶笙歌面无表情,李扶摇则是置若罔闻。 他只是继续低着头把那些瓦片给放在该放的位置上。 等到最后李扶摇顺着梯子爬下来的时候,妇人跑过去收好梯子,随口说了一句要是儿子还活着,指不定也这么大了。 声音很小,几乎是自言自语说给自己听的。 可李扶摇和叶笙歌两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李扶摇站在原地,有些失神。 叶笙歌则是牵起李小雪走出院子,说是又想去看看洛阳城了。 小姑娘挣脱开叶笙歌的手,跑回屋子里去拿了两把油纸伞。 这才和叶笙歌一起离开。 李扶摇想了想,最后什么都没有说,趁着妇人去放竹梯的光景,独自走回叶笙歌的那座小院。 重新回到屋檐下。 看着院里这场磅礴大雪。 有些怔怔失神。 直到很久之后,有个脸色发白,裹得极厚,一瘸一拐的年轻人推门而入的时候,李扶摇才回过神来。 他有些奇怪的看着那个腰间悬刀的年轻人。 年轻人第一句便是冲着李扶摇问道:“叶姑娘呢?” 李扶摇指了指门外。 年轻人转身就要走,然后不知道为何又转过身子来,走到屋檐下,和李扶摇并肩而立。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那个少年的愁思 来人自然就是那位南城程家的公子,程雨声。 现如今洛阳城里唯一的一位山泽野修。 和李扶摇并肩站在屋檐下之后,程雨声开门见山问道:“叶姑娘喜欢你?” 李扶摇有些错愕,摇了摇头,“何以见得?” 程雨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挺希望叶姑娘不喜欢你的,可叶姑娘不管怎么看,也不会喜欢我,你说这事咋整?” 李扶摇下意识的哈了口气,然后才看着院里的那个雪人说道:“我觉得啊,叶笙歌不会喜欢你,也不会喜欢我,甚至全天底下的男子她都不会喜欢。” 程雨声本来就发白的脸色变得更白,他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叶姑娘喜欢女人?” 李扶摇强忍住给他一巴掌的冲动,耐着性子说道:“我是说想叶笙歌这样的女子,要让她喜欢上一个人,都很难,沉斜山的道种你知道,现如今山河之中,年轻一代之中,谁比得上她,换句话来说,哪个年轻人配得上她?” 程雨声有些惆怅,李扶摇说得话并非没有道理,简直是太太有道理,叶笙歌是什么女子,以往他不知道她身份的时候,大概能把叶笙歌看作是个普通的女子,可一旦知道了她沉斜山道种的身份,那之后的事情便实在是难办了,即便叶笙歌表露爱意,她身后的沉斜山难不成会眼睁睁的看着道种喜欢上一位山泽野修? 这显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在这之前,谁都知道,那位道种绝对不会喜欢上一位这种身份的男子。 李扶摇拍了拍程雨声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我估摸着她不是不喜欢你,只是对男女之情一点感觉都没有,她眼前或许只有那条大道,最后,可能是那个地方。” 说到这里,他伸手指了指天上。 云端上坐得是圣人。 三教之外的剑士一脉,这数千年以来,才出过一只手不到的女子剑仙,而三教之内的圣人,这数千年来,还真是连一位女子圣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都没有出现过,所以在知道叶笙歌是道种之后,沉斜山上下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道教以后或许真会出一位女子圣人,打破这世间圣人无女子的说法,这样不仅能让三教之中的女弟子对于之后的大道更有信心,就连带着沉斜山的威名都会更上一层楼,只不过现如今说这些为时尚早,毕竟连那位号称最接近圣人的观主现如今都还没有迈出最后一步,其余人,更差得远,叶笙歌不过太清境,距离沧海,还有好几个境界要走,这一个不好就是数百年之后的事情,这数百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倒也绝对说不上短。 世间一切都无定数,要是说李扶摇比叶笙歌先成为剑仙,也都有可能。 毕竟谁也说不准。 程雨声走过两步,去门槛上坐下,然后唉声叹气。 李扶摇注意到他身旁的那把洛水,笑着问道:“怎么,这么快就找到新欢了?” 程雨声拍了拍洛水,低声道:“这玩意可是把我从江湖给拉回洛阳城咯,跟着这把刀一起送来的还有个什么刑部供奉的名头,你知道吧,就是那晚被你一剑重伤的那种人。” 李扶摇点点头,不置可否。 程雨声继续惆怅说道:“其实不答应这桩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姑姑反正在皇宫里,即便是程家要没落,也不会没落到哪里去,可他娘的那家伙当时给我说的那番话让我不知道咋的就鬼迷心窍,最后就答应下来了,话说那晚上那杀老家伙的一剑真不是你出的?” 李扶摇反问道:“你要是有那么一剑,会让人之前把你揍上一顿,然后憋屈的看着对方这么久,最后才想起有一剑,把他干掉?” 程雨声尴尬一笑,摇了摇头。 李扶摇叹了口气,“要是说那晚那个前辈不是一名朝暮,或者境界更高的剑士,我肯定都不信。” 程雨声砸砸嘴,“咱们洛阳城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人物,难不成是刑部的供奉?可是依着洛阳城这地方,还真不好说让这么一位剑士留下来啊。”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李扶摇走过来坐在程雨声身旁,笑道:“想不出来的事情就别去想想,我觉得你现如今想想叶笙歌到底有没有可能喜欢你,才是要事。” 程雨声呸了一声,不以为意,想了一会才问道:“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子,那女子喜不喜欢你?” 提起这件事,李扶摇忽然一怔,随即嘴角有些苦涩,“好像和你的状况差不多,唯一比你好一点的就是她没像叶笙歌对你一样对我。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 程雨声顿时就觉得身旁这兄弟和他有些同病相怜了。 “你喜欢的那个女子是出身大户人家,还是和你一样,都是山上修士?” 李扶摇随口说道:“山上修士。” 程雨声然后问道:“那是出身于三教之中还是什么别的?” 李扶摇想了想,然后说道:“和你差不多。” 程雨声啧啧笑道:“那得了,没啥大问题,只要她点头,那肯定要成。” 李扶摇苦笑不语。 程雨声在这里陪着李扶摇坐了很久,还是没等到叶笙歌之后便拍拍屁股的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出小院,他最后朝着李扶摇招手,说是以后有机会一起喝酒,烦心事嘛,喝完了酒,就没了。 李扶摇笑而不语,看着一头雾水的程雨声离去。 小院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看着这满院风雪,有些惆怅。 一个人的时候,脑子里一团乱麻的时候只能乱想。 我李扶摇能看到满目山河,可是唯独看不到你。 我以后要从这里一路向北,走过山和水,走过白天和黑夜,去某处见你,到时候你什么都可以说什么都可以讲,但一定不能转头就走啊。 我可以接受你的失望,但肯定接受不了你的漠然相对。 青槐姑娘,说到底我还是想你了。 青槐姑娘,我还想问问你,面前这件事,我该怎么去做? 怎么做才能心安?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除夕夜里的一大一小 小年过后,距离真正的大年三十可就是一点都不远了,叶笙歌对于过年没有什么感触,之前在沉斜山的时候,这位道种指不定就算是除夕都在闭关,哪里关心过这种事,至于李扶摇,一个家都没有的家伙,对于过年更没有什么想法。 除夕那天晚上,隔壁宅子里的李小雪一家人,由着李小雪的娘亲亲自上门请叶笙歌和李扶摇过去吃年夜饭,说是叶姑娘带着小姑娘不知道吃过多少此早饭,这大过年的,他们就两个人,也实在是太过冷清。 李扶摇原本并不想再次踏入那座宅子的,可叶笙歌欣然答应之后,李小雪便又来拉着李扶摇的衣袖,非要让他过去。 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李扶摇才又一次走进了那座宅子。 时隔多年,在那座宅子里再度见到那个面容并未多大改变的中年男人,一身青衫的李扶摇神情平静,吃年夜饭的时候没有喝酒,大约是李扶摇并不想喝,那个中年男人一个人喝着也觉得无趣,所以仅仅小半个时辰之后,李扶摇便吃完起身,没有离开小院,只是坐在屋檐下的仰头看着天上飘下来的雪花。 叶笙歌吃得慢,和那妇人闲话也不少,加上李小雪一共三个人,在那张桌子上多耽误了些时间。 穿着一身厚实冬衣的中年男人端了盆火炭过来,放在李扶摇身前,他则是坐在李扶摇身旁,一双手伸到火盆上,烤火取暖。 李扶摇没有说话。 倒是那个和他一个姓的中年男人开口笑道:“公子住在叶姑娘租下的那栋宅子里没觉得有些不自在?” 李扶摇平静开口,“江湖儿女,倒是不在意那么多。”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只不过叶姑娘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是那种行走江湖的女侠,倒是想那种大户人家的小姐,再加上出手这么阔绰,想来即便是在江湖上行走,家世都不会太差。” 李扶摇想了想,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公子也不像是那种行走江湖的少侠。” 中年男人搓了搓手,笑意不减。 李扶摇皱眉问道:“哪里不像?” 中年男人理所当然的说道:“哪里有江湖大侠出门在外不喝酒的。” 李扶摇捏了捏衣角,才伸出一只手去烤了烤,“我最开始从师门离开的时候也喝酒,可后来遇到了一些事情,又自己想了想,觉得喝酒也没什么好处。” 中年男人点头笑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听得进去的还是不多。” 李扶摇不以为意,只是揉了揉脸颊,然后有些失神。 中年男人拿起身旁的铁钳掏了掏火盆,然后才轻声说道:“其实像公子这个年纪的,就已经外出奔波,四处闯荡的,其实不多,公子应该是还没有及冠吧?” 及冠一说,无论是大周还是延陵,其实都是一样,二十方才及冠,李扶摇离开白鱼镇的时候才十六岁,现如今三年过去,也才十九岁,距离及冠,还差着一年光景。 及冠礼对于一般的世俗百姓都算是一个比较重要的日子,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只不过对于寿命动辄数百上千的那些山上修士来说,就没那么重要了。 不过李扶摇还是轻声说了句,“今年十九了。” 正在掏火盆子的中年男人手一抖,倒是很快便恢复如常,然后便收回火钳子,叹了口气。 李扶摇借着火光看着鬓发已经有些发白的这个男人,神情复杂。 那些年的时光里,这个男人每日从外面回来,都会带上些小玩意,要么是个拨浪鼓,要么是个小铜环,要么就是一串糖葫芦,和屋子里的那个妇人比起来,这个读过好些年书的男人脾气实在要好太多,更何况这个男人的怀里似乎总是藏着几块糖,等着他蹦蹦跳跳回到这栋宅子前的小院里的时候,那个妇人肯定要大声训斥,可这个男人总是会拿出干净的布帕子来替他搽干净这一天在外面玩耍所弄花的脸蛋,然后等他笑嘻嘻的伸出手,他便温和笑着从怀里拿出两块糖来。 一块是给他的,一块是给那妇人的。 至于他自己,他从来不吃糖。 然后那个妇人肯定又会大声告诉他吃那些糖会让牙齿坏掉,也不接那颗糖,最后让一个人拥有两颗糖的他高高兴兴的去听那个男人讲故事。 李扶摇那些年能在白鱼镇靠着说书为生,除去厚着脸皮去那些说书先生那里讨教的本事之外,真正能够活下来,还是靠的这些在这个男人嘴里听来的那些故事。 实际上,这个男人在经商之前,还真就是那些洛阳城大酒楼里的说书先生,靠着说书积攒下来了一笔不算少的银子,便做起其他行当,如今这份家业,大抵也就是靠着他一点一点挣出来的。 其实即便是那时候的李扶摇,也在想,这个男人为何能够忍受住那妇人的脾气的? 只不过也并未想过太久就是了。 在屋檐下坐了很久,那中年男人说到最后,想了想之后开口说道:“说句和公子无关的话,我那个小子,要是还活着,就该是公子这个岁数了。” 李扶摇转过头,看着他。 中年男人往火盆放了几块木炭,温和开口,“我那小子啊,之前最开始给他取名字的时候,媳妇儿就说随便对付着叫个啥就行了,要不是我非不愿意,给他取了个扶摇两个字,指不定现如今即便他活着,也觉得自己那名字不讨喜,为什么叫扶摇呢,故事是我年轻的时候听来的故事,说是北海有种鱼,叫做鲲,很大很大,是北海里最大的鱼。当然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故事里说等着有一天,这鲲长得够大的时候,就要化作鸟,从北海海里振翅一飞,成为鹏,即便是成为了鸟,其实也是天底下最大的鸟,这个故事说到这里就完了,我觉得寓意真不错,不过总不能给那小子取名叫做鲲鹏吧,这样也不好听,后来我在洛阳城又听到一首诗,不知道谁哪个读书人写的,反正就是说这个故事,其实谁写的还不一样?咱们延陵别的不多,最多的就是读书人。诗里面有一句扶摇直上九万里,我很中意,就定下了扶摇两个字,于是后来给那小子取名字的时候,也就是用的这两字。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李扶摇李扶摇,公子觉得怎么样?” 李扶摇点点头,“名字不错,只不过那位李公子是怎么死的?” 中年男人摇摇头,“死了?我没说那小子死了啊?” 李扶摇心神一紧。 中年男人随即说道:“只是家里遭了难,被送走了,不过才这么大一个孩子,送走之后,活下来也难。” 李扶摇随口问道:“遭了什么难,要把亲生儿子送走?” 中年男人苦笑道:“在洛阳城里过日子,说是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自然便不容易,那小子之前遇上件事情,不知道是该说他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要不是因为那件事,这小子即便是没出息些,大抵也能无忧无虑的长大才是。” 李扶摇默不作声,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捏着自己的衣角,看着眼前的这个火盆。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对不起他。” 李扶摇忽然问道:“要是再让你选一次,你怎么选?” 中年男人张张口,刚要说话,远处夜色之中便响起一阵巨响。 接二连三的响起。 原来已经到了子时过后了,家家户户都在点爆竹。 辞旧迎新而已。 爆竹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天空中更是出现了五颜六色的烟花。 小姑娘李小雪从屋里跑出来,也不顾院子里的大雪,站在院子里就仰头看去,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烟花,一张小脸上满是期盼。 那个中年男人摇摇头,顺手抄起身旁的一把油纸伞,去院里给自家女儿撑起来,站在小姑娘身旁,中年男人很快就抱起小丫头,一起仰头看向天空。 叶笙歌走出屋子,站在李扶摇身旁。 那妇人对于这种东西向来没有兴趣,因此并未出门。 叶笙歌用极低的声音开口问道:“李扶摇,都聊了些什么?” 声音不大,更是被爆竹声遮挡得严严实实,因此并未传出去让第二人听见。 李扶摇站在屋檐下,摇摇头,“还能说什么,不过是些没用的话而已。” 叶笙歌笑而不语。 李扶摇看着外面盛放的烟花,更是不打算说话。 叶笙歌忽然开口说道:“李扶摇,之前小丫头告诉我,她们家从来不放烟花,她不知道是为什么,你知道吗?” 李扶摇一怔,眉头微蹙。 叶笙歌笑道:“看来是因为你。” 李扶摇一笑置之。 现如今小姑娘家里不放烟花是因为什么,他不知道,但很久之前,这座还有着一个小男孩的宅子里不放烟花的原因则是因为那个叫做李扶摇的小孩子闻不惯烟花的火药味。 所以在那些年里,这栋宅子里除夕夜里从来不放烟花。 至于现在,其实可能也是因为如此。 一如既往。 李扶摇脸上有了些笑意。 但是不多,也很淡。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那些年的洛阳城 除夕之后的大年初一,按着往年惯例,今日之后一直到十五元宵节之前,都是不召开早朝的,六部官员也好,还是其余衙门的官员,一年之中,也就是这十五天才算是真正的清闲日子,即便是十五天之后,那些桌上的东西堆得比山还高,也是这十五天过后才考虑的事情了。 现如今这十五天,怎么舒坦怎么来。 刑部衙门算是这年前年后正处于多事之秋,那晚那场袭杀便是和刑部牵连甚广,更是惊动那位皇帝陛下,导致刑部尚书王之章,这位在这刑部头一把交椅上坐了差不多二十年的尚书大人告老还乡,现如今刑部的头一把交椅虽说是变成了关白夏在坐,但实际上刑部之后仍旧忠于王之章的官员们不少,王之章经营刑部多年,即便一朝不慎,沦落至此,但他在刑部的那些东西,也算不上完全清除了。 因此现如今六部之中,也就只有关白夏这一位尚书大人,才在年后的这十五天里都要留在刑部衙门观看那些卷宗,这个年,他过得并不轻松。 但实际上显而易见的是,关白夏过不好一个年却真是捞到了一个刑部尚书的官帽子,刑部尚书什么概念,延陵王朝的六部尚书之一,正三品官员,在整个延陵王朝之中,真正的庙堂大佬! 就连关白夏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王之章在刑部扎根多年,要不是那晚那件事他处理的让陛下实在是动了真怒,想来不管如何,现如今这个位置,都不会让他坐上去的。 当年春闱,他关白夏即便是首榜头名,不也得耐着性子熬到现如今才机会? 官场上,文官和武人本来就不一样,文官讲究的是细火煮茶,要在漫长的岁月里慢慢去研究火候,才能煮出一壶醇香四溢的好茶,而武人则不同,被这些清谈文人说成大火煮冷酒,要是能够一蹴而就那便最好,要是不能,也至少要比煮茶来得快些。 可坐上去便坐上去了,关白夏在兴奋之余也在深思,皇帝陛下和学宫那边的关系,只怕并非是朝野之中所想的那般,他要想在这个位子上坐好,只怕也要花不少功夫。 坐在刑部衙门那间属于尚书大人的房间里,关白夏抛去那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些案卷,最后在一张洁白宣纸上写下了几个字。 “步步为营。” 就在这个时候,在刑部衙门外的那条街道上,有个面容沧桑的男人站在衙门口站立片刻,最后只是喟然一叹,转身便走。 这个曾经的朝中三品大员,刑部尚书,现如今的一介草民,看了看停在远处的那架马车,神色有些复杂。 在洛阳城待着都不容易,相比较起来关白夏的熬了这么些年总算是成就正果,他虽然之前机遇比他好上太多,但说实在话,终究是没能笑到最后,直到现如今,他即便是知道皇帝陛下因何而动怒,放在当晚,他也一样是要这样选择的,学宫和洛阳城之间,相信每一个朝中官员,都不会和他做出不一样的抉择。 可即便是如此,那位皇帝陛下,最后还是选择了将他赶出洛阳城。 只是因为他选错了一个大家都会选错的东西。 王之章除了苦笑之外,还能做什么。 走在街道上,这位算不上年迈的老大人倒是真有些看起来腿脚不太好了。 不过才走了几步,很快便有个女子小跑到他身前,对他说了几句话。 王之章抬头远望,在那边巷口便有个人站在那里,正看着这边。 王之章疾步往那边走去,那个前来报信的女子倒是站在原地,没有急着往前走。 站在巷口的,是那位目盲读书人王偃青。 王之章走到王偃青身前,对着王偃青行过一礼之后才有些苦涩的说道:“王某要离开洛阳城,满朝文武都不愿意来送王某,偏偏偃青先生来了,倒是很让王某感到心头一暖。” 王偃青笑了笑,“以往要叫王大人,今后只能喊上一句王先生了,请王先生不要怪偃青。” 王之章摇摇头,苦笑道:“没有这个道理。” 王偃青伸出手,示意和王之章一边走一边说。 走出几步之后,王偃青轻声说道:“王先生在想为何陛下要因为一个绝大数人都会选错的事情而苛责于先生?” 王之章沉默不语,最后点了点头,“是。” 王偃青温声说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容偃青问几个问题。” 王之章点头,“偃青先生但问无妨。” “洛阳城是谁的?” 王之章面对这个问题,有些无从说起。 王偃青自顾自说道:“整个延陵都要受学宫及那些书院管辖,儒教在延陵根深蒂固,甚至可以说没有儒教便没有洛阳城,便没有延陵王朝,可陛下是世俗国度里的君主,他管理着那些世俗百姓,那那些世俗百姓就得听他的,即便是学宫站在幕后,也不能要这些世俗百姓去承担那些不该他们承担的东西,因此若是说洛阳城是学宫的,只怕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可既然洛阳城是陛下的,王先生那晚的自主主张就相当于变相承认洛阳城是学宫的,因此陛下生气,便能说的通了,王先生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也不是什么想不通的事情。” 王之章叹了口气,“那学宫若是不满洛阳城的所作所为又当如何?” 王偃青摇头,“学宫里有许多声音,那位苏掌教便是最大的一道声音,苏掌教不在学宫,才有学宫派遣修士入洛阳城一事,若是掌教在学宫,即便是还有修士入洛阳城,也绝不会让刑部帮忙,因此那晚的事情失败了,学宫只能吃个哑巴亏,因为苏掌教才是学宫明面上的掌教,甚至等苏掌教回到学宫之后,学宫里的声音便都会消失不见,洛阳城这次的作为也会被认为是维护苏掌教的权威,因此学宫不会不满,至少苏掌教不会不满,那就够了。” “不如偃青先生站得高,王某实在是看得没那么远。” “无谓高低,只需知晓陛下不同延陵历代帝王便已经足够,与学宫的关系,那么多年以来,延陵都是在山下看着山上。现如今皇帝陛下想要换个和延陵相处方式,你说有没有意思?” “不难?” “难。” “就算是难,陛下也愿意去做,那就不该我们去掺和。” 王之章脸色黯然,有些无奈。 眼看快要走到巷口,王偃青开口问道:“最后一个问题,十几年前,学宫选学子一事,其中有个学生的名额被人所替,我想知道替他的那个人是谁家的公子?”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章 一件有趣的事情 站在巷口,这位刑部前任尚书一怔,随口说道:“学宫在洛阳城挑选学子一事,每年一次,说是公平,那也要得那些贵胄家里没有适合走上那条修行大道的孩子,才能轮到普通百姓,再说了,偃青先生要是说起十几年前,别说是我,即便是负责这件事的礼御司也一样不清楚,偃青先生要是想知晓详情,自然可以去礼御司一查,只不过最多也只是能查到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至于被何人顶替,礼御司自然不会有记载,说到底,还是得找到那个孩子的家,若有亲人在世,才有可能。” 王偃青迟疑问道:“学宫选学子一事,有人动手脚,学宫已经摆明了不在意,这洛阳城也有诸多门道?” 王之章叹了口气,“所以说在洛阳城里待着,真没那么容易,到处都是门道,这些早已经在洛阳城扎下根的贵胄们更是如此,毕竟好东西得来不易,谁都想把东西紧紧捏在手中,要是一不小心丢了,不由外人去说,自己都要觉得难受至极,因此在这些和学宫沾染关系的事情上,自然要小心翼翼,偃青先生要是想去查这件事情,只怕即便身后有陛下,也有些举步维艰。” 王偃青淡然笑道:“怎么个难法?” 王之章摇摇头,没有在这里继续多说,有些事情,他坐在那个位子上的时候,不好说,等从那个位子走下来之后,其实更张不开口。 王偃青往前小走几步,避过地面上的一滩积水,然后停在一旁,陷入沉思。 王之章站在一旁,由衷说道:“之前是觉着偃青先生眼瞎心不瞎,现在才由衷觉得,偃青先生比谁都看得清。甚至我开始怀疑,偃青先生的一双眼睛,是不是自己弄瞎的,只是因为不想看到太多污浊?” 王偃青笑而不语,他“看”向远处的那架马车,轻声说道:“王先生,今日一别,只怕倒是难见了,偃青跟王先生年纪相仿,但注定要比王先生多活好些日子,若是王先生后辈子弟要入洛阳城谋生的,偃青力所能及,一定会照 (本章未完,请翻页) 拂一二。” 王之章拱手行礼,感激说道:“王某何德何能,能让偃青先生如此作为。” 作为曾经的刑部尚书,王之章十分清楚,得到王偃青这句话,有多难。 王偃青摇摇头,不多说什么。 最后他只是停步于此,“看着”对他行过一礼的王之章缓缓远去,登上那架马车,最后马车也缓缓远去,不见踪影。 王偃青想了想,转身缓行。 只是走过几步之后,之前那个为王偃青传话的那个女子便已经在不远处等着了,等到王偃青路过她身旁的时候,她刚想拍一拍王偃青的肩膀,王偃青笑了笑,“冬天还没走啊,怎么会看到春水?” 名叫春水的女子停下手中的动作,有些委屈的开口,“先生如何知道的?” 王偃青面容平静,“之前王先生还说我眼睛并未瞎,看得清啊。” 一身墨绿衣衫的春水柔声道:“那先生可看清了春水今日穿得是什么颜色的衣衫吗?” 王偃青摇头叹道:“一叶障目啊,有好些事情,都不是我这个瞎子看得清的。” 春水捂嘴笑道:“是是是,先生看得到的东西都是那些极为重要的事情,看不清的就是这些无关轻重的小事了。” 王偃青一笑置之。 他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春水,今日回宫的时候替我问问陛下,是想着鱼和熊掌都要,还是说取其一即可,若是陛下说取一样,你便问陛下这之中取哪一样,只不过不管陛下说取哪一样,你都说难就好了。” 春水歪头问道:“要是陛下问两者都要呢?” 王偃青一本正经说道:“那你就给陛下一巴掌。” 春水一张小脸变得有些煞白,她不可思议的看着王偃青。 王偃青哈哈笑道:“怎么样,先生可是知道你现在的脸肯定是白的。” 春水低声问了一句,“先生真要打陛下的巴掌?” (本章未完,请翻页) 王偃青皱了皱眉头,“春水你是不是傻?” 春水一怔,没好意思开口。 王偃青低声开口,“皇帝陛下你都敢动手打,不是傻子就是疯子了。” 春水一张脸都有些发烫,她看向王偃青,神情古怪。 “当然了,陛下要是两者都要,你就告诉他,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把枕头垫高些。” 春水吐了吐舌头,“我可不敢这么跟陛下说。” 王偃青笑了笑,“那你到时候就问陛下这个问题好了,陛下要想知道答案,让他来找先生我,只不过要提壶酒。” 春水点头应下,说了句知道啦。 王偃青忽然问道:“春水,依着你这个年纪,应该是在宫里再待不了多久了,出宫之后,可有什么打算?” 春水跟在王偃青身后,本来就是低眉顺目,听到这句话之后蓦然抬头,很快便红了眼眶,她轻声道:“陛下安排春水给先生读书,可没说有到了年纪就要赶出宫去的,除非是有一天……先生觉着春水老了,声音没有现在好听了,那春水就只能让陛下再给先生换一个人了。” 王偃青有些“讶然”的说道:“你在想什么,先生只是问问你,要是有朝一日出宫了,又没去处的话,就在我那小院里住下,继续为先生我读书,只不过先生清贫,可没有宫里那么多银子,你应该是要嫌弃了。” 春水一怔,随即摇头,“给先生读书是春水的幸事,先生这么了不起,要是真能一辈子都给先生读书,那就是春水求都求不来的幸运了。” 王偃青轻声笑道:“一辈子那么长,还早得很。” 春水嘟囔道:“春水的一辈子才不长,先生的一辈子才真的长啊。” 王偃青仰起头看了看,是啊,这一辈子那么长,做人要是一辈子死气沉沉,好像还真没什么意思,真要做一些有趣的事情才行。 至于何谓有趣之事,现在在做的那件事就是。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零一章 一件更有趣的事 在大年初一当天又到了李小雪家里吃了一顿饺子的李扶摇这些天再没有踏足过那座宅子,更没有见过李小雪一家三口,叶笙歌日复一日的待在自己的小院里,不曾出过一次门。 李扶摇则是时常不见踪迹,早出晚归。 这些天的洛阳城又下了好几场雪,但都不大,没能让叶笙歌堆起来另外一个雪人,只不过之前她堆的那个雪人,这些天过去了,倒是一点变化都没有,旁人或许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李扶摇知道,这要不是叶笙歌又拿出了某张符箓的原因,他把李字倒着写。 程雨声这些日子来得也勤,只不过大多时候都是陪着叶笙歌在院子里坐上一会儿,叶笙歌几乎不开口,偶尔要说话,也都是程雨声实在是说了太多话,她随口让他闭嘴而已,身受重伤的程雨声原本伤势就已经好转,后来又被叶笙歌给砸了几颗丹药,现如今已经完全是恢复如初,再度悬刀的时候,显得就和之前流露出来的东西差距很大了,他偶尔会在李小雪家门的门槛上坐着和小姑娘谈天说地,一大一小,小的是因为天气太冷实在是不想怎么动弹,所以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大的则是又用了一百种方法也没能让叶笙歌改变心思,因此便有些气馁,李小雪的娘亲,那个妇人自从大年初一那天收到程雨声从家里顺手牵来的一份价值不菲礼物之后,对于这个身份不知道,但一看就是出身不凡的公子哥更加热络,这些日子在程雨声短暂在这边待着的时候,妇人也会搬条板凳坐在一旁看着,顺便说上几句,支上几招。 但不管说些,仍旧是毫无进展的程雨声愁眉苦脸。 他按着腰间那柄洛水,神情惆怅至极。 李小雪坐在他身旁,一张小脸被冷得通红,她歪着头看着那边叶姐姐的宅子,忽然说道:“叶姐姐脾气很怪啊。” 程雨声附和道:“可不是,要是一般女子,就算是再如何铁石心肠也被我感动了,就叶姑娘一个人这个样子。”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李小雪乐呵呵的开口道:“程哥哥,我看你也是没戏咯,叶姐姐多半要被那个大哥哥带走了。” 程雨声拍了拍腰间的洛水,嘿嘿笑道:“你看他敢不敢。” 程雨声很快又自顾自笑道:“不管怎么说,我喜欢叶姑娘就是我的事情,哪怕是叶姑娘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李小雪做了个鬼脸,打了哈欠,然后揉了揉眼睛,“我不陪你发呆了,我要去睡觉了。” 程雨声仰头看了看天色,低下头还想说些什么,小姑娘就已经早已经跑进屋,重重的关上了门。 程雨声正摇头,就在不远处看见了一身青衫的李扶摇。 他手里提着两壶酒,一大一小。 他站起身,小跑几步,来到背着剑匣的李扶摇身旁。 李扶摇把大的那壶酒扔给程雨声,笑着说道:“反正也无事,到处走走?” 程雨声点头,没有拒绝。 李扶摇喝了一口酒,神情极为满足,和程雨声走在街道上,也没去管那些雪花,他缓缓说道:“依着你家里的情况,肯定知道了李小雪家里以前应该是有个儿子的。” 程雨声点头,“早在见到叶姑娘之后,这一条街我都查过,那小丫头就在叶姑娘隔壁,更是重点,自然知道那小丫头家里的情况的,我知道她有个哥哥。” “她哥哥叫什么名字?” 程雨声有些奇怪的看着李扶摇,之后才轻声答道:“李扶摇。” 李扶摇笑了笑,又喝口酒,脸上的神情变得很奇怪,似乎有些高兴,也有些悲伤,高兴和悲伤两种情绪本来该是对立的,可现如今却是出现在了同一个人的脸上,怎么看都不太正常,可就那么出现了。 “我也叫李扶摇。” 程雨声正在喝酒,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几乎就要把嘴里的那口酒给吐出来。 他一怔,随即说道:“那个叫李扶摇的家伙运气可不怎么好,你也很 (本章未完,请翻页) 倒霉?” 李扶摇有些缅怀的说道:“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被人从几乎算是天底下最大的一座雄城里给丢到了一个偏远小国的小镇上,你说到底运气好不好?” 程雨声沉默,他本来就不擅长安慰旁人,尤其是还没有经历过旁人的苦难,想安慰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李扶摇笑道:“我这些天才知道,其实这种事很常见,比我想象的还要常见,学宫也知道这些事情,只是不当回事,甚至有好些修士把这种事情当作肥差,巴不得每年都是他们,毕竟要想换下一个孩子,要花费的银子真的不少,而且好像学宫也知道了洛阳城和之前不一样了,再加上出的那些事情,因此每年选的孩子,资质高不高,其实都没那么重要,所以那些事情,很常见,也很普通。” 程雨声忽然摇头,认真说道:“所以我不愿意去那个地方。” 关于南城程家的公子宁愿出洛阳城去游历江湖也不愿意入学宫求学一事,其实在洛阳城的那些贵胄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秘密,因此能被李扶摇探查到,也很正常。 李扶摇继续说道:“这些事情在大人物眼里,是小事,微不足道,用银钱就可以摆平,但对于我这个当事人,你说说会不会那么简单?” 程雨声一怔,因为在李扶摇开始说这些事情的时候,身上那些剑气已经开始渐渐外泄,显然李扶摇此时的心情,并没有太淡然。 甚至算不上平静。 程雨声看着他,“我不会告诉你那个名额替换所受到最大利益的人的名字。” 李扶摇微笑道:“这种事情,我一般不求人。” 程雨声愕然,“洛阳城如此大,你要自己查?” 李扶摇脚下脚步不停,一直再往前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穿过了两条街道,来到了一栋不大的宅子面前,他轻声笑道:“既然不求人,那就只能是自己查了,程雨声,你现在可以走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零二章 好久不见 李扶摇开口告诉他,让他走,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终究还是开了口。 程雨声没有走,因为他不想一头雾水的便离开,只不过好在李扶摇也没有要赶他走的样子,他背着剑匣站在远处,看着那栋宅子,指了指之后,李扶摇就默不作声,不再说话。 程雨声看着那栋宅子,想看看到底有什么东西要出现。 结果等了半刻钟之后,有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推门而入,开门关门的间隙,能看见有个红裙女子的面容。 李扶摇盯着那边,走了几步,临近那座宅子之后,方才开口说道:“我不知道是谁当年替换了我,但我知道是谁当年把我送去那个地方的。” 程雨声也不是什么蠢人,很快他就梳理清楚了脉络,看样子之前看到的那个老人就是那个把李扶摇送到白鱼镇的人,即便知道了是他,找到他一问,那就什么都知道了。 顺藤摸瓜,接下来李扶摇要怎么做,都不算是过分,只要他不丧心病狂到要将那家人满门都都杀掉。 李扶摇坐在宅子前的石阶上,感慨道:“很久之前我成为剑士之后的第一次出手,在周国那边的罗桑河畔,当时洛阳城派了好几个修士到陈国,由他们领着去攻打周国,当时我就在罗桑河,和我的一个朋友,在罗桑河哪里杀了好几个修士,当时是我第一次出手,虽然我不断告诉自己,我杀人是为了保全周国,是为了保全那个我待了几乎有好几年的地方,但最后出手用柴刀杀人的时候,其实想得还是这样会让洛阳城没有颜面,而那些洛阳城贵胄就会很难受,我第一次出手,就是为了像是你们程家那样的洛阳城贵胄难受。当然,我现在来看,不仅你们不会难受,只怕你们对于这个消息,理会都不会理会,只是因为事不关己而已,我真要让该难受的人难受,也得让他们失去真正在乎的东西。” “我还没死,所以这件事里,不会有人去死。” 李扶摇仰头看向程雨声,平静道:“但这一切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我要先知道那个人是谁。” 程雨声叹了口气,洛阳城里的那些贵胄,也不是程家便只是程家,李家便只是李家,多多少少都其实有些关系的,他李扶摇今日之所以能耐着性子来给他讲那么多,也不是因为他想告诉谁什么东西,恐怕只是念着那晚的情谊,让南城程家离这件事尽量远一些。 普通百姓要去对付洛阳城的那些贵胄,那是找死。 可李扶摇不是普通人,他是一个剑气境的剑士,是一位山上神仙。 程雨声很清楚,现如今的刑部供奉里,要找出来能够胜过李扶摇的,绝不会超过一只手的数目,而那些人当中,绝大部分都已经是古稀高龄,还有少数已经是仗朝之年,比起来现如今这个才不到及冠之年的剑士,只怕即便能胜过他,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更何况,李扶摇的根本底牌,不在于这自身境界。 而在两个人身上。 或者说是三个人。 道种叶笙歌,那晚出剑一剑斩杀朝暮境修士的某人,还有皇帝陛下。 那晚李扶摇坚定的站在了叶笙歌的身旁,便足以说明,那位道种绝不可能让李扶摇死在洛阳城,道种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身后的观主,以及观主身后的沉斜山,至于那位出剑斩杀过一位朝暮境的某位前辈,既然是用剑,那便至少和一样用剑的李扶摇有些关系,难不成也会眼睁睁看着同样用剑的李扶摇死在洛阳城? 而更为重要的皇帝陛下。 更是这之中的关键。 既然李扶摇是洛阳人,那为什么不可以成为刑部供奉,为什么不可以为洛阳城效力,毕竟一位还不到及冠之年,便已经是剑气境的剑士,注定是潜力无穷的。 不说其他,依着他这个修行速度,等到百年之后,即便不是一位朝暮境的剑士,也该能抗衡一名朝暮境修士的存在,到时候的洛阳城才会更有底气去和学宫说话。 现如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今为了一位前途无量的剑士,去收拾几个人,算得了什么? 而且才帮了叶笙歌的洛阳城,有很大可能不会去轻易丢掉这份情谊。 所以程雨声一点都不担忧李扶摇最后会不会死,他只是想知道那位才把洛水交给他的陛下,会怎么做。 说到底,他都还要喊他一声姑父。 程雨声沉声道:“李扶摇,你到底想怎么做?” 李扶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世间的好多东西你真的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比如说我身后这栋宅子里的那个老人,明明是他带着一袋银子和我去了白鱼镇,然后扔下了银子和我,我该恨他才是的,可他的孙女,偏偏就是我小时候最好的那个玩伴。而李小雪家里,明明从小对我最不好的就是那妇人,可偏偏当初还是她求着那个男人不要把我交给那个老人,而对我极好的那个男人呢,又是最后他下的决定。你觉得奇不奇怪?” 程雨声默不作声,只是摸了摸刀柄。 李扶摇笑道:“而今天这些话我本来是不该开口说的,就算是要说,怎么也得说给叶笙歌听,但她肯定不乐意听,所以我最后只能说给你听,你说奇不奇怪。” 程雨声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李扶摇笑着看着他从自己的视线里渐渐消失,然后才站起身来,之前坐下的时候石阶上就有很多积雪。 现在站起身的时候,积雪还是积雪,他的衣衫也是那么干净。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有些泛红的脸颊看起来十分好看。 他最后走了一步,去敲门。 咚咚咚。 声音很好听,很像是很久之前李扶摇听见过给马掌钉马蹄铁的声音。 门很快被人打开。 李扶摇站在门口,笑着开口,“好久不见。”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扶摇语气温和,那种神态就像一个从远方归来的游子见到了久违的故人一样。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零三章 这个故事写在风雪里 站在门口的,不是之前推门而入的那个白发老人,而是大冬天仍旧是穿了一身红裙的一个女子,女子容貌普通,但一双眼睛很有灵气。 看着眼前这个背着剑匣,面容陌生的青衫少年,女子一脸疑惑,更因为他说了一句好久不见,让她更觉得奇怪。 站在门口的李扶摇笑了笑,伸出手侧着身子指了指远处的某条小巷,笑着说道:“你忘了?我们小时候就喜欢在那个地方一起闹的,还有那家酒肆后面的那面的青石阶,咱们晚上一起抬头看星星来着,那个时候你就喜欢穿红裙子,说是以后长大了要嫁给一个厉害的将军才行,那个时候我不是老说,你要是嫁不出去就找我好了,你还老是嫌弃我来着,你说我家宅子不够大,不嫁给我,免得以后孩子生多了,不够地儿住,你不记得了?” 红裙女子先是一怔,随即脸有些发烫,然后她才不确定的说道:“是你啊,李扶摇?” 李扶摇点点头,搓了搓手,笑道:“这些年在外面漂泊,偶尔想家的时候,就会想起你啊,然后还在想你是不是真的嫁给将军了,那以后要想着见你就真的不容易了,只是现在看着你,好像还没嫁出去,是眼界太高了?看不上别人?” 红裙女子皱着眉头,咬着牙说道:“李扶摇,这么久了,你还是这个样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李扶摇没有反驳,点头道:“这些年在外面奔波惯了,说话的时候,嘴里有刺,你别在意,就当我还是那个喜欢和你一起看星星的家伙好了。” 红裙女子翻了个白眼,她盯着眼前这个比她足足还要高出一头的李扶摇,没有去问什么他这些年去哪儿的废话,小的时候,有一天她忽然发现那个喜欢晚上看星星的家伙不见了,于是她就跑到了那条小巷口的那座宅子前去问那个脾气很好的李伯伯,李伯伯只是说去学宫了,其余的什么都没说,可洛阳城里,这么些年来,自家孩子被选入学宫的那些个人家,哪里有像李伯伯这样的,而且后来她才知道,那天学宫那些先生带着那些被选中的孩子去学宫的时候,队伍里面根本没有李扶摇。 于是李扶摇莫名其妙就失踪了。 她伤心了好久,不过毕竟是孩子,不可能一辈子都在伤心里过日子,大一些之后,对于李扶摇的记忆就淡淡没了,样子都想不太起来了,要不是李扶摇说了这么些年少时候的趣事,哪怕他们再如何对视而望,她肯定也是不会知道站在她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李扶摇的。 她开口问道:“那你这次回来,要在洛阳城呆多久,还是说一直都不走了?” 李扶摇搓了搓了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笑问道:“怎么,不再洛阳城了,你就不请我进门了?” 红裙女子瞪了李扶摇一眼,一如当年她理亏的时候的举动,让开身子之后,李扶摇总算是走进院子里。 一进院子,红裙女子才发现这家伙脑袋上已经堆积好些积雪,摇了摇头,红裙女子嘱咐李扶摇在屋檐下等着,她要去给他找帕子擦擦脑袋。 李扶摇站在屋檐下,打量着小院布局,这处小院当年他没少来,这么些年过后,竟然都还没什么变化,这倒是让李扶摇有些惊讶,他站在屋檐下,神情平淡,看着院里的这场大雪,揉了揉脸颊,嘿嘿一笑。 红裙女子很快便拿了干净的布帕子过来给李扶摇擦脑袋,其实要不是当年李扶摇被人从洛阳城带走的话,就在这洛阳城长大,倒是可以和她说是青梅竹马,说不定长大之后成亲都有可能,只不过世事难料,现如今这么些年未见,虽然还有儿时的情谊在,但说到底也没有太多情分在心间。 “你爷爷呢?” 李扶摇接过帕子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随口相问。 红裙女子从小就父母双亡,李扶摇倒是清楚的很,至于她那个现如今唯一存世的长辈,他更是记得清楚。 当初就是他不远万里,把他从洛阳城提着往白鱼镇走。 实际上在他走之后,李扶摇还一直念叨巴不得那老人死在半路,现如今想来,要不是他没有贪墨那袋银子的话,李扶摇连那个冬天都活不过去。 所以对于那个老人,李扶摇其实并没有太多恨意。 红裙女子在屋檐下的一条木凳上坐下,笑嘻嘻的开口说道:“不知道啊,爷爷一回家就喜欢在屋子里乱窜,也不知道在哪里,请了大夫来看过,都说没问题,还说爷爷老当益壮,再活个十几年都有可能的。” 李扶摇笑着点头,没有多说。 和红裙女子在屋檐下坐了一会儿,她忽然有些慌张的说起有件事忘了,她约好今天中午去那边胭脂铺拿胭脂的。 胭脂是新品,去晚了可就没了。 李扶摇随即起身,说是那他就先回了。 红裙女子找了把油纸伞塞在李扶摇手里,说是外面雪大,把送到门口之后,就急急忙忙往外面跑去,又剩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下李扶摇站在门口。 抓着一把油纸伞的李扶摇看着远去的红裙女子,想了想,才重新推门而入。 才走进院子,那屋檐下,早已经有个白发老人在那边看着他。 李扶摇随手关上门,用门栓栓好。 他抓着那把油纸伞,对着那个站在屋檐下的老人说道:“好久不见。” 那个老人看着这边这个面容已经和当初不一样,但一双眼睛仍旧如同当年的那个背着剑匣的青衫少年,记忆一下子便被勾起,他想起了当年在白鱼镇最后一次见他,他也就是那样看着他,只不过比起来现在的平静,那个时候,他的眼里还的的确确有恨意,那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没有人相信他会活下来,即便是熬过那个冬天,之所以没在洛阳城便将他解决了,除去那位家里已经答应了那个男人,不杀他之外,还有的原因就是实在是没把李扶摇放在心上,丢了学宫名额的李扶摇,能不能翻起浪,又能翻起多大的浪,那家人都不会在意,之所以不让他留在洛阳城,大约还是有些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 只不过没人想得到他能活下来,这是真的,哪怕是给他留下一袋银子的老人。 更没有人会想到他不仅能活下来,而且还来到了洛阳城。 老人之前这些年从未想过,直到今天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那双眼睛。 这一切都是事实。 好似当年。 老人脸上的惊愕很快消失,然后变得有些奇怪,最后回归平静,“我从来没想过咱们还有相逢的一天,最多最多在梦里,想过你在那个小地方活了下来,然后成家立业,没想过咱们还能相逢,更不提是在洛阳城。” 李扶摇感叹道:“我却是一直在想这件事,自从那个冬天我没能死之后,每一天我都在想,再见到你们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他们都说孩子一天天长大,那些记忆就会渐渐消失,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那些记忆还很深刻,比如最后你关门的那个动作,其实手在抖,我现在都记得很清楚,还有那个钱袋子上面绣着的两条鱼,我也记得很清楚。只不过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要提着刀把你的脑袋砍下来,真的,不是我现在的想法,就是那些年也是如此,我从来没觉得你该死。” 老人看着他,“可你还是来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老人语气里有些疲惫。 李扶摇就站在门口,他问他,“我为什么不能回来?这座城我待了好些年,回来看一看也是极有道理的一件事,再说了,我不是只是为了看看?小时候私塾先生讲学的时候,说是要以德报怨,可是那个道理,先生只是在学堂上讲过,有一次和我在学堂外面晒太阳的时候,我问先生,为什么要以德报怨,我还以为先生当时肯定要找许多道理来语重心长的告诉我为什么,可其实,先生只是说了几句话,说是有一种以德报怨叫做你打不过别人,只能被动的把那些被欺负的事情藏在心底,另外的以德报怨,是真的不在乎,可大部分人,遇到这种情况,大抵是想不开的,没达到那种境界,所以才有了许多报仇的故事。我问先生为什么这些事情不在学堂上讲出来,先生却是说,即便对这个世间有那么多牢骚,也是还要把好的一面告诉其他人才行。” 李扶摇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然后又摇摇头,“可先生的道理,我都忘得差不多了。所以我还是愿意做那个报仇的人。再说了,我不是没进学宫,只是练了剑吗?” 老人的视线落在李扶摇身后的剑匣上,他沉默片刻,轻声说道:“你即便是吃过了那么多苦,可也没人在意,更不一定会有人会感到愧疚,以及付出代价。” 李扶摇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现在需要做的事情,是告诉我我应该知道的,而不是装出一副长辈的样子,来关心我,来劝我不要去做什么事,虽然你的孙女的确是我小时候的玩伴。” 老人神情不变,只是看着李扶摇的剑匣,“我不相信你能办到。” 其实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明显,我不相信你能做到让那人付出代价,所以我不准备告诉你任何事情。 李扶摇看着那个老人,忽然很生气。 老人从门里拿起来一把刀,刀鞘很旧,满是灰尘,刀柄上更是如此,老人吹了吹,抽刀出鞘。 刀锋清亮。 仍旧是柄好刀。 他提着刀看着李扶摇,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要是你连我这个糟老头子这一关都过不了,怎么还敢说什么要报仇的话。 “即便你有奇遇,练了剑,成了一个不错的江湖武夫,但你总归要清楚,这里是洛阳城,这里不止有江湖武夫,还有修士,足以让你死一万次的修士。况且那件事早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即便是你要做些什么,也无济于事,毕竟都无法补偿你。” 李扶摇没有解下背后的剑匣,只是就这样走过去,走到他身前之后 (本章未完,请翻页) ,用手里的油纸伞狠狠向下打去,老人提刀横胸,要一刀砍断这把油纸伞,李扶摇不管不顾,只是就这样打下去,油纸伞和铁刀相遇。 伞没断,刀却脱手了。 老人的虎口被撕裂,刀飞到院里。 李扶摇一伞打在他的肩膀上,再一伞打在他的腿上,老人一个没站稳,便从台阶上滚了下去,瘫坐在雪地里,被打的两个地方,已经再使不出半点力气。 李扶摇从屋檐下走出来,来到院里,看着这个老人,用伞指着他的心口,微微眯眼,虽无杀意,但小院里剑气凌冽。 剑意纵横。 他看着这个老人,没有兴趣再多废话,只是平静说道:“只给你一炷香时间考虑,要么告诉我那人是谁,要么等着给你和你孙女一起死。我知道那人指不定会威胁你,要你死守这个秘密,要是吐露半分就要你一家人都死去,可我也告诉你,你不说,你们一家人也会死,反正也才两个人,都不难。你也别想我和她有什么情谊,那些情谊不足以让我放弃,而且你自己扪心自问,在我这件事之前,那些情谊真的重要?” “我不是什么儒教的先生,没有一肚子道理要讲,没有什么恻隐之心,我只是被他们看成泥腿子的剑士,什么叫剑士?就是能逼得他们愿意讲道理的那种人!” 李扶摇神情漠然。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果真就把走进屋子里去找了支香点燃放在屋檐下,然后他站在屋檐下看着这个老人。 “顺便提醒一句,有可能也等不到一炷香,她回来的时候你都还没说出来,我就开门把她放进来,你们提前死。” 老人平静道:“我没想到你会变成这个样子。” 李扶摇默然无语。 他只是在盯着那炷香。 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时间的力量,也不是三言两语就已经决定的。 院里风雪不停,站在屋檐下的少年,瘫坐在院里的那个老人,都是一幅画。 时间在一点一滴流逝。 李扶摇却没有流露出些什么不耐烦的神色。 只是这些寂静的场面总是需要一个人来打破的。 很快门外就响起一阵敲门声。 还有年轻女子的声音。 李扶摇走过去要开门。 老人的脸上神色复杂,最后在李扶摇走到门前喊住了他。 “等一等。” 李扶摇转过头来,看着他。 老人说出几个字。 似乎就是用尽了一辈子的力气。 李扶摇笑了笑。 —— 大雪磅礴的那处小院里,石桌上积雪已厚,目盲的读书人站在屋檐下,身旁是那位洛阳城的主人,延陵皇帝。 今日延陵皇帝一身布衣,若不是认得他容颜,一定是不会把他当作一国之君,九五之尊的。 王偃青手里握着一枚黑子,这位看不到任何东西的目盲读书人笑着开口,“其实陛下你也好,还是我也好,早该知道他走进洛阳城,就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但是他怎么做,我其实一点都不知道,可是陛下既然知道他要怎么做,为什么什么都不做?” 延陵皇帝眼神深邃,“按着偃青先生所想,朕为了拉拢他,应该是要懂得有所取舍才是,所以偃青先生才会让春水稍话给我,说鱼和熊掌的事情,可朕想了一夜,才发现一件事。” 王偃青笑着回答,“是鱼和熊掌都想要,所以便都不愿意选?” 延陵皇帝点点头,“民心,和那群官员的忠心,朕不敢丢,也不能丢,李扶摇这个人,能不能成为我洛阳城的修士,反倒是不是那么重要,只能说尽力去争取,但绝不能为了他给自毁根基,而且朕还想到一件极有可能的事情。” 王偃青神情平淡,“陛下请讲。” 延陵皇帝呵呵一笑,“咱们之前想事情不过是从利益出发,想自身该如何自处,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但实际上,咱们本就不该如此,试着去站在那少年的角度去看看,然后偃青先生指不定会发现眼前豁然开朗,这件事,咱们不插手,或许才是最好的做法。” 王偃青皱了皱眉,“那陛下就是放弃了?” 延陵皇帝摇头,“偃青先生,朕其实觉得,不插手,或许能别开生面,不管如何,朕还没有出现在他面前告诉朕的心意,这件事便算不上黄了。” 王偃青笑而不语。 延陵皇帝仰头看着满天风雪,“这个故事,咱们做一回旁观者就行了,到底怎么写,就让那个少年一个人去动笔,说到底,他也是洛阳人,朕这两不相帮,其实也没有半点问题,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王偃青笑道:“那陛下准备什么时候去见他?” 延陵皇帝有些失神,很快就理所当然的说道:“自然是等雪停的时候,风雪太大,可不适合煮茶会友。”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零四章 你们都听一听 风雪大作,李扶摇提着那把油纸伞,走了几步之后,又想了想,最后又把伞放回屋檐下,走到木门前,打开门。 红裙女子先是愕然,继而视线越过李扶摇看到了瘫坐在小院里,身上已经堆积满雪花的老人。 她浑身颤抖,伸出手指着李扶摇,厉声道:“李扶摇,你对我爷爷做了什么?” 李扶摇没有搭话。 红裙女子小跑几步,去小院里蹲下查看老人的伤势。 李扶摇转身看着这一对爷孙,笑了笑,“世间的事情就是那么奇妙,你爷爷算我半个仇人,你却算我半个朋友。今天要不是因为你,你爷爷也不一定会告诉我我想要知道的东西。好了,从此咱们再不相欠,情谊和冤仇都一笔勾销。” 说完这句话,不等着这两人开口,李扶摇便已经转头踏出小院,走入漫天风雪里。 红裙女子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很快便被老人扯了扯衣袖。 浑身都是雪花的老人看着这个背负剑匣的青衫少年离去的背影,神情惘然。 红裙女子小心翼翼搀扶起他,让老人坐到屋檐下。 红裙女子很快又去把那把刀捡了回来,老人拿起那把刀,看着眼前这个孙女,笑着开口,“是不是不太清楚,为什么爷爷会和他有了冤仇?” 红裙女子点点头。 老人摸着那把刀,轻声说道:“爷爷这辈子没做过几件坏事,唯一的至今都觉得对不起的一件事便是对不起他了,当年他被学宫选中,可是名额被另外一个人看中了,那人的儿子要入学宫,于是他就入不了学宫,于是那人便找到我,要让我把他带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当然了,爷爷不至于坏到这种地步,我带他走之前,他的父母不管是被动还是主动,反正都已经点了头了,不然即便是那人给爷爷再多钱,爷爷都不会去挣那些银子的,带着他从洛阳城离开,送到了一个极其偏远的地方,这些事情肯定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他的父母收了一笔银子,又被人威胁,再加上已经坚信他已经遭遇不测,肯定是不会去深究的,学宫对于此事根本就不关心,自然也不会有人去说,至于本来就是谋划这件事的那人更不会开口,再有其他,即便是皇帝陛下知道这件事,也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去管,所以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才能维系到今天,可谁都想不到啊,他回来了,他不仅活下来了,他还回来了,从白鱼镇来洛阳城有足足万里,可他还是回来了。” 红裙女子问道:“他回来是为了报仇?” 老人哈哈笑道:“他既不是那种以德报怨的读书人,也不是咱们都没见过那种大慈大悲的和尚,回来不报仇,做什么?” 红裙女子现如今倒是有些担忧,“那他能行吗?” 老人忽然正色道:“不管他能不能行,马上收拾东西,咱们今天就离开洛阳城!” 红裙女子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很快便脸色发白,点了点头之后即可进屋去收拾东西。 老人看着满天风雪,喃喃道:“这个故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事啊,又开始写了啊。” 故事倒是开始写了,不过他连当看客的资格都没有。 —— 李扶摇走在街道上,思绪纷飞。 之前从老人的嘴里,其实得到的消息不过只是简单的一个人名,这个名字,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延陵王朝的官制和大余梁溪两地差距不大,一位文官领袖总领朝政,再加上六部尚书,六部之中,以管辖着众多修士的刑部为尊,兵部次之。 只不过延陵仍有不同的一点在于,在宰相之上,延陵王朝有三公。 这三位俱是朝中最受人敬仰的读书人。 太宰、太保、太傅。 太宰负责监察朝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位延陵俗世学问最大的读书人,是延陵所有俗世读书人的领袖。 而太保则是现如今太子老师,也是当年的延陵皇帝老师,这位读书人其实延陵百姓更喜欢称他为帝师。 至于太傅,同样是读书人,可这样一位读书人,却是个修士。 历代三公,太宰和太保的挑选都说不上简单,不仅要看家世是否清白,也要看学问是否服众,更为重要的则是品行是否端正,往往从提名到真正成为三公之一,至少也要花费十年,每一位被提名的读书人,在这十年之中,但凡出现任何一点品行不端的时候,这种资格都要被取消。 即便是有朝一日成为了三公之一,也要亲赴学宫接受学宫的敕封,在这之后,若是品行不端,被人检举,一经查实,立马剥夺三公称号,不仅如此,自此以后,无论后代读书人多么出彩,都没有半点机会再成为三公之一。 因此想要成为这三公之一的读书人,很难。 而除去了太宰和太保之外的太傅则不一样,这个位子,虽说对学问要求也极高,但对于品行却没有这么严格,毕竟这位读书人肩上的担子,和太宰太保不一样,前两者只是监察国政,严守儒教学宫教条而已。 而太傅的职责,却是为了确保延陵的俗世读书人,都能安安心心读书做学问,不必受外物侵扰。 说白了三公之中,太宰和太保两人是延陵王朝同学宫的妥协的产物,而太傅却是延陵王朝的自己的声音。 因此三公之中,太傅一向独来独往,也是因为如此。 今日老人嘴里说出来的那个名字倒也不是三公之一,老人说出来的那几个字是:礼部侍郎周贺。 礼部侍郎,不过正三品。 可周贺不仅现如今延陵王朝里最年轻的正三品官员,他的妻子,也是王朝的三品诰命夫人,而周贺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他的老丈人,不是旁人,而恰恰就是现如今的王朝三公之首,太宰李尚。 至于周贺的儿子周观楼,洛阳城里人人都知道,他在前些年便已经被学宫带走,现如今应该还在学宫求学,至于学问高低,不好说。 可境界修为,据之前学宫传来的消息,现如今应当还在自省。 算不上出 (本章未完,请翻页) 彩。 当年就是这个人,替换了李扶摇。 周贺有学宫和太宰的两层关系,这些年虽然因为年纪的原因,并未在官位上再往前爬上几步,可是整个朝堂上,几乎也没有人愿意招惹他,整个洛阳城朝堂上的文官,有不少都是太宰的门生,他周贺如何又不被人优待? 可当年那件事,就是周贺一手造成的。 侍郎的儿子要进学宫,所以平民百姓的儿子就进不了。 李扶摇面无表情的往前走,那位礼部侍郎的府邸在北城的青云巷,地段是最好的地段,府邸也是那条巷子最大的,更为重要的便是,这条巷子临近的另外一条巷子里,住着的就是那位太宰。 李扶摇不杀人,所以他要动这位礼部侍郎,只能用其他的方法。 让那位礼部侍郎失去一切,这便是李扶摇要做的。 失去官位,失去他拥有的一切。 太宰李尚倒是可以说得上是一位品行都不差的读书人,可他这位女婿却是不一定,之前数日李扶摇的早出晚归,除了出入一些重要官员的府邸之外,他其实待得最多的地方便是吏部的藏书阁,那个地方,记载着许多官员的生平,之前翻到这位周侍郎,对其政绩,模棱两可。在加上这么年轻便已经走到这一步,其实不用多说,是个人都知道,他前面的那条路若是没有太宰领路,他绝对走不到这么快,以往吏部不会管这些事情,延陵皇帝也不会去管这种事情,只当是卖太宰的面子,卖学宫的面子。 现如今不一定。 因为他李扶摇,也是一个剑气境的剑士。 不仅如此,他还是一个洛阳人。 这些事情,他坚信在那晚出剑之后便已经被那位身处在皇宫中的皇帝陛下知道的清清楚楚了,至于为何他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不外乎两个原因。 那位皇帝陛下无法在太宰和他之间做出明确选择。 那位皇帝陛下不会为了拉拢他便让一位学宫敕封过的太宰难堪。 至少不是毫无理由的难堪。 但若是把理由摆到他面前,他自然就要做选择了。 到时候是要留下一位剑气境的剑士,还是要包容一个有错的礼部侍郎。 这个问题似乎不难选择。 当然,要是到时候那位皇帝陛下还是选择一个让李扶摇接受不了的答案,那他就真要让洛阳城看看他的剑了。 哪怕洛阳城里会有一柄更强的剑看着他。 他也一如既往。 这是他十九年来,唯一必须要得到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结果的一件事。 那么现在,他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那个理由给拿出来,让整个洛阳城看一看。 即便有人不愿意,也不行。 他现在在和整个洛阳城讲道理,现在用嘴,等到讲不通的那一天,他就要用身后的两柄剑去讲这个道理。 最后临近叶笙歌的那座小院之前,李扶摇自嘲道:“讲道理,比出剑要累。”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零五章 清粥小菜 在正月十五的元宵节到来之前,其实洛阳城才难得安静下来一段日子,那些居住在洛阳城的达官贵人也好,亦或是一年到头都在忙碌的平民百姓,在这段日子里,都安静下来,似乎是一年之中,唯有这样一小段时间,才是所有人都该休息的时光。 叶笙歌这些日子格外清闲,除去每日下午一定要睡之外,白天的其余时光,这位沉斜山的道种,都在隔壁宅子里和李小雪的娘亲,那个妇人坐在屋檐下,看着大雪,纳着鞋垫。 恐怕全天下的修士都不敢相信,那位天资已经几乎是现如今年轻一代之中第一人的叶笙歌,会在洛阳城的某条小巷子里,和一个中年妇人学着纳鞋垫,而且看样子,叶笙歌学得很快,就连李扶摇坐在隔壁院子里,都能听到那妇人的称赞声。 这些日子程雨声来过几次,都是来找叶笙歌,不过一心都放在鞋垫上的叶笙歌其实没怎么理会过他,这让程雨声每次过来,其实都是和李小雪闲聊而已,一大一小两个人,常常坐在门槛上,吃着炒熟的葵花籽,百般无聊。 至于李扶摇,这些日子仍旧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叶笙歌的那座院子里,偶尔即便无事,他也不会往这边宅子里跑,只是一个人安静的坐在屋檐下养剑。 只是这些天那柄小雪越发的激动,每每被取出,剑尖便指着隔壁宅子,甚至还发出阵阵剑鸣,其实不管怎么说,李扶摇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李小雪不仅有练剑的天资,而且还不低。 即便如此,李扶摇仍旧没有做什么。 他无聊时便揉着脸颊,就想着把那些愁思尽数都揉开。 他觉得自己该活得简单些的。 可现如今倒是很复杂,他不知道是这个世间太复杂,还是其他什么很复杂。 叶笙歌今日去隔壁之前,其实和李扶摇有过一番对话,这位沉斜山道种当时站在屋檐下,指着屋外大雪,问道:“李扶摇,你累不累?” 李扶摇当时就站在她身旁,沉默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 然后叶笙歌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就说了一些让李扶摇深有感触的话,大致内容其实还是逃脱不了一个顺应本心,比如那柄小雪既然要想被李小雪握在手上,你为什么不让它去?比如某个人想告诉某对夫妇他就是他们失去了十几年的儿子,为什么不去说呢? 对于这些话,李扶摇没有说一星半点,到最后,他只是坐在屋檐下,揉着脸颊。 等到叶笙歌去了隔壁宅子之后,李扶摇想着要出门,院门那边有个中年男人撑伞而至,那个满脸笑容的男人说是闲得发慌,想要和李扶摇聊一聊。 李扶摇去屋里搬来一条长凳,然后想了想,也去端来一盆火炭,就放在屋檐下,李扶摇坐在竹椅上,那个男人坐在长凳上。 男人从怀里拿出几个红薯,摆在火炭旁,然后才笑着开口,“烤红薯烤红薯,正要这个时候吃才行,放在其他任何时候吃烤红薯,都没什么意思的。” 李扶摇默不作声。 只是轻微的捏了捏衣角。 中年男人拍了拍手,笑着问道:“公子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李扶摇想了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转而问道:“其实我看她的脾气不太好,你这么些年不觉得厌烦?还是说早已经习惯了?” 中年男人想了想,谨慎措辞说道:“如何叫已经习惯了?其实至今我都觉得她的脾气该更好些,该对孩子更好一些,对扶摇那孩子是如此,对小雪那丫头也是如此。只不过这只是替孩子们说的话,对我来说,其实这样便是最好。” 李扶摇平淡一笑,不置可否。 中年男人笑了笑,伸出手烤着火,良久之后,他轻声开口道:“其实我的话不多,以前的愿望也是想着她能够好好活着,至于孩子,我也想他成才,但其实也不求太大的出息,能够做个教书先生最好,然后取个媳妇,安安稳稳过好这一生就好了,千万不要去做那些危险的活计,天大地大他的命才最重要,可我没本事,没有保护好他,让他遭受了这些苦难,让他一个人在那个对他本来就说不上好的世道艰难求生。”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小雪那丫头每餐每顿都没饿着,没受什么亏待,你如此自责倒是说不出道理。”李扶摇微笑道:“世道不好,生活清贫一些,清粥小菜也是一样能够填饱肚子,终究是活着,不该再奢求什么。” 中年男人抬起头,看着李扶摇平静的脸庞。 李扶摇弯下腰伸手去翻了翻红薯,不然等会儿烤糊了味道便不太好了。 然后他直起腰,揉了揉脸颊,“我很喜欢清粥小菜。” 中年男人神色黯然,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说的再多其实也没什么作用了,毕竟他这些学到的东西,都不是轻飘飘几句言语就能学会的。” 中年男人嘴唇颤抖,总算是问出了很久之前就想问的话,“这些年,过得好吗?” 李扶摇神色自然,“我喜欢的那个姑娘啊,离洛阳城好远好远,脾气也好,长得也漂亮,要想去见她,都很不容易,但我一定要去见她的。” 中年男人神色黯然的低下头,露出一个苦涩笑容,“那就好,希望你早日娶到她。要是有可能……算了,没什么。” 李扶摇神情始终不变,只是伸手又捏了捏衣角。 然后中年男人说了一番没头没尾的话,“我们一家四口过得很好,哪用得着什么人忧心啊,不愁吃不愁穿,一年还能剩下许多银钱来,小雪那丫头以后肯定会嫁给一个很好的男子,到时候都留给她置办嫁妆,他以后也会比我想得更出彩,他的那份聘礼,我们也留着,手心手背都是肉,总不能偏爱其中一个的,总之我们……会过得很好。” 李扶摇笑了笑,没说话。 中年男人起身,说是还有事情没做完。 李扶摇点点头。 于是他便撑伞走在风雪中,背影寂寥。 李扶摇神情不变,等到他走出小院之后,他抬起衣袖抹了把脸。 一如既往。 但是衣袖上却湿了一片。 兴许只是沾染了些风雪而已。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零六章 掌教和三公(上) 今年洛阳城的雪比起往年,只多不少,就在这大年初一到这十五之前,便已经下了不少场大雪了,现如今整个洛阳城,任谁仰头看去,都是白茫茫一片,不见其余任何颜色。至于要是有人从高处俯瞰洛阳城,其实更为壮观,整座洛阳城,无论高楼小院,积雪之深,真不是一两场大雪便造就的,在这之中,除去风雪不近的摘星楼之外,其余地方,都不曾幸免。 那座摘星楼下的街道上,今日有两把油纸伞在大雪中缓缓前行。 两道人影,一高一低,一大一小,走在满目尽是雪白的街道上。 走在前头的是一个一身布衣,身材消瘦,背着书箱的中年男人,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少年,脸色红润,穿着一身厚厚的冬衣,此刻走在洛阳城里,他四处张望,十分好奇。 这一对先生和学生,其实也不是旁人,就是学宫掌教苏夜和他先前收的学生宋沛。 第一次来到这座几乎说得上是天底下第一雄城的洛阳的少年,从进城门之前其实心情便十分激动,洛阳城呀,这个地方,他在上看过关于这座雄城的描述,甚至还见到过几幅关于洛阳城画像,可无论怎么说,见过书上的文字也好,还是画里的洛阳城也好,都不如亲眼所见来的震撼。 不过在震撼于洛阳城的雄伟之余,其实少年还是觉得有些奇怪,自家先生之前明明说了不准备来洛阳城啊,可现如今为什么又要来啊,之前他不是没问过,可自家先生只是说了几句稀里糊涂的话,他听不太明白,大约就是理解为先生要来见朋友,顺便给某些人道歉。 那时候他又问先生,这要道歉,是先生做了对不起旁人的事了? 先生一本正经,说是没有。 可没有为什么要道歉呢?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先生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叹了口气,不过从先生的神态就可以看出来,这肯定是为数不多能让先生都觉得无奈的事情。 不过这趟来洛阳城,总得来说,对于宋沛来说,总是算不上难过的事情。 等到了要临近了这座摘星楼之后,宋沛抬头看去,发现这座高楼上不仅没有半点积雪,更为奇怪的是,他仰头的时候,还看不到楼顶,不由得有些奇怪的宋沛看向自家先生,“先生这楼有多高?” 苏夜抬头一观,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自顾自说道:“等会儿登楼,你跟在我身后,虽说走着费劲,便慢一些,要是实在是走不动了,便转身下楼来,不要强撑,先生我走在你前面,不会管你,你下楼之后,想着在洛阳城到处逛一逛也行,先生自然能找到你。” 宋沛哦了一声,只是最后说了句先生自己要小心。 摘星楼一向都有刑部供奉看守,这些境界不高的修士虽说无法拦住境界高深的那些修士,但要想拦住那些普通百姓,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只不过今天这一对先生学生出现在摘星楼前的时候,当值的两位刑部供奉只是在远处遥遥行礼,不曾阻拦,也没有往前走过半步。 刑部大多修士都出自学宫,有少许修士虽说是出自各大书院,但不管怎么说,不管出自何处,对于那位现如今延陵的学宫掌教,即便是没见过真人,也是见过画像的,更妄论这两位当年本就是从学宫走出的修士。 收伞登楼。 果真便如苏夜所说,他开始登楼之后便不再管身后的宋沛,仅仅小半刻钟之后,这位学宫掌教便一路登楼,走出了极远,反观宋沛,这个出身小城的少年,一步一步走得缓慢,苏夜并未理会,平时上楼不难,不然那位皇帝陛下也不会隔三差五便来摘星楼一次,只不过在苏夜登楼之后,学宫禁制便已经启动,这时候要再想登楼,其实一点都不容易,毕竟学宫的禁制,可是为了让在朝暮境的李昌谷不得下楼,现如今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登楼的难度,不言而喻。 苏夜一路往上,走到最高的那处平台的时候,一身灰布衣衫的李昌谷正在翻看着一卷泛黄书籍,在他身旁,便是那柄苦昼短。 之前一剑斩杀学宫朝暮境修士的,就是这一柄剑。 苏夜解下书箱,蹲在一旁,开始把那些书从书箱里拿出来,“原以为再见你的时候,你指不定便要大的改变,可现如今一看,你虽无当日走出学宫那般意气风发,但其实也差不了多少,更让我意外的,还是你居然在这座楼里都能再进一步,一剑杀一位朝暮境的修士,这种手段,无论谁来看,都算不上差吧?” 盘坐在此的李昌谷看着远处飘落的雪花,摇头道:“我当日便说过,这楼困不住我。” 苏夜呵呵一笑,随手拿起一本书,“李昌谷啊李昌谷,你要是学学我,何至于现如今都还在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李昌谷转头看了一眼这个许多年都没有见过的男人,平静道:“所以说,我练剑比读书好,要是真像你这样读书,只怕一辈子都开心不起来,梁亦上山挑衅,你能忍,学宫如此动乱,你也能忍,你一肚子的道理想沉下心来讲给别人听,可旁人听吗?要是只有道理就行,何至于 (本章未完,请翻页) 现如今这局面,你一离开学宫,马上学宫便有人便要做些让你皱眉头的事情,杀道种,杀了之后谁是首当其冲受影响的,还不是你苏夜?” 苏夜耐着性子听完李昌谷的这一番话,然后才笑呵呵说道:“所以你一剑斩杀了温老夫子,为得便是不让沉斜山来找我的麻烦,让我能继续安心去研究那些学问。” 李昌谷冷哼一声,“我出剑不过是因为当夜还有一位剑士在场而已,那小子要是被你们学宫弄死了,我如何对得起身旁这柄剑?” 苏夜想了想,没有继续说透为何出剑一事,只是笑道:“那少年我也见过,当晚我和林红烛在夜谈,他敲门而入,听了差不多一夜,最后离去的时候,好像恍然大悟,其实他悟性不低,本心也不坏,只是似乎过了些苦日子,便想得有些多。要不是看着他背着两柄剑,我指不定便要指引他入学宫了。” 李昌谷毫不犹豫的拆台道:“当年他还没有修行大道的时候,便是被学宫所弃的,现在回到洛阳城,也是要为这件事,你让他入不入学宫,对他来说,都无意义。” 苏夜扭过头,对于学宫每年在洛阳城选学子一事,其实他心知肚明,现如今的学宫,说到底实在是太乱,即便是他想着在这方面上做些什么,也不太容易。他这位掌教啊,要是头顶一片清明,倒还好做,可偏偏头顶是一朵朵云彩。 李昌谷忽然问道:“你既然见过他,可在他身上看出些什么来?” 苏夜一怔,“为何如此开口相问?” 李昌谷沉声道:“这个少年,当日便能让许寂千里为他出剑,便应当不凡,我在洛阳城里,又出不得城去,知道的不多,但也没听说过许寂为谁出过剑的。” 苏夜摇摇头,“我也看不出他有什么奇特的地方,或许便是剑士一脉的剑胚也说不定。” 李昌谷不言不语,只是皱着眉头。 苏夜开口说道:“这一次探寻圣人遗迹,顾缘那丫头得了不少好处,师叔护着她,现如今正往学宫回来,之所以如此,也还是因为那位道种不曾去的缘故,说到底梁亦的眼界,实在是不低,整个山河,只怕也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上心的,他才真是那种仰头看着云端的人,云端之下,便再无兴趣,不过我还听说一件事,那位佛土禅子似乎想要在山河之中逗留,那群和尚啊,一向无利不起早,这次估摸着又闻到什么好东西了。” 李昌谷懒得再和这个性子温和得不像话的学宫掌教废话,只是问道:“你这次来洛阳城做什么,难不成是想亲手杀了那位道种,为你立威?” 苏夜仰起头,笑着说道:“做学问,讲道理我都擅长,杀人的事情,我不擅长也不想去做,这次来洛阳城,一来是为了见你,二来,则是去找那位道种,真心实意的道歉。我学宫做了错事,掌教亲自去道歉,这诚意如何?” 李昌谷摇摇头,“我是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苏夜看着远处的大雪,若有所思的说道:“理亏了便道歉,哪里需要多想其他什么。” 李昌谷叹息一声,“苏夜啊苏夜,难怪当日他说你一辈子不得一抒心中之气,匹夫一怒,尚且能血溅五步,你这个学宫掌教,登楼境修士一怒,只怕不过骂上对方几句而已。” 苏夜神色平淡,不置可否。 —— 大雪纷飞,那条小巷里一身青衫的李扶摇正蹲在墙角,嘴里啃着一张已经硬得没办法的大饼。 对面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宅子,之所以说不大,是因为这座宅子本来就不算是小,至于为何说不小,因为三公之一的太宰大人便住在这里面,能算小? 那位自己便写出过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太宰大人不会觉得小,这整个洛阳城里读书人也不会觉得这宅子小。 宅子前面的积雪,已经被府中下人扫得极为干净,即便是不断飘落雪花,只怕也不会有堆积的时候,毕竟一见有积雪的苗头,府中下人就要来清扫一遍。 李扶摇之所以在这儿等着,是因为他把这几天找到的所有关于那位户部侍郎贪污受贿的证据都一股脑的扔进了这座太宰府里了。 那些证据对于普通人来说,并不好找,但其实对于李扶摇也好,对于皇宫也好,都不难找。 之所以把这些证据找出来,不是第一时间交给刑部衙门还是说其他什么地方,而是给那位太宰大人。 他想看看这位号称延陵俗世读书人之中学问最大的太宰大人李尚,会如何做。 他在这里蹲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也没在那座太宰府邸里看到些什么动静,大饼硬得像铁块一样,但李扶摇其实一点都不冷。 他要是愿意,随时可以闯入太宰府内,去问个清楚,问问那位太宰到底会怎么做,但是他没有,他真的很想看看那位太宰大人到底会怎么做。 又半个时辰过去了。 太宰府门前来了一对夫妇,李扶摇微微眯眼,这两位,不就是礼部侍郎周贺和他的那位妻子? 李扶摇把那张大饼收好,按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住腰间的剑柄。 缓缓站起身。 抖落了一身的雪花。 他缓缓转身,巷口处已经有两个不知道何时便已经在此等候的江湖武夫站在哪里。 李扶摇今日没有背剑匣出门,只带了青丝一柄剑。 他之前把那些东西扔进去的时候,也没有刻意隐藏身形,他知道,只要那位太宰大人没有想着要对那位礼部侍郎做些什么,他身后便一定会出现人。 那几个江湖武夫便是明证。 李扶摇没来由的有些高兴。 谈不上对那位太宰大人失望。 他看向远处那两个身材高大的江湖武夫,神情平淡。 只是小巷之中风雪骤急,李扶摇一步跨出,身形在小巷之中一掠而过,整个小巷充斥着剑气,那两位原以为对付这个少年已经是十拿九稳,可才一交上手之后便心生不好,这种气势,哪里是一般江湖剑客,分明是那种山上神仙才对。 即便是刑部的那些供奉,只怕也没有现如今这个少年的一剑来的威势之大。 李扶摇掠过之后的小巷当中出现了一条极细的剑气,如同一条丝线,但偏偏又锋利无比,只是片刻便已经刺破那两人身躯。 片刻之后,两具尸体,轰然倒下。 复而被风雪落满身躯。 李扶摇出剑之后再收剑。 青丝归鞘之前用雪水洗了一遍剑身。 他站在小巷里,没有去看那两具已经死得不能死的尸体,只是盯着远处某处,神色平静。 洛阳城里的修士不多,即便是有,和刑部大抵也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可世事总有例外。 比如现如今站在远处风雪中的那位,不仅不是刑部供奉,只怕连那位皇帝陛下都不知道那人的存在。 谁又能想得到,太宰大人的那位门房,居然是位太清境的修士? 要想做三公,需得学宫亲自敕封。 三公之中的太宰和太保,都是心向学宫。 有一位太清境修士为太宰大人保驾护航,岂不是很正常? 李扶摇点点头,是很正常。 那位面容普通,衣着朴素的门房笑道:“那夜虽然有李昌谷的一剑斩杀温老夫子,但实际上你也在场,看来你对我学宫,也有些怨念才对啊。” 李扶摇平静道:“学宫是天底下读书人都想去的地方,素来高洁,学宫里走出来的那些读书人我都很敬仰。” 门房开门见山说道:“我知道你这些天在做些什么,在洛阳城做什么事情,要想没人知道,真的很不容易,我也知道你便要对周贺和李尚做什么,当年你被学宫选中,没能去得成,所以你要报仇,不过放在我身上,我肯定不会去找什么狗屁证据,不是成了剑士嘛,一剑便够了,杀几个普通人,这还不容易?可你为什么不带着剑进太宰府?倒是可惜了我那张符箓。” 李扶摇平静不语。 门房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家伙,为什么能和咱们这些山上人一起说得上是修士,明明就是些泥腿子,你们还真是适合在山下走。” 李扶摇笑了笑,“这句话你对朝剑仙说去?” 门房哈哈笑道:“倒是个伶牙俐齿的小子,只不过今天你该死在这里了。” “放心,没有看轻你。” 说罢,那位出身于学宫的门房双袖微招,小巷里风雪大作,那两具尸体莫名其妙的从雪堆中站了起来。 两具尸体的腹部微微发光。 李扶摇不言不语,一拔剑便斩。 剑光闪过,青丝剑和其中一具尸体的脖子相撞,竟然发出一阵金石相交的声音,并未将那颗头颅斩落下来。 李扶摇提剑再斩,另外一具尸体伸出一只手向李扶摇拍来。 呼呼风声。 大手和李扶摇的青丝相遇,蓦然便觉着一股巨力传来,让李扶摇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 门房在远处啧啧笑道:“我这御尸之术如何?” 李扶摇大声称赞道:“好一个读书人!” 门房不以为意,“天底下的修士都说你们剑士啊,近身之后如何可怖,其实依着我来看,算不上什么大事,近身可怖,那便不让你近身便好了。那日李昌谷能出剑救下道种,那这一日,你猜猜他在那摘星楼上能不能出剑救下你?” 李扶摇不言不语,只是眉头微皱,剑气四散。 此刻开始,小巷里早已经剑气大作,不输风雪。 —— 在那位苏掌教上楼又下楼之后,这座摘星楼前又来了一个人,那人头戴儒冠,一身青布衣衫,神情平淡,手里拿着一枚不大不小的印章。 学宫在那夜之后,虽说震怒,但到底也只是做了一件事,那便是将那枚能够控制摘星楼禁制的印章交到了此人手里。 这枚印章叫做自然。 这个人的名字倒是没什么人记得,但洛阳城里,认识他的人,都喜欢叫他一声太保大人。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零七章 掌教和三公(中) 今日风雪大作,那位身处在小巷之中的道种在早早的离开隔壁宅子,回到自己小院之后在屋檐下回头去看了看放在屋内的剑匣,蓦然站起身来,就要撑伞外出,可就在这个时候,风雪之中,有个人撑伞而来。 学宫掌教苏夜。 苏夜站在院门口,视线穿过风雪,看着站在屋檐下的道种叶笙歌。 早在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开始,叶笙歌便如临大敌,她在这个人身上感觉到的气息,与自己的师父,那位沉斜山观主,何其相似。 没有如何沉默,苏夜便率先开口,“在下苏夜,来替学宫,向叶姑娘道歉。” 叶笙歌蓦然抬头,看着这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学宫掌教苏夜,光是这几个字,便已经可以把他放在和观主一个层面上,即便是当年观主梁亦前往学宫之时,这位学宫掌教并未出手,但事实上,不管怎么看,这位学宫掌教都不会比观主差到哪里去,能成为一教之主,怎么是等闲之辈? “苏掌教,为何拦晚辈?”叶笙歌微微蹙眉,但是还是向这位号称是天底下学问最大的读书人行过一礼,这位掌教大人不早不晚出现在这里,自然并非随意所为。 苏夜始终不曾走进院子里,只是站在院门口笑道:“风雪太大,叶姑娘还是不要外出的好。” 叶笙歌沉默不语,只是转头看了一眼屋内,“他要是死在了洛阳城里,叶笙歌今日要是未死,迟早有一天,叶笙歌要去一次学宫。” 苏夜平静点头,“叶姑娘天资如此,自然要不了多久就能比肩观主。” 叶笙歌再不说话,对于这个性子好到这个地步的苏掌教,她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 坐回到那把竹椅上,叶笙歌最后只是问道:“苏掌教,这样一个家伙,值得你们去兴师动众?” 苏夜没有说话,有些东西,岂是能以境界便判定的?况且像是他这种读书人,天底下还真没有多少人能入他法眼,能让他去认真对待的了。 …… …… 在那位太保大人来到摘星楼外的光景,那枚名为自然的印章忽然变得滚烫不已,太保大人摊开手,看着那枚现如今已经通红的印章,神色复杂。 摘星楼禁制,本来就是学宫耗时多年打造,当 (本章未完,请翻页) 年整整三位春秋境的学宫老夫子,为了这座楼,整整在此坐镇十年之久,之后虽说离开此地,但也铸就了这样一枚印章作为学宫禁制的枢纽,本来这枚印章若是放在摘星楼上,可令禁制更加强大,但实际上,因为那三位老夫子忌惮李昌谷的天资,只怕他在楼内都把这枚印章炼化,因此才将这枚印章带回了学宫,若不是之前有李昌谷出剑斩杀温老夫子一事,只怕这枚印章还在放在学宫,这一次将印章交给这位太保大人,便是希冀能够太保能够让李昌谷不得出做出些什么来,洛阳城的三公之中,那位太傅大人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修士,这谁都知道,可大部分人不知道的是,三公之中,除去太宰大人之外,其余两位,都是修士! 太保大人是修士一事,之所以鲜为人知,除去太保大人这些年来一直深居浅出,还因为洛阳城的刻意遮掩,不过这件事,说到底,学宫和洛阳城都心知肚明。 身为延陵王朝三代天子的老师,太保大人的年岁一般人已经无法估量,平日里出席王朝重大集会之时,总是以垂暮老人的姿态出现,可现如今,这位太保大人一头白发已经尽数转黑,脸上的褶皱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人看起来,活脱脱一个中年儒士的样子。 这副容貌,只怕现如今洛阳城绝大部分人都不会认出他其实便是那位太保大人。 站在楼下,太保大人没有登楼,只是仰头站在风雪中。 那枚印章仍旧放在他手心,偶有雪花飘落到印章上时也是在短暂时间之内便发出呲呲的声响,进而转化成了雾气,便可知这枚印章现如今的滚烫程度,可是放在太保大人的手心,太保大人竟是面无表情。 正在楼顶高台翻着掌教之前留下来的那些书的李昌谷头也不转,只是平静问道:“之前杀道种,现如今又设局杀那个少年,你们真有这么不要脸了?” 仰头站在风雪中的太保大人面无表情,“学宫所为,自有深意,我等配合便是,昌谷先生既然已经身陷此楼,安心在楼上观书便可,要知道,世间之事,并非昌谷先生一剑便能解决的。” 李昌谷将那柄苦昼短往旁边移了移,然后哈哈笑道:“你们难不成不担心那位剑山老祖宗不远万里直接登上学宫?学宫还有人能拦得下许寂?” 太保大人握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住那枚印章,神情不变,“这倒是不用昌谷先生担忧,只需知晓,今日晚辈出现在此处,无非是为了不让先生能够出剑而已。” 李昌谷低头看向楼下,问道:“三公之中,太宰有人保驾护航,你太保又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太清境修士,只差一步便可入朝暮,那太傅呢?今日不曾掺和这件事?” “太傅肩上担子很重,容不得他由着性子来。”太保大人平静开口,“肩上的担子重了些,考虑的东西多些,自然就要少掺和些事情。倒是不如我们活得自在。” 李昌谷讥笑道:“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太保大人不置可否,只是静静握住那杯印章,滚烫的印章冒出丝缕白气,太保大人的的神情也已经有了些变化。 摘星楼上,风起云涌。 那柄苦昼短在李昌谷身旁,剑身颤抖不已,若不是还在剑鞘之中,只怕就要有剑气外泄。 李昌谷一只手搭在剑鞘上,笑呵呵的说道:“你试试拿着那枚印章,看能不能拦下我?” 太保大人神情变幻片刻之后,竟然是脸色大变,这一次再抬头去看摘星楼顶的那一片剑意之时,眼里便是深深忌惮。 这还是李昌谷不曾拔剑出鞘,若是李昌谷和他一般,身处于楼外,只怕现如今,他就要面临那晚温老夫子的那一剑了。 他仰头看着楼顶,朗声道:“昌谷先生,晚辈今日职责所在,并不是为了难为先生。” 李昌谷一挥手,那柄苦昼短出剑半许,剑气滔天,只是至始至终都未曾有离楼举动。 两人对峙,在寒冬腊月,太保大人已经是满身大汗,整个衣衫都被汗水湿透。 李昌谷始终在翻书不假,但其实以心神牵引剑气去一缕一缕袭击那学宫设下的禁制,进而让控制着禁制的太保承受,只是这一转换,其实再到太保身上,便要失去绝大部分的威势,只不过李昌谷毕竟是李昌谷,仅仅如此,也让太保有些承受不住。 摘星楼并无风雪,可楼下的太保,已经是满身雪花。 李昌谷叹了口气,对于那个少年,既然被苏夜扔进了局里,想着完好无损的走出来,其实都不容易。 说到底,看造化。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零八章 掌教和三公(下) 洛阳城不太平。 特别在不太平的今天,朝中的三公已经有两位都掺和进了同一件事之中,太宰李尚和那位太保大人更是首当其冲,在这里面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反倒是那位太傅大人,至始至终都未见出现。 世人只是听说那位太傅大人位列三公之一,是一位学问和修为境界都不低的读书人,但实际上从未有任何人见过那位太傅大人真正出过手,甚至是连见过这位太傅大人的都不多,今日发生的那件事,那两位心知肚明,仅是剩下这位太傅或许不知晓。 位于书墨巷的那座太傅府邸,至今都是大门紧闭。 天寒地冻的时日,太傅并未出门,这位太傅或许才是洛阳城里最与世无争的读书人。 在府邸之中,已过百年,但仍旧面容好似而立之年的太傅站在屋檐下,看着远处风雪,这位读书人手里拿着一卷旧书,笑着开口,“今日又是一场大战了?” 在远处的墙头上,有个蹲在那里看着府外的中年男人,在大雪之中,却没有半点雪花飘落在身上,见到太傅开口,他摇摇头,“设局杀人,本来就是学宫惯用的法子,之前想杀道种,现如今想杀那位剑士,其实都不难,只是洛阳城里的人太多了,摘星楼上的李昌谷,那边小院里的王偃青,还有道种叶笙歌,以及你这个被人遗忘的太傅,所以变数之大,也难以想象。” 太傅笑着把那卷书别在腰间,平静笑道:“如冬现如今肯定已经到了摘星楼下,他得了学宫的那枚印章,肩上的担子比其他人要重,毕竟现如今洛阳城里,其实也就只有那位昌谷先生的危险最大,不仅用剑,之前也还一剑斩杀了那位温老夫子,因此这场局啊,他肯定是不能入场的,至于咱们,其实也没什么好出手的,毕竟我钟元常不是一个人嘛,整个洛阳城,乃至整个延陵的俗世读书人都要咱们来看着,要是贸然出手惹怒学宫,祸及整个延陵的俗世读书人,那罪过就大了,所以咱们的府邸前呢,就没什么人等着看着,反正钟元常不会出手,看不看都没有意义。” 那个蹲在墙头的中年男人打趣笑道:“那你钟太傅是否要不要做一次钟元常?” 太傅愕然道:“怎么?那少年不是练剑的,而是个读书人?” 墙头的中年男人摇摇头。 太傅随即笑道:“那不就得了,既然不是读书人,那关本太傅何事?关钟元常何事?” 蹲在墙头的中年男人挥了挥手,从墙头跳下,然后有些无趣的走入屋檐下,搓了搓手,不知道在哪里找了一壶酒,喝了几口才啧啧笑道:“你这个太傅当得尽心尽力,只是就苦了钟元常喽。” 太傅负手而立,思绪复杂。 中年男人见太傅不再说话,便将那壶酒塞到太傅怀里,再度搓了搓手,笑道:“不管了,我要去看看热闹,看看那个少年是一剑破局,还是说让人生生算计到死。” 太傅点头笑道:“顺便可以告诉那个少年,若是他能活着,我愿意收他当我学生。”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钟大太傅哎,你连出手都不愿意出手,还想收学生,只怕要被人笑掉大牙。” 太傅不置可否,只是转身就入屋,只有简短言语传来,大抵是让他记得要带伞。 中年男人笑着走出太傅府邸,很快便不见踪影。 停留在太傅府邸外远处的那架马车随即也缓缓朝着皇城而去。 车厢里,延陵皇帝和目盲读书人王偃青对坐。 王偃青笑道:“至今已经大抵可以知道现如今洛阳城的局势了,苏掌教拦下道种叶笙歌,大抵不是为了配合学宫行动,甚至就连学宫里的那些人都不会知道苏掌教已经到了洛阳城,太保大人拦下了昌谷先生,大抵便是因为昌谷先是学宫所想的最棘手之人,但既然昌谷先生和苏掌教之前见过面,局势其实已经明了,昌谷先生的剑大抵不会下楼,无论那位太保大人会不会到楼下,太傅大人也不愿意出手,那整个洛阳城,能救李扶摇的人,其实就只有我这个瞎子了,太宰府前的那场大战,我这个瞎子要是想掺和,其实也不容易,因为苏掌教站在了道种门外,便是已经说明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连掌教都想这场大战继续下去。至于掌教是为了什么,陛下可以想想,不过仅限于想就是了。” 延陵皇帝摇头摆手,“掌教的心思,朕可不愿意去猜。山上神仙啊,比咱们这些山下人,心思要难懂。” 王偃青呵呵笑道:“其实也差不多,只是他们在意的东西,比陛下在意的要多而已,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延陵皇帝笑道:“所以直到现在,朕都很想李扶摇在腰间挂上我洛阳城的玉佩。” 王偃青苦笑不已,“这得看他能否活下来了。” 延陵皇帝正色说道:“朕可否求偃青先生一件事?” 王偃青缓缓点头。 延陵皇帝认真说道:“不管如何,今日之内,偃青先生都要保证李扶摇的家人安然无恙!” 王偃青抬头,忽然会心一笑。 “必不负陛下所托。” 言语落地,王偃青一闪即逝。 延陵皇帝独自坐在车厢里,低声说道:“李扶摇,朕始终记得你是个洛阳人。” —— 小巷里剑气冲天。 倒提一柄青丝的李扶摇硬生生将那两具尸体的其中一具头颅削落下来,无头尸体之后又一掌向他拍来之时,李扶摇竭尽全力一剑划过尸体小腹,将那死人肚子里的那张符箓硬生生捣碎,尸体轰然倒下,再站不起来。 那门房之前所言的什么术法,其实不过是在尸体肚子里安放了两张符箓而已,远远说不上什么其妙。 至于另外一具尸体,在李扶摇将前面一具尸体捣毁之后,另外一具尸体在短暂的片刻也是跟前面那具尸体一般无二。 至此,小巷里,也就只剩下李扶摇和那个学宫修士了。 李扶摇神色漠然,并未废话只言片语,手中青丝青光大作,剑气四溢,片刻之后,风雪之中竟然有一 (本章未完,请翻页) 道剑罡生出,硬生生劈下,那位太宰府门房身形急速后掠,不想去接那一剑之威。 李扶摇冷冷一笑,一掠而上,踏上那道剑罡,急速往前,本意便是要在那门房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便再递出一剑。 剑士身前一丈之内,便是全天下修士最大的噩梦。 李扶摇前掠途中,双袖微招,风雪渐渐而停,天地之间出现了数柄雪剑,静静悬停在他身后,谢陆是剑山脚下三人之中,剑术最为出彩的一人,因此李扶摇每日与她比剑,其实便是谢陆在用这种法子再把她会的那些剑术都尽数交给了李扶摇。 现如今的用剑气凝剑,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现如今李扶摇手里的那柄剑不是小雪,其实若是小雪,剑势应当要更为激荡才是。 或者是说,要让谢陆站在此地出剑,借风雪之势,远远要比一位普通的朝暮境剑士要强太多。 手持青丝的李扶摇,离着门房还有一段距离之时,并未急着出剑,而是身后数柄雪剑纷纷激射而去。 剑气凌厉,直逼那门房。 李扶摇单手提剑,遥遥递出一剑。 小巷里的风雪呼啸,李扶摇的剑光更是耀眼。 世间没有多少修士和剑士切实动过手,因此对于剑士如何厉害,大抵也只是前辈传下,加上那些书籍之中记载,就好似那位之前和李扶摇动过手的齐王一般,也只是按着前辈们的金玉良言,与李扶摇拉开距离,但实际上,并未如何知晓剑士到底有多可怖。 毕竟这不是六千年前,不是那个剑士一脉鼎盛至极的年代。 真要是那个年代,只怕也没有人轻易敢启衅剑士了。 那个年代里,那些个剑仙腰间悬剑,仰头看着云端,大抵都能不屑一顾。 剑仙柳巷更是留下千古名句,“我若提剑,云端沧海与我也须折腰!” 当年即便是在山河之中引起的动静不小,但实际也从未有人敢说此事不真,更没有云端圣人出来反驳此种说法。 天资如柳巷,当年本就是山河之中的第一剑仙,若不是一身化作两人去追寻成仙之法,只怕即便是那场大战,也未必能让他陨落。 只不过现在已经是六千年之后,估摸着太多人都已经忘了剑士到底是如何握剑的。 至少这位门房便不知道。 因此在他挥手打落数柄雪剑之后,便有一瞬间的失神。 仅仅是这一瞬间,李扶摇的那一剑便划过了他的小腹,留下了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虽不致命,但也足以让那门房悚然而惊。 要知道眼前的李扶摇不过剑气境。 这个境界,不过相当于自省境完美而已。 若是说剑士同境无敌,就连高出一境的青丝也一样不能拿剑士如何,他信。 可他是太清境! 李扶摇低头看了一眼青丝上面的血迹,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冷冷一笑,“太清境又如何?”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零九章 风雪已满巷 风雪已满巷。 从那道剑罡上走过之后再出一剑,便将那门房小腹生生破开,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出现之后,虽说被那门房用雄浑气机硬生生将伤口里的剑气逼迫出去,不让剑气侵扰经脉,但无论怎么看,一位太清境的儒教修士就这样挨上剑气境一剑,说出来绝对是一件足以让人觉得惊骇的事情。 山河剑士之强,许多年未曾有学宫修士亲身感受到了。 门房毫不犹豫的倒掠出去,不愿意接近李扶摇。 李扶摇的剑气到底有多锋利,这一剑便是明证。 提着青丝,身处于这条满是风雪的小巷里,抬头看着前面不远处的太宰府,李扶摇没有握剑的手,只是捏了捏衣角。 片刻之后,一道剑光乍起! 整个小巷里的风雪不知道为何,忽然一顿,然后在门房身前卷起不少,漫天风雪仅仅在片刻之后便化作一条数丈长的雪白巨蟒,那条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并未如一般蛇类的那尽是腥臭,而是满嘴都是冰寒之气,李扶摇抬头看向那条雪白巨蟒,透过风雪,还能看到巨蟒身后的那位门房不断双手结印,以此驱使这条巨蟒。 三教修士术法之多,本来便算是一件不太难以理解的事情,原本三教便有传承,再加上这么些年的岁月过去,无数人杰英豪再探寻摸索,创出几门术法也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情,就好像是那位沉斜山观主的一手明月一手长河,本来就是不属于任何先贤留下来的道法,因此即便是能看到这条雪白巨蟒,震撼之余,李扶摇没有想过太多,只是紧握手里青丝。 剑士一剑在手,足矣。 雪白巨蟒张口之后,吐出不少冰锥子,每一个都对准的是李扶摇。 李扶摇皱着眉头,提剑抵挡之余,则是在思考如何越过这条风雪所化的雪白巨蟒,把手上的青丝搭在那门房的脖子上。 身处洛阳城中,能够在那些大人物眼皮子底下杀人自然不容易,更何况他要杀的是一位学宫修士,一位足以让洛阳城都认真对待的太清境修士,现如今只要他身前没有出现什么刑部供奉阻拦便算是一件不差的事情了,更不要奢望身后会有人。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在那条雪白巨蟒再吐出冰锥子之前便提气前掠,脚尖在地面轻点,然后便掠至半空,对着那颗硕大的巨蟒脑袋,便是一剑斩出。 剑气瞬间便切切实实的落到那巨蟒脑袋上,雪白鳞片纷飞,李扶摇剑尖刺入巨蟒脑袋,但未能深入,很快便被一道雄浑气机给弹出,手中青丝几乎脱手,李扶摇握剑的右臂青筋暴涨,咬牙将往后弹开的那柄青丝往前一挥。 此刻李扶摇身上剑意纯粹,剑气纵横。 剑士身前一丈是绝地,现在李扶摇身前虽然站得不是那位门房,但总有一条巨蟒在。 因此第二剑挥出之后,那颗巨蟒脑袋便硬生生被李扶摇一剑刺下去差不多半柄剑身长度,巨蟒脑袋疯狂扭动,血盆大口张开,看起来极为骇人! 李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扶摇纵身跳到雪白巨蟒的脑袋上,抽出青丝,毫不犹豫的一剑削向巨蟒的脑袋。 这一次,一剑斩落巨蟒头。 雪白巨蟒随即消散,再化为满天风雪。 李扶摇没有半点停留,趁着风雪遮挡视线,身形径直掠向远处的门房。 灵府之中的剑气流逝不少,若是不尽快斩杀这位太清境的修士,只怕之后便真要死在这个地方了。 至始至终,李扶摇都没有信心一定能让那位太清境的修士死在他剑下。 两人境界若是以三教那边来算,要整整差去两个。 之前一剑建功,不过也是欺负那门房轻敌和没有见识过剑士出剑而已。 当李扶摇一剑掠去之时,那门房竟然不躲不闪,只是站在风雪中,一只手挽着另外一只手的袖管,这位太清境的修士,就像是要下田劳作的农夫一般,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李扶摇忽然心神一紧,那种感觉便好似之前在剑山脚下和师叔谢陆一起练剑时,谢陆出了一剑,他并未看到,但切切实实是要往着他要害之处去的样子。 李扶摇蓦然转头,身侧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条雪白小蛇,正要一嘴咬向他大腿,手中青丝反撩,斩下蛇头,李扶摇盯着远处的那位门房,眼神冰冷。 已经挽起袖管的门房,并未趁着李扶摇灵府中剑气消耗甚多而暴起杀人,反倒是看着李扶摇,眯着眼笑道:“能够从风雪里走出来,已经是极为不容易了,老夫都实在是不愿意虐杀你这种少年天才啊。” 李扶摇不言不语,只是握住手中剑,一步跨出,便是一剑递出。 已经挽起衣袖的门房微微一笑,一只手伸出,带着一道耀眼白光。 然后蓦然之间,有一股雄浑气机生出,半刻之间,便好似一道无形气墙横于李扶摇之前,李扶摇那一剑递出,并未继续寸进,悬于半空,竟然好似被人牢牢抓住,再拉扯不回来,李扶摇脸色微变。 继雪白巨蟒之后,这是李扶摇又一次看见这门房的手段。 太清境的修士,名不虚传。 李扶摇看着眼前这位门房,灵府内的剑气顷刻之间从经脉之中倾泻而出,如同大江入海,奔腾万里,尽数汇于剑身之上。 青丝剑发出亮眼青光,光芒大振的同时,天地之间仿佛有一道什么东西被撕破的声音响起,门房脸色巨变,双袖之中气机充盈在其中,身后有一架古琴法相显现。 打到现如今,那位门房总算是把自己的本命法器给拿出来了。 李扶摇没有去看那架古琴,只是在撕破那道气墙之后,剑气冲霄,直指那门房的心口。 小巷里的这一战,到现在才到精彩处。 在远处的一处高楼上,之前从太傅府邸里走出来的那位中年男人和另外一个腰间佩刀的年轻人站在一处视野足够开阔的地方,看着小巷里那场大战。 之前雪白巨蟒成形之时,那佩刀的年轻人便把手放在刀柄上过一次,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次李扶摇的一剑悬于半空的时候,他又摸了摸刀柄。 中年男人看着这幅场景,感叹道:“程雨声,你知道你腰间那柄刀为何叫洛水?” 程雨声脸色平淡,“洛阳城外那条护城河便叫洛水,此刀既然叫洛水,无非便是要程雨声去学洛水护卫洛阳城罢了,只是当夜他怎么说也算我半个救命恩人,我不出手,有愧于心。”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程雨声啊,你这话说起来,连我都觉得奇怪,明明是你非要掺和进去,你是为了救道种叶笙歌,他也是,怎么就说成了你的半个救命恩人?” 程雨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中年男人指着那小巷,有些感慨道:“这是学宫布下的局,你一个青丝境的修士能做些什么,说句不好听的,你要是现如今身处战局中,只怕死得比他还早,他在洛阳城里,无非就是摘星楼的昌谷先生和道种叶笙歌是他的依仗,今日这两位都来不了,他便几乎是半个死人了,只不过这局虽说是学宫布下的,但的确还是那少年心甘情愿走进去的,他想杀人,只不过不知道那人也想杀他而已,其实说起来,洛阳城里最想救他的人不是你,也不是太傅,反倒是那位皇帝陛下。” 程雨声以手按住刀柄,疑惑问道:“陛下既然想要救他,那我为何不能出手?” 中年男人摆手,“陛下手里就那么几张底牌,王偃青算半个,昌谷先生算一个,太傅算一个,还有两位刑部老供奉算,至于你,连成为底牌的资格都没有,贸然出手,除了把微妙局势打破之外,别无他用。” “说到底,你程大公子,还是太弱。” 中年男人看着小巷,有些漫不经心。 程雨声松开刀柄,神态有些寂寥。 中年男人拍了怕他的肩膀,“你们的时代,不是现在,熬吧,多熬几年,洛阳城里就要靠你了。” 程雨声忽然笑了,“我觉着他不会死。” 中年男人错愕问道:“为什么?” 程雨声哈哈大笑,“一个心底有着喜欢的姑娘的年轻人,要是没有见到那姑娘之前,怎么可能就这样随随便便死了?” 读过太多圣贤书的中年男人愕然道:“什么个鬼理由。” 程雨声不再多说废话,只是看着小巷那边,想着什么时候叶姑娘出现在小巷那边,他就什么时候拔刀出鞘,什么洛水,什么守卫洛阳城,和叶姑娘一比,其实都不值得一提啊! 而此时此刻,现如今的那条小巷里,那架古琴已经被人奏响。 有一道摄人心魄的声音响起,清越如九天凤鸣。 李扶摇心神激荡。 他眼睛通红,看着那架古琴。 面对着三教修士层出不穷的术法,剑士也一剑破之,只有一剑,也用一剑便已经足够。 李扶摇不顾那些足以杀人的琴声,身形也还是向前掠去,只是在这片刻之间,他忽然想到几个字。 客死异乡。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一十章 游子已归乡 在目盲读书人临近那条小巷前的宅子之前,恰好在一条偏僻街道救下了那位姓李的中年男人。 王偃青面无表情的将几位刑部供奉一掌拍死在那条街道旁,洛阳城里对学宫仍旧抱着死忠之心的,其实不多,但绝对不是没有。 王偃青站在街道旁,平静开口说道:“李扶摇正在做一件大事,你最好跟着我,免得被人再度算计。” 原名叫做李文景的中年男人脸色难看,看着这个目盲读书人,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是周侍郎仍旧不愿意放过扶摇?” 王偃青神情不变,只是轻声说道:“当年那件事,学宫不在意,周贺也算不上在意,毕竟在他看来,李扶摇不管是生是死,之后都肯定不会来找他的麻烦,你也可以说服自己是为了整个家,所以心安理得,但你们都没有问过李扶摇,问过他愿意不愿意,所以才有今日一事,只不过若只是如此,倒也没那么复杂,只不过因为李扶摇恰好又提了剑,恰好成了你们嘴里的山上神仙,最巧的事情在于他从来都不曾忘了这件事,再加上之前发生的那件事,现如今的李扶摇,已经深陷局中,无法自拔了。今日注定要有一方要死才行。” 李文景脸色难看,嘴唇颤抖。 王偃青以平淡语气说道:“既然什么都不能做,便什么都不要做,有时候不添麻烦,便是对他最好的帮助。” 李文景摇摇头,苦涩说道:“当年牺牲扶摇一个人来换取我们两人的平安,便是我这个做爹的对不起他,之前他回来之后,其实我已经认出了他,只是没有说破的原因也在于心底实在是有愧,可当年如此,现如今又如此,我李文景还是不是个人?” 王偃青绕有兴致的问道:“是不愿意被人戳脊梁骨,还是说只是在意他?” 李文景忽然重重跪在雪地之中,朝着王偃青行跪拜大礼。 王偃青虽说已经目盲,但是其余感官一点都不差,自然知道他在做什么,只不过他仍旧无动于衷,只是平静问道:“怎么,想要我出手去救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李扶摇?” 本来以为会得到一个八九不离十的答案,但实际上却没有想到李文景摇头道:“承蒙先生搭救,本来就已经无以为报,绝不敢让先生涉险,只是希望先生告诉我扶摇在何处,然后请先生帮我带话回去给妻女,让他们即刻离开洛阳城。” 王偃青神情古怪,沉默片刻之后,才低声问道:“你这样一个普通人,要去送死?” 李文景坚定开口,“当年一事,便让我极其后悔,现如今扶摇要是就这样死在洛阳城里,我这个做爹绝对做不到不闻不问。” 王偃青摇了摇头,“何苦来哉?” 李文景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的磕头,这个男人,舍弃了自己的尊严,在风雪里被冻得瑟瑟发抖,只为了找一个求死的机会。 说起来真是可笑至极。 王偃青动了动嘴唇,吐出三个字,“太宰府。” 他实在是不愿意再看到这个场景。 李文景抬起头,然后又重重磕了几个头,便起身踉跄往太宰府跑去。 王偃青忽然自嘲道:“要是你知道我让你爹去送死,只怕是也要找我的麻烦了。” 王偃青身影一闪即逝,再次出现的时候,便已经到了那座宅子门口,他本想着敲门的,却在一旁的院子门口感受到了一道气息。 王偃青转头“看向”那边。 撑伞站在院门口的苏夜开口说道:“学宫苏夜。” 王偃青这才如释重负,他郑重朝着苏夜行礼,然后便喊了一句苏掌教,至于其他的什么,他没有说,也没有做,即便是读书人,他也不是学宫的读书人,给予苏夜尊重,也便够了。 苏夜原本是朝着王偃青招手,可片刻之后便又发现王偃青好像真是看不见,然后苏夜笑了笑,“风雪太大,我这里有伞。” 已经被白雪落满头的王偃青想了想,最后还是朝着苏夜走去,和苏夜同处一把油纸伞下,王偃青想了想,开口说道:“苏掌教,洛阳城之中的事情,掌教可曾知晓?” (本章未完,请翻页) 苏夜点点头,“我都知道。” 听到这四个字之后,王偃青便不再说话,苏夜说是知道便肯定全部都知道了,无论是那夜的夜袭道种叶笙歌,还是现如今的李扶摇被学宫设局所困,便都算是知道了。 王偃青张了张口,还是开口问道:“那掌教也想要那个少年死?” 苏夜站在院门口,看着屋檐下闭目养神的叶笙歌,摇头说道:“我之所以站在此地,不过是想要学宫那个局继续下去,也不是我想要他死,这个局是他一剑斩开,还是被人打死,都对我影响不大,只不过若是我出手,反倒是落了下乘,学宫这些年的乱象越来越复杂,发展到现在,学宫连一张能够安静做学问的桌子都怕是放不下了,我今日出现在洛阳城,不过便是要将那些东西压一压,至于那少年,不值得我出手。” 这一番话何其直白? 王偃青眉头微皱,最后也只是喟然一叹,“三教和剑士一脉,说到底还是背道而驰的两方。” 苏夜对此一笑置之。 世事便是如此,实在是说不上什么对错来。 —— 小巷一战,尚未决出胜负,只是李扶摇在后面的这一战之中,光景凄惨。 头破血流。 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几乎就要握不住那柄青丝。 他的小腹被琴弦割破,有一条尚在淌血的伤口,灵府里更是剑气空荡,眼前那个门房,虽说也被李扶摇刺中几剑,但实际上伤势远远没有李扶摇来得重。 眼前渐渐模糊的李扶摇看到远处出现一道人影,那个中年男人一路小跑而来。 李扶摇一怔,随即捏了捏衣角,然后弯腰捧起一捧雪,将脸上的血污尽数擦干净,他像一个外出玩闹见到自己爹爹的孩子,很怕被爹爹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又像一个离乡多年的游子,回乡之时,只想把最光鲜的一面呈现给人看。 李扶摇擦着血污,忽然就泣不成声。 泪流满面。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一十一章 何谓剑士 远处那个门房,伸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然后再伸手拂过面前的那架古琴,然后便沾染了一手的血迹,他看向手心的殷红,然后放在鼻子前嗅了嗅,才笑着开口,“你们剑士的血也不臭嘛,怎么脾气这么臭?” 已经擦干净脸上血污的李扶摇,将袖管一卷,正好把那些沾染了血污的地方统统遮住,他没有去理会眼前的门房,只是朝着远处吼道:“你来做什么,回去!” 一路小跑的李文景蓦然听到这道吼声,竟然是脚底一滑,就这样跌倒在风雪中,然而片刻之后,他便爬起身,继续朝着这边跑过来。 门房并未转头,只是随意挥手,一股磅礴无比的气机蓦然生出,李文景倒飞出去,摔落在雪中,半刻之后都未见起身的动静。 李扶摇握紧青丝,死死盯着眼前的这个门房。 小巷里生出浓郁杀机。 这是这场生死相搏的大战开始以来,李扶摇第一次那么的想杀一个人,甚至都不愿意隐藏半分。 李扶摇身后的风雪大作,不仅寒意逼人,现如今更是剑气凌厉,整条小巷当中,有剑意弥漫开来。 之前微微颤抖的那条手臂,现如今则是死死的握着那柄青丝,李扶摇一头长发迎风摆动,这位练剑三年的剑士,一步踏出,身后便有一柄雪剑激射而出。 他距离那门房之中尚有十五步,那便是十五柄雪剑。 一剑接一剑。 门房开始端坐在古琴之后,拨弄琴弦,每一次便一定会有一柄雪剑被粉碎,整整十五次之后,琴弦断去三根,就连门房手指上都出现了深可见骨的伤口。 即便是身为太清境修士,他也并非轻描淡写的便能接下李扶摇的这十五剑。 十五剑之后,脸色发白的李扶摇已经到了门房身前,而门房灵府内的气机也是所剩无几。 两人对视一眼,都并未说话,李扶摇举剑,而那门房则是手掐法诀,让古琴横空。 李扶摇的一剑落到了古琴身上,然后这架古琴便光芒大作 。 李扶摇则是被一股磅礴气机击飞,两人距离,从最开始的十五步又回到了现如今的十五步。 李扶摇站在小巷中,看着远处光景,眼前有些模糊。 不过仅仅片刻,李扶摇便摇摇头,睁大眼睛看向手中剑。 这架都还没有打完,到处看个什么劲? 到了现在这个阶段,其实那位太清境的门房所受的伤势比起来李扶摇,也不过轻多少,他的经脉之中,有一股直到现在都还没有驱散的剑气四处游荡,正在肆意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破坏着他的经脉。这场大战开始到现在,他一共犯了两次错误,两次错误都让他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第一次代价则是被李扶摇一剑划过小腹,让他一开始战力便打了些折扣,如果说第一次是他因为没见过剑士出手,而大意所致,那第二次便切切实实是因为见到李扶摇强弩之末,便有些放松,结果被李扶摇一剑刺穿好不容易已经结痂的伤口,并成功的将一缕凌厉剑气送入经脉之中,导致现如今那缕剑气让他苦不堪言。 反观李扶摇,从始至终每一次出剑,即便是当时被他认定为昏招,但在后面都能让他付出不轻不重的代价,那些伤口,一两道似乎并不能让一位太清境修士就这样倒下,可若是成百上千道,便实在是说不准了。 何况越到后面他便越对眼前的这位剑气境剑士越发忌惮,要不然也不会挥手将那李文景直接击飞,以此来扰乱李扶摇心境。 学宫得到的消息,说是李扶摇当年被洛阳城送往周国,这次回来只是为了复仇,或许对于自己的爹娘并未有多上心,可如今来看,其实不一定。 若真是如此,之前那十五剑是作何道理? 之前那人泪流满面又是作何道理? 山上修士修行讲究一个心平气和,尤其是他们儒教修士更是如此,情绪波动对修士影响也不可谓不深,可毕竟他不是剑士,也不是李扶摇,现如今自然是不清楚到底李扶摇会如何。 只是现如今被击飞的李扶摇再一次提剑之后,门房的眉头便已经皱得极深了。 一半来自经脉里的那股剑气,一半来自于李扶摇。 说到底,都是来自于李扶摇。 因此当李扶摇再度跨过那十五步来到他身前的时候,门房才真的慌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经脉之中的那股剑气更是直接到了他的灵府之外,也不曾对那座修士至关重要的灵府发起攻击,只是好似一个人守在了关隘下,摆出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姿态。 那股剑气拦住那灵府的滚滚气机。 只是一瞬间之事。 可这一瞬间之内,那位门房还真的就好似一个普通人一般。 因此当李扶摇提剑递出的时候,他也躲闪不及。 剑尖抵住门房心口,在他惊恐万分的注视下,那柄斩杀过无数妖修的青丝,一点一点刺透他的胸膛。 一剑穿心! 李扶摇此刻几乎已经虚脱,他咬牙开口,“我只想告诉你,他,即便是再如何对不起我,也不是你能够动手的!” 剑身刺透门房。 这位太清境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修士仍旧是一脸不可置信。 李扶摇抽出青丝,又刺了一剑,如此反复,直到他彻底断绝生机。 等到他彻底无力瘫软下去之后,李扶摇才吐出一大口鲜血。 随手一擦,李扶摇朝着远处的李文景走去。 那个男人,并未断绝生机。 来到他身旁,李扶摇无力的坐下,从怀里掏出一枚丹药,塞入李文景口中,然后自己也吃了一颗。 他就这么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李文景愧疚开口,“对不起。” 李扶摇看着这个人,轻声问道:“这是送死你知不知道,要是我杀不了他,他就要杀了你,你不后悔,妻女都不管了,就为了让我哭一哭?” 李文景艰难开口说道:“当年我就错了,我不想一错再错。” 李扶摇一笑置之。 李文景继续问道:“还要去?我陪你。” 李扶摇摇摇头,“本来就和你没什么关系,这件事是我自己选择要做的。” 李文景也只是摇摇头。 在那边高楼上,中年男人和程雨声见到这幅场景,各自脸色的神情都十分复杂,程雨声看着小巷那边,轻声道:“结束了,会不会还有学宫的人要出来?” 中年男人摇摇头,有些感慨,“洛阳城就是这么个乱局,谁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学宫有没有额外的布置也很不好说,只不过那少年运气应该不会那么差的,从一个死局里走出来,又要走入另外一个死局中。那这样看起来,这少年的运气便真是倒霉到家了。” 程雨声正色道:“要是还没有完,程雨声一定要抽刀帮他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头看向这个中年男人,加了一句,“哪怕是你非要拦着我。” 其实早在之前,两人登上这座高楼之前,他程雨声便已经下定决心要去帮李扶摇一把的,只不过是碰见了这位从太傅府邸里走出来的中年男人,才让他不得不作壁上观而已。 中年男人摆摆手,笑着开口,“不管你怎么想,反正要是再有人出手,你还是要被我拦下,你打得过还好说,连打都打不过,白白送死,我肯定拦下你。” 程雨声默不作声,转身便下楼。 中年男人在身后问,“你去哪儿?” 程雨声没好气的说道:“去找叶姑娘。” 那中年男人在身后哈哈大笑,至于最后说了些什么,程雨声没去听,自然也就没有人知晓。 在小巷里,李扶摇背起李文景,静静推开了那道太宰府的大门。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一十二章 我的确想杀人 太宰大人李尚,延陵王朝的三公之一,延陵俗世里最受人尊敬的三位读书人之一,甚至隐隐算是延陵王朝里最受人尊敬的读书人,毕竟三公之中,太宰为首,太保次之,太傅反倒是最末。 没有见到过这位太宰大人的,只怕脑海里会觉得那位早已经名动延陵的太宰大人是个不怒而威的老人,一张口便是精妙道理。可若是见到过这位太宰大人的,只怕会大吃一惊,这位太宰大人,身材高大,面容倒是一点都说不上威严,反倒是十分宁静祥和,就像是一个邻家老翁一般,一点都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之处。 在李扶摇推门之前,这位太宰大人便端坐在屋檐下,那位礼部侍郎周贺和另外一位中年妇人早已经在风雪中跪了很久了。 太宰李尚神情平淡至极,看着风雪看着远方,也看着在院里跪着的两人,最后淡然开口,“他若最后真能推门走进来,你们两人的性命,老夫还真是护不住了。” 跪在风雪中冷得一直打颤的礼部侍郎周贺,此人虽说是因为娶了太宰女儿才得以平步青云,但也不是那种一点才能都没有的废人,若是如此,他也不会被太宰的女儿的看中,现如今听到太宰的这番话,周贺浑身一抖,随即抬头,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太宰大人,应当是高看了那小子吧,即便是他踩了狗屎,能够练剑,成为了那种山上神仙,可杨先生毕竟是学宫的正统修士,说起来还是太清境,如何不如那小子?” 本来还想说上一句本来他觉得跪在此地都算是多此一举的,可被身旁妇人一扯衣襟之后,便没敢开口,只是即刻闭嘴,他这些年的平步青云,除去有太宰这根定海神针在身后之外,这些年的大事小事都是由身旁妇人在为他把关,他周贺虽说说不上眼光远大,但有一个优点便实在是不错,只要身旁这妇人说不许做的事情,他一概不做。 哪怕是太宰大人发话要让他做,他也不做。 这十几年的仕途,才如此安稳,从不磕磕绊绊。 不然何至于此。 太宰看向院子里跪着的两人,笑着开口说道:“以你周贺的眼界,不过只能看出来这件事是太傅与老夫和太保之间的事情,慧儿即便能够看开一些,也不过是想说这是学宫的授意,但实际上,远不止于此。那个少年身上的东西,牵扯着学宫、洛阳城、三公整整三方,或许说得更为细致一些,钟元常和洛阳城是一头的,老夫和太保是和学宫一头的,如此便是学宫和洛阳城之间的对峙,你周贺是不是在疑惑,洛阳城这样一个世俗王朝,怎么敢和学宫对着来?” 周贺原本不想搭话的,但既然太宰已经问到这里来了,他也就点了点头。 “所以说你周贺当年若不是踩中了狗屎,那便是万万娶不到老夫女儿的。如此眼界,不说有没有和老夫坐而论道的资格,就连陪站老夫都要嫌弃你。”太宰看向那妇人,笑道:“洛阳城里只有一个声音,那便是皇帝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可学宫不止一个声音,这便是洛阳城 (本章未完,请翻页) 敢和学宫对着来的理由,老夫这样说,你懂了?” 周贺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其中关键,又害怕太宰大人动怒,一时之间更是不敢开口说话。倒是身旁的妇人很快便开口道:“学宫里那些先生要想坐掌教大人的位置,洛阳城和他们对着干就是说洛阳城是站在苏掌教身后的。” 太宰大人点头赞许道:“只说对了一半,但也难能可贵了。” 他看着雪景感叹道:“咱们那位皇帝陛下,可是打心眼里不喜欢现如今和学宫的相处方式啊。”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周贺没有听明白,那妇人则是若有所思。 说完这句话之后,是良久的沉默。 整座院子里只剩下风雪的声音。 感觉过了很久,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是那扇一直只是虚掩的大门被人推开了。 太宰抬起头,风雪中,一个青衫少年走入院子里。 他手里提着剑,他背后背着一个中年男人。 他就这样站在太宰面前,看着风雪里跪着的两个人。 太宰神情古怪,最后只是平淡开口,“放过他们两人如何?” 脸色发白的李扶摇抬起头,只是问了太宰一个问题,他问,那个门房是不是太宰府的。 太宰脸色不变,只是微微点头。 李扶摇轻声道:“那太宰大人何不问问,我今日是否放过你?” 太宰漠然开口,“老夫乃是三公之一,即便是陛下见了老夫,也要行礼,更是学宫亲自敕封,你为何敢在老夫面前大放厥词?” 李扶摇想了想,极为认真的开口说道:“嗯,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我既不是学宫的人,也不是什么刑部供奉,见了你,似乎并没有什么尊重的理由,更何况,之前你才派人杀我,现在你即便是要和我讲道理,只怕也讲不通。” 太宰抬头看向李扶摇身后,看向李文景,开口相问,“你也是这样想的。” 李文景笑道:“关我什么事?” 李扶摇不再说话,只是看向跪着的那位礼部侍郎周贺,以及他身旁的妇人。 他提着剑走过几步,把那柄青丝从周贺身后搭在他脖子上,平静开口说道:“都说你周贺畏妻如虎,你只要告诉我当年那桩事情,是她提议,一切都是她做主所做,我就不杀你。” 周贺浑身颤抖,倒是也说不清楚是冷的还是吓的,他忽然用手捂着嘴巴,不然自己说出任何一个字来,反观他身旁的那位妇人,倒是神情自若,“当年那件事,便是我出的主意,冤有头债有主,动手吧。” 李扶摇没有急着说话,只是转头看向太宰,又问道:“太宰大人,要是以你一命换你们三人一命,换不换?” 太宰漠然开口,“老夫是当朝太宰,位列三公,生死不由你定夺!” 李扶摇忽然自嘲说道:“其实我一直在告诉自己,当年那件事,既然没有伤及我的性命,那我报仇,就让你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们什么都失去就好了,不用伤人性命,但实际上我还是做不到,做不到就仅此而已,所以我把证据交给你,就是想要你叫人来杀我,那我就名正言顺的可以把你一起杀了,这样我心里也没有什么负担,说到底,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你真要是收了证据便惩治了周贺,我又能做什么呢?那个时候就是由你太宰大人为这件事情画上一个句号,而不是我了。谁都想不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但是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今天你要死,至于你死之后,学宫怎么对我,洛阳城怎么对我,都不重要,反正你一定要死。” 太宰看着李扶摇,颇有些感触的开口,“你倒是个真小人。” 李扶摇摇头反驳道:“在对的人面前,我就是个真君子。” 太宰淡然说道:“动手吧,让老夫看看,等到老夫死了,学宫和洛阳城会怎么做。” 李扶摇笑了,死人怎么能看到呢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呢。 笑容渐渐敛去,李扶摇狠狠扔出手中青丝。 锋利无比的长剑刺穿太宰胸口,将他钉杀在墙面上。 毫不犹豫的一剑。 见到这一幕的周贺被吓得面无人色,哆哆嗦嗦站起来就要想跑,但似乎是太过害怕,在雪地里跑出几步,忽然就重重摔倒,挣扎了好几次都没爬起身来,只是一双渐渐失去生气的眼睛瞪着李扶摇。 他身后赫然插着一把匕首。 那至始至终都面容平静的妇人面无表情的抽出匕首,替周贺整理衣襟,她轻声道:“他这一辈子什么都听我的,可唯独他这件事上,没有听。” 妇人仰起头对李扶摇笑道:“他其实是个好人。” 李扶摇默不作声。 妇人笑着将那把匕首插入自己小腹,缓缓躺下,笑容恬静。 李扶摇缓缓走了几步,去取下插在太宰身上的青丝,然后把李文景放在屋檐下的椅子上,李扶摇转头看向院门那边。 有一道人影闪现。 是一个身着甲胄的中年将军。 他腰间别着御林军的腰牌。 他手里有一份明黄圣旨。 他站在院门口当着李扶摇开始念那份圣旨。 圣旨上说太宰愧为读书人,纵容女儿女婿放下滔天大祸,又说礼部侍郎周贺中饱私囊,贪污受贿,证据确凿。 最后说赐死太宰李尚和礼部侍郎以及他的妻子。 这份圣旨没有能交到谁的手上,念完之后,便有御林军进来收拾残局。 那个身材魁梧的御林军将军走到李扶摇身旁,抱拳之后,轻声道:“陛下口谕,请李仙师择日进宫一趟,无论何时皆可。” 说完之后,他把一枚玉佩交给李扶摇,然后提醒道:“此地乃是非之地,李仙师不宜久留。” 李扶摇接过玉佩,再度背起李文景,归剑入鞘。 踏入风雪中。 一如很多年前,那个男人背着那个孩子一样。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一十三章 野鬼 回到那条小巷之前的路程,李扶摇走得缓慢,腰间悬剑的李扶摇一边走一边自顾自说道:“小雪适合练剑,我有一柄小雪,见到她的时候便忍不住颤鸣,她该是那种天生就适合练剑的人,只不过是不是那种剑胚,还是说仅仅是和小雪剑有缘,都说不清楚,她练不练剑,都看她自己的意愿,我在洛阳城里待不了多久,离开之前我会去找一找那位前辈,问问他愿不愿意,但实际上要先问小雪,小雪要是不愿意,这一切休提,但若是她愿意。你们也不要拦着她,我对她的感情比你们要深。” “剑道一途本来就区别于三教的那条修行大道,说是羊肠小道也不为过,其中艰辛程度是世间所有修士之最,因此才有了剑士同境无敌,剑士身前一丈便是其他修士的死地的说法,我愿意练剑,最开始是因为我想回到洛阳城来找他们的麻烦,后来上了剑山之后才发现练剑虽然苦,但实际上最为自在,不受条条框框所束缚,一剑在手,对得起本心,对得起手中剑便可,至于其他的,不想太多。” “我心中有个结,那就是这件事,从练剑开始便缠绕在我心间,当时从宁神走入剑气境的时候,便险些出了问题,来到洛阳城之后,心中看起来平静,但其实已经乱做了一团,若不能处理好这件事,于剑道无益,心里也过不去,处理完之后,我的心底结没了,已经能看到了青丝境的门槛,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迈过去这道门槛,我要去很北的地方,那里有我喜欢的姑娘,但去之前,我会在北海停留,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看到传说中的鲲鹏。你讲的那个故事不是假的,我师父陈嵊就说过,鲲鹏是上古异兽,至于北海,就是那个很北的地方和咱们这片土地的分界点,只不过似乎也说不上鲲鹏是咱们这边的还是很北那边地方的,反正去北方之前,要先路过那里,索性我就去看看,也不知道对剑道有没有裨益。” “今天这件事有学宫的影子,因此等到我有一天真正能够提剑站在学宫前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时候,我一定会去讨个说法,至于现在,我不会提剑去找什么麻烦,也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想得通。” 眼看着快要临近那条巷子,李扶摇脚步更慢了,“我不太喜欢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但这不意味着我对她不管不顾,她若是被外人欺负了,我也会出手,最后我想问件事情,当年那件事,是你点的头还是她的意思?” 趴在李扶摇背上的李文景答非所问,“还有三个月你就二十了,能待到那个时候吗?” 李扶摇神色黯然,果不其然,在他心中,那妇人地位永远是第一的。 他想了想,摇了摇头。 李文景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失落,他轻声问道:“即便是不在洛阳城里,但总得取字吧?” 延陵王朝的男子,二十及冠之后,自然是该有个字的,一般取字一说,富贵人家都是找一个名望都还过得去的大儒,至于一般人家,也就是小时候念书的私塾先生就给顺手就取了,其实也说不上如何讲究,但总归是要取上一个的。 李扶摇平淡说道:“又不是读书人,取什么……算了,你看着取一个吧。” 李文景眼里有些笑意,说到底,他也念过几年书,还做过好几年的说书先生,这些年来他最为得意的一件事便是替自己儿子,取了一个极好的名字。 李文景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提议道:“叫桑榆如何?” 李扶摇一口否决,“又不是姑娘家,取这个字作什么?” 李文景笑着说道:“当年其实早就想着要是生个女儿便叫桑榆,可惜是个男孩,绞尽脑汁才想了扶摇这两个字,后来生小雪的时候正好是小雪时节,就顺口取了个小雪,实际上并未如何深思,桑榆两字说到底也不想留给其他人。” 李扶摇没说话,只是脚下的步子又放缓了几分。 李文景继续说道:“那叫离亭好了,离亭燕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李扶摇摇头反对,这一次没有说话。 李文景试探问道:“那叫夜归如何?” 李扶摇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就这个了。”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不觉便已经快到巷口,李扶摇站立在原地,轻声道:“无论小雪愿不愿意练剑,都无须说出我是谁,以后我会回洛阳城,有些事情现在说了没有意义,她点头了我就去问那位前辈,她不点头,这件事就此打住。” 说完之后,李扶摇往前走过几步,去敲那扇木门,李文景在他背后,低声说道:“在洛阳城的这些时日,常回家看看,吃顿便饭耽误不了什么事。” 李扶摇没答应。 大门被人打开,那妇人打开门之后看着李扶摇背着李文景,一时之间有些失神,李扶摇一步跨入院内,平静说道:“下着大雪,他走得急,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事,躺几天就好了。” 李扶摇走入屋子,平静的将李文景放到床榻上,然后转身便走。 李文景看着他的背影,不作言语。 屋子里很快响起了妇人的唠叨声,正在往外面走着的李扶摇神情平淡,小姑娘李小雪不在家,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 李扶摇来到叶笙歌的那座小院子,入院门前,才在门口吐了一口淤血,之前一直憋得难受,现在倒是好了不少。 踏入小院,叶笙歌一如既往的坐在屋檐下出神。 看着李扶摇走进来,叶笙歌平静开口,“有人拦了我。” 算是给之前她为什么没有到那条小巷给出了答案。 李扶摇走到屋子里,把剑匣抱出来。 然后把腰间的青丝放到剑匣里,就这样坐在屋檐下,脸色发白的李扶摇看着满天大雪,一时之间有些怔怔出神。 ps:推荐几本书,《逐恒》、我是半妖》、《重生之乐景大帝》(这本书今天上架,大家支持下)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一十四章 延陵皇帝的想法 延陵王朝正和十八年,虽然是已经迈过年关,但实际上来看,洛阳城仍旧是被大雪掩盖,不过即便如此,百官该上朝的,还得去上朝。 正和十八年的第一个早朝,朝堂上并未发生什么大事,只是皇帝陛下轻描淡写的宣布了太宰之死,然后笑眯眯的看着在朝的文武百官,可有异议。 太宰大人的死,虽说洛阳城已经有不少人知晓,但相比起来这些朝臣,那些人不过是凤毛麟角而已,因此当这个消息一被传出来之后,朝堂便如同一锅水,轰然而沸,整个朝堂上,只怕已经有许久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了,等到声音渐渐小去之后,延陵皇帝才让内务府的那位黄公公宣读圣旨,这份圣旨和那日御林军统领到太宰府邸去念的那一份,差不了多少,只不过相对来说,要更为长一些,其中加了许多皇帝陛下的叹惋,以及愤懑,最后念完之后,更是让文武百官看了证据,铁证在前,大殿之上一下子便鸦雀无声。 紧接着皇帝陛下便说已经修书给了学宫,言明了此事,若是学宫有异议,自然要派人来到洛阳城。 至此,此事被皇帝陛下尽数安排妥帖,就算是其他人想着提出质疑都没有由头,最后只能高呼圣上圣明,不过在有心人眼里,从年关之前的刑部尚书王之章告老还乡,到现在的太宰大人和礼部侍郎一家被赐死,都不算是一件偶然的事情。 甚至有人有着更为大胆的想法,只是这些想法并未付诸于口,藏得严严实实而已。 直到最后,快要散朝之时,皇帝陛下才又说了一件事,相比较起来之前太宰被赐死一事,后面这一件事倒是并未有多重要,后面这一件事,皇帝陛下只是说南城程家的程雨声至此之后便是刑部供奉,顺便封了一个正五品的抱刀郎,送了一把洛水。虽说那位新晋抱刀郎并未获准来到殿内,但既然有了皇帝恩宠,想来之后也足以让程家在洛阳城里水涨船高,先出了一位程贵妃,后面又来了一位刑部供奉,这南城程家说白了,只要不做出什么谋朝篡位的大事,几乎便已经消亡不了。 至于那位新晋的抱刀郎之后能收到几张请柬,能被几个老大人相中,皇帝陛下并不关心,他只是对今日的另外一场相会,很有兴趣。 之前李扶摇已经传来消息,今日朝会散去之后,他会来皇宫与他相见,为此,他还郑重其事想让内务府的总管太监去请他,后来思前想后,还只是敲定了一位机灵的年轻宦官林宝。 除此之外,他还让春水去将王偃青一并请到了宫里。 现如今的皇帝陛下,就等着这样一场相会了。 …… …… 马车是巳时来到那条小巷前的,当时李扶摇还在屋檐下闭目养剑,听到响动后便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坐在屋檐下的叶笙歌,李扶摇只是说了一句他出去一下,后者完全都没有搭理他,只是抱着鞋垫子往隔壁宅子走去。 那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位长相清秀的年轻宦官林宝站在院门口,对着走出来的叶笙歌微微点头,让开身子,但是没敢说话。 李扶摇看了看膝上的那方剑匣,然后又看了看门口的林宝。 后者心领神会,很快便开口说道:“陛下有旨,李仙师无论想带什么,都可以。” 既然有了这句话,李扶摇便不再矫情,他背好剑匣,走出小院,登上马车,马车布置算不上如何奢华,但也绝不简陋,在大雪中车轮并未陷下去太多,想来是因为贴着几张符箓的缘故,这边离着皇城其实不近,但马车走的不慢,那个驾车的马夫李扶摇一眼看去便知道是一个自省境的儒教修士。 如此规格,也能看出延陵皇帝的用心。 一路无话,马车径直从皇城午门而入,从未遇到过半点阻拦,只是走进了皇城之后的半刻钟左右时间,马车便停了。 闭目养神的李扶摇睁开眼,年轻宦官有些歉意的说道:“偃青先生想邀李仙师同往御书房,不知道李仙师如何打算?” 李扶摇微微一笑,径直下车,只不过没忘借着年轻宦官递过来的油纸伞,他撑着伞,走向对面两人。 王偃青和春水。 等到李扶摇来到王偃青身旁,一身冬衣的王偃青很快便开口笑道:“一别两载,从宁神走到了剑气境,从延陵北境到剑山,然后你从剑山到周国,其间有许寂为你出手,之后你又在陈国淮阳城差点杀了那位齐王,来到洛阳城之后先一剑重伤了一位刑部供奉,然后杀了一位太清境的学宫修士,怎么看你现在都不差了,只是身旁有位道种,让你看起来没那么出彩。” 李扶摇笑道:“还是要多谢偃青先生当年高抬贵手。” 王偃青苦笑道:“那时候,我就算是想杀你也没这么个本事。” 李扶摇一笑置之。 王偃青往前走了几步,平静开口说道:“那日你在小巷里斩杀那位太清境修士,你可知道牵动了多少人?” 李扶摇苦笑道:“至少我的那位道种朋友就没有出手。” 那日斩杀太清境修士一事,牵连之广,李扶摇虽然不得而知,但既然是与三公有关,学宫修士也参与进来,那随便怎么想,参与的人都少不了。 “看住那位摘星楼李昌谷的,是太保,至于太傅为何没有掺和,那便是有苦衷了,我在你家宅子外面,李文景知道这件事也是我提点的,其实并不该告诉他的,只是没忍住,至于你叶姑娘,则是苏掌教亲自到了院门前,你说说,连掌教都掺和进来了,故事如何发展不就是凭他的想法吗?” 李扶摇很快抓到其中的重要部分,“掌教没让我死,那便说明学宫里面的声音也不一致。” 王偃青对李扶摇赞许说道:“不错,若不是如此,当日你不管能不能斩杀那位学宫修士,都得死。” 李扶摇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王偃青 (本章未完,请翻页) 正色问道:“有一件事要问你,你对洛阳城的观感如何?” 李扶摇停下脚步,仔细思考,想着问上几句话,可到了最后也只是变成了一句,“还不错。” 王偃青点点头,没有怎么如何说什么。 两人来到御书房外,今日没有穿龙袍的延陵皇帝站在门口,笑着看着李扶摇。 延陵皇帝率先开口,“李仙师。” 李扶摇还礼,没有如何多说,最后化作一句陛下。 延陵皇帝领着李扶摇进入书房,一踏入书房,便觉得温暖如春,作为延陵皇帝的御书房,房里并没有生起炉火,应当贴了符箓,不然不会如此。 三人落座。 王偃青自顾自的端茶独饮,延陵皇帝真诚说道:“那日太宰府里一战,朕不是不能出手相救,只是太宰是我延陵太宰,也是洛阳人,李仙师也是洛阳人,两者之间,不好出手相帮,倒不是觉得太宰所做无错。” 李扶摇沉声道:“陛下是不想失了民心,也不想直接与学宫交恶。” 延陵皇帝没有半点隐瞒,点点头坦然道:“的确如此,学宫说到底,都踩着延陵的脑袋。” 李扶摇端起一杯茶,喝了半口,沉声问道:“陛下所求,到底是为何?倘若今日相见是想扶摇腰间多一枚刑部供奉的腰牌,扶摇即刻便可答应陛下,只是这样的扶摇,未必会为陛下出死力,更妄论还有其他想法。” 延陵皇帝沉默片刻,端起茶杯又放下茶杯,最快才洒然笑道:“朕今日就和偃青先生还有李仙师,说上几句交心之语。” 李扶摇点点头,王偃青则是放下茶杯。 延陵皇帝轻声道:“朕之所求,不过一个山上人管山上事,山下人见山下人。学宫坐镇延陵身后,说是说不干扰山下事,可实际上,哪里又是真的不干扰,就拿夜袭道种一事来说,若是成了,自然便是我洛阳城背锅,那到时候沉斜山或者说是整个道门来到洛阳城下,自然就是我洛阳城站出来,学宫,只怕也不会如何去管洛阳城的死活。” 李扶摇皱眉问道:“真要是和学宫彻底断绝关系,一旦延陵和梁溪开战?” 延陵皇帝斩钉截铁,“所以洛阳城要有自己的修士。” 李扶摇闭口不言,话已经到这里,他其实也算是明白了眼前这位陛下的想法,说实话他对于这位延陵皇帝的看法不算是太差,当初在罗桑河斩杀了几位刑部供奉,到最后延陵皇帝也不过是让王偃青来看一看,实际上对他并未起赶尽杀绝的心思。 李扶摇看着这位和周国天子完全不同的皇帝,沉默了片刻,自顾自说道:“陛下对太宰府一事,扶摇觉得并没有错,若是陛下一开始便为了我而对太宰做了些什么,今日扶摇也不会来,帝王心术陛下可以有,手腕也可以有,最主要的是人情味陛下也要有,只不过要想扶摇站在和洛阳城同一方,扶摇有三个要求。”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一十五章 风雪暖人心 “我不会在洛阳城待太久,陛下也知道,一位剑气境的剑士对以后的走向不会起太大的作用,所以我继续游历山河,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在真正需要我的时候能够有资格站在陛下身旁。” “我要上摘星楼一见那位前辈,求他一件事,他答不答应是一回事,陛下只需要给我见到那位前辈的机会就是。” “那条小巷里的一家人,我希望他们能够平静的在洛阳城生活下去,免受任何人的欺负,当然,若是学宫执意要出手,陛下也不必自责。” 说完这三个条件,李扶摇伸出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平静说道:“洛阳城若是不负我,我定然不负洛阳城。” 说完这些之后,李扶摇便闭口不言,等着延陵皇帝的答复。 王偃青喝了一口茶,笑着说道:“你的条件其实都不过分,还都合情合理,只是那位摘星楼的昌谷先生,若是不想见你,又当如何?” 李扶摇没说话,只是看着延陵皇帝。 延陵皇帝苦笑道:“非是朕不愿意领着李仙师去见昌谷先生,昌谷先生的心思谁都说不清楚,他若是不愿意,即便是朕都不愿意勉强,最多只能给昌谷先生说上一声,这一切都要看昌谷先生的意愿。” 李扶摇注意到延陵皇帝的言辞之中,那句话是说的不愿意,而不是其他。之前他说的做帝王要有人情味,说实在话,现在这位延陵皇帝便人情味很重。 李扶摇笑着开口,“若是那位前辈不愿意见我,那便罢了。只是为了避免连什么来由都不知道便被那位前辈拒绝了,扶摇还是对陛下言明所求何事。” 延陵皇帝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李扶摇思索片刻,最后还是直白说道:“我有两柄剑,一柄青丝,是剑山前辈的遗物,另外一柄剑叫小雪,是我师叔谢陆的家传之剑,我从剑山下来之后,一直到现如今,每日温养两剑,可算是都有些默契了,只是小雪剑那日一遇到李小雪便忍不住颤鸣,其实我也说不准这是因为李小雪是天生剑胚还是和这柄小雪有莫大的缘分,但陛下须知晓,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她都能成为一名剑士,这一点毫无疑问,我境界不够,所以想让那位前辈看看愿不愿意收个徒弟。” 三教之外的剑士一脉,对天资要求极高,若不是那块料子,即便是踏入修行大道能成就再高,剑士都不愿意收入门下,因此剑士一脉人数才少,传承更是不多,要不是如此,当年陈嵊得知李扶摇能够练剑之后,也不会如此兴奋,剑山上也不至于后来只剩下一个吴山河了。 现在李扶摇对延陵皇帝言明此事,其实也想让他知道,要是李小雪真是一个剑胚,未来成就便不可限量,那是天资和道种叶笙歌都相差无几的存在,洛阳城以后要有和三教平起平坐的底蕴,除了今后要有让人修士坐镇,未来至少也需要一位和洛阳城有莫大联系的圣人。甚至这位圣人,最 (本章未完,请翻页) 好要是剑仙才行。 要不然真让儒教动怒,不说平起平坐,只说是顷刻间便将延陵王朝覆灭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三位儒教圣人坐镇山河,可一点都不是说着玩的。 听闻此语,延陵皇帝毫不犹豫的说道:“今日朕便将此事告诉昌谷先生。” 李扶摇摇了摇头,“还得我去问问李小雪才行,若是她不愿意,谁也不能领她走上这条路。” 王偃青神情不变,延陵皇帝则是有些惋惜开口,“如此便等李仙师的消息就是,若是不成,朕也不愿意强求。” 李扶摇点点头。 这一场谈话,算是皆大欢喜。 出宫之前,李扶摇本准备将那枚玉佩交还给延陵皇帝,后者却是爽朗笑道:“这本就是刑部供奉的玉佩,只不过比起刑部供奉,要高出一个品阶,算是和偃青先生的一样,玉佩有传讯的作用,李仙师收下之后,何时离开洛阳城都可,若无生死存亡的大事,洛阳城不会传讯李仙师,不会叨扰李仙师的修行,朕还想着能在有生之年看着李仙师成为举世皆惧的剑仙啊!” 李扶摇摇头苦笑,“朝剑仙这等天资的剑士,要成剑仙,也花了百年以上,扶摇资质远不如朝剑仙,要想成剑仙,真是没个数百年都不敢想象。” 延陵皇帝哈哈大笑,“凡事皆可为,说不清楚的。” 李扶摇不再言语,之后让那位年轻宦官林宝领着在皇宫里走了一圈,大雪磅礴的,李扶摇撑伞倒是不觉得有半点费力,只是那年轻宦官本来比起来一般男子便要差上一分,这撑伞在雪中走了太久了,未免会觉得手腕费力,李扶摇干脆收了伞,接过那年轻宦官的油纸伞,两人同处一伞下,缓缓在皇宫里闲走,年轻宦官走得小心翼翼,说话也思虑再三,不愿意惹怒了李扶摇这位仙师,山上神仙,在他们这些普通人看来,本就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即便是洛阳城也有不少修士,可这些修士他可没见到有皇帝陛下这么认真对待的,光凭这一点,年轻宦官便相信,即便是他面前这个面容年轻的仙师一剑把他斩杀了,那位皇帝陛下肯定也不会追究什么,只不过依着陛下那个念旧情的性子,还是能让他有个说得过去的死法的。 折返出宫的时候,林宝远远瞧着王偃青站在远处,便主动的停下脚步,李扶摇心领神会,把手中的伞递给他,然后撑起另外一把伞,走向王偃青,在众目睽睽下,他就没怎么和林宝说话了,他本来就不愿意给他增添些什么麻烦。 同来时一样,王偃青身旁仍旧有春水替他撑伞,穿得严严实实的王偃青和李扶摇步行出宫,走过几步路,才问道:“洛阳城虽说复杂,但对你来说相对还没那么复杂,你要去游历山河,是为了剑道,还是为了避开学宫视线?” 李扶摇双手拢袖,就像洛阳城里的普通少年一样,得亏王偃青看不见,要是见到了,只怕也要小小的震惊,倒是一旁的春水看得真切,但始终 (本章未完,请翻页) 没有开口,只是一双如水的眸子里面尽是好奇。 她常年给王偃青读书,这些日子也听到些风言风语,但不多,也不真切,只知道眼前的李扶摇是个很厉害的山上神仙,但是到底厉害到什么地步,他也说不太清楚。 “去北方见一个姑娘,这一路上走慢些,走他个几年,估摸着到时候怎么也该是个太清境的剑士了,到时候再见到她的时候,说话能不脸红,也有底气。” 李扶摇说起这句话的时候,眼里有笑意。 王偃青明知故问,“是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女娃?” 李扶摇点点头,但很快想起王偃青看不见,便笑道:“不错。” 王偃青脸上出现缅怀神色,“你们这个年纪的少年,还真是不错。” 李扶摇叹了口气,笑眯眯说道:“可偃青先生也不算差了,身旁有佳人,大冬天都不觉得冷。” “这人啊,心里暖和,就算是穿单衣也不冷喽。” 王偃青对此一笑置之,并未多作言语,只是谈起了摘星楼的事情,“那日太保持自然印去摘星楼下让昌谷先生不得出剑,便是说明学宫其实最忌惮的还是昌谷先生,毕竟昌谷先生练剑嘛,你们剑士,说到底,谁遇上了能不发怵?再加上那位朝剑仙时不时便搞出些动静来,在妖土杀大妖也好,沉斜山一人一剑拦着山道也好,反正你们剑士,真是谁都不喜欢,说到底不是不喜欢,而是怕。昌谷先生之前是个读书人,后来转而练剑,性子想来该不会差,只不过要是实在没成,你也不要在意,说到底还是一个各凭己愿的道理。” 李扶摇点点头示意知晓,并表示自己不会如何在意。 出宫很远,三人走出很长一段路程之后,王偃青笑着停步,“李扶摇,过来人的道理说与你听,特别是我们这些读书人的道理,说给你听,你能听得进去?” 李扶摇歪着头,“有可能听得进,有可能不想听。” 王偃青诧异道:“那你就是那种讲道理和不讲道理都在一起的人了?” 李扶摇笑着反驳道:“至少对偃青先生我还是很讲道理的。” 王偃青无奈摇头,“你算是半个读书人了,要是什么时候腰间那柄剑没了,就真是个读书人了。” 李扶摇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可是个正经剑士。” 王偃青笑着摆手,不再多说,和春水一起走入一条小巷,很快便被风雪挡去身影。 李扶摇笑着朝着另外一条小巷走去,这一路走着,好像就莫名其妙的有些开心。 等回到那条小巷的时候,正好碰上那一家三口的吃饭光景,李扶摇站在门口的隐蔽角落。 这一天,李扶摇就这样站在风雪中,看着那一家三口吃了一顿饭,看着看着,这个还有三个月就二十岁的少年,笑着笑着就泪流满面。 哪怕他字夜归,他也不是一个孤魂野鬼。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一十六章 去时便无 在李扶摇要打定主意询问李小雪到底想不想练剑之后,尚未亲自去问之前,喜欢坐在屋檐下看雪的叶笙歌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话,让李扶摇有些出神。 当时叶笙歌坐在屋檐下看着这些时日已经越来越小的雪,随口说道:“小雪那丫头前些天问我能不能让你教她练剑,她说她要当那种女侠,锄强扶弱的那种。” 李扶摇坐在门槛上,膝上放着剑匣,沉默片刻,没有搭话。 叶笙歌随即问道:“之前你去皇宫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扶摇平静答道:“安排身后事。” 叶笙歌捂嘴笑道:“你即便是被学宫惦记上了,也不见得会死。” 李扶摇不愿意和她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不休,只是转而说道:“那丫头既然要学剑,我便替她找个好师父,留给她一柄名剑,要是之后再没有所成,想怪我也难,再说了,这天底下的东西,到底不是她想要我就非要拿给她的,现如今交到她手上的,是我能给的,她再想要,我也没了。” 叶笙歌低头看着自己的十指,这些天因为去学纳鞋垫,手上不免起了些茧子,但实际上只要她愿意,很快便能消失不见,只不过觉得这东西很有意思的叶笙歌,并没有做什么,现如今低头看着十指,头也不抬的说道:“你倒是一点都不深陷其中,都安排好了之后,准备去哪儿?” 李扶摇想了想,没有掩饰,对叶笙歌说了他要北行的事情,这一趟路是要去一直往北,最好越过北海,前往妖土。 到了妖土之后,他就要去找那个姑娘,去见她,去跟她说好久不见。 叶笙歌笑道:“你们这些剑士还真是喜欢往妖土跑啊。” 李扶摇对此并未花费口舌,只是最后敞开心扉说道:“那丫头若是只想当个女侠还真是不该让她练剑的,她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之后一定会更累,路上的荆棘,多得无法想象,以后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叶笙 (本章未完,请翻页) 歌对此,不发一语,她是梁溪道种,对于修行,几乎是水到渠成,即便是遇到什么难处,也不会耽误她太久,就拿之前小巷夜幕里的那一战来说,那一战之后,叶笙歌在太清境里又往前跨了一大步,现在一看,只怕距离朝暮境,也只是时间问题了,对于道种来说,修行就好像走路,没有什么困难的,最多是累的时候停下来歇一歇,遇见岔路了,停下来想一想,选一选,现如今是如此,之前也是如此,至于之后,是不是如此,不清楚。 但依着世间流传的说法,至少在春秋境之前,她走得不会太累。 李扶摇这些日子遇到过的年轻人都没有什么普通人,从青槐到叶笙歌,哪怕是还有一个被世俗江湖说成剑胚的少女白枝,都好歹算是她们那个圈子里最为厉害的一类人,因此他从来没听过她们说过什么修行有多难,有多不易。 现如今等不到叶笙歌的回答,李扶摇也不以为意,他站起身就要朝着外面走去,却被叶笙歌喊住了。 叶笙歌站起身,站在屋檐下,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前些天在这里拦着我的那个人是延陵学宫的掌教,他或许还在洛阳城里。” 李扶摇的答案更加简单,“他那日没有杀我,今天也不会。” 说完这句话,他便自顾自朝着外面走了出去,路过院门的时候,碰见了那位新晋抱刀郎,程雨声,李扶摇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往外边走去。 程雨声站在院门口,看着屋檐下的叶笙歌,默然无语。 他找不到什么话,而且很明显叶笙歌也不愿意说上什么话,所以两人只是遥遥对视,相对无言,直到良久之后,叶笙歌进屋关门,程雨声颓然走到隔壁宅子,坐在门槛上,很快便和另外一个小姑娘一起唉声叹气。 程雨声叹气是因为叶笙歌始终对他不太搭理,那小姑娘叹气则是因为她托叶姐姐给那位大哥哥说她想练剑的事情还没有下文。 …… … (本章未完,请翻页) … 小雪渐无,那位看似寻常的学宫掌教苏夜在离开洛阳城之前,又去见了一人,他领着自己的学生宋沛,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一座府邸前,敲了敲门。 原本宋沛没啥想法,自家先生要去见谁,他哪里管得着啊,可现在等他不经意间抬头一看,发现那府邸大门正上方有太保府三个字之后,即刻便被吓得脸色发白。 这延陵王朝的三公,他可是听说过,是全天底下最厉害的读书人啊,原来先生的来头这么大,连这位太保大人都是旧友? 疑惑归疑惑,但宋沛还是扯了扯自家先生的衣袖,小心翼翼的问道:“先生,你要见太保大人,别人认得你吗?” 苏夜平静笑道:“我也不认识他,我只是找个朋友,不是太保,是这家的下人。” 宋沛如释重负,但很快便安慰自家先生,“先生,不要灰心,虽然你现在的学问没那位太保大人厉害,但说不定过上一些日子就有了呢,这些事情都说不准的,你说是不是?” 苏夜没接这句话,只是笑道:“再这么说,先生可是要让你还钱了。” 至今都还欠着自家先生一屁股债的宋沛嘿嘿一笑,闭口不言。 自家先生的性子好,他可不太担心会被先生追着要钱,不说话就只是给先生面子啦,毕竟先生是先生,学生才是学生嘛。 约莫半刻钟之后,这座府邸的大门被人打开,有个中年儒士打开大门,一打开大门,那个在延陵学问已经是最高的三人之一的他,急忙躬身行礼,苏夜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伸出手,神情平淡。 太保颤颤巍巍将那枚印章交到苏夜手上,至始至终都没说话。 苏夜则是看着这个心向学宫的修士,笑道:“以后你得考虑清楚,谁的话才能听。” 太保扑通一声跪下,神情惶恐。 苏夜转身便走,不再理会。 见到这幅场景的宋沛一头雾水。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一十七章 这个人间不值得 走在街道上,苏夜撑着油纸伞,宋沛走在自家先生身旁,他很快问道:“先生,之前那位先生为什么要给你磕头呀,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苏夜想了想,然后说道:“或许是觉得自己做了许多对不起其他人的事情,良心发现了,自然而然便如此了。” 宋沛翻了个白眼,实在是有些无语,“先生,这也不是他给你磕头的原因。” 苏夜捏着那枚叫做自然的印章,神情平淡,走出一截路程之后才又问道:“那依着你来看,他为什么要磕头?” 宋沛挠头,有些抓狂的说道:“先生,我不过才第一次见那位先生,我怎么知道啊!” 苏夜哈哈大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那枚印章放在手心,摊开之后才笑道:“想不想要?” 宋沛一看到这枚印章,当即眼睛便直了,他眼里有些光芒,看着这枚印章,全部都是说不出来的想要。 苏夜把手掌握成拳头,平静说道:“问几个问题,答得上来,就送给你,答不上来,你就别想了。” 宋沛嘿嘿一笑,信心满满的说道:“先生尽管问就是。” 苏夜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开口,“若是几个教书先生,学的东西都不一样,可他们都在一座书院里,只有一个人能成为院长,该怎么办?” 宋沛毫不犹豫的说道:“自然是把各自的学问都拿出来比一比,学问高的就能做院长,学问不够的就不行,当然了,学问高的要是品行不端,也不行,总之要讲究一个德才兼备,要是说某个人的学问品德不够让另外几个人折服,那就让书院里所有学子一起来选,总要选出一个人来的,总不会一直空悬着的。” 苏夜随口说道:“要是选出来之后,那没有能选上的几个读书人不服气,还想着当这个院长,怎么说?” 宋沛诧异看向自家先生,试探着说道:“先生,这个世上还有这种读书人?” 苏夜一脸理所 (本章未完,请翻页) 当然,“岂止是有,而且很多,你没见过而已,不过等着你跟着先生我走的地方多了,见过的风景多了,你就会知道,世上的读书人啊,不是哪一个都心存善意,也不是哪一个都愿意踏踏实实的埋头做学问的,至于讲道理这种事,更是奢求。” 宋沛吐了吐舌头,这一路行来,他和自家先生少有往郡城一类地方去的,都是走在山野之中,偶尔所见的,也不过是什么农夫村妇,那些人倒是真的朴实,宋沛和他们打交道也觉得很舒服,唯一让宋沛有些遗憾的是,这一路走来,自家先生从来不进任何一家学堂,私塾,遇见读书人,更是几乎都不打交道,让他宋沛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至于这是为什么,他没有问过自家先生,自家先生也没有说过。 他宋沛眼界不高,看得不远,被自家先生从远游城里带出来之前,想得最远的只是能在某座学堂听一听老夫子讲课便心满意足。 至于现在,他只是知道自家先生一边走一边再和他讲道理,那些道理兴许不大,但绝对很实在,就好比之前给他讲过的没有事情是理所应当的一样,那些个道理宋沛也在想,那些学堂里的老先生会不会讲,后来得出结论,八成是不会的,那再想想,还是觉得自家先生的道理来得给近人一些,不是说那些老夫子的道理不好,只是那种道理,就好像是皇帝老爷,离着他,太远了。 老百姓吃着清粥小菜,想不了国家大事,等有一天他宋沛能够站在高位的时候,可能他就能真正沉下心来听那些大道理了。 只不过注定的是,现在他还听不进去。 走出几步,苏夜感慨道:“做一院之主如此,做一国之君也是如此,想得不仅仅对错,还要想着错的人对管辖之内的东西是不是有益处,那错的人呢,会不会是有好处,以简单对错来区分一个人,在不用考虑其他事情的时候可以,但是要是放在局内,就很棘手,先生我在想这些事情,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也会觉得很无奈,所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以我才选择去到处看看,让心境豁达一些,之后再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没那么局促。” 宋沛嘟囔道:“依着先生这么说,还真是很怪啊,有好人还没好报,坏人还活得很好,就算是这样还算了,偏偏你还知道他坏,还不去惩治,好人还说不定要受冤枉。” 苏夜神色复杂,轻声道:“世道就是如此,不仅现在如此,可能就在很多年后的世道也是如此,想改,都难。” 宋沛嘿嘿一笑,“先生是说难,不是做不到嘛。” 苏夜苦笑,没有告诉他这种事想改是绝无可能,就算是这个世间,剑士一脉重现荣光,就算是人族最后将妖族赶尽杀绝,就算是从此人人可升仙,就算是山下人能够和山上人平起平坐,这种事情都没有可能,世道都不可能真正的变得那么可爱。 只不过想到最后,苏夜还是没有开口,他只是把那枚印章交给宋沛。 “多谢先生。” 宋沛捧着那枚印章,爱不释手。 只不过这枚在太保手里热得发烫的印章,在宋沛手里全无异常,苏夜不以为意,这枚印章,叫做自然,若是心有杂念,它便似一团火球,像是宋沛这样的人,握在手里,就自然不会有什么变化。 普普通通,自然至极。 苏夜走到城门前不远处,转头看了一眼摘星楼方向,轻声笑道:“要是哪一天,这枚印章忽然碎了,你不要太过伤心,先生我再送你一件好东西。” 宋沛不以为意,“我好好的看着它,不让它磕磕绊绊,哪里会碎,而且它看起来很结实啊。” 苏夜若有所思,“迟早会碎的,只不过我只想它迟些日子,不然总有人会伤心的。” 宋沛还是一头雾水,对于自家先生这些时不时就说出来的胡话,很不解。 苏夜没说什么,只是朝着城门走去,越走风雪越小。 等他走出洛阳城,这场风雪,才真是停下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一十八章 意气长 这些时日叶笙歌的这座小院里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净,除去程雨声会时不时的站在门外看几眼他心仪的叶姑娘之外,其余外人,就只有李扶摇一个人呆在这座小院里,整天打坐养伤,前后两场大战,让他受了极重的伤,虽然有沉斜山的灵丹妙药,但实际上单从他至今都是惨白的脸上就能看出来,他现在的状态真的算不上太好。 山上修士受伤,都不是说着玩的,有许多境界高深的修士若是重伤,也会极有可能阻断前路,就拿当年的剑山老祖宗不管不顾出剑一事来说,当年那一剑之后,不也是让这位剑山老祖宗从此再无半点成为剑仙的希望了?原本按着他的天资,或许比起朝青秋,也不见得差。 因此养伤一事,马虎不得。 就好似李扶摇现如今这样,他必须得把身上积攒的所有伤势都养好了之后才说动身往北的事情。 只不过养伤期间,李扶摇一直有些奇怪,叶笙歌在当夜那场大战下,理应受伤颇重,但实际上现如今一眼望去,也不见有伤的样子。 为此李扶摇只能理解为叶笙歌天生道种,不可以以常人视之。 叶笙歌这些时日学会了纳鞋垫之后也没纳几双,就那么三双而已,一双小的,一看就是给李小雪准备的,另外两双大小一致,自然是她给自己准备的,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李扶摇没去关心,也没有问,只是在洛阳城的雪停了之后,对于院里的那颗桃树的兴致不小,也不知道是不是叶笙歌花费了什么天材地宝的原因,这颗桃树长得很快,年关之前还是颗高度只在李扶摇膝盖以下的小树,年过了之后,已经拔高到了李扶摇胸膛左右的位置,甚至现如今都能看到些花蕾,指不定在这个春天,这颗桃树就要开花。 后来在李扶摇追问之下,才知道叶笙歌为了加快桃花的长势,竟然将沉斜山那边的一种灵泉水都用在了浇灌桃树上,要知道这种灵泉水,修士喝了能稳固境界,山下百姓喝了至少也要多活上几年,即便是在沉斜山,都并未有太多弟子得以拥有,她叶笙歌是观主之徒,又是道种,也不过只有一壶的量,可这一壶,一点都不剩,尽数都被叶笙歌给用来浇灌桃树了。 叶笙歌钟爱桃花,就算是李扶摇都知道不是什么秘密,可即便是他怎么想,都想不通叶笙歌会有这么喜欢桃花。 叶笙歌将那柄桃木剑拿出之后,看了几眼,随口说道:“李扶摇,你猜我在洛阳城要待多久?” 李扶摇头也不转,笑道:“你不是在租下了这座宅子十年光景吗?” 叶笙歌微笑道:“忘了告诉你了,我早已经买下了这座院子,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从今以后,这座宅子都只会是姓叶。” 李扶摇讶异道:“你是哪里来的这些银子?” 叶笙歌平静说道:“卖了两件不值钱的玩意。” 李扶摇一怔,随即苦笑,叶笙歌所说的不值钱玩意,怎么看都该是什么出自沉斜山的法器才是,这种东西在这些洛阳城修士眼里自然是可遇不可求,但对道种叶笙歌来说,可不就是什么不值钱的玩意吗? 也就只有这一位用法器换银子,而且还一点都不肉疼。 毕竟这世间修士还真不是人人都像是他们剑士一样,身上就只有一剑,其余的好东西有一件都算是幸事,哪里像是叶笙歌这样,活脱脱的一个聚宝盆。 李扶摇真心实意的朝着叶笙歌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只不过硬要是说起来李扶摇,他身上的好东西还真的也不算是太少,老祖宗许寂送的那盏灯笼,两柄剑,外加一块剑玉,当年有资格持此玉的无一不是山河之中鼎鼎有名的剑仙,也就是他李扶摇,接过剑玉的时候还是一个宁神境的小剑士。 除此之外,属于温瑶小姑娘的那块玉佩,李扶摇没有计算在内。 其实剑山老祖宗许寂,对两位剑山辈分最低的弟子,其实对待起来,都差距很大,对李扶摇,老祖宗寄望不多,也不愿意他担起什么担子,只想李扶摇走自己的路,反倒是吴山河,才一直想的是他能够有朝一日挑起剑士大梁。 不过在对待这两人的时候,老祖宗许寂表露出来对李扶摇的喜爱,一点都不假。 想到这里,李扶摇叹了口气。 老祖宗一剑出了之后,只怕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叶笙歌不太理解李扶摇现在的心情,但只是问道:“那丫头练剑的那件事,你想好了?” 李扶摇想了想,“我要往北边去,不会在洛阳城待多久,我除去送出小雪之外,至多能给她寻一个名师,至于那位前辈收不收她,还有她以后能走到哪一步,我都不清楚,也不想去想,那些个废话,说了也白说,你也该知道,剑士练剑到底该是如何。” 叶笙歌本来就是随心所欲的性子,喜欢的事情便喜欢,不喜欢的事情便不喜欢,也不会为了去迎合谁故意说些什么话来,她对李小雪到底是有些什么想法,除去她自己,谁又说得准,只不过李扶摇相信,至少不会是害人之心。 不过李扶摇不怎么纠结这些事情,之后几天到了隔壁宅子,和李文景有过几次交谈之后,两人从来都不曾把话说开的父子聊得多,但都不是什么正事,让那个妇人觉着有些奇怪,但总归也是没看出来这其中的东西,在李扶摇最后一次踏入那座宅子的光景,临出门的时候,他想了想,看了看在屋子里的李小雪,然后便让李小雪过来这边。 妇人想要说些什么,被李文景拉着衣袖,李文景摇了摇头,示意媳妇不要开口。 两夫妻看着李扶摇将李小雪带到隔壁院子。 回到院子,叶笙歌还是坐在屋檐下,只不过现如今手里抱着一罐果脯,吃得津津有味,看到李扶摇和李小雪,她也只是朝着李小雪去眨了眨眼睛。 李扶摇返回屋里,将剑匣取出,顺便将青丝剑悬在腰间,小雪则是就这样放在剑匣里,把剑匣摆在李小雪面前,李扶摇平静说道:“拿起它。” 有些惴惴不安的李小雪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屋檐下的叶姐姐,后者对其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李小雪才打定心思,去伸手握住小雪剑鞘。 小雪剑一如李小雪的手,小院里便有剑气蓦然而生,那柄被李扶摇温养了许久的小雪剑此刻微微颤鸣,剑鸣声不绝于耳,小雪剑看起来欢呼雀跃,似乎很喜欢李小雪。 李扶摇站在台阶上,看着这幅场景,神情平淡,只是微微露出些笑意。 对于李小雪练剑一事,李扶摇本来的想法不过是顺其自然,不过后来再一想,若是李小雪真要朝着这条路上走去,他也尽可能的帮助她,只是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那位身在摘星楼的前辈会不会愿意教李小雪练剑,但不管怎么说,那柄小雪和李小雪有缘,送给她也不是什么坏事。 眼见李小雪对那柄小雪爱不释手,李扶摇笑了笑,“既然如此,这柄剑便送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它。” 李小雪抱着小雪,欣然点头。 她郑重的向李扶摇道谢,后者看着她,微微点头,没有说什么。 就在当天,李扶摇传授了李小雪几招简单的剑招,然后煞有其事的去搞了一截木头,做了一柄木剑,只是这柄木剑,比起来师叔柳依白做的,天差地别,好在李小雪也没有嫌弃,最后她蹦蹦跳跳回到隔壁宅子里之后,李扶摇才坐在门槛上,微微叹气。 白鱼镇,洛阳城,剑山。 三个地方,一个是他渡过了最难熬日子的地方,一个是有着家人的地方,至于最后一个,算起来才是对他影响最大的地方。 他忽然抬头去问叶笙歌,“叶姑娘,观主真的只差半步就能成为圣人?” 叶笙歌嘴里嚼着一块果脯,含糊不清的说道:“我也说不准,但即便差,也差不了多少了。” 李扶摇又问道:“那你们三教修士对剑士一脉,真那么深恶痛绝?” 叶笙歌咽下嘴里的东西,仰起头想了想,然后平静说道:“不知道其他道观书院怎么说,但沉斜山的那些人都说剑士不过是运气好些的武夫,哪能有资格和三教并列呢,不过是遇上了好时候,才有了短暂的光彩岁月,真要说起来啊,远不如三教来的历史悠久,反正说过去说过来就是对你们这些 (本章未完,请翻页) 练剑的,没有什么好态度就是了。” “只不过师父偶尔说起你们剑山,倒是不曾有过什么不好的说法,谈起那位朝剑仙,也都大多是称赞的话,我其实有时候也在想,你们六千年前到底是个什么光景,那时候的山河之中又是个什么情况。” 李扶摇苦笑道:“我也想知道。” 叶笙歌一笑置之,对此并没有深入聊下去的兴趣。 她转身走入屋中,把那罐果脯丢给李扶摇。 李扶摇抱着那罐果脯吃了几块便随手放在一旁,他嫌太腻。 当天晚上,李扶摇去集市上买了一尾鱼,还炖了一只鸡。另外还做了几个小菜,算是在这座小院里吃得最好的一次。 顺带着买了一壶酒。 程雨声运气好,正好赶上了,被李扶摇拉着吃了一顿晚饭。 在饭桌上,李扶摇喝了半杯酒,眼神清明,并未有醉意,程雨声和叶笙歌喝了剩下的那壶酒,程雨声喝得也少,叶笙歌喝得多些。 吃完之后,李扶摇收拾碗筷,收拾干净之后和程雨声并肩坐在门槛上,叶笙歌仍旧坐在屋檐下,看着天色,不言不语。 李扶摇拍了拍程雨声打肩膀,笑着开口,“还是走不出去,还是被困在里面了?” 程雨声腰间悬着那柄御赐宝刀洛水,他一只手搭在刀柄上,一只手托着自己的腮帮子,脸色有些难看,他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才轻声道:“我没念过几天书,从小就向往着江湖上的那些行侠仗义的大侠,要不然也不会在那个年纪便跑出洛阳城去游历,所以啊记得的东西不多,但是那些日子我翻看那些个儒教书籍的时候,可是翻到一句‘情不知所以,一往而深’也不知道是哪个读书人写的,虽然我对读书人的观感不好,但这一位,我肯定是要竖起大拇指狠狠称赞他几句的,写到我心坎里去了。” 李扶摇忽然想起一事,忽然打趣道:“如此好的句子,说不得写出这句话的那位读书人也有个极好的名字,或许就叫做王富贵也说不定。” 程雨声瞪大眼睛,“王富贵?!” 李扶摇啧啧笑道:“你还别不信,这个世间啊,不是说任何有学问的读书人都有个好名字,毕竟学问是自己去学的,名字可是爹娘给取的,一点都由不得自己,即便是被叫做王富贵又怎么了,难不成学问就没了?我在一个非常远的地方的一座险峰上的楼阁里,见到了几句至今都觉得十分好的诗句,可落款之人,就是王富贵。你不信也没办法,毕竟是事实在眼前摆着的,所以啊,这世间好多事情,要是只看外表,那就太无趣了。” 程雨声张了张口,他不太清楚李扶摇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李扶摇还想说些什么,可猛然抬头,便看到远处夜色里有个人站在远处,打着一盏大红灯笼看着这边,依着李扶摇的眼力,自然一眼就看出那人便是之前领着他在皇城里转悠的年轻宦官林宝。 李扶摇拍了拍程雨声的肩膀,自顾自起身,去到林宝身旁。 年轻宦官行礼之后轻声说道:“陛下让奴婢来给李仙师传话,说是那位已经点头,说是要和李仙师见一面,见过李仙师之后再说收徒的时候,只有何时相见,都是看机缘,李仙师不必自扰,反正在李仙师离开洛阳城之前,总会相见的。” 李扶摇点了点头,轻声答谢。 年轻宦官面带笑意,又转达了一个消息,说是那位皇帝陛下传下来话了,不管李仙师什么时候离京,都不必知会,若是遇到延陵境内的阻拦,拿出刑部供奉的玉佩便可,若是即便如此都还有人阻拦,便麻烦李仙师为延陵情理一下这些不思报君的家伙。 李扶摇点头应下,年轻宦官笑着转身,提着那盏大红灯笼便不见了踪影。 李扶摇走回小院,程雨声已经不知所踪。 走回屋子,叶笙歌已经睡下,李扶摇一个人站在屋檐下,怔怔出神。 —— 从洛阳城雪停了到惊蛰之前的这些日子里,李扶摇没有再往什么地方去到处走,反倒是老老实实呆在了叶笙歌的院子里,一来是为了养伤,二来便是踏踏实实传授了李小雪许多东西,只不过并未领着她真正走上那条剑道,只是传授了许多在江湖武夫来看是无比精妙的剑招,那些东西大多是师叔谢陆传下,也有那么几招是李扶摇自己所悟。 小姑娘练剑倒不是一时兴起,而的的确确是想踏踏实实练好剑的,之前李扶摇让她在小院里举剑一天,小姑娘一句话都不说,还真是硬生生举了一天。 夜幕临近的时候,李扶摇看着这个丫头,也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或许是看到了自己当初。 两柄剑送出一柄之后,现如今李扶摇温起来便要比之前顺畅的多,青丝剑和他一起打了好几次架,现在也说得上是心意相通了。 这柄剑当年是剑胚白知寒的佩剑,温养起来本来就不容易,李扶摇的温养方法更是耗费时日,只不过现在他才隐隐想通了些东西,若是一开始便选择其他方式温养,指不定会适得其反,现在这个样子,反倒是正正好好。 不过即便是只剩下一柄剑了,李扶摇也没有要把那方剑匣丢下的想法,师叔柳依白送的东西可不多。 尤其是剑匣上那一行小字,其实很有意义。 天地虽大,我只一剑。 李小雪在这些日子里,学到了不少东西,可始终没能喊上李扶摇一句师父,因为李扶摇之前便言明,她要练剑可以,但绝对不是他收他当徒弟,现如今只是给她打下一点基础而已,真正的师父,尚未和她相见。 李小雪打心底喜欢这个大哥哥,虽然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在洛阳城待多久。 李扶摇对于这些东西,至今都没有多说一句,至于叶笙歌,更是如此。 以叶笙歌的聪慧,自然知道是为什么。 这日黄昏时刻,这小院里迎来了一个客人。 一个面容和蔼的中年儒士。 那位一身青布长袍的读书人在院门外对着叶笙歌行过一礼,之后才对着李扶摇笑道:“在下钟元常,添为延陵太傅。” 李扶摇皱了皱眉头,有些忌惮,三公之中,太宰死在自己手里,然后太保大人自从那日之后,印章被学宫掌教收回,听说早已经闭门不出很久了,可唯独这位从未露过面的太傅这些天一点消息都没传来过。 今日一见,怎么不觉得奇怪。 不过就在李扶摇知晓太傅来意之后,便有些哭笑不得,他一个手里提着剑的人,这位三公之一的太傅大人竟然是想着要收他当弟子,这说起来难不成不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最后太傅和他坐在门槛上,这位三公之中算是硕果仅存的读书人笑道:“其实说到底,不过是觉得你心底有些东西太过偏执,想着用书上的道理让你自己印证而已,不过后来想了想,咱们儒教这些东西,未必对,你的道理未必错,就不多此一举了。” “这一次来见你,是想趁着你还没走,与你说上几句算不上掏心窝子的话,你不是也拿了刑部供奉的玉佩了吗?说到底咱们还是一条线上的。” 李扶摇摇头不语。 他不太愿意和这个三公之一的读书人说些什么,他做事情,无愧于心便算好了。 太傅倒也没有半点生气,李扶摇不愿意,他便站起身径直走入了一旁的宅子,很快,这位三公之一的读书人被李文景送出门,李文景脸上满是激动,显然太傅把身份都告诉了他,李扶摇视而不见,只是看着这位太傅大人远去,登上一架马车。 然后李扶摇起身回屋,至始至终什么都不曾说过。 而马车之中,原本便有一人端坐,等到太傅钻进车厢之后,那个已经目盲多年的读书人便笑着开口问道:“怎么样,他不愿意听你的道理?” 太傅洒然一笑,“意料之中的事情,若是真有这么好说话,你们费这么大力气把那块玉佩交给他,岂不是在做无用功?” 王偃青说道:“看起来好说话的人,往往都不好说话,其实你要是选在他没有见过陛下之前去见他,即便他对你的道理不感兴趣,说不定也会耐着性子等着你讲完,可现如今,只能说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你去的不是时候,道理你知道的多,我不多说,只是想问上一句,你让李文景把自家闺女送到你那座草庐读书又是为什么?据我所知,要不了多久,那位摘星楼的昌谷先生就要来见李扶摇和李小雪,十有八九便是要收那小姑娘为徒的,你这不是多此一举?” 太傅轻声解释道:“我那些学生中啊,不见得有人能继承我的衣钵,说不定这小姑娘有可能的,要是之后能成为延陵的三公之一,岂不是更有意思?” 王偃青哑口无言,不再相问,不过他是不会相信太傅的这个说法的,本来这个说法就实在是狗屁不通嘛。 太傅忽然笑道:“太宰死了,之后要在这茫茫读书人之中再挑选出一位来,你说说,陛下会让学宫出主意,还是自己来,全然不理会学宫的看法?” 王偃青笑道:“这些事情我不去想,山上山下啊,迟早有一天真要遇上了,难不成真是道理说上几句就说得通了?还不是得打一架,读书人读的书,即便是普通武夫,说不听的时候也没办法,这个世道啊,真是他娘的……一点都不可爱。” 太傅哈哈大笑,这是他认识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么些年了,第一次听着他骂娘。 不过一点都不觉得粗俗,反倒是觉着是痛快得很! 他们这两个读书人,还真是有一些不太像是读书人啊。 —— 在惊蛰当天,李扶摇在叶笙歌小院门口见到了一个腰间悬剑的中年男人,那男人一身灰衣,一边悬剑,一边腰间别着一卷泛黄旧书。 李扶摇见过那柄剑,就在那个夜晚。 剑名苦昼短,人自然是李昌谷。 不过是出窍神游的李昌谷而已。 李扶摇拱手行礼,后者一笑置之,两人还是坐在那门槛上。 李昌谷开口说道:“那夜出剑救下道种,你可看清楚了那一剑?” 李扶摇想了想那晚上的情景,片刻之后点了点头,“前辈那一剑可是从摘星楼而出,越过大半个洛阳城,尚能一剑斩杀一位朝暮境修士?” 李昌谷毫不客气的开口说道:“岂止如此,若不是被困在摘星楼里,我这一剑只有三分威势,别说是他,即便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春秋境修士都要退避三舍。” 李扶摇有些心神恍惚。 他只是知道老祖宗许寂的剑道修为已经到了登楼境,距离沧海也差得并不是太远,而对于李昌谷,他只是想着这位昌谷先生应该是一位朝暮境的剑士,境界和自己师父陈嵊相仿,从来没想过他的剑道修为有如此高。 似乎是知道李扶摇在想什么,李昌谷平静开口,“即便是被困在摘星楼里,我若是想往上走,也没有什么东西拦得住我。” 李扶摇真心实意的称赞道:“前辈天资,实在是罕见。” 李昌谷摆摆手,示意不必如此。 他正色道:“那女娃是你妹妹,我之前看过了,虽说不是那种可以媲美道种的剑胚,但得一名剑亲近,以后成就不会小,我虽然没有上过剑山,练剑时也没有遇过什么名师,但既然身为剑士,也须为剑士着想,何况那女娃天资比起你也要好上太多,这么个徒弟,我自然是要收的。只不过你看好了,她要是踏上了这条路,前路再怎么难走,都没有再退缩的可能了。” 李扶摇洒然一笑,“此事我想了很久了,这段时间也不轻不重的试探过,她若是要放弃,早就放弃了,既然前辈答应收下她当徒弟,扶摇在这里替她谢谢前辈了。” 李昌谷拍了拍腰间的苦昼短,平静笑道:“明日你即可让她去摘星楼找我,从楼下上楼,走不了多久,我敢断言,不出五十年,她恐怕便要成一位春秋境剑士。” 李扶摇苦笑不已。 李昌谷转头看了两眼李扶摇,“剑道一途,天资不是必要的,一切皆有可能。” 虽未说明,但任谁都是听得出来,这是他在安慰李扶摇。 李扶摇笑了笑,不以为意。 既然是已经解决了李小雪的这件事,李扶摇便能够安心离去,一心北上,去见自己要见的那个姑娘了。 李昌谷最后和李扶摇说了些关于在剑道上的感悟,让李扶摇如醍醐灌顶,最后李昌谷起身离开之时,李扶摇毕恭毕敬的对着他行礼作别。 李昌谷还是没有忍住,轻声问道:“剑山如何了?” 李扶摇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太好。” 李昌谷叹了口气,“山河之中的剑士,说到底,都还得靠你们这些年轻人来撑起来,只凭朝剑仙一人,要想恢复六千年的壮阔光景,不容易。” 李扶摇苦笑道:“前辈没说绝无可能,便已经算是幸事。” 李昌谷爽朗大笑,不再多说,转身之后便不见踪影。 李扶摇坐回门槛,仰头而观。 最后还是没能看出个什么来。 最后干脆就什么都没做,这次两人相遇,在李扶摇看来,不算是完美,甚至是有些突兀,但实际上理应如此,那位前辈出剑,至始至终都不是为了李扶摇,即便是顺带着和他有了些瓜葛,其实都不大,最多是同为剑士,顺手照拂而已,若是仅仅如此便要对李扶摇倾囊相授,把他毕生所学都全部传给李扶摇,也不现实。 他李扶摇又不是宝贝疙瘩,凭什么天底下什么好东西都要砸在他的脑袋上? 老祖宗许寂或许会对他爱护有加,但其他人,就真的不一定了。 最后李扶摇走进那栋宅子,拿起扫帚扫了一次院子。 妇人不在,李文景则是在远处看着,只是看着,没说什么话。 第二日一大早,李扶摇便让李小雪去那边摘星楼,小姑娘配着木剑,有些紧张,李扶摇想了想,第一次去牵起小姑娘的手,往摘星楼而去。 一路上,李扶摇什么话都没有说,等到了摘星楼下,看着小姑娘缓缓上楼这才招了招手,等到李小雪上楼之后,李扶摇找到在这里当值的两位刑部供奉,拿出玉佩之后,两人恭敬行礼,李扶摇没有说上太多,两位刑部供奉心领神会,有一人便自告奋勇说是以后便在暗中看着小姑娘,不让她出事。 李扶摇抱拳行礼,问过那位刑部供奉的名字,并未多说什么,转身回到叶笙歌的那座小院。 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衫,李扶摇搬出那方剑匣,把青丝剑重新放回剑匣中,背在身后。 站在小院里,李扶摇对着叶笙歌说了几句临别之语。 叶笙歌只是盯着那颗桃树,看着那些快要张开的花蕾。 李扶摇不再逗留,出门之后,他在隔壁宅子门口站了片刻,然后缓缓而行。 这一次北行,除去见那个姑娘之外,他还想见到自己那个师父,把谢陆师叔最后那些个话统统告诉他。 至于到时候陈嵊会是什么反应,李扶摇也不太关心。 临近城门的时候,李扶摇蓦然停步。 有个中年男人等在一旁。 李扶摇嘴角翘起,大步往前,最后才招了招手。 时至今日,这个再度远行的少年,距离及冠,已经只有一月时光。 —— 城门一侧,李文景去牵起躲在一旁的妇人的手,缓缓前行。 妇人眼睛红肿,泪痕尚在,“我就知道他还在怪我,所以连和我多说一句话都不肯。” 李文景柔声安慰道:“怎会如此?他毕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里有儿子怨娘的,只是一时间想不开罢了,等到他下次回来,肯定就想开了,到时候,再叫你也不迟。” 妇人手里握着一块不大的玉佩,成色一般,一面刻着平安两字,另外一面则是刻着扶摇,她低头看了两眼,埋怨道:“之前让你帮我交给他,你怎么也不肯?” 李文景拿过来这枚玉佩,一言不发,只是把它小心翼翼的放在街道一旁的隐蔽之处,这才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啊。” 妇人这一次破天荒的没有反驳。 等到两人渐行渐远。 去而复返的李扶摇站在放那块玉佩的地方前面,伸手拿起那枚玉佩,不言不语,这才转身走出洛阳城。 一直往北。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一十九章 不太平 出了洛阳城,李扶摇不过只是走了小半日时光,便碰见了一队骑军,人数在数百人之众,众星拱月般将一架马车围在中央,在官道上缓慢而行,领头的中年将军一身甲胄,腰间别着一枚御林军腰牌,在他身旁,还有着两个看气息境界在青丝境的儒教修士,看样子,都是刑部供奉。 当李扶摇看清楚那位中年将军脸庞的时候,有刹那失神,当日他在太宰府里斩杀那位太宰的时候,这位便是之后前来宣读圣旨的那位,李扶摇知道延陵皇帝要见他,也是通过他的嘴里才知晓的,这趟出行,延陵皇帝已经明言不必知会他,他也就没多此一举,因此这次在洛阳城以北碰上这位将军,实际上也十分偶然。 在李扶摇看清楚他脸庞的同时,那位中年将军也看清楚了李扶摇,他略微沉思片刻,便策马来到李扶摇身前不远处,下马之后,他小跑到李扶摇身前,作揖道:“袁夏拜见李仙师。” 上次在太宰府宣读圣旨一事,别说是他麾下的那些士卒觉得一头雾水,就算是他这位御林军统领都是摸不着头脑,太宰大人位列三公之一,德高望重,为何忽然之间便要被赐死,这想来不管是谁都有些奇怪才是,只不过既然是在皇宫里,距离那位皇帝陛下不算是太远,袁夏对于有些事情也不会那么刻意去求个明白,毕竟人生在世,难得糊涂。 不过后来,他也得知,这位一剑斩杀了太宰的年轻人,竟然成了刑部供奉,而且手上所持的那块玉佩,还是最为尊贵的一种,这让袁夏又是心底一颤,不过到底也没有怎么上心,御林军做什么,那取决于皇帝陛下的旨意,至于其他的,他一概不在意。 而他这一趟领着数百弟兄和两位刑部供奉一起北行的目的,是为了护送一个极为重要的年轻人前往北边的仙岩书院,事情并不复杂,仙岩书院的老祖当年游历山河的时候被临近的两座书院修士联手偷袭,逃到洛阳城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若不是洛阳城出手相助,现如今别说是那位老祖,只怕是仙岩书院都已经不存于世,延陵王朝,除去学宫的地位难以撼动之外,其余书院哪里又不经过一些勾心斗角呢,当年那位魔教教主林红烛所创下的魔教,为何被人说成是魔教,除去林红烛自身想法激进之外,也是因为魔教势力发展太过迅速,成为了其他书院的眼中钉,若不是如此,林红烛便还是林红烛,脑袋上也不会被扣上一个魔教教主的帽子。 仙岩书院老祖得洛阳城搭救之后,便与洛阳城结下了情谊,这百年之中,洛阳城除去每年会给学宫选送学子之外,其实还有着不少人也在往仙岩书院去,洛阳城的刑部供奉,一大部分出自学宫,剩下的,却几乎都是仙岩书院所出,这座位于延陵北边的书院,甚至还会有些皇室宗亲前往求学,只是成为修士的寥寥无几而已,今日护卫的那个年轻人本就是出自仙岩书院,辈分倒是不高,只是天资不错,这一次出门游历,被山精野怪所伤,之后在洛阳城调养三月,不见好转,这才想着要返回仙岩书院,延陵皇帝为此,抽调了数百御林军,以及两位青丝境的修士护送,足以看得出洛阳城对此事的重视。 除去为了防范山精野怪之外,也是怕有其他书院的修士打他的主意。 见到了李扶摇,袁夏倒是没有半点隐瞒,便将这些事情尽数都告诉了李扶摇,之后得知李扶摇也是要北上,袁夏开门见山请求道:“这一次北上,不知道路途到底有何凶险,袁某也没有底子,现如今见到了李仙师,李仙师既然是刑部供奉,袁某便大胆恳求李仙师同行,若是出事,还请李仙师出手相助。” 这一番话,并未有半点矫情,反倒是直白得很。 李扶摇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 袁夏虽然是一个山下人,其实对山上之事也算是有些了解,之前他便知道李扶摇是个剑士,只不过现如今护送的却是一个儒教修士,袁夏便再恳求李扶摇,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是自己是个山泽野修就是。 李扶摇没有反对,依着他背剑匣的做法,想来也没有谁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剑士,毕竟山河之中,剑士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腰间悬剑。 最后说定之后,袁夏给李扶摇牵来一匹战马,上马之后,李扶摇就在驱马来到两个刑部供奉身旁。 那两位对李扶摇抱拳行礼,现如今刑部是已经知晓了这位看起来极为年轻的男子也是一位刑部供奉,而且算是品阶最高的那种。 自然要认真礼待。 这趟出行,李扶摇要一路向北,也没有想着要在极短的日子里便走到妖土,反倒是想着至少也要在自身境界攀升到太清境之后才有底气踏上那块妖土,依着他现如今剑气境几乎圆满的样子,踏入青丝境倒是不难,那道门槛便已经摆在了他身前,或许是一两天,或许是一年半 (本章未完,请翻页) 载,但总不会太远,至于要到太清境,便要差上一些,不是说没有希望,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可能,只不过真要是踏足了太清境,那即便是遇到一位朝暮境的三教修士,李扶摇不说能不能全身而退,但一战之力肯定会有,若是那位修士再大意一些,说不定李扶摇还能一剑斩下那人头颅。 与学宫交恶,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本来洛阳城里的那桩事情,他从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和学宫交恶,本来当年那件事,学宫虽说在里面也扮演了几个不轻不重的角色,但看起来无关紧要,最主要的还是礼部侍郎周贺,只不过最后要进行清算的时候,或许是因为他先帮了叶笙歌,也或许是因为学宫本来便对他起了杀心,反正最后也就没能绕过这道槛,布局也好,偶然也罢,既然有他李扶摇一剑斩杀了那位太清境的门房,以后学宫里的某些人对他,自然会是深恶痛绝,李扶摇对此倒是没太感觉,也不会惶惶不可终日,剑士一脉本就如此,一剑在手,自己要说的道理都在剑上了,一个无愧本心便已经够了,也不会去想太多。 离开洛阳城之前,向延陵皇帝提过了三个要求,合情合理,其实在这三个要求之外,李扶摇其实还有着一个不那么合乎情理的要求,只是当时一番思索,最后还是没有张口说出来,第四个要求,便是他李扶摇希冀延陵皇帝对周国,能够高抬贵手,这倒是不是为了那位周国皇帝,只是李扶摇想起了谢应而已,不过后来一想,兴许谢应也不愿意如此,而且延陵皇帝心思通透,其实有些事情他没开口,他也能想清楚,只是最后会不会在这些小事上为李扶摇做些什么,都要凭他心情,至于李扶摇,既然没有提出来这个要求,到时候也就不能也不该有些愤懑之心。 所以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 不过也是一切尽在不言中而已。 —— 京口山,学宫的那座藏书阁,在辈分高的有些吓人的周宣策领着学宫读书种子顾缘去那处圣人遗迹碰机缘之后,这边藏书阁人便少了许多,除去几个老夫子时不时会来这边借上几本书之外,其余的人便少了,藏书阁里有法器,但在周宣策离开学宫之后,有些地方便去不得了,再加上那位掌教苏夜也不再学宫,这边藏书阁更是无人在意,冷冷清清。 黄近依旧每天读书收拾杂物。 这个被周宣策收为挂名学生的读书人,上山差不多已经两年了,仍旧还没走上那条修行大道,若是在旁人门下,指不定早就被遣出学宫,回归山下了,只不过师叔周宣策,本来就学宫里便辈分极高,而且这位读书人来到藏书阁之后,也没有成为学宫的正式学生,因此在热度散去之后,学宫便不怎么理会,倒是让黄近一个人,颇为闲适。 冬日之后的惊蛰时分,难得能见春日暖阳,黄近见此,便将一些受潮的竹简搬出,在藏书阁前的空地晒上一番,藏书阁里,记载术法和先贤文章的书简上都被学宫有过布置,别说受潮,即便是用火烧,也难让书简毁坏,这些个受潮的竹简,上面本就是一些不算出名的学宫前辈撰写的诗文游记,并未多大价值,所以学宫并不重视。 黄近这两年在这里翻看闲书,读了不少,先贤文章也读了不少,唯独没有看过那些记载着术法的书简,也不是他不愿意,只是这个出身于小国乡野的读书人,觉得时候未到。 就在他把那些竹简从藏书阁里拿出来放到日头下面晒的时候,藏书阁这边,有个同样年轻的女子来到黄近身旁不远处。 黄近低头抬头,全然不顾。 女子穿了一身碎花长裙,看着黄近跑来跑去,并未出声,等到黄近把那些受潮的竹简开始一个一个摊开的时候,女子总算是张口说话,她在黄近身旁蹲下,笑着问道:“黄近师兄,你读了这么些书,以后是想着下山做官吗?” 黄近摇头,感慨道:“我只是有些东西没想得清。” 女子伸手去拿起竹简,把那些个已经有些发霉的竹简都摊开,才轻声说道:“听学宫里的师兄们说,这几天山下不太平,几个师叔都已经发怒了,不过我帮你问了,不是因为周国的事情,是洛阳城里出事了。” 黄近点点头,感激道:“谢谢白思姑娘。” 名叫郑白思的女子有些恼怒,“都说了,黄近师兄叫师妹便好了。” 黄近一笑置之,没有改口,“掌教不在山上,这些时日山上和之前的确有些不同,不过我不觉得是什么坏事。” 郑白思看着这个好像是什么都不太在意的师兄,轻声问道:“黄近师兄,要是周国真出事了,你会不会下山去呀?” 黄近想了想,放下手中竹简,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平静笑道:“我下山能做什么,是拦着延陵的铁骑,可拿什么拦?一张嘴,还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肚子里不多的圣贤道理?好像这些东西都拦不住的,除了白白搭上一条性命,还能有什么用?与其如此,我还不如在这里好好钻研学问,之所以拜托你问问山下情况,只是也是想知道近况而已,虽然还是无能为力,但心底总归安心一些,书上这种道理讲得多了,但是依着我来看,也就是我没本事,有本事啊,周国就不会被人欺负,这个道理,反之亦然。” 郑白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当然不知道,现如今如此豁达的黄近,只是因为自己最关心的那个人早已经作古,所以才这般云淡风轻,他当年尚且敢提刀抢亲,现如今就做不得什么大事了? 郑白思在这里待了一会儿,最后告辞离去的时候告诉黄近,会帮他继续关注山下的事情的,黄近行礼致谢,等到那个姑娘远去之后,他才从一摞竹简里抽出一个看起来并未受潮的竹简,若是有其他人在此,见到书上内容,指不定也要微微皱眉。 这个学宫周宣策都极为看好的读书人,在藏书阁前,正在看一门聚魂术法。 —— 洛阳城的那条小巷内,那位道种今日没有坐在屋檐下,反倒是饶有兴致的再去逛了一遍洛阳城,从去年寒冬时节开始就不怎么出门的叶笙歌现如今出门,也说不上有什么奇怪的,只是在她出门之后,很快身后就有个男子出现。 那个人腰间悬着一把刀,手里拿着一枝桃花。 除去那位程雨声之外,想来这个时候没有其他人了。 站在叶笙歌身后不远处,程雨声沉默了很久,总算是开口喊道:“叶姑娘!” 叶笙歌停住脚步,转头看了几眼程雨声。 程雨声鼓起勇气,往前走了好几步,在离着叶笙歌不远处的地方停下,然后伸手递出那枝桃花,鼓起勇气认真说道:“叶姑娘,我喜欢你。” 叶笙歌一怔,有些恍惚。 她从小到大没有谁这样当着她的面对她说过这句话,因为她从未在同龄人中遇到过比她更优秀的人,可能也就是这样的原因,那些人从来不敢对她说出这句话。 可眼前的程雨声,要是她仔细算起来,他真的是什么都不如她,可他才是第一个对她说出这些话来的人。 哪怕之前是知道他喜欢她,可他从来没有这样认真说过。 叶笙歌想了想,最后说了句知道了。 这让还有一肚子话的程雨声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之前不知道她的身份的时候,他也说过要娶她的之类的话,可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 叶笙歌想了想,难得多说几句,“你说你喜欢我,那也不关我的事情,你要喜欢便继续喜欢,我不喜欢你,你只要记好就行了。至于哪天你不喜欢我了,也不用来告诉我,我知不知道都一样的。” 程雨声垂头丧气,“叶姑娘,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还是说就只是不喜欢我,看不上我?” 叶笙歌讶异道:“很重要吗?” 程雨声神色黯然,再没说出什么来,告辞离去。 叶笙歌闲逛片刻,最后走进巷口的一家馄饨铺子,吃了最后一碗馄饨,听着那妇人说了些琐事,她安静的吃完了那碗馄饨。 然后这个道种径直离开洛阳城,就连她那座院子的木门,都没有锁。 至于那颗桃树,开花的时候,她已经见着了。 —— 李扶摇跟着那支骑军走了小半个月,在一处荒山野岭夜宿于此,那架马车里的年轻人这半个月来从未露面,今夜也是如此。 夜幕降临之后,一行人在山坡生起火堆,李扶摇和两个刑部供奉以及袁夏围坐在一起,那位御林军统领其实当年也差那么一点便走上了修行大道,只是最后没有遇上名师,自己摸索了一段时间,差点走火入魔,后来便断了这个想法,改为练武,苦练这数十年之后,也算是得上一方宗师,加上熟读兵法,因此在军伍之中攀爬极快,才这个年纪,便已经成了御林军三大统领之一,虽说地位最低,但毕竟年纪还算不上太大,日后有太多机会。 至于两位刑部供奉,都是当年被有幸选入学宫的少年,在学宫待了几十年光阴,不得寸进,便回到洛阳城,成了刑部供奉,虽说修为难以再上一层楼,但日子算是过得不错。 这趟出行,也算是久居洛阳城之后,为数不多的一次外出观景的机会,因此两人都并未觉得是什么苦差。 只是今日夜里,两人才刚开口闲谈,对面坐着的那个年轻人便摇了摇头,他们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到那位新晋刑部供奉笑道:“两位准备好,今夜不太平啊。” 话音未落。 有一杆气机磅礴的长矛从夜色里破空而至。 带着一条白芒。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二十章 夜来杀人 那杆被白芒掩盖,带着磅礴气机的长矛在黑夜里破空而来,带着呼呼风声,直指那辆马车,意图如此明显,让袁夏第一时间便抽刀,同时身形掠向那辆马车,要知道,马车里那位没几个人见过的年轻人便是此行的重中之重。 在袁夏往马车疾驰的同时,两位刑部供奉同时起身,一人脚尖轻点,从火堆旁直接便到了那杆长矛之后,便要伸手去抓住那条带着磅礴气机的长矛,另外一人则是更为直接,身形掠向夜色之中,所为的便是要找出那出手之人。 李扶摇一拍剑匣,青丝从剑匣里弹起,迅速被李扶摇悬在腰间,以手搭在剑柄上之后,这便即刻便剑气十足。 实际上这小半个月来,李扶摇一直都在等这一刻。 之前袁夏对他说了这马车里是仙岩书院的弟子,又说了之前那位老祖和洛阳城的情谊,再加上这位虽说好似受了重伤,却整整半个月来从未露面的年轻人。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李扶摇,这一趟北行,一点都不简单。 因此今夜会有这一次袭杀,李扶摇丝毫不觉得意外。 只是他在想,这次袭杀,对方是谁,又会派出何种修士来。 电光火石之间,那位掠向长矛的刑部供奉已经一只手搭在长矛上,握紧之后,一用力,便将那杆来势惊人的长矛硬生生逼停,只是尚未等他彻底将手中长矛控制住,那杆带着磅礴气机的长矛轰然炸开。 在黑夜里如同一道光芒散开,无数碎铁片扎上那位刑部供奉的胸膛,剩余不少,并无威势,被提着刀的袁夏一一击飞。 那辆马车,自始至终都未受危害。 那位刑部供奉倒飞出去,吐出一大口鲜血,在地上挣扎了几次,没能爬起身,应当便是受了极重的伤。 另外一位飞入夜色之中的刑部供奉,也很快倒飞回来,摔落在营地当中。 这一位刑部供奉死得不能再死了。 两位刑部供奉,青丝境修士,在这短暂的一合之间,便一死一伤。 说实在话,若是没有李扶摇,这支队伍十有八九便已经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在两位刑部供奉一死一伤之际,李扶摇已经大致可以判断那位扔出长矛的家伙藏身何地,他一脚将一块正在燃烧的木块踢入夜色中,趁着短暂光亮,李扶摇身形掠向前方,瞬间腰间青丝出鞘。 一道剑光闪过。 照亮眼前那人。 一个身材魁梧的结实汉子看着眼前已经递出一剑的年轻人,脸色大变,慌乱之中竟然想着举手抵挡,可青丝一剑而过,那条手臂应声而落,剑势不停,眼看着便是一剑穿心的下场。 这位境界也不过是太清境的修士,在李扶摇身前一丈之内,几无生还之可能。 可就当青丝剑一剑穿心的时候,这魁梧汉子竟然化作一张符箓,消散在天地间。 李扶摇皱眉之后当即回掠,调虎离山之计? 可但凭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样一张符箓便能将一位青丝境修士硬生生打死? 李扶摇来不及思考,在回掠之时同时朗声道:“袁将军,小心!” 原本便站在马车顶上的袁夏本来便聚精会神的打量着周遭,营地之中早在那杆长矛出现之时,数百士卒便极有默契的将马车团团围住,延陵军伍,说是要排出个三六九等,毫无疑问的边军第一,除去边军之外,那便是这些御林军,当仁不让,说实在话,若是说一对一,延陵任何军伍都没有人比得上这些身怀武艺的御林军士卒,只不过沙场征战,倒是并非如此简单。 得到李扶摇的示警,袁夏更加谨慎,但即便如此,那边火堆之前,是何时出现的两人,他也并不知晓。 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一个衣着暴露,但却生得一张童颜的清秀女子。 两人坐在火堆前,伸手烤火,在两人不远处,则是立着一杆长矛。 魁梧汉子看着袁夏,满脸讥笑,女子则是盯着之前李扶摇留下的剑匣,若有所思。 李扶摇青丝入鞘,缓缓走过来,在不远处停步,没有急着开口。 女子率先开口,“原本小女子以为这洛阳城即便是要派出人来送他回仙岩书院,也不过就是两个青丝境修士顶天了,却不曾想到还有一位山泽野修,怎么,学的还是剑?刚才那一剑倒是有几分威势,只不过咱们都是这山河里的孤魂野鬼,难不成要互相难为?” 这两位修士明摆着和正统的三教修士没有半点关联,可就是如此,才让李扶摇觉得奇怪,若是说有儒教修士出手截杀那位出自仙岩书院的年轻人,倒是可以归结为书院之间的明争暗斗,可是今夜出现的是两位山泽野修,便让事情有些扑朔迷离。 李扶摇站在远处,平静道:“两位可先说来意,不过来意不管如何,今日这桩事情,都无法善了,一位青丝境修士的性命,只怕不是轻飘飘几句话便能拿去的。” 魁梧汉子站起身子来,狞笑道:“小子,你刚才一剑刺入我那假身心口,过不过瘾?” 李扶摇笑着开口,“等会儿一剑刺入你的胸膛,更过瘾。” “倒是个牙尖嘴利的小子,只是不知道你的剑有没有那么厉害!” 魁梧汉子走过两步,一把抓住那杆货真价实的长矛,顿时杀机蔓延,让一众沙场武人都觉得呼吸困难,至于李扶摇,只是简简单单把手搭在剑柄上,那股气势自然便消失在他身前。 虽说是魁梧汉子站在他身前,但李扶摇目光却是投向了袁夏。 后者站在马车顶上,爽朗大笑,“李仙师尽管施为,我御林军数百弟兄,竭力在李仙师解决此人之前护住那位性命。” 李扶摇点点头,腰间青丝出鞘半许,剑意惊人。 魁梧汉子一矛横胸,出招之前冷笑道:“小子,可别为了什么狗屁供奉的称号把性命丢了。” 听得这句话,李扶摇有片刻之间的失神,在洛阳城经历的事情不多,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也就那么一两件,可既然那位延陵皇帝到了后面将自己最担忧的事情都一一替他解决了,那此刻为洛阳城出剑,便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不过由不得李扶摇想太多,在话音落下的同时,那杆长矛便已经直直向他刺来,这让打过好几次架,每一次都是对方撤出好远的,不敢让他近身的李扶摇有些哭笑不得,第一次打架见着有人往他身前凑的。 这倒是一件怪事。 不过也能理解那人不知道他剑士身份,要不然给他一百个胆子,只怕也不会如此行事。 魁梧汉子身材壮实,好似成为修士之前,还真是从过军的,一招一式之中毫不拖泥带水,招招都是杀招。 李扶摇腰间青丝出鞘之后,一剑掠过长矛矛杆之处,逼得魁梧汉子松手,若是不松手,这一剑下去必定会是手指被李扶摇削落的结局,若是不愿意如此,便只得松手。 只不过看似魁梧的汉子,行动却是异常灵活,长矛脱手之后,他即刻半跪着往前滑动,在地面上留下一条痕迹之后,再度抓住那条长矛,也不停歇,长矛横扫,带着猎猎风声,就要将李扶摇的腰生生打断。 那个生着一张童颜的清秀女子呵呵一笑,并未趁着魁梧汉子和李扶摇缠斗之时便暴起伤人,只是一个人坐在火堆,伸手烤火。 这两人和马车里那位仙岩书院弟子的恩怨,尚未揭露出来。 而那辆马车,一如既往的保持着沉默,并未有任何人出声。 李扶摇和这边魁梧汉子的对决,其实看起来是均势,但是实际上,李扶摇至始至终都把那些剑气控制得很好,让魁梧汉子一直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不过是一个提剑的山泽野修,并未和剑士扯上半点关系。 李扶摇也渐渐清楚,之前他能够轻松解决两个青丝境修士,其实也是因为侥幸,之前那位毫无防备去握住那杆长矛,后来那位更是不知死活的近身。 一位山泽野修,而且还是境界略微胜过两位刑部供奉的一位山泽野修,近身之后,真还是讨不了好处。 当然,这并不能说明他们便可在身前一丈之内和剑士一决高下了。 这世上能够有资格和剑士在一丈之内对敌的,只怕除了肉身强横的妖土修士之外,再无他人。 即便是肉身打磨得极其强横的妖土修士,要真是遇上了在剑道上有了气象的剑士,其实心底也要发怵。 不过这个魁梧汉子既不是妖修,肉身也算不上强横,现如今在李扶摇身前一丈之内,便实在是讨不了好去。 仅仅数十招过去,他的身上便大大小小留下了许多剑伤。 魁梧汉子心底警觉忽生,他总觉得自己越来越慢,而李扶摇的剑却是越来越快。 李扶摇面无表情,在一剑递出之后,顺势便斩断那根生铁长矛,然后剑势不停,一往直前。 他之前连一位小心谨慎的太清境修士都杀过,这样一位山泽野修,为何不行?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二十一章 痴女未必遇见良人 在这边即将分出胜负的空当,那个一直在火堆前烤火的童颜女子却朝着那辆马车喊道:“你这个负心读书人,当真不出来见上我一面?” 马车寂静无声,倒是站在马车顶的袁夏握着手中刀柄,才觉得心寒无比。 他最开始得到的消息是说马车里是一位仙岩书院的读书人,这不假,又说是此人身受重伤,倒是不知道真假,至于受伤原因,也是说的和山精野怪有关,但并未提及和什么女子有瓜葛,只是看现在这个样子,倒是逃不出男女之间那点事情了。 可若是就因为如此,便葬送了一位刑部供奉的性命,外加现如今自己都有可能葬身于此,袁夏想想便觉得不值当。 若是事先言明倒是还行,他袁夏是吃皇粮的,这条性命是皇帝陛下的,陛下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这无可厚非。可自始至终都把他袁夏瞒着,让他们一众兄弟死得不明不白,他袁夏虽然不能做什么,但也会觉得心寒。 只不过下一刻,袁夏心底便微微安稳,原因是因为那边还在和那魁梧汉子缠斗的李扶摇以心声告知他这两位山泽野修不难对付,只是现如今那女子未曾有什么动作,他也想知道两人今日来此是为什么,若不是如此,现如今那个魁梧汉子,早就该倒在了他的剑下。 得到这么个消息的袁夏心神稍定,看向李扶摇的时候,眼神里除去感激之外还有些释怀。 那女子并未起身,在火堆前自顾自说道:“刘梅远,在一起的时候甜言蜜语说得多啊,现在一分开,就不认人了,你躲到洛阳城里,我是拿你没办法,可你现在不在洛阳城,你怎么不张口让那位皇帝陛下给你派上几个太清境的修士随行,那真要是这样,小女子就真的是没办法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从洛阳城到仙岩书院了,毕竟小女子可不敢到书院门口去撒泼,你们这些儒教修士的脾气不都是一样的嘛,一个不小心,小命可就丢了。可你再怎么不想看见我,也得想想我肚子里的孩子吧?负心人你当得就这么理所 (本章未完,请翻页) 当然?” 童颜女子之前还语气平淡,说到后面便语气凄厉不已。 袁夏从马车顶上跳下来,转眼看了一眼马车,脸色阴晴不定,若是马车里那人真是如此,别说是这个女子,即便是他,都想着给他来上一刀。 李扶摇虽然在远处,但对于这边情形也算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但即便是如此,这两位一出手便将一位刑部供奉打死,也不是如此轻飘飘便揭过的。 一位青丝境的修士,对于洛阳城来说,说不上太重要,但也绝不是毫无用处的。 即便是一位普通士卒今夜被这魁梧汉子打杀,他李扶摇在这里,都要让他付出代价,绝不可能说是因为他们占着理,便可肆意妄为。 但到最后,其实最大的道理,还是看谁的拳头大。 就以今夜这局面来看,确实还是他李扶摇的剑,才是最大的道理。 不过直到现在,李扶摇想知道的时候事情的原委。 因此他并未急着将那个魁梧汉子一剑斩杀。 在火堆那边,童颜女子正在絮絮叨叨说上一堆东西,大致从她是如何认识的马车里那位仙岩书院读书人到他又是如何抛弃了她的,一一道来,这期间,马车里硬是无人出声。 最后袁夏实在是忍不住了,朝着马车行了一礼,“刘先生,今日之事,全系于先生之手,还望先生出来解释一番。” 马车里全无声响。 李扶摇心底烦躁,一剑刺中那魁梧汉子小腹,借势往火堆边一推,魁梧汉子摔飞出去,就在那满是泪水的女子身前不远处。 李扶摇持剑而立,面无表情的看着这边。 魁梧汉子挣扎起身,看着这个年轻人,哈哈笑道:“原来还是老子看走眼了,你小子不是山泽野修那么简单!” 李扶摇就站在原地,平静开口说道:“不管如何,你杀人在前,便要付出些代价来,要不然你们今夜,两人都走不掉。” 魁梧汉子脸色微变,咬 (本章未完,请翻页) 牙道:“那你不先问问那负心人?” 李扶摇脸色平静,“这也不是你们杀人的理由。” 魁梧汉子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李扶摇不再理会他,走过几步,路过那童颜女子身旁,并未说话,依着他的眼力,能看得出来,这女子比起魁梧汉子,境界要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其实若只是这女子,那就不用他出手,那两位刑部供奉便能制住她,李扶摇叹了口气,现如今这局面是个僵局,要是那马车里的那人始终不出声,他总不能出手逼他出来,毕竟怎么说,他们这趟都还是为了护送他。 来到袁夏身旁,李扶摇低声问道:“两位先生,如何了?” 袁夏低声回道:“重伤那位先生已经让随军医师治了,至于那位已经断绝生机的先生,尸首已经收殓。” 李扶摇面无表情的靠在马车一旁,用剑鞘敲了敲车辕。 这件事不能就这样僵持下去。 那样不合适。 既然那女子已经说完了,现如今不该另外一位当事人说上几句?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马车里那人总算是开口。 是一道温和醇正的嗓音,“事已至此,你我本就有别,没有结果的。” 话音落下,车厢里走出来一位面容英俊的年轻书生。 这是李扶摇第一次得以看见这位刘梅远的面容。 刘梅远走出车厢之后,第一时间对着袁夏行礼,“见过袁将军。” 后者回礼。 然后刘梅远由衷说道:“李先生年纪轻轻,境界便如此高妙,实在是说得上人杰两字,洛阳城有先生这种供奉,实在是洛阳城之福。” 李扶摇点头致谢,“先生谬赞。” 李扶摇随即便说道:“若是先生今夜不能说服我,恐怕这件事并不好解决,等到了仙岩书院,说不得在下也要将此事告知那位院长大人,当然,先生也不要害怕,今夜先生性命还是无虞的。”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二十二章 世上何曾少过负心人 脸色本来便惨白的刘梅远听到这句话,似乎脸色又白了几分,山上修士虽说都是需要世俗百姓仰望的存在,但即便是山上,也有规矩方圆,说到底延陵境内的儒教正统修士,都并非是一味修行,读书人的那些个道理,不也是他们流传出来的?就像是刘梅远所在的那座仙岩书院,老祖是一位修行境界已经是半步登楼的春秋境修士,在延陵境内,乃至于在山河当中,虽说说不上是什么顶端的修士,可怎么说也不会被人轻视了才对,可即便如此,老祖平日待人处事也并未如其他人所想的那般高高在上,对人依然是和蔼可亲,即便是才入书院的年轻学子,若是捧书到老祖房前请老祖解惑,老祖大抵也不会自持身份说是这等问题去问书院里的先生便是,而是八成会接过书,仔仔细细向请教那人阐述他理解的答案,说完之后,或许老祖还要说上一句,他的答案或许不对,等到有一天你能找到更好的答案的时候,记得来告诉他一句。 就是这样一个老祖,才让仙岩书院从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书院在这百年之间便一跃而成这延陵北境的四大书院之一,在延陵北境,要是说修行,老祖或许不敢说是第一人,可要是说起学问,只怕老祖敢认第二,也无人敢去坐上第一的位置。 可越发是这样讲道理的老祖,才让刘梅远觉得难办。 若不是如此,他何至于到洛阳城求助之时也不敢说清楚事情始末,不就是怕洛阳城到时候传讯仙岩书院,将此事揭露,那到时候不管他刘梅远到底是有几分天资,在修行大道上能走多远,八成都要被严加惩治,说不定到了最后,他就连在仙岩书院待下去的资格都没有了。 因此当李扶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便实在是可知他现如今内心便激起多少波涛。 刘梅远看了一眼神情平静的李扶摇,沉默片刻。 他若不是重伤…… 李扶摇若不是在之前如此轻易便将那魁梧汉子击败…… 刘梅远神色复杂,最后长舒一口气,淡然道:“云露,之前种种,皆因我一时糊涂,犯下大错,才导致今日局面,说到底,还是我刘梅远对不起你,只不过你需知晓,我是书院的读书人,你是一介山泽野修,其中差别,想来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楚的,我是不可能与你长相厮守的,若是你执意要如此,那便取了我的性命吧,刘梅远能够死在你的手里,此生足矣。” 本来脸上尽是悲苦之意的童颜女子,听到了这样一番话之后,神色微变,脸上神色复杂,仔细一看,竟然是缅怀娇羞遗憾等不一而足。 李扶摇伸手按住剑柄,靠在马车车辕上,对身旁的袁夏低声问道:“袁将军,你觉得这位刘先生,虽说有几分真?” 说话之时,李扶摇故意将一缕剑气放出,用以隔绝外人探查,显然便是不想让刘梅远听见。 袁夏苦笑道:“依着老袁这么些年过来人的看法,这位刘先生,不过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嘴花花而已,大抵还是不想被书院惩戒,其实要不是李仙师那一番要将此事告诉仙岩书院,指不定刘先生连这些言语都懒得说出口,那女娃也是单纯,三言两语便动摇了心思,此刻刘先生要是眼角再挤出些泪水,也就成了。不过刘先生这边的事情要是了结了,之前那桩事怎么算?若是这个时候,咱们执意要让那魁梧汉子偿命,只怕算是不给刘先生面子,到时候刘先生回到了书院,在书院吹上一阵歪风,只怕是因小失大。” 李扶摇皱眉道:“今夜这件事情本就不大,若不是之前咱们这位刘先生一直不敢出面,也不会如此,只是不管如何,既然死了一人,便至少要付出代价才行,至于洛阳城和仙岩书院的情谊,也不会因为此事而出问题。” 说到这里,袁夏当即明了,他点点头,轻声笑道:“那位刘先生,今夜过后,想来对咱们这些山下人也要‘真心实意’一些了。” 李扶摇不再开口,只是有些出神,他也在想些事情。 那童颜女子手上轻轻拂过小腹,带着泪水笑道:“既然如此,那今后天高地阔,你我便各行一方,一别两宽,你也不必愧疚,我不再挂怀。” 说这些话的时候,言语之中的凄凉之意,谁都听得出来。 那被李扶摇一剑刺中小腹的魁梧汉子忽然站起身,怒道:“你这负心汉子,污了我妹子的身子,吃干抹净之后,就想撇干净,老子第一个不答应!” 刘梅远本来在那童颜女子开口说完之后便觉得大事已定,此刻偏偏听着这个魁梧汉子又开口,按耐住心中怒意,强自镇定说道:“高兄,云露都已经放下,你又何苦纠缠不休?若是真要动起手来,这位李先生,可不会剑下留情。” 魁梧汉子一摆手,冷笑道:“你少要东拉西扯,老子就说一句话,今天要不你就跟老子走,去和我妹妹拜堂成亲,要么就把命留在这里,两者之间,便看你怎么选!” 童颜女子站在远处,似乎心有不忍,她轻声喊了一句哥。 魁梧汉子头也不回,咬牙说道:“老子就这么一个妹妹,就这么一个亲人,老子就算是死,也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 刘梅远转身对着李扶摇行过一礼,轻声问道:“不知李先生觉得此事作何解决才是?” 李扶摇面无表情,这位仙岩书院的读书人还真是很会为人处世,兜兜转转最后把事情反倒是往他身上推。 李扶摇转头看向那魁梧汉子。 魁梧汉子当即开口,“老子知道打不过你,你让老子宰了这狗日的,之后要杀要剐任凭你发落。” 童颜女子看向魁梧汉子,哭着摇头。 也不知道是心疼自己哥哥还是心疼刘梅远。 李扶摇思索片刻,平静开口说道:“若是说让你把刘先生当着我的面便杀了,只怕怎么都说不过去,此刻似乎不该是想这些的时候,你之前先杀我们一 (本章未完,请翻页) 名青丝境供奉,这笔账到现在都还没有算清楚,至于刘先生他,或许还有更妥帖的办法没有想出来。不过在这之前,我倒是想听听,之前那件事,你准备怎么办?” 魁梧汉子瞪着一双大眼,“不管他是娶我妹妹,还是让我砍了他的脑袋,反正要让老子看到其中一样,不然老子死不瞑目。” 李扶摇看着那汉子腰间还在淌血的伤口,有些无语。 他转头看了一眼袁夏,后者也是一筹莫展。 李扶摇没有再和魁梧汉子多说话,这一次转头再看向刘梅远,轻声问道:“刘先生心意已决,便要和她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刘梅远貌似认真考虑的许久,才缓缓开口,“虽说不愿,但别无选择。” 在刘梅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马车前的袁夏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随即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但一闪即逝。 李扶摇点点头,看向那童颜女子,轻声问道:“那这位姑娘也是这般打算了?” 童颜女子无声流泪,缓缓点头。 最后李扶摇才看向那魁梧汉子,平静开口,“既然这两位都对此没有任何异议,你一个局外人,便实在是不该再怎么纠缠,现如今该我们来谈谈之前那桩事情的时候了。” 魁梧汉子捡起那两截断矛,狞笑道:“老子的性命,就该老子自己来把握。” 李扶摇面无表情,刘梅远人品如何,是否便是那种伪君子,其实和李扶摇关系不大,这位来自仙岩书院的读书人只要不是打定主意要影响洛阳城和仙岩书院之间的关系,他即便是抛弃了一万个女子,李扶摇会对他敬而远之,但绝不会做些出手将他打杀之类事情。 毕竟男女之间,说到底也绝非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恐怕就连儒教圣人来亲自来判别都不一定能够让双方满意。 握住剑柄的李扶摇看着那个魁梧汉子,就要出剑,那童颜女子却一步跑出,挡在了魁梧汉子身前,之前李扶摇和魁梧汉子的那一番打斗,已经让她彻底明白,自己哥哥,绝对不是李扶摇的对手。 拦在李扶摇身前,童颜女子看着刘梅远,哭诉道:“刘……先生,救救我哥哥。” 刘梅远硬着头皮看着李扶摇,请求道:“李先生可否手下留情?” 李扶摇把手从剑柄上松开,转头看向袁夏。 袁夏沉声道:“依着延陵律法,无故伤我刑部供奉者,杀无赦!” 李扶摇提醒道:“刘先生可要知道,那位先生,可是为了护刘先生性命而死。” 刘梅远叹息一声,转过身去,看似很无可奈何,但实际上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便只有天知道了。 童颜女子颓然坐下,脸色颓废。 李扶摇面无表情指了指远处,让那魁梧汉子往那边去。 魁梧汉子看了几眼童颜女子,最后还是跟着李扶摇往那暗处走去。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二十三章 知其心,不知其行 小半个时辰之后,李扶摇走回营地,刘梅远已经回到车厢之中,其余士卒更是已经散开,就剩下袁夏守在马车旁。 童颜女子在火堆前呆坐,神色木讷。 李扶摇看了一眼袁夏,袁夏摇了摇头。 想了想,李扶摇坐到那女子对面,伸手烤火,片刻之后,李扶摇才问道:“有没有后悔?” 足足半刻钟,那女子才回过神来,她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清秀,就在刚刚才将她哥哥打杀了年轻人,眉目之间有些怨气,但更多的其实是但最终只是低声说道:“当然后悔了。” 李扶摇随口问道:“那为什么要来?即便要来,不能好好说?你真以为我们这帮人都是不讲道理的?” 童颜女子本来心底就委屈,被李扶摇这样一说,很快就又泪流满面,也可能是因为她自己知道自己不是李扶摇的对手,也就没有以卵击石,不然估摸着现如今这里已经又是一人死一人活的光景了,不过依着李扶摇来看,其实是女子在意腹中孩子的原因更多一些。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李扶摇想了想,最后还是直白说道:“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他本来就对这一场所谓的露水姻缘没有上半点心,之前那番话,里面有多少情意你也应该知道,不过你倒是也洒脱,一别两宽能从一个女子嘴里说出来,还不是得说姑娘实在是伤透了心。” 童颜女子惨笑道:“他即便是不喜欢我,但我仍旧是喜欢他的,既然是喜欢他,为何要给他添麻烦,这一次哥哥说来找他麻烦,其实我的想法也就是来见他最后一面的,我实在是不知道,最后会搞成这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哥哥非要杀他,现在连哥哥都走了,我若不是肚子里还有个家伙,我也活不下去了。” 李扶摇身体前倾,似乎是想着多感受一下火的温度,他轻声说道:“女子喜欢上了一个人,是不是都如你这般,不可自己?还是说就只有你比较特殊。” (本章未完,请翻页) 顿了顿,李扶摇又说道:“你们两人之间,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一定走不到一起的理由,什么书院读书人和山泽野修有别也好,若你是个普通女子,他是个书院读书人,也不见得有隔阂,即便是你是个山泽野修,又如何?在一起就天理难容了?说到底都还是他不愿意的原因。” 童颜女子捡起几根枯枝扔入火堆里,默然无语,只是一只手放在小腹,缓缓抚摸。 李扶摇神色复杂,今夜这件事,让他感触良多,有别的说法更是让他觉得有些烦躁,只不过许多事情只能想想,并没有付诸于口。 李扶摇仰起头,看了看天空。 今夜并无繁星。 童颜女子忽然问道:“仙师真杀了我哥哥?” 李扶摇讶异道:“不然呢,他杀了一位青丝境修士,我就这样白白放他离开,还真没有这个道理的。” 童颜女子苦笑道:“只是觉着仙师实在是不像这样的人。” 李扶摇自嘲道:“像不像哪里是三言两语便说得清的,你不也没看清楚那位刘先生是什么样的人吗?” 提起刘梅远,童颜女子苦笑不已。 最后她小心翼翼的提出一个要求,“仙师可否让我跟着你们,一直到仙岩书院之前?” 李扶摇反问道:“你可知道,这些日子里,你大抵连他一面都见不到,如此割舍不下?” 童颜女子点点头,凄苦的样子让人看着,实在是难以拒绝。 最后李扶摇只好点头。 天亮之后队伍要照常前行,那位刘先生如同李扶摇所料一般,当真是并未露面,李扶摇给童颜女子找了一匹马,让她就在马车一旁,可遭到了她的拒绝,最后她只是骑马跟在后面,在不远处遥遥看着这边马车光景,哪怕是每日间歇休息期间,她也从来不靠近这辆马车,至于受了重伤的刘梅远,更是好似消失了一般,再不见动静,这一路往北,路途倒是一点都不难走,有李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扶摇这个即将踏足青丝境境的剑士保驾护航,一般的山精野怪远远感受着那股淡淡的剑气便不敢靠近,即便是真有心思想要来看看究竟的,到了李扶摇身前不远处,也很快便自行退去了,李扶摇对此知晓,但并未出手。 他腰间有一剑,虽说要斩妖邪,但不是说好妖坏妖都要一并斩去的,况且既然这些山精野怪没有动手,他也不会去找他们的麻烦,相安无事便也算是不错。 只是这段日子和那童颜女子偶有闲聊,对于女子爱人,便有了些感悟,之前知晓程雨声喜欢叶笙歌,可叶笙歌至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反应,这现如今换做了女子爱人,便又不一样。 这些东西,对于心心念念青槐的李扶摇,其实也算是很有用了。 不过越是如此,他对那个刘梅远的观感便越差。 最后在快要临近仙岩书院选址的那座小崖山不远的一处竹林之中,李扶摇对童颜女子袒露心声,“你哥哥如你所想,并未亡故,只是我给了他一个选择,是成为刑部供奉还是把命留下,他选了前者,说到底,他就是放心不下你,比起来杀刘先生,他其实更愿意护着你,我也不愿意把你们拴住,但是杀了一个青丝境修士,要是什么都不做一些,不可能,没人能接受。我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去洛阳城定居,过着安稳日子,生下孩子,好好教导?” 童颜女子下意识看了那边马车一眼。 李扶摇耐着性子,在等着回答。 女子似乎思考了许久,最后总算是点了点头。 李扶摇长舒一口气,“我已经和袁将军说好了,等会你就和他们一起回去便是,你哥哥在前面等着你。” 童颜女子再度泪眼朦胧,她问道:“李仙师,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李扶摇歪着头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想起了某个小姑娘,然后他莞尔一笑,“因为我也有个妹妹啊。” 童颜女子噗呲一笑,这是个什么说法?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二十四章 仙岩书院 这一支数百人的骑军在小崖山下停下脚步,袁夏拍马来到李扶摇身前,抱拳笑道:“李仙师,最后一段路程,便烦劳李仙师送那位刘先生上山了。” 李扶摇摆摆手,轻声笑道:“袁将军难道不知道,那位刘先生早晨便已经离开马车,独自上山去了?” 袁夏一拍脑袋,随即恍然大悟,最后有些委屈的说道:“你们这些山上神仙,一身本事大着呢,老袁这个沙场武夫,看不清楚。” 李扶摇想了想,轻声道:“刘先生肯定是不愿意咱们上山的,只不过我还真想去那座仙岩书院看看,好不容易碰见一座不怎么嫌弃我剑士身份的书院,怎么都要去转转。” 袁夏苦笑不得,但最后还是轻声提醒道:“仙岩书院和洛阳城来之不易的情谊,是几代人的心血,还请李仙师放在心上。” 李扶摇点点头,随即说道:“那女子和她的哥哥,我已经说好,到时候随同你们一起返回洛阳城,这路上发生的事情,袁将军尽管如实禀告陛下,无须隐瞒,若是陛下最后还是想要那汉子偿命,也不必因为我而改变主意,只不过袁将军须告诉陛下,那汉子是半步太清境的修为,根基倒是说不上好坏,但尚有往前走的意思,而且之前是一方小国的大将军,精通行军布阵,放在军伍当中也是一把好手,反正人就是这个样子,如何抉择便交给陛下了。” 袁夏笑道:“老袁看得出那汉子的底细,虎口的老茧,做不得假。” 李扶摇点头抱拳,不再说话,这一次策马来到童颜女子这边,与她说了几句话,然后李扶摇煞有其事对着童颜女子行过一礼。 就在两人说着话的时候,那座小崖山有个面容清秀的年轻读书人走下山道,站在山脚,朝着袁夏朗声说道:“我家老祖请各位先生上山一聚,答谢各位先生!” 袁夏随即开口,声如洪钟,“袁某赶着返回洛阳城向陛下复命,不敢叨扰山上仙府,先行谢过仙岩老祖,假以时日,若有机会,定然要来讨两本书看看。” 那个面容清秀的读书人往前走过几步,一样是爽朗笑道:“袁先生下次再来,仙岩书院一样院门大开,不过不知道除去袁先生之外,可有其他先生愿意上山?” 李扶摇在马背上笑道:“在下李扶摇,倒是不急,想要上山一观。” 面容清秀的年轻读书人一闪而逝,片刻之间便来到李扶摇马前,朝着李扶摇笑道:“既然如此,李先生便随在下一同上山,今日老祖在闲云峰有一场讲学,赶得及还能听一听。” 李扶摇翻身下马,朝着这位面容清秀的读书人作揖道:“不知道先生名讳,如何称呼?” 清秀读书人笑着说道:“在下陈慕渊,当不得先生的称呼,只是自小在书院长大,蒙老祖不弃,能够侍奉老祖左右,学到些微末学问。” 陈慕渊哈哈大笑,领着李扶摇上山,李扶摇想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想,拍了拍马头,让那匹马儿去袁夏那边,对着袁夏点过头之后,便随同陈慕渊一起走在山道上。 小崖山上既然有着一座足以在延陵北疆排名前四的仙岩书院,便自然不是一座凡山,这座小崖山虽然不似那座雨雾山一样曾有陈圣清修,但好歹也能和儒教的四位圣人之一的常圣有些关联,那位儒教四大圣人之一的常圣,不管怎么说,成圣之路绝对是最为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一位,同其余圣人早早便头角峥嵘不同,这位常圣直到中年才踏上修行大路,之后步步登天,几乎未遇阻碍。在数百年之间便从一个自省境界的小修士成为了儒教的四位圣人之一,之后圣人木像被人放入学宫祭礼大殿的时候,还有人觉得恍如昨日,不敢相信。 至于这位常圣,成圣之前,好写文章,倒是一篇都没被人称赞过,许多大儒更是直言不讳他的那些文章,毫无意义,可等着常圣走上云端开始,那些个文章迅速便成为延陵各大修士研习的东西,那些个常圣留下来的墨宝更是珍贵异常,至于现如今,各大书院和学宫便早已经把常圣文章视为门下学生的必读之物。 在成为修士之前的常圣,不仅喜欢写文章,更喜欢游历山水,几乎一些有名的大山都去过,这座小崖山更是让常圣在此待了足足半个月,那位开辟仙岩书院的老祖便是因为有这层关系才选址在此,至于为何不直接将名字便取做小崖书院,非要改为仙岩,也与常圣有关,这位常圣当年便有佳句流传于世,那位老祖便正是取自里面的仙岩二字开创此书院。 由此可见那位老祖对那位常圣到底是推崇到了何种地步。 上山途中,陈慕渊轻声替李扶摇讲述些山上的风光,说得慢,也说得不多,李扶摇一开口,他便闭嘴不言,仔细聆听,让李扶摇对陈慕渊,连带着对仙岩书院的观感都极好。 两人往上走过一条两面都种上了青竹的青石小道,视线豁然开朗,遥遥望去,远处有着一座造型古朴的楼阁,陈慕渊指着那座楼阁,笑着说道:“那座楼阁便是山上的藏书阁,老祖亲言,谁能读完那楼中书籍,便足以成为下一任院长,故而这十几年间,有不少立志于此的先生便埋首其中,书倒是没人读完过,只不过倒是有许多先生埋头读书读过几年,便豁然开朗的,境界修为提升得很快。” 李扶摇点点头,笑道:“那这座藏书阁,便算是山上宝地了。” 陈慕渊开怀笑道:“等到李先生上山之后也可以去读上一阵子,反正老祖早就说了,要是洛阳城的朋友来了,都可以直接进去,无须禀告。” 李扶摇轻声感叹道:“那你们这位老祖胸襟实在是不小。” 陈慕渊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实不相瞒,老祖其实脾气也差,其余书院的先生上山的话,老祖是一律不肯让他们一观的。” 李扶摇一怔,随即会心一笑。 之前听说仙岩书院 (本章未完,请翻页) 和洛阳城交好,依着李扶摇所想,不过是比起来学宫好上一点而已,可现如今来看,这可不是好上一两点便说得清的。 两人并未前往那座藏书阁,原因是因为接下来陈慕渊说的那番话,“李先生可要快一些,老祖今日在闲云峰有一场讲学,现如今估摸着已经开始了,这等光景,可是不容易见到的,不过李先生要是不愿意去听,那我领着先生去到处逛逛也行。” 李扶摇摆摆手,“不能错过此等幸事。” 陈慕渊会心一笑,脚下步子快了些,领着李扶摇往更高的那座山峰走去,仙岩书院位于小崖山上,山上几座山峰作用不同,就像是现如今李扶摇要去的那座闲云峰,便是讲学之处,平日里书院的一些先生若是要举行讲学便在此处,不过先生讲学常有,那位老祖讲学倒是次数不多,这百年之间,据书院记载,不过才十几次,每一次让书院学生们都受益匪浅。 李扶摇跟着陈慕渊往闲云峰,一路上偶有遇到几个书院学生,都停下脚步笑着朝李扶摇点头,在陈慕渊介绍了李扶摇身份之后,皆是朝着李扶摇行礼,李扶摇这一通回礼,耽误了很多时间,要临近闲云峰之前,便能听见老祖讲学之声了,陈慕渊正要再加快几步,便看到迎面走来一位女子。 陈慕渊停下脚步,躬身行礼:“宁师姐。” 那穿了一身灰布长袍的女子看着陈慕渊,笑着说道:“陈师弟,要去听老祖讲学?要真想着要去,可要快些,现如今老祖已经说到尾声了,再晚了可一个字都听不见了。” 陈慕渊如丧考妣。 李扶摇立即说道:“陈先生要去听便快些去,我倒是不打紧,就在山上逛逛就行。” 陈慕渊对着李扶摇歉意一笑,转头看向那女子,“麻烦师姐领着李先生在山上转一转。” 女子点头之后,陈慕渊身影一闪即逝。 李扶摇站在原地,笑而不语。 女子把自己手里的那卷书别在腰间,自我介绍道:“宁映雪。” 李扶摇说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宁映雪点头之后随即问道:“刘师弟便是由你们从洛阳城送回来的?” 李扶摇想了想,没有多说,只说句的确如此。 宁映雪对那位刘梅远似乎没有什么好印象,很快便自顾自说道:“刘师弟平日里自视甚高,这一次下山栽了跟头也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最后却是麻烦到你们洛阳城,也算是丢脸至极了。” 背着剑匣的李扶摇也就笑笑,并未多说,他要是把那位刘先生在山下惹得事情告诉这位宁师姐,指不定要不了多久这山上便要出大事。 宁映雪问道:“去藏书阁看看?” 李扶摇想了想,正要开口,谁知道又听到宁映雪说道:“你不是山泽野修吧?” 李扶摇蓦然停步,抬头看向这位他看不出境界深浅的女子。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二十五章 女院长 宁映雪站在山道上,笑眯眯的看着李扶摇,“你虽然竭力掩盖自己的那股剑气,可你灵府里既然剑气充盈,又难免不会显露出来一些,你这个年纪就已经迈过了剑气境的门槛,怎么看都前途无量,不过一个剑士,往一座正统的儒教书院跑,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哦。” 李扶摇没急着说话,只是往后退了一步,想了想,从衣衫里面把腰间那枚象征着自己刑部供奉的玉佩给拿出来,随手扔给宁映雪,平静道:“我的身份,一点都不假,若是有疑惑,尽管传讯洛阳城,我可以等你们核实清楚,我此次上山,不过是想看看这仙岩书院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至于其他的,并无想法。” 宁映雪把那块玉佩放在眼前仔细看了几眼,很快便还给李扶摇,她摇摇头,“仙岩书院和洛阳城之间的那点交情,倒是还容得下你的剑士身份,不过依着你的这个身份,要是傻乎乎跑到其他的书院去,说不得就是被拘押起来的下场,不过在小崖山,你尽管放宽心,没人难为你,就算是有人要难为你,也得看看老祖答不答应。” 李扶摇接过玉佩,刚要说话,宁映雪便又递过来一张青色符箓,李扶摇一样接过来之后,她才轻声开口,“放在腰间,可让你身上外泄剑气尽数藏于符箓当中,除去春秋境界的修士,无人再看得清你的底细,虽说仙岩书院对你的身份不会在意,但毕竟是儒教书院,太过招摇并无好处,这张符箓便算是赠与你了,下山的时候也不必归还,随便说一句,这张符箓能够吸收剑气的数量不少,若是有一日,这张符箓吸收的剑气够多了,你又遇到了什么麻烦,把符箓扯碎,里面的剑气会帮上大忙,不过这天越晚越好。当然,在你跻身朝暮境之后,这张符箓也就没用了。” 宁映雪瞥了一眼李扶摇,疑惑道:“书上说的剑士,都是腰间悬一剑,为何你偏偏背后背着一方剑匣,你不止一柄剑?” 李扶摇想了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我想起去那座藏书阁看看。” 宁映雪盯着李扶摇看了好几眼,神色古怪,最后嘟囔道:“你一个剑士,看啥子书?这些书难不成比我要好看些?” 不过声音极低,李扶摇没有听清。 抬头再看了李扶摇一眼之后,宁映雪便默不作声的领着李扶摇往那座号称是读完满阁里的书便能成为下一任书院院长的藏书阁去。 往那座藏书阁去的时候,因为闲云峰的那位老祖讲学已经落下帷幕,因此这边山道上便多了许多人,都是书院读书人,跟着宁映雪往藏书阁那边走,路遇一些读书人,看到宁映雪之后,大多都在山道两边站定,等到宁映雪走近之后,才郑重行礼,最开始的时候李扶摇不以为意,可越往前走,见到行礼的人越多,而且行礼的人之中,并非都是些年轻读书人,还有些上了年纪的中年儒士也是如此,这让李扶摇越发心底疑虑重重,等走出几步,来到一处僻静的山道的时候,宁映雪才随口说道:“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他们都要对我行礼?” 李扶摇低头看了看腰间,才点头说道:“你能随手拿出一张符箓,又有这么多人对你行礼,肯定身份不低,应该不只是刘先生的师姐那么简单。” 宁映雪头也不回,一边走一边笑道:“还真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我的身份,也就是个普通读书人,可刘梅远一个辈分,比他先上山,不过之所以让他们给我行礼,也就是我之前和老祖打了个赌。” 李扶摇下意识开口问道:“打的什么赌?” 宁映雪一点都没藏着掖着,直白说道:“几年前的一天,山下有个绿衣人上山讨教学问,问题倒也简单,只是问了一个问题,绿衣人问一年有几季,老祖一眼就看出那绿衣人是个蚂蚱成精,于是便直截了当的说是一年只有三季,毕竟这蚂蚱也就能活上三季而已,我当时就在一旁,反倒是说了一年有四季。老祖便笑着问我,是为什么,当时我玩心大起,说是我要 (本章未完,请翻页) 能说服老祖,那之后山上所有人见过便须行礼,老祖也不例外。老祖答应过后,你猜我是怎么说的?” 李扶摇想了想,认真开口说道:“蚂蚱固然只能活三季,可那人既然成了精,便自然能够多活好些年,自然能够看到一年四季的光景。那位老祖是想着他是蚂蚱,所以有三季之说,可忘了他成精之后便能活得长久,能够得见一年四季。” 宁映雪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满意点头,哈哈大笑,“你这家伙还真是聪明。” 李扶摇一笑置之。 宁映雪继续说道:“若是如此,大家就算是想对我行礼,心底难免也不服,于是我又做了一件事情,这才让他们都彻底心甘情愿了。” 李扶摇一头雾水。 宁映雪领着他来到那座藏书阁前,在一旁的空地站立片刻,她才娓娓道来,“为了让他们都心甘情愿的给我行礼,我之后又做了一件事,那就是跑到这藏书阁里,花了十年时间,把这些书都读了一遍。” 李扶摇呆立在当场。 之前那位陈慕渊怎么说的,他现如今都还记得很清楚。 他说读完这里面的书就能成为书院院长,可又说没人读完过。 看眼前这个女子说她读完过。 宁映雪似乎知道李扶摇会这个样子,她自顾自说道:“我知道啊,陈慕渊那傻子肯定说没人读完过这藏书阁里的书了,可那傻子总不会连这玩意都认不得了吧?” 说着这话,宁映雪把腰间的一块木牌取下来,就这么在李扶摇眼前摇晃。 摇摇晃晃之间,李扶摇倒是看的清清楚楚的,这木牌上刻着院长两个大字。 这一下,他彻底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一直觉得,那位仙岩书院的老祖便该是现如今的院长,可没有想到另外其人,而且这一位院长还是个女子。 最为重要的是,这个女院长,一点院长的样子都没有。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二十六章 今日入青丝 有了宁映雪这样一个女院长在门外,李扶摇想要进藏书阁本来就没有半点阻碍,这座仙岩书院的藏书阁,其实说不上什么戒备森严,只有两个中年读书人守在一楼,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两人只是为了登记书籍外借的执事,李扶摇走进藏书阁,那两人并未如何去询问,只是其中一位站起身来,行过礼之后,轻声笑道:“李先生,这藏书阁一楼是一些圣人文章,典籍。以及一些书院历代读书人的诗文游记,二楼便是一些入门术法,都说不上高深,三楼的是重中之重,李先生去几楼,都不会有人阻拦,反正先生自己考虑,若是有什么问题,随时呼喊我们便是。” 李扶摇郑重行礼:“有劳先生了。” 领过了一块木牌之后,李扶摇径直走向一楼的一排排书架,虽说身为洛阳城的来使,依着那位仙岩书院老祖的意思,都是能够随便一观的,只不过李扶摇来藏书阁都只是临时起意,并未想着要在这座书院里学到些什么东西,再说了,他身为剑士,即便是想在这藏书阁里找到些什么东西,大抵都不会如愿,这三教修士对剑士的态度本来就算不上好,能在一座儒教正统书院里找到些关于剑士的东西,难! 因此李扶摇并未有半点想过要上二楼或者是三楼的打算,只是在一楼的一排排书架旁走过之后,看着那些熟悉与不熟悉的名字,翻着一本本诗文游记,最后他停在一本名为《山河记事》的古籍之前,拿起来之后干脆便席地而坐,一页页翻开之后,便有些入神。 门外空地,宁映雪站在远处,象征着院长的木牌被她随意挂在腰间,这位年纪尚浅,但身份已经足以说得上是老祖一人之下而已的女子双手环胸,神情淡然。 在她身前,有个面容苍老,看起来异常和蔼的老人随风而现。 老人一出现,便啧啧赞道:“宁丫头,你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领着一个小剑士往藏书阁跑不说,还一股脑把你那些事情都告诉他,真的是在山上憋坏了?真要憋坏了你告诉老祖一声,老祖让你和刘梅远那小子一样下山去游历一趟便是,只不过你下山便下山,可不要把他打了就说你是仙岩书院的院长,到时候山上乱成了一锅粥,我这个糟老头子可是没那个精力去摆平,说半天也得要你自己再解决这种事。” 宁映雪眉头一挑,“你今日这场讲学看起来意犹未尽,虎头蛇尾了?” 身为仙岩书院辈分最高,境界最深不可测的老人自然便是那个老祖。 仙岩老祖叹了口气,“那姓刘小王八蛋啊,下山惹出了事情不说,还没敢认,没敢认也就算了,知道了有个小剑士上山来了,还怕把他那些混账事情给抖搂出来,之前还教唆着他那几个傻子师弟去找这小家伙麻烦,不过让我给打断了一条腿,就给扔在静思阁里了。” 宁映雪幸灾乐祸说道:“我早说了,这些年他过得太舒坦了,惹下事情都觉着只要不是什么大事就能让书院替他摆平,这次惹下事端倒是清楚要是书院知道了,肯定会更惨,所以就藏着掖着。老祖,要是他这次不是抛妻弃子,你还能容他吗?” 仙岩老祖没有去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乐呵呵的说道:“你猜猜那小家伙能不能翻到我故意给他放进去的那些玩意儿?” 宁映雪摇摇头,“看他那样子,明显是连二楼都不愿意上去,要是说去翻到那些东西,都不容易……” 说到这里,宁映雪忽然一怔,“老祖你把那些东西放在了一楼?” 仙岩老祖笑着打机锋,“他一个半只脚踏进去青丝境的剑士,要是在我们仙岩书院踏进了那个境界,你说说,是不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宁映雪皱着眉头,一时之间并没有说话。 仙岩老祖也不急,只是望着藏书阁那边,笑道:“学宫啊学宫,现在是个什么光景,你还不知道?一团乱麻,乱七八糟,苏夜和那个老头子想着要把里里外外重新扫个干净,可哪有这么容易,当年三人被周宣策寄望之深,认为可以力挽狂澜,三个人天资才情都是顶端的那种人,可惜啊,苏夜倒是成了学宫掌教,可李昌谷却是性子太烈,从那条修行大道上一步就跳到了剑道这一条羊肠小道上去,要不是周宣策拼命护着,现在也就不是摘星楼的那个光景了,不过差不多两甲子了,那栋楼肯定是困不住他了,他为何没有下楼,你猜猜?至于三人之中的最后一人,当年说是被人逼迫到在学宫没有立足之地,但是依着我来看,不过是早点想以局外人的身份去看待学宫,因此早早离开之后,再不见踪影,仔细一算,整整一百来年了。” 宁映雪低声提醒道:“里面那个家伙的名字里就有扶摇两个字。” 仙岩老祖爽朗笑道:“所以才说有缘分,不然即便他是洛阳城那边的人,也没有可能让我如此费心费力。” 宁映雪想了想,问道:“老祖你当初从学宫离开之前,也和苏掌教是好友?”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仙岩老祖便有些咬牙切齿,“当年那三个家伙眼高于顶啊,整个学宫,谁能被他们三个正眼相看?那人还好,李昌谷和苏夜两个人,可从来没说过佩服谁的话,至于想当他们的好友,不容易!” 仙岩老祖喘了一口气之后,才笑道:“不过我和苏夜也算是有些交情。” 宁映雪竖起大拇指,还没来得及称赞,便被仙岩老祖挥手打断,“有一个让世人皆知的好友又如何,风光的是他,又不是你,咱们啊,不要去奢望结交什么让你觉得骄傲的好友,总要有一天,让自己成为旁人骄傲的资本。就像是圣人流传下来的那些金玉良言,你读一遍又一遍,觉得十分正确,可有没有想过要自己也留下一些?读书人的野心,大一点,没得什么错。只要心不坏,都是好的。” 宁映雪若有所思,倒是没有开口说些什么,最后她只是把腰间木牌解下来,扔给仙岩老祖。 仙岩老祖看着那块木牌好似烫手山芋一般,没敢握在手里,仅仅片刻之后便又回到了宁映雪腰间。 当年他好不容易才设下一个局,把这玩意交到了宁映雪手上,现在她想还回来,就真的是半点门都没有! 宁映雪看着仙岩老祖,面无表情,“我要下山。” 仙岩老祖毫不客气的冷哼道:“下山便下山,这玩意也要拿着!” 宁映雪诧异道:“你不怕我给你惹祸?” 仙岩老祖一摆手,嘿嘿笑道:“只要是道理先讲了,之后惹出祸端来也无伤大雅。” 宁映雪神情古怪,自己在山上待了这么些年,原本以为已经摸清楚了这位老祖的脾气,可现如今才发现,还早得很。 “天底下的道理,也就那么几个,说上了一些之后,别人听不听是一回事,你讲不讲又是一回事,反正这要是你开口讲了,就行。” 仙岩老祖搓着手,笑嘻嘻开口,“至于这个小家伙,今天能不能从剑气境一步踏入青丝境,咱们打个赌怎么样?” 宁映雪问道:“赌什么?” 仙岩老祖哈哈大笑,“宁丫头,你要是输了,等着百年之内,就嫁出去,要是赢了,就随便你什么时候再出嫁如何?” 宁映雪冷哼一声,忽然笑道:“那我赌他能踏出那一步。” 仙岩老祖一怔,随即脸色难看,他懊恼不已,原来自己没有早点将自己的选择说出来,现在可真是有些得不偿失了。 他一时间有些唉声叹气。 宁映雪笑眯眯的看着藏书阁。 两个人竟然是都愿意相信李扶摇能在今日之后一步踏出,从剑气境来到青丝境。 仙岩老祖张了张口,忽然说道:“破境的时候,要是动静太大,不是件好事。” 宁映雪煞有其事的点头道:“所以我把您老人家那张镇灵符送给他了,只要不是今天他一连从剑气境走到春秋境,都没得大事。” 仙岩老祖一脸肉疼,愤然开口,“宁丫头,我觉得你以后就嫁给他好了,免得到处挑选,看花了眼!” 宁映雪啧啧笑道:“不是老祖你之前说的嘛,这家伙和那人有缘,你作为那人的朋友,也就是和你有缘,再加上他洛阳城刑部供奉的身份,就是大大的有缘了,这一张镇灵符有什么舍不得的?” 仙岩老祖气急败坏的说道:“你以为我是梁溪那边的牛鼻子老道啊,精通此物?这符箓哪里这么容易好搞的,不是你的东西,你倒是一点都不心疼。” 宁映雪这一次笑而不语,不再和老祖多言,指了指藏书阁那里面。 —— 盘坐在地板上的李扶摇先后看了好几本书,从最开始的那本《山河记事》到之后的《山河杂闻》一直到现如今手里的这本《山河异兽录》不过相对于之前的那些他随手一翻,这一本书他便有些上心,特别是当看到书上记载的蛇类喜好便多花费心思记下,一点都不敢马虎,要不是此书不能带走,不能让他在上面批注,说不定他就要真的还要写上一些东西了。 合上这本《山河异兽录》之后,李扶摇把他放回书架,在此守卫的两位修士其实一直注意着这边,眼看着李扶摇没有半点上楼的想法,在一楼翻书也不是翻看的那些圣人文章,而是一些杂文之后便心中有些疑惑,之前他们只是得知消息,说是李扶摇是洛阳城的人,并不知道是三教之中的哪一教修士,等真的看到了之后,也只是以为李扶摇是个一般的山泽野修,因此并未在意,山泽野修虽说比起来剑士更像是孤魂野鬼,但实际上在延陵境内,没有儒教修士会刻意与其为难,毕竟不是人人都像是魔教教主林红烛一样,自成气候之后便自立道统。实际上到了那个地步,即便是这些修士不愿意理会也不行了。 这往小了说叫做自立门庭,往大了说便能称得上是欺师灭祖。 不过对错,其实都是学宫一家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之言而已。 在一向与世无争,做学问多过修行的仙岩书院,对于这种事情,理会的不多。 李扶摇的怪异举动,也只是让他们有短暂失神,说不上多么骇然听闻。 新鲜劲过了,也就不去看李扶摇这边了。 因此当李扶摇把那本《山河异兽录》放下,再度从书架里抽出一本名字不详,纸张泛黄的一本书的时候,这边都没有任何一个人知晓。 当他翻开那本书的时候,不知道为何,里竟然有剑气冲霄,刺破纸张,直指李扶摇。 李扶摇一脸惊骇,随即灵府里剑气如大江入海一般,奔腾而出,若不是怀中那张镇灵符及时将那些多余剑气尽数吸收,只怕光是这一楼,便要剑气充盈,让人不想发现都难。 那本泛黄书籍白光大作,李扶摇抬眼望去,除去一道白光之外,别无他物,不见其字,而且那些剑气更是好似化作千百柄小剑刺向他双眼。 一人一书,以剑气对峙。 李扶摇神情平淡,有些明白书写这本书的前辈定然是个境界极为深厚的剑士,说不定剑道修为已经到了一个极为高妙的境界,是故留下的这本书才有如此大的威势。 这便是和符箓一个道理,一张符箓材质够好,那书写符箓的人愿意将气机注入其中,注入多少便决定了符箓的强弱,不过除此之外,一些圣人亲笔的文章,或是境界高深的修士将气机留于书页上,也能有不错的效果。 在一座儒教正统的书院藏书阁里能看见有剑士留下的东西,倒也不简单。 李扶摇屏气凝神,指尖逼出一股剑气,缓缓抚摸书页,由此去读书上内容,只不过即便是这个法子,也极为艰难,读过一两行之后便不得不休息片刻。 仅仅半页书过后,李扶摇的剑气便消耗殆尽,不得不合上书调养一番。 可这半页书的内容便足以让他震惊不已了。 这半页书大抵是个引子,讲的是这位剑士前辈练剑之后的进展。 半页书里,有一句话,让李扶摇目瞪口呆。 朝入朝暮,暮时便入春秋?! 剑士九境,朝暮和春秋分别是倒数第三和倒数第四的两个境界,在朝暮境界便能力战春秋境界的修士,虽说胜负难料,但注定不会是一边倒的局势,至于到了春秋境界,那便更是能够和登楼境的修士一战,这以及算是山河之中剑士的最高战力之一了。 两个境界之间只有一道门槛而已,可即便如此,这一个门槛,要想跨过去,也不是说短时间内便能成的,可一日之间便跨过这个门槛。 恐怕是连朝青秋都未曾办到过的事情。 同是剑士,李扶摇差这位前辈,真是差了千万倍,他从宁神来到剑气也差不多用了一年多,从剑气来到青丝更是不知道要用多久,至于一日入春秋,便更是想都没有想过。 因此看到这一行字之后,他便很是对那个尚未谋面的前辈佩服得很了。 在他心底,只怕一年之间便走完剑士前三境的师父陈嵊也不是那么天才了。 至于老祖宗许寂,在李扶摇的心头,占据的分量,一直最重! 即便是有一天,他李扶摇见到了剑仙朝青秋,或许在他看来,老祖宗才依旧是那个最厉害的剑士。 这种想法和境界无关,也可以说得上是一厢情愿,但最后要说起来,算是他心底的那些小美好。 歇息小半个时辰之后,李扶摇沉下心再度去读才书。 从最开始的读半页书便要休息小半个时辰,到后来的读了一整页书才休息一刻钟而已。 从整个白天到午夜,李扶摇的脸色发白,眼眶凹陷,但眼里却神采奕奕。 灵府里的剑气从最开始的很快消散,到现如今的细水长流,都是李扶摇琢磨出来的道理。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在这里面看这本书的时候,门外两人,一位是仙岩书院辈分最高的老祖,一位是现如今的院长,都在看着这里。 子时之前,仙岩老祖打了个哈欠,笑嘻嘻开口道:“宁丫头,你可是要输了。” 宁映雪神情平淡,不发一言。 仙岩老祖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今日不成还有明日,即便都不行,等他翻完那本书,怎么得也要往前一大步。都不差了。” 宁映雪反驳道:“我不觉得他就是那个点到就好的家伙。” 仙岩老祖就准备要说上两句话来打击这个宁丫头的嚣张气焰,可仅仅是片刻之后,藏书阁那边有一股剑意便好似正在刺破某种东西一样,这种感觉,因为有镇灵符在怀,其他普通修士看不出来,可他这个老祖看得真真的! 做不得假。 那股剑意在尝试了几次之后,终于是冲破枷锁。 于是有一瞬间,藏书阁亮如白昼!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二十七章 山上几个人 藏书阁一楼的忽然明亮,让两位守楼人蓦然大惊,不过还没等他们觉得奇怪,那忽然明亮起来的藏书阁便又迸发出一道绚烂光彩。 好似在黑夜里生出一条五彩斑斓的彩虹。 不过这一道亮光转瞬即逝。 枯坐在地板上的李扶摇怔怔出神,手中的书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 书上内容已经被他读完。 内视灵府,剑气充盈,而且充盈程度比起之前,要更上一层楼。 剑气境和青丝境这之间的那道门槛,被他一跃而过。 他现如今已经是青丝境的剑士了。 李扶摇神色复杂的低头看向这本书。 已经不复之前那般剑气凌厉,上面仅剩下些字句而已。 看起来无神,再无生气。 李扶摇一抹额头的汗珠,就想着要把这本书放回原处,可伸手之时,偏偏又看着眼前出现了一团光亮。 有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拿着一盏灯火昏黄的油灯,就坐在他身前。 李扶摇记得,黄昏时分,这藏书阁的两位守楼人是来给他送过一盏油灯的,只不过后来他埋头于这本书中,也就没有理会,后来更是亲手将他给吹熄了,现如今老人手里拿着的那一盏,应当就是之前送过来的那一盏。 老人笑着摇头,“既然都已经上面剑意剑气都尽数没了,放回去又有何益,你要是不嫌弃就带下山去,上面那些个诗句,依着我这个老头子来看,其实还是不错的,特别是有一句‘海畔尖山似剑铓,秋来处处割愁肠’即便是我这个读了一辈子书的老头子来看,都是上乘诗句啊,我原本以为这世上的读书人,能写出这般意气十足的不多,也就李昌谷那句‘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是夺魁之作,可之后才发现你们这些剑士啊,要是愿意写诗,造诣也低不了,毕竟本事都不小,心气也高,比这些个迂腐读书人要强上实在太多。” 李扶摇悚然一惊,低声问道:“老先生也认识李昌谷先生?” 这位仙岩书院的老祖笑道:“如何认不得,当年在京口山上,我和他把酒作诗的时候,你还没生出来呢。只不过这家伙性子犟得很,之后被学宫囚于摘星楼,这一算,差不多百余年了,这一百多年,我去见过他一次,差点被打得半死,后来我一想,算了。见不见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死不了,我距离老死也有好几百年的光景,迟早有机会。” 李昌谷被困于摘星楼这件事,李扶摇其实一知半解,虽说知道一些,但实际上并不知道其中真相,不过现如今看样子这位老祖也没有想要详细解释的想法,李扶摇也就不去问,他只是拿着手里那本书,问道:“老先生,这本书是何人书写,可否告知?” 仙岩老祖看着李扶摇,想了想,然后又摇了摇头,“说不真切到底是谁写的,你们这些剑士,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物,到底是谁,我也说不清楚,说实在话,我也看过这本书,只是跟你看的方法不一样,我还想问问你,这朝入朝暮,暮时入春秋的事情,你们剑士当中,有人成过?” 李扶摇苦笑道:“不瞒老先生,不曾听过,不曾见过,即便是那位朝剑仙,只怕也从未如此过。” 仙岩老祖皱了皱眉头,“一朝顿悟这种事,西方佛土的那群和尚倒是做过,咱们这边的读书人也没有听说过,至于那梁溪的牛鼻子道士,更是没有听闻过,你们剑士的路子本来就要难走些,还走得如此快,还真是天理难容啊。”李扶摇苦笑不语,从这位老先生的一番言语,其实猜测出他的身份本来就不难,只是等真见到了这位仙岩老祖,李扶摇又觉得有些话不说又不是个滋味,因此一时之间,李扶摇如鲠在喉,显得极为难受。 仙岩老祖呵呵笑道:“是想着说刘梅远那混小子下山所犯得那档子事吧?” 李扶摇欲言又止。 仙岩老祖喟然叹道:“这混小子小的时候上山便惹了不少事情,不过我念他身世可怜便很少惩戒,只不过这趟下山便闯下如此大祸,我已经将他的腿打断了一条,关在静思阁了,至于之后,那苦命女子肚子的孩子若是有希望上山,便让他上山来,上不了山也不是大事,便让他在书院读书也行,那女子和他之间的事情,书院本来不该管,也懒得去操心,也只得这样了,但是那女子只要上山来说上一句要惩戒刘梅远,书院用院规惩处,本来就没有半点问题。这些话我不单单与你说,我之后也要把话传到洛阳城去,如何抉择,都交给那女子。” 李扶摇点头,想起一事,拱手作揖道:“晚辈多谢老先生。” 李扶摇没有直白开口,但不管是怎么看,这位仙岩老祖都该知道是因为何事。 仙岩老祖把手中油灯递给李扶摇,轻声道:“与你为善,除去洛阳城的关系之外,还因为你和我某位故人有些关系,当然,这层关系对你来说微乎其微,你也不必如何去思索,说到底,小崖山上,还都是些读书人,做学问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第一位的,山下的那些东西,这些读书人都不太懂,我也不愿意他们掺和进去,所以就当结下一个善缘,之后在机缘巧合之下能够帮衬一把那就帮衬一把,要是不能,也不必介怀,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 李扶摇接过来油灯,有些失神,看着摇曳灯火,默然不语。 仙岩老祖站起身,伸了伸腰,笑道:“你入藏书阁,没有往二楼三楼去,便足以说明本心不贪,因此你能有今日观书破青丝也是你自己抓到的,说是要谢谁,倒是不如谢谢你自己。” 李扶摇笑着点头,没有说话。 仙岩老祖领着李扶摇在一楼的书架前闲逛,一边走一边说道:“既然已经入了青丝,等到天亮之后就可以下山去了,你的事情,其实洛阳城已经传讯来说的很清楚了,要往北走,要去妖土,剑士去妖土磨砺剑道,自古有之,不过你这个境界,走上妖土,还为时尚早,怎么也得踏入太清境之后才行,到时候藏得深一点,朝暮境的修士不是没有一战之力,朝暮境的修士说多不多,说上不少,但妖土那边比起咱们这座山河,只多不少。这倒不是说妖土实力要强于山河,只是说相比较于山河之中的那些个修士更喜欢在山上清修,不显于世之外,妖土那边要更寻常一些。” 李扶摇沉声道:“我会尽量在踏足太清境之后再往妖土去,步子尽可能慢些,走得更稳一些。” 仙岩老祖赞许点头,“我虽然没有见过你们这剑士一脉的任何一位,但光是朝青秋一个人,便足以让我竖起大拇指了,当然,整座山河,乃至于整个世间,都没有任何一个剑士之外的人希望你们剑士一脉出现第二个朝青秋,第三个朝青秋,不然这个世间又要乱喽。” 仙岩老祖这句话里有深意,李扶摇听得出来,于是他轻轻点头,由衷说道:“多谢前辈提醒。” 这世间的事情,本来就没有那么简单,眼前看到的东西都不一定是真实的,更妄论正确与否,纷乱的世间,说到底,也只能让他自己一个人去仔细看一看,运气好一些,能有人提点几分,运气不好,那就全靠着自己一个人摸索。 仙岩老祖和他闲聊时分看似不长,但一晃眼便已经是天明,仙岩老祖看了看天色之后,便笑着离去,李扶摇若有所思,收起那本诗稿,走出藏书阁,那位女院长宁映雪还站在藏书阁外的空地上,看着李扶摇走出来之后,宁映雪淡淡的说了句恭喜。 李扶摇点头还礼。 宁映雪说了一声跟我来便独自往前走去,李扶摇有些疑惑,但还是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 清晨时分,书院里书声琅琅,不管是学有所成的修士还是本来就只是为了求学的读书人,在清晨都要在各自学堂大声朗诵圣贤文章,有些个圣贤早已经作古,若是放在其余书院,是肯定不会再让门下学子如此朗诵的,只不过仙岩书院早就以一心埋头做学问作为根本,朗诵内容,只看道理深浅,不看所著者的地位高低,若是仔细去听,肯定也还能听见好些不是圣人所著的文章内容,仍旧一样在书院上空飘荡。 李扶摇读的圣贤书远远比不起这些读书人,因此听到的内容大多都不知道出处,倒是宁映雪偶有讲解,也只是点到即止,并未深入阐述,她领着李扶摇走过一栋栋学舍,来到一间不大的木屋之前。 李扶摇很快便闻到一股酒香扑鼻而来。 抬头一看,这间不大的木屋上方的牌匾上还真有一个酒字。 宁映雪推门而入,看着还呆立在门外的李扶摇,不解问道:“不喝酒?” 李扶摇一怔,哭笑不得。 宁映雪不再管他,径直走进去之后抱着一坛子酒出来,外带了两个酒碗,就放在木屋外的木桌上。 “他们喝酒总是自持身份,用酒杯,我不喜欢,要喝酒就要喝个痛快,用酒碗多好。” 宁映雪看着李扶摇,狐疑道:“你也是那种滴酒不沾的家伙?” 李扶摇无奈走到她身前坐下,想了想,“酒要喝,但喝不了多少。” 宁映雪点点头,没有过多废话,只是给自己倒上一碗之后,便把酒坛子往李扶摇那边推了一推,没有管他,自己喝了一口。 看到这幅场景,李扶摇有些出神,之前遇到喜欢喝酒的姑娘还是在周国境内遇见的那位姑娘陆小婉,不过她身为女镖师,喜欢喝酒也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倒是这位宁院长,身为书院院长,看起来一身侠气要多过书生气息很多。 宁映雪喝完自己的那一碗酒的时候,看见李扶摇只是给自己倒了小半碗,便觉得有些有趣,这才开口问道:“怎么,是不能喝还是不愿意喝?” 李扶摇苦笑,只是摇头。 宁映雪懒得在这些旁枝末节上继续深究下去,平静道:“李扶摇,想问你几个问题。” 李扶摇放下酒碗,正色道:“宁……院长,只管问就是。” 宁映雪对李扶摇的这个称呼一笑置之,然后用手指敲了敲碗沿,笑问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山下讲不讲道理?” 李扶摇一怔,仔细思索之后笑道:“道理是肯定要讲的,只不过遇到不讲道理的人的情况肯定会有。” 宁映雪用手托着腮帮子,或许是觉得这个回答实在是有些万金油的感觉,她便有些无趣的说道:“那遇上不讲道理的人,我是要先和他讲道理还是直接开打?” 李扶摇没有回答,他看出来了,这个书院院长真不是什么都不懂,只是随口一问,既然这样,他回答不回答,都没有什么作用。 宁映雪无聊的用手指敲击着酒碗碗沿,敲击的地方不一样,敲击的力度不同,就有不同的声音发出,仔细一听就好似有人在弹曲子一样,还怪好听的。 宁映雪忽然开口说道:“李扶摇,你有没有觉得你这趟路,除了上小崖山是自己想的,其余的都是被洛阳城和咱们这座仙岩书院安排好的,而觉得心底有些不高兴?” 李扶摇摇摇头,“被人安排着走一条什么路,那也得看这条路到底是什么路,对方是否要害我,或者即便是帮我要图些什么,可仔细一看,图我什么呢,我就一个剑气境的剑士,放在周国陈国这些地方,可以说得上很厉害,可放在洛阳城里,也并不是多厉害,延陵皇帝对我袒露心声,我觉得有意思,又没有非要让我去送死,我觉得更有意思,这一次又帮我,我觉得最有意思,如此有心,恐怕就是为了之后洛阳城发生灾祸的时候,我能心甘情愿的回去,要只是为了图这个,我觉得没什么。而在这其中的仙岩书院,怎么也得和我有个善缘,到时候两件事要区别来看的。” 宁映雪盯着李扶摇看了好几眼,然后古怪的说道:“我怎么觉着你要是不练剑,走上咱们这条大道成就会更高?” 当年言余在白鱼镇第一次探查他的身体资质的时候能够主动说出是否愿随他一起去学宫其实就很能说明些问题,言余门下有顾缘这种天资放在整个学宫都是第一的学生,还能看得上李扶摇,说实在话,李扶摇成为三教修士不说成就一定比成为剑士要高,但至少他走上另外一条路,要比走在剑士这条路上要容易得多。 陈嵊可没说过他是什么天纵之资,只是说也就还凑合而已。 不过当初第一次丧失去学宫的机会是由于外人,第二次是因为他自己。 既然已经如此选择,李扶摇就算是想后悔,也一样没有办法,更何况剑士这条路即便走的要难上一些,但好像也更自在一些。 喝过几碗酒,宁映雪的脸有些发红,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说是要是没有老祖,刘梅远这混小子就肯定被她赶下山去了,可老祖不在和老祖不在了,这是两回事。要是没有老祖这个人,书院里就是她说了算,遇上这么混蛋的刘梅远她把他赶下山都还是轻的,可是老祖在山上,即便老祖不在了,她要处理刘梅远都会觉着有些为难,书院是个讲道理的地方,可有些时候有掺杂些人情,讲道理也没那么容易。 李扶摇至始至终都是在一旁听着,没有多说什么,当宁映雪说着要去洛阳城看看那个女子之后,李扶摇才轻声说了几句,大抵是提醒她那女子的现在状态,最后李扶摇听她说起了男女之间的那些事情,便想起了那个远在很北边的姑娘,一想到那姑娘,李扶摇便越发觉得喝酒很对不起她,于是他那半碗酒喝到了最后都还有不少。 眼看着宁映雪就要醉倒在桌面上,李扶摇想着伸手去扶一扶,但是很快,她的一双眼睛便睁开,眼中哪里有什么醉意,她看向李扶摇,笑眯眯说道:“你想做什么?” 李扶摇还悬在半空的手顺势收回,他尴尬的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一坛子酒喝完之后,宁映雪问李扶摇还想着在山上看看其他什么吗。李扶摇想了想,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宁映雪皱着眉头,“老祖只是打断他一条腿,小惩大诫,山上修士,安心静养个几日,也就好了,好了之后他要是老老实实埋头做学问,在山上一如既往,也没有人会多说什么,你想要他去洛阳城见那女子,不现实。” 既然是得到了答案,李扶摇点点头之后便不再多说,最后只说是要去看看他。 宁映雪没有拒绝,只是领着李扶摇往静思阁去,她虽然辈分不大,但的的确确是院长,随便去到什么地方,都没有关系,一样没有人敢拦着。 来到静思阁之后,宁映雪一如既往的没有走进去,就在外面等了小半个时辰,李扶摇再度出现之后,神情不变,就是说要下山了。 宁映雪没拦着,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送到书院门口,对李扶摇挥了挥手。 李扶摇笑着转身下山,这一趟上山就算是结束。 宁映雪丝毫没有要把李扶摇送到山脚的想法,在门口站了片刻,等着李扶摇转身之后也就自顾自返回书院里,只不过最后想了想,宁映雪走进了静思阁去,打断了刘梅远的另外一条腿。 最后才心满意足的走出来,去收拾东西,说到底,她说要下山这件事,一点都不假。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二十八章 情就一字 一趟算不上是稀里糊涂的上山之旅,总共花费了一天一夜的时光,李扶摇在那藏书阁里得以踏足青丝境,然后又得了一本诗稿,不管怎么算,都算是不枉此行。 下山途中,虽说是宁映雪并未相送,但没走多久,之前领着他上山的陈慕渊便在一处山道显现,这位读书人看来是等的时间不短了。 看到李扶摇之后,他带着歉意说道:“先前宁师姐说是在山上便由他接待李先生,若不是如此,在下肯定不会一个人便离开的。” 李扶摇摆摆手,示意并无大碍。 两人顺着山道一路下山,陈慕渊说了几件不轻不重的山上琐事,快要临近山脚的时候便停下脚步,朝着李扶摇挥手。 李扶摇静立还礼。 陈慕渊转身回山,李扶摇一人继续向北。 只是当真等到了山脚之后,李扶摇才觉得实在是有趣。 原来之前借来的那匹马并未跟着袁夏的队伍返回洛阳城,而是就在这山脚等着,这匹无论是品相还是血脉都算不上什么好马的家伙遥遥看着李扶摇之后便往这边跑来,等靠近了李扶摇之后,这才用硕大的马头顶着李扶摇的胸膛。 李扶摇摸了摸这家伙,想着要是等它有朝一日进了妖土,是不是看见那些个妖修,当场就被吓个半死? 现如今倒是还能让这家伙和他走上一段路的,李扶摇翻身上马,拍了拍它的脖子,自言自语笑道:“莫不是觉得我身上有什么好东西,才跟着不愿意走?一点都不怕我把你炖了吃了?” 或许真是开了些灵智,这马打了一个摆子,一双大眼转动,没敢往前走。 李扶摇笑骂道:“走,再不走就真的要吃你。” 听到这句话,这匹马儿才撒开蹄子向前跑去,跑得倒是不快不慢的。 李扶摇没有过于催促,这到底如何,心里有数。 在李扶摇的身影彻底不见之后,山上闲云峰那边,仙岩老祖才来到静思阁,里面那位先后被他和宁映雪打断双腿的刘梅远光景凄惨,趴在床铺上,脸色煞白,大颗大颗的汗珠滴落。 屋内药味浓烈。 看到仙岩老祖走进来之后,刘梅远再不复之前那般气态平和,而直接是扯着嗓子吼道:“宁映雪那个疯婆娘,无缘无故的就打断了另外一条腿,这个疯婆娘,不知道读的是哪门子书,如此蛮不讲理,如何能做一院之主,如此下去,仙岩书院只怕朝不保夕,老祖你要替我做主!一定要严查此事!” 仙岩老祖看着这个自己平日里一向疼爱有加的年轻人,神情古井无波,刘梅远身世可怜,加上天资也算是不错,而且平日里待人处事也算是不差,所以才让他对这个年轻人的一些小过错都选择了原谅。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下一次山,他便把他给他讲过的所有道理给忘得一干二净了,遇上心仪女子是山泽野修又如何?即便是梁溪那边的道士又如何,就不可以娶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是他早就给他讲过的道理,若真是喜欢上一个姑娘,只要不是妖修,如何娶不得? 那既然他知晓,又用两人有别的混账理由搪塞那女子,那便是板上钉钉的对那女子没有半分感情,可既然还是没有半分感情,为何又偏偏要了那女子的身子。 仙岩老祖不恼怒他下山之后没经山上知晓便和某位女子有了夫妻之实,可他怒得是刘梅远敢做不敢认,而且也不想认。 不然他何至于打断他一条腿? 至于之后被宁丫头打断另外一条腿,其实也在仙岩老祖的接受范围内,他也知晓,要不是他还在山上,眼前的刘梅远绝不至于只是被打断两条腿这么简单,被逐出书院,被废去修为,这些情况,其实都有可能。 如果说之前种种,仙岩老祖还对刘梅远心存什么侥幸的话,此时此刻过后,便再无心存半点侥幸。 这位山上辈分最高的老祖,只是就这么看着刘梅远,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出什么动作。 刘梅远扭曲的脸渐渐平静下来,他有些自嘲道:“老祖是彻底放弃梅远了?” 仙岩老祖看着这个苦命的年轻人,平静开口说道:“从宁丫头走出藏书阁那一刻开始,你就该知道,书院,不在你身上,大局也不该你主持,你之前即便是对书院有着什么想法,那时开始便都应该彻底打住,我不知道你心底如何去想,是一直认为我该让你来做这下任院长?” “可即便是我有这个想法,你也要知晓,你自己有几斤几两,凭着一身皮囊,做不了院长,肚子里没有墨水,也做不了院长,明知道我放出话来,说是要读完藏书阁里的书就有机会做院长,你不也读了几本书之后便放弃了?既然如此,你如何能做院长?” “做人不易,做读书人亦是如此,要想着做一座书院的院长便更是难了,所以我选了差不多一百来年,才选中一个宁丫头,至于为何不是你,你自己可否想过?” 面对仙岩老祖的一番责问,刘梅远神色复杂,不言不语。 仙岩老祖眼里失望之色越发浓烈,他一挥衣袖,“等你伤养好之后,便自行下山去,至于去往何处,我不关心,但还是希望你不要把良心彻底丢掉,对那女子还是负责到底得好,至于那女子独钟孩子,若是以后发现还有可能踏足这条大道,也可以送到山上来,即便是没有,要想让他来这里念书也不无不可,至于你,就不要来了。” 本来重伤在身,又断了两条腿的刘梅远挣扎片刻,还是抱拳低声道:“多谢老祖垂怜。” 仙岩老祖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便离开这间静思阁。 走出静思阁,仙岩老祖一眼便看到宁映雪背负行囊,就站在不远处的一颗老松下。 看着仙岩老祖,宁映雪一挑眉头,“我还以为老祖见了他这个样子,怎么说也要来找我的麻烦,看来是映雪想错了。” 仙岩老祖看着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没好气的说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要是什么事都能让你这丫头给猜中了,我这个老祖,不是白当了?” 宁映雪笑眯眯的开口,“老祖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我知道。” 仙岩老祖一拍脑门,懊恼道:“之前那个小家伙其实就不错,早知道就得给他提上一嘴的。” 宁映雪先是一怔,而后片刻便恍然大悟,她柳眉一竖,“怎么,想要书院和学宫反目为仇?” 仙岩老祖摆摆手,“这年头,读书人都不讲道理了,真是个混账世道。” 宁映雪微嘲道:“就这么个混账世道,老祖不也是眼睁睁看了一两百年了?” 此时此刻,宁映雪的语气神态,才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年轻人,反倒是像一个看过世事变幻,沧海桑田的过来人。 仙岩老祖盯着这个女子,神情复杂,山上事情,尤其是他们这种山上修士,真是有些事情,不是简单的一眼就能看破的,就比如眼前这女子,为何能在众多一辈的读书人之中脱颖而出? 除去本身天资不低,性子好,聪明伶俐之外,其实还是有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那些东西虽然不属于宁映雪,但和宁映雪仍旧是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宁映雪忽然转头问道:“老祖,你以前口里常说的那个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以往一直藏着掖着,现在我要下山去了,你还不告诉我?” 仙岩老祖一摆手,自嘲道:“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不知道多少年之前的事情了,谁还记得,就算是记得,也没有兴致说与人听了,再说了,我这几百岁的老头子,对这些情爱可早就不上心了,有这闲工夫,不如多读几本书。” 宁映雪歪着头看了仙岩老祖几眼,忽然奇怪道:“依着您老人家这长相,看样子该是没几个姑娘看得上眼吧?” 仙岩老祖不屑摆摆手,“懒得和你这丫头废话。” 宁映雪哈哈大笑,朝着仙岩老祖挥挥手,就要下山去。 仙岩老祖站在原地,默不作声,最后只是挥了挥手。 他这数百年的光阴里,除去做学问之外,也就遇上过一个有趣的姑娘,那姑娘啊,长得漂亮,性子也好,可就是太喜欢到处溜达,一张嘴又总喜欢揭人短,最后好了,被某位潜修的山泽野修给扭断了脖子,等他找到她的时候,她尸体都凉了,被人打得魂飞魄散,他连招魂都没能召回她来见最后一面。 为此,这个做了一辈子学问的老祖花了整整十年,把那位山泽野修给找到,这是他人生当中第一次杀人,也是至今为止唯一一次。 替她报了仇之后,他走遍整座山河,才找到了那姑娘的来世。 那姑娘啊,以前和现在其实都一样。 还是一样的心直口快,还是一样的古灵精怪,还是一样的聪明伶俐。 可都一样,就只有一点不一样。 她不是她。 仙岩老祖想着想着,低声喃喃道:“缘分尽喽。”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二十九章 及冠之日 骑马北行,特别说是单骑向北,李扶摇怎么也觉得自己有些当年自己口中那些大侠士的风采,可惜胯下这匹马实在是不怎么识趣,走过了几十里路之后便累得口吐白沫。 李扶摇最开始没觉着有什么异常,可等两旁树木越发缓慢的消失在视线中之后,才低头看了一眼这马的状况,这一看不要紧,便看着它那大嘴旁的泛白泡沫,这可把李扶摇吓了一跳,这家伙好不容易等了他一天一夜,要是就死在了这荒郊野岭,也太不值当了。 翻身下马,一番仔细打量,才发现这马不过是力竭而已,松了一口气的李扶摇也没有继续赶路,把马栓在了一处足以让它吃个饱的地方,然后他在一旁的大青石坐下,解下背后剑匣,将青丝剑从剑匣里拿出来,放在膝上,转眼再一看空落落的剑匣。 李扶摇神情惆怅,师叔谢陆所赠小雪,虽然之前不怎么将小雪剑拿出来对敌,可养剑的时候看着,总归也能想起那位奇女子师叔,现如今把小雪剑留给了李小雪之后,以后这再想看也就看不到了,觉得心里也是空落落的。 不过即便是剑匣里只剩下一柄青丝,李扶摇也从来没想过要把剑匣收好,而把青丝悬于腰间的,一来是因为剑匣是另外一位师叔柳依白所赠,二来便是他现如今总觉得腰间带着剑,不怎么方便,除此之外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兴许他就是天底下第一个腰间不悬剑的剑士也说不定。 坐在青石上,百无聊赖,李扶摇便一心乱想,这次北行,目的地固然是妖土,可在去妖土之前,还有相当一大段路要走,他还要借着这段路把自己的境界从青丝提到太清才行,不过一想起这件事,李扶摇就是满脸苦笑,从青丝到太清,这说来简单,可当真哪有这么简单,他能够成为青丝境剑士都花了这么些日子,要从青丝往太清走,定然是更难。 他又不是写就那本诗稿的那位前辈,能够朝入朝暮,暮时便入春秋的。 只是想起这件事,李扶摇就越发的想不明白,既然这位前辈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有这么大的本事,怎么他就从来没有听师叔们说起过他的事迹,哪怕是只言片语,都没有。 可说到底这一次从剑气境迈向青丝境也要多亏了这位前辈,那本诗稿里的剑气,看起来杂乱无章,可实际上刺向他的时候便帮他把经脉里那些剑气都给梳理了一遍,虽然没有进入灵府,但不管怎么看都算是极为不错了。 李扶摇隐隐觉得,要不是因为这本诗稿的存世时间实在是太长,他那些剑气便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想来就凭他李扶摇的剑气境,遇上这些剑气,不是当场死去就是重伤的下场。 一位境界极有可能是跨过了春秋来到了登楼境的剑士前辈,当年随意写就的诗稿,里面那些残留剑气便能帮助李扶摇从剑气境走到青丝境,若是那位前辈尚存于世,又该是何等风采? 只怕即便不敌云端圣人,这山河之中也没有几人能够与之相抗吧? 剑山老祖宗许寂,当年未出那一剑之前,本就是公认的山河里一等一的大剑士,甚至被人普遍认为前景更要胜过朝青秋,朝青秋之后一步登天,成为剑仙之时,也没有人会因为许寂会迈不过那道坎,可后来为了剑山,许寂执意出那一剑,断送了自己的剑仙希望,实则大家心知肚明这是为何。 就连许寂也知道。 若是说这后面没有三教修士谋划,那是谁也不会相信的。 可即便是如此,当时便能察觉这其中不妥的许寂仍旧是毅然决然的出了那一剑,让山河都知晓,剑山不可欺! 如此气魄,即便是未能成为剑仙,也注定能被人记住很久很久。 之前和仙岩老祖聊到剑士,那位老祖不轻不重的点了几句,其实李扶摇也知道其中意思,连朝剑仙成为剑仙都是三教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之后若是有另外一位剑士有希望成为这六千年来的第二位剑仙,只怕还没等到那一天,光是显露些苗头便要被扼杀。 李扶摇现如今还是个青丝境,感受不到太多,随着境界一点一点攀升,只怕就不会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么觉得了。 为何这六千年来,剑士常常出没于妖土之中,光是这一点,便足以让人深思。 想得多了,也没什么头绪的李扶摇干脆摇了摇脑袋,不再多想,收起青丝剑,站起身之后,看着那匹马比起之前也要好了太多,便自顾自去牵过了马,也不敢再骑了,只是就牵着这匹马往前走去。 这一次李扶摇虽然没有走在官道上,但说实在话,这条小路也还算是宽敞。 一人一马,不显拥挤。 李扶摇拍了拍腰间,要是放在以往,他肯定就是腰间悬着一壶酒边走边喝了。 走过好几步之后,李扶摇忽然愣在当场,他低头扳着手指头一算,半刻钟之后才想起来今日原来就是自己的生辰,过了今日,便再说不上少年的说法了。 想起李文景替他取的字,李扶摇嘿嘿一笑。 从白鱼镇出来,到剑山,从剑山到洛阳城,一晃眼,也就四年了。 李扶摇伸手往自己胸前比了比,然后再摸了摸脑袋,他依稀记着自己那年在白鱼镇的时候有这么高,现如今一看,就有了这么高。 李扶摇哈哈大笑。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远处两边的山上,有一伙山贼就这样盯着李扶摇,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提了一口大刀,看着李扶摇一个人在原地比比划划,不由得转头看向身旁那个穿着打扮都和山贼不同的大当家,狐疑问道:“大哥,你说这家伙真不是个傻子?” 眉目之间长了一颗大肉痣汉子训斥道:“你见过有傻子还知道打坐的?” 壮汉一时间哑口无言。 汉子压低声音说道:“告诉兄弟们,那小子的马吃了咱们下过药的草,肯定跑不了了,等会儿下山的时候尽量有仪态一些。” 这句话一说出来,不仅是那壮汉,就算是这周围的一众山贼都无奈至极。 仪态? 当山贼还讲究这个东西?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三十章 山河几许剑士几人 洛阳城,冬去春来已三月。 一老一少缓行在一条并不宽敞的小巷里,走在前头的是一个背着书箱的老儒生,面容苍老,身材算不上高大,仔细一看甚至还有些佝偻。 此刻背负书箱,走在这陋巷之中,老儒生仍旧是絮絮叨叨,先是念叨了几句儒教先贤流传甚广的一些个名句,然后才又说了几句自己在某本诗稿上看来的几句精巧小诗。 读来读去,最后老儒生只是怅然一叹,抬头一观,不知道是看向何处,但不管是看向何处,想来都没能越过这两边高墙,只能局限眼前而已。 跟在这老儒生身后的年轻人身材修长,一身月白长衫,腰间一边挂着一枚酒葫芦,另外一边悬着有一柄一看便知道不是凡物的带鞘长剑,若是眼力再好一些,更是能够看清楚他那剑鞘上的山河两字。 以山河两字作为剑名,便足以证明此剑到底有不凡,更妄论悬着这柄剑的那个年轻人,名字之中也有山河两字。 走在小巷里,这个年轻人也丝毫不掩饰自己这一身剑气,故而所行所到之处,必定是剑气充盈。 关于这一点,身前的那个老儒生早就告知过他,也劝解过他,可年轻人不以为意,从不曾理会。 老儒生也不是那种一件事要翻来覆去说上很多遍的迂腐读书人,说过一遍之后,那年轻人不停,他也就不再废话,由着这年轻人去了。 和这年轻人同游两年有余,走过延陵境内大小数国,还有大余和梁溪也大致走了一些,老儒生亲眼目睹着这个年轻人是如何从青丝境如何到太清境的,也眼睁睁看着这年轻人的一身剑意越发纯粹,剑气更加凌厉。 要是这时候再让他和两年前的叶笙歌一决高下,胜负一说,仍旧不好说,但他至少已经有了七分胜算。 不过现在的叶笙歌也不是两年前的叶笙歌,再遇上,胜算也不好说。 山河之中,道种叶笙歌,仍旧是不少出彩年轻人视作大山一般的人物,其他人想越过这座大山,可这年轻人,不过想着一剑斩开这座大山。 他的剑道,便是前路不过有些什么阻碍,便都一剑斩开而已。 这种剑道,倒是和六千年前的那位剑仙柳巷,不谋而合,只是两人,相差了六千年,关系也不说上太大。 走过几步之后,年轻人蓦然停步,看了一眼眼前不远处已经改头换面府邸,然后低头看向这小巷里的一处石墙。 上面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剑痕。 他轻声笑道:“他出过剑,就在这里,应该还和一位太清境的修士对敌,最后他赢了,不过赢得肯定并不轻松。” 境界一直不为外人所知的老儒生也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墙上的那几道深浅不一的剑痕,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剑意到了这里,已经入了门口,再往前走,即便难,但终究是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许寂当年看重他,不惜为他千里出剑,想来不差,这年轻人看起来资质比你差了不少,但实际上,就是这种中上资质,倒是正好,天资太高如那白知寒,不过几十年便几乎要攀登进了沧海,最后一样未能成就剑仙境界。” “再说许寂和朝青秋两人,许寂当初在明 (本章未完,请翻页) 面上的资质便要高出朝青秋的不少,可最后他还是不如朝青秋,朝青秋一朝入剑仙,便是这山河中杀力最强之人,不管是三教圣人还是妖土大妖巨头,遇上他,不过也是一剑的事情。” “吴山河,你这一辈的同行之人也就只有李扶摇一人,若是你们两人以后皆能成为沧海境的剑仙,老夫一样会觉得他要比你先登上那座高峰。” 身为剑山年纪最小辈分最小的剑山弟子,吴山河下山之后,也经历了许多生死之战,每一场大战无论对手是谁,或者是修为高低,他必定倾力而为,他吴山河想得单纯,便只有一句振兴剑山。 至于怎么振兴,说到底也得先踏足沧海,成为山河之中的又一尊剑仙才行。 现在老儒生说起今后剑仙先后,吴山河一样不认输的说道:“即便扶摇有希望登临沧海,我吴山河一样不会比他慢上半分!” 老儒生低声笑道:“你既然名字里有山河两字,可见有人对你期望之深,说到底,没有假如两字,或许你们两人之中,你成为剑仙的可能也要远远高出李扶摇。” 他盯着这个和他同游两年,经历了多场大战,性子已经有了些变化的年轻人, 一时间沉默不言,六千年来的凋零局面,依靠一两人便力挽狂澜,再续辉煌,其实并不现实。 最开始低头,后来便又弯腰,最后干脆坐在地上的吴山河抚摸着这些剑痕,轻声感叹道:“我知道老祖宗为何对他比对我好,我是剑山弟子,以后剑山的重任就要靠我一力承担,可他不是,就像是这些世俗百姓说的穷养儿子富养女一样,他不过是个连剑山都没有登上去的家伙,虽然有陈嵊师叔收徒,有剑山脚下三位师叔悉心教导,可毕竟不是剑山弟子,因此老祖宗希望他过得洒脱一些,不愿意把担子放在他身上,故而多有爱护。” 站起身之后,吴山河呵呵笑道:“既然老祖宗这么看重我,我自当如他所愿,负重前行。” 老儒生没有多言,只是解下背后书箱,翻了小半天,找到一个看起来并未任何特别的瓷碗,递到吴山河身前,吴山河默然解开腰间的酒葫芦,为老儒生倒满一碗,两人在小巷靠墙而坐,吴山河仰头喝着酒葫芦里的酒,老儒生则是端着酒想起了许寂,这位剑山老祖宗,板上钉钉已经是作古,这一点在他为李扶摇出剑的消息传到他耳中之时他就知晓,他只是没有告诉吴山河罢了。 作为老儒生这辈子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这位剑山老祖宗,在他看来,到实在是不像是一个可以畅谈个几天几夜的老友,但他绝对相信一件事,不管是谁,要当着他的面,杀自己,都会结结实实挨上许寂一剑。 不管那人是三教圣人,还是妖土大妖,不外如是。 这种朋友,值不值得他深交? 他曾替他徒弟洗初南作过一篇悼文,可始终没有替许寂写过一篇,因为即便是他,都不愿意相信,许寂真正已经消散在天地间。 世上的人,有两种是没有来世的。 第一种是被修士诛杀的普通百姓,第二种便是许寂这种不愿意有来世的山上修士。 被修士诛杀的普通百姓,若是其他人有心,也还是有些法子可以去寻那四散 (本章未完,请翻页) 魂魄的,到时候付出一些代价,也不是没有机会,可第二种,既然是打定心思不愿有来生,死后便自然把魂魄都已经四散天地,就算是想找也找不到了。 喝过了那一碗酒之后,老儒生收好酒碗,随口问道:“吴山河,山河中这些地方你差不多都已经走过了,之后是要去妖土了?” 吴山河摇了摇头,轻声笑道:“不去扎堆,我准备去西方佛土看看。” 老儒生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此分别,就凭着你太清境的修为,恐怕也没那么容易死。” 吴山河站起身,拍了拍腰间的酒葫芦,笑着道:“那你要去何处?” 老儒生一脸理所当然,“自然去妖土找朝青秋,告诉他我对剑士一脉出了多少力。” 吴山河哈哈大笑,最后正色道:“要是遇见了他,他又恰好遇险,麻烦老先生出一次手,至于人情,记在我头上。” 老儒生诧异道:“怎么,感情深厚?” 吴山河平静道:“说到底他也要喊我一声师兄。” 老儒生没好气道:“那你这混小子不知道自己去?” 吴山河一脸理所当然,“我入妖土之时,便一定要出剑便斩一头至少是在登楼境的妖修,现在为时尚早。” 老儒生没多说话,只是摇了摇脑袋,这天底下的剑士他可没见过几个,反正不怕把大话早早说出口的,也就是这么一个吴山河而已。 两人就此分别,老儒生背着书箱往北而行,而吴山河只是站在原地,笑着看着这个同行两年,在每次大战之时都在一旁护住他安危的读书人。 想了想,吴山河对着他郑重行过一礼。 不管老儒生是为了和老祖宗的那点情意,还是说本身便青眼他,至少是实打实帮了他,这份情谊,吴山河没有理由不记下。 老儒生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他既没有告诉吴山河,这洛阳城内有一个剑士,境界比起来要不知道高出多少,也没有亲自去见他。 有些事情,他觉得没有必要。 老儒生也相信,就算是告诉了吴山河,后者也肯定会用没有必要四个字来拒绝他。 既然如此,何必多言。 行礼之后,吴山河仗剑前行,很快便不见踪影。 老儒生背负书箱,往出城方向而去。 只是当他快要临近城门之时,猛然停步,转头一观,那摘星楼方向有剑气冲霄。 老儒生恍然大悟,“对喽,你吴山河既然来了洛阳城,如何看不到他?既然看到了他,肯定是要递出一剑才心满意足,可是李昌谷这么个比你大了整整一百来岁的家伙,会看得上你这一剑?” “原来这一战才是你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生死之战。” “怪不得你要来洛阳城,原来是早就知晓。” —— 摘星楼高台之上的那位读书人站起身来,提起身旁的那柄苦昼短,这是他在有生之年里,第一次看着剑士对他出剑。 虽无杀机,但那股剑气一点都不假。 李昌谷看向那个腰间悬剑,一步一登楼的年轻人,第一次有了下楼的心思。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三十一章 这个世间多怪 江湖上的前辈们总摸索出来一些个道理,可惜混迹江湖的,大多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于是那么些个道理从他们嘴里一说出来,虽说道理还是个那些个道理,但总归不会太好听也就是了。 不过今日,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句话,要是放在正在登楼的吴山河身上,也说不上有多错,这位剑山弟子,虽然这两年游历,和不少山精野怪都交过手,腰间的那柄山河剑更是不知道已经杀过多少本性恶劣的山精野怪。 但这些山精野怪,一来即便是有所成,面临着剑士,本来天生便要矮了一头,二来每战都有老儒生站在身旁,吴山河不管如何,都不会觉着真有性命之虞。 可今日这一战,是吴山河第一次和同为剑士的对手对敌,意义重大。 虽然上楼之时,并无杀机,但吴山河明摆着要求此一战,想来那位身在摘星楼的前辈也应知晓。 至于在楼上的李昌谷会不会尽全力而将吴山河斩杀在楼上,其实说不太清楚,吴山河也不知道,他虽然知道李昌谷要是真要倾力出手,他今日必死,但他也很想着对他出一剑。 这是他下了剑山之后,第一次得以遇见的剑士。 心中的悸动,远远大于担忧。 不管不顾非要出剑,其实死了也很正常。 李昌谷腰间悬着苦昼短,从高台上一步一步下楼,每往下走上一步,境界便要下跌几分,当他遥遥看着吴山河之后,看着那个以手按着剑柄缓缓登楼的年轻人的时候,这才停下。 两位年纪相差百年,境界也相差甚远的剑士四目相对。 吴山河朗声道:“晚辈吴山河,想向前辈递上一剑,一剑之后,自然离去。” 李昌谷平淡相问,“如此,不怕我下狠手要了你的性命?” 吴山河朗声笑道:“一气在胸,不抒不行,也就是看着前辈是一位剑士,才敢如此,要是前辈不用剑,我也就不来找死了。” 李昌谷倒是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很有趣,他看向他,困在这楼里的时间几乎便是世俗百姓的一生,之前几十年一个剑士都没有见过,可这些时日不仅前后见到了两位,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还有一位更是已经是他门下弟子,这种光景,即便是他这个半路出家的剑士都觉得极为感慨,若是说整座山河当中,剑士数量是否能有百人之数,李昌谷对此肯定是一点都不会怀疑,可这百人之中,有几位是能走到朝暮春秋登楼的,都不好说,但绝对不会太多。 可现如今,之前那个在洛阳城弄出满城风雨的年轻剑士,和眼前这位年轻人,以及他已经收入门下的李小雪,都有可能。 三人相比,眼前这位的气象明显是要强于其余两人的。 光是站在他面前,李昌谷便能够感觉到一股凌厉剑气,不在于他身上那柄剑,甚至和他灵府里的剑气浓郁程度多少无关。 只出乎于本心。 李昌谷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 “吴山河,一剑够了?” 若是直到此刻,李昌谷还不明白他这一剑只是为自己斩开前路的话,他这百余年的岁月,倒是都统统白活了。 吴山河哈哈笑道:“若是一剑不够,还是需要再向前辈多刺上几剑的。” 李昌谷莞尔一笑,这年轻人倒是实诚。 吴山河话音落下之后,便不再言语,缓缓抽剑同时,有剑气开始弥漫此楼,一股浩瀚剑意缓缓生出,不愧于吴山河的山河之名。 摘星楼风起云涌,隐隐听得头顶响起惊雷声。 摘星楼上方云海更是翻腾不已,云端更是生出电光。 不过是太清境的吴山河,这一剑之威,实在是太过刚烈,若不是摘星楼里尚有学宫禁制,只怕这等异像,要让满城都能看见。 李昌谷抬头看去,云端有一剑成形。 那一剑剑尖朝下,带着一股凌厉无匹的剑气,剑尖便是指着他李昌谷。 李昌谷微微蹙眉,这一剑的威势要比他所想之中,更强几分,可若是因此,他便让吴山河肆意施为,便是有些不尊重他了。 他屈指敲在苦昼短剑鞘上。 片刻之后,这柄普通铁剑便离鞘而去。 铁剑一剑刺破摘星楼的禁制,遇上那柄云海成就的巨剑,仅仅是片刻,这柄苦昼短便被吞没,不见踪影。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李昌谷神情不变,看着这个心神皆在云端上的年轻人,平静说道:“这一剑的气象,倒是极为浩大,只不过境界太低,若是你今日有我的这个境界,只怕这一剑便能毁去半座洛阳城。” 吴山河咬着牙,把那柄巨剑往下压了压,可才遇到那道无形天幕便停步不前。 剑气四溢。 李昌谷哑然失笑,“倒是忘了还有这一茬。” 云海巨剑与学宫禁制相持。 吴山河露出一抹苦笑。 李昌谷劝慰道:“反正是出一剑,尽力便可。” 吴山河点点头,神情再次复归于平静,双手努力下压,一股股剑气从灵府之中溢出,汇入云海巨剑之中。 比起来李昌谷简单一剑便能够刺破这道天幕,吴山河便要差去太多太多。 云海巨剑已经开始渐渐消散。 李昌谷望向这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平静道:“吴山河,估摸着再过一些时间,你这一剑便足以让世人惊骇,可惜不是今天。” 吴山河也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既然这一剑注定无功,他便收剑还鞘,任由着这一剑散去。 他对着李昌谷郑重行礼。 李昌谷挥挥手,那柄苦昼短从云海之中飞回腰间剑鞘。 他有些好笑的看着这个年轻人,估摸着他上楼之时肯定也是想过要有一场荡气回肠的大战,可从未想到会如此收场吧。 吴山河行礼之后,淡然道:“晚辈要去佛土一观,等回山河之时,希望能和前辈再比一次剑。” 李昌谷笑了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 一位才及冠的年轻人牵着一匹看样子精神萎靡的马,走在某条山路上,缓缓而行。 等看到了那位眉间有痣的瘦小汉子领着一群汉子从两边山上不紧不慢的下来的时候,年轻人有些哭笑不得。 尤其是等到那瘦小汉子见到他之后,第一时间不是做别的什么动作,而是抱拳行礼之后,李扶摇更觉得奇怪。 至于最后,总算是说明来意之后,李扶摇看他们的眼神便越发的古怪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三十二章 山上怪人也多 李扶摇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遇到一伙山贼就算了,可偏偏那一伙山贼和任何说书先生嘴里的那般蛮横与凶残也没有任何相同之处,特别是那个走在最前面的瘦小汉子与其说是一位山贼,还不如说是一位读书人。 “在下杜一舟,是个……山贼。” 这是眉间有痣的瘦小汉子,对着李扶摇说出的第一句话。 这很让人奇怪,在李扶摇做说书先生的那些年里,嘴里说出的很多故事,都离不开山贼,可是故事里的那些个山贼,名讳都极为粗犷,不知道是那些个写就这些故事的读书人故意为之,还是说做山贼之后,便要将名字改做成这样一类的。 不管怎么说,久而久之,人们都愿意相信,一个山贼的名字应该叫做什么麻子,而不愿意听到山贼有着一个好听的名字。 所以即便是李扶摇,在听到杜一舟三个字之后,也有短暂失神。 “在下原本也是一位读书人,在家乡那边也是有些名气,只是几次科举不中,便觉得有些气馁,后来更是听说不中的原因不是因为我自己,而是那监考官员将在下的试卷与一人调了包,才导致在下几次不中,在下一气之下,便提了一把长刀,冲进那狗官府邸,将他大卸八块,杀了人之后,便听人说,这仙岩书院是山上神仙待的地方,这就想着要上山去试试看能不能成神仙,最后没能成,也不是什么大事,那我也不知道到底该去往何方了,也就落草为了寇,这些年打劫过路行人,倒是也从未伤人性命。” “只是前年从这里路过一位山上神仙,咱们兄弟都知道不好惹,也就都没有出手,可不知道为何偏偏被那人上山打伤了好些兄弟,更有几位兄弟没熬过那个寒冬,就这样死了,后来听说那位山上神仙就是仙岩书院的山上神仙,可知道了就知道了,也没胆子去挑衅什么啊。” “当然,当时咱们就立下誓言,要是再往这过的还有读书人,抢完钱财之后,一定要打一顿。” 在杜一舟絮絮叨叨说起这些年的事情的时候,在他身后的一众壮汉虽说脸上都带着无奈,但总归没有出言打扰自家大哥的兴致,只是他们本来就和自家大哥不同,不是什么读过书的读书人,这些话即便是耳朵听出茧子来之后也不会有什么感触,最多就是觉得大哥过的不容易罢了。 李扶摇牵着马,等着这位看着像是读书人更甚于山贼的瘦小汉子说完他的故事。 杜一舟兴许是很久没有看到过能够这么平心静气听着他说这些事情的人了,显得兴致颇高,“遇见一般普通百姓,我们只劫钱财,说不定最后还要留下一些,以供他赶路,遇见像是你这种只行走江湖的,我们一般是各自比斗一番,输得留下银钱,赢了便让你离去便是。”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看向李扶摇背负的剑匣。 李扶摇一怔,随即笑问道:“要是赢了之后的江湖大侠,不依不饶,非要将你们赶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尽杀绝呢?”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杜一舟有些尴尬的说道:“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李扶摇拍了拍马头,轻声笑道:“想来这家伙也是因为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导致口吐白沫。” 杜一舟坦然道:“毕竟有一众兄弟需要吃饭,自然要做些事情来维持生计。” 李扶摇点点头,他很能理解,即便是读过书,知道圣贤说过的那些道理,可在活下去的这个极其重要的问题面前,不是人人都能谨守道理,更不是人人都愿意守住那个道理的。 李扶摇在那个寒冬过去之后,银钱用完之后,尚未找到生计之前,自然也想过其他的很多事情,想过很多东西,那些个能让他活下去的办法,说出来,肯定是要被一些读书人训斥的。 不过若是因为害怕便让人打消活下去的念头,肯定也是不可能的。 云端上的圣人不多,世间的圣人也不多。 李扶摇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又想了想,从钱袋子里拿出了几粒碎银子,放在身上,然后把钱袋子向杜一舟扔去,同时说道:“要是还觉得不够,就真的要打一架了。” 掂量了几下钱袋子,杜一舟把它随手扔给了一旁的壮汉,杜一舟看了看李扶摇身后的剑匣,“我想你肯定有一柄好剑,也值不少钱。” 李扶摇没来由的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才开始说书的时候,总喜欢让那些个剑客说上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话,虽然现如今来看,有那么一些好笑,但实际上当时才说出口的时候,喜欢听的人,很多。 李扶摇的性子算不上差,但也绝不可能把自己的佩剑交给一个山贼,听到这句话之后,他只是笑了笑,然后才说道:“剑不能给你。” 杜一舟认为这是这个才出江湖的年轻人最后的脸面,因此想通之后便要让人为他让开道路。 今日的收获已经算是不错,那袋银子,应该也够兄弟们一两月的衣食无忧了。 可片刻之后,李扶摇却是出言阻止了这件事,他说他也想上山看看,看看他们平日里是怎么生活的,当然,他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不仅是杜一舟,就连那些个壮汉,都觉得很奇怪。 这个世间,没有初出茅庐的江湖大侠就愿意和山贼走在一起的,哪怕这山贼有多么不同,因为毕竟是山贼,跟山贼走在一起,会对自己的名声有着极其不好的影响。 当然,除去江湖大侠之外,其余的人更不愿意。 杜一舟都有些为难,要是这年轻人是官府的谍子,上山的目的就是为了摸清楚他们的行踪,然后对他们下杀手又当如何? 事情的可能有很多。 只是最后看着李扶摇的眼睛,杜一舟莫名其妙的同意了这个请求。 虽然在那一瞬间之后,他就觉得有些后悔。 身后的兄弟们本来心思便说不上活络,只是以为大哥有些欣赏这年 (本章未完,请翻页) 轻人而已。因此并未表现出什么来,只是在拿着那个钱袋子之后,常林领着几个人下山去买粮食。 常林是山上的二当家。 也就是之前那壮汉。 二当家领着人下山,剩下的人和李扶摇一起牵马走在山道上,只是相隔极远,在李扶摇身前的,只有杜一舟。 李扶摇看着这个眉目有痣的汉子,想着之前灵府里剑气探查到的东西,直白道:“在仙岩书院读书的那些年里,如何,可顺心?” 杜一舟沉默不语,他之前只是看出来李扶摇是一位修士,但境界如何,或许是因为他腰间的那张符箓的原因,看得并不清楚,当然,也很有可能是因为是自己境界低微的缘故。 所以他愿意让他上山,好好看看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李扶摇直白说出仙岩书院的时候,他知道,他之前的那些话,李扶摇一句话都没有当真。 也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相信一个山贼会叫做杜一舟,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相信一个修士和踏踏实实当个山贼。 无论怎么看,李扶摇都有不当真的理由。 杜一舟想了想,轻声笑道:“我想不到你怎么会知道我,即便是宁师妹告诉你一些事情,但她为何又会让你来寻我。即便两者都有可能,为什么宁师妹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些。” 李扶摇想了想,跳过了很多东西,只是轻声道:“我在藏书阁里翻了些书,受了些书院的好,最后要下山的时候,宁院长随口一提,我能碰到你,自然便要将那些话带给你听。” 杜一舟苦笑道:“既然已经被逐下了山,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老祖对我失望透顶,应当是不愿意再见我了。” 被逐下山,是一件大事,而且当年那件旧事又是仙岩老祖亲自判定的,理应便没有什么可能改变。 李扶摇想了想,认真说道:“她让我带给你的那句话是,现在她才是院长。” 杜一舟一怔,随即眉头微皱。 他就这样往前走了好几步,什么都没有说。 李扶摇不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只是在宁映雪和他一起喝酒的时候记住了杜一舟的名字,然后也记住了她要说的那些话,然后下山往北的时候,正好又遇到了。 事情倒是很巧。 不过也有可能不是凑巧,就是因为宁映雪觉着他能遇到这个人也不一定,要不然她也不会去多此一举的说些关于这个杜一舟的话,反正能遇见他,不算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往前走了很久,隐约能够看到有一座山寨的轮廓,杜一舟停下脚步,苦笑道:“有些事情真的不是以对错来分辨的,即便是宁师妹已经成了院长,我做的那些错事,自己觉得是错的,便不会认为自己无辜。” 李扶摇看着前面的那座山寨,想了想,笑着说道:“或许我能听一听那个故事,虽然之后不知道会不会觉得后悔。”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三十三章 世间百态 喝茶讲故事总要比其他的一些事情来得简单的多,入了山寨,杜一舟亲自泡茶,和李扶摇对坐。 李扶摇解下剑匣放在身前。 他看不清对面杜一舟的境界修为,虽然是宁映雪嘴里提过的人,但他并不十分相信他一定不会对自己做些什么,因此这个举动,既是能保证他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握住那柄青丝,也是向杜一舟宣告这件事。 他怀里有那张从仙岩书院那里得来的符箓,自然一点都不害怕会显露自己现如今的境界,灵府里四散的剑气,尽数都被这道符箓收入,就算是杜一舟,也看不出。 他只是有些疑惑,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没有剑气,却有又带着剑,便该是一般的山泽野修,只是为何又能见到仙岩老祖和宁映雪。 杜一舟没有多想,很快便开口说起那个故事。 故事很老套,里面的内容其实和刘梅远的那个故事相差不大,可是仔细来看,相差也有些大,刘梅远为了在书院能继续立足下去,不惜让怀有身孕的那个女子自己一个人离去,而至始至终都没有付出过半点真情意,而他杜一舟却不是这样,为了那位女子,他做了很多事情,最后在女子因为他身死之后,便更是心灰意冷,打定了心思要下山,之前他说的错了,的确是他错了,可不是因为在这件事上,而是因为那个女子的生死。 仙岩老祖最开始选定的院长人选,不是宁映雪,也不是刘梅远,而恰恰就是他杜一舟。 不过心灰意冷的杜一舟,对院长之位,没有想法,对老祖的想法更没有想法,他独自下山之前,又接连触犯了几庄院规,有些是他故意为之,有些则是旁人陷害。 他都不理会。 于是最后被仙岩老祖逐下了山。 这是李扶摇现如今知道的东西。 他不知道的是,宁映雪后来把这个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理了一遍,在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看了一遍,最后觉着是仙岩老祖错了,错的不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最后把他逐下山这件事,而是在整个事件之中的所做所为,所以她就想着要把这位师兄重新请回山去。 这是宁映雪自己的想法,但她没有想过杜一舟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之所以在山上当山贼,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想看看人间百态,见惯了人间百态,再去思索当年所做所为,便能想开一些。” 李扶摇沉默不语。 杜一舟洒然笑道:“公子不妨多留下半日,我估摸着这半日之中,寨子便要出大事了。” 李扶摇一怔,随即试探道:“杜先生是说之前下山的二当家?” 杜一舟点点头,平静道:“常林和我一起在山上多年,早就对我之前的所做所为不喜,这些年一直忍耐,想来也是到了极点了,今日拿了银钱,带着平日里交好的几个兄弟一起下山,想来不会是真去购买米粮,等小半日,寨子外面要么便是官兵,要么便是其他山上的山贼,反正今日之后,这寨子里该是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才是。” 李扶摇笑道:“杜先生既然是山上修士,理应不该担心,只是以后当不成山贼了,倒是难办。” 杜一舟想了想,然后轻声道:“其实今日之局,也是我一手谋划的。” “只是我只是开了个头,结果如何,便只看他们。” 李扶摇沉声道:“杜先生这是为了所谓的人生百态?” 杜一舟叹了口气,“只是顺水推舟,结果如何,不去干涉而已。这山寨之中,常林是为了坐上第一把交椅,倘若是我再多几分豪气,恐怕他也不会生出这些想法。至于其他兄弟,想法不一,有着想要下山娶妻的,有想着求一个平民户籍的,甚至还有读过几天书,想着下山考取功名的,这山寨里的人,到底都不是那种恶贯满盈的人物。” 李扶摇喝了两口茶,笑着问道:“那之后杜先生会如何应对,还是就冷眼旁观?” 杜一舟摇头道:“山上兄弟不过二十来人,常林要 (本章未完,请翻页) 做大当家,有一大半人会同意,另外一部分人会默然接受,但最后能不能成,还要在于常林请来的帮手有没有其他野心。” 李扶摇笑了笑,说了句静观其变,便起身离去,杜一舟对于这位板上钉钉是已经踏上修行大道的年轻人,并不担忧安危之事,毕竟这一众山贼草寇,哪里会对李扶摇造成什么威胁。 夜幕时分,下山购买米粮的常林和一众兄弟返回寨子,然后便让寨子里做了一桌酒肉,不过这酒肉自然没有李扶摇的份,李扶摇还是承蒙杜一舟亲自发话,才混到了一壶劣酒,然后在众人视线里,李扶摇以拙劣轻功越上一处屋顶,对着月光,怔怔出神。 屋子里众人推杯换盏,大当家杜一舟在众人的轮番敬酒之下,昏昏欲睡。 酒过三巡之后,常林端着酒碗走出屋子,看向独坐在屋顶的李扶摇,向他招了招手,李扶摇不作理会,倒在屋顶,活脱脱已经喝醉了的样子。 常林盯着李扶摇看了好久,最后确认李扶摇也就那个样子之后,才自顾自一个人走向山寨大门那边。 山寨那边他早已经安排妥当,联系好的其他寨子弟兄,也早已经在门外等着,只等他把寨门打开,便算马到功成。 现在杜一舟已经被他灌醉,加上其他一些摇摆不定的兄弟,可以说是再无阻拦。 不过就在他在夜色中望着寨子那边而去的时候,远处月光下,便有一人站定。 大当家杜一舟,他就站在月光下,看着常林。 此刻他眼神清明,哪里还有半点醉酒之意。 常林此刻心里倒是变得有些心虚。 杜一舟看向他,叹了口气,“常林,何必如此?” 或许是现如今已经到了临门一脚,常林也不愿意再遮遮掩掩,干脆便要打开天窗说亮话。 杜一舟摇摇头,“你也不必多说,你去把寨子门打开便是,今夜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用顾忌我这个大哥的想法。”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三十四章 北海有条鱼 有一件事,常林从来都没有想过。 那就是当真的和杜一舟撕破脸皮之时,自己的这个大哥,会怎么做。 依着他之前的想法,自己的大哥虽然说是一直以一副读书人的姿态来管理山寨,可杜一舟能够当上这山寨大当家,本身便很能说明问题。 可真的等着这一天来到的时候,常林却并不慌张,他知道杜一舟有很多东西没有告诉他,也知道杜一舟有很多东西隐藏得很深,但他并不担心他会一言不合的便将他打杀,毕竟自己的这位大哥是个读书人。 于是常林在短暂失神之后,便想着要去打开寨子大门,让自己白天联络的那些个兄弟进来。 可杜一舟还是叫住了他。 杜一舟神情古怪,“大哥还是舍不得?” 杜一舟摇摇头,他随手抛过来一壶酒,轻声道:“我只是在和你探究另外一个可能。” 常林没有犹豫,接过酒壶之后,便喝了一口,他一点都不担忧杜一舟在酒里下毒,因为那本来就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一起在山上待了这么些年,有些东西,常林很相信自己的判断。 杜一舟借着月光,抬头看了几眼至今都还躺在屋顶上的李扶摇,然后才说道:“你要做第一把交椅,给我说一句,我便让给你了,这没什么好说的,要让其他寨子里的人进来了,今晚过去,寨子即便没有了我,可还是你的寨子吗?” “即便是你能保住寨子,但最后手下那些兄弟真的会服你?” 杜一舟看着常林,笑道:“你好好想想,要是觉得宁愿这样,就去打开寨子大门。” 常林又喝了一口酒,沉默片刻之后,才平静道:“大哥有什么高见?” 时至今日,他仍旧愿意喊杜一舟一声大哥。 杜一舟笑起来,眉目之间的那颗痣在笑容中,显得有些奇怪,他开始说话,“你要是现在去喊醒寨子里的那些兄弟,告诉他们,寨子被外人觊觎,已经准备今夜攻打山寨,然后你再领着他们杀出去,把之前你叫来的那些人给一网打尽,这样一来,今夜之后,你的名望便要胜过我,我再说把大当家的位置让与你,谁不服?” “想来不会有谁不服,你要做大哥,很简单,只是取决于你要如何去做,是拿外面寨子的那些贼人性命来换,还是自家兄弟的性命,外加一个不好的名声来换?” 杜一舟站在月色中,不紧不慢的缓缓开口,并未有半点急迫之感。 常林能懂他,他又何尝不懂常林。 在屋顶的李扶摇忽然把背后的剑匣解下来,用一块干净布条,擦拭着那柄青丝剑。在小雪送人之后,只有一柄剑的李扶摇做起这种事情来,时间要省去不少,但他依然做的很认真,而且不仅是认真擦拭着这柄剑,也是在认真看着下面的正在发生的事情,也在认真想。 杜一舟的这个提议,不管怎么看,都要比之前常林的设想要好过太多,所以常林在很认真的思考。 杜一舟很清楚的知道,常林思考的内容,不会是什么关于兄弟们的性命之类的东西,他只会思考,做什么选择会更有益处。 沉默很久,常林开口问道:“大哥你想要什么?” 杜一舟觉得有些好笑,但是看着常林的神情,想了想,便轻声说道:“或许只是想看看,你们会怎么选择,怎么去做。” 常林咬了咬牙,最后下定决心说道:“我选后者。” 杜一舟没多说话,只是从怀里拿出了一包药粉,丢给了常林,然后笑道:“醒酒药,半刻钟就够了。” 常林抱拳,然后转身离去,看样子就要去将那些个兄弟都唤醒。 杜一舟看着他离开之后,便也来到了屋顶,就坐在李扶摇身旁。 坐下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他惊讶的发现,李扶摇身旁的那壶酒,至今都还是满的。 李扶摇没有喝酒。 李扶摇把青丝剑放回剑匣,重新系在背后,然后才问道:“好像这挺有意思,好像又没有意思,反正我没看出来现在对我有什么意思。” 杜一舟歪着头想了想,平静说道:“这本来就是我这么些年落得最后一子,想的便是要结束这局棋,不过恰好遇见了公子,便想着和公子一同看看,不过也没想过会让公子都看清楚。不过看看,没有坏处,或许以后再遇见一些心烦事,想想今天就会觉得很有意思。” 李扶摇看着这个读书人,想着自己之前遇到的那些读书人,皱了皱眉头,没有多说什么没有意义的废话,只是看着底下,想着之后会发生的场景。 杜一舟忽然说道:“宁师妹与你喝过酒?” 李扶摇点了点头。 杜一舟的神情便莫名其妙的有些古怪,似乎能和宁映雪一起喝酒,是一件事绝对不寻常的事情一样。 半刻钟的时间很快便过去,这边也没有再来人,只是在夜色之中,隐约可见,有数十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人往一处而去,而且在短短一刻钟之后,便响起些杀伐之声。 那些声音在寨门外响起,时不时听着有重物落在地面上的声音,那是有人身死,杜一舟始终面无表情,而李扶摇则是脸上有些惆怅。 等到半柱香之后,厮杀声渐渐响起,寨子门口这边才有火光生出,但是那些火把却在夜色之中,越来越远,最后不可见。 只有一人,再度回到寨子中。 身材高大的常林来到这屋子下面,朝着屋顶上杜一舟朗声道:“大哥,今日之后,您仍旧还是大哥。” 李扶摇轻声道:“他似乎想通些什么,觉得自己本领低微,怎么看都是争不过你的。” 杜一舟笑道:“也有可能是以退为进。” 两人交谈,都是压低声音,杜一舟更是早早便放出一缕气机将其阻断,以免被常林所听见,因此常林现如今仍旧不知这两人的交谈内容。 杜一舟平静道:“既然说好了,那大当家位置就是你的,跑不了的,等着他们回来我便宣告消息,日出时分,我和这位李公子便一同下山,从此之后,山寨姓常。” 常林表情阴晴不定,看向屋顶的杜一舟,动了动嘴唇,但并未说话。 杜一舟知道他在担忧什么,但也是耐着性子没有出声,更没有其他什么的动作。 李扶摇看着这场景,觉着有些无趣。 算计人心这种事,他本来就不愿意去做,在洛阳城里是不得不为,到了洛阳城之外,他更喜欢用手中的剑说话,这般算计来算计去,只怕对剑道也并无裨益。 杜一舟纵身跳下屋顶,去和常林说了些什么,声音不大,要是仔细听,李扶摇肯定能听见,不过他没有这个想法,他甚至觉得在这里待到明日天明都有些困难。 在屋顶上趟了半夜,听着下面的动静从嘈杂变得安静,最后睁眼看的时候,常林已经在和寨子里的一众兄弟把酒言欢,而杜一舟则是独自带了一壶酒,往远处走去。 李扶摇仔细看去,寨子里如今已经多了很多东西,想来就是到其他寨子里去抢的。 叹了口气,好像这个故事到了这里也就结束了。 正想着起身,不知道什么时候,身旁便多了一位女子。 李扶摇转头一看,失声道:“宁院长?!” 此刻出现的女子,自然是宁映雪。 她看向李扶摇,然后理所当然的说道:“我知道你说服不了他,所以我肯定要亲自来。” 李扶摇苦笑道:“既然宁院长要亲自来,何必要让我白跑一趟?” 宁映雪又是一脸理所当然,“你反正也没什么大事,到处看看也行,再说了,要是你能成,我就可以不用亲自来见我这个笨师兄了,见他一面,又要费好些口水,也很麻烦。” 李扶摇仰起头,“可不管怎么看,这个麻烦,宁院长你又摊上了。” 宁映雪拿出随身携带的酒壶,喝了一口酒,想了想,然后笑道:“我来这里,其实不一定是来找我那师兄的,还有件事,想着要告诉你,你听不听?” 李扶摇转头看了看那个酒壶,然后后者递过来,李扶摇闻了闻酒香之后,再递回去,这才轻声笑道:“为何不听?” 宁映雪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可不愿意你再叫我宁院长,下次见面,再这样称呼,可别怪我当着外人的面打你一顿,青丝境的剑士,即便剑气凌厉,可我要打你,也不难。” 李扶摇苦笑不已,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看出来宁映雪的境界修为,又知道她年纪轻轻就能成为延陵北疆四大书院之一的院长,肯定不是一般人,只是从未成过敌人,所以也就没有过多思索,现在听到她说出来这番话,李扶摇除了苦笑,也没有说什么。 宁映雪又喝了一口酒之后,才缓缓说道:“山河之中的儒道两教外加上西方佛土那边的佛教,每隔一段时间,在某位圣人遗迹开启之日便要派门下年轻弟子去那处遗迹各自寻找机缘,圣人毕竟是圣人,虽然不知道那位圣人是否身死,又为何会留下洞府,隔一段时间便打开一次,但既然是有,那好东西不会少,三教修士自然都眼馋,这一次梁溪那边,没有派出预料之中的道种叶笙歌,反倒是只是派出了一个名不经传的年轻人,延陵这边自然还是让顾缘去了,然后佛土有一位禅子也去了,按理说,最好的东西肯定便会在这两人手中,可是不知道为何,那位年轻人的运气好的有些不正常了。” “他自知与顾缘和那位禅子争不过,便独自寻了一处之前数百年间已经被着找过很多次的侧室,抱走了一个普通香炉,谁又知道,这香炉之中竟然有一炉圣丹。” 说起圣丹的时候,她明显说得慢了些。 李扶摇知道这意味这什么,这世间的三教圣人,没有一个不是博学之人,世间的术法,虽然不一定都会,但至少会得很多,炼丹一事,虽然可能并不熟悉,可圣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人们若是愿意以自己的精血作为药引,也能练就圣丹。 圣丹对圣人倒是没有什么作用,可对于这世间其余的修士来说,并不简单。一颗圣丹,便足以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圣人拿它无用,但其余修士有这一颗,不仅相当于多出一条命,而且对于修行也大有裨益,只要不是什么登楼境的大人物,其余修士拿着圣丹,绝对有用。 李扶摇狐疑道:“难不成消息走漏了,但那位道门弟子,不可能无人同行吧?” 李扶摇至今都记得之前遇见顾缘的时候,她身旁的周宣策,虽然周宣策不敌那位魔教教主,魔教教主又不敌老祖宗许寂,可世上哪里来的这么多魔教教主,哪里来的那么多老祖宗许寂。 周宣策便已经算是儒教极为厉害的人物了,至于道门那边,即便是派出一个不如周宣策的大人物为那道门弟子同行,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所以李扶摇才觉得要是就这样这圣丹就被抢夺了,才会有些意外。 再说了,那位观主现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谁敢明摆着抢沉斜山的东西? 宁映雪平静道:“你想都想不到,林红烛出手了。这位魔教教主,抢夺了这一炉圣丹之后,没有做什么大事,就是把它们尽数都扔进北海了。” 李扶摇一怔,随即觉得很奇怪,这也有可能是林红烛用的障眼法。 宁映雪笑道:“事情不会有假,因为有一个读书人当场亲眼所见。” 李扶摇一怔,随即问道:“谁?” 提起这个人,就连一向随性的宁映雪都认真起来,她正色道:“学宫掌教,苏夜。” 这个名字的确有些不同,山河以三教为尊,其实说到底,还是儒道两教的天下,圣人高坐云端,对世间诸事都不会上心,那真正有话语权的不过就两个人,沉斜山的观主梁亦,以及京口山的学宫掌教苏夜。 一位是道门领袖,一位是儒教掌教。 两位都有绝对大的权力,绝对能被人尊重。 即便不是发自肺腑的,至少要表面上尊敬。 “既然苏掌教亲眼所见,为何苏掌教不出手把那些丹药捞起来?” 既然是圣丹,就算是苏夜对那些东西没有兴趣,可怎么来看,留给学宫学子们,也是极好的。 宁映雪轻声道:“听没听过一句话,‘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李扶摇神色古怪。 宁映雪一拍脑袋,原来是忘了这一茬。 “北冥便是北海,北海里真的有鱼,叫做鲲。鲲真的很大,大得无法想象,这种异兽,本来不该出现在山河当中的,只是六千年前的那场大战,让妖土和山河之中出现了一个大峡谷,后来这峡谷灌满了海水,便成了北海,然后妖土内乱,最后一位鲲族的妖土巨头重伤不治之后,鲲族便离开了妖土到了北海。一呆就是六千年。” “除去圣人之外,没有修士能在海底击杀一头出身便是春秋境,成年便是登楼境的鲲。” “登楼之后是沧海,鲲之后,是鹏。” “鲲族要想有朝一日重返妖土,拿回属于他们的东西,族内便必须出现一位大妖,现在虽说没有任何消息可以表明,北海里会有鲲化鹏,但即便是苏掌教,出手也未见得能成功。毕竟境界太高,惊动了北海里的鲲,都不好办。况且林红烛既然敢把那些圣丹扔进北海,苏掌教出手,也很有可能会被林红烛阻拦。” 李扶摇一怔,随即说道:“那丹药在北海,一定会吸引不少修士去抢夺。” 宁映雪点头,“而且前几日,便有消息说,在北海上,有修士运气不错,捞起了一颗圣丹,虽然之后那位境界低微的修士便选择把圣丹卖给了梁溪某座道观,但也极大的鼓舞了这些修士前往北海,毕竟现如今那些圣丹,是无主之物。” 李扶摇点点头,对于这些东西,并未有太多的想法,这么多修士,那么些丹药,就算是他想要,也八成没什么机会,让他出海去捞,他还怕惊动了海里的大鱼,到时候捞丹药不成,命也丢了。 不过宁映雪接下来的一席话,让李扶摇若有所思。 “圣丹惊动了不少大人物,他们虽然不会亲自出海,但在岸边,已经明码标价,那些个修士要是有幸捞起来一颗,就可以卖给他们,不仅如此,因为临近妖土,就连妖土都派出了人,至于剑士嘛,可能也有。” 李扶摇眨了眨眼睛,随即笑道:“我本来就要一路向北去。” 宁映雪看了一眼这小滑头,有些失落,“我要不是已经决定要南下,我肯定也要去看看。” 李扶摇一笑置之。 去北海看鲲,是他练剑以来早就想好的,只不过之前他也知道,不一定能得偿所愿,可现如今北海这么热闹,好像就是再告诉他,非去不可了。 看鲲也好,还是凑热闹也好,最要紧的是有可能看到那个姑娘。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三十五章 人间处处是不易 在天亮之前,宁映雪把要对李扶摇说的话全部都说了个遍,然后她才心满意足的跳下屋顶去寻那个她嘴里的师兄。 李扶摇没有跟着去,或许本来他就觉得自己不该掺和这件事。 看着宁映雪远去的背影,李扶摇很想喝几口酒。 只是他很快便又想起了那件算不上大的事情,变得有些无奈,最后他只是仰头倒去,就睡在屋顶上,不过很快就入了眠。 宁映雪找到自己的那位师兄,第一件事便是丢过去一坛酒,杜一舟接过来之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这坛酒,想着要不了怎么这么些年过去了,你竟然养成了酗酒的习惯。 宁映雪不知道杜一舟心中所想,但是开口点破,只是仰起头喝了几口酒之后,就直白说道:“刘梅远被老祖逐下山去了,当然,下山之前被我打断了腿,他辜负了一个女子,我看不顺眼,总觉得不如师兄你痴情,仔细一对比之下便更忍不了。” 杜一舟低头看了看宁映雪腰间的木牌,笑了笑,“你现在是书院院长,想做什么,想来老祖也不会太过于拦着你。” 宁映雪低头瞧了几眼,有些直白的说道:“要不是老祖没有几年时光了,我不会接下这破玩意。”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杜一舟脸色便有了些变化,仙岩老祖是仙岩书院的开创人,又一点一点的把仙岩书院带到了现在的高位,成为了延陵北疆的四大书院之一。 修士的岁月很漫长,走到青丝境之后便能活三百岁,像是仙岩老祖这种春秋境的大修士,已经能够足足活上一千年,可惜的是,当年的洛阳城的一事,让仙岩老祖受了不可挽回的重伤,寿数已经大大减少,现如今又过去了百余年的光景,实在是再难强撑,依着他自己估计,只怕再有十几二十年,他便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因此在最后的岁月里,他不得不开始为书院打算,选继承人便是这些年他一直在做的事情。 从之前的杜一舟,到现在的宁映雪。 传承真的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本章未完,请翻页) 即便是圣人,也很重视,若不重视,这世间也不会有学宫,不会有沉斜山。 说到底,既然无法离开人间,便都会死。 圣人也会。 圣人的寿数没有人清楚,但也不会如想象中的那么长。 因为这在云端的十二位圣人当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参加过六千年前的那场大战,不是他们不愿意,而是那个时候,他们都还没出生。 至于那些个从大战之后存活下来的圣人,现如今也没有任何一个还存于世。 因为他们也活不了那么长。 成仙一直都是一件极难的事情,从前难,自从六千年前那场大战之后,便更难了,因为这六千年来,没有任何一位圣人得以离开人间的。 那道存在于典籍之中的天门,再未在人间显现过。 圣人们一直认为这是六千年那场大战导致的结果,那场大战让山河与妖土以及佛土分割开来,虽然还能够互相往返,但实际上,便已经分成了三份。 山河既然破碎了,要想飞仙,便更难。 可再难,总有人想去做,因为这件事的诱惑,很大。 圣人是人间最尊贵,最强大的修士。 可不能长生。 而飞仙便是长生。 圣人们暂时没有能够飞仙的法子,那这人间也不允许其他人有飞仙的希望,尤其是剑仙。 朝青秋这些年的境界提升的很快,从最开始踏足沧海,到现如今的山河第一人,杀力无双。 用的时间竟然只有一百年而已。 没有人会怀疑他有朝一日会比这些圣人先一步踏进天门。 可也没有觉得他会当真先走出那一步。 倘若这是六千年前,无所谓。 可这是六千年后,世间有很多他在意的事情。 剑士一脉需要他的庇佑,若是他飞仙离去,离了这人间。 人间依旧。 剑士却很有可能再不存。 所以飞仙对圣人们来说很难 (本章未完,请翻页) ,对朝青秋来说更难。 他要忍得东西太多了。 因为想起老祖寿数而想起太多事情的宁映雪有些失神。 好在最后没有继续深思下去,宁映雪喝了几口酒,看着杜一舟,请求道:“师兄,老祖最后的时光,我希望你能回去陪陪他。” 她没有说太多道理,只是回到了最初想说的那些话。 在生死面前,讲道理,她也觉得有些苍白无力,与其如此,倒不如说些真情实意。 杜一舟想起了最开始走上小崖山,第一次见到那位看起来不正经的老祖时的场景,然后脸上浮现出了一个笑容,最后他点点头,“好。” 在这座山寨里待了很久的杜一舟决定要回到小崖山,这个消息并不让人觉得意外,至少在李扶摇来看,就很正常,因此当他知晓之后,他也只是点了点头。 背好剑匣,这一次,他和宁映雪一起下山。 两人下山途中没有任何交谈,只是最后分别的时候,她骑走了李扶摇的那匹马。 那匹马虽然很不愿意,但好像也不敢反对什么,最后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李扶摇,李扶摇觉得有些好笑,但最后还是没有留下它。 然后那匹马不情不愿的向南而去,而李扶摇便要一路向北。 在往北之前,他又和杜一舟一起走了一段路,这一次,他又给李扶摇讲了一个故事,故事和之前的那一个,不太一样,只是不知道的真假。 李扶摇耐心的听到了最后的结果,然后才笑道:“要是我还以说书为生,我肯定要把这个故事整理整理,然后便用来赚钱,一定会骗到很多小姑娘的眼泪。” 杜一舟哈哈大笑,这是他这些年来,最为开怀的一次。 李扶摇没有笑,他只是轻声道:“我总觉得,喜欢一个人,就要竭力护住她的周全,不然之后再怎么缅怀,她也不知道,更是没有意义。” 杜一舟认真道:“我觉得这句话说得很对。” 李扶摇笑了起来,似乎也觉得很不错。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三十六章 大妖家的傻闺女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这句诗词,原本是山河之中的文人墨客来形容山河之大,春来之时不一的,可一传入妖土,便变了味道。 原因倒也简单,只是因为妖土本来天气比起其他地方便要寒冷许多,往往在山河之中已经快到春末了,妖土才有了一些春意。 妖土还有很多地方还在下雪,可在青天城,已经开始暖和起来。 这座位于桑江畔的巨城,是妖土巨头青天君治下的最中央之处。 也是整个妖土之中为数不多的宁静之处。 谁都知道,青天君,这位崛起才几百年的大妖,现如今已经可以排到了妖土前五,说是前五,许多妖修便只是认为,不过是第五而已,因为这前面的四个大妖,存世时间,比起青天君实在是要长了太多,因此并不会有人相信,青天君会胜过前面这四位。 虽然他们都没有动手打过。 前些日子,青天城里发生过一件事情,让整个城里的妖修都觉得心惊胆战。 那位大妖的闺女,青天城里的小主人,不知道为什么,把一位大妖子嗣一巴掌给打到了桑江当中,要知道,那位大妖子嗣不仅自身修行天赋出众,而且出身极为不凡,他的父亲,也是一位大妖,虽然及不上这座城的主人青天君,但也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一个前五,一个前十。 因此在这件事传出去之后,整座青天城的妖修都在想,青天城会不会又经历一次当年那桩事情,要知道当年因为有三个登楼境妖修在青天城里大打出手,因此被青天君亲手镇压,之后更是引出一位大妖来,那位气势汹汹的大妖前来青天君讨要说法,却是被青天君硬生生打得吐血,在桑江畔,有许多妖修亲眼得见。 两位堪比圣人的大妖出手,让整个青天城几乎都毁去一半,后来为了复原这座城原本的样子,更是花费了许多年。 而那一次,仅仅是因为三位登楼境妖修不顾青天君定下的规矩。 这一次,那位小主人更是毫不留情的把一位大妖子嗣给打入了桑江,依着妖族的脾气应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因此有许多妖修其实都在等一场大战的发生,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都过去那么久了,青天城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平静的似乎有些不太像话。 他们只能认为,当年的那一战,让青天君的威望拔高了许多,现如今妖土里的巨头只怕是没有愿意再和青天君交手的。 毕竟排在青天君前面的那些个大妖,应对着朝青秋都极为头大,谁还有闲心来找青天君的麻烦,至于排在青天君身后的那些个巨头,便更是不用担心,妖族一向以实力为尊,若是青天君不够资格排到第五,只怕也没有前五的说法。 …… …… 青天城的第一个春日暖阳,青天君难得从自己的那间茅屋离开,没有领着自己媳妇儿,只是牵着自己闺女的手,来到了青天城的一座酒楼,坐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在二楼的窗边,感受着微微的暖意,青天君看着眼前翻滚的汤水,然后看着面前有些心不在焉的女儿。 汤水煮的是羊肉,羊不是普通的羊,仔细来说,应该是一类异兽,叫做白泽,这个种族,生下来便是太清境的修士,若不出意外,他们能在百年之内成为朝暮境的妖修,至于之后能不能再往前走一步,很难说,在妖土的历史上,这个种族,出过好几位大妖,不过在六千年前的一战之后,这个种族没落,再也没有出过任何一位大妖,寻常妖修,碰见之后,或许会因为对方的身份而礼遇,不管怎么说,寻常妖修,是不敢吃他们的。 青天君不是普通人,他的本体虽然是一条普通青蛇,但既然他成为了一方巨头,血脉便不再平凡。 能避免被他吃下去的,只有大妖。 所以他现在正涮着羊肉,这种吃法,源自一个人。 朝青秋。 朝青秋虽然是一位剑仙,但他偶尔也吃东西,而恰巧青天君是他在妖土的半个朋友。 有妖修能和剑士成为朋友,这一点听起来有些好笑。 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即便是朋友,到了该生死相向的那一天,也是一样不会手软。 涮羊肉是朝青秋嘴里的吃饭,青天君觉得很有趣,便记下来了,为此他还特地向白泽一族要了好些羊。 不过朝青秋肯定没有兴趣会和他坐在一起吃一顿涮羊肉。 这位剑仙,这些年基本上都在妖土里,但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杀人。 但行踪不定,没人知道他会在什么地方出现,也没人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再和一位大妖生死相对。 青天君想到这些东西,摇了摇头,用筷子在汤锅里夹起几块羊肉,放到对面闺女的碗里,然后才自己夹了一块,放入嘴里。 一时之间,脸上便露出些满足的神情。 吃着羊肉,青天君含糊不清的说着话,“你不愿意嫁人,为父也不会勉强,这些妖土里的年轻人,我看了看,也没有配得上你的,可说到底,我那未来女婿就算是境界再低,也要想着来见见我这个老丈人才是,现在算是怎么一回事,让你一个人害相思。” 说这些话的时候,这位妖土排名前五的大妖看着自家闺女,眼里是压抑不住的笑意。 自从她从山河里回来之后,这两年,除了最开始之外,一直到现在,思念某人的样子便一日胜过一日,要不是还有点女子的矜持,说不定早就跑到山河里去见某人了。 青槐一如既往的穿着一身青衣,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父亲,总算是有些忍不住了,她轻声问道:“爹爹,要是他花几百年都成不了剑仙,怎么办?” 青天君听着这话,皱了皱眉头,然后说道:“为父也没有说不让你嫁给他,但是他必须要是一位剑仙才行,他是人族,若不是一位剑仙,如何能够在以后护你周全?” 才说完这些话,便又看到自己女儿神色暗淡下去,青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天君赶紧亡羊补牢的说道:“他只需要把这段时间尽量缩短便可,但最迟也要在为父离开人间之前。” 离开人间,普通人只有一种办法,可他身为妖土巨头,沧海境大妖,自然不止一种办法。 只是第一种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 但无论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他终究要离开人间,离开了人间,便无法再照料他在意的那些人,所以他需要在走之前,把这些东西都安排好。 谁来接着护着自己的女儿,便很重要。 他不在意那人是不是妖修,甚至也不在意他是谁,但只需要那人够强,有足够的能力不让青槐受到委屈。 他听说他练剑,那他便只能是一位剑仙才行。 朝青秋的杀力,举世皆知。 一位剑仙何等可怕。 青天君深有感触。 他可以为妖土而死,但是也得确定自己死后自己闺女会过得很好才行。 青槐似乎有些底气不足,她低着头,喃喃道:“他练剑也才三四年,现在就算是再怎么厉害,估计也就还是个剑气境,依着他的资质,要走到沧海,不说有没有可能,就算是有,也肯定要花好几百年,到时候我都老了……” 这幅姿态,或许只能在青天君面前展露,要是让李扶摇看见了,只怕要吓个半死。 青天君极其无奈的夹了块羊肉,轻声感叹道:“他们呀,也就是因为没有一位沧海境,所以才会被为父吃,别的不说,就说说我们青蛇一族,没为父之前,又何尝不是其他妖族的口中餐,在妖土就是这么个情况,拳头不够大,不仅要被人打,还要被人吃,可在山河那边,剑士一脉更是凋零至极,要不是一位剑仙,又娶了个妖修媳妇儿,指不定天天被那些个修士追着屁股后面跑,你说说,那样子是你想看见的?” 青槐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父亲说的都是事实,她有些不开心的吃了一块羊肉,就好像是吃着李扶摇一样,腮帮鼓鼓的。 看起来很可爱。 青天君忽然想起一件事,他笑道:“就算是不能让你现在就嫁给他,你也不妨去见见他,或许带他来见见我。” 青槐放下筷子,有些惆怅道:“我不知道他在哪里,要是又主动去找他的话,肯定会被他笑话。” 青天君看着自家女儿的这幅神态,想着几年之前她的样子,便觉得有些头疼,然后便更想着看看那个小子到底是个什么人了,会让自己的女儿变成这个样子。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女儿八成在他面前会有些不同,可不管是什么不同,也改变不了,因为一个男人而性情变得有些小女儿姿态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他本身脾气的缘故,青天君一点都不反感这件事,更没有想要怪罪的意思,只是想要见见那个小家伙,自己女儿要是还想以前那样聪明,其实就该知道带他来见他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 可惜她,现在有些傻。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三十七章 大妖和剑仙 羊肉在汤锅里翻腾,有些肉已经煮了很久,要是普通羊肉,只怕现在已经难以下咽,可白泽一族是天生的异兽,血脉与一般妖族不同,即便是再煮上几天几夜,也一样会觉得鲜美。 更甚至于就连汤锅里的肉汤,对普通妖修来说,都不是一件凡物。 青天君当然不会在意这些事情,他吃羊肉,只会因为一件事,那便是这羊肉的确好吃,至于对修行境界有没有什么帮助,他不在意。 到了他这个境界,要想继续往上走,也很难。 “听说山河南方,有一群人,吃什么东西都要配着辣椒,那个地方的火锅里,都是辣椒,他们吃涮羊肉,也全都是辣椒作伴,可惜了,咱们妖土里不长那个东西,之前为父派人去山河里带回来一些辣椒种子,种下去许多,可一株都没有活下来,人族有句话叫‘橘生淮南则为橘 生于淮北则为枳’这可倒好,到了咱们妖土,别说长势,就连生都不愿意生出来了。” “白泽的羊肉不错,吃多少都不会觉着腻,只是他们实在是太过热情,即便我不开口,每年都要托人问到青天城,要给我带来一些,我要是不收,他们八成会觉得恐慌,闺女,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青天君夹了好几块羊肉,然后笑着看着青槐。 青槐头也不抬,吃了两口羊肉,随意的说道:“因为你叫青天君。” 这个答案很简单,可是也不算是简单,要是青天君不是青天君,只是一个普通妖修,他就吃不到白泽的羊肉,不仅吃不到,还很有可能成为其他妖族的口中之食,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其实这一切的原因,只是他不是青天君。 不是大妖,便不能随性的在妖土活着。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李扶摇一定要是剑仙之后才把闺女嫁给他的原因。 这个世上不讲道理的地方有很多,妖土就是其中的缩影。 想了想,青天君笑道:“最近北海发生大事,你要不要去看看?” 青槐手里的筷子一顿,随即被她放在了碗沿上。 她有些奇怪的看着青天君,“什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么大事。” 这个世间,无时不刻不在发生着事情,能够说得上大事的,其实也就那么几件,有些她不在意,但北海既然在山河之中,她会想要知道。 青天君放下筷子,搓了搓手,“前些日子的圣人洞府再度开启,沉斜山的年轻弟子在洞府里发现了一炉圣丹,然后被人抢了,那人抢来圣丹,尽数都给扔进了北海里。” “现在北海很多人,那小家伙里也可能在那里。” “其实那都不是关键,只是为父知道,北海的鲲族出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百年之前他就是登楼境巅峰,现在未尝不想一步入沧海。” “圣丹对他无用,不过一众修士精血则是不一定,毕竟北海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多修士。” 青槐想起古籍记载的鲲族,想着他们的一张大口,要是真下定主意要吃些人,肯定也是数以万计的,这个种族,体型实在是太大了。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道教典籍《逍遥游》里,对鲲族的大小,有着极为明确的描绘。 “爹爹也要去?” 青槐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青天君点点头,“若是鲲族真有一位人物要成大妖,不仅云端有圣人要出手,就连咱们妖土,说不定也有巨头要出手。毕竟妖土就这么大,早已经分配好的东西,再多出一位大妖,又要重新划分,谁都不愿意。” “那爹爹也会出手?” 青天君摊开手,“他们是去阻止他的,为父可是去护着他的。” 青槐眨了眨眼睛,没有开口,青天君就知道她想问什么。 青天君呵呵一笑,“为父在妖土可没有朋友,这种处境,不好。” 青槐知道自己父亲口里的朋友应该也要是一方大妖,不然其他朋友对他的处境不会有丝毫帮助,许多年之前,青天君在桑江畔将一位大妖打伤,前些日子,她又把一位大妖子嗣给打入桑江。 这两件事,足以让青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天君成为孤家寡人。 若不是他还是排名前五的大妖,若不是他出道以来,尚未败过…… 想到这里,青槐觉得有些愧疚。 同朝青秋一人肩上扛着整个剑士一脉一样,自己父亲,也扛着青蛇一族。 似乎是知道自己闺女在想些什么,青天君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平淡道:“若是让你受委屈,为父即便是朋友满天下,也没有任何意义。” 这些话,青天君不常说,只是说出来的时候,便很感人,要是此刻这些话对自己那媳妇儿说,估摸着她已经是满脸泪水了,不过青槐不是她,她只是短暂愧疚了片刻,便起身离开。 她当然要去北海,不说有没有可能见见那人,但总归能有个正经的理由离开妖土,去往山河。 不过她肯定不会和青天君一起,毕竟她觉得自己的父亲,在绝大多数的时间里,都是一个极其无趣的人。 要是和他一起,不知道一路上会闷成什么样,于是青槐准备去找另外一个人。 那人这两年,时不时会到这座城里的某座酒肆喝酒。 她只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能找到他。 不过一想到那人的徒弟,青槐的眼睛就明亮起来。 …… …… 汤锅里的羊肉随着汤水一起翻腾,青槐已经离开这里,青天君也吃饱了,因此他对这些羊肉,并不关心。 本来他也该走了,可是想了想又重新坐下了。 想了想,他让人把这汤锅移走,然后让这里的人重新上了一份涮羊肉。 白泽的羊肉不多,但这里却不少。 尤其是当青天城的主人来吃饭的时候。 很快,那些羊肉便重新被端上了桌。 青天君看着鲜美的羊肉,没有半点食欲,可能是他的确吃的有些饱的缘故。 这位大妖有些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的那条桑江,片刻之后,对面便出现了一个白袍男人。 那个人腰间有一柄剑,一身白袍,干净的就像是冬天飘落的雪花一样。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三十八章 他在人间,他也在云端 世间没有第二个剑士能够悄无声息的来到青天君身旁,也没有第二个剑士看着这样一尊大妖会面不改色。 所以山河之中,只有一位朝青秋。 这位剑仙,此刻便盯着眼前的汤锅,默不作声。 青天君无奈道:“之前我就知道,这北海发生了大事,你闲不住,肯定要去看看,只是那位不过登楼境巅峰,能不能成为大妖都还两说,你怎么会行这般偷袭之举……” 话还没有说完,朝青秋开口打断了他的这段话,“我若是出剑,也会等着在他迈出那一步之后再说。” 青天君松了口气,心想果然如此,依着这位的骄傲,让他对一位处于破境关口的妖修出手,不管是谁,想来都不可能请动他出手,可青天君很快便想到另外一件事,即便是朝青秋不对还在破境的那位出手,破境之后呢? 现如今的山河之中,没有任何一尊大妖敢说一对一能胜过朝青秋的。 若是朝青秋铁了心要杀那位,那位破不破境,其实没什么两样。 朝青秋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拿起筷子,夹了几块羊肉,咽下肚子里之后,没有去赞叹这白泽一族的羊肉还真是不愧为世间最鲜美的羊肉,只是把筷子放在碗沿上,平静道:“我不一定会出手,他若破境,云端一定会有圣人出手,到时候我或许能够找机会斩杀一位。” 就算身为大妖,听着这句话,青天君脸色都有些不自然,沧海境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战力,妖土的大妖是这个境界,三教的圣人是这个境界,剑士一脉的剑仙也是这个境界。 两位沧海境或许分出胜负不难,可若是一位沧海要铁了心斩杀另外一位沧海,则是相当不容易。 很难。 当年青天君在桑江江畔打得一位妖土大妖大口吐血,最后还是让他离去的原因,除去他本来就没有杀心之外,也是因为知道自己杀不了他。 胜负易分,生死难断。 只是当这个问题放在朝青秋身前的时候,便显得没有那么难。 他是世间杀力最强的剑仙,或许踏入沧海境的时间算不上长,但真要动起手来,还真没有人敢说全然不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在乎他手中剑的。 只是他现如今想杀一位三教圣人,难不成就不怕三教在山河之中对剑士一脉多有刁难? 朝青秋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汤锅,笑道:“杀一位儒教圣人,道教便会高兴,杀一位道教圣人,儒教便会高兴,至于会不会碍于面子对我发难,那有什么好担忧的,我提了一柄剑,又不是讲道理的。” 青天君诧异的看了朝青秋几眼,想着你这些年打的架实在是不少,也的确是没有输过,那些个坐在云端的圣人,真要和你动起手来,只怕还真不是你的对手,可即便如此,你有这么大的把握斩杀一位圣人? 而且若是当时在场的不止一位圣人,难不成没有其他圣人出手相帮。 两人没有就这个想法进行交谈,或许是因为朝青秋不太愿意多说。 他在吃羊肉。 青天君便看着他。 最后青天君实在是忍不住了,便开口说道:“我想护住那位,妖土至少会有一位大妖出手,我会拦下,山河那边不知道会是谁出手。要是有人出手,我希望你替我拦下,要是妖土无人出手,我们也可以替你拦下其他人,当然,这一切都要建立在他的确想着借助这个机会从登楼走向沧海上。” 朝青秋吃着羊肉,平淡道:“你在妖土没有朋友,而我则是在整个世间都没有朋友,不管是三教圣人还是妖土大妖,随时有可能成为我的敌人,所以到时候我会怎么选,都注定不需要任何人的助力。” 能够让朝青秋无条件相信的人,只能是一位剑仙。 青天君也是个聪明人,因此很快他就想通了这件事情,既然想通了,也就不再自扰,最后他只是问道:“你准备何时到北海。” 朝青秋回答的也很有意思,“自然是该到的时候。” 青天君叹了口气,他以往从来没有怎么与人说过话,实际上,能有资格和他说话的人,本来就不多。 两人就一直对坐,直到那些羊肉被朝青秋全部吃完为止。 朝青秋放下筷子,然后便起身离去。 青天君总算是知道了他的态度,因此并不觉得这次相见是什么浪费时间的举动 (本章未完,请翻页) 。 只是想起北海里的那一位,青天君也叹了口气。 走进沧海的难度,比起来飞仙的难度,也小不了多少。 …… …… 青天城里有座酒肆,卖酒妇人是一位普通妖修,不过却不是妖土的本土居民。 但在入妖土之前,她便一直卖酒,只是那时候卖酒,可不像现在一样讲道理。 有个邋遢剑士,这些年偶尔会来这里喝几次酒,青天城里禁止私斗,而且那位巨头已经用三位登楼境妖修的死亡和一位大妖的重伤来告诉这些人,这件事情不是开玩笑。 所以这个邋遢剑士即便是在这里喝酒被人看见了,也没人敢动手。 不过今日,他却是在城外的一处密林遇上了一直想要杀他的一伙妖修。 两位朝暮境,外加三个太清境。 这件事他们早就已经谋划了很多年。 在妖土杀一个剑士,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他们已经得到消息,这个邋遢剑士,境界也在朝暮境。 虽说剑士杀力惊人,但同时面对两位朝暮三位太清,想来即便是朝青秋当年,都会很难应对,不过一向运气不太好的邋遢剑士今天运气也很好。 就在他准备跑路的时候,天上落下了一道剑光。 那道剑光不费吹灰之力便斩杀了这两位朝暮境,至于三位太清境,更是被四溢的剑气便斩断了生机。 五个妖修,神形俱灭。 腰间悬着一柄好剑的邋遢剑士仰头揉着满是胡茬的下巴,然后有些无奈的开口说道:“你们运气还真不错,朝青秋出剑,以往没个登楼境,有机会能看到?” 既然埋伏已经没了,他便想着进城喝酒,可才往前走了几步,便无奈摇头。 前面出现了一个青衣女子。 见到女子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这女子他还认识。 那女子见到他之后,丢过去一个酒葫芦,然后说了些什么话。 邋遢剑士便笑着折返身形往南边去了,不过和之前独来独往不同,这一次,身旁有个姑娘。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三十九章 可惜了,是个和尚 北海发生了一件很大的事情,这当然已经传遍了整个世间,不管是延陵还是梁溪,亦或是那座山泽野修极多的大余,都知道了消息。 无数修士开始往北海赶,希冀能早一日到达那个地方,早一点出海,然后早一点找到一颗圣丹,有些修士想以此作为筹码,让他们能够得以进入沉斜山或者是学宫,但有些修士只想着拿着那颗圣丹,便找一处清净的地方清修,提升自己的境界修为。 为此,在北海,这些日子,早就发生了不止一次袭杀,这些袭杀发生的原因不过就是某某人传出消息,知道某某修士得到了一颗圣丹,然后便是袭杀,袭杀之后寻找圣丹。 可毫无疑问,那些个不真实的消息,不会让他们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至于那些圣丹,自然大部分都还在北海里,只有一小部分,被人捞出了海,然后入了沉斜山或者学宫。 圣丹,终究不是普通事物,这种好东西,怎么可能会落在一些小宗门手里,因此想通了这件事的修士们,只是想着等再发现圣丹,便一定要先送到学宫或者沉斜山去,至于得到的报酬是什么,他们来不及考虑。 因为死亡,本来就是一件难以说清楚的事情,也是一件很让人畏惧的事情。 与死亡相比,其实好像其他什么都没那么重要,修行境界,更是一件不太重要的事情。 整个北海都注意着圣丹的事情,那些大人物自然有其他的想法,可好像是不管是其他什么人还是那些大人物,都没有注意到北海来了几个僧人。 或许注意到了,但只怕是没有人在意。 山河里称呼正统修士,大多会用三教修士来说,可三教之中,儒教道教分别把持着延陵和梁溪,大余则是一群散修,这三教之中的另外一教却远在西方佛土。 不在山河当中。 有的修士认为这是因为佛教从六千年那场大战之后,气势便要衰弱不少,这六千年来,儒教一直保持着四位圣人的态势,道教更是气盛,云端坐着整整六位圣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而佛教呢? 六千年来,先后有四位圣人,但并非同时出现,同时在世的一直都只有两位。 两位佛法精深的佛教圣人,一直在佛土灵山,从未离开过,至于门下的僧人,更是几乎不会踏足山河,除去每隔一段时间探索圣人洞府,佛土会让一位年轻僧人来参会,其余时间,想要在山河和妖土之中看见僧人,很难。 有修士猜测,这是云端的儒道两教圣人和佛教的协议,虽然看起来佛土很吃亏,但毕竟倾其所有,也只有两位圣人,如何能够不妥协。 在北海的那几个僧人是这次来探索圣人洞府的几位,因为圣丹一事,并未着急离开,于是便留在了此处,山河里的修士不知道佛土里面是如何划分,只是知晓这几位僧人来自灵山,其中最年轻的那一位,是一位禅子,法号观楼。 禅子说,他的师父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够成为登楼境的修士,于是便替他取了这个法号。 既然是禅子,便理应是和道种还有读书种子以及剑士一脉的剑胚可以同时提及的人物, 可这种人物,无一不是立志要成为圣人的,这位禅子的法号,似乎有些不对。 禅子不在意,他的那位师父也不在意,所以便没有改动。 这一次佛教派禅子前往山河,探查洞府,虽然所得不多,但这位禅子仍旧是拿到了一篇圣人感悟,不过境界太高,未免让人觊觎,早已经让人送往了佛土,而禅子之所以还不返程,除去圣丹之外,还因为他要准备去学宫看看。 这件事由两边的高层交涉,已经定下了。 禅子还在北海,原因是因为读书种子顾缘也还在北海。 这一次探查圣人洞府遗迹,那位沉斜山的年轻弟子运气最好,发现了一炉圣丹,但运气也最差,那炉圣丹被魔教教主林红烛所夺,然后被扔进了北海。 因为发现了这炉圣丹,那位沉斜山的年轻弟子早早的想要离去,后来圣丹被夺之后,自然便是什么都没了,远不如找到一篇圣人感悟的禅子,以及寻到一门术 (本章未完,请翻页) 法的顾缘。 禅子要和顾缘一起南下,回到学宫,这也是双方都商量好的事情,但因为顾缘想留下来看看,所以这一行人便没有急着离去。 陪同顾缘的周宣策自然是知道顾缘现在处于一个瓶颈期,她已经看到了前面的光景,太清境就差临门一脚,所以他才同意了这件事,要不然依着他的脾气,既然魔教教主既然出现在北海,那他们便该早日离去才是,怎么可能还在北海待着。 就在海岸旁的一座高山上,有很多阁楼,有很多是最近才修建的,更多的却是早便有的,站在海岸旁的高山观北海,本来就是一件极为惬意的事情,有许多诗人便是在这些高山之上,作出了许多诗篇。 只是现在修士云集,这些高山里再也看不到一个普通人,就连服务着这些修士的伙计,都已经变成了修士。 修士有强有弱,地位有高有底,想要占据一个不错的观海之地,也需要很多东西。 海岸旁的北海不深,不会出现鲲族,因此不会有人担心什么。 依着鲲族的巨大体型,必须要在北海深处才有可能把它们的身形完全掩盖。 那位魔教教主只是把圣丹从海岸旁扔下,因此最开始一群修士只是在海岸边打捞,可谁也不知道,因为海底暗流的缘故,这些圣丹被冲往了北海深处,之前打捞起来的几颗圣丹,便是在更深一些的北海发现的,而海岸旁,已经被打捞了许多遍,都没有发现任何一颗。 因此人们不得不往深处去寻,虽然知道越往里面走,死亡的可能便越大一分。 顾缘没有出海,这些天她一直在阁楼的走廊眺望远方,一个姑娘趴在栏杆上,看着远处,不会不让一些胆大的修士没有想法,只是生出这种想法的人基本上都很快断绝了这个想法。 因为姑娘身边,有个和尚。 是一个长相极其俊美,看着便不像是和尚的年轻和尚。 当初顾缘第一眼看见他,说的话便是,“可惜了,你怎么是个和尚。”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 我们的那些圣人 世间的和尚,不多也不少,可终究如同禅子一般出名的很少,和他一般俊美的,更是没有。 趴在栏杆上,顾缘看着那些渐渐远去的大船,神情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些天出海的大船很多,船上的修士也不少,更是偶尔传来大船在北海深处倾覆的消息,北海有些地方很深,却也会有暗礁,大船不知不觉遇上,也会沉没,除非是早已经被炼化过的法器,才能不在意,船上那些个境界不高的修士,要是大船被毁,应该不能依靠着气机从北海深处返回,因此船毁,人亡。 禅子是佛教修士,更是和顾缘齐名的年轻人,听着这些消息,也总会有些伤感,他知道劝不回那些出海打捞圣丹的修士,因此只能每日念上几次往生经。 他生的聪明,佛法精深,灵山藏经阁那些个经书,没有他不会解的,只是往生经念的极少,初时还有些生涩,不过到了现在,便不是如此了。 顾缘依然看着远处,只是轻声问道:“明知道很有可能找不到那些东西,偏偏还担着会把性命丢在海上的风险去寻丹,他们是怎么想的?” 禅子看着海面,双手合十低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才轻声解释道:“他们大多出身低微,并非是学宫或者沉斜山的门人,得到的东西本来就不多,现在有了机会,自然要去争取一番,世上的修士,自然都是极想往前走远一些的,至于那些出身于沉斜山和学宫的修士们,或许平日里不受师长喜爱,过得有些煎熬,出海之后,要是真能找到一颗圣丹,自然便能改变局面,就算是以后,不会成为山上最器重的弟子,但得到的,也不会比之前更少。” “所以不管怎么说,他们出海,便只是为了一个欲字。” 说到这里,禅子转过头来看着顾缘,轻声道:“人人皆有欲,没有动作的修士们,大抵只是觉着这东西的诱惑不够大,便如此刻的我们。” 顾缘是学宫的读书种子,是学宫里年轻一代里天资最高的一人,即便是尚未清楚的倒向某位圣人一脉,在学宫的日子也过得很舒服,周宣策掌管的藏书阁里的法器,本来就有许多比圣丹更为好的东西,因此她对圣丹没有兴趣,很正常。 而禅子则是灵山弟子,虽然外人不知道佛土里的传承是如何进行的,可禅子既然是禅子,哪里会看得上圣丹。 顾缘忽然问道:“都说你见识多,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圣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禅子见识多这种事,不假,因为禅子说过他看过许多书,然后顾缘便信了,因为出家人不打诳语。 禅子想了想某本古籍上的描绘,解释道:“圣丹是圣人以精血所做,其余材料不需多少,就只要圣人舍得精血便可,圣人的精血很金贵,和全身的血液来说,便只是相当于沧海一粟。这些精血平日里倒是没有什么大用,可一旦圣人出手,这便是最主要的东西,精血多寡几乎便能说明境界高低,当然,也有例外。” “剑仙的精血,便只有一滴,为了区别于三教圣人,这滴精血叫做剑仙真血,悬于灵府之中,这便是质,不是量,世间剑仙只有一位,世间便只有一滴剑仙真血。” “精血的多寡和精纯程度便决定了一位圣人的战力。” 顾缘出声打断他,“剑仙返璞归真,只留下一滴真血,所以战力便冠绝世间?” 禅子点点头,便算是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但精血还有一个作用。” 他看着顾缘的眼睛,平淡说道:“圣人是修士,只不过是最强的修士,可即便是修士,都还是人,既然是人,便要死,圣人活得比天底下任何修士都要长,可终究要死,想要活得更长些,最后的岁月除去燃烧这些精血,让自己活得更长一些,还能做些什么?” “只是精血越少,虽说还能站在沧海里,但比起壮年的自己,也相差甚远。到了最后,也只能看着自己长出白发,脸上生出皱纹,最后默然死去。” 这便是所谓的年老体衰。 仔细说来,其实和凡夫俗子一个道理。 顾缘不傻,她很快就明白了圣人精血到底有多珍贵,她也能想象那位已经死去的圣人当年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炼就了一炉圣丹。 坦然面对生死,可称为真圣。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心里想着怪不得世间从来没有云端圣人炼就的圣丹传出。 很快,顾缘又提出一个问题,“圣人们可以燃烧精血来延缓死亡的时间,但剑仙呢?” 禅子读过书多,听到这个问题,自然而然便想起了书上的那些描绘,他摇摇头,“剑仙从不想此事。” 遇见了妖邪便出剑斩妖邪,寿数到了便死去。 剑仙便行此道,自然不想这件事。 顾缘忽然想起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李扶摇,她唯一认识的一个剑士,便是李扶摇。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可能成为剑仙。 这个念头才生出,便被禅子打断,他仍旧是温和说道:“大妖的精血比起三教圣人也有不同,但万变不离其宗,倒也没有什么太过奇怪的东西。” 禅子还想着说些什么东西,但是看着远处走过来的老僧,便闭上了嘴巴。 老僧法号渡能,听着有些怪,但身份在灵山很高,是那位住持的师弟,境界极为高妙,佛法更是精深,若不是他身为禅子,这趟出门也不会让他亲自护送。 老僧走过来之后,对着顾缘行过一礼,然后开门见山说道:“观楼,北海出事了。” 因为林红烛,北海出过一次事,那些圣丹大多数至今都还在海底,那本来就是最大的一件事,这一次再次出事,事情也不小。 北海深处有船沉没了,这本来不是一件大事,这些天,北海里发生了几次,无伤大雅。 可这一次沉没的一艘船是雨雾山的。 既然是雨雾山的,那这艘船自然不是一般的大船,而是一件法器。 法器是不会因为触碰到暗礁便沉没的。 渡能老僧担忧道:“在远处的一艘船看清楚的事情经过,他们回到海岸边之后,说出了真相,北海里有鲲,那艘船是被一条鲲用鱼尾击沉的。” 禅子想起古籍里的描绘,想着既然是生而春秋,又在北海,一船修士,自然没有半点幸存之理。 只是片刻之后又想起这么些日子了,一直有修士打捞圣丹,为何现如今才遇见有鲲伤人之事? 禅子觉得有些奇怪,于是便皱了皱眉。 渡能老僧虽然不是他的师父,但也是看着禅子长大的,如何不了解禅子想法,看着禅子这样子,他低呼了一声佛号。 远处有一位雨雾山的修士站在远处,原本是要打算过来的,可看到禅子如此,便停下了脚步。 北海圣丹虽然不是言明归谁所有,但其实这些日子里,沉斜山和学宫都派出了修士,一些书院和道观也有来人。 今日发生这件事,自然要让他们再商议一番,是否再出海打捞。 只不过既然佛教也有人在此,自然是要来问一问意见的。 虽然渡能境界最为高妙,但似乎禅子才是主事人。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 圣丹 议事大殿在一座阁楼里,不算是什么好地界,此处观景不好,因此即便是被占用之后,也没用修士发出过太大的声音,或许发过,但终究没人在意。 大殿里的主事人是沉斜山的道人张守清,这位沉斜山的黄紫道人,境界高妙,观主外出云游之时,便是他打理山上琐事,自然声名比起来其他黄紫道人,要胜出许多,观主上了一趟剑山,回来之后,便又回到了登天楼清修,这次北海出事,他并不在乎,因此便没有亲自动身前往,北海这边的道门宗派,做事之前都要象征性的问过张守清。 包括雨雾山的葛洪。 雨雾山在数年之前,尚有道门第二的势头,不过大权都在杨长生手里,这位山主葛洪当年也是个空架子,便只是因为观主上了一次雨雾山,差点拆了清心阁,加上事后雨雾山也赔了不少东西。 雨雾山的声势便一落千丈,这些年稳住局势都很困难,更别谈复兴了,不过仍旧是有一人得益,那便是山主葛洪,从那日之后,他重新拿回了属于他的权力,虽然从此便要跟在沉斜山身后。 但这并非是不可接受的事情。 只是山中势弱,总要想办法重新回到正轨上,所以这一次北海之行,葛洪没有派遣其他人,而是自己亲自前来,为得便是得到几颗圣丹,不说圣丹到时候是留在山上,即便是给了沉斜山,也能要到不少东西,所以他对这件事很上心。 这一次北海打捞圣丹一事,沉斜山并没有如何上心,实力大损的雨雾山反倒是主力。 那些个法器所化的大船,大多都是雨雾山的。 现在出了事,葛洪的脸色很阴沉,他坐在张守清身旁,端着茶杯,却怎么也喝不下一口茶。 大殿里摆放的椅子就那么多,能够坐下的都是一些分量不轻的书院或者道观代表,只是张守清对面的那张椅子始终无人落座。 那是属于学宫的。 其实要是前些日子在北海露面的苏夜愿意留下来,现在这座大殿里便是他的声音最大,可那位苏掌教只是告诉了他们圣丹被林红烛扔进北海之后,便不 (本章未完,请翻页) 见了踪迹,学宫弟子们认为自己掌教是去追林红烛了,故而觉得很正常,毕竟魔教和学宫的关系就摆在那里。 苏夜不在,可学宫仍有许多修士在北海,因为苏夜在北海的缘故,学宫没有在安排什么,现在出现在北海的都是自发前去的修士,如禅子所说,都是有欲的。 现在在北海,辈分最高境界最深的学宫修士是周宣策,因此这椅子便是为他留着的,只是那位辈分奇高的读书人不愿意来这边,这里自然便空着了。 这场议事为何还没开始,是因为禅子还没到。 张守清不是一般修士,他的消息便要比一般修士灵通的多,他知道禅子法号观楼,是灵山最看重的僧人,所知甚广,灵山那座藏经阁的经书被禅子已经读完,那些藏书也被禅子翻遍,他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他甚至有幸听过两位佛教圣人讲经说法,可无论如何,张守清都不认为,这种事情该让一个年轻人做主。 可事实上是,这一次佛教来人,一切以禅子的想法为尊。 禅子没到,便不开始,是对佛门的尊重。 哪怕佛门也只有两位圣人,但足以让梁溪这边有些不放心。 儒道两教的圣人喜欢高坐云端,未有大事不会看一眼世间,可剑仙和佛教圣人,却真实的在人间待着,佛教圣人在灵山潜修,剑仙朝青秋则是游历世间,似乎哪里都有可能遇见他。 在葛洪快要耗尽耐心前,禅子终于现身,他领着顾缘,缓缓而来,对着大殿里众人行过礼之后,禅子坐在属于他的那把椅子上。 一时间整座大殿有些安静。 一些个没有资格坐下的修士都看向禅子,其中女子居多。 禅子长得很俊美,即便是未曾留发,一样要让人赞叹他的容貌。 顾缘站在禅子身后不远处,感受着那些目光,想着自己之前第一次见禅子说的那句话,摇了摇头,可惜是个和尚啊。 张守清等了片刻,才开口说道:“此番雨雾山的大船在北海沉没,据其余修士传来的消息,说是北海里确有鲲,如此生而便是春秋境的妖 (本章未完,请翻页) 修,又在北海里,不好对付,依着贫道所见,今日起各派便该将门下弟子召回,切莫为了区区圣丹,而丢了性命。” 张守清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平淡,而且说起区区圣丹的时候也很正常,本来依着沉斜山的家底,圣丹即便是有些珍贵,但也不见得沉斜山会为此痴狂。 禅子低声宣了一声佛号,赞同道:“道长此言有理,既已发现有险,便该知其轻重,为保性命,自然是理当如此,想来那圣丹再过珍贵,也不如人命可贵。” 禅子毕竟是和尚,对修士性命,仍旧看得极重。 张守清听到这句话,下意识是要看向禅子身后的渡能老僧的,可老僧眉目低垂,显然是对此一点意见都没有,张守清胸中了然,想来真如消息所传,禅子是极为重要的人。 张守清对于圣丹并不看重,是因为沉斜山的底蕴,让他对那些圣丹不是太过上心,而禅子,则是始终以修士的性命为重,这和他修的佛法一致。 可其余在场的修士当中,的确有些道观和书院有些担忧,但更为在意那些圣丹。 一时间,大殿里有些安静。 张守清转头看向葛洪,笑问道:“葛山主,以你之见呢?” 这件事的起因是雨雾山的大船沉没,自然和葛洪有关系,要是他都继续支持出海,这场议事就没有太大的意义,毕竟葛洪都不怕,还有什么关系。 因此有些人看向葛洪,视线里有些希冀。 更多人知道雨雾山现如今和沉斜山的关系,本来也不抱希望。 葛洪脸色难看,就要做抉择。 若是之前他便打捞起一颗圣丹还好,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他也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虽然很不愿,但似乎也只能如此。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一个年轻修士,慌不择路跑进大殿,或许是因为太过惊慌,也或者是因为太过激动,一个不小心,便摔倒在地,从他怀里摔出一个紫檀小盒子。 盒子里有颗丹药。 金光闪闪。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 来了,老弟 葛洪站起身来,他早已经认出,这就是他雨雾山的弟子,他一招手,那颗金光闪闪的丹药便到了他手上,他摊开手仔细端详,张守清便坐在他身旁,自然是一转头便能看见,沉默半响,张守清轻声道:“不错。” 他说的不错,既是在称赞这颗丹药不错,也是在说这颗圣丹,的确不假。 不假和不错,在山河南方和北方的方言里,其实意思是一样的。 葛洪收了这颗圣丹,放入储物法器里,在大殿里自然不担心有人来抢,即便是出了大殿,北海仍旧有这么多雨雾山的弟子,整个道门,除了沉斜山,没有任何人敢说一定能抢得到那颗圣丹。 他没有把圣丹交给沉斜山,想来便是表明一些态度。 这个东西,对沉斜山来说,没有多重要,可对雨雾山来说,很重要。 当年杨长生被观主打得重伤,至今尚未痊愈,这颗圣丹,想来便是要拿去治好那位的伤的,依着葛洪好不容易才重夺雨雾山权柄的经历,这颗丹药即便是要拿出去,他也会和杨长生仔细定下一些东西。 至少大权依然会在他葛洪手里,而杨长生重伤恢复之后,雨雾山的声势,比起来之前,会回落不少。 这颗圣丹,意义很大。 张守清没说话,从这颗圣丹想到了很多,最后只是一笑释之。 沉斜山只要有观主在,这道门里便不会生乱,即便是杨长生恢复全盛之时又如何,难不成观主就不能再把他拉着打一顿? 对错从来都和道理无关,只与拳头大小有关。 葛洪让身后的雨雾山弟子把那年轻修士带下去休息,要是没有例外,这个雨雾山的弟子以后在山上地位便要不同了,因此一群人看向这个雨雾山修士的时候,眼里都有些羡慕之意。 圣丹无论能不能留下,总归是会有些好处的。 禅子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开口问道:“道长,如何定夺?” 在场的人里面,张守 (本章未完,请翻页) 清的地位最高,境界最深,身后又能代表着沉斜山,他若是开口说不准出海,到不知道那些山泽野修和延陵这边的儒教修士会如何想,反正这梁溪一边的道门修士,都要听从。 没有哪个道门修士愿意拂了沉斜山的面子。 不过之前雨雾山才打捞起来的那颗圣丹给他们带来的无限遐想,那条鲲或许只是在海底睡觉,做梦的时候翻了一个身,不小心将大船击沉,它本身肯定不会攻击修士,这山河里的妖修,哪里有底气敢在这么些修士面前,大动干戈。 因此看向张守清的视线里,许多都带着希望。 张守清想了想,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一切不变,诸位生死,各自关心。不过我沉斜山弟子,从今日开始,不许出海。” 说完这句话,不管其他人是什么想法,张守清便已经站起身来离开了此地。 留在大殿里的沉斜山弟子先是一怔,继而沉默,然后眼睛里出现了失落,最后一言不发的离开大殿。 这场议事结束得轻描淡写,禅子领着顾缘走出大殿,开始往之前居住的那处阁楼而去,一边走,禅子一边说道:“欲是止不住的,张道长知道,所以没有拦着,只是有些时候欲也害怕。” 顾缘自然知道禅子是在说之前张守清让沉斜山弟子不能出海的事情,便点了点头,不过很快她便开口问道:“那你也有欲吗?” 禅子止住脚步,站在原地,身后的渡能老僧却是不见了踪影。 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强人之难,顾缘正准备说些什么,禅子便笑着说道:“自然有欲,即便是读了这么些佛经,也有欲,开始我很茫然,只是后来听师叔祖讲了一次经之后,便豁然开朗,不为此事烦忧。” 顾缘自然不知道禅子嘴里的那位师叔祖就是佛教的两位圣人之一,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觉得好生惊奇,在延陵,她只见过不怎么像是掌教的掌教,至于云端的那些圣人,连声音都没有听过,哪里又会有机会 (本章未完,请翻页) 得见? 禅子回答了这个问题之后,竟然若有所思的在原地坐下了,然后不管不顾的闭上了眼睛,想来是想通了些问题。 渡能老僧重新回到这边,朝着顾缘说道:“禅子悟禅,顾姑娘要是无事,可先行离开。” 顾缘一惊,心想刚才都还在和自己说话,怎么这一会儿便开始悟禅了。 想是这般想,但看了看禅子的样子之后,她只是点点头,便朝着楼下走去,她忽然想着要去海岸旁的那些码头看看。 这些日子里,不断有大船出海,虽然在雨雾山大船被鲲击沉之后,这边有许多大船选择返航,可在那场议事结束之后,很多人都得到了消息,说是并不阻止继续出海,之前一些放弃了的修士又重新找了大船,继续朝着大海深处而去,有部分谨小慎微的修士,放弃了这一次打捞,但毕竟在少数。 因此在码头旁,仍旧能看到一艘又一艘的大船从这里往北海深处而去,远远看着,就像一条条大鱼,不过谁都知道,这海里最大的鱼是鲲。 海岸旁的码头有许多,也有很多人,只是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普通百姓,大部分都是青丝境及其以上的修士,当然仍有许多青丝境以下的。 一些修士并不想着出海,只是在码头做些活计,换取一些修士需要的东西,不是什么人都和剑士一样,除了一柄剑,什么都可以不要,法器这种东西,不管是淬炼还是打造都极其花费资源。 一般的正统三教修士还好,门内自有方法帮忙,可大余的那些山泽野修,向来自在,可自在之外,也就说明他们身后没有靠山,想要淬炼打造法器,便得靠自己。 …… …… 顾缘来到这处码头的当口,正有一艘大船缓缓离开海岸,顾缘抬头望去的时候,大船甲板上有人正对着顾缘挥手,那人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顾缘也看到了,她不知道那人是谁,所以便嘟囔道:“有病啊。”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 无人知我出海去 甲板上,带着斗笠的年轻男子把一旁的货物搬到角落,然后就静静靠在了船头,他背着一个用布条紧紧缠住的剑匣,只穿了一件厚实的灰布衣衫,至于里面裹了些什么,没人知晓。 北海深处比起来海岸要冷很多,这几十天来,出海的修士都已经知晓海面上的情况,许多修士对于海上事情的判断,比出海打了几百年渔的渔夫还要清楚,他们本来就不笨,要是好好钻研,自然学的极快。 修士可以说得上是世间最聪明的一群人。 这艘大船上的修士是一群大余的山泽野修,为首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据说是一位大余那边都有些名气的野修,他手下有二十几位修士,境界高低不一,但没有高过太清境的。 除此之外,船上的杂工便都是如同这戴着斗笠一般的小修士,没有任何一人是走到青丝境的,都是那中年男人雇佣而来。 大多修士是为了那些说不上珍贵的材料,可这个带着斗笠年轻人是为了其他事情。 修士大多风光,毕竟一踏上那条修行大道,便是山上人,自然便不同凡俗之人,不必担心生计,随便做些什么都会很简单。 境界高些,成为一座王朝的供奉或者是某个宗门的客卿,便能够很开心的活下去。 也总有一心修行,又秉着不行违背本心之事的修士,境界不高,没有宗门会想着招募他们,他们不会农耕,不会经商,要想挣些钱,便自然要想些办法。 这次北海打捞圣丹一事,自然便提供了许多便利,有很多修士不远万里前来,有的为圣丹,有的为了些材料,有的为了钱。 戴斗笠的年轻男子自然也是这其中之一,只是他前来北海,原意不是为了做这些,只是为了看看,可谁知道,他到悄悄来到北海之后,原本在码头这边待了好些天,并没有出海的念头,甚至还结识了一个朋友,那人也是个山泽野修,境界低得可怕,就靠着在船上打杂为生,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和他喝了几次酒,说了好些见闻,让那人很是向往,觉着不错,但是没有深交,直到某天夜晚,他一个人跑到了他居住的那间小木屋前,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救不活了。 年轻男子才知道这家伙的不是一般人,然后紧接着他拿出来的那颗金光闪闪的圣丹才是关键,让年轻男子好生无语,心里想着现在北海的风波就是因为这些圣丹,可什么时候这些东西就这样摆在了自己面前,看到这东西,年轻男子不管如何都该知道他肯定是有求于他了。 叹了口气,把他搬进屋子里,让他躺在他唯一的那张硬板床上,听着他最后要交代的话,年轻男子沉思不已,没有立即答应下来。 那颗圣丹已经到了他手里,其实不管他答不答应这件事,都无伤大雅,毕竟眼前这个人就要死了,他大不了带着圣丹一走了之,最后他深思了很久,在那人要死之前,应了下来。 最后他打开剑匣,拿出那柄剑,一剑解决了他,结束了他痛苦的生命。 之后几天,年轻男子除去打扫他留下来的痕迹之外,便是在观察该怎么样去往北海深处。 他九死一生带回来这颗圣丹,最后偏偏又要让他这个陌生人去帮他救她妹妹,年轻男子实在是有些想不通,你要救你妹妹,你把圣丹吃了治好了伤自己去啊,非要把这东西交给其他人,就不怕什么都得不到? 这种莫名其妙的信任,让这个年轻男子一时间有些茫然。 最后毕竟是应下了,就只能去看看了。 年轻男子并不担心在北海深处会遇上鲲,实际上遇上了他也想看看,至于最后能不能逃脱的这个问题,早在某一天他清理自己的那些东西发现自己居然还有好些戒子的时候,便莫名其妙的笑起来。 那些戒子有个名字叫做千里戒。 年轻男子有个名字叫李扶摇。 有了千里戒,还不止一枚,等要是真遇见鲲袭击大船,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大不了捏碎几枚就走了。 之所以是几枚,还是因为鲲实在是太过庞大的原因。 混上了一艘不仅出海是为了打捞圣丹,而且还顺便在海上贩卖货物的大船。 打捞圣丹这件事在北海现在很火热,有些修士出海之后便没有想着回来,毕竟一来一回实在是浪费时间,所以这些个运送货物在北海四处寻觅的大船就是为他们提供补给的。 价格相对低廉,也不会有人想着杀人越货。 除了某一方有了圣丹。 李扶摇很清楚,只有这样,才能跟着这艘大船,在北海深处四处寻觅,找到那人所说的那艘已经停留在北海深处很久的大船,从而解救那个女子。 当然,要是实在是不行的话,李扶摇也不会来硬的,凡事还得以自己的性命作为首要。 靠在船头,想着要是寻到了那艘大船,又看见上面只有几个青丝境的修士,那自己就怎么都能帮那人把他妹妹救出来,当然,要是有境界更为高深的修士在船上,便不好说。 根据那人临终前的言语,说是他之前上的那艘船便只是一些大余的山泽野修,找到圣丹的原因也很让人觉得有趣,这颗圣丹是从海底打捞起来的一个大海蚌里发现的,他作为杂工,在清理的时候顺手就把圣丹给藏起来了,之后他便跟着一位境界比他要高的山泽野修回到海岸这边来办事,他本想着把圣丹藏好,再回到海上,把同是杂工的妹妹接回来,然后就离开北海。 可谁知道说到底还是被那位山泽野修发现了。 一番追杀之下,才有了那晚的事情。 没找到那人,那位山泽野修肯定要返回海上去控制住他妹妹,之后再来海岸,便以此作为要挟,相信肯定会有些收获。 只是谁也想不到,那人已经死了,而且圣丹已经易主。 看着大船在海面上缓行,李扶摇没来由的感叹道:“活着真累。”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四十四章 运气 活着的确是很累,所有人都有所求,既然有所求,便需为其而努力,求而不得,除了伤心之外,自然也觉得累,而在求而不得的过程之中,也会觉着很累。 日头渐渐西斜,天色渐渐暗去,船上的那些野修都回到了船舱之中,只剩下几个地位不高的杂工在船头或者船尾找了个地方,盖上厚厚的被子,准备抵御黑夜的寒冷。 自然也会有些修士会趁着夜晚的这段空闲时间里打坐,提升境界。 他们才真是活着不容易。 李扶摇靠在船头,用一床破棉絮把自己裹着,原本他可以用剑气驱寒,只是太过招摇,想了想之后也就作罢了,或许是在海面上的缘故,抬头看着那轮明月,便显得越发的明亮。 李扶摇不是什么伤春悲秋的文人,因此并未生出什么感觉,只是低头看着感受着有人往这边来了,就闭上了眼睛。 来人是个身材算不上高大的中年汉子,但生的极为健硕,算是他们这群杂工的管事,叫做易桐,境界也不高,距离青丝境也还有一截路要走。 之前李扶摇上船就是给他塞了不少银子,才能混上这份差事,要不然,这海岸边有好些修士,想出海的人多了去,哪能轮的上他。 李扶摇假装不知道易桐来了,怀里有那张符箓,一身剑气被隐藏得很好,根本不担心有人发现,除非那人境界修为特别高。 易桐提着两壶劣酒,来到李扶摇身旁之后,坐下用脚踢了踢李扶摇,李扶摇这才“悠悠转醒”在经历片刻失神之后,他才揉了揉眼睛,看着易桐,喊了声易管事。 易桐把手里的劣酒丢给李扶摇一壶,这才笑骂道:“你这破棉絮能挡得住这夜里的冷风,起来喝几口酒?” 李扶摇揉了揉眼睛,没有取下头上的斗笠,想着这晚上的确有些冷,索性就真的喝了几口劣酒,那酒不算好,一入喉便有一股辛辣滋味,李扶摇摇了摇头,不太喜欢 (本章未完,请翻页) 。 易桐喝了两口酒,看着李扶摇这个样子,才笑道:“收了你些银子,才让你上了船,你也不要想着怪我,这年头挣点钱都不容易,没有那些个银子,你也找不到这份活计,出海一趟,除去这些银子之外,还是能挣不少的。” “不过看你年纪轻轻,境界虽然不高,但也不算是没有前途的那种废物,怎么不寻一个好宗门,偏偏到处乱跑?” 李扶摇搓了搓手,低声道:“其实是有宗门的,就在大余那边,只是惹恼了师父,被赶出来了,到处走走除了想到处看看之外,也想攒下些家当,好给师父买上些他需要的天材地宝,才有脸回去。想来到那个时候,师父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再让我一个人在外做什么孤魂野鬼了。” 易桐揉了揉脸颊,有些惊奇,不聊不知道,一聊之下才知道这个家伙居然有和他差不多的遭遇,同样都是被赶出山门,可他从未想着回去,这些年在外漂泊,虽然境界修为并未提升多少,但好歹是过的顺心,没怎么吃苦,这日子既然不差,便越发的不会想起那个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山门。 只是今天和李扶摇这三言两语之间,他便想了满头白发的师父,想起了那个长得虽然不是很漂亮,但也说得上清秀的师妹。 越想越多,酒就不怎么够了。 李扶摇本来就不是多想喝酒,之前那一口喝了之后,看着易桐已经没酒,便把自己这一壶都递给了他,易桐接过酒壶,有些欣慰的拍了拍这个上道的小家伙,要是之后他不急着走,他倒是愿意把他带在身旁,虽然跟着他挣不到什么大钱,但至少衣食无忧,还是能攒下些东西。 不过李扶摇再怎么聪慧,上船之前那些个银子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他是一点都不会还给他的。 易桐醉眼朦胧,看着海面笑道:“这圣丹哪里有这么好捞的,咱们啊,干的都是无用的事情,我还知道,好像所有好运气都不和自己有关,赌 (本章未完,请翻页) 钱的时候,总有人猜得对大小点数,可我就老是猜不着,蒙着眼睛让你选一样事物,旁人永远是能选中最好的,可我总是选到最差的,好运气都是别人的啊,老天爷就是这么不公平。” 李扶摇没有喝什么酒,因此眼神很清明。 世上总要发生各种事,不管是他愿不愿意看到的。 只要在世间行走,便总要接触着各种各样的人,不管是他愿不愿意的时候。 易桐靠在船头,有些出神,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推了李扶摇一把,没好气说道:“撒网试一试。” 早前便说过了,这条大船上不仅有货物,不仅是来北海贩卖东西的,也会跟着打捞东西。 在这打捞的好几十天里,总共只有不到五颗圣丹被人打捞起来,海底至少还有二三十颗,毕竟一炉圣丹,是真的不少,只是这些出海的大船结合了那几颗圣丹被捞出的情形,便早有算法,推出了在午夜时分打捞最适合,那几颗圣丹,有一两颗便都是晚上才打捞起来的。 至于地点,之前甚至还有些“高人”以占卜来计算,不过后来证明,全部都是无稽之谈。 李扶摇对这玄乎说法,不是很在意,但既然现在的身份是个杂工,便去撒网就是。 用以打捞圣丹的不是普通渔网,这网很密,即便是海底最小的鱼虾,被这网网住也基本没有逃出升天的机会,因为怕有暗礁弄断渔网,所以渔网的材质也很特殊。 因为渔网太密,肯定会拉起很多鱼虾,一般普通人拉不动,所以只能靠他们的那些修士才行。 李扶摇去唤醒了其余几个杂工,然后共同撒下了网,大船前行,这张巨网便会在海底拖拽,至于何时收网,全看这管事何时下令。 李扶摇站在甲板上手里捏着渔网,想着之后要是捞起来几颗圣丹,那些个野修会不会杀人灭口? 李扶摇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些无奈。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四十五章 云里的事 北海是六千年前突兀出现的,最开始只是一个大峡谷,后来有海水灌入之后便成为北海,至于有多长,有多深,其实这些事情,没太多人知道。 就算是知道这些的人,一定是大人物,毕竟就连是禅子这样知道的很多的人,也没有在某本古籍上看到过,因此知道这些秘密的,一定是大人物,既然是大人物,也不见得会出来告诉整个世间,这里是到底有多深。 今夜的北海一片平静,要是站在云端看下去,便能看到整个月光照亮的海面上,除了有些大船之外而偶尔因起网而弄出的涟漪之外,海面很平静。 似乎没有多少人能站在云端看向海面。 即便是有,也不会超过二十个。 可现在云端,恰巧便有两个人,正在看着北海海面。 那两个人虽然太强,很多时候都要在他们的姓氏后面加上一个圣字,但毕竟也还是人,没有逃开这个范畴。 这两人,一位高坐在一只任谁来看都觉得硕大无比的黄鹤上面,身着紫袍道衣,神情平淡,面容不过一中年人而已。 在他身后,有一副乾坤八卦镜,悬于半空,在他身侧。 道教一共六位圣人,这一位姓杜,于是圣人便都称呼他为杜圣。 这位杜圣上一次出现在山河世人的嘴里,还是因为观主梁亦登剑山,他和朝青秋有一场圣人之战,不过那场大战,雷声大雨点小,并未太过出力便已经结束。 世人之后传言是他畏惧朝青秋的剑因此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实际上不假,圣人惜命,让他出手对付大妖他尚且要考虑几分,对付杀力世间第一的朝青秋便更是如此。 没有圣人想遇上朝青秋。 在杜圣身前不远处,是一个中年儒士,那人身侧有一支秃笔,四周好像是有始终有白烟身处,他就站在云端,神情不变。 世人说他成圣的色彩太过传奇,从一个普通修士,一跃成为儒教四位圣人之一,这般传奇的故事怎么都可以让太多人觉得 (本章未完,请翻页) 心神摇曳,可始终没人能够在他身前说上半句好话和差话,因为他不与世人打交道,几位圣人也不会无趣到和他争辩。 他姓常,故而称作常圣。 今日两位圣人在云端碰头,并不是为了拉拉家常,而是因为这些时日,他们真的发现了些什么。 既然已经成圣,但毕竟身处两教,相见之时也要各自警惕,要不然那副乾坤八卦镜和这支秃笔不会悬在他们身侧。 常圣看向海面,平静开口说道:“若是所料不差,那条鲲短则几天,快则数年便要化鹏了。” 鲲族生而春秋,成年便是登楼。 当它们要化鹏的时候,就是他们要从登楼走入沧海的时候。 山河圣人们眼睛都看着天上,除了遇见这种大事,哪里会往下看一看。 杜圣神情漠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若是朝青秋要出手,便是他的死期。” 常圣摇头,神情不变,“他若出剑对它,我们便自然没有任何出手的理由,真有人要出手镇压他,况且我身后的那两位,不见得会袖手旁观。” “变数很多,若是朝青秋要和下面的它联手如何,若是妖土要来几尊大妖为它保驾护航又如何?” “你如何能算的尽?” 杜圣漠然开口,“如此便只能等着?” 常圣抬眼看了一眼杜圣身下的黄鹤,那只黄鹤即便是在杜圣身下,也不由得生出些害怕的念头,常圣平静道:“局势如此,只能等,朝青秋的杀力,你之前领教过,不是不知道,我一直觉得你太过小心,当时他才从妖土回来,身上肯定有伤,你为何不敢和他战一场?若是当时便战了,现在可能也就没有了朝青秋。” 杜圣眼中有些讥讽之意,“即便是重伤的朝青秋,你敢出手?要杀他,便需做好自己身死化道的准备,几年前你们便说他快要赶上当年柳巷,几年之后再看,柳巷只怕已经在他身后。” “柳巷当年一剑之威,便是数万里,是最有可能达到九的那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若不是非要一分为二去寻最后的飞仙之处,何至于被大妖斩杀,还只是一尊而已,柳巷这种人物,没来个两三个大妖,都不好意思就此死去。” 常圣看了看身侧的那支笔,继续说道:“朝青秋再强,也不过是在七之前,决不可能比柳巷走的更远。” 杜圣有些恼怒,本来身为圣人,情绪不会有太大的波动,可是今日是提起的朝青秋,这位最厌恶剑士的道教圣人便有些失态。 “朝青秋即便在七,也无人敢说一对一便能让他身死,即便是他重伤。” 常圣仰起头想了想,似乎好像是这个道理,便没有开口说话。 其实杜圣的话说的有些太过拔高朝青秋,他不出手杀朝青秋,和是不是一人之力能斩杀朝青秋无关,只是圣人之间,自有谋算。 当年他即便能斩杀朝青秋,也要重伤,既然重伤,这山河之中尚有圣人,道教即便还有五位圣人在身侧,一样都不安稳。 圣人之心如同海底针,没人看得清。 杜圣看向海面,依着他的目力,自然能看见那些海里的圣丹,只是他没有兴趣,也就没有做些什么。 常圣再度开口说道:“山河里不能再多一位沧海。” 这是儒教圣人们的想法,也是道教圣人们的想法。 至于那两位佛教圣人,一般不会被他们考虑在其中。 虽说明知道他们说的是今日北海之事,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另有深意。 杜圣沉默了很久,才说道:“若是妖土来人,我拦下。” 既然这鲲是妖修,那妖土便可能会有人来援。 杜圣说了妖土来人他拦下便代表着道教圣人们的意思。 只是妖土来人被道教拦下,他们儒教要应对就是那位剑仙? 常圣看向杜圣,神情不变,但眼睛里似乎有话。 隐约之中还能看到讥讽之意。 杜圣不甘示弱,“朝青秋不一定会出手。”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四十六章 那里有海 朝青秋不一定会出手,甚至妖土也不一定会来大妖,这些本来都是不确定的事情,即便妖土来了大妖,也不一定是为这条鲲保驾护航,他们不想世间多出一位沧海,妖土巨头也不见得会愿意看见,当年鲲族统治的疆域,现在早已经易主。 东西丢了,要想拿回来,不容易。 而要想抢回来,更不容易,因为你想要,他不想给。 所以到了最后只能打一架。 没有人会觉得这辈子打架每次都会赢,因此最好的选择便是在它有资格和你打一架之前,先把它杀掉,便免得生出之后的争端。 这是个十分正常的想法,只是没有人敢笃定一定会发生。 因此才有了云端的两位圣人对话。 常圣是儒教圣人,不过成了圣之后原本的出身便淡了许多,他对于世间的关心程度,其实和另外一些圣人都差不多,他们求得都是飞仙这件事。 若是实在不能成,也要活得更长久一些才好,无拘无束这四个字,似乎只有圣人有福消受。 圣人惜命,是因为遇不上比他们性命更重要的事情。 即便是杀朝青秋,覆灭当年的剑士一脉。 要是朝青秋如同一只蚂蚱倒好,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顷刻间将他镇杀,再覆灭剑士一脉,这种事情,想来即便是有圣人觉着烦,但也会有圣人愿意去做,毕竟做这种事情,不仅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也没有太大的危险。 可朝青秋是剑仙,是世人杀力最强之人,要想杀他,付出的代价太大,没人愿意接受,即便是十二位圣人联手这种想法,都没有人生出过,除去这十二位圣人当中有人不赞同做这件事之外,还有圣人担心朝青秋倒向妖土,和大妖们站在河岸的一侧。 一个朝青秋便是极难对付的存在,再加上一些个难对付的大妖? 真要打起来,山河圣人们也担忧能不能取胜。 当然,圣人们在杀朝青秋这件事上,最怕的还是有人因此送命。 既然有圣人会不同意杀朝 (本章未完,请翻页) 青秋,那自然便凑不齐十二位圣人,佛土那两位肯定是不会出手的,在加上儒教这边一直没有踪迹的某位圣人和一向不管外物的周夫子,便只剩下八位,这八位里多多少少便又会有一两位不愿意出手,那就还有六位。 六位圣人,杀朝青秋,不是难事。 可谁都不愿意成为朝青秋临死之前带着一起走的那人。 已经到了七的朝青秋,不管不顾要带一位圣人一起去死,不是一句笑言。 剑仙杀力,冠绝世间。 既然没有第二位剑仙,那就是朝青秋杀力世间第一。 怎么杀? 因此即便是一直不拿正眼看剑士一脉的三教圣人,在面临剑仙的时候,也很无奈。 他们虽然没有见过六千年前的那些剑仙出剑,但这些年朝青秋偶有出手,应对一两个大妖的时候都并未有难处,足以证明朝青秋到底如何。 杜圣的脸阴沉的好像能滴下水一样,他再次重复了之前常圣的那句话,“世间不能再出现一位沧海。” 之前常圣说的是山河,似乎并不妥帖,这个世间,不仅有山河,还有妖土和佛土。 不过两句话都能表明圣人们的意志以及决心。 常圣点了点头,他没有说话,就要在此地坐下,他和杜圣坐在这海面上,想来便是那鲲有化鹏的迹象,也第一时间会被他们得知,到时候自然便能做出最好的行动,无论是镇杀还是别的什么。 杜圣看了常圣的动作,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常圣身侧的秃笔,心里想着若不是世间有三教,朝青秋何至于这么难杀? 只是像是他这样的人物,早已经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又怎么肯把真实的想法显露出来,他坐在黄鹤身上,闭着眼,但那副乾坤八卦镜却一直都没有收回来,而那只黄鹤更是一动不动的盯着常圣和那只笔。 圣人心中,各有谋算。 …… …… 北海深不可测。 但总有人能到海底,比如鲲族,也比如某位大 (本章未完,请翻页) 妖。 青天君现如今便走在海底。 北海是鲲族的领地,想来这深海之中也不会再有其他种族能够和鲲族一争高低,因此这海底,早在数千年前便被鲲族修建,在最深的那个地方,竟然有许多石楼,更有城墙,这是一座巨城。 巨城四周倒是偶有得见一两条尚且年幼不大的鲲。 说是不大,即便是幼年,鲲的体型也是整个世间最大的鱼。 因此化作人形的青天君站在那一两条鲲下方,就像是一个极其渺小的木偶,那种感觉便好像是一个成年人看着脚下的蚂蚁一样。 青天君默默想着自己要是现出本体虽然也能有百丈之长,但在这些鲲面前,还是不够看,真要变到他们那么大,要撑开法相,只是即便撑开法相,也没有太大意义。 想到这里,青天君便越觉得鲲族有意思,不止是它们的体型,还有其他的一些别的。 能从一条普通的青蛇修行到现如今这一步,青天君经受了常人无法体会的磨难,自然也理所应当成为了一位战力极强的大妖。 他常常在想,要是如同鲲一般,生而春秋,成年便登楼,该少走好些弯路。 况且这种祖上出过大妖的种族,血脉之强,真的会让人觉得很不公平。 就像是青槐一样,要是青天君不是大妖,青槐的境界也不会走的这么快。 比起来道种叶笙歌,也只是差了一线而已。 想起那位道种,就算是青天君都有些赞许,人族修行向来无法比肩妖族,只是偶尔会出来几个极为出色的人物,像是道种,剑胚,禅子,读书种子这一类的,便相当于妖族里的血脉最强横的那一类。 想了太多,始终也无意义。今日是来见那位的青天君不再多想,沿着一条大道,走入了那座巨城当中。 不过走进去之前,青天君还是放出了自己的气息。 这是尊重,也是在告诉城内的那位,自己来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四十七章 北海深处有座城 鲲族并无大妖,为何居住在北海多年,没有圣人或者剑仙深入海底将其斩杀? 圣人惜命,也只是相对来说,不敢对剑仙出手,难不成还不敢对一位不是大妖的鲲出手? 事情既然存在,便肯定会有原因。 青天君很清楚,即便是他这个境界,在北海里,想要杀一条鲲,也很难,鲲族在海里,战力是最强的,登楼境巅峰便可战圣人,在北海深处,圣人想要发挥起来战力也极为困难,若不是如此,想来不会有六千年的安逸局面。 只是越想这件事,他便越来越有些郁闷,要不是世间的鲲也就那么几条,每一条都是鲲族的宝贝,他还真想着从北海里搞出一两条尝尝味道。 不过既然是想着自己是那位的朋友,要是做出了这种事,只怕真是朋友都没得做。 行走在巨城当中,看着街道两旁的那些石楼,青天君神情古怪,鲲族并无太多,因此这城里也不可能有多少鲲,只是没有多少,修建这么多石楼做什么? 想着这些事情,青天君继续朝前走去,这座巨城的当中,有一座高楼,却不是石楼,而是一座木楼。 要在海底建造木楼,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世间并无太多可以经受得起海水千百年浸泡的木材。 青天君看到那人的时候,那人也看着他。 他站在木楼上,一身天蓝色长袍,神情平淡,自有一番气度。 青天君站在原地,瞬间便来到了他身前。 一位妖土排名极为靠前的大妖,和一位在海底可搏杀圣人登楼境巅峰妖修。 青天君看着这个家伙,想了想,是不是用儿时的称呼,可随即一想,这他娘的都过去了几百年了,要是还用当年的那个称呼好像的确是有些怪异。 倒是那人先开口,声音温和,“你我皆已长大,用儿时的称呼不妥。” 青天君心想那我叫你什么,难不成就直接喊你鲲? 那人似乎知道青天君知道在想些什么, 轻声道:“我取了个名字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叫北冥。” 青天君点点头,心想这名字还算是不错。 然后他开门见山问道:“你化鹏之日是何时?” 这种重要的事情,本来不该问出口,可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出手的青天君偏要知道,因为他要早作准备,他知道妖土那边来了人,但不知道是哪一位巨头,虽说对他而言,都不会有什么问题,但知道对方是谁,便意味着他能判断自己是否够尽快的击退那人,然后回来应对其他问题。 北冥摇了摇头,他说道:“我体内的气息有些古怪,那股气机不知道为何在我身体里到处乱窜,化鹏之日并不清楚,有可能是今天,也有可能还有数年。” 青天君有些诧异的看向他,心里想着你们这个种族又不是第一次化鹏了,怎么会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经验之谈? 北冥很了解自己的这个朋友想说些什么,他摇头道:“距离上一位鲲化鹏已经整整过了六千五百年,鲲族从妖土来到北海也已经过了六千年了,这六千年的沧海桑田,让鲲族失去了很多东西,那些记载着前辈们化鹏时情景的东西,都已经不在。” 青天君点了点头,说道:“那岂不是我要在这里守着你数年?” 北冥笑着看向他,说道:“你在妖土也无大事,为何不可在北海待数年?” 青天君想着我在那座茅屋前为自家闺女准备嫁妆这件事难不成也要告诉给你知道? 那条灵脉难寻的很,要不是你这家伙非要我保驾护航,他何苦离开那茅屋来到你这不知道多深的北海。 北冥想起一事,问道:“当年你我有约定,若是你我有子嗣,同是男子便结为兄弟,同是女子便成为姐妹,至于一男一女便是夫妻,可惜我那长子夭折,幼女虽在,与你那闺女做不成夫妻了。” 鲲鹏是何等尊贵的血脉,几乎从未与他族联姻,也就是鲲族落难,也就是青天君是位大妖,不然哪里有可能。 青天君身为大妖,后代血脉不会太差,而鲲鹏一族更是生而春秋,若是有可能成为夫妻 (本章未完,请翻页) ,再生下一位子嗣,到时候天资不会比道种之流差。 青天君揉了揉脸颊,呵呵笑道:“即便是你那长子活着,只怕也没希望娶我闺女了。” 北冥觉得有些奇怪,他看向青天君,虽说之前双方约定是要两个孩子各自同意才能在一起,只是他想不出会有什么阻力,青天君的闺女要出嫁,要最出彩的妖族子弟才行,鲲族生而春秋,成年便登楼,如何不出彩? 青天君叹了口气,“那丫头喜欢上一个小剑士,我虽然没拦着,但也言明了要那小家伙成为剑仙之后才能娶她,这小家伙要成剑仙,只怕还有好几个百年要走啊。” 青天君在妖土的名声一向怪异,这位本体青蛇的大妖,从开始修行到最后成为大妖,本来就是一件让人极为震惊的事情,更别提成了大妖之后的战力了,那更是怪异。 他和朝青秋有交往,在妖土,不是什么秘密。 可没人想过他居然连女儿都想嫁给一位剑士。 北冥觉着有些奇怪,但并无太过震惊,青天君的想法一向天马行空,只要他看对眼的人物,不管是云端圣人还是贩夫走卒他都能坐下来一番对饮几杯。 身份之类的东西,青天君并不在意。 既然能比青天君看中,那位剑士,只怕也不是一般人。 这一次轮到青天君猜到了北冥的想法,他摇摇头,说道:“我可没见过那小家伙,只是闺女喜欢,我这个当爹的,不能拦着。况且我闺女的眼光一向不错,她看对了眼便错不了。” 青天君宠溺女儿的事情,妖土人尽皆知,这件事倒不用北冥如何深思。 北冥笑着摇头,“我实在无法想象,以后一位剑仙迎娶我妖族修士的光景,特别那人还是你青天君的女儿。” 青天君毫不在意,“到时候妖土这边有人说闲话我就把那人打得闭嘴,至于山河那边,就靠我那女婿了,身为剑仙,要是护不住我闺女,我肯定第一个锤死他!”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四十八章 一个悲惨的故事 说起锤死他三个字的时候,青天君说的掷地有声,也理所当然。 好像也并没有什么错,你既然娶了我女儿,没能护着她,不被捶死还活着做什么。 只是这个故事里的主角此刻并不知情,也不知道自己以后很可能被人捶死。 青天君不去想那个以后要骗走自己闺女的混蛋,只是认真说道:“三教圣人至少会有一人来到北海上方,你化形之日,我能替你挡下那位妖土来的巨头,可云端的圣人,我没办法。我之前和朝青秋见了一面,他出剑的概率只有五成?” 北冥是何等聪明的人物,他虽然身在北海,但见识广泛,早已经听说过那位剑仙的故事,他知道青天君说的五成是什么意思,“另外五成,便是在我化鹏之后向我出剑,朝青秋既然已经走得足够远,那这一剑,我肯定接不下。” 接不下的代价是什么,想来谁都知道。 一位才踏入沧海境界的大妖遇上一位世间杀力最强的剑仙。 谁生谁死。 一目了然。 青天君有些不忍,他虽然很想要北冥成为大妖,然后返回妖土,他可以和他一起夺回鲲族当年的土地,然后依着他们两人联手,便足以改变他孤家寡人的现状,也足以让两族过得很好,哪怕有一天他先死,鲲族一定会照料青蛇一族,一定会照料青槐。 虽然那个时候,青蛇一族不会有现在这般风光,可能大片土地会被剥夺,但终究会有一个栖身之地。 就像是当年的鲲族一样,即便是被驱赶到北海,但总归能活着。 能活着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而且青蛇一族也不是没有再崛起的希望,青槐天资很好,有希望成为大妖,那她的那位夫君,要是成了剑仙,也是一样如此。 青天君很清楚,青蛇一族除了他和青槐,其余族人都没有太好的天资,所以青天君一直在想身后事,只是想着想着便觉着自己不该吃那么些白泽的羊肉,不该吃太多其他妖族,今日树 (本章未完,请翻页) 敌,后人遭殃,可想起那些羊肉的味道又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北冥没有注意到青天君的这些想法,只是平淡说道:“鲲族失去的要拿回来,鲲族一直往前,也没有说前路难便放弃的,即便化鹏之后要和朝青秋一战,也再所难免,索性不用担心,只是要是在化鹏期间便被击杀,倒是有些悲惨。” 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北冥神情十分平淡,仿佛说着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青天君紧锁眉头,最后总算是想通了事情,“我明白了,朝青秋这趟北海之行,一定会出剑,只是要看谁先出手,妖土我替你拦下,那便是赌三教圣人是否要在你化鹏之际出手,三教圣人出手,朝青秋便可能会对圣人出剑,若是不出手,那死的便可能是你。” 都是这世人极其聪明的人物,这些事情本来便无需多说,尤其是他正是这事情的主角。 朝青秋这些年经常出入妖土,虽然也出手斩过几尊潜力不差的登楼境妖修,可面对着大妖的时候,虽然并无败绩,可也并未真正杀过一位大妖。 虽然没有会质疑朝青秋有杀大妖的能力。 但毕竟没有出现过。 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往往也就不知道结果。 青天君看着他苦笑道:“要不是你们这个种族破境的时候实在是动静太大,也不会如此难办。” 鲲族血脉极好,生下来便是春秋境,然后只需要平静等到成年,成为了登楼境之后,然后继续刻苦修行,直到有朝一日,灵府的那条鱼开始慢慢变成一只鸟。 现如今北冥的灵府里,那条鱼的已经几乎都成为鸟,只是那只鸟生着一条鱼尾,等何时鱼尾变成鸟尾的时候,也就是他从鲲化作鹏的时候。 它们这个种族有许多传奇色彩,妖土里的那些历代强者,几乎都有鲲族的一席之地,要不是它们这个族群向来稀少,只怕早已经统治妖土,鲲族的某位族长便会又成为一位妖帝。 老天爷有些时候不公平,但有些时候也很公 (本章未完,请翻页) 平。 给了你一样,便要收回你另外一样。 继续回到朝青秋出剑的那件事来,青天君紧皱眉头,“朝青秋若是对你出剑,那便是要在人族立威,他做了如此大的一件事,剑士一脉便要好过一些,他若对三教圣人出剑,便是震慑,他能杀一位圣人,便能杀其他的,那三教其他圣人便一样要忌惮他,剑士一脉也要好过一些。” 最后他得出结论,“朝青秋无论对谁出剑,受益都只会是剑士。” 北冥笑了,“如此说来,朝青秋的处境比起我,也差不了多远。” 青天君想着你们两人处境倒是差不了多远,可境界倒是差得远,一个是杀力世间无双的剑仙,一个只是一个要化鹏的准沧海,哪里能相提并论。 北冥终究不是那种伤春悲秋的人,既然事情无法改变便坦然接受。 最后他只是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一趟该把青槐那丫头带来的,让我也看上一眼,可能以后也就见不了了。” “对了,我死后,北海你照拂一二,虽然八成没什么问题,但我还是放心不下,只是我那幼女,要是几百年之后又遇上这关头,又被人斩杀了,就真的是一件很悲惨的事情。” 今天北冥说了两次很悲惨的这句话。 但两次说起的时候情绪不同。 第一次他没有什么情绪,第二次却是有些伤心。 毕竟涉及幼女。 青天君站在他身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想起了之前那些年,他还是个青丝境妖修,便没事来北海的场景,生而为春秋的傻大个当时看起来真的很大。 所以从那个时候他就开始喊他傻大个。 一直到他成为妖土巨头,一代大妖。 直到今日再次相见,他来见他,说着一些废话,想着一些好像已经注定的结局。 青天君忽然抹了把脸。 他从来都不喜欢现在的妖土,不过也只能无趣的一年又一年看下去。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四十九章 世间最凌厉的那柄剑 北海原本不会这么热闹,这里终年人烟稀少,除了附近的渔夫,以及偶有在海岸那座高山上观看的文人墨客,便不该有其他人。 可今时不同往日,因为林红烛的一挥手,所以北海来了很多修士,打捞圣丹这件事情是北海这几十日里最重要的事情。 尤其是当一颗颗圣丹偶尔从海底回到陆地的时候。 修士们以前只知道北海里有圣丹,直到某一天雨雾山的大船倾覆之后,他们才知道了,北海里还有鲲。 还有很多事情他们不知道,比如北海上方的云端坐着两位圣人,海底的巨城里有一位大妖,另外一位妖土巨头则是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在海岸的高山上,来了一个白袍男子。 白袍男子腰间悬着剑。 海岸的高山上不一定都是阁楼,因为有些山太过孤单,也太过陡峭。 便如何此刻站在那高山上的白袍男子一般。 世间没有一人能够有资格站在他身旁,所以他才觉得有些孤单,可也正因为他孤单,所以他也陡峭。 这些都是无谓的形容词。 白袍男子站在山顶感受着不远处的那股妖气,要放在平日里,他不介意先对他出上一剑,一位远离妖土的大妖,要想在他的剑下活着回到妖土,不容易,可既然北海之后会发生大事,他也就能并不在乎他在哪里。 鲲族有鲲要化鹏了。 就在北海。 他从来没有见过,想来这个世上也从未有人见过。 鲲族从妖土来到北海是在六千年前,那个时候开始,鲲族便没有一条鲲走到过这一步,这世上没有人活到了六千年,因此便无人见过。 要是那些圣人在很多年之前便想过会有鲲要化鹏,挑一个不错的时间,在北海里的鲲尚未成年之时将鲲族屠尽,便没有了今日之事。 圣人不会注意到身下的事情,他们通常只平视或者仰视。 世事说不清。 朝青秋站在山顶,看向前方,他没有看向云端,但云端的两位圣人便已经感受到一股剑气。 天上地下,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剑 (本章未完,请翻页) 气有朝青秋那般凌厉,那些剑气,就像是一柄剑就在身前,随时便要将你斩开,看看你的身体里到底是装了些什么。 圣人的身体构造和其他人一样。 感受着那股剑气,那位高坐在黄鹤上杜圣就要发难,常圣没有睁眼,只说了一句,“朝青秋的剑,现在正盛。” 这句话咋一听来的确是有些怪,但绝对不奇。 朝青秋的剑一直都盛,不盛的时候便是他的那柄剑受了伤的时候。 那些时候并不多,以往有过,但今天不是,所以常圣才出声提醒。 剑盛的朝青秋,是这个世间最可怕的一件事。 杜圣有些心烦意乱,他看着云海下面的北海,“朝青秋也来了,那头鲲化鹏的时间应该不长了。” 常圣笑了笑,没有说话,心想着之后鲲化鹏的时候,便是各位圣人的谋算最重要的时候,到时候那头鲲是被直接击杀还是任由它水击三千里,到时候还真有些不好选择。 常圣没有选择和杜圣多费口舌,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闭上了眼睛,继续养神。 杜圣神情漠然,看了看常圣身侧的秃笔,然后也闭上了眼睛。 只是那只黄鹤,一如之前那般,盯着常圣和那只笔。 云端上很安静。 …… …… 朝青秋走下山顶,因为想着要去吃些东西,便朝着那边的楼阁而去。 那里既然有修士,自然便有吃的。 朝青秋走在楼阁里,他不想有人看见他,便没人能看见他,他走在那些楼阁里,想着很多年前自己从在某处观海,然后便衍生出了很多事情,修士的寿命太过漫长,尤其是他这种剑仙,三教圣人的寿命一样漫长,只是他们从不到处乱走,他们更愿意坐在云端,一日一日,一年一年的悟道。 朝青秋成为枯坐的时间短,他走过的地方太多了,因此一旦开始回忆,那些回忆便很容易把他淹没。 幸好他最后只挑了自己想着回忆的事情来想,最后竟然把那些事情想完,也用了整整一个时辰。 晨光生出,朝青秋站在某栋 (本章未完,请翻页) 楼阁的走廊上,看着朝阳。 露出一抹笑意。 在他身后,有人推门而出,是读书种子顾缘,只是她也没能看见朝青秋。 朝青秋转头看向她,觉着这丫头还不错,天资不错。 既然如此,就该是学宫的那个丫头了。 可很快他便想起了一些其他事情。 剑士一脉很久没有出过剑胚了。 朝青秋一挑眉头,想着那个往西方佛土去了的年轻人,心想你的资质虽然一般,但你的这份举动,便已经是不差,以后成就倒是会有些。 再美好的事物也会有看腻了的时候,看了一会儿日出,朝青秋便没有兴趣在这里呆着,就要转身离去,可片刻之间却看到一个和尚从一楼走上来。 朝青秋觉得有些意思,他上一次看见和尚,已经是好多年之前的事情了,那是他最后一次踏入佛土,不是为了向两位佛教圣人出剑,只是单纯想去看看。 他只是看了一眼禅子,就知道这个和尚天资比起来那丫头,也不差。 这该是出自灵山的那个禅子。 朝青秋摇了摇头。 仍旧是觉得剑士一脉没有位剑胚很不对。 就在朝青秋要下楼的时候,谁知道,禅子忽然对着他郑重行礼。 这让顾缘都吓了一跳,她看不见朝青秋,只觉得禅子是在对着空气。 禅子也看不到朝青秋。 朝青秋开口问道:“你知道我在这里?” 声音突兀而出,但只有禅子能听见。 禅子双手合十再次行礼,他对着朝青秋恭敬说道:“晚辈看不见朝剑仙,但既然朝剑仙便是那柄世间最凌厉的剑,即便是隐去了剑气,剑意也足以震慑世间一切。” 说完这句话,禅子更为郑重的行礼,在他看来,朝青秋为了人族,几次三番在妖土与大妖生死相搏,自然是因为值得尊重的人物。 况且世间也就这样一位剑仙而已。 禅子说话也没让顾缘听见。 朝青秋想了想,最后点头说道:“你不错。”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五十章 海里捞起一头驴 晨光渐起,那海面上的一轮朝阳显得格外好看,也格外刺眼。 李扶摇揉了揉眼睛,昨夜的撒下的那一网,什么都没有打捞到,一些小鱼小虾倒是不少,只是打捞起来之后,便被扔下了船,船里本来就没有太过于宽敞的地方,堆满这些东西,很容易让船翻了。 这艘船并不是什么法器所化,就连开船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避免碰上暗礁,哪里又敢做些其他的举动。 李扶摇抓着渔网,狠狠的扔了出去。 船上的那个来自大余的野修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偏偏觉得这早晨的第一网会有好东西,便让李扶摇和那些个杂工大清早的又撒了一次网。 好在撒下了网之后便无事可做,他只是说要在午时之前收网,李扶摇想了想,没有说什么,只是在船头拖过自己那一床花了一钱银子买的破棉絮,盖在身上之后便想着舒舒服服的睡一觉。 闭眼之前看着易桐正朝着这边走来,李扶摇就更没有想着睁眼的举动了,兴许是真的有些累了,闭上眼睛之后的不久就真的睡着了,甚至还传出了微微鼾声。 易桐就在他不远处,听着李扶摇传来的鼾声,心里想着这小子好歹也是个修士,为何才熬了一个夜便如此疲乏? …… …… 北海海底有圣丹,这件事不假,于是修士们来了,北方妖土的妖修其实也来了些,只是妖土和山河虽然停战多年,可关系并不是很融洽,这些妖修便尽量低调,即便是雇船出海,船上也不会有半个人族修士。 除去和人族修士一道用渔网打捞的这个方法的妖修之外,其实还有些妖修因为本体便是鱼类,所以他们选择打捞圣丹的方法则是到海底寻觅。 谁都知道,北海里最大的鱼是鲲,可鲲生而春秋,对于这些圣丹,没有任何兴趣,圣丹对它们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没人担心圣丹会被近水楼台的鲲族给找了去。 一波又一波妖修朝着海底而去,一入海,他们便化成了本体,是些形态各异的鱼类,五颜六色,十分好看。 有一个年轻妖修也是跟着这些妖修一起下海的,可这一位,入海之后,却没有变化,还是维持着人形,只是四周出现了一层极淡的薄雾,把他包裹在里面,隔绝海水。 应该是一件极为有用的法器。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身黑袍的年轻妖修缓缓落到海底,然后拿出了一个罗盘,在手里拨弄了一会儿,等到罗盘指向一个方位之后,才向着那方位缓缓走去,一边走,这年轻妖修一边念叨,“出来寻宝,什么都不带,好意思叫寻宝?” “真以为自己的运气好的惊人啊,圣丹这种玩意,你们见过吗?没见过吧,本公子……” “好,就算是本公子以前没见过,但马上就要找到了。” “哎,也不知道叔父给的这破玩意有没有作用,要是什么都找不到,等回去了,只怕要被那些个傻子好好笑一番。” “一些个傻子,没事就修行,一个个像是赶着投胎一样,我修你大爷!” 北海广阔无边,要是说让一个人在海底乱走,顺便说些废话那就是完全够用了,还有,这年轻妖修说的话传不出去,所以也没人能听到。 走在幽静的海底,年轻妖修越走越觉得有些发毛,尤其是想着叔父之前的叮嘱,让他别往深海去,哪里不太平。 可这他娘的这罗盘指着的不就是深海? 年轻妖修停下身来,一番天人交战,该不该去寻圣丹。 仔细思索之后,他下定决心,还是要去看看。 他摸了摸怀里的那些个宝贝,想着要是等会发生了大事,他就他娘的全部丢出去。 年轻妖修信心满满,想着怎么来说逃出升天并不是大事,哪怕这北海有什么鲲化鹏。 抱着这样的想法,这个年轻妖修一边走打量着四周,想着回去之后一定要向那些人吹嘘一番自己的所见所闻,不过再仔细一想,自己没能看见鲲,到时候说起的时候,反而有些遗憾。 他一拍脑门,哈哈大笑,“本公子说见过那便是见过了,难不成还有人知道不成?” 就在他在为自己的机智而敬佩的时候,罗盘发出了嗡嗡的响声。 年轻妖修停下脚步,开始打量着四周。 这罗盘可了不得,是一件寻宝利器,之前他凭借这玩意找到了不少宝贝,这一次说要来北海寻宝,原本是没打算靠这罗盘的,毕竟这玩意也不是什么都能找到,可叔父听说之后,便滴了一滴血在罗盘上,告诉他再进北海,要找圣丹,便能找到,不过只有一次,意思就是说只有一颗圣丹。 一颗就一颗,反 (本章未完,请翻页) 正好比没有好。 年轻妖修揣好罗盘,开始打量着附近的地形,这一片啥都没有,就只有一块大石头,难不成那圣丹就在大石头下面? 年轻妖修一脸狐疑。 最后还是想着去搬开看看。 搬开石头,果然下面有一颗圣丹。 金光闪闪。 年轻妖修嘿嘿一笑,拿起那颗丹药,就要找东西装起来。 可是在怀里找了许久,什么合适的东西都没有找到,他看着这颗金光闪闪的圣丹,想着你这么亮做什么? 好东西要藏着这个道理他知道。 找了个遍,的确是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装这个东西的玩意,年轻妖修一狠心,就把那圣丹送入嘴里,可片刻之后他又觉得这一下吃掉一颗是不是浪费了? 于是便只咬了一半。 就是这一半下肚,他一怔随即便有些后悔。 这他娘的是什么东西?! 这一颗下肚,自己五脏六腑被便一股说不清楚的气机到处乱撞,片刻之后,自己居然要现原形了。 年轻妖修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有一张大网渐渐向他靠拢。 …… …… 午时之前收网,这是那位野修下的命令。 李扶摇把破棉絮往一旁一扔,随即便和几位杂工一起收网。 这一次比之前的要轻不少,几个修士拉着毫不费力。 直到最后一鼓作气把大网从海里彻底拖出,给拉上大船。 大网完全收回。 大网回到甲板上的那一刻。 包括李扶摇在内的一众人都傻了 。 大网里有一头皮毛黑得发亮的生物。 李扶摇揉了揉眼睛,和他一样动作的还有很多人。 那是一头驴?! 那头驴厚厚的嘴唇上还沾着些金光闪闪的东西。 圣丹?! 黑驴大舌头伸出来一卷,便把那颗圣丹给卷进了肚子里。 准确来说只有半颗。 因为还有半颗已经被它吃了。 咽下最后那半颗圣丹的黑驴心满意足的转头看着船上这些目瞪口呆的修士,然后竟然是口吐人言,它满脸神气的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海驴?”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五十一章 人心如此 世间总会发生一些奇妙的事情,比如李扶摇之前在仙岩书院藏书阁看到的那本剑道前辈的诗稿,他说他朝入朝暮,暮时便春秋。 也比如李扶摇在海岸安安生生的待着,却无缘无故非要送一颗圣丹给他,让他去救人。 再就是今日,莫名其妙的撒网打捞圣丹,圣丹没有捞着,却偏偏是捞起来一头黑驴。 谁他娘的能想到,能从北海里捞起一头驴啊! 那头驴竟然还会说话? 海驴,什么是海驴? 管事易桐有些莫名其妙,相信不管是他,就连这船上的一群人都是这样。 他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一个杂工,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这是头驴?” 那人顿了顿,有些结巴的说道:“可能……是吧?” 这件事闻所未闻,没谁从海底捞起来过驴,毕竟北海深处有些什么,谁也不知道,或许真有一种叫做海驴的生物呢? 有些人纠结着它是不是一头驴的问题,但也有人想的却是之前它吃下去的圣丹。 圣丹入了驴腹,现在杀驴还能找到圣丹? 或者就直接把驴肉留下,和圣丹一样的功效。 就在众人在思考的时候,李扶摇已经退到了船头,他看向那头驴,眼里已经没了任何惊奇。北海有圣丹这种事本来就瞒不住,既然山河修士能够知道,为何妖土修士不能知道? 这头驴想来就该是某位妖土修士才是,也是来北海找圣丹的,这一点应该不会错,只是既然都是能够找圣丹的人物了,为什么还没化形? 李扶摇有些奇怪,但随即想到他吃进去的那颗圣丹。 难不成和这玩意有关系?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看那位大余的野修要如何处理这头驴。 那位身材矮小的大余野修站在甲板上端详了片刻,最后想着还是要先把这头驴宰了,然后再看到底圣丹是不是已经被消化了,要是真的被消化了,那就直接把驴肉留着,看看有没有效用。 想好了事情,那大余野修微微招手,然后自然便有两位修士悄悄向那头黑驴摸过去,现在五脏六腑仍旧有一股气机在横冲直撞的黑驴感受到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两位还没有走到青丝境的修士,皱了皱眉头。 这要是搁在平时,本公子一巴掌就打死一个。 可现在好像真是有点难度。 黑驴环顾四周,看了船上的修士一眼,又看了看海面,想着自己在变回了本体之后,很多东西都丢了,这时候跳下去,肯定要完蛋。 它转头看向那位大余野修,驴脸挤出一个笑容,“这位仙师,有话好好说啊,为啥非要动刀呢?” 李扶摇虽然没有看到它的表情,但听着这声音,怎么觉着它真是有些贱呢? 李扶摇静观其变,不想多惹是非。 那位大余野修冷笑道:“好好说不难,你把那颗圣丹给我吐出来,我就放了你!” 黑驴心想那玩意已经都咽下肚子了,还吐出来? 此刻它想起了自己叔父的忠告,有些后悔,这他娘的,老子堂堂一位摆在妖土也是家世不凡的年轻俊彦,就他娘的被这伙来路不明的野修给结果了? 可它现在环顾一周,那些杂工只觉得这头驴好生有意思,但他们可不敢阻拦那位野修动手,唯一一个不在意这件事的年轻人带着斗笠,站在船头,身体倚靠在桅杆上,显得有些慵懒。 黑驴讨好似的冲着李扶摇一笑。 李扶摇看着它那张大嘴,和那一对转动的大眼,神情古怪。 黑驴张口,“这位仙师,帮个忙?” 李扶摇心想这家伙为什么非要问他,看不出他也是个普通杂工吗? …… …… 李扶摇往后靠了靠,那头黑驴一双大眼转动的很快,看来是在想要怎么才能逃出生天。 船上很安静,除了那两个缓缓向这头黑驴靠近的野修。 黑驴转念一想,看着那群人,想着看来只能在死之前拉几个垫背的了。 这时候船上忽然响起一道声音,“看,还有一颗圣丹!” 之前大网被收起来的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头黑驴身上,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关注着其他的东西,又是日头正盛的午时,即便是金光闪闪的圣丹,一时间也没人注意到。 直到现在。 那位站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在圣丹旁边的杂工才看到了那颗圣丹。 船上的局面顿时变化。 有个至始至终靠近那杂工的中年男子,在那个杂工喊出这句话之后,第一时间一掌就打爆了他的脑袋,血水混着脑花四溅。 本来这颗圣丹是那人先见到的,不过他也没想着让那位大余野修知道,就要悄悄收入囊中,却是被周围的杂工发现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便已经做了抉择。 一掌打爆那杂工脑袋之后,他大喝一声,提气掠向那位大余野修。 船上的那二十几位修士瞬间便分出了两边,一时间,船上大战便起。 原来那个中年男人早就笼络了一批人,即便是今天不是被他悄悄发现了圣丹,而是就从网里捞起来的也一样,也必有一番大战。 他境界不弱于那位大余野修,同样是才跨过太清境的门槛。 只是平日里一直隐藏,在这一刻,为了圣丹才暴起杀人。 易桐境界不高,也不愿意多掺和,心思活络,知道这两方一旦分出了高低,下一个要针对的就是他们这些杂工了,于是他寻了一块木板就要跳海。 看了一眼在船头的李扶摇,示意要不要一起。 李扶摇摇头,他本来就要靠着这艘大船去寻某个女子。 “你别急着走。” 易桐只当李扶摇是疯了,这个时候不走,什么时候走,这他娘的性命都快要保不住了。 易桐跳海,可一跳下去便被某位修士给一掌打在背上,滚落在海水里。 想来是活不了。 其他杂工刚想和易桐一样,看到了这副场景,也都老实下来。 李扶摇靠着桅杆坐下,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一壶酒,就喝了一小口。 那头黑驴嘿嘿一笑,屁颠屁颠跑过来,一屁股坐在甲板上,竟然还是和李扶摇一样的姿势。 怎么看都觉得怪异。 它卷起李扶摇身旁的那壶酒,喝完之后砸了咂嘴,“没啥味道。” 李扶摇没有理会这头黑驴,只是看着前面的两边修士生死相搏,觉得有些好笑。 在日光下,一人一驴,坐在了一起。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五十二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坐在船头,看着两边野修厮杀,船上不时便有人死去,杂工们脸色苍白,知道结束之后便要针对他们。 那头黑驴感受着五脏六腑四处冲击的那股气机,正在苦恼什么时候才能变回人形,圣丹的药效太大,想要完全吸收只怕不是一两天就行的,因此它预感自己要保持着这个形态还要很久,北海形势太过复杂,它这个样子很容易丢了性命啊,可自己叔父这次从妖土来到北海,是要去做一件大事,到时候哪里还管得上它,自己的那些个宝贝又都沉入了海底,想到这里,它不由得唉声叹气。 这他娘的就为了一颗圣丹。 李扶摇看着那边的厮杀,一直神情不变,剑匣被他解下来放在了一旁,甚至那些裹着的破布都被他给扔了,要是之后那些个野修要杀他,那就只好出手了。 李扶摇想了想自己的家当。 千里戒能逃命,那张符箓吸收了这么久的剑气,要是在危难之中放出来,应该威势不小。 况且看样子,这些野修到时候要死很多。 就在李扶摇沉思的时候,身旁的黑驴用蹄子碰了碰李扶摇的胳膊。 李扶摇转头看向他,挑了挑眉,不过因为有斗笠的缘故,这个表情没人看见。 黑驴近乎讨好的说道:“仙师帮帮忙?” 李扶摇一怔,随即明白了它说的是什么事。 “他们连我都想杀,我怎么帮你?” 黑驴眼睛神采奕奕,“只要仙师能活着,我就能活着。” 李扶摇心想这是个什么狗屁道理。 李扶摇想了想脑海里那些个遇见过的妖修,可没有发现任何一个有这头驴这样……贱的。 虽然不知道为何它能知道他有些本事,但是李扶摇转念一想这头驴既然运气好到圣丹都能找到,肯定也不是一般的妖修,随即便问道:“圣丹你就这么吃了?不会有问题?” 黑驴想了想,呼了口气,“我也没办法,找到的时候没有东西装好,这玩意儿他娘的又闪,不藏好肯定是要被人看见的,我心一横干脆就给吃了,又担心药效太大,到时候 (本章未完,请翻页) 撑死了怎么办,便准备先吃上半颗看看效果……” 李扶摇忍俊不禁,这圣丹你没事先吃半颗试试效果? “刚咽下半颗呢,这他娘的就觉着五脏六腑里被一股气横冲直撞,瞬间便变成了这幅样子,你说说这幅样子也没大事,能把药效消化了也就行了,可谁他娘的能想到,这还在消化呢,便被你们给拉上来了。” “拉上来,你们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我,我不能把那半颗圣丹浪费了啊,一咬牙便干脆一起吃了。” 这头黑驴的故事不算是多么离奇,甚至听它这样讲起来,还很正常,只是无论是谁在海底捞起一头驴,怕都要大吃一惊。 “你吃了一颗圣丹,撑不死?” 说起这些,黑驴有些苦恼,“应该没大问题的吧,只是有那股气在五脏六腑里乱窜,我恢复不了。” 李扶摇觉得有些好笑,然后问道:“你和我说这些,不怕我等会把你杀了?” 黑驴一脸洒脱,虽然的确是不好从它的驴脸上看出来洒脱来,“反正都跑不了,看你不像是坏人,而且你身上好像还有股妖气,那股妖气不是被你斩杀的妖修留下的怨气,而是一股很奇怪的气息,反正很和善,这个船上只有你能庇护我了。” 说完这些,它还不忘加了句仙师大人。 李扶摇陷入沉思,自己一身的东西其实也不多,之前青槐送出一颗妖丹,但是之后被他给送给了那树妖,要说其他和妖气能沾边的东西,应该就只有那些千里戒了。 李扶摇想了想,这头驴好像也不像是会做坏事的那种妖修,而且这一次也是自己先对不住它,要不是自己撒网,只怕它也不会被捞起来。 “等会儿你站在我身后,你好像说的有道理,我死不了,你就死不了。” 黑驴立马就开心起来,“谢谢仙师!” 李扶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黑驴一脸正经,“风吕,大风的风,然后就是那个吕……” 风吕,疯驴? 真是一头疯驴。 …… …… (本章未完,请翻页) 船头那边,两方厮杀已经落下帷幕,之前那个暴起杀人的中年男子终究是没有打得过那位大余野修,最后被那人一手刀给了结了性命。 至于其他人分出生死之后,只有寥寥几个人活了下来。 那大余野修在船上找了一把刀,面无表情的把剩下的那几个修士都杀了。 圣丹这种东西,要是平日里打捞起来,他只能和这些人一起拿到那梁溪道门去换些东西,到时候再分东西,只是这个时候到了这种地步,已经没了必要。 杀完这些修士之后,他看向了这些杂工。 杂工们境界低微,不会是他这个太清境修士的对手。 哪怕他现在身受重伤。 他一双眼睛打量着船上的杂工们。 李扶摇神情不变。 这位大余野修开始朝着他们走来。 风吕张嘴打了个哈欠。 李扶摇站起身来,剑匣里的青丝瞬间出鞘。 船头剑气弥漫。 那位大余野修脸色开始发白,身在大余,距离那座剑山,不远不近。 剑士是个什么存在,他能不知道? 风吕整个驴身体都僵硬起来,他艰难的看向那个人,心想你他娘的居然是个剑士?! 怪不得有妖气。 一位青丝境的剑士遇上了一位受了重伤的太清境野修。 结果如何,好像很显而易见。 半个时辰之后,李扶摇一剑刺穿了那位大余野修的心口。 顺便拿了那颗圣丹。 本来就对圣丹没有想法的李扶摇想着自己莫名其妙多出的两颗圣丹,便忍不住想笑。 走回船头,李扶摇看着那些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的杂工们,说道:“你们把船打扫一下,继续出海,至于工钱,这些货物不管能卖出多少都是你们的。” 青丝剑重新回到剑匣当中,李扶摇重新坐回了船头。 风吕看着他,小心翼翼的说道:“仙师没杀过妖修吧?” 李扶摇想了想,摇了摇头。 风吕如坠冰窟。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五十三章 海面上的黄昏 大船缓缓前行,甲板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尸体直接被扔进了北海,沉到海底之后,即便不被鱼虾所食,也会渐渐腐烂,化作泥土。 李扶摇继续坐在船头,看着风吕指挥着那些杂工掌舵前行,便觉得有些好笑,这头驴现在还没有彻底吸收完那药效,因此便是一头驴,可它偏偏喜欢站立,后腿着地,然后在甲板上走来走去,挥舞着蹄子。 那场景实在是有些滑稽。 众人劫后余生,又得到李扶摇的承诺,心情好了不少,看着这头滑稽的黑驴,也没觉得有什么,甚至还有胆大的杂工没事还能和他闲谈几句。 大船上气氛融洽。 大船在北海上缓缓而行,偶有碰见其他大船的便靠过去将那些个货物卖出,风吕每每到这个时候,便老实的四腿着地,在甲板上不停转悠。 期间有修士笑问这驴卖不卖,几个杂工一怔,随即推脱,说是这是主人家的驴子,带着出海看看,不卖的。 到最后倒也没有惹出什么事端。 船上的货物倒是很好卖,只是那些装着酒水的木桶空的很快,风吕这些日子,其他的倒是没发现什么,只是喝酒的时候喝的实在是太多,李扶摇都有些咋舌,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大船出海,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月。 可李扶摇还没找到那艘他要找的大船,他有些沉默,想着自己身上的那颗圣丹,便觉得有些愧疚,本来这种事他是被动接受的,可既然接受了,便要替人办到。 况且一颗圣丹的报酬,真的不算低。 既然已经被人知道了剑士身份,李扶摇这些日子养剑便照常,偶有睁眼看着海面的时候,便觉得心境开阔,觉得剑气在经脉里的运行速度都快了好些。 他每次养剑的时候,风吕都隔得很远,有时候干脆就回到船舱里去,不想去看那副场景。 船上的杂工听过剑士的传言,因此不仅不敢多说,而且有些人还有些赞叹。 只是他们不知道,日子一天天过去,李扶摇 (本章未完,请翻页) 便越发显得有些急躁。 有天黄昏,风吕坐在他身旁,这头黑驴喝了很多酒,看着有些醉醺醺的,他把一个大蹄子搭在李扶摇肩上,眼神迷离的开口,“你知道吗,我们那儿有个姑娘,脾气一点都不好啊,可她爹厉害啊,所以很多人都想娶她,前些日子有头小虎崽子没事跑到她家里去提亲,可惜连她爹的面都还没见到,就被那姑娘一巴掌给拍进了江水里。” “也是,她爹那个身份,也不是说一般人就能见到的。” “你是不知道啊,那姑娘的爹最喜欢吃好东西,什么白泽的羊肉,什么百年老王八汤,本公子要是没叔父罩着,都不敢到他们那里瞎逛荡,这是要出驴命的。至于提亲这种事,只能想想了,那小老虎崽子都不成,估计我也成不了。” 李扶摇听着这些话,有些哭笑不得,早知道这头驴不靠谱,但现在看来不是一般的不靠谱,好像是特别不靠谱。 他想了想,还是问道:“既然那姑娘脾气差,为什么还喜欢?” “那姑娘脾气虽然不行,但是长得漂亮啊,谁看了不喜欢?” 风吕转过头,用一张驴脸对着李扶摇。 因为喝得醉醺醺的,有些口水还在嘴里。 李扶摇有些无奈,拍了拍身后的剑匣。 风吕连忙转过头去,有些尴尬的笑道:“别在意,喝多了。” 李扶摇拍了拍大腿,示意这头驴继续说下去。 风吕嘿嘿笑道:“那姑娘啊,是我们那里最耀眼的一颗明珠,要是谁能把他摘走,只怕非要被一群年轻人追着打死不可。” 李扶摇问了个题外话,“你们那里的年轻人,都像你一样吗?” 风吕用大蹄子拍了拍胸口,就要开口。 李扶摇摆摆手,有些无奈的开口,“好了,我随口一问,你别在意。” 风吕哦了一声,想起叔父这次来北海便是为了要阻止一件事情发生,然后那件事的主角好像和那姑娘的爹又有关系,到时候打架打起来,自己叔父能打得过那姑娘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爹吗? 风吕想起之前妖土里的传闻,摇了摇头。 当年那姑娘的爹没事就在桑江畔打得一位大妖大口吐血,现在更胜当年,自己叔父看样子怎么都没戏啊。 不过它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叔父会死在这里,叔父的性情,他最了解,不就是打不过就跑吗。有这个想法的人,一般都不太容易死。 大船一直前行,风吕一直在絮絮叨叨说些话,李扶摇则是一个人看向前方,神情平淡。 …… …… 在距离李扶摇不足数里的另外一艘大船上,有个邋遢剑士和一个青衣女子站在船头。 这艘大船也是一些大余的野修,只不过和李扶摇上船不同,这位邋遢剑士和青衣女子上船的方法更为简单直接,他们直接把那些船上的野修打了一顿。 然后得到了上船的邀请。 邋遢剑士承诺不和他们抢圣丹,要是捞到了又被别人发现了,他甚至还要替他们出剑。 没人觉着他是个剑士,但看样子即便是一般的野修,境界也极为高妙。 惹不起便只能认命。 不过一个多月过去了,那个邋遢剑士除了喜欢喝酒之外,别的也没过问,青衣女子更是寡言少语,船上的修士便习惯了他们的存在。 大船在海面上缓行,邋遢剑士腰间悬着一柄剑,他看着远处海面,想着要是看见了鲲,自己递上几剑才能斩杀? 而那渐渐对这趟北海之行失去兴趣了的姑娘,站在船头说了句无聊。 她知道的比那个邋遢剑士多,所以她很清楚这里会发生什么,虽然时间不明确。 直到今天,这艘大船和另外一艘大船相遇。 青衣女子站在船头,看到了那艘大船上的那头驴,然后顺着视线移开,看到肩上有一只大蹄子的某个年轻人。 年轻人的样貌比起来之前,变化不大。 在黄昏里,那副场景很荒诞。 她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笨蛋。”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五十四章 千言万语说不尽 两条大船相遇,也是两个人相遇。 那个邋遢剑士远远看到那个年轻人之后,便离开了船头。 醉眼朦胧的那头驴正在打量对面那条大船的时候,忽然看到了站在船头的那个青衣女子。 一瞬间这头驴便清醒过来,这不就是那谁吗? 他悚然一惊,然后把蹄子从李扶摇肩上拿下来,正要说上几句话,便看到那青衣女子凌厉的眼神,赶紧往旁边一滚。 然后它偷偷打量了下李扶摇,想着难不成这个姑娘是来找这家伙麻烦的? 片刻之后它又一脸为难,要真是来找李扶摇麻烦的,那自己帮不帮?要是不帮这好像不对,之前他才救过自己啊,可要是帮…… 风吕很快就想起了对面那姑娘的脾气,想起了那头虎崽子的下场。 叹了口气,风吕赶紧往远处跑去,心里默默祈祷李扶摇能转危为安。 李扶摇睁开眼睛,风吕已经跑到了很远的地方,他有些意外,然后便觉得眼前有些什么,抬头看去。 他保证,这一定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美好的场景。 那个姑娘站在船头,穿了一身青衣,黄昏的余晖洒落在她身上,海面波光粼粼,映衬得那姑娘更加好看。 李扶摇想起什么,赶紧把身上的那件厚实衣衫脱下来,露出了一身青衫,他不停的扯着衣角,伸手整理着发髻。 远处的风吕看得一脸懵,心想你见她脱什么衣服?咋了,还要选个体面的死法? 李扶摇做完这些之后,还没有停下,他把剑匣打开,把那柄青丝剑拿出来,悬挂在了腰间,要不是时间来不及,他甚至还想洗个澡。 当然,他最想穿上那身白袍。 现在的李扶摇,任谁来看,都是那种腰间一剑,天地何处都去得剑士。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站在船头,看着不远处那条大船上的姑娘,心脏跳的很快。 他等着两条大船相遇,也就是自己和她的见面。 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慢到他很不耐烦。 那条大船来到李扶摇眼前之后,并没有停下,就这样硬生生的继 (本章未完,请翻页) 续前行,想来并没有要停下来买些东西的样子,李扶摇看着那个姑娘从自己身旁消失,顿了片刻,直接便跳到了那条船上。 风吕眼睛瞪得很大,你他娘的不仅不怕她,看这样子还被她勾了魂,不要命了? 李扶摇跳到那条大船上之后,很快便引来了船上那些野修的注意,只是看着李扶摇的那身打扮,想起之前那个腰间悬剑的邋遢剑士,没有人说话。 这怎么看都像是一伙儿的。 李扶摇没有理会他们,他径直向船头走去。 那个姑娘转过身来看着他。 此刻她背对夕阳,她一个人便夺去了世间所有光彩。 李扶摇有些不知所措。 姑娘说了两个字,“笨蛋。” 李扶摇笑了起来,他开始说话,“我没有登上剑山,不是因为门尘山有朝剑仙的剑气,也不是因为我不够资格,只是谢陆师叔忘了告诉我要在天黑之前走上剑山山顶,所以我在山道上多待了一会儿。” 青槐轻声问道:“所以你现在剑也不练了?这只是装样子喽?” “我还是在练剑,剑山脚下有座破庙,里面有三位师叔,都很厉害,他们教了我两年多的时间。” “那你的师叔比你那狗屁师父好。” “我去山崖下找了一柄剑,就是这柄,叫青丝,是很久之前那个很厉害前辈的佩剑,后来谢陆师叔又把她的小雪送给了我。不过我去洛阳城的时候,把她留给了我妹妹。我下山之前,沉斜山的观主梁亦来了,最后又走了,但是我有一天一定会去沉斜山找他。” “你怎么打得过那家伙,要不要我让我爹帮你教训他?” “谢陆师叔很喜欢我,我身上的衣服就是她送给我的。” “哦,很好看啊。” “只是原本是做给我师父的。” “你那狗屁师父穿着不好看。” “我回洛阳城之后,发现其实我爹娘都还很喜欢我,他们最后还给了我一块玉佩。” 李扶摇把那块刻的有扶摇两个字的玉佩拿给她看。 “这玉佩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从洛阳城出来之后,就想着一路往北,来妖土找你。” “找我做什么,没有你想去看的其他姑娘?” “只是我没想着走太快,我现在是青丝境,我想等到太清境再来找你。” “青丝境啊,真是笨啊。” “很对不起,这一次你在这边提我的名字还是没有什么用的,我没那么厉害。” “我早就知道啊,你这么笨,不可能会厉害的,所以到了妖土你就只能提我的名字了。” 李扶摇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青槐也回答了他的每一句话。 李扶摇最后闭上了嘴,觉得脸上有些烫。 青槐看着他,想着接下来要说什么。 两个人站在船头,相对无言。 在远处船舱里,那个邋遢剑士喝着酒,想着你这混小子怎么话这么多,可是当他听到谢陆两个字的时候,神情一顿,随即叹了口气,最后便坐了下来。 另外一条大船,风吕让那几个杂工跟紧这边,当它看到两个人站在船头四目相对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你他娘的一个剑士,要把我们妖土的姑娘拐走? 李扶摇最后深吸了口气,张了张口,问了句,“你来这里做什么?” 陈嵊坐在船舱,只觉得自己这个徒弟笨死了。 青槐刚要张口。 离这里很远的地方,海水竟然开始翻腾。 波澜壮阔的海面上,溅起不知道多少浪花。 一些个临近那边的大船都在调转船头要离开那里。 李扶摇按住了剑柄,挡在了青槐身前。 青槐这才发现,李扶摇现在比她高太多了。 陈嵊起身离开船舱,走到船头,问道:“怎么了?” 青槐看着远处海面,平静道:“应该是那位叔父要破境了。” 李扶摇一怔,他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陈嵊敲了敲他的脑袋,示意他让开一些。 陈嵊见多识广,青槐一开口他便知道了是什么回事了。 只是这北海六千年没鲲能走到这一步,今日说有就有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五十五章 云端下面的人间 海面某处风起云涌,吸引了不少视线。 在云端端坐的两位圣人却毫不在意,这种把戏,如何能入他们的眼。 杜圣看着很远处的一处平静海面,漠然道:“不出意外,那头鲲会在那里破海而出。” 圣人是这天地之间的主角,自然有他们的打算,世间很多事,很少能瞒过他们的眼睛,尤其是他们真要打定主意去推算的某件事。 这头鲲尚未成就沧海,即便在海底的战力能比肩圣人,又如何? 他们只要想,便能推断到它到时候会在何处化形。 常圣眼神平淡,感受着那股若有若无的剑气,心情有些沉重。 朝青秋来到北海已经很多天,但是从未在世人面前露面,除了那位禅子凭借剑意感受到过。 但若是朝青秋真要认真收敛气息,只要他不在圣人周围转悠,没人能感知到他。 实际上北海这么多修士,除了知道北海有圣丹之外,对于有鲲要化鹏这事,从来都不清楚,这种大事,仅限于真正的强者知晓。 禅子今日在一处茶舍饮茶,听着外面传来的北海动荡的消息,然后皱了皱眉头,似乎是想通了一些事情,但很快便舒展开来,这一皱一展,让禅子的那张俊美的脸显得很有意思。 最近北海流传着一句话,说天底下最博学的和尚和最好看的和尚是同一人。 朝剑仙来北海,应该便是为了这件事吧?要朝剑仙亲自来北海,那便是一件大事,可既然朝剑仙都来了,什么样的大事不能被解决? 禅子很快便想通,所以很快便笑起来。 坐在他对面的是顾缘,这个小姑娘现在已经说不上小了,她喝着茶杯里的茶,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些日子和禅子一起待在北海,其实要是说就是为了看圣丹,也早就该回去了,顾缘不想回去,显然便有原因,禅子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他没有催促。 这趟游历山河,本来便是要修入世禅,既然是要修入世禅,如何能不观红尘事? 有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地方便有红尘。 禅子觉得在北海,并未有什么,于是便留了下来。 对于顾缘的想法,他要是仔细去推算,应该也能知道一些,不过想来没有这个必要。 禅子真的是一个聪明且博学的人。 顾缘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 茶舍外面走进来了一个人,那个人一进茶舍便引来的无数目光,如果说之前禅子走进茶舍的时候,众人惊讶是因为他的长相,而这个人走进茶舍的时候,众人惊讶便除了他的穿着之外,还有知道猜到他身份的畏惧。 那人一身血红长袍,一头白发披肩,站在场间仅仅片刻,茶舍里的人便走了很多,趴在柜台那边的老掌柜看到这个场面,一张老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不出来喜悲。 禅子站起身,对着林红烛行礼,“小僧观楼,见过林教主。” 林教主,多么玩味的一个称呼,这句话一说出来,那些个没有立即离开的修士,觉得一阵头大,这位可是登楼境的修士,禅子提起这件往事,不怕他一个不高兴,便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杀了? 登楼境修士,在圣人不出的情况下,世上也就只有观主掌教那一类的修士敢说能够稳胜了吧? 林红烛的脾气一向很怪,听到这个称呼,他也不曾做过什么,只是走到禅子对面坐下,淡然道:“观楼,现如今见了我,倒是很妥帖。” 禅子的法号取自于他的师父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够成为登楼境修士,但从字面上的意思来理解,便也不错。 禅子替林红烛倒了一杯茶。 “我不想再看见你们。” 这句话一说出来,整个茶舍剩下的那些修士便尽数离去。 老掌柜去关了门,一个人去了后院。 整座茶舍里只剩下禅子,顾缘和林红烛。 顾缘看着这个曾经打伤了周宣策的魔教教主,身体有些僵硬,林红烛此刻便坐在她身侧,但她还是忍不住打量了林红烛几眼。 看着那一头白发。 禅子直白 (本章未完,请翻页) 问道:“林教主为何要将那炉圣丹倒入北海?” 林红烛平淡开口,“圣人遗迹既然看不出是三教里的哪一位,那里面的东西岂不是世间修士皆可拿,为何偏偏该是梁溪道门或者延陵儒教所有?” 禅子想了想,发现的确是这个道理,他笑道:“林教主此举不差。” 佛土远离山河,一向不掺和山河之中的事情,因此禅子不管做些什么,那也影响不了整个大势。 既然影响不了,那便无需担心什么。 林红烛没有再说话。 禅子倒是说了些猜想,想要林红烛解惑,他是这世间,第一位想着要这位魔教教主解惑的修士,禅子读了很多书,知道很多事,自然也知道,这位魔教教主既然有能力自开一教,那见闻和学识都不会差。 林红烛不是滥杀之人,但也不是那种喜欢替人解惑的人,他只回答了几个问题。 仅仅是这几个问题,也让禅子受益不少,他最后再次对林红烛行礼,表示感谢。 林红烛不为所动,喝了口茶。 禅子这才想起一件事,才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林教主不是来见我的。” 顾缘要不是看着林红烛便在身侧,真的很想翻个白眼。 禅子笑容恬淡,“想来以林教主这种身份,自然不会是特意来见小僧的。” 林红烛没说话,但嘴角有些弧度,想来是觉得禅子有些意思。 禅子知道的多,不知道的也喜欢问,他张口问道:“林教主要等何人?” 这个问题不止是他,就连顾缘都想知道,这世间有几个人能值得林红烛等待? 就算是有,肯定也是大人物。 林红烛没说话,门被一个少年推开。 那个少年背着书箱,推门之后看到了林红烛,很快便转头向后面看去,他大声喊道:“先生,这家茶舍里有人的,那个人还是你的朋友,对了,还有个和尚。” 话音落下,有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踏入了茶舍。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五十六章 到底为什么 中年男人穿了一身极为普通的青布衣衫,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大抵也不会上心,可顾缘一看到那个中年男人之后,即刻便起身行礼,“掌教大人。” 来人是学宫掌教苏夜。 禅子早就耳闻学宫掌教苏夜是山河里学问最大的读书人,此刻听到顾缘这么一说,便自然站起身来,对着苏夜行礼。 行完礼之后,禅子想着自己这些天行的礼还真的有些不少,不免觉得有些意思,在灵山,僧人们各有各的禅要悟,除了早课,便是各自修行,遇见僧人的次数少,行礼的次数便少。 苏夜坦然受之。 倒是宋沛一脸茫然,这是怎么回事? 苏夜摸了摸宋沛的脑袋,朝着顾缘说道:“领着宋沛出去,该说的都和他说一说,就在茶舍外,不要走远了。” 顾缘乖巧的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宋沛,宋沛一脸茫然,但看着是先生的意思,就没敢说什么,跟着眼前这个姑娘一起走出茶舍。 禅子起身要出门。 这两位大人物无论是要坐而论道还是要打架,都不是他可以掺和的。 林红烛摇头道:“小和尚你留下来,可以听一听。” 苏夜笑着点头,“早闻禅子博识,今日一见,容貌更甚。” 禅子得到苏夜的首肯,便不再想着要出去的事情,他往里面坐了些,把林红烛对面的位置留给了苏夜。 认真说起来,其实林红烛和苏夜都是儒教修士,而且在学问上即便有差距,应该也差不了太多,只是魔教被学宫所灭之后,林红烛便成了这世间最出名的一位野修,只是之前那些年,林红烛一直未见踪迹,直到他再度出现在世间,已入登楼,在陈国小城截杀周宣策,最后引发剑山老祖宗千里出剑。 他是故事里的主角,但很多人都忘了许寂千里出剑的缘由。 想来对林红烛应该是恨之入骨才是。 此刻学宫掌教苏夜和魔教教主林红烛对坐,不像是势不两立的两方。 禅子佛法精深,也没有感受到半点杀机。 (本章未完,请翻页) 苏夜喝了一口茶,轻声道:“我还是想不明白,你把圣丹倒入北海,所求为何,那位破境,牵扯的人里,不会有他们,可他们沾不上边。” 禅子记下苏夜话里面的破境,想来这是一个关键的地方。 林红烛低头拿起茶杯,缓缓笑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这是《逍遥游》里的原文,山上修士只怕也有不少人读过,可读过便读过了,没有见过,不觉着有些遗憾?” 禅子是何等聪慧的人,只用听这一问一答,便已经知晓了北海要发生的大事,脸色微变,鲲族从妖土来北海已经六千年,从未有鲲化鹏的事情发生,以往他想及此事的时候,只觉得或许有深意,但并未想通,直到今天,林红烛的这一句话。 他把圣丹倒入北海,让苏夜亲眼所见,最后让世间修士前来打捞圣丹,都不是他的目的。 他只是想要让这些修士都来看看之后将要发生的事情。 比如鲲化鹏。 生而春秋的鲲,一旦化鹏便是沧海。 世间有几位沧海? 山河这边只有十三位,十二位三教圣人,一位剑仙,妖土那边或许有十几位,但是也不会超过这个数。 世间沧海,实在难得。 林红烛转头看向禅子,问道:“你想不想看?” 禅子笑道:“这本来就世间一大盛事,自然想看。” 出家人不打诳语。 林红烛看向苏夜,笑道:“连他都想看,这山河之中,其他人自然也想看,所以我便帮他们一把,把他们提前叫来,等着看之后的那场盛事。” 苏夜问道:“这是你的目的,但你为何要这么做?” 林红烛平静道:“不如猜一猜。” 苏夜有些无奈,要是猜便猜得到,这些日子他早就猜到了,可就是因为想不出,他才特意来见林红烛,特意来问问他。 苏夜学问大,知道的多,但也不是什么都能想得通。 (本章未完,请翻页) 禅子若有所思。 林红烛看向他,觉得很有意思,“这个小和尚挺聪明的,这在佛土来说叫做有慧根,要是还长着头发,就该让你领进学宫去了。” 对此,苏夜一笑置之。 要是说起来,这世间的年轻人,没一哪一个有禅子这般沉稳,道种叶笙歌说是道心空灵,但也及不上这位禅子。 只是林红烛的心思,还的确不是那么好猜。 半响之后,见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林红烛站起身来,“兴许今天就能见到。” …… …… 茶舍外面,顾缘抱着一袋果脯一边吃着一边在给自己的师弟说些什么。 少年宋沛从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麻木。 自己在远游城里学堂里结识的先生,竟然不是普通人,是山上神仙? 可就算是山上神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先生厉害也很正常啊。 可是这位师姐说,先生是天底下学问最大的读书人。 我的天,这天底下的读书人至少也得有个十几万人吧? 先生有这么厉害? 顾缘看着这小傻瓜,吃着果脯,含糊不清的说道:“掌教不仅是天底下学问最大的读书人,还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修士之一。” 宋沛犹豫的开口问道:“师姐,那先生有多少学生啊?” 顾缘很满意师姐这个称呼,她貌似老气横秋的拍了拍宋沛的肩膀,说道:“掌教啊,就你这一个学生啊。” 宋沛一时间怔怔无言,还想说话,便看到茶舍大门被人推开,一身红袍的林红烛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往海岸那边走去。 禅子走出来,站在了顾缘身边。 苏夜在最后,看着宋沛,想了想,“这些日子你就跟着顾缘,跟着他们一起回学宫。先生我有事情要去做。” 宋沛哦了一声,没说话,有些失魂落魄。 苏夜笑着说道:“跟着这丫头,没人会欺负你。” 说完这句话,苏夜跟上林红烛,朝着海岸而去。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五十七章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海面上那处风浪越来越大,久而久之,竟然形成了一个大漩涡,一些躲闪不及的船只就被那大漩涡给吸了进去,船毁人亡。 那旋涡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海而出。 没有多少人能想起那个鲲族化鹏的传说,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即便是他们也很难往那方面去想。 很多大船都已经返航,留下的也都退得很远,那海面动静很大,光是站在海岸边的高山上都能看到一些。 青天君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海底已经离开,来到海岸旁的一座高山上,和朝青秋站在一起。 朝青秋静立而观,平静道:“你没说过他现在就要化鹏。” 青天君有些无奈,“他说他不确定是什么时候。” 朝青秋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看着前面,直白开口说道:“他在化鹏期间,圣人出手,我便斩圣人,圣人不出手,我就等他化鹏成功,和他一战。” 青天君心想和自己猜测的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有些不快的说道:“若是没有那人出手,我可以帮你拖住一个圣人。” 朝青秋摇头,“你知道我不和人联手的。” 朝青秋不是不和人联手,只是他不和剑士之外的人联手。 青天君不再说话,本来多说也无益,他就和朝青秋并肩而立,看着海面。 海岸旁的阁楼里,修士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人看向海面。 万众瞩目。 在云端,杜圣睁开眼睛,漠然道:“错了,它只会在那里出海。” 不用多说,常圣便清楚他的意思,鲲族体型太大,不管如何化鹏都要弄出很大的动静,因此不管怎么躲都躲不开。 常圣想了想,说道:“朝青秋在海岸边,至少有两位大妖已经到了,它化形的时候,拦不拦?” 杜圣眼神深远,没有急着开口。 常圣不再多言,只是这些日子第一次握住了那只秃笔。 当他握住那只秃笔的同时,整个天地都好像停顿了片刻,原本看起来没有什么特殊的常圣身上好像多出了一股什么气息。 云海震荡。 这幅场景自然也落在了无数修士的眼里。 无数人心里都震撼不已,这海面出现了动荡,可以理解为海底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鲲族要有所动作,可这云端,为什么又发生了这种事? 是圣人要出手镇压北海,还天地清宁? 不是局中人,自然不知道局中事。 海底巨城里,北冥现在已经完全恢复成了本体,一条不知道有多长的鲲,就在巨城上空,它低头看了几眼巨城里的那几条小鲲,神情平淡,眼里只有缅怀,没有伤感。 然后它转过头,缓缓向海面游去。 越接近海面,北海波涛便更大。 直到它露头的那一刻。 震撼人心! 无数人在海岸边的高山上看到了那一颗硕大无比的鱼头。 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生物? 光是一个脑袋,便比一艘世间最大的船都还要大。 心神激荡。 巨鲲开始一点点从海面显现,就在那个旋涡那边。 一条不知长有几千里的鲲出现在世人眼前。 许多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了那本道教典籍上记载的一段话。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鲲有了,鹏呢? 巨鲲完全展露身躯之后,便在海面上向上游去,虽然是在空中,但谁都感觉那就是在游,而不是飞。 越往上游,有人便看到那条巨鲲的变化。 它的两只鱼鳍,开始变化。 好像是要变成鸟翼。 在这个时候,高山之上不知道谁大喊一声,“鲲化鹏,它要成为大妖了!” 人们纷纷想起那个传说,不由得变得脸色苍白。 今日北海,要出现一头大妖? 这时候,又有人想起了之前云海的变化。 有人大声喊着云端圣人,请求他们镇压这头大妖。 巨鲲化鹏这件事,的确给人带来很大的震撼,可是那毕竟是妖族的大妖,要是真成了,妖族从此之后便多出一位大妖,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朝青秋站在高山上,听着那些嘈杂的声音,看着那条巨鲲,想着云端的那些圣人。 云端上杜圣再度开口,“再等等。” (本章未完,请翻页) 常圣握着那只笔,沉默不语。 突然,天地之间出现一个巨大的拳头。 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气势,想着那巨鲲而去。 无数人看着那个拳头,感受着那磅礴威压,想着若是那拳头打在这座山上,没有人活得下来。 那是哪一位圣人出手了? 无数人都在猜想。 巨大的拳头幸好是朝着那条巨鲲而去的。 要是真是一位圣人出手,那条鲲定然没有接下的原因,成年的鲲在海底能战圣人,可这时候在半空。 还是它化形的关键时刻。 可那个拳头,始终是没有落到那条巨鲲身上。 天地之间,响起一道冷漠的声音。 “风泉,你想死?” 这道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只是没有太多人知晓风泉是谁,只能隐约猜测到那是那个拳头的主人。 只有少数博学的人才知道。 禅子站在一处楼阁外的走廊上,平静说道:“风泉,妖土排名第八的大妖。” 随着那道声音响起,有一手突兀生出,握住了那个拳头,然后生生将那个拳头捏碎了。 天地间响起一阵仿佛瓷器碎裂的声音。 无数人目瞪口呆,要是出手那人是一位沧海大妖,这又是谁? 北海上空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青色巨蟒。 那种威压,除了沧海,其他境界不会有。 可一现身便是以最能施展威力的本体作战,可知那位大妖是有多想杀了那位排名第八的大妖风泉。 杀心一起,便注定是一场大战。 禅子再度平静说道:“青天君,第五。” 妖土前十的大妖里,只有这一位的本体是一条青蛇,若不是这位,也拦不下风泉。 说完这两句,禅子叹了口气,现在已经出现了两尊大妖,还有一位剑仙,不知道在何处,北海真的会很乱。 只是有两位大妖都先后显身了,圣人呢? 林红烛走在海岸边,看着那副场景,讥笑道:“咱们的圣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怕死。” 苏夜则是神情复杂。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五十八章 都来了 北海的一条大船上,还是一头大黑驴的风吕听着之前青天君那道漠然的声音,后背一阵发凉,它有些心虚的看了看站在船头的青槐,这姑娘的脾气不好,可她爹的脾气看起来更不好,这动辄就是显出本体,要和自家叔父打一场生死之战? 风吕哭丧着脸,青天君那位彪悍的大妖,自家叔父怎么打得过? 可是您打不过就打不过的,到时候跑就是了,可您侄子我可是被青天君的闺女给盯住了,要是死在这里了怎么办?自己唯一的靠山,那个小剑士,看见那姑娘之后已经都是那副被夺了魂的鬼样子了,指望不上。 陈嵊就站在风吕身旁,没事敲了敲它的脑袋,拿出一壶酒在它眼前晃悠,风吕看着这人腰间的那柄剑,感受着他时不时露出的那些凌厉剑气,没敢乱动,这家伙的吓人程度比船上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大。 陈嵊自顾自的喝了口酒,说了一番让风吕都胆战心惊的言语。 “不知道这条巨鲲,能不能让我砍上几剑?” 乖乖,这位现在就要踏入沧海的大妖,是随便招惹得起的吗? 它看向天际,看着那条巨鲲的变化,它的鱼鳍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对鸟翼,一如既往的巨大,其实这条船离着还在向上的巨鲲还有很远,只是那巨鲲实在是太大,便显得就在眼前。 半空之中,那条巨大青蟒和另外一头不知身份的妖土大妖在云里缠斗,声势巨大,光是余威便在海面上起了一阵大风。 青天君没想到对面那位大妖心志如此坚定,明明之前已经被他震慑,可还是不愿意退去。 他虽然对上他也有十足的把握会胜出,但并非短暂的时间便能成的。 现在局势,竟然和他最开始想的差不到哪里去。 云端的两位两位圣人至今都没有动作。 高坐在黄鹤背上的杜圣看向那头已经生出了鸟翼的鲲,神情漠然,常圣的那只手已经松开了那只秃笔,任由它悬在自己身侧。 “你们到底是如何想的?” 常圣平 (本章未完,请翻页) 淡问道:“之前说的很清楚,世间绝不允许又出现一位沧海,可为何不出手?” 杜圣神情漠然,“再等等。” 这次他多说了些话,“朝青秋还没有动作,他来北海,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常圣微惊,“难不成他还敢对圣人出手?” 杜圣看向常圣,没有说话,但眼里的意思很清楚。 常圣想起朝青秋以往的所作所为,叹了口气。 圣人惜命,这头巨鲲虽然对他们构不成什么威胁,但真有威胁的那个人,还没有入局,谁能放心,他们出手之时,便有可能是朝青秋出手的时候。 朝青秋的剑,谁能拦下? 若是他们能听到过禅子对朝青秋的评价,只怕也要点头认同。 朝青秋本身便是那柄世间最凌厉的剑。 杜圣看着那条巨鲲,继鱼鳍化为鸟翼之后,现在那个硕大的鱼头也都变成了鸟头,巨鲲浑身已经开始生出羽毛,眼看着便只剩下最后一条鱼尾了。 常圣在反复握住松开那只秃笔。 杜圣切实见识过朝青秋的剑,他顾虑很多,常圣虽然没有见过,但也不敢轻易出手。 谁说云端圣人便是天地主角,不一样也要忌惮朝青秋? 圣人有各种术法,能与天地想通,又各自有一件圣器,可还不是得小心应对朝青秋的剑? 常圣感叹道:“再不出手,等会儿便只能走了。” 常圣的言下之意他很清楚,现在妖土那位大妖非要拦下那条鲲成为沧海,只是怕它回到妖土之后,要重新划分势力,可若是它成了之后,他和朝青秋,再加上那条鲲的目标都只会是坐在云端的他们两人,妖土和山河六千年的和平没被打破,只是因为势均力敌而已。 若是今日在北海一下子便能斩杀两位圣人,那局势不同,大战或许在之后便要一触即发。 六千年前的大战,他们虽未亲身经历,但也知晓有多么残酷。 杜圣神情复杂,他实在是不愿意去犯险。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最后他还是拿住了那副乾坤八卦镜。 常圣亦是抓住了那只秃笔。 两位圣人仿佛是下定了决心。 杜圣这些天里第一次从黄鹤上走下来,手里拿着那副乾坤八卦镜,朝着正在化鹏的鲲照过去,云端之中生出一道金光,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云端的圣人出手人。 许多人泪眼朦胧。 有生之年能见过圣人出一次手,那是多大的荣幸啊。 禅子双手合十,对云端圣人表示着敬重之意。 顾缘领着宋沛站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 海岸那边,林红烛负手而立,海面吹来的大风没有吹动他任何一根发丝,他平静说道:“三教圣人当中,对妖族最有震慑力的是叶圣,他的镇妖碗里传说还镇压着一位大妖。” 苏夜摇摇头,“这种传言你也会信?” 林红烛抬头看着那道金光,笑道:“至少今日他没来,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或许是看不起那条鲲,不过我想,云端里肯定还有一位圣人才是,咱们的圣人既然怕死,这种有可能威胁到他们性命的大事便更不可能只有一人在此了。” 苏夜想了想,最后笃定道:“朝剑仙肯定也来了。” 林红烛笑道:“那便更能说得清楚为何咱们的圣人没有立即出手了,朝剑仙的剑还摆在这里,一个不注意,便是摆在了他们的脖子上,谁不怕?” 苏夜破天荒笑道:“如你这般说,咱们的圣人还是那种趋利避祸的小人了?” 林红烛没回答,只是远处传来一道声音,“苏夜,你早该看清楚。” 然后他们身侧便出现了一人,那人一袭长衫,负手而立。 苏夜看了他一眼,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从沉斜山来到此地的观主梁亦理所当然的说道:“既然是轰动山河的大事,为何我不来?” 林红烛摇了摇头,看着天际忽然便露出了一抹笑意。 都来了啊。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五十九章 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既然杜圣出手了,常圣也不能袖手旁观,他拿起手中秃笔,在云海里写了一个字,一股磅礴的气机瞬间便注入其中,然后便是一道耀眼白光,直冲冲朝着下面那条巨鲲而去。 云端先是生出一道金光,然后便又有一道白光。 是人都知道,云端不止一位圣人。 之前北海半空出现的两尊大妖,便足以让人觉得恐怖,现如今云端圣人来了两位,想来便是要掌控局面了。 两位圣人共同出手,即便是已经走入沧海都要慎重对待,那条鲲现如今还只是登楼境,还在化鹏的关键时刻,想来不会抵挡的住。 就在那道金光和白光先后而至的时候,北海上空又出变故。 海底有一条巨鱼破海而出,激起无数浪花! 然后天地之间众人皆闻一声鸟鸣。 那种叫声不似大鹏鸟的叫声,而是鸳鸯。 那条巨鱼体型比起已经快要化鹏的鲲要小得多,但仍旧是长着一对鸟翼。 有许多人只觉得今日北海是有两条鲲要化鹏,可禅子却开口说出了真相,“赢鱼。” 禅子转头看向顾缘,耐心解释道:“古籍记载,嬴鱼,鱼身而鸟翼,音如鸳鸯。妖土排名前十的大妖里,正好有一位,只是没想到他来了北海,还在海底等了这么久,妖土有人不愿意那条鲲化作大鹏,但也有人愿意,毕竟是妖,便是妖族,便和妖土是一方的。” “河有两岸,非此既彼。” 天际传来了青天君雄浑笑声,“你这条死鱼,算我青天君欠你一个人情。” 赢鱼直冲而上,替那条还在化鹏的鲲扛下了两道圣人攻击,它甚至双翼一展,便卷起狂风,看它的样子,甚至还想着往上去击杀那两位圣人。 不少人都脸色煞白。 今日北海已经出现了三尊大妖,要是那条鲲一成,岂不是四尊? 赢鱼出现那一刻,即便是最开始出手的风泉都有些犹豫了,他从未想过青天君还能请动另外一尊大妖出手,虽然赢鱼的确不是青天君请动的,可它既然出现在了这个地方,便能说明很多问题。 他这边只要一停手,相信青天 (本章未完,请翻页) 君也会立刻停手,他们三人甚至有可能便将云端两尊圣人击杀在这里。 只是那时候,鲲化鹏便已经是定局。 牵一发而动全身,风泉有些犹豫。 海面云端上两位圣人神色漠然,看着那条赢鱼,他们的谋算里,今日至多便只会出现两尊大妖,可为何偏偏有第三尊,他们也没算出来。 杜圣漠然开口,“今日之事已成定局,万不可意气用事。” 他说的意气用事无非便是倾力于那赢鱼一战。 常圣问道:“那天地之间便要多出一位沧海了?” 杜圣说道:“朝青秋还没有出手,若是你我倾力与赢鱼一战,难保朝青秋不会背后偷袭。” 常圣亦是不喜欢朝青秋,可他也不会认为朝青秋会是那种背后向人出剑的人。 杜圣似乎知道他所想,他冷哼道:“勿要忘了,现如今剑士的处境,放在以往他朝青秋自然骄傲,可现在却不一定。” 常圣握着那只秃笔,默不作声。 杜圣已经重新回到黄鹤背上,看这个样子,只要常圣点头便要离去。 常圣若有所思。 始终没有给出答案。 那条赢鱼也很识趣的不在往上,只是看着上空,似乎随时会出手。 局势一下子平静下来。 海岸边,林红烛眯着眼,“还有一个朝剑仙。” 梁亦负手看着半空的阵势,忽然笑问道:“咱们三人要是联手,能敌一位圣人?” 苏夜看着那些个四散的气机,摇了摇头。 林红烛笑道:“苏夜,你是不敢出手,怕背上一个欺师灭祖的罪名?” 苏夜笑了笑,没说话。 梁亦往前走了几步,轻声道:“林红烛,我算是想通了你为什么要把那些圣丹倒入北海了。” 林红烛转头看向那些山上的修士,想了想,“好像没什么用。” 梁亦摇摇头,“这种东西看不出来,隐隐约约便在他们心底扎下了根,说到底你这举动竟然还有造福世间修士的好处,只不过居心不正。” 林红烛哈哈大笑,“我都被说成是魔教教主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居心如何,有何意义?” 苏夜这些时日苦想而不得,梁亦和林红烛这一番话之后便又豁然开朗。 他深深的看了林红烛一眼,有些愁思。 林红烛讥讽道:“不服气就打一架。” 苏夜摇摇头,并不接受。 梁亦忽然说道:“好戏来了。” 三人朝着天际看去,在青天君和另外一尊大妖相持不下,圣人又不继续出手的前提下,赢鱼护着的那条鲲已经快要变成一只大鹏了。 只听得天地间响彻一声鸟叫。 那条鲲总算是彻底变成了一只大鹏。 鲲鹏出世! 天地震荡,有人迈入沧海,云端洒下光辉。 这是这片天地对于修士的最高礼遇。 云端两位圣人脸色难看,准备离去。 在海岸旁的高山上,无数人黯然失色,甚至也有人失声痛哭。 想来便是想起了人族未来的事情。 禅子沉默不语,他转过头,看到了一个该出现的人。 那人一身白袍,站在走廊,看着天际,神情不变,不知道是什么想法。 禅子对他行礼。 朝青秋听着那些哭声,觉得有些好笑,他问禅子,“他们哭什么?” 禅子认真说道:“今日妖族平添一位大妖,妖土实力便要强过山河,他们哭便是在担心人族的未来。” 朝青秋又问道:“人族的未来和他们自身的性命,他们更担心哪一个?” 禅子想了想,只剩下苦笑。 出家人不打诳语,可有些事却又真的不好说出来。 朝青秋看着那只气势快要达到顶峰的鲲鹏,眼神中有些无奈。 或许是觉着没有引出一位圣人的缘故。 他看向禅子,“你去叫他们别哭了。” 禅子觉得有些奇怪。 下一刻。 天地间,出现了一道剑光。 一道任谁都觉得无人可挡的剑气突兀而生,仅仅片刻便盖过了在场所有圣人的气息。 北海上空,出现了一个白袍男子。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六十章 剑仙 “朝剑仙?!” 不知道是谁在山上大呼一声,然后所有人都听到了,继而抬头,只能看到一个极小的背影,在鲲鹏面前那条赢鱼都显得极小,更妄论身高不过八尺的朝青秋。 只是当朝青秋出现的那一刻,整个北海,便充斥着剑气,无论是谁,此刻都再也感受不到那些个圣人的气机,只能感受着那些凌厉剑气,继而脸色苍白,有些人脸上神情震撼。 这位剑仙,果然不愧为世间杀力第一! 北海上空的云海瞬间被那些剑气切割,无数剑气将这片天地切碎的破碎不堪。 无数剑气! 这片天地,除了剑气便还是剑气。 千万缕剑气疯狂的在北海上肆虐,不知道为什么,那海面也开始变得波涛汹涌。 仿佛天地之间,尽数都是剑,而朝青秋便是这天地绝对的主角。 那条赢鱼化成人形,是一个面容普通的男子,看到朝青秋之后,他的眉头皱的很深,身后的大鹏明明已经跨过了这道门槛,已经成为世间又一尊大妖,可为什么又招惹了这一位杀胚。 鲲鹏化作人形,一身天蓝色长袍在身,他看着朝青秋,无悲无喜。 今日之情形,他和青天君便已经推算到过,因此并不感到意外。 只是现在比起来之前的推断,还要多出一位大妖,他并不觉得自己一定会死在这里。 哪怕朝青秋人间无敌。 同为沧海,谁比谁,也不见得差距真有那么大。 云端传来常圣的声音,“朝青秋,你尽力施为,其他人,我们会替你拦下。” 这是圣人允诺。 哪怕杜圣和常圣不愿意出手,可今日既然有如此多的世间修士在,他们要是不出手,只怕以后在人间的威望,要下降许多。 朝青秋没有出现之前,因为有赢鱼有青天君有风泉,想来世人会理解他们不出手的苦衷,可现在朝青秋出手,他们若是坐视不理,虽然极有可能会让朝青秋陨落,可对他们两人而言,不是件好事。 圣人先惜命,后惜名。 听到那两位三教圣人开口之后,赢鱼面无表情消失在半空,青天君和风泉也停了手。 那位大妖站在半空,恢复了人形。 青天君看着他, (本章未完,请翻页) 眼神冰寒,但终究没有出手。 沧海的事情,哪里便是一两句话便说得清楚的。 现在战场便完全交给朝青秋和北冥了。 朝青秋看着这尊才入沧海的大妖,想了想,说道:“你才入沧海,战力不如我,若是你自斩一刀,掉回登楼,我今日不出剑。” 北冥神情不变,“若是如此,我今日化鹏又是为何?” 朝青秋看着他,没在说话。 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讲不通的事情不愿意多讲,他更愿意用剑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北冥平静道:“早就耳闻朝青秋杀力世间无双,今日一战,便是死,也不觉得委屈。” 朝青秋点点头,然后瞬间便抽出了腰间古道。 给这柄剑取这个名字,是因为朝青秋很想走在六千年前的那条古道上,见识那一个又一个剑仙,能与同道中人比剑,想来是一件极为畅快的事情。 人间有太多事情求而不得。 朝青秋递出一剑,剑光再起。 天地之间的剑气尽数向着北冥涌去。 那就像是千百柄剑尽数向北冥刺去。 海岸旁的高山上人人心神激荡,这位剑仙,果然是人间无敌! 因为种种原因,朝青秋时不时出现在妖土这件事,山上修士们少有不知道的,此刻就算是曾和朝青秋敌对过的沉斜山弟子,看着这一剑,亦是心神激荡。 剑仙出剑,有多少人见过? 但今日,在场修士,人人得见。 站在海岸旁的梁亦平静道:“圣人怕死,剑仙倒是不怕。” 林红烛想起之前从学宫离开那位,笑道:“所以怪不得有人说,唯有练剑,才能一抒心中气。” 苏夜面对林红烛的嘲讽,脸色不变,只是平静说道:“朝剑仙自然是值得敬重的人物。” 剑仙出剑,最受益的是谁,其实还是剑士。 毕竟一脉相承,若是没有半分裨益,倒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在那北海上的一条船,船头李扶摇刚想睁眼看清楚朝青秋这一剑,便轰然倒飞出去。 从船头到船尾。 李扶摇吐出一口鲜血。 脸色煞白。 陈嵊看着这傻徒弟,揉了揉脸颊,没好气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说道:“朝剑仙的剑,睁眼看不得!” 李扶摇忽然醒悟,闭上双眼,盘坐在甲板上,仰头看天。 这满天剑气,即便是陈嵊这种已经快要走到春秋境的剑士,一样不能睁眼去看,他靠在风吕身上,喝了口酒,闭眼一观。 两位剑士,想来在看完朝青秋的剑之后,剑道之路会往前走上好些距离。 到底有多远,便看各自机缘了。 天地之间的那些剑气,汇聚一线,朝着北冥而去,若是他还以本体来和朝青秋交手,这一剑能避过去的难度便要增加不少。 可即便是人形,也不是说一定能避过。 北冥在看到那条剑气之后,推算了片刻,发现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便在身前撑开一道屏障。 好似一个圆盾。 滔天剑气,遇上这个圆盾,传来碎裂之声。 剑气四散。 但那圆盾裂痕便起。 可并不算是结束,朝青秋的第二剑,如约而至。 剑气划破长空。 好像是把天空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无人敢说这一剑不强。 天空有半边变得血红。 几朵云好似被染红了一般。 有鲜血落入北海,让海水沸腾。 仅仅第二剑,那尊大妖便负了伤。 海岸边的那些修士一个个目瞪口呆。 平日里听一千说一万剑仙如何杀力时间无双,都不如亲眼一见。 剑仙朝青秋不愧为人间无敌,仅仅两剑,便然一尊大妖负伤。 云端常圣的眼神里生出很多忌惮之意。 杜圣眼神漠然,想来早就知道今日结果。 除去这两人,青天君看着这幅场景,心有不忍,那毕竟是他相交多年的朋友。 他没有想过今日的变数,他只是想清楚的一件事,即便是圣人今日倾力出手要斩杀北冥,朝青秋斩杀了圣人也要再回头来杀北冥。 山河和妖土本来就是如此。 他随即想起自己闺女喜欢的那个小家伙,若是他成了第二个朝青秋,自己真能放心把闺女交给他? 没有人关心他的想法,因为就在这个时候。 朝青秋递出了第三剑。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六十一章 世道如此 朝青秋仅仅出两剑便让北冥负伤,第三剑一出,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即便是云端圣人,也都盯着这一剑。 朝青秋进入沧海境的时间,是在场所有所有沧海里最短的一个,战力偏偏又是最强的一个,他出剑,即便是圣人或许都能看到些什么。 先前布满天空的剑气在这第三剑递出去之后,便只剩下了剑身上的剑气。 万物归一。 这一剑刺出,天地清宁! 众人眼前,只见那头巨大无比的鲲鹏又出现在天际,朝青秋这一剑变得无比巨大,不知长几千里,无人看得清剑柄,只见剑身。 古籍有言,剑仙一剑,气长数万里,当年柳巷最强之时,一剑便有八万里。 朝青秋与柳巷孰高孰低,不好评说,但朝青秋的一剑,若是倾力而为,剑气也能一贯数万里。 这次天地之间出现的这柄剑,以剑气构成。 朝青秋杀力世间第一,这一剑,所蕴含的剑气也是世间仅见,若不是有沧海境的大妖在他身前,只怕其余人光是感受到这股剑气便已经肝胆碎裂。 此剑无人敌。 鲲鹏展翅,便有大风起。 海面本来就是波涛汹涌的局面,这一场大风更是让海水动荡不堪,此等景象,非沧海不可造。 有幸得见这一战的人,无不是幸运至极,往日里沧海大战本来就不易发生,这六千年来,妖土和山河关系和缓之后,即便是偶尔有所摩擦,也从未有过沧海境的修士对战,除去朝青秋几次前往妖土,和那边的大妖交手。 即便如此,朝青秋每次交手都几乎无旁观之人,沧海境的修士打架会闹出什么动静,自然知道的人便很少,现如今朝青秋和这位沧海大妖交手,可是切切实实在众目睽睽之下,虽然他们碍于自身境界修为,注定看不到什么精妙的东西,但光是这些微末旁枝,也都算是不错了。 沧海啊,三教说成圣人,剑士说成剑仙,妖土说成大妖。 但终究都是沧海。 这人间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便是沧海 (本章未完,请翻页) 。 朝青秋这一剑刺向大鹏,北海上空飘落许多羽毛,亦是还有许多鲜血洒落。 这位才踏入沧海的大妖,不是朝青秋的敌手。 连成圣许多年的杜圣和常圣都如此忌惮朝青秋,这位才踏入沧海的大妖便更不是朝青秋的敌手了,这件事在场所有沧海都知晓,只是看他何时败亡而已。 直白的说,便是能在朝青秋手下撑过多少剑。 朝青秋的这一剑消散在天地之间,那头大鹏已经到处负伤,它盘桓在天际,眼神里无悲无喜。 朝青秋提着剑,想着什么时候再递出一剑。 他神态一如既往,一身白袍更是没有半点鲜血,这场沧海之间的比斗,朝青秋竟然连伤都不曾负过。 云端里的杜圣漠然道:“现如今的朝青秋,不是当年才走上沧海那般了。” 常圣一言道出真相,“他成沧海之后,并未停歇过,和大妖交手过很多次,不死便有好处,这么些年过去了,自然便强得不像话了。” 这是事实,并无什么可说的。 杜圣没有再说什么,既然已经成圣,这么些年出一次手都难得,哪里会如朝青秋这般,在死亡的边缘行走。 杀力不及剑仙,情有可原。 …… …… 天地之间响彻一声鸟鸣,只是听来实在是有些悲哀。 风泉面无表情的转身便走,青天君神色复杂,叹了口气。 朝青秋看似只出了三剑,可其中蕴含的东西倒是一点都不比普通人出了千剑万剑来的少。 因此最后一剑,便刺破了所有东西,一剑刺穿了北冥的胸口。 留下一个硕大的窟窿。 北冥低头看着胸前的那个窟窿,有些难过,一张脸上的表情很淡,最后他看向朝青秋,问道:“我们是一样的人?” 朝青秋立于半空,回答道:“我们是一样的人。” 北冥想了想,感叹道:“你好像要更难一些,我要解脱了。” 朝青秋皱了皱眉,淡然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你本应感到愧疚。” 北冥摇头道:“我马上就要死了,愧疚不愧疚,其实都和我没什么关系了,最后时间里,情绪总是很真实的。” 朝青秋有些感慨,“这个世道不好。” 北冥点头,他很认同朝青秋的这个观点,他说了句话,“这要靠你去改变。” 朝青秋不再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赞同这句话,他走下半空,不见身影。 今日出剑杀了一位大妖,便已经足够。 北冥看着朝青秋消失之后才看向青天君,眼里有些缅怀,“我死后,尸体自然沉入北海,对族人有益,要是有旁人来抢夺,你替我看着。” 青天君想了想,直接说道:“我会在北海待一年。” 一年时间,够了。 这一年时间足以让它的尸体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了。 北冥点了点头,便仰面倒去,在空中,他的身躯先是化作了大鹏,然后快要接近海面的时候便化作了一条鲲,尸体重重滚落进北海,巨大的浪花四起,一些来不及走远的大船被海浪打翻,海面一片狼藉。 开始下雨了。 雨水鲜红如血,这是天地对一位沧海逝去的叹惋。 古籍里有记载,这六千年来也下过好些次数,因此无人觉得惊奇,大部分人还沉浸在朝青秋最后的那一剑之中,高山上竟然有几个修士便已经破境了。 虽说和剑士并非一脉,但毕竟是沧海境界的修士出剑,有幸一观之后,对其他修士也有裨益。 许多人心底开始对剑士有了新的认知,不过并未付诸于口。 禅子站在楼阁走廊上,听着雨水敲打瓦片的声音,神情平淡,他对着天际郑重行过一礼,这是对朝青秋发自肺腑的敬佩。 这场红雨,他是第一次得见,虽然以往在古籍里都看到过,但和亲眼所见,并不一样。 一日之间,那位鲲族修士成就大妖和身死于此。 禅子开始低声念起往生经。 顾缘趴在栏杆上,和宋沛说着些话。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六十二章 青槐姑娘,我喜欢你啊 在那场红雨开始下之前,陈嵊和李扶摇便已经睁开眼睛,海面现在波涛汹涌,但好在又陈嵊在,这条大船并无半点要倾覆的意思。 陈嵊坐在船舱最外面的角落,一个人喝着酒,朝剑仙今日出剑斩妖,在意料之外,但又是在情理之中,山河和妖土的局势这六千年来都很均衡,没有哪一方能碾压哪一方,因此才有了这般平和的六千年。 即便朝青秋杀力世间第一,又经常前往妖土和大妖交手,但说到底,妖土也没有任何一尊大妖是死在朝青秋剑下的,因此即便朝青秋如何强,都尚未成为那个能够改变局势的人。 这座山河,远远不是多出一位沧海便能改变的。 今日朝青秋当着无数修士的面,第一次斩杀了一位沧海,虽然对山河大势没有太大影响,但总归是让他在世人眼中的形象变得伟岸起来,之前他拦在沉斜山这种种举动大多都可以说成朝青秋的性情使然。 会有修士发自内心的庆幸这座山河有朝青秋。 陈嵊拍了拍腰间的剑,把自己冲思绪里抽出来,然后转头看了一眼那头大黑驴,又向他摇了摇酒壶,风吕嘀咕了几声,倒也没敢太过多说,给陈嵊抱来两坛酒,然后自己一个人在角落里趴着,很快便睡着了,它可不敢去看那位脾气不好的姑娘,自家叔父都走了,要是那姑娘一个没想通,非要找它的麻烦,它上哪儿说理去? 李扶摇提了壶酒,来到陈嵊身旁,一起看向那场红雨。 陈嵊看了一眼李扶摇,没好气的说道:“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别这样盯着我。” 李扶摇想了想,该从什么时候说起呢? 陈嵊捂住额头,不言语。 李扶摇仔细想了想,然后开口,便从最开始的登剑山开始说起,说起自己第一次遇见三位师叔,第一次跟着谢陆师叔练剑,第一次去找剑,一直说到最后的观主上山,他才闭上嘴巴。 陈嵊灌了一大口酒,惆怅道:“你上山之前,谢陆没告诉你天黑之前一定要走上山顶,肯定是故意为之,倒也不是害你,只是不愿意你枯守那座空山罢了,故而你能练剑,还没有剑山弟子身份,不必担忧有担子落在你身上,你谢陆师叔什么都替你考虑好了,她那个人倒是替别人考虑,从不知道为自己想想。” 李扶摇时隔两年多之后,再一次在其他人嘴里听到谢陆师叔的名字,觉得很熟悉,他轻声道:“师叔说,再见到师父之后,便替她出一剑。” 陈嵊瞥了他一眼,讥笑道:“你现在这个境界,刺我一剑,没什么效果。” 李扶摇很认真的点点头,“所以我准备等我境界再高些再刺这一剑,最好是能踏入沧海之后再刺出这一剑。” 陈嵊愕然道:“你这小子是想着要欺师灭祖?杀你师父?” 李扶摇按住青丝剑柄,笑着摇头。 陈嵊扯了扯嘴角,最后还是问道:“你师叔还说过什么话?” 李扶摇想起师叔谢陆向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他说道:“师叔说,你告诉你师父,错过了谢陆便是错过了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陈 (本章未完,请翻页) 嵊拿着酒壶的手一怔,然后几次把酒壶凑到嘴边,可都没有喝下一口酒,他把酒壶放下,以一种极为怪异的语气说道:“错过她,的确便是错过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李扶摇不知道自己师父和谢陆师叔之间的故事,只是现在谢陆师叔已经去世,他也就不想着再刨根问底,他干脆问了陈嵊好些个剑道上的问题,又说了些自己的对敌经历。 当李扶摇说起他曾在洛阳城斩杀过一位太清境修士的时候,陈嵊皱了皱眉头,然后才开口说道:“杀一次是侥幸,朝剑仙在北海弄出这个动静之后,再想要如此便难了,天下修士在称颂朝剑仙的杀力同时,也同时会更在意剑士,之后对敌,没有这么容易,你自己小心应对。” 李扶摇点头称是,然后说了一件事,“之前在陈国边境,老祖宗曾为我出过一剑。” 陈嵊今天听到的坏消息已经不少,也不想再听什么了,他挥挥手,一个人抱着酒壶走进船舱,靠在那头大黑驴旁,闭着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船舱里传来大黑驴和陈嵊此起彼伏的鼾声。 青槐来到李扶摇身边坐下。 李扶摇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 青槐笑着问他,“朝青秋出剑斩大妖,威不威风?” 这要是旁人开口问这件事,李扶摇估计就点头了,可现在既然是青槐开口问,李扶摇便没有立即开口,只是想了想,最后只是苦笑。 在一位妖修,还是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说剑仙斩妖斩得好? 这种话他怎么能说得出来。 况且之前他还是听见青槐说的是那位叔父啊。 李扶摇不是笨蛋,虽然他老是被人说成笨蛋,但他至少也能猜得到青槐的出身不会差,毕竟之前连千里戒那种东西一拿就是一捧的姑娘,怎么可能是一般人。 青槐见李扶摇不说话,觉得是有些怕她,便罕见的出声安慰他,“在我们妖土,也一样的是强者为尊,那些个妖族,很多都是别人的口中餐,就像是我爹,总喜欢吃白泽的肉,在妖土不够强,就算是不死,活着也不容易,我爹虽然喜欢吃这些东西那些东西,可城里,比起来其他地方,还是要平和得多的。今日朝剑仙杀了我那位叔父,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强的活下来,弱的死去。我爹也不会怪任何人,我也不会因为朝剑仙所以便怪你,你听懂没有?” 李扶摇点点头。 青槐心满意足,然后她开口问了第一个问题,“李扶摇,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之所以说是第一个,是因为这个问题之后,还有很多个问题。 自古男子在自己喜欢的女子面前,总是显得那么好欺负。 李扶摇看了一眼青槐,没敢开口。 青槐继续自顾自说道:“你要是有了喜欢的姑娘,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提亲,她要是答应呢,我就把她一家老小都杀了,她要是不答应,我就只杀她一个人。” “听着啊,万一我心软了,你也别把你喜欢的那个姑娘别领着来见我,不然我就真要杀她了,到时候你是帮她还是帮我啊?”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李扶摇,我要是和你娘一起掉到河里了,怎么办,你先救谁?” “李扶摇,你见到了顾缘见到了叶笙歌,没有生出什么想法?” 李扶摇目瞪口呆,“你怎么对你这么狠?” 青槐黑着脸,“快点回答!” 其实要是仔细一看,青槐的脸上还有些红晕。 李扶摇开始想着她的第一个问题,“我有喜欢的姑娘啊,你帮我提亲可能不成,杀她一家老小你也舍不得,杀了她我舍不得啊。” “肯定是帮你啊,世间的女子,在我看来,都是红粉骷髅……” 说这些话的时候,李扶摇脸色有些不自然,这世间的女子他肯定不会再喜欢,可肯定也不会像是和尚一样无悲无喜啊。 “我娘一向好像不怎么喜欢我,你们一起掉入河里……我能不能两个都救啊?对了,你不是修士吗,河里怎么能把你淹死?” “我见了很多女子啊,不止是她们两个,可我都没有什么想法的,我看着你就好了。” 回答这些话的时候,李扶摇的背上直冒冷汗,一边回答一边看着青槐的反应。 在远处,陈嵊和那头大黑驴早就醒了,只是都屏气凝神,没敢发出动静,那头大黑驴听着李扶摇这近乎直白的说我喜欢你这几个字的时候,咬牙切齿,你小子竟然真有非分之想? 我们妖土的姑娘,说被你抢了就抢了? 结果被陈嵊一拍脑袋,感受着自己身旁这个剑士的剑气,大黑驴立马就老实了。 行行行,你的你的都是你的。 李扶摇便够他受的了,这还有个他师父,谁受得了啊? 陈嵊则是有些感叹,这要是自己也有个喜欢的女子整日里就在自己身旁,没事便问上一句先救老娘还是先救你亲娘,自己怎么回答? 想起这种事,陈嵊便一脑子浆糊。 他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那柄白鱼,嘿嘿一笑,果然这前辈们说的话不假,天地虽大,一剑足矣。 大黑驴耸拉着脑袋,感受着自己体内的那股还在乱撞的气,无奈至极。 等到李扶摇说完了那些话之后,青槐依然没有听到自己想听到的那四个字,她有些眼神不善的看着李扶摇。 李扶摇心虚,转过头去不看她。 青槐一字一句的说道:“李扶摇!” 李扶摇按着青丝剑柄。 青槐一挑眉。 李扶摇气势渐弱,“你能不能转过头去啊?” 青槐干脆双手环胸。 说不上波涛汹涌。 李扶摇仰起头尴尬笑道:“没下雨了啊。” 青槐没理会。 李扶摇咬了咬牙,“啊,就是我喜欢的姑娘就是你啊,行了吧?” 青槐难得吐了吐舌头,一脸俏皮,但还是看着李扶摇。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总算是说了某人最想听到的一句话。 “青槐姑娘,我喜欢你啊。” 青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六十三章 要是世间女子都问个不停 喜欢一个姑娘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可要李扶摇就这样坦荡着当着那姑娘的面说出来,不太容易。 说完那句话之后,李扶摇有些惴惴不安。 他甚至有些担忧青槐转身就走,虽然之前她问的那些问题,已经表露出来她的心意,可李扶摇不太放心,他不知道其他人面临着这个局面的时候会不会和他一样。 青槐听到那句话之后,先是一笑,继而说了两个字,“笨蛋。” 这两个字在以往的那些日子里,她说过很多次,李扶摇也听了很多次,所以当李扶摇再一次听见的时候显得有些开心。 两个人就这样看着船舱外,和普通互诉情意的男女并不相同。 “你要是来妖土就是为了见我,现在已经见到我了,就折返身形回去呗,妖土太乱,你境界太低,我怕你死在那边了,到时候我还要帮你收尸,很麻烦。” 青槐仰着头,说话的时候很平静,都没有任何波动。 李扶摇想起自己现如今青丝境的修为,想着好像的确是有些太低了,加上之前也想过的那些东西,便点了点头,只是怕被青槐误会,便解释了一番,“等我太清境的时候再去妖土游历,朝剑仙的剑气散落在北海,在这里悟剑,对剑道也有好处。” “踏入青丝境之后,我每日便需要用剑气淬体了,等到什么时候把身体里的杂质都尽数排出了才真是有可能踏足太清境的时候。” 青槐知道剑士一脉走的那条路是这世间最难的一条,但到底多难,其实她也不清楚,只是朝青秋的事迹传的太快,以至于让人并不觉得练剑真有那么难。 青槐想了想,问道:“李扶摇,听没听过人妖有别?” 李扶摇一下子就想起了之前在延陵北疆碰到的那个童颜女子和刘梅远,刘梅远把那女子的肚子搞大之后不愿意娶她,最后才搞得那女子不依不饶的跟着他,当初刘梅远说两人有别的时候,李扶摇其实就想过啊,想过要是青槐真的喜欢了他,他是不是有一天要和青槐成婚,成婚之后,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片山河的修士会不会管? 要是个小修士,肯定就没人来管他,可小修士怎么配娶她? 那到时候办? 李扶摇甚至还想到了之前朝青秋剑斩大妖。 自己练剑,本来就是妖土修士最大的对头。 这样一说,可就愁死了。 李扶摇短暂失神,让青槐觉得他也在担心,她用手肘碰了碰李扶摇,问道:“要是以后你真成了剑仙,这边有一群人来让你不要娶一个妖修,你怎么想?” 李扶摇理所当然的开口,“我要娶谁,关他们什么事?” 青槐继续问道:“那要是劝你的人是你师父或者是那位朝剑仙呢?” 李扶摇有些不知所措,现在他境界还低,整座山河都没有多少人在意他,可真要是有一天他成为了沧海,成为了剑仙,那时候举世瞩目,到时候他所做的选择只怕大多也不能和现在一样随心所欲了,就像是朝剑仙今日出剑,有多大可能是他自己想出那一剑,又有多大可能是一定要对鲲出剑而不是其他的大妖或者圣人? 说到底,这些事情,不是朝青秋,还有没有站到那个高度的李扶摇,都很难说清楚。 人族存亡这件事情,离李扶摇很远。 可在青槐的假设里,其实也就不远了。 李扶摇想了想,没说话。 倒是远处的陈嵊慢悠悠开口,“我没这么无聊去劝他,至于朝剑仙,更没有兴趣去说这些。” 也算是给李扶摇解了围。 青槐不揪着这个问题问,但很快便换了个新问题,“李扶摇,你娘能接受你娶个妖精吗?” 李扶摇一阵头大,这都是些什么问题。 …… …… 陈嵊倚在大黑驴的身上,笑眯眯的问道:“憨货,你要是以后娶媳妇,会不会娶那种整天问东问西的姑娘?” 大黑驴趴在地上,翻了个白眼,“得了吧,这份罪就让李扶摇那小子一个人遭就行了。你看看,他现在话都说不出来了吧。 (本章未完,请翻页) ” 陈嵊咂咂嘴,“我那徒弟估摸着也没觉得有多大罪,他就是怕回答不清楚要被人误会,才干脆不说了,这叫慎言,挺不错的啊。” 大黑驴来了精神,它舔着脸问道:“陈大剑仙,你给我说道说道?” 陈嵊拍了拍他的脑袋,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个称呼说不得,我离着这境界还有一步半要走。” 大黑驴琢磨着这句话,想着这还有一步半要走,不就是眼前这位看起来邋里邋遢的剑士已经是朝暮境巅峰境界了? 才见识了剑仙的杀力,再看着这位朝暮境的剑士,大黑驴很担心要是那边那两个人没谈拢自己便被陈嵊一剑要了性命。 陈嵊和大黑驴的对话压根就没有压低声音,让那边的李扶摇和青槐一个字都不漏的听去了,李扶摇此时此刻才第一次觉着自家师父是真对他好。 青槐脸上有些笑容。 但是她仍旧没有放过李扶摇,还是拉着李扶摇问了很多问题。 陈嵊忽然一怔,就在船舱里,忽然出现一个青衣男人。 大黑驴一感受到这股气息,便浑身僵硬,它张了张口,吓得说不出话来,这辈子啊,他就没怕过什么人,可是眼前这一位,无论如何都不是他招惹的起的。 这一位喜好吃异兽,之前还和自家叔父打过一架。 大黑驴哭丧着脸。 然后那人拍了拍他的脑袋,没有和他废话,只是看了眼陈嵊。 陈嵊提了一壶酒,神情要平淡许多,他甚至还开口问道:“你觉着我那徒弟怎么样?” 陈嵊游历妖土的时间不短,青槐是什么家世他早已经就知道了,在加上之前那一架才打完,他没有理由不知道这个青衣男人的身份。 “你不怕我看他不顺眼,把他杀了?” 陈嵊扯了扯嘴角,想着反正是你女婿,要是不觉得心疼,你要杀就杀了啊。 青衣男子感叹道:“我现在对你们这些剑士,真没太多好感。”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六十四章 那一剑的风采 那场红雨停后,海岸旁的高山上,那座楼阁里又开了一次简单的会议,会议内容只是在商讨今后是否还要出海的事情,那头鲲族大妖已经死在了朝青秋的剑下,但是圣丹还有许多在海底。 只是最后另外一位大妖可已经放出话来了,这一年他要留在北海,要是其他修士在打捞圣丹的时候惹到了他,恐怕死了也就白死了。 毕竟山河里的圣人不会为了几个修士而和一位沧海境的大妖生死相搏,之前不过是有几条鲲在北海,可今后便是有一位大妖了。 就在葛洪张守清这些修士在那处楼阁商议着到底该不该再出海的时候,海岸边的三个人快要分别。 沉斜山观主梁亦,学宫掌教苏夜,以及那个魔教教主林红烛。 三人沿着海岸旁缓行。 苏夜率先开口,“为何朝剑仙出剑斩的是那头才入沧海的大妖,而不是其他?” 苏夜其实已经隐隐猜到些什么,只是不能判断真伪,故而有此一问。 林红烛直白道:“那头大妖境界最低,才入沧海,境界不稳,朝青秋杀他,并不算是多么费力,若是与其他大妖血战,未必不会受伤,这位剑仙的性命很重要,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林红烛虽是如此说,但其实也有些东西没有说清楚。 梁亦看了他一眼,“圣人惜命,剑仙一样惜命,只是朝青秋本事够大,没那么容易死,不过再厉害的人都始终是个人,因此朝青秋也有可能会死,他要出剑,既然杀哪一位都可以,自然选最好杀的一位来杀。” “杀大妖和杀圣人是两个概念,他真要铁了心,谁都能杀,只是杀了圣人,剑士一脉在山河当中会更不好过,那只有把剑对准大妖,三位大妖之中,青天君战力最强,又和朝青秋有些不深不浅的交情,朝青秋提剑的时候,自然不会对着他,剩下两个,一个风泉一个赢鱼,两人都不会是朝青秋的对手,只是毕竟跨过沧海已经很多年,朝青秋要想杀,也没那么容易。” 林红烛看了苏夜一眼,继续说道:“咱们云端还有圣人呢,能安心?” 苏夜做出总结,“所以那条鲲是非死不可。” 林红烛呵呵一笑,看着云端,有些轻蔑。 梁亦则是负手缓行。 像他们这样的人,对世间的争斗其实并没有太多心思,延陵和梁溪孰强孰弱,学宫和沉斜山或许会很在意,但梁亦和苏夜不会有太多想法。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便注定是要抬头看向云端的。 林红烛忽然问道:“梁亦,你那临门一脚,跨出去了,那只脚是在地上,还是在半空?” 修士之间,境界无疑便是最大的秘密,尤其是像是观主梁亦这种境界的修士,本来这种问题便该是最他最大的秘密,可梁亦看了一眼林红烛,便笑道:“那只脚还在半空悬着。” 世间的修士数以万计,可真正能让他梁亦看得上眼的,无非就那么几个,林红烛一个,苏夜一个。 林红烛又问,“要悬多久?” 梁亦皱了皱眉,轻声道:“要看你还有多久到那门槛前。” 林红烛低头不语,他从春秋到登楼,用了很多年,要想从 (本章未完,请翻页) 登楼来到沧海,花的时间不会短,至少他想着不会在百年之内。 梁亦看了一眼林红烛,“那炉圣丹,其实也很不错,你没留下几颗?” 林红烛看了一眼苏夜,“当天是他看着我倒的。” 梁亦摇头,“可惜了。” 苏夜笑了笑,没有说话。 梁亦站在海岸边,任凭海风吹面,“这个世道,不是好世道。” 有句类似的话,之前朝青秋说过,当时北冥回答,需要朝青秋去改变。 朝青秋觉着这不是一个好世道,无非是因为剑士一脉的艰难处境以及云端圣人们的所作所为。 这一次观主梁亦这句话,透露着无奈。 林红烛和苏夜都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世间沧海就这么些,多一位出来的局面谁都不愿意看见,因此有新的便只能让旧的去死。 旧的不愿意,新的就来不了。 任凭梁亦是道门不世出的天才,是沉斜山的观主,只要敢跨出那一步,便注定要惹出麻烦。 林红烛感叹道:“一个萝卜一个坑,这个萝卜没被人拔走,这个坑便换不了人。” 苏夜冷不丁的说道:“我们需要一个好世道。” 他重复道:“一个好世道,虽然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好的好世道。” 梁亦和林红烛都摇头,然后各自说了一个难字。 的确是难。 苏夜早便觉得学宫是这个世间所有修士的缩影,他立志改变学宫现状,谁知道他的想法是不是想着要改变这个世间? 林红烛率先停下脚步,朝着反方向走去,他的一头雪白长发被海风吹动,四散开来,走着走着他便没了踪影。 梁亦看着苏夜,“我没想过那么多,苏夜,你的想法很不错,但很难。” 苏夜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梁亦想了想,忽然说道:“有空来沉斜山坐坐,登天楼里有不少书。” 说完这句话,梁亦也不等苏夜开口,便不见了踪迹。 这三位登楼境的大修士,就此分别。 苏夜转身向那些楼阁走去,禅子站在走廊上,看着走过来的苏夜,神情温和。 一行数人都在走廊上等着苏夜,除去他们之外,还有许多学宫的修士。 苏夜上楼之时,楼阁里全是是此起彼伏的参见掌教大人的声音。 走到一处拐角,有个面容年轻的修士忽然喊住了苏夜。 苏夜看着他,想着他的名字应该是叫林眠。 林眠看着掌教大人在自己身前停下了脚步,便抬头低声说道:“掌教大人,弟子可能不会回学宫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林眠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是畏惧还是激动。 苏夜没急着说话,想了想,问道:“准备去哪儿?” 林眠入学宫很多年了,从来没有和苏夜说过话,今日是第一次。 激动之余便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位掌教大人。 不过想了片刻,林眠还是说道:“想去大余看看。” 苏夜点了点头,想去大余那座剑山看看。 他没有拦着,只是说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我回学宫的时候,会替你知会一声的,你以后小心些。” 林眠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小跑下楼,看来是马上就要启程了。 苏夜继续往上面走去。 总算是走到了禅子和顾缘身边。 禅子对着苏夜微微一笑,当作行礼。 苏夜叹了口气,朝青秋那尊大妖斩得好。 毕竟是这六千年来第一次有人族修士斩杀妖族大妖,还在众目睽睽下,看到这幅场景的修士不少,之后再一传,便是更多。 要不了多久,整座山河都会知道朝青秋斩杀大妖的事情。 苏夜当初倾倒圣丹在北海,只怕也没有想过今日会发酵出这样的效果来。 想来他一定会很开心。 人心这种事,不好琢磨,变了就变了。 …… …… 北海海面上,青天君站在那条大船的船头,第一次和李扶摇交谈。 李扶摇不知道青天君的境界修为,但知道他是青槐的爹,因此显得有些局促。 青天君看着这个才青丝境的小家伙,想着该怎么开口才不会吓到他。 陈嵊和大黑驴看向远处船头的两人,都有些想法,都没有开口。 这场谈话注定不会被他们听见,依着青天君的修为,想不让人听见,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两位都穿着一身青衫,站在船头似有些出尘之意。 青天君看着李扶摇,忽然问道:“她在你的生命里有多重要?” “你会为她去死吗?” “她有危险了,你会救她吗?” “会坚定不移的站在她身旁?” 此时此刻的青天君哪里还像是个沧海大妖,就像一个担心自己闺女嫁得不好的老父亲。 李扶摇有些疑惑,他甚至想开口问一问青槐,你们家这喜欢问问题这种事,是一脉相承的吗? 不过最后,李扶摇也只是小心翼翼的回答了一些。 青天君最后直白道:“说到底,你现在也娶不到我闺女。” 修士的寿命很长,李扶摇才二十岁,已经是青丝境的修士,他还能活很多年,青槐也是这样,因此李扶摇并不担心这个问题。 青天君似乎是知道李扶摇在想些什么,他接下来的一句话更现实。 “你没有跨入沧海之前,是没有可能娶到她的,因为我不同意。” 李扶摇抬头看向青天君,心想着您老要求这么高? 真的是如出一辙? 青天君看了看李扶摇,觉得这小家伙实在是有些傻。 青天君继续说道:“只是考虑到那闺女的想法,你要是让她等几百年,好像也不太好。” 李扶摇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然后青天君叹了口气,“还得我亲自来帮你,你说气不气人?” 李扶摇不明所以,就要开口相问,却被青天君直接一脚踢进了海里。 陈嵊一怔,大黑驴只觉得解气。 你小子也有今天? 然后接下来的一幕,让他们都傻眼了。 因为青天君也跳进去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六十五章 又是一个故事的开始 北海里有些什么,恐怕除了鲲族之外,其他人就算是知道也知道的不多,毕竟在海底那么深的地方,除了鲲之外,其余北海生物,真的很难到达那个地方。 当然,像是青天君这样的大妖除外。 李扶摇被一脚踢进北海之后,他很快便清醒过来,就要向着海面游去,却很快看到了青天君。 青天君一挥手,在李扶摇的身侧便多出了一个气罩,将他包裹在里面,他们都不是鱼,要想着在海底生存,只能依靠自己的一身修为。 像是李扶摇这样的青丝境小剑士,想要扛着海底压力,在这里活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也只能让青天君帮他一把。 青天君缓缓朝着海底落去,他看着有些茫然的李扶摇,没有急着说话。 直到他们来到那座巨城前的那条大道上。 李扶摇才问道:“前辈这是做什么?” 青天君负手而立,“我要在北海待一年,替我的一个朋友看着他的尸体一点点消散。” 李扶摇一怔,心想这和您把我踢下海也没有什么关联啊。 青天君瞥了他一眼,“他的尸体,自然会引来海底很多种族的觊觎,因为一头沧海大妖,血肉也很珍贵,所以不可能没有人心动,所以这一年里,你和我要守着他的尸体,直到他完全腐烂消散在海底。” 李扶摇咽了口口水,总算是想起了之前北海上空的那场大战,除了朝剑仙剑斩大妖之外,可是还的的确确有好几个妖土大妖出没啊。 其中一位本体是一条巨大的青色巨蟒。 李扶摇看着青天君,脸色微变,青槐的父亲是一位大妖。 这不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毕竟从青槐之前随手就能拿出千里戒那样的法器就能看出,但即便是如此,李扶摇也觉得震撼,自己喜欢的姑娘是大妖子嗣,这种家世就已经是山河了最好的了。 青天君平和开口,“我前面有四位前辈,他们境界修为都比我高,但还是拦不下朝青秋,所以你这小家伙,最好早一些成为朝青秋那样的剑仙。” “除了到那时候我可能才会把闺女嫁给你之外,也只有世间多出一位剑仙,你们剑士这一脉的处境才会好过许多。” “我那位朋友想成为沧海,所以很多人想他死。” 青天君看着李扶摇,眼神平静,“你要是真有那一天,处境会更为困难。” “朝青秋会为你保驾护航,就连我也会为青槐而尽可能的保住你,可你要面对的远不止如此,除了我们两人,到时候所有沧海都是你的敌人。” 李扶摇想着那一日将要发生的事情,虽然只是想想便也觉得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青天君往前缓行,平静道:“你或许没有那一天,毕竟这世上的剑士不多,想要成为剑仙的却是不少,可终究只有朝青秋一个人。” 李扶摇知道青天君是在说他的资质并不算是太高,又走的这条羊肠小路,想要成为剑仙好像是的确太难,甚至他若是走上三教的那条修行大道,或许成为云端圣人的可能还要大一些。 “成不成,都是未知数,我很想试试。” 李扶摇按着青丝剑剑柄,想着当时第一次提起这柄剑看到的那副光景,想起那位叫做白知寒的剑士是如何死的,眼神有些复杂,情绪里有很多东西。 青天君问道:“我很想知道,你要成为剑仙,是因为想着要娶一个姑娘必须要成为剑仙,还是因为你有着其他什么更大的志向,比如把剑士一脉带回六千年前的光景?” 李扶摇看着这个以后有可能成为自己岳父的中年男人,坦诚道:“最开始练剑,我只是想有朝一日能够回到洛阳城,把当年那些害过我的人全部都惩处一遍,因此我遇到言余言先生之后,便拒绝了他要让我进学宫的要求,练剑之后便一直想着这一点。” “直到后来到了剑山脚下,看见三位师叔坦然赴死,我就想着以后练剑有成了一定要去沉斜山一趟,让他们知道剑山不是好欺负的,老祖宗和谢陆师叔为了不让我背负起那些责任,即便是教我练剑,也不让我成为剑山弟子,想来就是为了不让我有太大压力。” “只是扶摇从周国到延陵,看到了许多东西,心态渐渐有些变化,尤其是在淮阳城外的那场雨中,踏入剑气境的时候,我才明白了很多东西。” “我只想竭尽全力的往前走一点,再走一点,师父在传授剑道的时候,说这就是正意的意思。” 青天君头也不回,只是想着这小家伙的想法还真是有些意思,随即他便想到了好些年前的自己。 都是起于微末,他的天资也从未被人看好过。 只是他能成为沧海而没有被人诛杀,便是因为那正好是妖土一个新老交替的时间。 一位大妖死了,总要由另外一位大妖来填补。 若是现如今妖土有位大妖坐化,那北冥成为大妖,绝不可能是他一个人出手了。 整个妖土的沧海都要护着他。 世事难料。 不仅仅是朝青秋和北冥,就连他对这个世道也不太喜欢。 可喜欢的人占多数,这有什么办法,即 (本章未完,请翻页) 便是你不尊重多数人的想法,你也要打得过那大多数人,才能把世道变一变。 青天君有些感叹,“可无论你说些什么,你没有能够保护青槐的能力,就没有机会娶她。” “你是妖修也还好一些,可你还是个剑士,世道对你不会太好。” 李扶摇点了点头,想着之前和青槐说过的那些话。 青天君不再说话,直到来到一堵墙之前。 说是一堵墙,只是因为这条鲲的尸体太过庞大,所以才看起来好似一堵高墙。 李扶摇感受着这具沧海大妖的尸首四散的气机,脸色苍白。 修士修行,聚拢天地之气到自身体内,使其更加强大,剑士不是如此,踏入剑气境之后,便是将天地之气转化为剑气,比其他修士要麻烦,所以走的更慢。 修士在生机断绝之后,一身气机会归还给天地,只不过消散程度,要和境界挂钩。 沧海境界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修士,生机断去之后,一身气机仍旧是要归还到天地之中的,只是时间会相对长一些。 这具大妖尸体,要想彻底在天地之间消散,便需要一年时间。 故而之前北冥才有那么一番话。 青天君站在这具尸体之前,脸上满是缅怀之色。 他和北冥相识已经超过百年,虽不常见,但情谊不低。 李扶摇问道:“前辈,什么是沧海?” 李扶摇既然已经把竭力往前走的目标定下要走到沧海,自然便对沧海境有些想法。 青天君站在这具尸体面前,说道:“到底什么是沧海,沧海境的修士便如同沧海,让其余修士站在岸边便觉着生出渺小之意,沧海境体内的气机,便如何沧海一般多,不必担心有气机枯竭的时候,修士九境都有深意,便如同登楼,取自便是‘登得楼高处,方可观沧海’之意,其余境界大抵也是如此,并非前人胡乱取的名字。” 李扶摇若有所思,“前辈领着我下海的深意是让我体悟沧海深意?” 青天君诧异问道:“你是那种一生下来便什么都知道的天才?” 李扶摇摇摇头。 “那你是那种无视境界便能杀人的天纵之资?” 李扶摇心想自己的确是跨过两个境界杀过一位太清境修士,但那都是侥幸,也绝没有下一次,那里说得上是什么天才,于是他便又摇了摇头。 青天君这才笑道:“既然如此,你一个青丝境的小修士为何想着自己能够跨过这么些境界去体悟沧海?” 李扶摇这才知道自己想错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 “接下来的时间里,你就绕着这具尸体走,遇见有其他修士便出剑拦下。走上一年,对你的境界有帮助的。”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好事,有些人把他归结于运气,就像是之前那个已经死在北海的易桐便说过,运气这种东西有的人有,有的人就是没有。 很显然,李扶摇就属于前者。 大妖尸体,眼前这个身为大妖的……未来岳父? 还有怀里的两颗圣丹…… 怎么看都很不简单。 李扶摇想起一件事,和青天君说了几句话。 然后青天君很是怪异的看了他几眼。便消失在了李扶摇眼前。 李扶摇想了想,感受着那些四散的气机,开始前行,不说是不是为了感悟沧海境的深意,光是这些四散的气机便不好应付,毕竟生而为沧海,死后也不简单。 每走一步都很艰难。 更何况要走整整一年。 …… …… 青天君回到那条船上,陈嵊和大黑驴去了另外一条船上,青槐托着腮帮子看着自己去而复返的老爹。 “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青槐看着青天君问道。 青天君笑着说道:“喂鱼。” 青槐神情古怪,她一点都不相信。 青天君揉了揉她的脑袋,“我让他跟着你叔父的尸首走上一年,直到尸体消散为止,对他有帮助,要不是我嫌麻烦,我甚至还想帮他把身体都给清洗一通,免得你要等他好些年,为了你啊,为父真是头发都愁白了。” 青槐哦了一声,没说什么,她原本打算是好好跟他说说话的。 青天君知道自家闺女在想些什么,也没多说,只是问了她之后要到哪里去。 青槐托着腮帮子,兴致不高,只是说要在北海待一段时间。 青天君想了想,最后也没有阻止,他在船舱里找了一壶酒,就坐在船头开始喝酒。 想来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他大部分时间都会在这北海上喝酒,只是不知道酒够不够。 这时候有一条大船从这里经过,船头的那个中年男人看着一身青衣的青天君,甚至还向他拱手,想来是打招呼,青天君挥了挥手,算是回礼。 大船停留的时间不长,很快便离去。 没人想得到,这位便是青天君,便是一位之前在北海上空出过手的大妖。 青天君摇了摇酒壶,想着忘了和那小家伙一起喝一次酒了。 想起之前李扶摇说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件事,青天君一挥手,海面上某处,有条大船,忽然便翻了。 一群人滚落海中,唯独有个女子到了海岸边。 做完这件事,青天君才闭上了眼睛。 —— 北海事毕,海岸阁楼上仍旧还有许多修士没有急着走,圣丹毕竟还有许多在海底,这出海之后,或许运气不错能捞着一颗呢。 持有这种想法的大多都是野修,道门和儒教的修士,应该是大多都已经离去了。 那处楼阁当中,学宫掌教苏夜把禅子送出门,然后看着宋沛和顾缘。 顾缘乖巧的站在一旁,宋沛则是在打量不远处的周宣策。 禅子双手合十,“苏掌教既然还想着在外游历,小僧也不便打扰了。” 苏夜笑着看向禅子,笑道:“禅子这次前往学宫,若是见到了些什么东西,也勿要觉得奇怪,世间最大,不是什么事情都在想象当中,有些差别也很正常,不要耽误了修行。” 禅子点头称是,没有再说话。 苏夜走出房门,竟然是比他们先离去,只是这次游历,便没有带着宋沛背着书箱了,显得潇洒至极。 禅子看着苏夜背影,默不作声。 一行人走出楼阁,往南而去,仅是步行而已。 渡能僧和周宣策走在一起,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家伙似乎很投机,时不时传来几句笑声。 顾缘抱着果脯罐子含糊不清的说着些话,宋沛背着书箱,听着师姐的教导,时不时发问。 “师姐,学宫到底有多大啊?” “师姐,学宫在一座山上啊,那我们自己种地吗,要是不种地吃什么啊?” “师姐,学宫里的师兄们厉不厉害,能不能飞啊?” 宋沛像是一个好奇宝宝,缠着顾缘问个不停,只是他从来都不问禅子,因为禅子脾气实在是太好,知道的也多,问一个问题他便要把所有东西都宋沛说清楚,让宋沛听得糊涂。 禅子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家伙,还嫌弃自己问题解释的太清楚。 顾缘后来听得生气,就把那罐果脯丢给宋沛,后者吃着果脯还想说话便被顾缘狠狠看了一眼,就老实了许多。 暂时的清净。 —— 海岸边,有两位修士站在岸边看着一条大船缓缓出海,身材矮小的那个修士叹了口气,身材高大的那一位什么都没做。 矮小修士说道:“大哥,咱们真不出海了?” 高大修士摇头,“这都十几趟了,没那个福气,找不到就是找不到。” 矮小修士一脸哀愁,问道:“那怎么办?” 高大修士把早就想好的想法告诉他,“看见朝剑仙出剑了吧,练剑有出息啊,这大妖说杀就杀了,咱们去大余找那座剑山,练剑去?” 矮小修士眼睛里闪过一道光芒,但随即有些犹豫的说道:“咱们行吗,咱们这个样子,人家要咱们吗?” 高大修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咋知道不要,咱们修行没出息,练剑指不定是个天才,虽说剑士一脉早就没啥人了,可不是还有个剑仙吗,连大妖都敢杀,你以为好惹,咱们练剑,兴许就有一天成朝剑仙那样,你说多好。” 矮小修士听着自家大哥这么一说,觉着还是挺有道理的,他点点头,“那咱们就练剑去?” 高大修士一拍大腿,“走着!” 两人就转身朝着大余走去。 他们可能不知道要想成为剑士一定要登上剑山,也可能不知道那座山现在早就封了,但既然生出这种想法,便扼杀不住,况且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是和这两人一样的想法。 但至少这个春天,从北海来到大余的修士,有很多。 没能登上那座剑山的修士便更多。 —— 北海海岸,原本是有许多普通百姓渔夫的,只是在这些修士来了之后,他们许多人的船便被修士们租用了,他们自然都收到了一笔不少的银钱。 数量多的都能买下一条船,没有修士拿那些船有用,他们之所以给这么多钱,只是想着离去的时候不用把船交到原来的渔夫手中。 修士们嫌麻烦。 鲲死了,大妖去了海底,于是在海岸边便多了很多大船,因为很多修士都走了。 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在海岸边的沙滩上走着,开始找自家的那一条。 他在沙滩上走了很久,看了一条又一条大船,可就是没有看到自己的那一条,于是他便有些泄气了,原来把他家大船借走的那个客人还没有回来。 他踢着沙子,想着自己好久没有吃到新鲜的海鱼了。 家里的那些腌鱼,味道一点都不好。 就在他准备原路返回的时候,忽然好像看到了什么。 那个东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低头捡起来,是一颗金色的珠子? 可是很香啊。 他放在阳光下打量了一番。 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在怀中,朝着原路回去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六十六章 卖酒的修士,卖茶的老狗 北海事情完全结束,有人来的早,自然什么都看到了,有人来得迟,自然什么都没看见,既然再来北海也没有任何意义,那便干脆绕过北海,不在这里浪费心力。 绕得过北海,绕不过北海。 北海作为山河和妖土之间的一条分界线,要想去往妖土,那必须要从海岸这边,去到海岸那边。 北海原本是一条大峡谷,起源于六千年前,许多修士不知道他为何出现在世间,把山河和妖土隔了起来,但是圣人们一定知道。 读过很多书的禅子也知道不少,但绝对不会知道的比圣人们多。 因为这条大峡谷原本便是因为圣人相斗而产生的,数位圣人在北海交手,打得山河动荡,妖土暗无天日,最后便弄出了这条大峡谷。 海水灌入其中之后,北海便不仅成为了鲲族的栖身之地,也成为了山河和妖土的分界点。 北海以北,便是妖土,北海往南,才是山河。 不管是要想从山河之中踏足妖土还是要从妖土之中来到山河,便必须渡过北海。 现如今北海海面上虽然有好些大船,但没有一条是想着要从山河驶向妖土的,在海面上的那些大船,为得是那些个圣丹。 海岸这些日子渐渐冷清,许多修士离去之后,这里再不复之前的盛况,一些休息了很多天的渔夫再次出海打渔,海岸边的普通百姓又多了起来。 在海岸边的一处茶舍,有个背着书箱的老儒生推门而入,现在生意冷清的茶舍里没有什么客人,除去角落里的两个看不清容貌的修士之外,便只剩下了一个少年坐在窗边,喝着廉价的茶水。 一壶茶才几文钱,实在是不贵。 老儒生推门而入之后,看着靠在柜台上的老掌柜,一张老脸上的褶皱尽数展开,笑着要了一壶酒。 老掌柜的老脸上有了些生气,看着那个老儒生,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这里是茶舍。” 老儒生放下书箱,就坐在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少年对面,朝着老掌柜笑道:“你要是不卖酒,我是不会张口的。” 老掌柜第一次郑重起来,他看向这个老儒生,神情古怪,他在这海岸边卖了好些年的茶了,从未有人知道他卖茶之前干过卖酒的营生,但时间已经非常久远,除了那些在几百年前便到这里喝过酒的人,不会有其他人知晓,即便是之前的学宫掌教苏夜和魔教教主林红烛也不知道他曾卖过酒。 这个老儒生是他从改行卖茶开始,遇到的第一个要酒的。 既然知道旧事,便多半是故友。 老掌柜在柜台底下拖出一坛不知道已经几百年的酒,放到了老儒生的面前。 然后老掌柜好像是费力的往他身前一坐。 两个老头子全然不顾那个就在一旁的喝茶少年。 老掌柜替老儒生倒了一碗酒,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碗,喝了一口,感受着几百年都不曾感受到过的辛辣感觉,才问道:“几百年不曾见过,我都忘了你是谁。” 这句话是实诚话,当年他卖酒的时候脾气很怪,不是大修士连他的酒铺子都进不来,因此有幸在他的酒铺子里喝过酒的,都至少是春秋境的修士,那时候有资格成为他的酒客的人很少,因此他的酒客他都记得很清楚,但后来他改行卖茶,便不管是谁都卖,从那以后,他见得人多了,便记不太清楚谁曾在他的酒铺子里喝过酒了。 老掌柜笑道:“大部分人记不清了,但有个叫孟晋的家伙我记得很清楚,剑道天赋仅次于剑士一脉的最后一位剑胚白知寒,当初已经是春秋境,喝了酒入了妖土,可惜最后没能回来。离去之前说是成了剑仙便回来再到我这酒铺子里喝一次酒。” “好像就在这儿。” 老掌柜指了指身旁的少年。 老儒生喝了口酒,补充道:“孟晋没能回来,只是他走之前曾收过一个徒弟,那个人叫许寂,剑道天赋也不差,也就是现在的剑山老祖宗,甚至当年比朝青秋更有望成为剑仙,只不过 (本章未完,请翻页) 现在好像也死了。” 说起朝青秋,老掌柜有些笑意,“那后生没在我这里喝过茶,前些日子倒是有两个好苗子来过。” 老儒生端起酒碗,轻声叹道:“能被你记住的人,可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老掌柜听着这句话,正想要笑一笑,便想起了自己记住的那些人,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死了,从最开始的孟晋,到现在的北冥,哪个是一般修士。 可不都死了吗,都没能跨过那条门槛。 活的太长,见惯了生死离别,老掌柜的心早便麻木了,他只是盯着眼前的老儒生,总觉得熟悉,可的的确确是记不起来他是谁了。 老儒生多喝了几碗酒,这才正色问道:“除去苏夜之外,有没有看到过出彩的读书人?” 老掌柜仔细思考,却的的确确的没有想起来。 老儒生一拍脑袋,急眼道:“就是那个名字不太出彩的读书人。” 老掌柜哦了一声,也没有出现什么恍然大悟的神情,只是平淡说道:“喝过了茶,去了妖土,仔细想来也是百余年前的事情了,怎么,你要去找他?” 老儒生坦然道:“去一趟妖土,若是能见到他,自然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老掌柜好像没了什么精气神,随口问道:“除此之外呢?” 老儒生笑着问道:“难道你便不想迈出那最后一步?” 原本已经没了精气神的老掌柜,听到这句话之后,只是笑了笑,“活着便不易,想死却不难。” 北海之前才死了一位沧海。 那便是迈出最后一步所付出的代价。 老儒生皱眉道:“活了这么些年,你便失了所有胆气?” 是的,从始至终,这位老掌柜都不像是一位大修士,而像是一条苟延残喘的老狗,它等着死亡的那一天,虽然那一天还有很多年才会到来。 老掌柜还是摇头,“只要能活着,做人做狗不是一件难选的事情。”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六十七章 踏上一条老路的少年 两个老家伙的这一番谈话,并没有外人听到,就连是坐在他们身旁的那个少年,也完全没有意识到身旁的两个人说了些什么。 他只是知道老掌柜坐在自己身旁,在喝酒。 在自家的茶舍里喝酒,不管是谁看来,都是一件极为奇怪的事情,可那少年始终无动于衷,在老掌柜喝酒的空当,他甚至还把自己前些天在海边捡到的珠子拿出来仔细端详。 老掌柜瞥了一眼那颗金光闪闪的圣丹,有气无力的说道:“人和人不同命,有些人送了命都没能找到一颗,可这小家伙在海岸边一通乱跑,便能捡到这么个好东西,你说说他要是踏上修行大道,会不会有朝一日成为又一个站在那道门槛前的人物?” 老儒生提醒道:“他可没有踏上那条大道。” 老掌柜来了些精神,他看向那小家伙,“可我想看看。” 老儒生哦了一声,不置一词。 老掌柜伸出枯瘦的手臂去搭在那少年的头上,微微用力,便让那少年昏睡过去,然后这位老掌柜把那颗圣丹从他手中拿过来,一用力,捏成了粉末,都落到了茶水里。 “他拿着这颗圣丹,被识货的人看见了,别说踏上大道,就连性命都不保了。” 老儒生觉得老掌柜做得这些事情很有意思,问道:“那你准备让他怎么走上那条路,是把他交到你某个酒客的宗门里,还是在某个地方给他埋下些术法道法,让他自己去琢磨?” 老掌柜看着老儒生,诧异道:“你不是要出海?” 老儒生觉得有些茫然,但还是点点头。 “这少年家里就是打渔为生的,你找一条小船,让他送你出海,最后你这位山上神仙见他根骨不错,教他一些东西,他吃了圣丹,自然会走的快些,或许也就是一两百年的光景,他便能站在那道门槛之前,到时候我要是还活着,便自然能看他到底要作何选择。” “或许我们能打个赌?” 老掌柜看着老儒生,平淡说道:“这些年我过得太无趣,这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本章未完,请翻页) 。” 老儒生喝了一口酒,摇头道:“要打赌也不能这么打,这样打无非是赌他能不能再往前一步的事情,太过无趣。” 老掌柜斜瞥了老儒生一眼,“那你说,该如何?” “我也认识一个年轻人,是个练剑的,也有可能会走到那道门槛前,我们赌一赌最后谁敢往前走一步?” 老儒生看着老掌柜,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老掌柜冷笑道:“这天底下,练剑的便最不正常的,不管是谁,站在那门槛前,都不见得会退缩。性命只怕在他们看来,还真不太重要。” 老儒生叹了口气,皱了皱眉。 老掌柜不愿意多说,这个赌就此作罢。 老儒生最后问道:“天底下有那么多人愿意往前走一步,为什么偏偏你就不愿意?” 老掌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回到了柜台后,开始趴在柜台上打盹。 老儒生喝着剩下的酒,等着那少年醒来。 他喝完最后一口酒的时候,那少年便睁开了眼睛,睁开眼睛,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做了个梦。” 老儒生歪过头去说了些什么。 少年开始显得很惊讶,然后点了点头。 两个人起身离开茶舍,只是那少年走之前没忘把那碗茶喝了。 老掌柜很快便传出轻微的鼾声来,想来是连这茶钱也不想收了。 …… …… 两人来到海岸边,找了一条不大不小的船。 少年把船推到海里,没有注意到这一次比较轻松,并未多费力,和老人登上船之后,他开始缓缓划动船桨,小船朝着另外一处海岸而去。 在北海,很少有人坐着一条小船便敢出海的,只是这个做了个梦少年显得很自然,觉得就这样出海,理所当然。 在船上,老儒生笑着问道:“做了一个什么梦?” 少年不好意思揉了揉脑袋,笑道:“可能您不会相信,梦里有人告诉我,让我送您出海去,您老人家是山上神仙, (本章未完,请翻页) 要传我仙法。” 老儒生没急着说话,修士干扰一个普通人的梦境本来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尤其是像是老掌柜那样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大修士,他想要做些什么,这个少年根本不会发现什么,更不会觉得奇怪。 只觉得运气好极了,会有仙人入梦。 老儒生眨了眨眼,“我要是不传你仙法,你又因为出海而丧了命,那怎么办?” 少年不慌不忙,不曾过多思考,“那就是天意了,既然梦里讲您要出海,我醒来的时候您便告诉我您要出海,那这个梦就没有错,即便是后面不对,那也不是那位仙人的问题,只能说是您觉着我不够资格。” 老儒生这辈子走过许多路,见过许多人,可从未见过像是这少年这般的人,虽然知道这当中有老掌柜的做了手脚的缘故,但仍旧觉得有些微惊。 世人都说梁亦是云端圣人下的第一人,可老儒生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这个世上的老怪物太多了,这卖茶的老掌柜是一个,还有许多不曾如何在世间露面的修士,他们的境界,不见得会比梁亦差。 即便是现在梁亦和那老掌柜打一架,老儒生都没有想过梁亦一定会胜出。 老儒生想了想,从书箱里翻出来一本书,温声问道:“那人有没有告诉你,你的天资世所罕见?” 那少年想了想,最后羞涩的点了点头。 老儒生不再废话,把书塞在他怀里,轻声道:“那他肯定还给你指了一条路,让你跟着走下去。” 少年再次点头。 老儒生没在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这少年的人生都被那老掌柜定下了,最后又何谈勇气去迈过那道门槛? 这个世间之所以多姿多彩,可不是因为人人都在走老路。 新路无人,老路上的人再多,这个世道便还是那个世道。 老儒生从书箱里拿出些书放在身前,想着想要到对岸还需要很久,在这段时间里自己该不该做些什么,比如把这少年从老路上领到一条新路上去?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六十八章 没有剑的很多年里 老儒生离开茶舍,踏上去妖土的路途。 老掌柜揉了揉眼睛,睁开了眼睛。 茶舍里的已经空无一人,老掌柜去关上门,然后转身走入了后院。 后院的陈设很简单,只是一方普通的小院子。 院子中央有一颗老槐树,老槐树旁是一口井。 然后有一方石桌。 有一条长木凳。 老掌柜缓缓前行,在院墙哪里找了一把锄头。 他走到老槐树下,开始挖土。 挖了差不多半刻钟左右,土里露出一个漆黑的盒子,盒子很长,里面应该能装下一柄剑,或许直接一些,这就是一方剑匣。 老掌柜轻轻拍了拍上面的泥土,动作轻柔,好像是在抚摸着新娘子脸庞的新郎官,他取出剑匣,脱下外衣,开始仔细擦拭这方剑匣。 最后擦掉了泥土,露出他原本的样子,是一方掉漆严重的剑匣,剑匣材质不是什么好东西,看样子也已经很多年了,只是没有腐蚀的太严重。 他小心翼翼把剑匣放在石桌上,然后去古井打水。 提起一桶水,老掌柜把剑匣打开,里面是一柄无鞘长剑,剑身锈迹斑斑,铁锈在身。他倒了些水在石桌上,然后便坐在长木凳上开始磨着剑。 他磨了很久,直到那柄长剑的铁锈完全脱落,直到那柄长剑再度寒光照人。 毫不客气的说,这柄剑在他手里,没有太多人不能杀。 除了云端那十几个圣人,除了妖土的那些大妖,除去那位剑仙…… 原来还是还有很多人不能杀。 老掌柜已经老迈的脑子里开始回忆起那些年出手杀人的光景,想着要从那里递出一剑才能让对方防不胜防,想着要怎么样才能在最快的时间里带走对方的性命,想了很多,最后却是叹了口气。 之前他说了些什么? “这天底下,练剑的便最不正常的,不管是谁,站在那门槛前,都不见得会退缩。性命只怕在他们看来,还真不太重要。” 其实这句话有错,他也是练剑的,可他站在门槛前便退缩了,没敢提剑往前,这些年更是连剑都没有提。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来愧疚,二来便是他只想活着。 只是现在,好像不得不提剑了。 老掌柜浑浊的视线里出现一个白袍男子。 那人腰间悬着剑,就站在他面前。 这个人在世间有很大的名气,之前很大,在前些日斩杀了一位沧海大妖之后便更大了,可以说,现在世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和他比肩。 特别是练剑的,都只能仰望朝青秋。 老掌柜也是一个剑士,而且在他成名的那些年,还没有朝青秋,可现在站在他面前,即便是他重新提了剑,也有些手抖。 抖是源于内心的恐惧。 即便他也是站在那道门槛前的剑士,面对已经迈过了那道门槛的剑士,仍旧没有任何胜的可能。 他知道,朝青秋很有可能是来杀他的,他不知道朝青秋是怎么知道他在这里,明明他一身剑气已经遮掩得很好,几百年没有动手,更是没有人会想到这个卖茶的老掌柜会是一位登楼境的剑士,论剑道修为,许寂似乎也及不上他。 朝青秋看着这个只活在剑山的那些典籍中的人物,淡漠的说了两个字,“孟晋。” 之前老掌柜和老儒生闲聊之时,便说过当年有个人叫做孟晋,去了妖土,想着要往前走一步,走过那道门槛,但后来死了,其实不是这个样子,他当初的确在妖土,只是因为一些事情,而没有敢往前走过那一步,最后回到这处海岸边,杀了那位老掌柜,成了他的样子,卖酒也变成了卖茶。 他之前说有些人记不清了,不是说他真的想不起了,只是因为他的确不知道。 他没有见过那些人,何来的熟悉。 孟晋看着朝青秋,老脸上尽是疲惫,“我只是想活下去。” 朝青秋兴许能理解,但不见得能接受,若不是如此,他为何不离开北海? 朝青秋看着孟晋,“许寂死了。” 许寂是他的徒弟,也是他唯一的徒弟。 要是深究起来,许寂是他徒弟,陈嵊便是他的徒孙,李扶摇更是和他关系匪浅。 孟晋的情绪没有什么起伏,他点了点头,“他本来有机会跨过最后一道门槛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只是他被太多东西拖累了,只是站在那门槛前,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不是人人都和你朝青秋一样。” 当年朝青秋为什么能在这个世间走出最后一步,也没有人知道。 剑士一脉这六千年里成了三教的眼中钉,剑仙更是不容出现的,朝青秋为何能在这样的局面下成为沧海,一直是个谜团。 朝青秋不准备去陈诉这件事。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他静静的看着孟晋。 一位剑仙,想知道一些东西,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尤其是他面前的那个人,很怕死。 “我想活下去。” 这是今天孟晋第二次说这句话,这次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淡,但意思很重。 你要是不留下我的性命,就不可能得到那个消息。 他不担心朝青秋出尔反尔,因为朝青秋不是那样的人。 朝青秋微嘲道:“我以为你把剑磨好,又摆出这个姿态,是想着要告诉我,你还有一分作为剑士的骄傲。” 孟晋皱着眉头,“你是剑仙,天底下谁都能杀,我不是,我不敢对你出剑。” 这句话说得很坦然,但是本不该在他这种境界的剑士嘴里说出来。 今日要是换做另外一位登楼境的剑士,只怕早已拔剑相向。 即便你是剑仙又如何? 朝青秋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孟晋低声道:“朝青秋,没有人想死,我也不想,你杀我没有什么意义,让我活下去,你就能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 朝青秋点了点头,“说吧。” 得到了朝青秋的允诺,孟晋把剑放回剑匣,然后开始说些什么。 朝青秋听得很认真,不时开口相问。 孟晋为了活下去,没有任何隐瞒的把他知道的那些东西都说了出来。 朝青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来北海,杀沧海大妖,不过是顺带的一件事,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到这个人,问他一些事情。 问不出,便杀了他。 那些事情很重要。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六十九章 各有想法的那些剑士 朝青秋问完所有应该问的事情之后,便闭上了嘴巴。 等到孟晋讲完了所有该讲的事情之后,他也闭上了嘴巴。 这两位年龄相差很大,境界也相差不小的剑士,各自站在院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孟晋忽然开口说道:“我不会去剑山。” 剑山以前是由许寂坐镇,成为山河之中剑士一脉的最后之地,可便是如此,所以观主要登剑山,因为这个地方的存在,梁溪和延陵不愿意看到。 从最开始那位挑衅许寂,让许寂一剑便斩了的修士开始,梁溪和延陵便没有一日停止过打剑山的主意,只是任何事情都要循序渐进,修士的寿命又实在不短,从那一剑开始,到现在的剑山封山,只怕也过了数十年。 现在许寂死了,朝青秋不可能长留剑山,但从朝青秋在北海出剑斩大妖开始,那座剑山肯定又会迎来很多人,剑山可以开山,但需要一位剑山坐镇。 孟晋无论境界还是眼界,乃至于辈分,都是当之无愧的人选。 他比许寂和朝青秋更早入登楼境,许寂那一剑之后,不仅再无望沧海,就连在登楼境里都算不上绝对强大,观主登山之时,他也拦不下。 可孟晋底蕴太深,真要认真对待,梁亦能胜他的可能性极小。 这座山河里,云端圣人不出手,基本上便无人敢说能一定胜过他。 他是坐镇剑山的不二人选。 只是朝青秋还没有说出口,孟晋便否决了。 朝青秋看向他,“你要活着,在北海在剑山都一样,我在北海出了剑,圣人不会出手针对你,其余压力,你皆可一剑斩之,这座山河里,没有什么人能接下你的剑。” 孟晋一张老脸上无悲无喜,“在北海的几百年里,我没有出过剑,一身剑气被我藏得很深,我不会与人动手,杀了修士,便有可能引来他师长,杀了他师长,便可能引来某位院长或者观主,即便是这些都能杀,杀完之后便会引来像是梁亦这等人物,即便再杀,最后便要遇到沧海。” (本章未完,请翻页) 孟晋是那道门槛前的修士,遇见沧海,没有还手之力。 “杀到最后,还是要遇上沧海,我不是你,我如何敢去剑山?” 孟晋看着朝青秋,很认真的开口说道:“朝青秋,你是剑仙,你还有很多年能活,何苦去做太多,剑士一脉,盛极必衰,这是天地规律,你只需在剑道上一直走下去,便有可能走到最后,难不成你不想成为那个九?” 剑仙一剑,剑气可纵横数万里。 九万里便是那个极致。 当年柳巷一剑之威,剑气可纵横八万里之长,心心念念便是要成为那个九万里,若不是如此,何至于一身化两人,去寻最后的机缘。 不然又何至于大战开始之后,已经几乎是世间无敌的柳巷,却连一位大妖都没能斩杀。 孟晋当年在剑山辈分甚高,自然知道这些东西,他不相信,像是朝青秋这样的人物,会对最后的那个九字不动心。 剑仙剑仙,始终只是一个称号,终究不是真正的仙人。 虽说这座山河里,没有几人能成过,但从这漫漫历史长河里来看,超脱沧海的人数,绝不可能只有几位而已。 朝青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你不愿意便算了,你若想这样活着便这样活着好了,活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说完之后,朝青秋转身便要走,走到院门的时候,忽然便又停住了脚,没有回头,只是说道:“这句话没有什么道理,但我始终觉得,这样活着不太好。” 孟晋很淡然,没有生出半点怒意,不是因为畏惧朝青秋的境界修为,只是因为他真的不太在乎。 能活着,便什么都能舍弃。 朝青秋完全可以用死亡来胁迫他去往剑山,想来这山河里的修士,没有谁能做到把朝青秋的话当作耳旁风的,不可朝青秋不是那样的人,哪怕他为了剑士一脉他也不会那样做。 朝青秋走了,这趟来北海,斩杀了一位大妖,问出了一些事情,便算是已经完满,他再也没有待在北海的理由。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实际上他哪里都能去,只是他总是出现在有意义的地方。 兴许下一次朝青秋再出现在世人的眼前的时候,便是他斩杀了一位圣人,或者大妖的时候。 …… …… 只是这一次他走出小院之后,没有急着离开北海,反倒是到了一条大船船头。 船头躺着一个人,是青天君。 朝青秋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青天君正喝着酒。 当他抬眼的时候,正好看着朝青秋站在他身前。 青天君坐起身来,看着这位之前出剑斩杀了他的那位朋友的剑仙,神情有些复杂。 朝青秋没有去说那日的事情,只是问道:“你觉得他能走到那一步?” 青天君没好气的说道:“走不到又怎么办,谁叫我闺女看中他了。” 朝青秋点了点头,平静说道:“放心,要是真有那一日,我会护住他的。前提是到时候我还活着。” 一个青丝境的剑士要走到沧海境,不知道要经过多长时间,不知道要经历多少东西,在这段时间里,什么都有可能会发生。 青天君不置可否,之前自己所设想的终究都是设想,和亲口得到朝青秋允诺不是一回事。 朝青秋看着海面说道:“我要去佛土一趟。” 青天君一怔,心想着去那个地方做什么,一群和尚与世无争,去和一群和尚打交道有什么意义。 朝青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我或许可以教他一剑。” 青天君扯了扯嘴角,想着你就算是觉得对不起我,也不愿意肥水流到外人田? 朝青秋原来是个这么小气的人? 朝青秋向来不是废话的人,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船头,到了北海海底。 青天君想了想,朝着船舱里不知道喊了一句什么,然后也跟着去了,他不担心朝青秋会弄死那小家伙,但他想看看朝青秋会怎么评价那个小家伙。 据他所知,这位剑仙可从来没有见过李扶摇。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七十章 人间处处是局 北海海底有一具巨大的尸体,从它出现在这里,直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三个月,这三个月里,尸体渐渐腐烂,一些骨头已经裸露出来,上面还挂着些腐肉,不管是依着谁来看,都会觉得特别恶心。 不知道是不是在海底的原因,这具尸体倒是一点都不臭。 在这具尸体周围,有个年轻人正在缓缓前行,李扶摇走了三个月,还没能绕着这条鲲的尸体走过一圈,这三个月里,他只是从鱼尾走到了鱼头的位置,这期间,遇上过两位青丝境修士,数位没有走到青丝境的修士,以及一位太清境修士。 这些修士里,只有两位青丝境修士和李扶摇动过手,其余人看到李扶摇腰间悬着的那柄剑,便心生怀疑,认为是朝青秋留下的后手,之前朝剑仙才在北海斩杀了这位大妖,现如今留下一位剑士,他们虽然不知道其中深意,但想来应该是沧海之间的惺惺相惜,不许旁人对这大妖尸首不敬。 想到了这一点的修士,大抵便不敢再出手,和李扶摇打了个照面之后便消失了,至于那两位青丝境修士实在是因为经受不起这大妖尸体的诱惑,强行出手,结果被李扶摇斩杀在这里。 他们的尸体和大妖尸体不能相提并论,因此很快便消散。 李扶摇在解决完了这些人之后,还是在往前走,只是走的很慢,最开始这四散的气机便让他十分难受,他原本以为在熟悉之后会有好转,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三个月来,气机依旧,自己却怎么也适应不了,他每时每刻都在硬抗,他灵府里的剑气干枯了之后便打坐恢复,等到剑气再度充盈其中,才起身前行。 这三个月走来,让他变得极为憔悴,可相应也有不少好处,他的魂魄变得极为坚韧,如果再让他去走一次还有朝青秋剑气的门尘山,想来便不会那么困难。 不过即便有好处,也没能让他的境界有长足的进步,青丝还是青丝,仍旧摸不到太清境的门槛。 若是以往李扶摇肯定要想想这是为什么,说不得还要叹几口气,想想自己比其他人会差在什么地方,只是现在,他实在是没有那个功夫。 朝青秋和青天君来到这具大妖尸体前的时候,李扶摇正在很远的地方走着,他现在要应付这具尸体四散的气机,根本没精神去探查周围发生了什么,不过即便他想着要探查,也没有任何可能会发现青天君和朝青秋。 朝青秋站在原地,看了几眼李扶摇腰间的那柄剑,平静道:“白知寒是山河之中最后一位剑胚,当年他只差一步便跨进了沧海,天资卓绝,性子也冷淡的很,这柄青丝剑应该在剑山下的山崖中,他没有在洗剑池里取剑,却在崖下拿了这柄青丝。” 朝青秋在讲述一些剑士一脉的辛秘,青天君就算是知道一些,也没有插嘴。 “许寂有四个徒弟,在意气术三者上各有千秋,他却偏偏独爱陈嵊,陈嵊收了个徒弟,却不曾如何教导,让他在那间破庙里跟着那三位学了两年。” “若是说剑山还有希望踏足沧海的弟子,便只有吴山河,他资质中上,希望不大,但仍有机会。” 青天 (本章未完,请翻页) 君一如既往的脸色淡然,他也是沧海,虽然不知道李扶摇到底在剑道上能走多远,但看到李扶摇的资质也没觉得多高。 所以他有心理准备。 朝青秋继续说道:“资质对于剑道,并未有你们想象的那么重要,当年许寂被说成资质更胜于我,可我仍旧比他更早踏入沧海。” 这句话若是换做旁人来说,应该是会有些吹嘘的成分在里面,可从朝青秋嘴里说出来,倒是感觉很平淡,仿佛他就在陈述一件事,没有夸大其词,每一个字都说的无比平淡。 “他不适合学我的剑。” 说完这句话,朝青秋没有再说话。 青天君一头雾水,你之前说了句要教他一剑,现在人都还没说上话呢,怎么又是不适合学你的剑了? 青天君揉了揉脸颊,有些恼怒。 青天君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朝青秋转过头看着他,“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只是我不这么看,这个世道不好,我们需要慢慢去改变,他走的慢一些,不见得是坏事。” “当然,走快一些,也不错。” 青天君听着这两句自相矛盾的话,很想拉着朝青秋打一顿,只是想着他的剑,只好做罢。 朝青秋和青天君缓慢的走在尸体一侧,大妖的气机对这两位沧海没有任何影响,之所以走的慢,只是朝青秋不想走太快。 朝青秋问道:“一年之后,他要启程前往妖土?” 青天君点点头,“你们剑士不都喜欢往妖土跑吗?” 朝青秋问道:“那你准备护住他,不让他死?” 青天君摇摇头,“即便是我闺女喜欢他,即便是我不准备拦着,可我也不准备时时刻刻守着他,我只帮他两次,一次是就是现在,另外一次在他要跨入沧海的时候,也很有可能只有一次。” 朝青秋想了想,说了句很麻烦。 不知道他是在说有闺女很麻烦,还是在说李扶摇很麻烦。 这位剑仙从练剑开始便没有传出过心仪过哪位姑娘,在这漫长的练剑岁月里,更是不曾娶妻不曾生子,朝青秋似乎从不会被这些事情牵绊。 他的心里只有剑。 青天君好奇的问道:“朝青秋,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某个人。” 朝青秋看了他几眼,似乎是觉得这问题不错,便回答了,“有过。” “然后呢?” “我十二岁的时候告诉她我喜欢她,她说她不喜欢我这性子。” “嗯?” “后来我便练了剑,再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青天君脸色有些不自然,“你这个故事有些简约。” 朝青秋一脸淡然,“没有缘分,何况我说过我喜欢她,她不愿意便算了,为何要苦苦纠缠?” 青天君又问道:“有没有喜欢上第二个姑娘?” 朝青秋想了想,最后摇了头。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是因为很难说,只是练剑之后,他只想走到沧海,便没有想过其他的事情,甚至在这之后的岁月里,他见的都是妖 (本章未完,请翻页) 修还有一些别的修士,女人都不曾怎么见过,自然便再没有生出过喜欢的情绪。 朝青秋今天说的话太多了,因此说完这些之后便自顾自转身离去。 李扶摇至始至终都不知道朝青秋来过。 他和朝青秋错过了两次。 第一次在观主上剑山的时候,老祖宗许寂想让朝青秋和李扶摇见一面,第二次便是今天,朝青秋原本想教李扶摇一剑的。 后来便放弃了。 以一句不适合。 就连青天君都没有想清楚是为什么。 站在这具尸体之前,青天君看着这位曾经的朋友,然后他看向远处的李扶摇,这三个月来,想要打这具尸体的修士自然不少,只是所有太清境以上的修士都被他拦了下来,其他的都留给李扶摇,他的确是想要让李扶摇在这条修行路上走快一些。 但不是要他死。 不然一位朝暮或者春秋境界的修士来到了海底,那个小家伙很快就会死去。 青天君心想,要是李扶摇死了,或许以后自家闺女能换一个人喜欢,那人天资比李扶摇更好,或许能更快走到沧海…… 但那人得不到朝青秋的帮助。 仍旧要站在那门槛前观望。 走入沧海,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想到这里,朝青秋低声骂道:“这狗 娘养的世道。” …… …… 海上有太多人太多事。 那个少年没有想到,北海竟然有这么广阔,他和那老神仙足足在海上漂了整整两个多月才看到海岸。 这些日子一直在低头看着手中书的老儒生看到海岸,便合上了手中书,放回书箱里之后,老儒生看向了少年。 少年羞涩一笑。 这些天他和这老神仙说了很多话,老神仙也给他讲了很多道理。 有些他觉得不错,但有些他觉得不对。 他的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下船之后一个人走。 可这些日子里,那道声音越来越淡。 在这些日子里,老儒生一直在想一件事,直到今日他才做出了决断。 船靠了岸,老儒生下了船,他看着这个运气不错的少年,说道:“跟着我走吧。” 这句话不像是个问句,而是一个陈述句。 跟着我走。 还像是要求。 但实际上还是询问的意味。 少年先是一愣,随即便觉得有些头疼,随即便有些茫然,心底一直出现的那道声音,现在竟然没有了,他感觉心里很空,最后他跪倒在老儒生身前,不停的磕着头。 不一会儿竟然泪流满面。 老儒生平静至极,只是说道:“把书箱背着。” 然后他便朝着陆地走去。 少年反应过来,去背起书箱,跟在了老儒生的身后,一起走向陆地。 于是少年脱离了孟晋给他安排的那条老路,跟着老儒生走上了一条新路。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七十一章 树上有颗果子 从夏至到秋分,整整三个月。 北海那件事结束的时候还是春天,加上这三个月之后,便应该是四个多月。 海底没有冷暖交替的说法,李扶摇全身心又都放在了往前走这件事里,因此他其实不知道现在已经是秋天,他只是很想绕着这具尸体走过一圈,想好好看着这具沧海大妖的尸体全貌,即便到时候或许只能看到一些白骨。 这四个月来,青天君没有来见过他,但李扶摇知道青天君肯定还在北海,要不然这些日子里他在海底见过的修士也肯定不会境界最高才太清境。 这本来就不符合常理。 大妖尸体,既然需要青天君看护,那便说明这具尸体实在是很有用,既然有用,那怎么可能没有修士觊觎。 唯一能够解释的事情,便只能是青天君把那些境界过高的修士给拦了下来,放任他们来到海底的修士,自然便是丢给李扶摇解决的。 在这具大妖尸体旁打斗,便要受到这尸体外泄气机的影响,李扶摇虽然在这具尸体旁待了很久,但是也说不上真正适应了,可比起来才入海底的其余修士,还是有些优势的,因此那两位青丝境的修士才这么容易被他斩掉。 至于那位太清境界的修士,上次离去之后,这些日子又来了几次,只是每次都被李扶摇发现,那位看起来年纪也算不上多大的中年修士倒也不和李扶摇缠斗,比李扶摇发现之后便自顾自远去,等到某个时间再出现在此地便是。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今天早上,直到有个少女出现在了这边,那个中年修士想着甩掉了李扶摇,就要取一块大妖骨头用来淬炼兵刃,可看到那个少女之后,片刻之间便远遁而去。 一句话都没敢留下。 那个少女穿了一身天蓝色的罗裙,腰间别着一柄匕首,此刻便站在这具大妖尸体的鱼头处看着这具世间最大的尸体怔怔出神。 李扶摇悬着青丝,艰难的也走到了这里,他花了四个月,才从鱼尾处走到了鱼头处,不知道走了几千里,但看起来,用一年时间绕着这具尸体走一圈是能做到的。 当他看到那个穿着天蓝色罗裙的少女的时候,下意识便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看到那少女的第一眼,李扶摇便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那种压力,比这具大妖尸体甚至还要强,按理说他见过青天君,和他聊过许多,应该不会如此,可李扶摇清楚的知道,青天君是已经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要是真把沧海级别的威压释放出来,李扶摇只怕连开口说话都难。 李扶摇剑气倾泻而出,在身前一丈之内肆意肆掠。 因为是在海底的缘故,所以那些剑气融入海水,有很多气泡。 看起来很有些意思。 那少女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有些笑意。 显然是不在乎李扶摇弄出的这动静。 李扶摇站在原地,按着剑柄,神情复杂。 这是怎么回事? 少女看向李扶摇,笑着说道:“我叫绿萝。” 要仅仅是说这个的话,李扶摇不见得会吃惊,可那少女下一句话便真让李扶摇抖了一下。 “我是一条鲲。” 北海有鲲,生而春秋,成年便是登楼。 眼前的这个少女明显还未成年,可不管怎么看,都应该是一位春秋境界的修士。 怪不得气机磅礴。 原来是一条鲲,那她出现在这里,便很正常了。 李扶摇对着她抱拳,便算是见过了。 绿萝看着李扶摇,笑道:“青槐姐姐说起过你,说你笨得很。” 李扶摇有些无奈,没有反驳,只是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绿萝拍了拍腰间的那柄匕首,指了指这具尸体,没有什么哀思,“父亲死了,尸体对族人有用,我要把心脏取出来。” 李扶摇想着这位大妖之前在北海上空的威势,便觉得那颗心脏应该会不错,只是死了之后尸体都还要留个族人,便有些钦佩。 绿萝把腰间的那柄匕首丢给李扶摇,请求道:“我要从这里进去,你替我把这里割开好不好?” 李扶摇一怔,随即便问道:“为什么是我?” 绿萝有些难过,“他毕竟是我父亲。” 虽然这位沧海大妖已经死了,可他毕竟是绿萝的父亲,怎么下得去手。 李扶摇总算是点了头,他拿起那柄匕首,就准备在那鱼头脖颈处开出一个可供绿萝进去的口子。 绿萝轻声说道:“你小心一些,父亲即便是死了,也很危险。” 李扶摇点了点头,便开始拿起那柄匕首开始在这里挖洞,那柄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匕首很锋利,但李扶摇还是很费了些力气。 半个时辰之后才堪堪割开了一个可容一个人进出的洞口。 他准备把匕首交还给绿萝,可后者摇了摇头,“和我一起进去。” 李扶摇明白了,这连割开一条通道的事情她都不愿意做,等会要去割下自己父亲的心脏便更是不可能了,所以她是特意来等自己的? 李扶摇有些犹豫不决,这样进入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位大妖的身体里,只怕是不太尊重。 绿萝没说什么,便走了进去。 李扶摇想了想,也跟着走了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具大妖尸体里,竟然没有半点水,干燥的就好像是陆地一样。 走进去之后,绿萝便拿出了一颗足足有拳头大的夜明珠,照亮了前路。 这位沧海大妖的尸体十分巨大,走进去之后便再也感觉不到拥挤,有着这颗夜明珠照亮,周围都看得清清楚楚,尸体外面已经开始腐烂,可是里面并不恶心。 反倒是有一股清香。 绿萝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父亲是这六千年来,鲲族第一个走到最后一步的人,世间传言不假,鲲族的确是生而春秋,成年便是登楼,可没有多少鲲能活到成年,便会死去,成年之后,也没有多少人能走到最后,血脉太过强大,看起来也不算是什么好事。” 李扶摇对此深有感触,剑士一脉本来就是这座山河里最难走的一条修行道路。 鲲族也没有世人传说的那么顺当,好在这世间总不至于太过离谱。 “世间的修行道路,都没有容易一说。” 李扶摇跟在她后面,轻声说道。 绿萝没有停下脚步,很赞同李扶摇的这番话,“父亲之前也说过,族人们因为血脉而不注重修行,这也是六千年来没有太多人走到最后一步的原因之一,只是生而春秋实在是太好,让族人们忘乎所以了。” 李扶摇想了想,问道:“鲲到最后要化鹏,那到底你们是鲲,还是鹏?” 应该不是第一次有人问这个问题,绿萝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她轻声回道:“不知道,世代都是如此,很多卷宗因为六千年那次举族搬迁而遗失了,连父亲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李扶摇只是随口一问,就算是知道了结果,其实也没有什么必要,因此在绿萝回答之后便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问下去了,转而说道:“之前我看了那场大战,前辈很厉害。” 绿萝一直走在前面,因此李扶摇没有办法看到她的表情,只能通过她说话的语气来判断她的情绪。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很明显的他能感受到她的一些情绪变化。 于是李扶摇便不再开口。 说多了不太好。 …… …… 两人一起走了很远,也不知道现在到了什么位置,气氛有些奇怪,直到绿萝张口问道:“那日我在海底,没有看到,你能把那天的事情讲给我听听吗?” 李扶摇说道:“好。” 然后李扶摇便开口说起那日出现的事情,从鲲开始化鹏,到那些大妖出手,然后是云端的金色光束,最后是朝青秋的剑。 李扶摇是剑士,朝青秋出剑之后闭眼看得很仔细,于是变多说了些,最后快要讲完的时候他才听到前面这个少女的抽泣声。 李扶摇这才知道好像说得有些太多了。 他想说两句安慰的话,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绿萝低声道:“你们这些剑士很厉害,父亲之前便说过,只是父亲并没有做错过什么事情,他要成为沧海,只是为了回到妖土,拿回本来便该是属于我们的东西,父亲潜心修行了很多年,他没有任何想要伤害其他人的想法,我觉得你们那位剑仙杀我父亲,很不讲道理。” 李扶摇想着那位为了剑士一脉常年出现在妖土的剑仙朝青秋,在他们这些剑士来看,朝剑仙自然是做的没错,甚至依着整个人族来看,更是如此,杀一位大妖,其实并不要什么理由,只要一句未来大战再起之日,对方能少一位沧海便可以了。 李扶摇一直相信,要是有一天找到一个能够斩杀妖土所有大妖的方案,不仅妖土大妖们要死,恐怕就连那些妖修都要死。 这件事没有什么对错,因为对方也会这么想。 人族和妖族是什么时候开始对立起来的,倒是没有人知道,但现状便是如此,无可更改。 或许还源于那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句话,对人族和妖族都适用。 绿萝很快又问道:“你喜欢青槐姐姐,有朝一日成了剑仙,真的娶到了青槐姐姐,到时候你怎么自处?” 这个问题很现实,之前李扶摇和青槐便讨论过,李扶摇从来都不是一个把有别这两个字看得很重的人,在他心里,善恶要更重要一些。 李扶摇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这个问题离他太遥远,他还可以有大把时间去思考。 绿萝说道:“父亲说这个世道不好,最好的世道在六千年前,两族还没有大战之前,只是我没有见过,父亲也没有见过。” 李扶摇不止一次听到有人说起过六千年前的事情,只是每次都没有去深思,最多是去想了想那个时代的剑士是如何活着的,现在听着绿萝说起,也没有太过在意。 李扶摇继续往前面走着,前面的道路略微有些窄,当然,也只是和之前相比下而已。 鲲的身体实在是太大了,一万个李扶摇都能塞得下。 绿萝忽然停下了脚步,李扶摇一怔,随即按住了剑柄。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在前面不远处,有一头巨大的生物盘坐在他们面前。 李扶摇仔细一看,觉得那生物有些像一只龟。 李扶摇这辈子第一次和妖修打架,就是绿水湖里的那只绿毛龟。 绿萝要回了李扶摇手里的那把匕首,轻声解释道:“其实不是实体,应该是父亲往年吃下的那些妖修残魂,境界不会太高。” 妖族的世界里被人族更加直接,用弱肉强食来形容一点都不差。 在北海自然不会只有鲲一族,不过也因为鲲太过强大,所以提起北海,便想着鲲,其实不然,北海里也有很多妖修,只是这些妖修从来不会接近鲲族领地,可鲲族却有可能去捕猎他们。 这只龟便是当年北冥所吃的一位妖修。 当年他便到了春秋境,被吞下肚之后,不知道用什么办法保留了其中的一缕残魂,只是也对北冥没有半点威胁,北冥只是对于体内的事情不在意,不然他这缕残魂也没有存在下去的可能。 现在北冥死了,那缕残魂本来有机会逃离这身体,之后凭借什么秘法或许还有可能活下来,只是他打起了北冥血肉的主意,一直没有离去,直到今天被绿萝看见。 一缕残魂即便是回到巅峰状态,也不过是春秋境。 绿萝出身之日便是春秋。 高下立判。 因此他没有发动攻击,只是平静问道:“北冥被谁杀了?” 绿萝坦然道:“朝青秋。” 那缕残魂一怔,“这是哪一位?” 他被北冥吃下肚的时间已经过了好几百年,没有听说过朝青秋也很正常。 绿萝解释道:“是位剑仙,在父亲化鹏成功之后斩杀了父亲。” 那缕残魂有些震惊,“原来这山河之中又出现了一位剑仙,杀力还是这般之强,北冥都跨入沧海了,也没打得过他,剑士衰败了六千年,现如今开始复兴了?” 绿萝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走着过去用那把匕首把他彻底杀死。 然后匕首又回到了李扶摇手中。 他们继续向前走去,李扶摇从鱼尾走到了鱼头处用了四个月,他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走到那颗心脏面前。 想来要两个月吧? 只是他忘了他跟在绿萝身后,并没有感到那些气机的压力。 这一路走下去,他们又遇到了很多残魂之类的东西,当中甚至还有一位已经恢复到了当年鼎盛时期的一半,可还是被绿萝一个个杀死,这个少女既然叫青槐姐姐,应该是还没有青槐大的,那就是说最多也就十几岁,可那样子倒是一点都不像,杀起人来,很自然。 又杀掉了一缕残魂之后,绿萝才说道:“叔父说让你在父亲的尸体周围前行是让你走的更快些,叔父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到青槐姐姐眼里有些担忧,所以我才要你和我一起进来。” 李扶摇摸不着头脑,心想这是个什么道理? 但怎么也算是交代了理由。 李扶摇说道:“只有成为了剑仙,才有了能在世间说话的资本。” 这是李扶摇不久之前才想通的道理,想来不会太迟。 绿萝继续说道:“父亲的心脏很有用,虽然我不能送给你,但我也会给你些东西,算是答谢你这些日子护住父亲尸首的恩情。” 其实哪里有什么恩情,青天君让他在这具尸体身侧是为了让他好好感受,算是历练,就连那些修士也是如此,绿萝这么说,只是为了要一个理由而已。 绿萝忽然说道:“嗯,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李扶摇问道:“什么?” 绿萝想了想,认真说道:“你要是有机会见到朝青秋,帮我问问他为什么要杀我父亲。” 李扶摇沉默片刻,还是点头应下。 问一句,不是什么大事,又没让他对着朝青秋出剑。 “谢谢。” 说完这句话之后,接下来的很久,绿萝都没有再说话。 这里面感受不到那种磅礴的气机,因此两个人便没有停留,自然也不知道走了很久。 直到很久以后。 他们两人身前出现了一颗果子。 果子不大,只有拳头大小,它结在一颗大树上。 可大树下面还有个人盘坐在那里。 一身天蓝色长袍,闭着眼睛,但足以让人感受到气态不凡。 李扶摇一下子便想通了他的身份。 应该便是那位大妖的残魂之类的? 猜测是猜测,但李扶摇没敢去问。 倒是绿萝自顾自走到那颗大树下,就站在那个男人身前。 那个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睁眼,也没有说话。 绿萝站在他身前开始哭泣,泪流满面。 李扶摇站在远处,叹了口气。 绿萝站在那男人面前哭够了,便要去摘那颗果子。 李扶摇心想难不成这位大妖的心脏就是一颗果子? 可就在他生出这个想法的同时,那个盘坐在树下的男人忽然站了起来。 仿佛君临天下一般。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七十二章 跪不跪 李扶摇见过沧海,李扶摇也没有见过沧海。 若说他见过沧海,便是说他见过青天君,可要是说他没有见过沧海,便是因为青天君未曾在他身前展露过独属于沧海修士的气势。 可就在这一刻,那个穿着天蓝色长袍的男人站起来的同时,李扶摇便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炸开了一样。 那种感觉,便如同臣子见了君王一般,让人生出一种不可抗拒的臣服感。 尤其是当那个男人睁开眼睛看向李扶摇的同时,那种感觉便异常强烈。 李扶摇即便是站在很远处,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就要跪倒在他面前。 站在男人身旁的绿萝更是早已经跪倒在他面前,低声一遍遍喊着父亲,泪流满面,哪里还有半点春秋境修士的样子。 李扶摇明显感觉到那个男人的境界并不高,至多也就是太清境,可为何自己会生出这种感觉来? 一位大妖,生前自然是这天地之中最强大的存在,可死后也是如此吗? 李扶摇心中想要跪下的感觉越发强烈,几乎马上就要跪下。 可在此同时,灵府里又出现了一个李扶摇。 那个盘坐在灵府里的李扶摇神情极度漠然,感受着这具身体快要跪下,便讥讽道:“跪吧,一位沧海大妖,让你跪,说不定还能给些好处,为何不跪呢?” 李扶摇头脑一片空白,可也能清楚的听到灵府里的声音,他皱着眉头,脸色苍白,犹豫不决。 灵府里的那个李扶摇冷笑道:“说好要成为剑仙,只是一个可笑的想法。” 李扶摇脑海里渐渐浮现了当年在陈国淮阳城外,他在那场雨里说过的那些话,想着踏入剑气境之前的那些事情。 他艰难开口,“我为什么要跪?” “你为什么不跪?”灵府里一直在传来声音。 李扶摇一字一句的问道:“我凭什么要跪?” 灵府里的声音很悠远,但仍旧带着讽刺,“是吗,那你的腿怎么发抖了,是坚持不住要跪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下去了吧?” 李扶摇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腿,脸上的表情很奇怪,有向往,也有疑惑,当然更多的还是痛苦。 锵的一声。 李扶摇抽出腰间的青丝剑,立于身前,双手杵剑,不让自己跪倒下去。 但脸色依旧难看。 这些时候,已经不能用什么尊严和坚持来解释李扶摇不跪下去的理由,他的脑子里很乱,他不愿意跪下去,这是本能。 灵府里的声音仍旧不停,“可悲,你都没有找到一个不跪的理由。” 李扶摇扭过头去不看那男人的眼睛,低声说道:“我不跪。” 灵府里这一次,只传来呵的一声。 这个时候,那个男人总算是开口说话了,“见了我,为何不跪?” 他这一开口说话,那种要让李扶摇跪下的感觉便更加强烈。 这仿佛是君王在向臣子下达旨意。 李扶摇摇摇欲坠。 李扶摇脑子里混乱无比。 …… …… 北海海面的那条船上,青槐和青天君这对父女在吃涮羊肉,羊肉自然还是白泽的,虽然青天君身在北海,但若是想要吃到这种东西,仍旧不难。 毕竟他是一位大妖。 为了这次吃涮羊肉,青天君甚至还让人在山河里找来了辣椒。 青天君之前没有吃过,因此才吃第一块的时候便被辣得满头大汗,只是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不像大多数人那般接受不了。 在他吃着涮羊肉的空当,风吕一直觉得毛骨悚然,要不是现在还是一头大黑驴,没有保命的能力,他甚至想要跳到海里,反正不能出现在这对父女的视线里。 青天君咽下一块羊肉,看向青槐,开口说道:“没有什么好说的,他要是真没能出来,是命。” 青槐毫不客气的说道:“这命也是你安排的。” 青天君轻声说道:“本来就不容易,他走的那条剑道不容易,要想成为沧海更不容易,最主要的是娶你也不容易,所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以为父才闲的没事给他下绊子,只有路更难,才会越发强大。” 青天君夹起了一块羊肉,笑道:“就好像这羊肉,为父若是不吃,白泽一族就可以很安稳的过着日子,也没有人想着要重新续写族群的辉煌,为父喜欢吃羊肉,他们便有危机感,说不定为父吃着吃着,白泽一族便出现一位沧海了。” 青槐呵呵一笑,没有怎么搭理青天君。 青天君放下筷子,感叹道:“那又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不过是炼心而已,只要他看透了,自然便行了。” 青槐冷哼道:“要是看不透呢?” 青天君平淡道:“剑心蒙尘,以后还能往前走,踏入沧海的机会又小了一些。” 说完这句话,青天君不等青槐开口,便继续说道:“有利有弊,什么事情都有风险,都有后果要承受,为父不会帮他太多,这一次,和下一次便足够了。” 让一位沧海出手帮助后辈修士,本来就不容易,一次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青天君允诺要帮他两次,放在谁来看,都是恩赐。 青槐情绪有些低落,“可你没有问过他的想法。” 青天君摇摇头,“他现在还没有到能够做选择的那一步,他是被人摆上棋局的棋子,这世间的修士,能走出棋盘的,本来就不多,为父希望他能走出去,替他选择了一条路。” 青槐很快反驳道:“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李扶摇的路,的确是他自己选择的。 许寂没有强求过他一定要成为剑山弟子,朝青秋没有强求他学那一剑,甚至都不愿意教他那一剑。 青天君看着眼前沸腾的汤水,微微一想,往里面放了一块羊肉,然后汤水便瞬间停止沸腾,而且变得光滑如镜。 很快,里面便呈现出那具尸体里的场景。 青槐探头看去,看得很认真。 大黑驴想过来看看,但是想起青天君的性子,便很快放弃。 陈嵊一如既往的坐在船舱里,喝着酒,对这些事情,不闻不问。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七十三章 死了就躺着 李扶摇仍旧没有跪下去,从那个男人站起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里,李扶摇的精神一度接近崩溃。 那灵府里的声音更是一直都没有停过。 那个男人甚至已经开始朝着李扶摇走来。 李扶摇猛然摇头,“我不跪,我什么要跪,不要理由,我不给你理由,我就是不想跪!” 李扶摇近乎疯狂。 这是因为这两个时辰他遭受的痛苦决定的。 灵府里忽然便寂静无声,再也没有能有人发出声音,若是李扶摇能看到里面的光景,便该知道,那个盘坐在灵府里的李扶摇现在已经消散了。 没有灵府里的李扶摇,那些东西全部都是他自己内心生出的想法。 在近乎于忘却一切的选择里,李扶摇没有选择跪下。 李扶摇看着那个一直往这边走的男人,紧紧握住那柄青丝。 那男人离着李扶摇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李扶摇握住青丝之后,看他往这边走了一段路,便朝着那人走去。 一直在流泪的绿萝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她朝着李扶摇哭着摇头,“不要!” 李扶摇没有理会她,只是缓缓走向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一边走一边问道:“李扶摇,你不想要我的东西了?” 李扶摇淡然道:“你什么也给不了我。” 那个男人诡异笑道:“我是北海的君主,我是沧海,我什么都能给你,术法、珍宝、法器你随便挑,只要你跪下。” 李扶摇摇头。 他脚步不停。 那个男人皱了眉头,“我知道你想早点走进沧海,有了我的帮助,会很快的。你不想娶那个姑娘?” 李扶摇神色漠然。 李扶摇虽然天资并没有达到顶尖,但实际上他的毅力和耐心十分不错,或许这也是许寂看重他的原因之一。 当初他能在踏入那条崖下的小溪里无数次,后来他更是能用那种进展最慢的养剑法子慢慢养着剑。 李扶摇不是不聪明,只是聪明也好,还是天资不错也好,总归都要脚踏实地。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也要一步一步走。 两人最终相遇。 李扶摇停下脚步,看着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也看着李扶摇。 “是我的条件不够优渥?” 男人显然有疑问。 李扶摇看着这个面容很陌生,但应该便和那个之前在北海上空见过的大妖是同一张脸的男人,他认真说道:“前辈要是活着,说什么都可以,可您已经死了,死人能给出什么东西呢?” “死人说的一切都不值得相信,术法也好,法器也好,都是空话,我自然不信。” 李扶摇很平静,说这些话的时候,音节都没有半点差错,或许是因为之前受过太多痛苦的缘故,李扶摇也很小心。 “可你之前很纠结。” 李扶摇想了想,没有否认。 他心志没有旁人想象的那么坚定。 “我以前翻过一本书,书上写了一句话,叫做人活着都要犯错,犯错不是大事,只要能改。” “我之前在白鱼镇当说书先生那些年,我讲过很多故事,故事里的主角,一开始总是会懦弱胆小,又或者是意志不坚,可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他总能成为成长起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来,成为英雄,我不是故事里的主角,我也不想成为什么英雄,我只想往前走。” 那些打不倒我们的,终将使我们更强大。 说完这些,李扶摇觉得没有什么可讲的了,他提起剑,狠狠刺入了男人的心口。 那个男人没有表露出任何的痛苦感觉,他只是看着李扶摇,想着李扶摇说的那些话。 他渐渐消散。 直到现在,李扶摇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一缕残魂还是一些执念,亦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东西。 但总归是没了,这是一件值得深思的事情。 …… …… 场景变幻,那颗树还在,那个果子也还在枝头,只是比起来之前,果子和树看起来都有些衰败。 李扶摇走到那颗树下,没有去看那颗果子,只是蹲下看着绿萝。 拍了拍她的肩膀。 绿萝泪眼朦胧的看着李扶摇。 “不是真的,但很抱歉,毕竟让你失去了再和父亲见面的机会。” 绿萝擦干眼泪,没有说话,只是把匕首交到了李扶摇手里。 李扶摇会意,纵身一跳,割下了那颗果子。 果子很香,拿在手中便能让人很平静。 李扶摇想着果然大妖的心脏不是凡物。 那颗树轰然倒下,只是没能激起半点灰尘。 他把果子递给绿萝。 那是北冥的心脏。 绿萝把果子上面的一枚绿叶扯下来,交给李扶摇。 “他能帮助你在修行的时候安静些。” 之前她便说过了,有东西要给李扶摇。 李扶摇没有矫情,收下之后对她表示感谢。 他想要把那把匕首递给绿萝,后者却摇了摇头,然后让他在这里破开一个洞。 李扶摇心想要是之前便从这里进来,何必走这么久。 绿萝好像是知道李扶摇的想法,她轻声道:“父亲的心脏到底在哪里,没有人能够判断,但顺着这条路一定不会错。” 李扶摇对于鲲族的辛秘并不知情,也就不再询问,拿着这把匕首,开了一个洞。 两人从这个洞里走出来,重新回到海底。 李扶摇发现这个位置应该是尸体的鱼鳍旁边。 而且应该是他没有到过的另外一面。 绿萝最后对他说了些什么,便自顾自离去,李扶摇看着她离开之后,想着要不要继续跟着走,却发现身旁的这具尸体几乎所有气机都已经不存在了,尸体已经腐烂大半。 想来便是应该取了那颗心脏的缘故。 …… …… 海面上,青天君一挥手,汤水便还是汤水,再也看不到海底的光景。 他夹起一块羊肉,沾了些辣椒,放在嘴里细嚼慢咽,神态无悲无喜,倒是看不出来对于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青槐之前心情一直不好,吃的东西不是很多,看到最后之后,她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一下子夹了好几块羊肉。 青天君想了想,站起身说道:“为父要回去了,那茅屋前的好东西,很难得。” 说是要在北海守着一年,只是最开始北冥预计要在一年之后,那颗心脏才能被族人取走,不过他有些小看了自己的闺女,仅仅四个月她 (本章未完,请翻页) 便能够去拿走了那颗心脏,既然心脏已经取了,其他东西腐烂速度很更快,而且也没有什么价值了。 他不必再在这里守着了。 青槐跟着站起身,问道:“他什么时候上来?” 青天君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 青槐懒得废话,直接便从这里跳了下去。 青天君站在船头,表情很无奈。 然后他看了大黑驴一眼,让后者打了一个冷颤。 青天君这才消失在这里。 大黑驴这些年一直悬着的大石头才彻底落了地。 陈嵊走出船舱,看着这头大黑驴。 想了想,这位已经半只脚踏进春秋的剑士问道:“和我一起游历一次山河?” 大黑驴硕大的驴头摇个不停。 我这才从蛇口里出来,又要和你这个剑士去游历山河,不是找死? 陈嵊见他没说话,知道这头驴害怕,便不再理会他。 片刻之后,陈嵊也不见了踪影。 …… …… 海底深处,李扶摇正在想该留在这里还是回到海面上便看到青槐站在了远处。 对于这个姑娘,虽然觉得她现在的性子变了一些,李扶摇还是有些害怕。 现在最怕她没完没了的问问题。 只是毕竟是见到了她,李扶摇扯了扯衣衫。 青槐走到李扶摇身旁,替他扯了扯还是没有扯好的衣角,问道:“你觉得绿萝怎么样?” 李扶摇嘴角抽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青槐拍了拍李扶摇的肩膀,想着要说些什么,可最后只是说了句保重。 李扶摇一怔,问道:“不一起去妖土?” 青槐打量了李扶摇好几眼,才问道:“你已经太清境了?” 李扶摇摇头否认。 “那你去什么妖土?” 李扶摇这才想起自己好像要太清境之后才有自保之力。 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青槐转身就走,懒得理会他。 李扶摇在身后喊了好几声,青槐都没有回答,最后李扶摇只有挥了挥手。 他都没来得及问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不过想想也说不准。 …… …… 当李扶摇回到那条大船上的时候,陈嵊走了,青槐走了,青天君也走了。 唯一留下的还是那头大黑驴。 李扶摇有些意外,“你还没消化那颗圣丹?” 要知道距离他吞下那颗圣丹,已经过去了整整五个月。 五个月在修士的生命里,倒是不长,但炼化一颗圣丹,应该要不了这么些时间吧。 大黑驴张着大嘴,无奈道:“那颗圣丹药力不差,但要是那位帮我一把的的话,我早就成了,只是我连话都不敢多说,哪里敢让他出手。” 李扶摇听着都觉着无奈,有些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脑袋,然后说道:“走光了,咱们回岸边去看看。” 大黑驴想着这海上的风景看了这么久也看腻了,回到海岸边也行。 于是他没有反对,只是船上已经没有杂工,只能让李扶摇去掌舵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七十四章 一个关于剑的故事(一) 位于山河的北海海岸这些日子已经离开了许多修士,剩下还指望着能在北海打捞起来圣丹的修士不多,尤其是这几个月再无一颗圣丹被打捞起来,导致这些修士纷纷失望透顶,除了还在坚持的少数修士之外,已经看不到什么修士了。 海岸更是人烟稀少。 渐渐要回到了没有圣丹传出的那些日子里的光景。 海岸边的那处茶舍这些日子已经没有了什么修士,这些日子往来的大多都是普通百姓,那个仿佛随时都可能死去的老掌柜又回到了平静的生活里。 剑匣被他埋了回去,重新填好土之后,被他认真的将土地踏平,相信不管是由着谁来看,都不会想到这颗老槐树下会有一方剑匣,甚至根本都想不到他会在这里埋下东西。 更不会有人会知道他原来是一名剑士。 老掌柜不管是不是真正的老掌柜,但他现如今也只有一个想法,便是活着,直到死去。 这个死去不是指其他的什么死法,是最为简单那种死法,也是最难的那种死法,那便是老死。 他曾不止一次推算过这具身躯的老朽速度,知道自己至少还有百年好活。 修士的百年说不上长,有些修士为了破境悟道,常常一坐便是好些年,因此百年光景对他们来说,其实也不长,可对孟晋来说,够长了。 他已经是站在门槛前的人物,再也没有什么再破境的想法,因此这些年里,他就和一个普通人一样活着,像一个普通的老人,一日三餐之外,便无事到处看看走走,当然,更多时候是待在这茶舍里的。 他卖茶,是他的营生。 虽然挣不了多少钱,但对于孟晋来说,银钱本来就是一些没有意义的东西。 活着才有意思。 天气已经入秋,北海接近妖土,是山河最冷的地方,不仅春天来的迟,就连冬天也来的很早。 今天难得有些暖阳破开云层照至人间。 孟晋搬了板凳坐在茶舍门口,感受着那阳光的温度,实际上以他这种境界的修士,早已经无惧冷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坐在阳光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下,也觉得很暖和。 茶舍外时不时的路过一些渔夫,见到孟晋都会停下来向他打招呼,孟晋大多时候都只是微微点头,偶有碰见小家伙才笑着说几句话。 北海的普通百姓都知道这老人开了这家茶舍很多年,但到底是多少年,其实还真没有多少人记得清楚,反正他们知道,这位老掌柜,应该是很老了。 孟晋躺在椅子上,想着很多东西,有很多东西他在以前都是不会想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破天荒想起来了,他想起了当年许寂上山的时候那个样子,想着他为了要延续剑士一脉,练剑已经疯魔,天资不错,更是勤奋,让许寂自然走的极快。 当时的自己呢,有没有那么怕死? 想了太多东西,想着想着便已经睡着。 等着孟晋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自己眼前有一对夫妇。 男人穿了一身简单的青色长袍,腰间悬着一柄剑,女子则是一袭红裙,神情恬淡。 孟晋看了看那男人,没有感受到任何剑气,能在孟晋面前而隐藏剑气不被发现的剑士,只能有一个人,那便是朝青秋。 这男人没有剑气,便应当是个普通的江湖武夫而已。 然后孟晋眯着眼看了一眼女子,倒是妖气冲天。 妖气重,要么是才化形的小妖修,境界不够,便遮掩不住妖气,要么是沧海境的大妖,一身妖气十足,自然外泄。 这女子只能是个小妖。 孟晋只是平淡看过这两个人,便没有再继续打量下去,他又不是当年的那个剑士了,妖不妖的,关他什么事。 穿着青色长袍的男人问道:“有酒吗?” 孟晋摇了摇头。 酒倒是有,可总归不是一般人能喝的。 红裙女子拉了拉男人的青色长袍,不满说道:“不是说喝茶吗?” 男人这才尴尬一笑,说了句习惯了。 孟晋起身走进茶舍,这般光景,还有心思来喝茶的,其实一点都不多。 孟晋拿出大铁壶开始煮茶,茶不是什么好茶,但胜在 (本章未完,请翻页) 便宜,孟晋也没有多用心,但胜在手熟。 煮个几百年的茶,是个人都能熟悉。 男人坐下之后便把剑放在了桌子上,那女子则是安静的坐在他对面,两人没有说话,但互相看着对方,怎么看眼里都是情意。 孟晋这辈子不知道见过多少人,看到过多少比现在还要无聊的场景,因此并没有觉得有些什么。 把茶给两人添上,回到柜台前,孟晋想了想,还添了一盏灯。 光线可不太好了。 昨晚这一切,孟晋才想起好像这两个人从来没有见过,可想着这几个月里见到过的陌生人,孟晋又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孟晋对着两人说了句什么,然后便趴在柜台上打盹。 穿着一身青色长袍的男人笑着说道:“老掌柜真爽利。” 红裙女子轻声道:“本来也没有几个钱。” 男人一笑置之。 红裙女子问道:“师妹一直倾心于你,为何你总是不闻不问?” 男人皱着眉头,认真说道:“此心已经许了你,怎么还敢许给别人。” 在一些小姑娘听来,这自然是极美的情话,说不定甚至会感动的痛哭流涕。 可红裙女子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她活的日子要比这男人长得多,因此并没有半点要哭的迹象。 倒是趴在柜台上还没有睡着的孟晋听着这些话觉得很无趣,甚至还隐隐觉得恶心。 他有点想这两人快点离去。 这两个人没能离去,因为茶舍里又走进一个人。 那人同样是腰间悬着剑,只不过是一身白袍。 孟晋费力的睁开眼睛,看着那个人。 “五文一位。” 这是价格。 那白袍男人抛下一块银子,走向那两人。 来到两人之前,白袍男人只说了一句话,“师妹,你要嫁给谁师兄我都可以不管,但是这柄剑,是镇派之宝,就这样给了一个外人,不太好吧?”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七十五章 一个关于剑的故事(二) 原本以为这是一个关于情爱的故事,原来还是一个关于剑的故事。 孟晋这样想着,觉得很是没有意思。 离开了剑,这世上的人都不用活了吗? 不过说到底,只要不是有人要对着他孟晋出手,就是你把这茶舍拆了,只要肯赔钱都不是什么大事。 孟晋闭着眼睛,不去听不去想那边的三人接下来要说的那些话。 那白袍男人来到两人面前之后,说了之前那句话,然后也没有管那青袍男人,只是看着那柄剑说道:“你们要私奔也好,还是要什么也好,都可以,把剑给我,让我带回宗门,我不会向师父泄露你们的行踪。” 白袍男人言语之中,平淡不已,并未咄咄逼人,无论是谁都挑不出什么毛病,若是一般人,即便是不领情,也不会对他如何,可那红裙女子断然拒绝,更是怒斥道:“柳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名为柳宁的白袍男人一挑眉,随意拖了一条木凳过来坐下,看了几眼那青袍男人,“叶舟,你说说呢,剑该不该你拿着?” 柳宁口中的那柄剑叫做十九,是他们北海剑冢的镇派之剑,至于为什么叫做十九,宗门里的说法不一,但大抵 流传的最广的一个说法便是当年那位开派祖师在家便排行十九,因此佩剑便取名十九。 创立了北海剑冢之后,那位开派祖师便立下门规,十九由每一任掌门持有,有这柄十九,便算是北海剑冢的掌门,前任掌门因走火入魔而死,十九剑便传到了红裙女子手上,可谁知道,因为叶舟的出现,让红裙女子芳心暗许,竟然不顾宗门,便要将这柄镇派之剑送给叶舟。 为此,两人还私奔到此。 没有了十九,北海剑冢大乱,无论是谁都没有资格登上掌门之外,为此剑冢一合计,便派出柳宁前来寻回这柄十九,柳宁作为北海剑冢这一代的大师兄,剑道修为远胜其他人,本就是最有希望成为掌门的人选。 可人人都知道他对掌门之位并没有任何兴趣。 所以派他出来,门内没有任何异议。 带回十九,宗门内自会重新选择新一任掌门。 十九不止是一柄剑,也是掌门信物。 他来追回这柄十九,看起来很合乎情理。 叶舟看着那柄十九,摇摇头,“剑是怜儿送给我的,我不会给你。” 柳宁的神色有些冷,“不问自取,是为抢。” “十九是我北海剑冢的镇派之剑,你拿去了,我北海剑冢如何在江湖中立足,如何不被江湖中人耻笑?”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柳宁已经按住了腰间那柄剑的剑柄。 红裙女子再度开口,“柳宁,你若是拿回了这柄剑,真会拿着回到剑冢?” 言语之中,满是讥讽。 柳宁神色微变,但很快便正常起来,他笑道:“自然是要将他带回去放到祖师灵位前,至于之后是哪一位师叔或者师弟继任掌门,和我没有关系,只是剑一定要带回去,这一点毋庸置疑。” 红裙女子挑眉问道:“不是准备提着这柄剑南下,去大余?” 柳宁神色不变,“去大余做什么,自然是回剑冢 (本章未完,请翻页) 。” “柳师兄一辈子都想着在剑道上往前走的更远,北海剑冢只怕不是师兄最好的归属,师兄没想过要登山?” 山上是神仙,山下是武夫。 红裙女子讥笑道:“只怕是师兄知道了北海有剑仙斩大妖这件事,要想着去大余那座剑山练剑吧,空着手去总是不好,带着十九,不是更好?” 柳宁面无表情,“不知道师妹在说些什么。” 倒是叶舟神情古怪。 红裙女子笑道:“柳师兄不在意掌门之位,我也不在乎,我觉得剑冢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才能担任掌门,所以十九被我带走了,送了人。都知道是我带走了这柄十九,为什么他们不来追我,毕竟拿到十九,便是下任掌门,偏偏要派你来?” 孟晋趴在柜台上,想着你既然是个妖修,哪怕境界再低,也不是一群江湖武夫能够打得过的,来不就是找死? 没人告诉那白袍小子? 孟晋忽然觉得有点意思,便微微睁开了眼睛。 柳宁觉得有些意思,说道:“难不成师妹还是天底下一等一的高手不成?” 叶舟叹了口气。 他看着红裙女子,神色复杂。 红裙女子转头看向他,笑道:“你是不是也想去剑山练剑。” 说这句话的时候,红裙女子是看着那柄十九的。 很多人这只是一柄开派祖师的佩剑而已,可红裙女子却是知道,那位开派祖师在留下这柄剑之后,并未仙逝,而是真正上了山,成了一名修士。 至于是不是练剑,她觉得八成应该是的。 这柄十九是有个什么作用? 红裙女子其实也没有想透,可既然有人出大价钱要这柄剑,那她就拿出来就是。 至于为何送给叶舟。 呵呵。 她不过是在等买家而已。 叶舟忽然把剑推给红裙女子,站起身来,平静道:“今日你我,一刀两断。” 这句话说出来,柳宁有些意外,红裙女子则是神情不变。 孟晋活了多少年,不知道看见过多少人多少事,但也没有想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那白袍小子拿剑是要想着走上剑山,那红裙女子取剑也不一定是为了送给情郎,那个青袍小子呢? 孟晋觉得有些古怪。 柳宁按着剑柄,郑重说道:“师妹,不把十九给我,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柳宁是北海江湖里一等一的剑客,他自然不信自己师妹真有那么厉害。 红裙女子叹了口气,就要把这两位诛杀在这里。 可就在这个时候,茶舍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柳宁之前可是把茶舍门关了。 孟晋起身去开门,来者是客,没有拒绝的道理。 打开门,有个一身青衫,背着剑匣的年轻人站在门口。 在他身旁,还有一头大黑驴。 孟晋揉了揉眼睛,一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化作人形的驴妖,一个青丝境的剑士。 孟晋觉得有些奇怪,他几百年都没有见过剑士了,可是这些日子他先见过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朝青秋,然后又见到了一个青丝境的小剑士。 青衫年轻人看着孟晋,轻声道:“老掌柜,要一盆茶水。” 这一盆茶水自然不是给他喝的,除了风吕之外,也没了谁。 说完这句话之后,青衫年轻人忽然皱眉。 孟晋知道他是感觉到里面的那个小妖修了。 孟晋说了句里面请,然后便让开了身子。 年轻人走进茶舍。 看着对峙的三人。 最后把目光放在了红裙女子身上。 红裙女子感受到了那股剑气,脸色煞白。 越来越有意思,孟晋收了一粒碎银子,缓缓去煮茶。 …… …… 在离此地不远的一处阁楼走廊上,站着两个人,这阁楼本来就是之前仓促修建的,为的便是让那些来北海打捞圣丹的时候有个歇脚的地方,在修士离去差不多了之后,阁楼便没了多少人,现在这处阁楼便只有这两人。 两人都没有带着兵刃。 其中一人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他穿着一身白袍,张口问道:“你为何要那柄剑?” 另外一个人则是满头白发,面容枯槁,听到这句话,他回答道:“我的剑,我拿回来。” 回答了那个白袍男人的话,枯槁老人又问道:“既然是我的剑,你为何想要?” 白袍男人想了想,“我觉得我该有柄剑,而且我觉着你那柄剑叫十九,很适合我。” 枯槁老人皱眉道:“会不会太没有道理?” 白袍男人笑道:“那柄剑你当年留下了,现在用买的要把它买回来,我觉得才没有道理,更何况我看上了它。” 枯槁老人摇了摇头,显然觉得没有道理。 在他摇头的同时,阁楼里便剑气充盈。 白袍男人站在这里,感受着这些剑气,称赞道:“你没有走上过剑山,也没有得到过旁人的指点,凭借一本剑经就能走到今天,其实很不错啊。” 听着这些话,枯槁老人很想反驳,只是想起当年提点过他的那人,终究是没有反驳。 白袍男人想了想,说道:“你也看了朝青秋出剑?” 枯槁老人点头,“朝剑仙出剑,这比谁指点都要来的重要,我在北海,自然要看。” 当日朝青秋出剑斩大妖,除去李扶摇和陈嵊之外,还有第三个剑士得以看见,那人便是这个枯槁老人,相比较起来,还是枯槁老人得到的好处更多,他竟然因为一观朝青秋出剑,便从太清入了朝暮。 要知道,他被拦在那道门槛前,已经足足过了百年。 白袍男人感受着这些剑气,有些无奈,他现如今的境界好像还真的打不过这个枯槁老人。 尤其是没有剑的情况下。 他思考了片刻,说道:“既然你不出手,我也没有出手,那不如看看那三个人谁最后能把剑带走。” 枯槁老人摇了摇头,“之前那个小妖修一定能带走,可现在有变数。” 白袍男人笑了笑,想着那个贸然闯进茶舍里的年轻人。 又见面了啊。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七十六章 一个关于剑的故事(三) 孟晋这辈子有太多事情不会在意,现在一头黑驴进到茶舍里喝茶而已,便更是没有任何想法,他回到柜台后面,这一次没有闭眼,只是看着这边,一张老脸上的情绪很淡。 一大盆热茶被孟晋端了上来,放在了木桌上,风吕迈着步子去喝茶,发出很大的声响,白雾弥漫。 秋日黄昏,天气微凉。 这一大盆热茶倒是给茶舍里增添了许多热气。 可茶舍里还是有些冷。 尤其是那个红裙女子。 让她去取剑的那人境界修为在她看来是深不可测,仿佛动一动手指便能要她的性命,可眼前这个年轻人,虽说并无那种气势,但年轻人刚走入茶舍时无意里露出的那一缕剑气,便让她心惊胆战。 出门在外,尤其是她这种没能到妖土的山河妖修,最怕的自然便是三教修士,哪怕是她没有为非作歹,遇见了这些境界修为高妙的不讲理三教修士,不是一样要被打杀?可除了三教修士之外,族中长辈更是苦口婆心的说过,剑士一脉更是不能招惹。 这一脉的修士,最好杀妖。 六千年前的那场大战,死在剑士手里的妖修不计其数。 再看现在的朝青秋,前些时日不是还斩杀了一位大妖吗? 若是让她去妖土,她又不太敢,族里长辈早就放出话来,那边的光景,比起这边,也好不了多少,没有贵人庇护,去了一样是无根浮萍,朝不保夕。 说到底想安逸的活着,也要自己够强,拳头够硬,才能免受欺负。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这些事的时候,她也会在心头哀叹一声,世道如此,活着便难。 李扶摇看了看那红裙女子,神情平淡,原本自己腰间仍旧有那一张仙岩书院宁院长赠送的符箓,可以将剑气掩饰,只是之前进门之时感受到那股妖气,便有些出神,一时间动念,便泄露了几分,算是警告,要不然即便是那女子,应该也是看不出他的根底来的。 走到黑驴旁坐下,李扶摇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没有去开口相问,仿佛便不在意这周边三人。 可红裙女子却是知道,要是自己出手,只怕在 (本章未完,请翻页) 顷刻间自己身上便要多上一道剑伤。 眼前这个年轻人看着不恶,但之前那缕剑气,货真价实,一点做不得假。 红裙女子叹了口气,这出手又出不得手,这柄十九如何才能让她带走,去换她心心念念的东西? 叶舟原本便是要离开茶舍的,可看到李扶摇走进来之后,便又收回了心思,说到底,他对那柄十九也有想法,红裙女子如何想他不知道,柳宁是要拿着十九去大余的剑山,寻一个上山之法,可他不用那么麻烦。 他早已经见过一位山上剑士,可那位前辈厉害是厉害,就是缺一柄剑。 之前偶有闲谈,那前辈提及这柄剑,说是不错,言下之意更是若是有人取来这柄十九,他便能满足他的要求。 叶舟也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只是想从江湖里走到山上去,因此便上了心。 这才一番谋划,想要接近那红裙女子,拿到十九,至于之后是不是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可便不是他考虑的范围之内的问题了。 大道在前,男女之事,不甚重要。 可是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本剑已经到了手里,觉得就是这些时日找个由头离去,然后寻到那位前辈,便可踏上最后的大道,可现在来看,不是那么回事。 他对她的情意不真,可女子也是如此。 如此局面,让他也费解。 柳宁是北海江湖里一等一的剑客,不仅剑道修为不低,实际上也很聪明,在那青衫年轻人走进来的同时,他就已经注意到了师妹的表情,那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忌惮只是很少的一点,更多的则是恐惧。 师妹的武功不低。 能让她恐惧,便值得让柳宁上心。 想了想,柳宁转过头看着李扶摇,抱拳笑道:“在下北海剑冢柳宁,在此处理宗门事情,不知道这位公子何故来此?” 说是相问,便是警告。 李扶摇端起茶碗,觉得有些好笑,“喝茶。” 他来茶舍,本来便是风吕觉得口渴了,要喝水,可总不能喝海水,正好看着这里有茶舍,便进来喝茶,想来都没有任何问题。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只是走进茶舍之后,看着那红裙女子是个妖修,你两个人又是普通江湖武夫,要是我不看着,指不定下一刻就要命丧于此。 李扶摇可是知道,那位妖修是动了杀机的。 李扶摇想起之前自己碰到的那位号称剑道高到天际的王柏,再看着这两位,发现即便是在江湖武夫当中,这两位都要差那位王柏很远。 李扶摇这个回答,不是说毫无道理,但是对柳宁来说,并不值得相信,镇派之剑十九便在此地,觊觎此剑的江湖武夫不是没有,恐怕李扶摇便是这其中一位。 虽然柳宁至始至终都没想着要把剑带回宗门,但如何能够让旁人染指。 看了几眼李扶摇,柳宁请求道:“公子若是无事,便可离去,在此地,不由得让人觉得公子别有二心。” 这句话已经说的相当直白,柳宁之前已经说过自己宗门一事,想来若是李扶摇是北海江湖里的武夫,便该知道轻重。 只是李扶摇真的不太清楚。 李扶摇叹了口气,站起身就要离去,只是深深看了那个红裙女子一眼。 眼里警告之意浓烈。 孟晋觉得有些好笑,这么个青丝境的剑士,怎么还受了一位普通武夫的威胁? 一直在喝茶的风吕喝完了茶,抬起硕大的脑袋,看了一眼那红裙女子,没有什么含义,只是想着不知道现在北海这么些修士还在,你这个小妖修也敢出现,不怕被人弄死了? 现在它没有心情理会什么,体内的那股圣丹药力快要被它吸收了很多,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人形了,想起来便觉得有些高兴,只是现在要跟着李扶摇,不然被什么修士遇上,也逃不出个死字啊。 叶舟觉得该离开这是非之地,反正剑也还给了那女子,便起身想要和李扶摇一起离去,可才站起身来,剑又被红裙女子扔给了他,“送你了便是你的,你不喜欢我又如何。” 说完这句话,红裙女子竟然是想先行离去。 柳宁看着这幅场景,皱着眉头。 叶舟有些不知所措。 李扶摇这才明白,这是因为那柄剑?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七十七章 应是故人 那处阁楼里,一直关注着茶舍的两人神情各异。 枯槁老人皱着眉头,“为何没有出剑?” 在他看来,要是有剑士碰见了一位妖修,不管如何,便是要出剑斩杀的,可过了这么久,茶舍里没有一丝一缕剑气传出,便不正常。 白袍男人负手而立,想起当年第一次和他相见的场景,平静道:“他和别的剑士不一样。” 枯槁老人看着白袍男人,听着这话,疑惑道:“你见过他?他有什么不同。” 白袍男人笑道:“你应该知道他的不同。” 枯槁老人一头雾水,他和白袍男人相识不过数月,便觉得他实在不是凡人,练剑超过百年,枯槁老人的剑道修为和对于剑道的理解已经极为深厚,可是在这人面前,反倒是显得有些可笑。 之前枯槁老人有些疑惑,可后来想着有些修士死后,到了下一世因为机缘巧合能够恢复之前的记忆,虽说境界不再,但阅历的学识都有,故而便会如此厉害。 同游数月,他隐约觉得自己的剑道又有了些提高。 只是那柄剑对他而言,实在是作用不小,要不然他不至于和他争。 “许寂曾为他出过一剑,那一剑斩杀的便是你这般的朝暮境,再一剑便重伤了林红烛,他自然是和普通剑士不同。” 枯槁老人虽然不入剑山,练剑也没有名师,但对于那位剑山老祖宗许寂的名号还是知道的,他知道那位老祖宗是和朝青秋同时代的剑士,当年因为一剑无缘沧海,但并未说无缘沧海便不厉害,那些年里,一直是被认为除去朝青秋之外的山河第一剑士。 只是登楼境巅峰的许寂,这些年一直坐镇剑山,都未曾听过有行走世间的消息。 之前那一次出剑,流传出来之后,自然引起了重视。 出剑原因,知道的人其实不算多。 枯槁老人常年闭关悟剑,自然也不知道。 可白袍男人知道,他走过很多地方,自然也知道很多人不知道的事情。 更主要的他是个剑士。 虽然没有剑。 他想要有柄剑,可看了许多都不满意,唯独看中了那柄十九。 枯槁老人提醒道:“你说的不同,不该是许寂怎么对他。” 白袍男人恼火道:“我只见过他一面,我怎么知道,想知道,自己看去,但有一点,你要是拉下脸皮对他出手我,我有一天就能把你也给杀了。” 若是其他人,尤其还是一个境界不如他的修士这么对他说,他指不定就出手当场将其打杀了,可眼前的这一位, 让枯槁老人始终不敢轻易动作。 明明境界稳胜他。 这种奇怪的念头,这些日子一直在他脑海里。 白袍男人笑了笑,“好了,差不多了,去看看吧。” 枯槁老人想了想,那柄剑的确是不容有失,之前不亲自出手,只不过是不想再在那些小家伙面前露面,现在为了那柄剑,也顾不得许多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山,要去的都是那处茶舍。 …… …… 茶舍里,红裙女子想走,被李扶摇伸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手拦了下来。 李扶摇看着那柄剑,问道:“为了这柄剑?” 这个问题没有针对谁发问,但是红裙女子知道,其实便问的是她。 柳宁和叶舟两人都不太清楚这个年轻人的能耐,可她知道,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两句话,刚要说出口便又一怔,若是说了假话,后果如何? 一咬牙,红裙女子说道:“这柄剑名为十九,是北海剑冢的镇派之宝,有位仙师要小妖把它带出来,小妖也是无奈之举,还望仙师明察。” 这句话里实际上包括了三个信息,让她来取剑的是一位山上修士,她不是人,对面这个年轻人也是山上修士。 柳宁不笨,叶舟也不蠢。 两个人同时看向李扶摇。 叶舟见识过的那位前辈,便是一位板上钉钉的山上剑士,见到了这个同为剑士的年轻人,叶舟有些开心,想着要是没能带走这柄剑,能不能跟着这年轻人。 柳宁则是神色复杂,要是这年轻人是山上修士,那么要是他也看中了这柄剑,只怕没有带的走。 很快他便想通,要是李扶摇要,便给他就是,性命总要放在第一位。 只是这般想着的时候,柳宁不着痕迹的往李扶摇这边靠了靠,原来师妹是妖。 李扶摇看了看那柄十九,想了想,最后说道:“既然是别人的镇派之宝,便还回去吧。” 李扶摇对那柄十九没有什么想法,不管是不是什么好剑,对他都没有吸引力,他又不是没剑,他进来待这么些时候,只是为了看看红裙女子是不是要行凶。 她没有杀人,李扶摇总不会像是其他修士那般不管不顾便一剑把她斩了。 物归原主好了。 李扶摇忽然问道:“北海剑冢在什么地方?” 红裙女子小心翼翼答道:“北行三百里,甘河山上。” “我正好无事,谁带着剑和我一起去看看?” 红裙女子听到这话,最后一丝侥幸心理都已经放弃,她看向柳宁,忙不迭说道:“他是北海剑冢的弟子,十九让他带回去吧,仙师。” 李扶摇看了看柳宁,就要开口。 门又被人推开。 这次走进来的人是两个人。 一个是面容枯槁的老人,另外一个则是一个神情平淡的白袍男人,他和柳宁都穿着白袍,可站在原地,便夺去了柳宁的所有光彩。 见到这个枯槁老人,红裙女子有庆幸也有失落。 因为让她把剑带回来的便是他,只是现在他亲自出手了,不知道说好的东西是否还能给她。 李扶摇看到那个白袍男人的时候,一脸的不可置信。 白袍男人笑着开口,“好久不见。” 李扶摇有些结巴,“好……久不见。” 叶舟站在不远处喊了一声前辈。 他便是想为白袍男人拿来这柄剑。 枯槁老人没有看李扶摇,只是一招手,便把剑招到了手里,他漠然看着柳宁,“回去告诉他们,剑我带走了。” 柳宁刚想说些什么,可仔细一看那枯槁老人的面容,忽然一怔,随即噗通跪下,“弟子柳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宁,拜见祖师!” 北海剑冢创立已经过了百年,稳坐北海江湖里的第一大剑派位置,谁都知道,那位北海剑冢的开派祖师早在很多年之前便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下那柄剑十九,无数剑冢弟子都以为自家祖师已经仙逝,祖师画像更是在门内已经挂了百余年。 柳宁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祖师。 原来门中流传的那个说法,不是假的。 祖师并未仙逝,而是从江湖而到山上。 枯槁老人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打量着手里这柄十九,只是当他握住十九的时候,并未能拔出鞘。 倒是趴在柜台后面的孟晋看着这一茶舍里三个剑士,越发觉得莫名其妙。 这些日子出现的剑士实在是不少啊。 他想起一件事,是关于那个枯槁老人的。 很多年前,他接受这茶舍之后,无事的时候在夜里远游,看见一个笨蛋拿着一本剑经在悟剑,他是指按时看不下去了,便提点了他几句。 啧啧,果然是笨,这么久了,也才朝暮境。 他再看向那个白袍男人,觉得有些熟悉,但也说不清楚到底怎么熟悉。 事情还没有结束,因为这柄剑,枯槁老人拔不出鞘。 白袍男人早知道这柄剑已经通灵,不是凡品,故而他才不肯相认,只是即便你是它曾经的主人,现如今它觉得你和它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你即便已经成为了剑仙,也都不会让它心甘情愿的被你握在手里。 白袍男人伸出手,笑道:“我早说了,它更愿意在我手里。” 枯槁老人面无表情的递过去这柄剑,既然拿起之后它不愿,他也就不再执着。 白袍男人拿过去这柄剑,用力试了试,也没成。 白袍男人显得有些尴尬,他看向叶舟,“你拔出过鞘?” 叶舟摇摇头,“并未。” 然后白袍男人看向柳宁。 柳宁现在再也没有去剑山的念头,他只是想该如何让祖师带着他一起练剑。 这柄剑放在北海剑冢,这些年来并无任何一个人拔出过鞘,柳宁也试过,也没有能成。 白袍男人环顾一周,把剑递给李扶摇,“你试试。” 李扶摇正一肚子疑问,看着剑递到了身前,想了想,便伸手去握住这柄剑。 锵! 剑出鞘。 剑鸣声不绝于耳。 白袍男人对着枯槁老人笑道:“我早说了,这家伙不一样。” 枯槁老人神情有些奇怪,然后他面无表情的走出茶舍。 白袍男人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这剩下三人,神情平淡。 红裙女子率先离去。 柳宁去追枯槁老人。 剩下的叶舟站在原地,看着白袍男人。 孟晋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来,“五文一位。” 叶舟赶紧去交了钱。 李扶摇和白袍男人对坐,很快便想起了第一次见面之后,他取了名字之后,他说的那句话,当时在门尘山的山道上,他对着李扶摇说,“你好,我叫朝风尘。”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七十八章 倘若有一日 朝青秋是世间唯一的一位剑仙,他的剑道修为不用多说,自然是世间最高,可要是说朝青秋强到能够无敌于世间,恐怕没有多少人怀疑。 可要是说他仅仅留下一道剑气便能数百年不散,也有人相信。 若是那道剑气生出了灵智,还能行走世间,只怕不论是谁听到了这个消息,都要觉得不可思议。 世间不乏有沧海为了追寻最后的成仙之法而做出尝试,当年柳巷一分为二,便想着分出的那一位重归沧海,然后两人相遇,便往前踏出那一步,可没等到分出的那一位归来,柳巷便在大战中身死,这尝试便算是失败。 柳巷分出一人,自身境界下滑,仍旧是沧海,但再无之前那般杀力无双,最后死也是仅仅死在一位大妖之手。 这段往事在剑士一脉当中不算是什么辛秘,故而李扶摇也知道,可朝青秋这缕剑气应当和柳巷的分身之法不同,早在李扶摇登剑山之前便已经存世,李扶摇走上那座门尘山的时候,这道剑气已经便存在十年有余了。 若是朝青秋是故意而为之,追寻的是柳巷成仙之法,可为何分出这道剑气之后,他尚且还能在前些日子斩杀一位沧海大妖? 这恐怕不管是谁来说,都说不透。 李扶摇想不透为什么给自己取名朝风尘的那缕剑气至今都还没有消散。 朝风尘坐在他对面,知道李扶摇在想些什么,他洒然笑道:“我也不知道。” “下山之后的我,已经和朝青秋没有任何关联,我能感觉到,和他的联系已经没了,朝风尘便是朝风尘,不再是朝青秋的剑气。” 朝风尘喝了口茶,看了看一旁的叶舟,随即说道:“那人是北海剑冢的开派祖师,走了狗屎运捡到了一本剑经,自己琢磨了一百多年,才在前些日子看到朝青秋出剑走进了朝暮境,这种资质丢到剑山,其实也不差了。” 李扶摇听着这句话,没有什么感触,倒是在一旁的叶舟聚精会神,听着朝风尘的这些话,这位不仅和剑山有关系,看起来和剑仙朝青秋也有关系啊。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两人都姓朝,难不成同出一门? 朝风尘不知道自己这两句话会在叶舟心里掀起轩然大波,因为他本来就没有在意。 他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那柄十九,解释道:“我原本来北海,看了朝青秋出剑便要离开,只是无意中发现了它,正好手中无剑,便想带走他,谁知道那老家伙也想着要拿回去,于是我和他就不温不火的斗了一次法,原本他有那个小妖修帮忙,赢面要大很多,可惜你最后走进来了,让那老家伙不得不出手。” “不过气运这种东西谁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找到了剑,可剑不认他,反倒是你捡了便宜,上哪儿说理去?” 李扶摇看着那柄只让他拔出了鞘,想着之前李小雪见到那柄小雪剑的情景,想了想,有些无奈,“我已经有剑了。” 朝风尘不置可否,“既然都说了你不一样,剑匣里再放一柄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实在是不愿,以后碰见有缘人再把剑送出去便可。” 李扶摇看着这柄十九,轻轻抚摸,到底是还感受到剑身微微颤鸣,心想着青丝选我倒也算是情有可原,小雪有师叔谢陆允许,可你这柄剑为何一见面就要认定我? 不过既然这柄剑已经到了他的手里,他自然不能丢下他。 于是李扶摇解下剑匣,把十九放了进去,青丝继小雪之后,终于迎来了新的伙伴。 朝风尘看着那柄青丝,笑道:“怪不得看不上这柄十九,白知寒的青丝,自然是好剑。” 对于那位山河之中的最后一位剑胚,李扶摇知道的不少,但绝对不多,他自然知道白知寒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练剑奇才,百年而已便要摸到那道门槛,就连柳巷都觉得白知寒要是有朝一日跨入沧海,成就未必会比他低。 要知道柳巷当年便已经是山河当中一等一的剑仙,他说的话,即便是有水分,也足以看出白知寒的天资之高。 只是,风云突变,造化弄人。 世间没有给他留足够的时间让他走到沧海,大战开始,连沧海剑仙们都死得死残的残,白知寒这样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位剑胚,虽说天资高,但仍旧没能活下去。 但有些人即便是死了,也会有传说留下来,便如同那些个剑仙,以及这位剑胚。 朝风尘毕竟和朝青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自然也会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只是今日有外人在,朝风尘也没好开口。 倒是一直趴在柜台后面的孟晋眯着眼睛,同是剑士,他也知道白知寒。 世间剑士都说有可能踏足沧海,可对于白知寒,当时人人都说的是,一定会踏足沧海。 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或许许寂便是因为青丝都愿意认李扶摇为主而对他如此看好? 朝风尘不去想这么多,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剑士,他所想的,除去看看这山河世间大好风光之外,自然还想着一路走到沧海。 除此之外,倒不是他关心的事情。 朝风尘喝了几口茶,最后说道:“恐怕我们还得去北海剑冢一趟。” 李扶摇一怔,“为什么?” “因为那个老家伙留下的祖训是谁拿了十九,谁就是掌门。” “十九在你手上,还是那老家伙亲自交给你的,按理说你当掌门也很正常。” “你肯定不愿意,但我有这个想法。” 李扶摇看向朝风尘,一脸错愕。 朝风尘理所当然的说道:“朝青秋出剑之后,有不少修士想练剑吧,那剑冢里是不是会有人也想,为何非要跑到剑山呢,我去教他们。” 李扶摇是青丝境的剑士,在修士里来说,还算不上多厉害,可实际上在江湖武夫的眼里便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但他仍旧没有想法要教人学剑,当初李小雪他也是托付给的李昌谷。 可朝风尘不同,他虽然境界还没多高,但见识和对于剑道的见解,世间罕见。 他要把人领上剑道,不算是多大回事。 只是剑士们都喜欢独来独往,李扶摇实在是不知道朝风尘为何会生出这个想法。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七十九章 甘河山上小邑楼 甘河山只需北行三百里便可到达。 只是朝风尘和李扶摇在那间茶舍里待了很久,朝风尘如同李扶摇碰见的那些剑道前辈一样,替李扶摇解决了很多问题。 甚至不知道他还在那里寻了一本剑经,在那间茶舍里讲了很多天的剑经,李扶摇有所得,叶舟虽然感觉一头雾水,但总觉得抓到了什么。 朝风尘觉得当年是李扶摇的一席话才让他有了今天,因此对待李扶摇,他便如何看待自家晚辈一般,想着要竭力帮他。 风吕看着这个白袍男人,有一股发自内心的恐惧,这种恐惧比陈嵊都要来得强,按道理说,陈嵊比起朝风尘境界也要高出很多,应该不会如此的,可事实上风吕连和朝风尘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讲解那本剑经用了半个月,李扶摇灵府里的剑气又多了一些,叶舟还是没能让朝风尘答应收他为徒,只是说跟着他一起去北海剑冢,可以让他拜在门下。 朝风尘既然是想着要做那个掌门,自然门下能够走上那条剑道的弟子便都能走上去,只是叶舟没有拜师,让他有些郁闷。 半个多月过去了之后,朝风尘讲完了那本剑经,便想着要启程了,只是偏偏又看中风吕,说要骑驴去北海剑冢,李扶摇没有意见,只是说要看风吕如何想。 不情不愿的风吕最后还是没能摆脱被朝风尘骑在背上的命运,这位家世不凡的妖土修士,心情从这一天开始,便要比叶舟更加郁闷了。 离开茶舍,李扶摇很认真的和孟晋道别,孟晋点点头,没有多说,只是努力记下了李扶摇的容貌。 朝风尘骑着风吕,空着手,神情平淡。 叶舟跟着他们,走在最后,很是恭敬。 一行四人。 准确来看,是三人一驴。 缓缓向北而去。 李扶摇和朝风尘是剑士,一个青丝,一个太清,要是说想走快一些,绝对能在半日之内便达到那座甘河山,只是朝风尘似乎并不想走这么快,李扶摇也没什么兴趣。 两人没有这个打算,加上风吕更是无精打采,便走得极为缓慢,第一日黄昏时分,才堪堪行了不到五十里地,夜幕降临。 三人一驴在一处山中歇息。 叶舟去找了很多枯枝,最后点燃了一堆火。 在火堆前,李扶摇闭着眼睛在养剑,这一次多出了一柄十九,让李扶摇最开始有些无所适从,但很快这柄十九和他建立起了联系,毕竟是它主动选择的李扶摇。 青丝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反应,并未因为多了一柄十九而便的异常。 郁闷的叶舟坐在郁闷的风吕身边。 叶舟叹了口气。 风吕便没好气的说道:“年轻轻轻叹什么气。” 风吕这一说话,让叶舟好生吃惊,他看着风吕结巴开口问道:“你……不是驴?” 风吕很想一蹄子给他打过去,老子都这个样子了,明摆着是头驴,你说我不是驴? “不识货的蠢蛋。” 叶舟渡过了最开始的惊讶之后便开始打量着这头驴,只是不管怎么看都没有看出来什么奇怪,只是也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担心什么,毕竟这里还有两位剑士,都是山上神仙,肯定知道这头驴会说话,两个人都没有管这头驴,想来就是不上心,既然不上心,便没有什么危险可说的。 叶舟想了想,凑到了风吕旁边,小心翼翼的问道:“驴前辈,是李仙师的坐骑吗?” 毕竟最开始见到这头驴,是和李扶摇一起的。 风吕再度暴走,“老子姓风,才不是那李小子的坐骑,你他娘的会不会聊天?” 叶舟连忙赔礼道歉,然后没要多久便和风吕聊熟悉了,好像便是一见如故那般。 叶舟替风吕揉了揉大腿,最后笑嘻嘻问道:“朝前辈和李仙师哪一个要厉害一些?” 风吕下意识就要开口说出朝风尘的名字,可是一顿,想起了要是这么说,不得让叶舟觉得他是因为畏惧朝风尘才让他坐在他背上的吗,他貌似仔细思考了一番,“真打起来,李小子,应该会胜出几分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风吕不自然的看了看朝风尘,显得很没有底气。 他现在有些埋怨不争气的李扶摇了。 听到这句话,叶舟便生出了其他想法,只是很快便被风吕泼了冷水,“李小子自己的剑都没能练明白,是不会收徒弟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世间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才生出希望,便瞬间被绝望掩盖。 叶舟颓然的坐下。 风吕很不客气的拍了怕他的脑袋,“你就算是有机会能走上那条大道,但怎么看都晚了,你这年纪三十多了吧?练不出个什么花来了。” 风吕只是个妖修,不懂什么剑道上的事情,但他明白一点,修行这件事,一直都是越早走上去越好。 迟了,便是起步迟了,走的便没有其余人那么远了。 世间有很多大器晚成的例子,但相对的来说,年少成名的更多。 风吕这番话便是打击。 叶舟有些失魂落魄。 一直没有说话,在闭目养神的朝风尘忽然说道:“苦心人,天不负。” 才觉得有些失落的叶舟忽然眼睛就有了神采。 朝风尘就说过这么一句话,说完之后便不再开口。 只是这一夜,叶舟没睡着。 …… …… 天亮之后,三人一驴再度启程,今日朝风尘不准备再骑在他背上,因此风吕的步子迈着便轻快了许多,李扶摇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四周的风景。 见过没有见过的风景便是一件极为开心的事情。 朝风尘虽说是步行,但一如既往走的很慢,他也在看四周,但看在眼里的,都是剑。 他从门尘山下来之后便开始修行,要是按照他出现在门尘山算起,他今年才不到二十岁,但要是看着朝青秋的年龄来说,他便已经差不多快要三百岁。 所以年纪从来不是阻碍。 他只花了几年便踏入了太清境,若不是他觉得这走得快了些,他甚至已经到了朝暮境,他不是朝青秋,但朝青秋知道的,他其实也知道。 他不愿意走太快,其实也有原因。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只是有些事情自己知道便好。 这一日走了一天,也才走了不到八十里。 距离那座甘河山,还有一百多里的距离。 当天晚上,朝风尘和李扶摇用木枝作剑比了一次剑,让叶舟看得如痴如醉,坐下之后,朝风尘把那截树枝随意扔进火堆里,然后笑道:“谢氏的剑术传承了数千年,自然精妙,现在谢氏再无后人,你便是唯一一个会这些剑术的人,算是独一份。” 提起师叔谢陆,便自然生出悲意的李扶摇叹了口气。 朝风尘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 第二日清晨启程之时,三人便快了许多,风吕一路小跑,叶舟跟在李扶摇和朝风尘身后,不紧不慢。 在午后时分,三人看到远处山上的那些楼阁。 朝风尘停下脚步,看着那些建筑,笑道:“还挺顺眼。” 要是不出意外,他以后会在这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把那些能成为剑士的江湖武夫都领上那条道,之后才会继续游历山河。 再走了小半日,总算是到了甘河山下,三人上山,很快来到了北海剑冢宗门外。 李扶摇取出十九,挂在腰间,开门的弟子一眼便认出了那柄镇派宝剑,便将李扶摇和朝风尘三人迎了进去。 之前追寻开派祖师而去的柳宁现在就在剑冢里,当日里他追上那位开派祖师,想着在他身边学几年剑,可那位枯槁老人根本没有这个想法,倒是随口说了一句现在剑在李扶摇手上,他便是北海剑冢的掌门。 要是一般江湖武夫拿了这柄十九,别说是做掌门,恐怕早就被他弄死了,可既然李扶摇也是山上剑士,他便想着也不错,因此南下大余的计划搁浅,便等着说要来北海剑冢的李扶摇。 当然,当日在茶舍里的事情,柳宁回到宗门也和师叔师父都说过,不管他们信不信,但柳宁的确是全部说清楚的。 朝风尘和李扶摇走进北海剑冢的大殿里,一位长髯老者便笑着抱拳,之后说了很多话,大意便是要将这柄剑放回祖师画像前,言下之意便是你想做掌门,也没有门。 李扶摇耐心听完之后,只是说道:“在下没有做掌门的想法,只是我的这位朋友好像有意愿。” 他说的朋友自然便是朝风尘。 朝风尘是一个连那枯槁老人都能称呼为老家伙的人,自然没有兴趣和这些人多费周章。 问了一句谁不服之后,朝风尘便把这暗处窥视的好些江湖武夫全部都给用剑气逼了出来。 然后朝风尘召集了所有北海剑冢的弟子,对着他们说了几句话。 “剑十九在他手里,他就是掌门。” “他不想干这差事,把掌门传给了我。” “所以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掌门。” “我要教你们练剑,但不是每一个都能走上这条路,没能走上去的,可以走,也可以留下。” “他不是掌门了,以后是北海剑冢的客卿。剑十九他拿着,那老家伙都不生气,你们没有生气的资格。” “最后一点,这北海剑冢的名字不好听,以后改名叫小邑楼。”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八十章 新路 北海剑冢更名为小邑楼,无论怎么看,这个名字都和之前的名字有着天差地别,只是朝风尘宣布之后,并未有一人提出异议。 或许是朝风尘之前说了那句他要教他们练剑。 普通人说要教他们练剑,说不定早就被他们把脑袋割了下来,顺手便扔进茅坑,一切不切实际的想法,便都该狠狠对待。 可朝风尘不是普通人,他是一位太清境剑士,尚未出剑便已经让宗门里的那些长老师伯们没有了还手之力,加上大部分弟子都知道柳宁师兄之前传回来的消息,剑十九在李扶摇手里,李扶摇便是北海剑冢的掌门,可李扶摇不愿意,便把掌门之位传给了这个朝风尘,朝风尘是掌门。 掌门改名。 那些个弟子纷纷看向自家师长和师叔伯们,最后所有视线又都集聚到了之前接待李扶摇和朝风尘的那个长髯老者身上。 论辈分他是宗门里最高的,论武道修为,也是如此。 人人都想着要是有反对的声音,也是该由他首先发出的,可到了最后,他只是说了一句参见掌门。 甘河山就此易主。 朝风尘只是让人去换了牌匾,其余的倒是没有改动什么,从第二日开始便有小邑楼的弟子进入他所在的那间静室,他要一个个看过去,谁适合练剑,谁不适合,都由他一言而决。 最先走入那间静室的是那个长髯老者,叫做童云奎,他在北海江湖里有老剑君的称号,上任掌门仙逝之后,他便是这北海江湖里的第一用剑好手。 在红裙女子盗剑离去之后,他本来便是最有希望成为掌门的人。 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朝风尘坐在蒲团上,看了他几眼,然后伸手去摸了他的手臂,很快便松开,然后问道:“你多大了?” 童云奎抱拳道:“六十五。” 朝风尘点点头,然后便传下了一部剑经。 朝风尘知道的东西很多,因为他之前是朝青秋的剑气。 传下剑经便是证明了童云奎是有修行的能力,虽说天资不算好,但朝风尘向来不管这些。 (本章未完,请翻页) 能够走上剑道便足以。 山河剑士为何凋零,除去剑仙不再,便是剑士一脉选择弟子非要天资不错才行,一般修士,没有能够走远的资质,便几乎不要。 朝风尘不管这个,他要想的便是能走的上这条路走上来,不管能走多远。 那是个人福缘,强求不得。 童云奎在北海江湖里威望很高,让他早已经处事不惊,但是今日这个花甲之年的老人仍旧是痛哭流涕,很有一种朝风尘现在让他去死他都义不容辞的感觉。 朝风尘没有多说什么,传下剑经之后,讲了要领,便让童云奎离去了。 童云奎之后便是一些个小邑楼的老人,第一日朝风尘只见过两人,一人成,一人不成。 朝风尘没有去管他们选人的方式,反正总归是要见完这些人的。 夜色降临,月挂于中天之上。 秋夜微寒,但朝风尘不顾寒风。 他走进了小邑楼的藏剑楼,那里不仅有剑,还有许多剑谱心法,朝风尘提着一盏大红灯笼在那些木架上看过去,上面有许多剑。 仔细数来应该已经超过千柄。 小邑楼在北海江湖里是第一大剑派,藏剑之丰冠绝北海江湖。 朝风尘在这些剑旁缓缓走过。 没有伸手也没有做出什么用剑气探查,他就这样走着,像是随意逛着。 直到走了一半,在一处木架前停下。 有一柄剑身清亮的无鞘剑在夜里也显得寒光闪闪。 朝风尘随意提起,然后找了个无主剑鞘套上,就这样挂在了腰间。 “朝青秋那柄剑叫古道,你便叫新路。” 朝风尘说完这些,便去找了纸笔,在一方木桌上伏案而书。 朝风尘脑子里有太多东西,总要写下来才好。 等写完他要写的东西,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朝风尘走出藏剑楼,正好碰到了一个揉着眼睛过来站岗的年轻弟子,见到这位白袍男人,知道他就是小邑楼的新掌门,他连忙行礼。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朝风尘把手上的东西交给他,让他把这些东西抄下来,能抄几遍便是几遍,在日落之前交给他,便能让他替他看看,有没有可能修行。 年轻弟子大喜过望,行过礼之后便兴冲冲的跑进藏剑楼,看样子这一天是不会再出门了。 朝风尘返回静室,已经有人在门外等着了,仍旧是老人,朝风尘走进静室,便开始看人。 重复昨天的日子。 有人注意到朝风尘腰间多了一柄剑。 想来很正常,剑士悬剑,本来就是天底下最正常的事情。 …… …… 李扶摇一开始便被安排进了一栋视野开阔的竹楼,就在一处悬崖上,推开窗户便能看见远处的云海,真有一种置身于仙境的感觉。 这想来是整个小邑楼最好的住处,听那些安排他起居的丫鬟说,前任掌门便住在此处。 现在他名义上虽然是这小邑楼的客卿,但实际上也没有可能住在掌门住的地方。 只是朝风尘不离静室。 其他人如何敢住在这里,自然也只能让李扶摇来住。 李扶摇让两个丫鬟煮了一壶茶,然后给两个丫鬟都倒了一杯,自己才喝了一口茶,觉得口齿留香,才觉得茶不错。 风吕趴在窗边,看着远处的云海,来照顾李扶摇起居的两个丫鬟第一次见这么通灵的驴,最开始有些奇怪,后来一想着既然是李扶摇这种山上神仙的坐骑,怎么可能是凡物。 也就释然。 等到两个丫鬟离开之后,风吕忽然问道:“李扶摇,朝风尘那位大爷到底要做些什么?” 李扶摇通过这些日子的思索其实已经想通了,知道他要做些什么,只是没有明说,“开辟新路。” 风吕一翻白眼,“啥玩意?” 李扶摇视而不见,只是自顾自说道:“新路未必好开,或许朝剑仙当年便有想法,剑气不散就是为了这个也说不定,当然也可能有其他深意,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功在当下,利在千秋的事情。”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八十一章 火锅 风吕没心情听李扶摇说那些在他听来是神神叨叨的言语,他之前便听说甘河山上有一处温泉,现在是深秋,正好适合泡温泉,下楼之后便自顾自离去。 在竹楼楼下看见那两个没有走远的丫鬟,风吕瞥了一眼她们两人的胸脯,似乎是不太满意,摇了摇头,甚至还叹了口气,两个年纪不大的丫鬟自然不知道其中深意,只是恭敬让开,等风吕迈着步子离去。 两个丫鬟,一个叫做鱼凫,另外一个人叫做青泥,在甘河山上已经待了很多年,姿色不错,原本之前已经被小邑楼里某位年轻有为的弟子看中,就要纳为小妾的,只是后来还没来得及,朝风尘和李扶摇便来了。 此事搁浅,恰好李扶摇又住在了这处竹楼,便一拖再拖,现在小邑楼里众人都是想着要看看能不能走上那条修行路,心思都不在她们身上,才得以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可那件事终究要结束,到时候等待她们的命运不会有什么偏差。 两人之中,鱼凫要比青泥年纪大,两人昨夜一番合计,便想着即便是要给人做小妾也得给李扶摇这样的仙师做才是。 只是迫不得已做小妾之前,她们还是想做一做江湖里那种飞来飞去的女侠的。 这两日,朝风尘在静室看人,自然没有她们两人的份,不是说今天没有,只怕连到了最后也没有,思量再三,她们想着李扶摇也是仙师,能不能让李扶摇给看看,要是真有机会,在求来一本秘籍,此后不说有多厉害,但总归会不招人欺负。 思量清楚之后,两人就在竹楼外僵持,实在是没有那个胆子去说这些,毕竟丫鬟是什么身份,命如纸薄,万一李扶摇一个不开心,当场便把她们打杀了,不也是白死了? 想起自己家中的父母,两个人便越发不敢立刻做决定。 可一想起李扶摇的样子,也不像是那种不讲道理的。 竹楼里的李扶摇其实早就知道这两个姑娘没有离去,他站在窗边看了远处多达半个时辰,都还没能等来两个人重新登楼,便觉得有些意思,扯了扯一身青衫,没有背起剑匣,去推开了门,看着两个人站在楼下不知所措的样子。 李扶摇笑着问道:“有事?” 青泥胡乱摆手,示意没有,鱼凫先是扯了扯青泥衣襟,示意她不要胡乱说话,可扯了扯之后发现李扶摇正笑着看着她,便脸色煞白,嘴唇发抖。 见到这个情景,青泥更是开始流泪,让李扶摇有些不知所措。 李扶摇把两个人请进屋内,然后关上门。 鱼凫和青泥很快便噗通一声跪下,看着李扶摇,咬着嘴唇。 李扶摇揉了揉脑袋,皱眉说道:“有什么事情,说便是。” 鱼凫一番天人交战,最后怯生生开口说道:“仙师大人,我们想学剑。” 李扶摇一怔,有些,明白,但还是疑惑问道:“朝先生在那边看人,没有你们的资格?” 朝风尘与他来说,亦师亦友,称呼一声先生,倒是一点都不为过。 鱼凫凄凉说道:“我们只是下人,哪里能有这个资格 (本章未完,请翻页) 。” 李扶摇把鱼凫和青泥搀扶起来,看人有没有修行的可能,李扶摇不是行家,当初李小雪要不是那柄小雪剑认主,他也不能确定,现在朝风尘这个大行家摆在这里,李扶摇倒也不会想着自己来看,他想了想,最后算是答应下来,只是说能让朝风尘替她们看看,能不能成,倒是没有保证。 两人喜极而泣,李扶摇有些无奈。 世上太多事情,想管也不好管,只是有一些发生在自己眼前,试着管管倒是没什么。 他让两人去煮茶,然后一个人坐在窗边想着,朝风尘要教人学剑应该也不会对女子视而不见吧? 李扶摇正坐在窗边想着事情,青泥小跑过来,也没隔得多近,只是在门口小声说道:“仙师大人,柳……宁来了。” 她原本是想说柳老爷的,可想着是向李扶摇禀报,便直呼了名讳。 李扶摇点点头,让她领着柳宁进来。 柳宁的来意其实李扶摇也能猜得到,他虽然是这小邑楼里年轻一代的最强者,也是大师兄,可实际上在小邑楼里,还有很多人要排在他前面,加上朝风尘这一日才替两个人看的进度,自然知道要轮得到他也要很久之后。 若是别的事情也就罢了,可现在摆在面前的是能不能成为山上人的大事,他自然急迫。 同为剑士,朝风尘那里忙得不可开交,李扶摇这边却很清闲,于是他便想到了李扶摇。 进到竹楼,李扶摇让鱼凫给他上茶,这好些日子没有喝酒,李扶摇忽然觉得茶其实也不错。 柳宁坐下之后,还没有张口,李扶摇便笑着说道:“我知道你的来意。” 柳宁由衷说道:“李仙师洞察世事。” 李扶摇虽然不是小邑楼的掌门,但他手里仍旧拿着十九,现在名义上是小邑楼的客卿,不论是境界还是身份都值得人尊重。 李扶摇笑着开口,“耐心等着吧,朝先生要教谁练剑,不让谁走上这条,心中都有一杆秤,现在小邑楼是他的,我不过就是个外人,插手太多也不像话。” 柳宁这次前来,其实也是碰个运气,要是不行便算了,听到李扶摇这么说也很快释然,和李扶摇闲聊了片刻之后,便借故离去。 李扶摇喝完那杯冷茶,想了想,自顾自起身离开。 没有带着剑匣。 他来到那座藏剑楼,门口守卫的弟子只是看了李扶摇一眼,便恭敬行礼,在掌门朝风尘证明自己是一位山上神仙之后,这位至今还拿着剑十九的客卿是山上神仙的事情已经传遍小邑楼,没有人会对李扶摇不敬。 就连他的那头驴都能随意进出小邑楼各个地方,李扶摇自然也是如此。 走进藏剑楼,李扶摇没有去看那些剑,已经有了两柄,再背上几柄就真像是卖剑的了。 径直走向堆放剑谱剑术的另外的书架那边。 有个年轻人在奋笔疾书的抄着什么,连李扶摇走进来了也都没有发现。 李扶摇从散落在地的墨稿中捡起一张,仔细一看内容和之前朝风尘给他讲解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本剑经一模一样。 李扶摇有些笑意,但没有多说什么,放下纸张,在一排排书架中走过去,挑了几本剑谱心法带走。 等他再度回到竹楼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刻,风吕已经回到竹楼,就趴在角落里睡觉,身旁有两个火炉,两个丫鬟在小心翼翼添炭。 李扶摇落座,很快鱼凫便端来了一杯热茶,李扶摇点点头,借着黄昏余晖翻起那几本剑谱。 …… …… 月明星稀。 朝风尘走出静室,今日看了两人,这两人都没能成。 早有准备,若是这世上那么多人都能练剑,三教修士只怕要疯掉。 走出静室,径直来到藏剑楼的朝风尘看着那个还埋头于书稿的那个年轻人,神情古怪,之前和他讲明要在晚上之前来找他,现在看来,这家伙连是否到了晚上都还不知道。 朝风尘走过去看了他几眼,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弟子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朝风尘,顿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喊了一声掌门。 朝风尘笑了笑,把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很久之后才松开。 朝风尘没说什么,只是问道:“抄了一日,觉得有些什么感悟?” 年轻人想了想,然后有些羞涩的说道:“回掌门的话,只是觉着脑子里有针在刺,其余的,并未有什么感悟。” 朝风尘拍了拍他,说了句好,然后让他留下一份所抄的东西,自己去领悟。 年轻人有些激动,“掌门的意思是,我能练剑?” 朝风尘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离开了藏剑楼。 在夜色里漫步,朝风尘没有打着灯笼,但不意味着他看不见。 兜兜转转来到一处竹楼前,里面灯火还没有熄。 朝风尘在竹楼前站了片刻,然后径直上楼,推门而入。 李扶摇和鱼凫和青泥在煮火锅。 鲜红的汤汁里有辣椒在浮沉,看起来便让人觉得极有食欲。 很多青菜摆在了一旁,各种丸子,还有很多肉。 更有趣的是,锅底并不是点燃的柴火,而是李扶摇不知道在哪里找来的符箓。 吃这顿火锅有些奢侈。 只是为何会在北海出现这个。 鱼凫本来就是南方人,只是被卖到了北方。她黄昏的时候随意说了一句这要在家乡,这个时节,就能吃到火锅了 。 火锅驱寒,是西南那边的一贯做法。 当时李扶摇笑了笑,随即三人就开始准备这顿火锅。 直到现在。 李扶摇看着站在门口的朝风尘,喊了句,“朝先生一起啊。” 鱼凫和青泥赶紧起身朝着朝风尘行礼。 朝风尘毕竟是小邑楼的掌门。 朝风尘走过来,刚要坐下,李扶摇却笑着说道:“吃之前,朝先生还得先帮我做件事。”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八十二章 小邑楼的新面孔 鲜红滚烫的汤水在锅里翻滚,白茫茫的热气蒸腾,朝风尘看了看李扶摇,点了点头。 并未开口相问是什么事情。 李扶摇轻声说了几句事情的来龙去脉,极为简约,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节省时间好吃上一顿火锅的原因。 朝风尘看向青泥和鱼凫,鱼凫心思活络,比起青泥要聪明许多,当即便跪下,跪下之后拉了拉青泥的衣角,后者才后知后觉的跟着跪下。 朝风尘深吸了一口气,只是看了一眼,便说道:“年长的能练剑,资质一般,终其一生只怕也只能走到青丝境,至于另外一位,没有可能,倒是能练练武,以后行走江湖,倒也不必想着被人欺负。” 朝风尘一言而决,自然没有半点假话。 鱼凫听到朝风尘的这番话,沉默了一会儿,才对着朝风尘致谢,然后安慰了身旁的青泥。 朝风尘传下一本剑经,然后重新落座。 李扶摇笑着让鱼凫和青泥都来坐下,两个丫鬟看着朝风尘,没敢迈腿,李扶摇笑着喊道:“要是你们不来,这火锅到底该怎么煮,我也不知道啊。” 朝风尘点了点头,然后两个丫鬟才坐到了李扶摇身旁,没有人敢坐在朝风尘身边。 鱼凫胆气足些,开始往锅里加菜,青泥显然还有些伤心,但也擦干了眼泪。 李扶摇忽然问道:“你这看个人花不了多少时间,为何偏偏要一天只看两人?” 朝风尘平淡道:“等待也能让人看清楚一个人。” 李扶摇知道这句话里有深意,但是也没有准备问下去。 朝风尘夹起一块肉,放在嘴里感受着那份味道,然后随口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去?” 李扶摇正吃着一个肉丸,听到朝风尘问起这件事,他想了想,“那藏剑楼里的剑谱和心法我想看完。” 言下之意便是看完便离去。 朝风尘皱了皱眉头,“那些江湖上的东西,你看了也不见得有多大裨益。” 李扶摇 (本章未完,请翻页) 笑着摇头,没有多说。 朝风尘不是那种刨根问底的人,说了这句话之后,便专注于眼前的火锅,在不远处的风吕闻着香味,可又看到朝风尘,不愿意靠近,就只能假寐。 一顿火锅吃了足足两个时辰,吃到最后朝风尘满头大汗,他有些不理解真有人会天天顿顿吃火锅。 在他起身离开的时候,身上便带有很多气味,这让朝风尘皱着眉头,显得有些不高兴。 朝风尘离开之后,自然便是收拾残局,李扶摇站起身,鱼凫便已经端来了一杯热茶。 对于心思活络的鱼凫,李扶摇总觉得没什么问题,过够了惨日子,自然要处处小心,聪明一些也很正常。 李扶摇喝着茶,忽然说道:“青泥,明日我教你练剑。” 李扶摇虽然境界还只是青丝境,在修士里算不上强大,但实际上若是要教江湖武夫的话,自然不是难事,那些江湖秘籍,在他看来,浅显得不能再浅显了。 青泥赶紧躬身行礼,李扶摇摆摆手,示意不必如此。 从第二日清晨开始,这座竹楼里便时常出现这样的光景,鱼凫时常紧皱着眉头,想着那本剑经上的东西,青泥拿着一柄木剑,练着李扶摇从藏剑楼带出来的剑谱,风吕则是整天都在睡觉,睡醒之后便去泡温泉。 李扶摇养剑喝茶,顺带着看日出。 竹楼里安静了很多。 朝风尘仍旧每日只看两人,这些日子以来,看了百余人,能够走上修行路上的只有不足十人,只是没有资质的也不曾下山,都留在山上,毕竟这山上要出现山上神仙了,谁也不愿意就这样离开去转投另外的江湖门派,在山上,说不得以后还能延年益寿,得到些掌门的恩赐。 小邑楼之前便是北海江湖第一剑派,现在来看,只怕便已经是第一大宗门了。 平日里宗门有了什么喜事,恨不得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可这些时日,宗门出了变故,却一个外客都没见,这不仅是朝风尘的意思,就连那些弟子都不愿让别人知晓山上的事情。 (本章未完,请翻页)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竹楼偶有人拜访,但都没有待多长时间,送的那些东西李扶摇一一收下,除了童云奎送的那个美玉酒葫,李扶摇想要,但还是拒绝了。 从这一天开始。 甘河山上人人都知道了李扶摇不饮酒的事情。 之后上门的人,便自然不带任何关于酒的东西,这让积攒了几坛好酒的某些个宗门长老们脸色难看。 小邑楼的客卿至今都还只有一个而已。 从深秋到了深冬。 这期间竹楼里吃过几次火锅,鱼凫和青泥不再那么害怕李扶摇,现在改口叫李扶摇公子,李扶摇没有去刻意做些什么,一切都是自然而然。 他每天喝茶看日出也好,都是为了消化他之前在北海海底得到的那些东西。 他怀里还有两颗圣丹,只是没有想过服下,他只把这圣丹当作能够救命的丹药,想着要重伤快死之前才用到。 甘河山上的第一场雪下在午夜,李扶摇早晨睁开眼睛的时候,大雪已经覆盖了山上所有地方,一眼望去,便是白茫茫的一片。 远处景色极好,李扶摇的这座竹楼便是最好的观景之地。 鱼凫替李扶摇搬来了一个火炉,然后站在他身边轻声说道:“往年的第一场雪之后,甘河山都要收新弟子,想来这几天,陆陆续续便要有人上山拜师了。” 李扶摇伸手烤着火,随口问道:“今年和往常一样?” 鱼凫为李扶摇端来热茶,笑着说道:“掌门没有说取消,自然便是如此,只是往常主持这个仪式的都是掌门,可最近山上传来消息,好像是掌门闭关了,今年的收徒仪式好像就要落到公子身上了。” 李扶摇犹豫片刻,“为何是我?” 说完这句话,不用鱼凫回答,李扶摇忽然便想起自己便是这山上唯一的一位客卿,按理说,这地位只比掌门差上一线。 掌门闭关,山上便是他说了算。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八十三章 风雪再临人间 想起这事,绕是李扶摇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自己这么个才堪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就这么成了一方宗门的客卿,二把手,还要主持收徒仪式。 虽说这小邑楼现如今只是江湖门派,但不管是谁都明白,往后如何,其实很不好说,现在剑山已经封山,天底下好像也就是这一处能教人练剑了。 这个练剑,练的自然是山上剑。 李扶摇前些日子还在北海的时候,听闻有许多修士南下大余去那座剑山,想来一定会失望而归,除去少数有机缘的几个修士能遇见还在山河里游历的剑士,机缘巧合下也有几个人能真正走上这条路。 只是人数不会太多就是了。 鱼凫站在一旁,乖巧的说道:“公子毕竟拿着那柄十九,在山上还是应该有些威信才是,不然之后等他们都走上修行之路之后,公子怕是要不被人待见。” 李扶摇原本正在翻看着刚拿过来的剑谱,听着鱼凫这些话,有些笑意,“我在山上待不了多久,担忧这些做什么?” 李扶摇这么想,在一旁收拾杂物的青泥却是难得反驳道:“公子既然是小邑楼的客卿,自然有威严,就算是哪一天离开了,也是客卿,怎么能不在乎。” 李扶摇合上书,正想开口说话,竹楼外面便来了人,是柳宁。 柳宁的来意和之前鱼凫说的相差无几,便是说小邑楼的收徒仪式需要李扶摇主持,只是这并非是他们这些人的意思,而是朝风尘亲口所言。 若是其他人开口,李扶摇大约也就回绝了,可既然是朝风尘开口,李扶摇万万没有回绝的道理,因此很快他便答应下来。 柳宁说道:“掌门说了,这次挑选弟子由您做主,若是一个都不愿意收,便都遣下山去,要是都看得上眼,都可以收入门下。” 李扶摇扯了扯嘴角,他没有想过要收弟子,之前看人是否能够踏上修行剑道倒是会,只是教人练剑,便没有半点兴趣。 他看向柳宁,想了想,便说道:“到时候你和叶舟主持大体事情,我会出面的。” 柳宁点点头,在朝风尘把所有甘河山上的武夫们都看了一遍之后,选了二十多人传下剑经,这二十多人里,除了原本辈分便高一些的老人之外,这一辈弟子,便是柳宁进展最快,如果要算上叶舟的话。 便是他们二人。 自然极有威望。 让他们来主持这次的收徒仪式,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说完这些,李扶摇也不愿意再多说,让柳宁离开之后便又拿起那本剑谱。 鱼凫小心的拨弄着火炉,偶尔加点木炭,她这些日子看着李扶摇,发现公子除了每日养剑几个时辰之外其余的时间都不曾练剑,就连打坐都没有。 让她很是吃惊,她一直在想,修行到了公子这个地步,便要如此? 只是碍于某些原因,她也没有开口发问。 青泥却是不一样,在柳宁走了之后,便一直在念叨到时候要穿些什么,怎样出场才显得大气,到时候要说一番怎样的言语才好。 李扶摇有些无奈。 抬头看了看外面,发现 (本章未完,请翻页) 雪已经停了,鱼凫说起山下有家酒楼,每逢冬日便有一道名菜,极为可口。 叫做白煮豆腐。 李扶摇这些时日吃了许多鱼凫所做的家乡菜,便越发喜欢上辣椒了。 听到这道菜叫做白煮豆腐,便想到的是寡淡无味,李扶摇有些奇怪鱼凫也喜欢这种菜,“豆腐有什么好吃的?” 鱼凫摇摇头,轻声说道:“豆腐当然一般啊,可是那家酒楼有自制的油辣椒,吃起来味道自然不一样。” 李扶摇放下了书,没有过多考虑,只说了一个走字。 然后李扶摇就要去把剑匣背在背上,鱼凫皱眉,青泥更是直接抢了过去,“公子是什么身份,怎么要亲自背着,这种事情,奴婢替公子抱着就好了。” 李扶摇一怔,想了想好像背着剑匣也不太妥,于是便只拿了青丝,悬在了腰间,没让她们抱着。 走出竹楼,李扶摇想着要不要知会风吕一声,转念一想,这家伙这些时日老是往那处温泉泡,早不见了踪影,说也没啥好说的。 也就作罢。 李扶摇是小邑楼的客卿,自然身份极为尊贵,要下山并不用通报,他也不担心朝风尘的安危,毕竟他还能派柳宁来传话,便是说明他闭关并不是什么大事,既然不是大事,山上也没有人能伤得了他。 一位太清境的剑士,要想让小邑楼鸡犬不留,没有任何难度。 收取弟子的仪式还有些时日,即便是没能赶回来,也就是让他们等着便是,小邑楼是北海江湖第一剑派,自然有这份底气。 李扶摇下山,带着鱼凫和青泥,两个丫鬟,一个已经走上了修行之路,虽然连第一境都没有走入,但仍旧不是普通人了,另外一位练剑,练了数月,有李扶摇教导了这么久,也不是一般江湖武夫了。 山道上有积雪,但对于他们三人来说,不算难行。 下山之时,李扶摇原本想着就穿一身青衫便可,可看到身旁的两个丫鬟裹得像一个粽子,才想了想,为了不扎眼,在外面套上了一件厚袍子。 李扶摇这一年来又长了一些,因此穿得即便是有这么厚都不显臃肿,让人一眼看去便知道不是普通百姓。 下山途中,李扶摇一行三人便已经碰到了零星一些的登山者,大多都是少年,有些有长辈陪同。 李扶摇想着这便该是上山拜师的人们了。 他们看着悬剑下山的李扶摇,大多都想着这肯定是早先去山上的富家公子,只是上山拜师还带着丫鬟,肯定是被山上的前辈们呵斥一番,便遣下了山。因此大多都是一脸讥笑。 李扶摇全然不作理会。 缓行下山,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那少年眼见李扶摇走来,也没有躬身,只是生硬的让开了路子。 李扶摇与他擦肩而过时站立了片刻,问道:“上山练剑,为了什么?” 那少年沉默了片刻,终究是没有回避这个问题,“练剑报仇。” 李扶摇哦了一声,便继续缓行下山。 让还有很多话想说的少年一脸茫然。 按着那些故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事里记载的那般,李扶摇即便不是山上的高手也会是富家公子,要么该让他上山去练剑,然后悉心教导,终有一日成就一代绝世剑客,要么便该静静听完他说的故事,然后留下金银。 可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书上的故事。 李扶摇不是,李扶摇以前还说书,现在只练剑。 况且他现在急着下山去吃白煮豆腐。 青泥在身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见他这么可怜,不帮帮他吗?” 李扶摇笑道:“他要是能练剑,以后就是小邑楼的弟子,有朝先生看着,仇家敢拿他怎样,等到他练剑大成,杀仇家也简单,他要是不成,难不成我还要帮他报仇?” “自己的仇自己报,没有比这个更大的道理了。” 李扶摇这番话说的很直接,但没有错。 青泥虽然觉得这番话有些别扭,但也没有因此对李扶摇生出愤懑之心。 …… …… 下山只是为了在寒冬时节吃上一盘热气腾腾的白煮豆腐,可是当李扶摇知晓那家酒楼已经客满的时候也只能无奈一笑。 李扶摇倒是无所谓,没有位置那便等。 只是酒楼客满,他们只能在街道旁的卖烤红薯摊子里等。 好在并无风雪,而且烤红薯的炉子很暖和 鱼凫去和那微微发福的酒楼掌柜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再回来的是脸色还算是不错。 李扶摇坐在火炉子旁边,和鱼凫还有青泥剥着红薯皮。 卖红薯的是个老人,性子温和,没有什么生意,也不恼,见着李扶摇腰间有柄剑,也不觉得害怕,就坐在李扶摇旁边,拿出一壶酒,搁在炉子上,很快便有酒喝。 不过看样子是没有要给李扶摇喝的打算。 李扶摇看了很久,最后忍不住让鱼凫去对面酒楼买了一壶酒。 鱼凫这才知道,原来公子是要喝酒的。 酒带回来,李扶摇把酒放在炉子上温着。 等到李扶摇的红薯吃的差不多了的时候,酒也能喝了。 李扶摇想了想,好像上次喝酒还是在仙岩书院里,和宁映雪对饮。 一口酒入喉,李扶摇脸上满是满足。 老人讥讽道:“本来就极其爱酒,非要憋着,何苦来哉?” 李扶摇转过头看着这个老人,笑着问道:“那您老为何非要卖红薯呢,反正怎么都活得下去的。” 老人瞥了他一眼,“自食其力,自力更生。道理就是这样,难不成你还不讲?” 李扶摇笑着点头,“理当如此。” 老人忽然来了兴趣,“我看你就是个喜欢讲道理的人,要不咱们讲讲道理?” 李扶摇苦笑道:“可是我现如今只想吃上一口白煮豆腐。” 这句话让老人勃然大怒,“朽木不可雕也!” 鱼凫只觉得这老人好没有道理,便有些生气,青泥则是注意到,在老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李扶摇已经按住了剑柄。 风雪再临人间。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八十四章 人心不耐寒 寒冬时节的风雪,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本来就说不准。 就像现在这般,说来便来了。 大雪纷飞,雪花飘落人间,鱼凫和青泥下意识的拉了拉衣服,实际上鱼凫练剑数月,本来对寒热就没有了多大的感觉,只是好比行乞多年的乞丐骤然富贵一般,虽然有了钱,但仍旧无非在短暂的时间里改变自己维持了很多年的习惯。 只是鱼凫很快就注意到,这场大雪虽大,可没有一片雪花飘落到红薯铺子里。 而李扶摇已经把手放在了剑柄上。 卖红薯的老人喝着酒,似乎不为所动。 李扶摇忽然转头笑道:“你们去占个位子等我。” 青泥一怔,随即要开口,但很快便被鱼凫拉着袖子,她小声说了句公子小心,便拉着青泥离开红薯铺子。 只花了短暂功夫便进入了对面那家酒楼。 老人讥笑道:“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李扶摇想起老人之前说的那句话,便重新说了一遍,“道理就是这样,难不成你还不讲?” 李扶摇随手拿起那壶酒,喝了一口,剑气四溢,红薯铺子外的风雪感受着这股剑气,自然不敢飘落进来。 老人啧啧笑道:“不过是个青丝境,哪里来的胆气在我面前出剑?” 李扶摇故作疑惑问道:“前辈难不成不是太清境,前辈难不成不在我身前一丈之内?” 剑士一丈之内,便是同境修士的死地,即便是太清,在一个青丝境剑士的身前一丈之内,自然也要忌惮不已,若不是如此,老人大可动身拉开和李扶摇的距离,以保平安。只是李扶摇那股剑气始终对着他的心口,他这一动,说不得便要被雷霆一击。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被一位青丝境的剑士倾力一剑,哪怕他是太清境,都不会太好受。 甚至他还有可能当场毙命。 李扶摇怀中的那张符箓原本能替他遮掩剑气,只是在老人说了那句朽木不可雕也的同时,他便感受到一股杀机,这才会把手搭在剑柄上,要不然也不至于此。 莫名其妙遇到一个修士,莫名其妙对方想杀他,这世上还能有些比这件事更没有道理的事情吗? 李扶摇喝了口酒,感受着灵府里的剑气,想着要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解决这场战斗? 放在以往,倒是可以忽略不提这个想法,可是在现在,他有那张不知道已经吸收了多少剑气的符箓,只要放出来,威力自然不会小,只怕便相当于一位太清境剑士的倾力一剑。 再加上自己等会再倾力刺出一剑。 两剑之下,又是这么短的距离,李扶摇相信会有很大的几率直接便能把那老人斩杀。 至于自己受重伤。 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怀中有两颗圣丹,便是他多出来的两条命。 怎么看都能一搏。 当然这是真要动起手来的前提下。 只是当这红薯铺子剑气和剑意都越发浓烈的情况下,那老人便率先撤去了气机。 风雪便都为之一顿。 李扶摇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撤去了那些剑气,灵府里重归平静。 老人拿起一个烤红薯,扔给李扶摇,难得赞扬了一句,“后生可畏。” 李扶摇接过来,却没有要吃的想法,他平淡说道:“这东西吃的多了也闹肚子。” 老人笑道:“可我吃了好几十年,没见有什么问题。” 李扶摇看了看腰间的剑,想着要不是你刚才收了手,只怕现在也就出了问题。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算是认可李扶摇的说法。 他的确是没有出手的胆气,若是一般修士,只怕现在早已经死在他手上,可对面这位不仅是个青丝境还是个剑士,让老人不敢冒险,况且他又不聋,北海朝青秋斩杀大妖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世间,剑士的可怕再一次用一条大妖的性命来证明了。 现在又遇见一位。 自然害怕。 李扶摇没有急着离开,松开剑柄之后随意说道:“总要给些彩头。” 这世上没有道理的事情太多了,只是也不会没有道理到有人会平白无故的杀他。 既然不是平白无故,那便只能是有故。 老人想了想,说了一个名字,“莫阔。” 李扶摇想了想,没有什么印象。 老人看到李扶摇有些茫然的神情,想着你自己招惹了什么人都不知道,非要我说清楚,老人这般 (本章未完,请翻页) 恼火的想着,但最后还是开了口,“他是北海剑冢的长老。” 李扶摇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知道了身份,再去猜测为何会想着要他死便简单许多。 李扶摇重新坐下,问道:“一个太清境的修士,如何干着这档子事?” 老人笑道:“早说了,自力更生,自食其力。” “只是没人知道我是个修士,他们只知道我是这个北海江湖里价最高的杀手,谁都能杀,你说好不好笑,我这个他们眼中的山上神仙,杀一些个江湖武夫能有什么难度?” “只是更好笑的是莫阔,他招惹到了一个剑士。” “钱挣得快,自然花得也快,我离着老死还有很多年,自然便需要银钱来维持花销。” “大道不可期,便只能在红尘里打滚。” 三言两语,老人便说透了事情原委。 李扶摇眉头皱的很深,朝风尘出手,早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强大,让整个甘河山上的武夫都不敢轻举妄动,倒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出过手,名义上是客卿,但到底是不是有水分,也说不准。 更何况朝风尘现在还在闭关。 李扶摇倒是有些明了。 老人问道:“在我动杀机之前你便有所发觉,我当杀手这么些年了,藏匿气息一向做的极好,即便我之前杀的都是那些江湖武夫,我境界要比你高,为何你能发现端倪?” 李扶摇说道:“你卖了这么些年烤红薯,红薯里面还是生的,只怕就很不对。” 老人哈哈大笑,“原来如此。” 他随即问道:“你准备拿莫阔怎么办?” 老人这辈子因为没有失过手,这才价格极高,要是这次失手的消息传了出去,即便是以后还有人要做他的生意,只怕也要大打折扣,因此他杀不了李扶摇,便要杀了莫阔。 死人总是不会乱嚼舌头的。 李扶摇平静说道:“自然是要杀,只是杀之前要问很多问题。” 这便是提醒老人。 老人点点头,没再说话。 李扶摇起身,拿起那个红薯,只是走出红薯铺子之前忽然说道:“北海剑冢改名叫做小邑楼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八十五章 人心没豆腐白 酒楼叫做得意楼,名气取的很好听。 李扶摇走进酒楼的时候,客人已经不像是之前那般有那么多了,只需要抬眼,便能看到在一楼一处偏僻处的鱼凫和青泥。 想来便是鱼凫选的位置,她知道李扶摇不喜欢热闹。 至少是不喜欢吃饭的时候有外人打扰。 李扶摇走到桌前,鱼凫起身,惊喜问道:“公子赢了?” 李扶摇摇着头,拿着那个红薯,“老家伙认错人了,都是误会,这不还送我一个红薯?” 鱼凫看着那个红薯若有所思,青泥则是神色如常。 李扶摇笑道:“点菜。” 鱼凫说了一声好,很快李扶摇心心念念的那盆白煮豆腐便端了上来,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些其他菜品。 必不可少的辣椒碟是鱼凫亲自拌的。 李扶摇吃了一块豆腐,发现的确是很好吃,等到第二次蘸了辣椒油之后,便更觉得是人间美味。 李扶摇笑着点头,知道算是没来差。 不管是刚才要打的那一架还是现在这顿豆腐。 鱼凫笑着说道:“公子,奴婢已经向酒楼讨要了配方,等咱们回到小邑楼也可以自己做了。” 酒楼有一道极其出彩的菜品不容易,便是靠着这道菜才能立足不倒,自然是视若珍宝,一般情况下自然是不会把秘方告诉其他人,可实际上呢,只要银钱到位,不仅连秘方可以给,就连酒楼都能出手。 小邑楼立足于北海江湖,是第一剑派,自然银钱少不了,鱼凫下山之前特意去向山上要了好些银子,其余人可以不给,可是李扶摇要,这没有谁敢怠慢。 有了钱,便有了配方。 李扶摇知道这个道理,因此并未多过问。 他想着藏剑楼里的剑谱还有大半,至少还要等着明年秋天才能读完,这剩下的大半年里,倒是可以吃上几顿豆腐和火锅。 李扶摇想着要是把这豆腐放在火锅里煮又该怎么样? 想着这些,吃着豆腐,李扶摇想了很多,神游万里之后再回神,眼前的豆腐已经凉了。 李扶摇放下筷子。 有鱼凫递上来布条。 李扶摇擦了擦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像是个公子了。 过惯了好日子,再转头去过坏日子也难,李扶摇被人伺候习惯了,要是以后独自行走江湖,只怕也不习惯。 正要起身,酒楼里便走进来了一群人。 为首的公子哥玉腰带,金线长袍,腰间悬着一柄镶满宝石的长剑,长得也算是俊美,只是脸色苍白,看起来便知道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他身旁倒是没有佳人,只有一群扈从。 公子哥落座之后,只点了一盆白煮豆腐。 等菜的时候看了李扶摇一眼,还遥遥点头示意。 李扶摇点头回礼,便走出酒楼。 只是忘了外面正是大雪磅礴,三人站在门口有些窘迫,李扶摇如今的境界修为足以用剑气撑开一个屏障,让三人都免受风雪。 只是在世间行走,未免有些骇人听闻。 鱼凫聪明伶俐,很快便返回客栈借了伞,再走出门时便说是去替公子买伞,李扶 (本章未完,请翻页) 摇点头致意,鱼凫现在行走江湖,应当是没有大碍了。 看着鱼凫的离开视野之后,李扶摇便笑道:“她确是要比你聪慧很多,很讨喜的。” 青泥闭着嘴巴不开口。 李扶摇随口说道:“走走吧。” 现在下着磅礴大雪,李扶摇却提出要走一走,怎么看都不是个好想法,可青泥只是点点头,然后怯生生说了个好字。 李扶摇和她一起走出酒楼屋檐,在大雪中缓行。 走过一段距离,李扶摇率先开口说道:“莫阔为什么要杀我,这种事情想来你就算是知道一些,也不可能都知道,那我还是等着去问他好了,你说说你为什么会想着要告诉他我要去什么地方。” 所谓开门见山,不过如此。 青泥咬着嘴唇,沉默不语,很快便被雪花落满了头,就像是生了一头白发。 李扶摇见青泥不说话,便继续说道:“你不能练剑,是天注定,我也没有办法,有些事情,不是努力了就能成的,你说一条狗努力一辈子能打得过老虎吗?男人再怎么努力生得出孩子吗?” “努力了没有结果的事情很多,但我们本来就不该抱有怨念,因为有些事情真是天注定,比如我认识一个人,他喜欢了一个女子,不管再如何向她表达情意,女子始终无感,这是谁的错?谁也怪不得,你喜欢别人,别人没有非要喜欢你的义务,所以对于世间太多事,失望是常有的,但不要因此做出些什么恶事来。” “我就算是死在了这里,也没有什么效果,即便是他做成了想做的事情,也是如此,你不能练剑便是不能,改变不了。” “这些事情,发生在旁人身上,我没见到,即便以后听见了,最多是哀叹一声那个人怎么那么倒霉,也注定不会如何去做, 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报仇这种事情,我也做不出来,但这件事已经发生在了我的身上,我便要做些什么才行。” 说到这里,青泥潸然泪下,“公子是要青泥死吗?” 李扶摇转头看向她,轻声道:“你到现在都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我死。” 青泥哭着开口,“公子为什么断定是我?” 生死都是大事。 从竹楼出发到这酒楼前,他的行踪便只让鱼凫和青泥知道,为何对方会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便设下埋伏,自然便是知道李扶摇的行踪,或许是早有准备。 本来鱼凫的嫌疑要更大一些,毕竟最开始是她提出来的要在山下吃豆腐。 只是青泥表现的太没有存在感了,显得太过刻意。 世事反常便有妖。 更何况下山之前带剑匣,还是青泥抢着要去拿的。 种种来看,便只能是她了。 要是从更深层来想,也只有她有动机,鱼凫有了练剑的天资,走在一条美好的大路上,虽然走得不会太远,但至少是有希望,自然不会去害有可能让她丧失这条路的李扶摇。 而青泥只能成为江湖武夫,相比较起来鱼凫,嫉妒很正常,除此之外,自然还会有些其他原因,莫阔许了些好处也很正常。 原因不止一个,李扶摇不想去多问。 青泥不想说,他何必多此一举。 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数月相处,李扶摇教她的那些情分一同消散在风雪里便是了。 被雪花飘满脑袋的两人停下脚步,李扶摇看向青泥,忍不住说道:“你再说些什么吧,无论是想求我饶过你的性命还是别的什么。” 李扶摇还是在给她活下去的机会。 青泥擦干眼泪,忽然笑道:“公子可以猜猜看,为什么我要这么做。” 李扶摇摇头说道:“不猜了。” 做了好事没有得到善果的事情,李扶摇不止遇到过一次。 上一次是李扶摇救下了一群人,陆小婉的责怪。 但也可以解释为李扶摇毕竟是杀了陆小婉的亲人,可这一次,却不是如此。 李扶摇自认并未作出什么对不起青泥的事情。 因此有这个结果,便有些伤心。 两人站在街道上,看着这满天大雪。 李扶摇静立无语。 青泥低声说道:“公子其实是好人,只是……” 后面的话不知道是因为李扶摇不想听还是雪太大,声音反正是被淹没在了雪中。 李扶摇没能听到。 风雪越大,人心越寒。 李扶摇转过身看着她,轻声说道“我们终将会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 青泥点点头,自知难逃一死,便开口问道:“公子动手的时候能别让我看见吗?” 李扶摇点点头。 青泥转身缓缓而行,快要走到街口的时候,李扶摇出了一剑。 青泥缓缓倒下。 李扶摇站在原地,看着风雪将她的身躯掩盖。 鱼凫撑着伞缓缓而来,实际上她手上也只有两把伞。 她走到李扶摇身侧,替他撑伞,两个人都看着那具尸体。 “谁都想活得更好,但不该做出些恶事的。” 鱼凫点头,“公子,鱼凫有没有做错?” 她当时站在酒楼门口说要去买伞,实际上还是已经知道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傻,相反,比起来青泥不知道要聪明多少。 可说实在话,青泥和她也是好朋友。 当真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她一定会求情的,可这本来就有错的青泥,她不愿意让李扶摇难以抉择。 故而不见,便是最好的选择。 李扶摇看向鱼凫,认真道:“未免显得有些薄情了些。” 鱼凫轻声问道:“公子,鱼凫可以给她收尸吗?” 李扶摇点点头。 只是随即又说道:“买口好点的棺材。” 鱼凫点头应下。 “我在酒楼等你。”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想起之前青泥说的那些话,低声喃喃道:“好人就更不该被这么对待。” 回到酒楼,李扶摇要了一壶酒,就坐在门槛上,惆怅独饮。 看着满天风雪。 那个早先在酒楼里的年轻公子哥提酒走出来,看到坐在门槛上的李扶摇,笑了笑便坐到他身旁,提起酒壶摇了摇,然后叹道:“人间诗,人间词,写尽人间万种痴,怎奈多少相思都无药医。”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八十六章 你练剑我当状元 李扶摇没有转头去看那个把他当成因为男女之事而惆怅的公子哥,只是一个人小口的喝着酒。 穿着一身金线长袍的富贵公子哥,提着酒笑着问道:“有酒不与人共饮,真的会越喝越愁的。” 李扶摇想着事情,没有理会他。 脸色苍白的公子哥也不恼,看着李扶摇腰间的长剑,自顾自说道:“你也是练剑的?其实练剑没啥意思,要不是家里的老头子非逼着,我一定要去洛阳城考个状元,到时候不比成为啥剑客来的有意思?” 李扶摇揉着脑袋,转头看了一眼这个公子哥,想着该想个什么办法来打发他。 谁知道还没等李扶摇开口,这公子哥便压低嗓音问道:“知不知道北海剑冢就在这些时日要招收弟子?” 李扶摇神色不变,点了点头。 “公子不是北海剑冢的弟子吧?”公子哥小心翼翼的问道。 李扶摇摇头,“没练几剑,还是个门外汉,北海剑冢这种剑派,在江湖上威名赫赫,自然不是我这种人想进就能进的。” 公子哥一拍李扶摇肩膀,笑嘻嘻的问道:“想不想拜入北海剑冢?” 李扶摇一怔,随即好似有些犹豫的问道:“兄台难不成有些门路?” 这一句兄台,瞬间便把两人之间的距离都拉进了不少。 公子哥瞥了李扶摇一眼,脸上笑意不减,他压低嗓音说道:“北海剑冢的莫阔长老和我家有些关系,我这次入北海剑冢本来便没有什么阻力,只是我实在是不愿意一辈子都耗在练剑上,兄台若是有意,我可以把名额让出来,也不须公子付出什么代价,只是名字却是要用在下的了。” 听到莫阔两个字,李扶摇有片刻失神,但瞬间回神。 李扶摇一脸惊诧,随即脸涨得通红,“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怎敢如此?” 公子哥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不是这个理,你看先贤们,连胯下之辱都能忍受,为何兄台连改名换姓都不肯,若是有朝一日名扬天下,这种过往小事,说不得还能被人津津乐道。我家老头 (本章未完,请翻页) 子生平最要脸面,你放心,即便是被他知晓了,一定不会揭发出你的真实身份来,兄台只管好好练剑,其余的都不必担忧。” “若是有朝一日兄台真要是名扬立万,就像是老剑君童老爷子一般,行走江湖,我陈炳郡说起和兄台的这番旧事,面上也有光。” 兴许是被陈炳郡的言语打动,李扶摇显得有些犹豫。 陈炳郡拿起手中的酒壶和李扶摇碰了碰,笑着说道:“大丈夫不拘小节,还未请问兄台大名?” “在下陈炳郡,兄台可要好好记下。” 李扶摇额首,“李扶摇。” 陈炳郡哈哈大笑,“就你这名字,以后不是大侠都是老天爷不开眼!” 李扶摇无奈的摇摇头,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陈炳郡见李扶摇已经松口,这便把他早已经在路上想好的事情都给说上一遍,他家和莫阔有旧,因此这番上山拜师学剑早已经说定,只要将他的名字报出便一定能够进入北海剑冢,也就是小邑楼,只是他实在是不愿意一辈子都练剑,才想出了让人代替他进入北海剑冢的想法。 陈炳郡很清楚自家老头子的性子,知道即便是事情败露他最多会让人把他抓回来,而不会让北海剑冢知道这件事,要不然他们陈家在北海的颜面便要丢干净了。 想法有了,陈炳郡便是在挑合适的人选,府里的那些扈从,平日里见惯了老头子的脾气,自然不敢做出欺瞒老头子的事情,那他只能在外寻找了。 之前在酒楼里遇见李扶摇,发现他带着两个丫鬟,这便有了想法。 既然能带着丫鬟,那一看都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上山之后总不会露出太多马脚。 只是李扶摇走的急,他有些犹豫不决,便觉得是错过了。 看见李扶摇去而复返,他下定了决心,这才有了刚才的那番话。 当然,这件事除去他的谋划之外还需要李扶摇,要是他不同意,也就有办法,所幸现在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到时候你穿上我的衣物,更有说服力,我家在郡城里,提起陈家, (本章未完,请翻页) 山上的弟子都知道,老头子最喜欢吃的东西是……” 陈炳郡在和李扶摇确定最后的细节。 李扶摇一口一口的喝着酒,笑着点头。 鱼凫不知道何时回到了酒楼,见李扶摇再和陈炳郡闲聊,也很识趣的没有去打扰,她静静站在不远处,看着李扶摇不时开口说话,和在竹楼里截然不同。 竹楼里的李扶摇,虽然也不让人觉得生分,但鱼凫总觉得她和李扶摇之间还有一条线,李扶摇始终站在线外,并未真正的踏进去。 可现在的李扶摇,却偏偏让鱼凫觉得极为亲切。 李扶摇和陈炳郡聊了很多,最后酒也喝完了,但谈兴不减。 鱼凫温了一壶酒,递给李扶摇,李扶摇接过之后对着她淡淡一笑。 两人就这样一言一语的说着。 陈炳郡忽然感叹道:“还未见识过洛阳城的雪景,想来应该比起北海要壮观许多吧?” 李扶摇点头,“是不错,大雪之后,举目望去,实在是不差。” “你去过洛阳城?” “有幸去过一次,还不错。” 陈炳郡和李扶摇谈到黄昏时刻,大雪稍微小了些,陈炳郡和李扶摇约定两日后在甘河山下碰头,便领着人离去,李扶摇喝完最后一口酒,没有起身,就这样坐着,脸上有些笑意。 鱼凫大起胆子坐到了李扶摇身旁,没等李扶摇开口,便问道:“公子,你会不会觉得有一天我也会害你?” 李扶摇转过头看了鱼凫一眼,笑道:“害我不必说出口,都说出口了,看来是没有这个想法了。” 鱼凫脸上带着笑,似是对李扶摇说,又好像是对着自己说,“奴婢不会害公子的。” 李扶摇一怔,印象中这是鱼凫第一次自称奴婢。 李扶摇站起身,笑道:“走走。” 鱼凫乖巧的撑起伞,和李扶摇一起走在黄昏的大雪里。 这天傍晚,他们一起走了很长时间,李扶摇和鱼凫说了很多,但具体内容,也只有李扶摇和鱼凫知道。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八十七章 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两日之后的清晨,李扶摇和鱼凫依言等在甘河山脚。 大雪不停。 李扶摇仍旧是一身棉袍,身侧有鱼凫撑伞。 只是腰间剑,已经到了鱼凫怀里。 一手撑伞一身捧剑的鱼凫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但心底高兴,脸上笑意不减。 李扶摇想了想,把油纸伞拿了过来,握在手里。 这就变成了他打着伞。 两人站在山脚等着陈炳郡。 之前是一身金线长袍的陈炳郡今日只是穿了一身普通衣物,材质一般,这对从小锦衣玉食的他来说,简直便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只是他并不在意,能够从此之后不再练剑,转而去钻研学问,便是他觉得的最美好的事情。 他身后只跟着五六个扈从,俱是黑袍。 遥遥看到李扶摇之后,陈炳郡便小跑过来,一脸笑容,“让李兄久等了。” 李扶摇笑了笑,没说什么。 前行登山。 今日又是大雪,山道难行,可到底都是江湖武夫,却也不显得有多难。 既然是要李扶摇代替陈炳郡上山,自然便是李扶摇走在前面,他撑着伞,和鱼凫并身而行,陈炳郡撑伞在后,低声说道:“原本是想把那柄剑都给李兄带上的,只是实在是贵重,老头子平日里视它为重宝,炳郡不敢随意送出,李兄莫怪。” 李扶摇摇摇头,继续缓步前行,轻声说道:“陈兄没想过自己练剑有朝一日也能扬名立万?” 这不是李扶摇信口开河,之前他便暗中看过陈炳郡的根骨,发现他要是练剑,成就绝对不会比鱼凫低,故而才有这样一问。 陈炳郡仅是摇头道:“志不在此,即便是给我一个天下第一又如何,一样不得开心颜。” 李扶摇点点头,看了一眼鱼凫,不再多说。 也不再相劝。 一行数人登山,算是这些日子上山拜师的里面人数最多的一次。 “李兄可知道,这北海剑冢名字改成了小邑楼?” 陈炳郡在身后低声道。 李扶摇笑了笑,“之前听闻了,据说是某位大剑客以外人身份折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服了小邑楼弟子,成为了新任掌门。” 这是之前朝风尘传出来的说法,一点都不假。 陈炳郡笑道:“李兄知道就好,到时候莫要太过紧张。” 鱼凫诧异的看了陈炳郡一眼,之前李扶摇和陈炳郡的协议,李扶摇在那个黄昏便讲给她听过,顺带着李扶摇还说过陈炳郡练剑也有前途,鱼凫便觉得这人真是有些愚笨,这可是能成为山上人的机会,为何不珍惜? 李扶摇拍了拍鱼凫的手背,示意她不可如此。 鱼凫赶紧转头,羞涩一笑。 一行人缓行上山,路途之中碰见不少也是要上山拜师的人,多是少年,也有些年轻人,偶有几个中年人,倒是不知道是不是想着上山拜师的。 以后小邑楼的规矩是在一年的第一场雪之后,便要举行收徒仪式,只是这什么时候举行,则要取决于小邑楼,但决计不会超过十日,多数便在大雪后的三两日,因此才会有人在大雪过后便登山,便是怕耽误了时间。 这些时日上山的弟子都由柳宁和叶舟两人安排住下,至于何时收徒两人都没有告诉上山的那些人,毕竟主持收徒仪式的是李扶摇,李扶摇不在山上,他们也只能等着。 李扶摇不回山,哪怕是熬到明年春天,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李扶摇不在山上,日子拖了几天之后,这山上的人数便越发的可观,往年不过最多三四百人,今年则是达到了八百人之数。 算上还在登山,只怕到时候会有千人。 要知道小邑楼贵为北海第一剑派,人数也不过在千人上下。 虽说这一千人之中,也有大半会被遣下山去,但留下来的也不会少。 一个门派,要想发展壮大,除去门内要有高手之外,便需要有一批资质可观的弟子才是,要不然即便短暂鼎盛,也会青黄不接,后继无力。 一行人一起走到半山腰,遥遥已经能够看到小邑楼的大门,李扶摇这才在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停下,对着陈炳郡问道:“陈兄当真不习剑,哪怕资质出众,以后足以超脱江湖?” 陈炳郡有些意外,看向这个好似有些不正常的年轻人,皱眉说道:“即便是成了那些山上神仙,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以后能够搬山移海,也不愿意。” 李扶摇又问,“那陈兄所求到底是什么?” 陈炳郡笑了笑,“也罢,我之所求一直未曾告诉过旁人,今日你我便要一别,说一说也无妨。” 李扶摇点头,“洗耳恭听。” “陈炳郡此生所求,不过是能读一些圣贤书,为天下百姓做些事情。” 陈炳郡声音很小,但语气很是坚定。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不是假话,而是实打实的真话。 “人人都想往高处爬,要寻真自由,可我陈炳郡就想帮帮那些活在最底层的人们,让他们尽量舒适一些。” 李扶摇不再言语,第一次有些佩服陈炳郡。 鱼凫则是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就这么个看起来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年轻人,要做那种大好事? 不再废话,李扶摇便准备继续登山,他既然现如今是小邑楼的头等客卿,要做成一件陈炳郡就在山上的事情,没有任何难度。 可就在他准备迈步的同时,山道上风雪忽然骤急。 有一道灰影急速掠上山道,带起一股磅礴气机。 让正在山道上的一群登山者人仰马翻,若不是李扶摇此刻并未在山道上,只怕也会被波及。 紧接着便听着山上悠悠传来一道声音,“什么小邑楼,女里女气的,既然如此,今日便由我亲手覆灭了又如何?” 李扶摇想着此人的境界修为。 北海之前才发生朝青秋出剑斩大妖的事情,逗留在北海的修士绝对不会少。 可又有哪个修士闲的没事要想着倾覆一个江湖宗门?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鱼凫担忧的看李扶摇一眼,有些担心。 李扶摇默然无语,若是朝风尘真是在闭关中,今日之灾便非得他出手拦下。 那道声音响起之后,山道上便又出现一人。 李扶摇视线之中,是一个老人缓缓登山,和之前那位的气势比起来,要差太多,但李扶摇认识他。 就在两日前,他们才见过面。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八十八章 小邑楼门外有修士 那道灰影以一种无敌姿态瞬间便到小邑楼山门外,带起满天风雪,席卷小邑楼山门,只听得砰得一声巨响,小邑楼的山门瞬间破碎,那块写有小邑楼三个字的牌匾也是瞬间破碎,木屑四散。 一众小邑楼的门人弟子面面相觑,看着那个站在门外的中年男人。 更有许多早先便在小邑楼住下,想着上山拜师的年轻人纷纷涌来,在大雪中远远看着那个一看便不是普通江湖武夫的灰衣男人。 童云奎素来在北海江湖便有威名,剑君称号更是只此一家,在得到朝风尘传下剑经之后,剑道修为早就胜过当年。 山门被破,这便是不死不休的大仇,童云奎一句话都不曾多说,身形一掠数十丈,从一旁弟子手中抽出一柄铁剑,对着灰衣男人便是一剑斩去。 童云奎早些年时常行走江湖,自然出剑常常让旁人所见,大部分江湖中人即便是不知道童云奎到底是谁,也总归该听过剑君一剑怒斩百余悍匪的事迹。 在小邑楼前任掌门病逝之后,现如今小邑楼里名声最响的便是这位老剑君,此刻许多人看到老剑君亲自出手,不由得都有些激动。 也伴随着有些担忧,这小邑楼一来便是老剑君亲自出手,便足以说明对面那人到底是何等强悍。 随着年纪增长,童云奎几乎已经是十多年不曾出手,因此此番出手,不仅是那些外人觉得震撼,就连小邑楼弟子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童云奎的剑势一向大开大合,有一股正气,故而才有剑君的称号,这一剑从他手里递出去,不知道卷起了多少风雪,看起来声势不小。 站在原地的那灰衣男人皱了皱眉头,眼前这人虽说看起来仍旧不过是一个江湖武夫,可他却是觉得他至少在武道走到了尽头。 隐约是迈上了那条修行大道? 灰衣男人也难得深思,即便是迈入了那条修行大道又如何,最后难不成能赢过他这个青丝境修士? 他大袖一卷,卷起千堆雪。 片刻之间便化解了那一剑。 那柄普通铁剑瞬间折断。 痛云奎虎口迸裂,鲜血洒在了白雪上。 紧接着那灰衣男人便是大袖一挥,童云奎便倒飞出去,重重摔落在雪里。 这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声,这么一位剑君,就被一袖打飞,生死不知? 有数位弟子去探查童云奎的伤势。 叶舟和柳宁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各自眼中的惊骇。 叶舟当机立断,“柳兄速去请掌门出手,迟则小邑楼不保!” 以这灰衣男人展露出来的威势来看,怎么也是一个修士,境界高低不知,但是绝非是他们这些才开始修行的可以比拟的,此时李扶摇不在山上,唯有掌门朝风尘才有可能解救危难。 柳宁倒也不是蠢人,叶舟开口说完,他点头,便转身离去。 叶舟一步迈出,看向那个把童云奎打飞之后便不再动作的灰衣男人,沉声道:“阁下闯我小邑楼,可是有旧仇新怨,若是没有,今日之事,只怕善了不了。” 灰衣男人看了叶舟一眼,脸上满是讥 (本章未完,请翻页) 笑。 他倒是没有阻止柳宁前去搬救兵,实际上他也想看看,这小邑楼还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要是真有,一块杀了便是。 他一向不想做什么费心力的事情,杀了人再说目的,也不无不可。 …… …… 山道之上,李扶摇看着那个前些日子才在山下碰面的老人,默然无语。 老人在远处停下,看着李扶摇,脸带笑意,“我这辈子没有被谁看出过破绽,你算一个,但这破了我的规矩,只好来杀你,山上那傻子倒不是我蛊惑来的,我只说要杀人,他乐得有人同行,他和我一般,都是大道无望,我倒是不做强求,就这样浑浑噩噩活着,只要快活便可,倒是他,非要想着什么重新寻路,听闻这里有柄通灵好剑,便要上山,我不管他是否忌惮我,倒是你们山上会不会又有一位青丝境剑士?” 这一番话,倒是相当于比前因后果都已经说了清楚,李扶摇想起那柄剑十九,还在那座竹楼里放着,神色有些不自然,练剑开始,他便从未想过成为剑士非得要一柄好剑才是,当初去崖下寻剑,与他有缘的是青丝,但即便不是青丝,而是一柄普通铁剑,李扶摇一样不会觉得有些什么。 虽说天地之大,剑士唯有一剑。 可剑到底还是外物,还得看自身才是。 李扶摇摸着腰间的那张符箓,想着等会该如何去应对,若是朝风尘真是在闭关破境,那他便不可耽误,非要速战速决,然后上山去拖住另外一人,要不然朝风尘不好过。 老人经过上次的碰面,很识趣的站在远处,显然便是打定主意要在远处轰杀李扶摇。 李扶摇转头看了鱼凫一眼,不用多说,鱼凫便递出那柄青丝。 拔剑出鞘,李扶摇轻声道:“陈兄,此刻上山也不好,下山也不明智,姑且在这里等着吧。” 陈炳郡有些疑惑,轻呼了一声李兄。 李扶摇摇摇头,“练剑其实不差的。”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一气而掠,在风雪中生出一道青色身影,同时漫天风雪与剑气席卷而来,远远看着,颇为壮观。 鱼凫瞪大眼睛,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一直喜欢在竹楼里读剑谱的公子真要动手的时候,威势如此之大。 说不上天地变色,日月无光,但高手气魄尽显。 山道上好些人都目瞪口呆。 甘河山上的剑客有这般厉害? 没人认为这个出手的年轻人不是小邑楼的弟子。 北海江湖,若是说要找出一位如此不凡的剑客,便只能在小邑楼找。 李扶摇没有多说半分废话,在山道一掠而过,直奔那老人而去,剑气也好,剑意也罢,山道反正尽是森然意味。 李扶摇提剑前掠,一直耐着性子,没有递出一剑。 老人大袖微招,双手横于胸前,天地之间只闻一声声闷响。 山道风雪大乱,尽数向山道上涌去。 即便是他身为一位太清境的修士,面对着这样一位青丝境的剑士,一样不愿意与他近身肉搏。 剑士杀力,委实太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过吓人。 这场架才一开始,便显露出这般威势,实在是要比之前山门前那灰衣男人强太多了。 李扶摇看着那满天风雪呼啸而来,这才出了第一剑。 一剑递出,剑光乍起! 让山道上不少人都亲眼得见。 剑气如龙,硬生生破开风雪,露出那个年轻人的身影。 一身青色棉袍的李扶摇提剑而出,脚下仍旧不停,仍旧是向着那老人而去。 一身剑气尽数倾泻而出,让在远处的老人都不由得皱眉。 这次上山,是看准了有一位太清境的修士同行,若不是如此,他也不至于上山,可现在来看,没那么简单。 这位青丝境剑士,看起来光是这份剑道修为便极为可怕。 李扶摇早已经打定主意要快速解决这老人,然后回山驰援,因此也就不再留手,在一剑递出的同时,整个人随着风雪一起卷向老人。 在山道上掀起一道龙卷。 风雪胡乱激射,再也不复之前那般。 山道上那些人哪里看到过这般骇人场景,一个个都吓得脸无人色。 鱼凫脸上写满了担心,陈炳郡则是苦笑不已。 原来李兄你竟是这般的武夫。 李扶摇一剑剑斩开之后老人在他身前弄出的一道道风雪,最后欺身而上,距离老人身前已经不足数丈。 老人皱眉道:“你我就此摆手如何?我放你上山,我当即下山便是。” 李扶摇神情漠然,“晚了。” 李扶摇一掠再掠,总算是要到老人身前两丈之地,老人双袖内气机翻滚,灵府里早已经如惊雷炸开,一身雄浑气机尽数倾泻,要在这片刻之间将李扶摇轰杀。 可就在这片刻之间,李扶摇毫不犹豫的取出腰间的那张符箓,一道凌厉剑气灌入其中,符箓轰然炸开,无数剑气射出。 剑气如龙,硬生生以决绝姿态破开无数气机屏障,刺入老人心口。 老人顿时一口鲜血喷出,瞬间气机散开。 有些事情叫做出其不意。 李扶摇青丝境的修为,即便是要赢下老人,实际上也困难的很,不经过一番苦战,都几乎没有赢的可能,可拿到符箓早已经吸收了不知道多少剑气,如今一股脑被李扶摇放出来。 老人能拦下才怪。 尽是这一剑。 老人便倒退数十步。 李扶摇提剑再前掠,一剑刺向老人心口。 同时被老人好不容易汇聚起来的一道气机打中,李扶摇握剑的那只手微微颤抖,但扔进往前推进,直到刺穿老人身躯。 老人颓然一笑。 李扶摇站在老人身前,不言不语。 一位太清境的修士,未免死的太容易了些。 李扶摇压下喉咙里的那口鲜血,暂时用一缕剑气去驱散经脉里的气机,深吸一口气,不在山道上逗留,提剑往山上掠去。 这还有一位修士。 只是没有了那道符箓,再加上已经有伤,要拦下那人,很难。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八十九章 有一剑至 山道上,无数人目瞪口呆,这一场打斗并未用了多少时间,但那位提剑的年轻人之前在山道上卷起的无数风雪也足以让山道上这些人惊诧。 北海江湖上小邑楼是第一剑派不假,可谁又想过这小邑楼竟然还能出这么一位剑客,光是出剑便能让风雪为之一顿。 李扶摇现在收剑上山,让山道上那些人更想着上山去看热闹,一时间这山道上的许多人都加快了脚步。 鱼凫拿着剑鞘,看着陈炳郡,想了想,轻声说道:“陈公子上山还是下山都可,公子是小邑楼的客卿,会替公子解决那些事情的。” 她嘴里的说的那些事情自然便是之前说过的替陈炳郡上山练剑的事情。 陈炳郡笑道:“既然李兄是有这般本事的人,我怎么都要上山看看。” 鱼凫点点头,没有多言,抱着剑鞘一路小跑上山,竟然是已经全然不顾陈炳郡。 …… …… 小邑楼山门那边,叶舟和那个灰衣男人对峙,柳宁却是已经到了朝风尘闭关的那处静室前,门前早已经有一位持剑老人,正是长老莫阔。 柳宁一皱眉,正要开口,却被莫阔呵斥道:“掌门正在闭关,岂容外人打扰?” 柳宁沉声道:“莫师叔,小邑楼朝不保夕,此事事关重大,必须要掌门亲自出手。” 莫阔冷着脸,平淡道:“掌门闭关是头等大事,莫说是小邑楼被毁,就连是山上弟子死伤殆尽,也不可打扰掌门。” 柳宁惊怒道:“师叔是小邑楼的老人,为何如此?!” 以柳宁的心思,自然便已经看出来了莫阔根本就不想救小邑楼,甚至有可能是想加害掌门,这让更名小邑楼之后,已经真心实意把自己当作小邑楼弟子的柳宁如何敢轻易离去。 “师叔要断小邑楼的传承,不怕成为千古罪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柳宁咬着牙,自然有极大的愤怒,朝风尘传下剑经,让他们得以如愿以偿的走上那条修行大道,再加上这些日子的收徒,柳宁丝毫不怀疑,朝风尘要把小邑楼打造成另外一座剑山,只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唯一不太完美的一点则是朝风尘的境界太低。 因此朝风尘才在闭关破境? 这只是柳宁的想法,只不过他想着也不觉得有错。 可现如今山门被破,是需要掌门出手把眼前的劫难应付过去的时候了,可偏偏现在门内又出了其他人,不想让朝风尘出面。 北海剑冢更名小邑楼,这其中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但也有很多人的心可能有些其他想法,莫阔便是其中一人,他不仅想,也在做。 收买杀人刺杀李扶摇,然后想着朝风尘闭关的时候加害他。 两者都做成了,北海剑冢便还是北海剑冢,绝不可能是什么小邑楼。 有些人要让世间变得更好,但很显然,有的人不愿意,他们宁愿活在过去,在旧世界里待着,因为那样的日子比起新世界要舒适的多。 人总是想要以自己最舒适的方式活着。 电光火石之间,柳宁想不到那么多,只是片刻之间便拔剑相向,他没有走上那条修行大道之前便是北海江湖里成名的剑客,年轻弟子之中,只有叶舟能和他相提并论。 莫阔虽然也走上了那条修行大道,但都是同时启程,他不相信莫阔要走的比他快。 于是柳宁有自信将莫阔斩杀,当然需要更快一些,要不然等会儿那个灰衣男人便到了此处,很是麻烦。 剑光在这静室前生出。 一股剑气瞬间掠向莫阔。 柳宁对这一剑极为有信心,觉得这一剑递出,即便是未能伤到莫阔,但怎么看都能让莫阔退去,然后他的后手第二剑便递出去,必能掌握主动。 可实际上这一剑递出去之后,柳宁没能递出第二剑。 因为他惊骇的发现一件事,这一剑递出去之后,莫阔身前还有两个老人提剑相迎。 三个人三柄剑,自然不是柳宁一个人能够应对的。 柳宁看着那三个人,痛心疾首的说道:“三位师叔这是忘恩负义!” 三位师叔都是走上修行大道的人,就凭他柳宁一个人,万万是没有胜过这三位的道理。 (本章未完,请翻页) 莫阔平淡摇头,有些怜惜的说道:“世间的恩义本来就不多,在我们来看,这些确实不算是恩义,北海剑冢是祖师留下来的基业,如何能够轻易就给了外人?” 柳宁大声道:“这可是祖师自己的意思。” 莫阔说道:“有些东西,祖师留下了,那便不是祖师的了。” 比如北海剑冢,也比如那柄剑。 柳宁惊怒交加,心想这和欺师灭祖有什么差别? 只是现在的局势,他柳宁似乎也逆转不了。 柳宁不收剑,一剑不成便另外再出一剑。 他自从知道了剑客可以成为剑士之后,便将其当成毕生所愿,朝风尘给了他这个机会,他自然要感恩,他虽然有些自私自利,但绝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 …… 山门那边,灰衣男人看了看叶舟,觉得这么个碍眼的年轻人偏偏有这么大的勇气,要是不杀还真是可惜了,于是便准备伸手去要了叶舟的性命。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他不知道现在山道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那个要一起上山杀人的老家伙已经死了,但他相信这么一个江湖宗门是不可能有人拦得下他的。 这种自信源于自己的境界,以及自己所要面对的敌人。 就在他袖管就要挥动之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山门外一道剑气便至。 带起风雪,席卷此地。 一柄剑,带着满天风雪已经到了眼前。 剑气凌厉,风雪更大,这一次他没有理由不知道了。 灰衣男人一转头,皱了皱眉头,暗道不好,这山上还真有修士。 看样子还是个青丝境的剑士? 神情微怔,但还是很快驱使风雪拦下这一剑。 那柄剑锋芒毕露,剑气四溢,一点点向前推,刺破风雪,不知道迎来多少惊呼声。 叶舟不认识这柄剑,但知道不是掌门的那一柄,便知道了是谁。 于是一直紧绷着的心神便放松了些。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九十章 又有一剑至 小邑楼自建立以来,百年风雨,从未有人上门挑衅还能全身而退。 今日似乎也是如此。 灰衣男人挥袖打飞那柄剑,却正好被一人握在手中。 那人一身青色棉袍,站在被灰衣男人打破的山门处,不远处的风雪中便是有着小邑楼三个字的牌匾。 山门被毁,便是对于一座江湖宗门,最大的不敬。 风雪中,叶舟和一众小邑楼弟子对着那人行礼。 那人也不是旁人,自然便只能是小邑楼唯一的客卿李扶摇。 之前李扶摇拿着那柄剑十九来到小邑楼的时候,其实便已经有些人觉得他会成为小邑楼的新一任掌门了,可到后来朝风尘当着那些人的一番话之后,李扶摇便直接成了客卿。 唯一的一位客卿。 在小邑楼数月,李扶摇没有出过手,整日都待在那座竹楼里,偶尔出入藏剑楼,拿一本两本剑谱,整个小邑楼的弟子都没有怎么和李扶摇打过交道,除去那两个丫鬟。 还有那头大黑驴。 叶舟听说了那两个丫鬟开始练剑的消息,也知道她们跟着李扶摇下了山,可却是现在才想起来一件事,那头能口吐人言的大黑驴呢? 山门被破,童云奎被某人拂袖打的生死不知这种事情,风吕自然知道,只是知道便知道了,他还能做什么? 那颗圣丹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原本按照他的估计,怎么都该已经完全吸收药力了才是,现如今恢复人形不会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可事与愿违,大部分药力都吸收之后,最后那一缕气机却是怎么也炼化不了。 他才后知后觉,原来圣人的圣丹,普通的修士吃了应当没有什么大问题,可要是妖修吃了,便没有那么容易,要想恢复人形,只怕还要等回到妖土,找自家叔父才行。 不能恢复人形,也就是说面对那个太清境修士,他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 李扶摇不在山上,朝风尘没有出关,风吕几乎都已经想着准备跑路了。 这山上最厉害的两个人不在,他也不敢做些什么。 从温泉出来,风吕经过一栋木楼,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提着一柄不知道在哪里寻来的铁剑,看着山门那边,犹豫不决。 风吕停下脚步,来了兴趣,倒是想看看这个少年是不是要去白白送死。 那少年脸上尽是犹豫神色,不敢向前,却也不愿意后退。 风吕忍不住开口说道:“你这小子到底想做什么?” 风吕站在他身后,没让他看见,听到这道声音之后,那少年猛然转头,剑握得很紧,可并未看到什么人,只看到一头大黑驴站在不远处。 那便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了。 少年一头冷汗,啪的一声跪在雪中,头埋的很低,低声说道:“前辈,我叫常临,我上山是来学剑的,我有大仇在身……” 少年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很大一堆,风吕再度开口说道:“要练剑,就去对着那家伙出一剑,活下来就教你。” 这句话自然便是他逗弄那少年的了。 少年不知道说话的便是这头大黑驴,还因为那位自己看不见的高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人说了话,抬头之后有短暂错愕,然后便咬牙提剑往山门那边狂奔而去。 风吕一愣,一双大眼睛里尽是不可思议。 老子只是随口说说…… 这他娘的要练剑都是一群傻子? 风吕看着那远去的少年,默默想着。 …… …… 来的早何如来的巧。 提着一柄铁剑的常临来到山门那边,最开始看见的便是有一柄剑从山门外疾驰而来,带起无边风雪,好似便要一剑斩杀了那个灰衣男人一样,可一剑未成,剑被那灰衣男人挥袖打飞。 下一刻便是有个年轻人接住那柄剑站在了山门外。 常临仔细一看,这不是之前上山碰到的那个公子吗? 原来是一位这么了不起的剑客? 李扶摇站在山门外,提着剑之所以没有急着出手,其实除了调息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缘由,凭着一张符箓,李扶摇把那个老人斩杀,可总是受了些伤,现在有伤在身,面对着这么一个太清境修士,自然不能掉以轻心,之前御剑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便是想换来一段调息的时间。 灰衣男人看着李扶摇,皱眉问道:“原来这座山上有剑士。” 剑士和剑客,不是一个概念。 李扶摇开门见山问道:“你要什么?” 无缘无故破人山门这种事情,想来不会经常发生。 必然有所求。 若是其余的青丝境修士,在他面前,他不至于有任何的犹豫,可这人是个剑士,谁知道和那座剑山有什么关系,要真是那座剑山的弟子,自己即便是拿到了那柄十九,日后去剑山的时候,会不会被这小子的师长打杀在当场? 这些事情如此重要,容不得他不考虑。 想到这里,灰衣男人漠然开口,“我要那柄十九。” 剑十九,是小邑楼的镇派之剑,要带着这柄剑走,自然便是犯了小邑楼最大的忌讳。 李扶摇很快便想透,他要这柄十九,想来也是为了去练剑。 若是在他没有伤童云奎,在没有破小邑楼山门之前的情况下,李扶摇未必不会给他引见朝风尘,那一位的见识只怕除了剑仙朝青秋,世上再无任何一个剑士能够及得上。 即便是境界不高,领人练剑,也足够了。 只是现在这情况下,李扶摇也不可能让他再加入小邑楼。 之所以一问,无非是拖时间。 李扶摇不知道朝风尘到底如何,但还是希冀他能够出手,他现如今这个样子,要想胜过这个来历不知的太清境修士,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李扶摇甚至想着今日怎么都要吃掉一颗圣丹了。 “十九不能给你,说实话,你拿那柄剑也没有太大的作用,要去剑山练剑,带不带剑都一样。” 李扶摇神情平淡,继续开口说道:“你动不动就拆人宗门,不是件好事。” 灰衣男人面容冷淡,暂时没有开口。 李扶摇看了一眼站在远处叶舟,叶舟一怔,随即脸上有些苦意,原来李扶摇迟迟不出手,不是因为想以理服人,而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没有把握? 叶舟无奈摇头,他已经让柳宁去请朝风尘出手了,可是现在还未有消息传来。 收回视线之后,李扶摇看向那人,眼神复杂。 …… …… 小邑楼的那座静室里,一身白袍的朝风尘盘坐在地上,神情平淡,膝前放着那柄被他取名新路的铁剑,听着门外的打斗声,朝风尘站起了身。 只是没有立即走出去,只是把剑悬在腰间,看着眼前的石壁。 他是朝青秋的一缕剑气,在门尘山十年,离开了那座山之后,也没有消散,想来以后也没有消散的可能,其实只要他愿意,他花个几百年时间,一样能走到登楼境,至于有没有希望成为剑仙,朝风尘不敢说。 可是成为登楼境又如何,即便是成了又一位剑仙又如何,朝青秋在过往的日子,没见得真过得很舒心,剑仙即便是杀力最强,在面对着这么多的三教圣人的时候,一样有很多需要掂量的。 就拿之前北海斩杀大妖一事,朝青秋当真是想斩一位大妖? 朝风尘认为不是的。 既然剑仙杀人也要看局势,那他成为了剑仙又如何。 所以朝风尘才想着改换思路,一人成了剑仙,不如让山河里的剑士都多起来。 做成大事,需要天时地利与人和。 当然,要是没有朝青秋在北海斩杀的那位大妖,现如今他做起来会更困难。 现在来说,要简单不少。 只是依然不算是太简单。 朝风尘从最容易的江湖剑派入手,花了差不多半年时间,做了一个雏形,只是他又发现一件事,要从小邑楼开始做,还需要做些其他的。 人心这件事,自然做不到全部人心齐,那便只能做到大部分人相同。 朝风尘要做的便是把那少部分人逼出来,闭关是借口,李扶摇要下山则是意外之举,但实际上李扶摇即便不下山,他也会找个借口让李扶摇下山。 现在不就是看出了一些吗? 朝风尘想到这里 ,忽然笑了。 还给他送了一份礼物。 想到这里,朝风尘便推开了门。 时隔多日之后,再次出现了很多人眼前。 现在是四个人。 柳宁和三位长老。 本来便在苦苦支撑的柳宁一看到朝风尘,大喜过望。 三个长老则是脸色难看。 四人收剑而立。 朝风尘看了一眼那三个长老一眼,不等他们开口说话,三人喉咙处便出现了一道伤口。 朝风尘尚未出剑,便有如此威势,让柳宁安稳不少。 他也没能开口,朝风尘便笑道:“山上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柳宁躬身站在他身后,想着难不成掌门这是故意布下此局。 朝风尘往前走了几步,转头吩咐道:“你去竹楼里准备些食材,等会我要和李扶摇吃一顿火锅。” 他说让柳宁去准备,便是说让他一起。 朝风尘想了想,又说道:“叫上叶舟。”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九十一章 剑气卷起千堆雪 说完这些,朝风尘也没有急着往山门那边去,反倒是转而走向一座木楼,早已经生出要溜之大吉的风吕看着朝风尘,心中悬着的大石头落了地,可又有些担忧。 朝风尘问道:“之前那小家伙,你说要教他剑术?” 大黑驴如遭雷击,心想着我糊弄那小子的话怎么被你听见了,教人剑术,你看我像吗? 面对朝风尘,风吕有一种天然的畏惧,不知道是因为朝风尘曾为朝青秋剑气的身份,还是因为自己本来就是一个妖修。 反正风吕是能不和朝风尘打交道便极力不和朝风尘打交道。 此刻朝风尘发问,风吕悻悻然开口,“我这不是逗逗他嘛,谁知道是个愣头青,不管不顾就去了。” 他这句话没有说完,在心里加了一句练剑的都是疯子。 朝风尘没空去想这头黑驴的到底在想些什么,就只是在这里站着,一动不动。 风吕小心翼翼的问道:“朝大侠,你不管那来拆家的家伙了?” 朝大侠是风吕琢磨了很久才给朝风尘安上的称号,但这是第一次喊出来。 朝风尘不以为意,只是笑着说道:“一位青丝境修士,不过几剑的事情,先让李扶摇和他过过手,好不容易来一个能让李扶摇搏命的,就这么浪费了,不合适。” 风吕咽了口水,他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李扶摇已经回山了。 朝风尘想了想,想着要转身去藏剑楼看看之前那个抄剑经的年轻人,可才走了几步便想到这小邑楼被外人打上了门,几乎所有弟子都到了山门那边,哪里还有什么弟子会在藏剑楼。 朝风尘忽然觉得有些无聊,要不先去看看火锅准备的怎么样了? 想起上次吃过的那个东西,朝风尘脸上有笑意,显然是极为满意的。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远处就有一个小跑而来的女子,那女子抱着剑鞘,在大雪里跑着,很明显是要去那处静室,不是鱼凫还能是谁。 比李扶摇后上山的鱼凫,知道了山门那边的响动,便选了一条小路进入小邑楼,一路小跑就是要来请朝风尘,山上情况如何,她算是有些清楚。 要是公子之前没有出手击杀那个老人,而是以全盛姿态上 (本章未完,请翻页) 山的话,她或许没有这么担心,可明明才击杀了一位修士,又要遇上另外一位,鱼凫怎么想都不会觉得李扶摇真有胜算。 所以最简单直接的方法自然便是请朝风尘出手。 鱼凫一路埋头小跑,路过木楼这边的时候抬头一看,发现朝风尘便站在雪地里看着她,鱼凫一惊,随即放松,朝着朝风尘这边跑过来,来到朝风尘身前,还没开口,便听到朝风尘问道:“我记得你是南方人?那晚的那顿火锅也是你弄的?” 鱼凫点了点头,却是很疑惑。 朝风尘笑着说道:“我让柳宁去准备食材了,现在才想起来,他不是南方人,只怕没有你做出的那么好吃,你去竹楼,帮个忙。” 朝风尘既然发话,自然是不会有人反对,鱼凫想着我找你是有要紧事,你却叫我去准备火锅? 朝风尘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平淡说道:“李扶摇死不了,我等会儿就去救他。” 鱼凫又敏锐的捕捉到关键词,等会儿? 鱼凫原本以为朝风尘说完这句话至少也还要解释一下的,可是没有想到,说完这句话之后,朝风尘便没有了开口的兴趣,他继续转头站在原地,有些出神,似乎在想什么重要的事情。 鱼凫即便是心有疑惑,但面对朝风尘也没有再问,只能往竹楼跑去,想着公子的那柄十九还在竹楼,自己怎么也得帮他看好了。 风吕正犹豫要不要和鱼凫一起离开,但是朝风尘很快便看向他。 风吕尴尬一笑,“朝大侠,有事?” 朝风尘笑了,“时候到了。” 风吕不是一头蠢驴,很多人都这样认为,他自然是知道朝风尘是要去山门那边搭救可怜的李扶摇了,可他又是一头蠢驴,不知道朝风尘这句话,是让他驮着他去。 或许是知道了,一直装傻而已。 但不管如何,风吕都没有逃脱朝风尘重新把他当做了坐骑的命运。 他驮着朝风尘往山门那边走去。 速度不慢,完全是因为风吕想着要是晚一些可能那傻子李扶摇就被人打杀了。 他一边小跑着一边想着以后李扶摇便真是要欠他一个人情了。 …… …… (本章未完,请翻页) 山门那边,李扶摇三言两语没能打消那灰衣男人对剑十九的觊觎之心,便当真是动起手来,灵府至今都还激荡无比的李扶摇硬着头皮,一剑递出,风雪漫天,声势骇人。 许多在山门这边观战的小邑楼弟子都心神往之。 那灰衣男人知道剑士厉害,始终拉出一大片距离,以雄浑气机应对,李扶摇想着他应该是某个野修才是,若不是如此,不至于到了太清境连法器都没能拥有。 太清境的修士,不该如此磕碜。 剑气卷起千堆雪,李扶摇已经在无数小邑楼弟子面前建立起来了威信,相信以后再有人遇见他李扶摇,总会要真心实意的行礼了。 只是这一切的前提都要建立在李扶摇今日能够活下来的基础上,要不然就不是行礼,以后只能在他的坟头吊唁了。 风雪大作,李扶摇从原地消失,仅仅片刻之间便拉进了和那灰衣男人的距离,一手提剑的李扶摇神情微禀,剑士对敌,最好的情况便是是在他身前一丈之内,那才是剑士杀力最恐怖的地带。 可三教修士们都知道,这是死地,注定不会有几个人愿意能让剑士近身,李扶摇每次对敌,想的最多的便是该如何拉进与对手之间的距离。 强闯过一片灰衣男人用气机形成的屏障,李扶摇脸色煞白,吐出一口鲜血,可身形不停,深吸一口气,继续前掠,势必是要到对方身前。 三教修士一般并不打熬体魄,唯一一次提升自己身体的机会便在于跨入太清境,洗净身上所有污浊的时候,可剑士不同,光是在踏入剑气境时便把灵府里的气机转化成剑气,每日剑气在经脉里游走便是一次打磨过程,从青丝境来到太清境更是麻烦,要用剑气一点点将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血肉都洗涤一遍,故而艰难,故而缓慢,但对应的也杀力惊人。 因此这天底下也只有生而体魄便雄壮的妖修能和剑士在体魄上一较高下。 想要强大,便必须要付出许多心血。 只是李扶摇快要到那灰衣男人身前的时候,他却看到了那人嘴角的嘲弄,紧接着,一股磅礴气机随即而至。 灰衣男人头顶出现了一张长数丈的画卷。 上面画着山河万里。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九十二章 一剑斩山河 世间最有名的那一副山河万里图,在道教的那位赵圣手里,那位功参造化的圣人是道教里年龄最大,资历最老的圣人,成圣之前便是一心潜修,成圣之后更是未曾在人间露面过半刻。 极其神秘。 山河圣人每人手持一件圣器,威力之大,不可想象。 在这些圣器之中,最为出名是叶圣手里的那个镇妖碗,号称有一头大妖便被镇压在其中,除此之外,道教里便是这幅山河万里图最为气势磅礴。 相传赵圣手里的那副山河万里图真的长达万里,画卷上绘有山河万里,山河风貌尽收其中,一经赵圣催动,便要让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即便是圣人都忌惮不已。 现在在那灰衣男人头顶的那一副山河万里图,不过数丈,威势远远不可和赵圣的那一副相提并论,但既然是敢仿照那件圣器,自然有出彩之处。 那副山河万里图一经打开,画卷上的景物便显露在世人眼前,在场的除去李扶摇说得上是山上修士,其余人都还是山下俗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个眼睛瞪得很大,只怕错过什么精彩之处。 叶舟面容苦涩,这半年里,他也开始了解这山上现状,三教修士和剑士最大的区别除去同境之中剑士战力要高出修士一截之外,还有便是三教修士有层出不穷的法器,而剑士只有一剑而已。 这种差距在剑仙和圣人之间倒是看不太出来,天底下的剑士都相信即便是一位圣人拿出好几件圣器护身,也拦不住剑仙砍上千百剑。 可在其他境界的修士对敌之时,对面有一件威势惊人的法器,便不是如此了。 一件够好的法器,对局势的发展,影响真的是很大。 那副山河万里图完全展开之后,随着一股磅礴气机的出现,画卷里开始走出许多人,身份各异,市集上贩卖糖葫芦的小贩、身材发福的富家翁、容貌艳丽的青楼歌伎,各色人等,不计其数。 李扶摇皱着眉头,握紧手中青丝,带着无边风雪向着其中一人斩去,那人遇剑则散,但剑气过后便重新复原,李扶摇手一拧,看着那副画卷,事到如今,谁 (本章未完,请翻页) 都看得出来,那张画卷才是最根本。 只是这之前不知道有多少人拦在画卷之前,况且并非木偶呆立在原地,反倒是伺机要向李扶摇发动雷霆一击。 局势便有如此危难。 现如今那灰衣男人倒是一门心神都放在催动这幅山河万里图上,不会对李扶摇再进行什么攻伐。 只是这些山河万里图造就出来的假人杀之不绝,且还拦在他和山河万里图之前,让李扶摇陷入死局,要是就这样下去,无非便是灵府里剑气枯竭,然后身死的下场。 李扶摇一边挥剑驱散这些假人,想着要不要拼着受伤掠到那副山河万里图前,然后一剑斩下,吃下一颗圣丹,再将那灰衣男人斩杀在此? 这种举动虽然风险极大,有可能即便是到了那副山河万里图前,一剑也斩不断那张画卷,即便是斩断了,也有可能接下来也杀不了那灰衣男人。 但有些事情,若是怕有风险便不去做,等着自己的结果也只有一个死字。 李扶摇打定决心,递出威势极大的一剑,斩开一条道路,身形快速掠过,这期间被一直在旁伺机等待的小贩和那青楼女子各自打了一掌在心口和后背,李扶摇咬着牙,咽下那口从体内上涌的鲜血,再递出一剑。 身形便要到了那副山河万里图前。 一直都没有出手的富家翁阴恻恻一笑,一只油腻大手向着李扶摇的天灵盖一掌拍来,李扶摇举剑前迎。 砍下那只大手,可胸中一阵翻滚,血气上涌,那一口鲜血还是没有憋得住,直接便吐了出来。 可终究是越过重重阻碍来到了画卷前,李扶摇毫不犹豫的吃下一颗圣丹。 其实之前风吕的猜测并无错误,妖修吃下圣丹,要遭许多罪,可人族修士吃下这么一颗圣丹之后,则是药力很快发散,李扶摇原本十不存一的剑气瞬间充盈灵府。 一剑斩下! 剑气滚滚席卷那副画卷,只听得一声轻响,山河万里图出现了一道裂痕。 无数气机散乱。 这件法器和那灰衣男人心神相连,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先是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然后便是一口鲜血吐出,受的伤不必李扶摇轻。 李扶摇有圣丹,他却没有。 灰衣男人咬牙挥袖,山河万里图瞬间收回,整个人却是向高空掠去。 想来是不敢再逗留。 李扶摇脸色不善,这趟莫名其妙的出剑,让他丢了一张能够遮掩剑气的符箓,又丢了一颗圣人精血所制的圣丹,要是这样都让那人跑了的话。 还真的是对不起这两样好东西。 提剑再掠向高空的李扶摇,仅仅片刻便到了慌不择路的灰衣男人前方,不用言语便是一剑刺下。 凌厉剑气冲破气机,向着灰衣男人而去。 后者紧紧皱着眉头,大袖一瞬间变长数丈,要拦下这一剑。 可惜在这一剑下,两只袖管很快变作碎布飘落。 李扶摇咬牙再往前掠去。 这是开战以来,李扶摇第一次到了灰衣男人一丈之内。 剑气滚滚,让灰衣男人都觉得脸上刺痛。 灰衣男人咬了一口舌头让自己保持清醒。 事到如今,便只有硬抗了,他一掌击出,带着雄浑气机袭向李扶摇。 李扶摇被一掌打中,手中青丝脱手,仍旧是刺向那人心口。 剑往前掠,人却倒飞出去。 噗的一声,是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 灰衣男人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胸膛上的那柄剑。 他此刻也被青丝剑的冲击力带着倒飞出去。 两人皆是从高空摔落。 叶舟上一刻还在感慨,可看到重重摔入雪地中的那道青色身影之后便马上回神,身形掠过,要去接下李扶摇。 只不过晚了一步,李扶摇摔落在雪地里,大口吐着鲜血。 受伤极重,可那颗圣丹的药力还在,正在替他修复五脏六腑。 死是死不了。 他除去还在吐出的鲜血,脸色便和白雪一般。 找不出区别。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九十三章 冬夜里的火锅(一) 朝风尘来的有些迟了,当他骑着风吕来到山门这边的时候,这场生死之战,已经完全结束了。 大雪依旧。 李扶摇瘫倒在雪地里,吐着血,但脸色好看了许多。 朝风尘缓步而行,山门这边寂静无声。 一场大战结束,观战的人都若有所思。 不知道是谁说了些什么,很快这边在场的人都看向了朝风尘。 原来这个白袍男人就是小邑楼的掌门。 衣衫褴褛的常临率先跪下,在雪地里磕头,然后一片才上山未入门的弟子都开始下跪,一下子雪地里就跪倒了一片。 刺骨大雪现在看来,其实不算是什么。 只是那些人中,只怕有一大半的人都是想让李扶摇收下他们的。 朝风尘去那具尸体上抽出那柄青丝,灰衣男人来自何方,为了什么,他都不太关心,这个世间太大,人太多,抱有各种想法的修士不少,能遇到什么,也不可预料。 缓行几步,走到李扶摇身前,朝风尘看着还在咳血的李扶摇,笑着问道:“我让人煮了火锅,你还能吃得下吗?” 李扶摇在叶舟的搀扶下坐了起来,想了想,苦笑道:“我还有收徒仪式没有主持。” 能说出这些话,便说明李扶摇没有大碍,但实际上大碍是有,只是那颗圣丹太过珍贵,药效太过惊人,在短暂的时间里便帮李扶摇调理了一遍经脉,五脏六腑尽数都恢复如初。 朝风尘丢下青丝,丢下一句话,“我在竹楼等你。” 然后便飘然离去。 颇有出尘之意。 风吕没兴趣在这大雪里待着,也是一路小跑,看方向是要去那处温泉。 李扶摇站起身,揉了揉手臂,提起那柄青丝,转头看向叶舟,笑道:“山门被破,是好事也是坏事,先把那什么收徒仪式弄了。” 今日小邑楼发生了许多大事,山门被破也好,还是什么李扶摇差点身死也好,都不算是最大的大事,现如今甘河山上最大的大事自然是要举行收徒仪式。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次有李扶摇亲自主持,许多以前就已经听闻过小邑楼威名的山下人便更更加不敢违背小邑楼的安排,李扶摇走到凉亭里,看着不远处的陈炳郡,向他招了招手。 这个本来就出身不凡的富家子弟也不拘礼,小跑过来坐下之后,伸手在火炉前烤了烤,然后说道:“原来李兄竟有这般神通,是炳郡眼拙了。” 李扶摇笑着摇头,开门见山说道:“如今要是陈兄还想着下山去洛阳城,也好说,小邑楼自然能修书一封到陈兄家中,说是陈兄在山上修行,不过有一点需陈兄知晓,与陈兄家里有旧的那位莫长老意图不轨,被朝先生一剑斩了。” 身在甘河山上,谁能不知道现如今的掌门姓朝。 李扶摇原本之前便吩咐叶舟要看好莫阔的,可谁知道他去走了一圈回来,便告诉李扶摇,莫阔和另外两个长老意图谋害掌门已经被掌门斩了。 这让李扶摇哭笑不得,他还想好好问问那老家伙,是怎么蛊惑青泥的,但既然如此,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也只得作罢。 陈炳郡家和莫阔关系也说不上如何紧密,知道莫阔已经身死,自然也谈不上什么伤心,只是与李扶摇寒暄一番便独自下了山,算是已经交代清楚。 李扶摇坐在凉亭里等着一个又一个弟子走进来,他随口问了些问题,也都没有深究什么,只是有些心术不正的,即便是有踏上修行大道的资格便都被他否决。 这差不多一千人,李扶摇想着要看到什么时候去了? 便有些困乏。 直到衣衫褴褛的常临走进凉亭。 李扶摇看着这个被冻得通红,却是脸色平静的褴褛少年,想着之前与他的第一次相遇。 然后把视线放到了他手上的剑上,不由得问道:“这剑士藏剑楼的?” 李扶摇时不时走进藏剑楼拿剑谱观看,自然便顺道看了这些剑,自然知道他手上那一柄就是藏剑楼放着的剑之一。 之前一众弟子集结于山门,想来便是趁这个时候常临才有机会去拿了剑。 李扶摇沉声道:“不问自取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为偷。” 常临扑通一声跪下,低声道:“请仙师责罚。” 李扶摇想了想,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说下去,转移话题问道:“之前第一次见面,我问你练剑做什么,你说报仇,这次我再问你,报了仇之后呢,做什么?” 若是朝风尘亲自主持这次收徒仪式,不管是朝风尘收谁不收谁,李扶摇都不会去过问,品行如何,李扶摇都可以不关心,可要是他亲自来看,便真的需要好好的看看。 常临跪着,思索片刻之后说道:“报完了仇就到处走走看看,看见有人被欺负了,就帮忙,不让好人被欺负,不让坏人欺负人。” 李扶摇又问道:“要是打不过坏人,可能因此还会送命,还做好事吗?” 常临摇摇头,认真道:“性命很珍贵,我会好好保护的。” 很实诚的回答,李扶摇倒是有些欣赏。 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李扶摇没在多说什么,就只是说了一句留下吧。 …… …… 要拜师的弟子太多,让李扶摇这个受了伤的家伙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直到黄昏时分,大雪渐小,看完最后一个弟子,他才站起身来。 鱼凫撑伞站在亭外已经很久了,等到李扶摇走出来,便细心的接过青丝,收剑归鞘,然后小心翼翼的悬在李扶摇腰间,这才撑伞领着李扶摇往竹楼而去。 一路上鱼凫问的最多的便是李扶摇的身体。李扶摇仅是笑着摇头。 等快要到竹楼的时候,鱼凫挑了几件重要的事情告诉李扶摇,李扶摇想了很久,最后也只是问了问朝风尘。 “掌门早就饿了,只是一直等着公子,这才没有下筷,公子今日险象环生,也都是为了小邑楼,当得上这样的待遇。” 李扶摇轻声道:“他是掌门,别老是说我的好。” 鱼凫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直到两人来到竹楼前,李扶摇缓缓推开门。 ps:本人兼职,非全职。推荐一本书《我家系统能改运》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九十四章 冬夜里的火锅(二) 推开门,竹楼里朝风尘正在把许多菜放入锅里。 鲜红的汤汁在锅里翻滚,让今日一天就打了两场架的李扶摇生出许多饥意。 落座以后,大门又被人推开,这一次是叶舟。 加上原本在竹楼里的柳宁,现如今这竹楼里便有了四个人,鱼凫坐在李扶摇身旁,其余两人各坐一方,朝风尘坐在李扶摇对面。 这便是桌上的情况。 锅里是鲜红的辣椒,还有翻腾的汤汁,李扶摇夹了一个肉丸子,吃了几口,才开口问道:“这个局你怎么布的?” 朝风尘喝了口酒,笑道:“我什么也没做,只是在那静室里想了几天的事情,然后我想着该怎么把你弄出去,你自己就下山了,所以这个局自然而成,瑕疵多,才显得真实。” 李扶摇夹起一截鸭肠,放入锅里,有了上次的经历,还是没有那么自如,要不是鱼凫在身边轻声提醒,李扶摇这截鸭肠只怕真要煮到咬不动。 “莫阔想要杀我,在山下找了杀手,那杀手恰好还是一个太清境杀手,之前在山下他因为忌惮,没敢下山,这次上山就是为了杀我,至于另外一个人,是为了剑十九来的。” “青泥被他所用,被我杀了。” “为了应对这个灰衣男人和那老家伙,我花了一张符箓,一颗圣丹,亏大发了。” 李扶摇随意说着些话,朝风尘不为所动,倒是那个叶舟和柳宁一脸震撼,北海圣丹这件事,几乎全天底下的修士都知道了,他们身在北海,自然也知道一些,那玩意传说是用圣人精血来做的,这么好的东西,听说连那些个山上的真正的老神仙都来了,也没见得搞到一颗,可现在面前这位就这样吃了一颗? 朝风尘吃了一口毛肚,然后笑道:“符箓便是用来遮掩剑气的那一张,没关系,我等会儿传你些小玩意,一样能达到目的,只是圣丹我赔不起,你也别想了。” 朝风尘毕竟曾是朝青秋的一缕剑气,知道的东西自然极多,有他亲自开口,想来是不会有错,李扶摇想着自己怀里的另外一颗圣丹, (本章未完,请翻页) 要好好珍惜才是,这可是保命的最后一点东西了。 朝风尘没有看叶舟和柳宁,只是问道:“今天那个小家伙,你看了看,如何?” “心性还行,资质比我差些。” 李扶摇咬着鸡爪,含糊不清的说着话。 朝风尘看了柳宁一眼,笑道:“以后你教那小子练剑。” 柳宁急忙点头,然后有些犹豫,“弟子只怕雕琢坏了这块美玉。” 朝风尘没有说话,只是夹着菜。 柳宁这才明白了,掌门让做什么便做什么,哪里需要他多说些什么废话。 叶舟想了想,鼓起勇气说道:“弟子也看中一个弟子,想要收入门下。” 朝风尘淡然道:“想做便去做,何必问我。” 叶舟点头,眼里满是笑意。 一顿火锅,其实柳宁和叶舟吃的少,他们是北海人,吃不惯这南方风味,鱼凫碍于身份,也没有吃什么,只有李扶摇和朝风尘最自在,吃了很多。 一顿火锅吃完,柳宁和叶舟告辞离去,鱼凫一如既往的打扫残局。 李扶摇和朝风尘相约夜行漫步。 …… …… 楼外小雪。 李扶摇和朝风尘都是山上剑士,现如今不想雪花飘落在头上,自然便没有雪花会落到他们头上,两人缓行,在夜色里,有白雪,也说不上看不见。 李扶摇想了想,忽然拿出那盏老祖宗许寂送的灯笼。 大红灯笼,最开始的一次便是因为它才让许寂知晓李扶摇的处境,故而才有千里一剑相救。 提着灯笼前行,朝风尘说道:“剑山没有多少法器,这一件不错,夜行之时,没有野鬼敢近身,许寂当年便很珍爱它,能送出来不容易。” 提起老祖宗,李扶摇是没有意外的沉默。 朝风尘笑道:“人人都要死,早死晚死,圣人也要死,剑仙也要死。许寂迟早都要死,怎么死却可以自己去选,就像你我,以后到了要死的那一天,就得好好想,这么死值不值得。”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李扶摇欲言又止。 朝风尘继续说道:“老死是最无趣的死法。” 李扶摇提着灯笼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忽然问道:“那朝剑仙想怎么死?” 这句话本来就不是一句什么好听的话,问旁人想怎么死,况且还是问一位剑仙的死法。 朝风尘却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他一如既往的说道:“朝青秋自然是想为你们而死。” 他说的你们,便是天底下所有剑士。 朝青秋身为世间唯一的剑仙,杀力第一,想死不容易,但他要死的话,也只能为剑士而死。 李扶摇又问道:“那朝先生的呢?” 朝先生和朝剑仙自然不是一个人,因此得到的答案自然也不一样。 朝风尘说道:“我不想死。” 回到那句话,所有人都要死,但有很多人不想死。 “你应该知道我在做些什么,做成这件事,肯定很漫长,要花好几百年,所以我要活好些岁月才行,朝青秋可能也想过,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做,但在之前,我在静室里想通了。” 李扶摇也想通了。 朝风尘原来是朝青秋故意留下来做这件事的。 “你可以做些别的。” 当年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李扶摇就告诉朝风尘,你可以去看看其他风景。 现在他依然是这么想的,这样做很伟大,但朝风尘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朝风尘笑了笑,“可我也喜欢这样做。” “或许我就是他,所以他有这个想法我也有这个想法。” 李扶摇有些无奈。 朝风尘拍了拍腰间的剑,低声道:“咱们所处的这个世道,对剑士来说,一点都不好,所以我也好,许寂也好,还是朝青秋也好,都想着要改变这个现状,改变为了什么,不过就为了以后剑士走在外面,可以不用担心顾忌什么,对世间不满出一剑,遇不平事出一剑。” “所以咱们都要好好活着才有机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九十五章 某人红了脸,某人喝了酒 一顿火锅吃完,解决了不少事情,日子便又安静下来,李扶摇从第二日清晨开始便如同过往的那些日子一样,开始在窗旁看着从藏剑楼带回来的那些剑谱,鱼凫练剑很勤,下山一趟之后,和李扶摇的关系亲密很多,这些日子练剑遇到不懂之事,李扶摇都一一解答。 有些连李扶摇都没有搞清楚的东西,李扶摇便去询问朝风尘,这样一来,两人的剑道都有所裨益。 因为之前在山门那边打过一架,导致那些拜师进入小邑楼的新弟子们三天两头就在竹楼这边晃悠,想要碰个运气,看看李扶摇能不能看上他们,传授个一招半式的。 最开始李扶摇还觉得没有什么,可到后来发现人是越来越多,便觉得有些好笑,最后跟小邑楼打了招呼,人才少了很多。 风吕每日前往那处温泉,终于让李扶摇觉得有些不对,一日清晨他尾随这头驴往那边去看了看,才发现原来有许多女子每日都在温泉洗浴,才知道这头驴的想法。 暗自摇头,就要离去的时候,却偏偏又被好些女弟子看到了,原本以为那些女弟子会娇羞不堪,可谁知道那些说得上女侠两个字的女弟子们可完全和娇羞搭不上边,看到了李扶摇之后,一个个眼里都是笑意。 反倒是让李扶摇脸颊发烫,赶忙离开温泉。 回到竹楼,李扶摇继续在窗边看书喝茶。 鱼凫煮火锅是一绝,煮茶也很厉害。 这一晃也是好些日子过去,大雪不见,甘河山上万物复苏,直到李扶摇某日听到了蝉鸣。 时间是个好东西。 期间朝风尘来传了李扶摇遮掩剑气的法门,效果和那张之前宁院长送出的符箓一样,但是却没有吸收剑气的功效,只能不让一般人看出李扶摇的根底。 算是小小补了一些李扶摇失去的东西。 一转眼便从深冬到了初夏。 青丝境还是青丝境,没有往前跨一步,但是总有些收获。 李扶摇合上书,喝着鱼凫煮好的茶,想着一些别的事情。 鱼凫轻声在身后说道:“公子,常临又来了。” 李扶摇回过神来,皱了皱眉头,那个小子拜入小邑楼之后,进展极快,这才半年,已经远超和他一起拜入山门的那些弟子的境界,现如今就是让他去行走江湖,只怕也没有任何一个江湖武夫敢说能胜过他,可就是如此,从上个月开始,他便想着要下山去报仇,先是找到柳宁,他名义上的师父,提出要下山的想法。 柳宁哪里敢擅作主张,当初亲口让他教他练剑的是掌门朝风尘,足以可见掌门对他的期望,他现如今倒是有了几分本事,可要是就这样放下山,被人杀了怎么办? 基于如此担忧,柳宁干脆就把这个麻烦推给了李扶摇,朝风尘整日闭关,偶尔出现也只在藏剑楼,行迹难寻,除去掌门之外,山上地位第二高的便是李扶摇了,故而这件事推到李扶摇身上,挑不出毛病来。 李扶摇想了想,平静道:“和之前一样,打回去。” 堵不如疏,要是一味堵着常临,迟早要把他堵坏,因此李扶摇早在上个月就和常临说了清楚,什么时候打过了鱼凫,什么时候就能下山。 鱼凫练剑时间比常临早不了多少,但不知道为何鱼凫的剑道修为要比常临快很多,现如今已经踏入了第一境,真正走上了修行大道,整个甘河山上,能胜过鱼凫的,除去柳宁和叶舟之外,便只有那位老剑君童云奎,当然这肯定是要把朝风尘和李扶摇刨除在外。 鱼凫捂嘴笑道:“奴婢现如今可拿捏不住火候。” 李扶摇一本正经说道:“这句话,别人说,我信,你说,我肯定不信!” 鱼凫微微一笑,没有多说,拿着剑便出去了。 她的那柄剑是李扶摇亲自去藏剑楼选的,叫做朱颜。 李扶摇原本觉得佩剑总得自己去选才好,可谁知道鱼凫去了几趟都没有挑到合适的,反倒是李扶摇去一次,便从一处老旧书架上找到了这柄被许多剑谱压在身上的朱颜,一人一剑,当场就看对眼了,这便顺理成章成了鱼凫的佩剑。 半柱香之后,常临带着淤青离开了竹楼,鱼凫重新回到竹楼,给李扶摇添上新茶。 李扶摇喝了口茶,把剑匣拿出,取出里面的青丝剑,放在膝上,照常养剑,李扶摇闭目,可忽然之间,青丝便开始微微颤鸣,竹楼里剑气弥漫。 鱼凫恍惚之间,好似在眼前得见一条巨大的白鱼在窗外云海里反复翻腾游走,片刻之后,那条白鱼偏偏又扶摇直上,化作一只巨大白鸟,翱翔天际,睥睨四方。 鱼凫被吓的就要出声,可还是好在很快反应过来,用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出声打扰到李扶摇,即便是才走上修行大道没几天,鱼凫也知道一些江湖武夫都知道的东西。 有些事情,要是因为她而导致李扶摇前功尽弃,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 …… (本章未完,请翻页) 当甘河山上的云海之中出现白鱼化作白鸟的异像之后,朝风尘便走出了静室,抬头看向云海。 除去一直在李扶摇身旁的鱼凫之外,或许这整个甘河山上便只有朝风尘能够看出些端倪了,其余人,不是看出什么,就是想看都看不到。 朝风尘走出静室,悬剑来到某处悬崖边,感受着竹楼那边的剑气,忽然笑道:“当年许寂观大河而得气象,便已经是气势磅礴了,可这甘河山上还真没有什么好看的,都能成就如此,许寂那眼睛,倒是一点都没有花。” 光以资质来看李扶摇,他不过中上,但实际上,若是只以资质来看李扶摇,便是实在偏颇了,青丝剑作为白知寒的佩剑,平白无故选择李扶摇,本来就是一件不简单的事。 见惯了剑胚的天资,青丝剑再选的人,会是普通人? 朝风尘很清楚,所以前些日那两位太清境闯小邑楼,他都故意留时间给李扶摇,凭借一张符箓一颗圣丹便斩杀了两位太清境的李扶摇,在朝风尘看来,还算是不错。 朝风尘忍不住把白知寒摆在李扶摇所处的位置上仔细思索,发现若是白知寒遇上这两位太清境修士,只怕至多需要一颗圣丹来替他吊住一条命,其余的都就真的一点都不需要了。 一剑在手,便敢说天下何处都去得的白知寒,虽不是剑仙,但风采不会差去半点。 朝风尘想起朝青秋,那家伙成为剑仙之后,这些年觉得最无趣的事情便是没有一个可以比剑的人,成了剑仙,便是山河独一份,世间其余剑士哪里是他的对手,朝青秋也就只有翻看那些注定只存在上的名字。 当年一剑剑气肆掠八万里之长的剑仙柳巷可否能一战? 女子剑仙谢沉是否是我朝青秋的敌手? 陆长偃之流又如何? 白知寒与我朝青秋同时开始练剑,谁会先一步成为剑仙? 一个绝世剑仙,寂寥的过一生,怎么看都是一件糟心事。 想到这里,朝风尘忽然笑道:“朝青秋,你总站那么高,真是挺无趣的。” —— 洛阳城,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腰间悬着洛水的程雨声闲来无事的到了那条简陋小巷,在那个偏僻小院前站了很久,低头看着那两盆兰花。 早在去年,他喜欢的那个姑娘就已经离开了洛阳城,可即便是如此,程雨声时不时也喜欢往这边来看看,他现如今是洛阳城的刑部供奉,又有皇帝陛下赐下的洛水,甚至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抱刀郎官衔在身,本来就过的十分自在。 南城程家有了宫里的那位贵妃,又迎来了宫外的程雨声,不管怎么看,在洛阳城,恐怕程家便是除去皇室最稳固的家族之一了,自此以后,程家想要没落都难。 因为不愿意进入学宫修行,故而出洛阳城去闯荡江湖,时隔多年回到洛阳城便摇身一变成为刑部供奉的程雨声性子并未有太多改变,依旧放荡,若不是在有心人有意无意放出消息的情况下,现如今即便是有人知道程雨声是南城程家大少,也不会认为他是一位山上修士。 程雨声推门而入,目盲多年的王偃青正在院里和延陵第一棋手顾师言对弈,春水坐在一旁,顾师言每落下一颗棋子,她便轻声说上一句,看见程雨声推门而入,顾师言抬头看了一眼程雨声,然后视线便落到他手里提着的酒上,程雨声有些无奈的开口道:“顾大人,你从未赢过,还时不时来找偃青先生下棋,不觉得无趣?” 顾师言身为延陵棋待诏,地位尊崇,在世人眼中便是延陵第一棋手,可这位国手面对王偃青,也从未赢过,这些事情知道的人很少,但自从程雨声也领了刑部供奉的牌子之后,再加上他时不时来找王偃青喝酒,便算不上什么秘密了。 顾师言一点都不恼怒,只是接过酒壶,变戏法一般在怀里拿出酒杯,自顾自给自己倒上一杯,才感叹道:“这用银子堆出来的酒,谁说不香,可真是屁话!” 程雨声坐下之后,打趣笑道:“偃青先生每次喝酒都不多说,顾大人,你是不是话多,才导致棋也下不过偃青先生?” 顾师言挥手笑道:“棋道上,我顾师言力压天下所有棋手,偃青先生也就压我一人便可。” 说到底还是王偃青在棋道上举世无双的废话。 程雨声无奈摆摆手,给王偃青倒了杯酒,笑道:“偃青先生,喝酒!” 有了程雨声的搅局,这盘棋自然便没有继续下下去的必要了,反正顾师言也知道,这不管怎么下都不会胜过王偃青,所以对于程雨声的突兀出现,也不觉得厌烦。 顾师言是延陵的棋待诏,平日里最是清闲,上头没有任何上司,除了皇帝陛下的圣旨,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使唤动他,因此在延陵朝野上下,有“顾自在”的说法,不结党的顾师言,在洛阳城朋友很少,除去亦师亦友的王偃青之外,也就是这个才结交半年的程雨声了。 王偃青喝了口酒 (本章未完,请翻页) ,笑道:“我听刑部说,你这半个月都不在洛阳城,去哪儿了?” 程雨声便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一无事便喜欢乱跑,平日里是来找王偃青喝酒,王偃青想清静的时候,程雨声也就识趣的不来打扰,在这段时间里,程雨声便喜欢在洛阳城外的乡下转悠。 这次回到洛阳城也才是一天前的事,听到王偃青问起,程雨声也没有半点隐瞒,笑着说道:“收拾了几个山精,然后跟着镖局走了半个月的镖。” 顾师言听到这个答案,有些嫌弃的看了程雨声一眼。 大抵是觉得程雨声这么个刑部供奉,去走镖怎么都掉价。 王偃青点了点头,不觉得程雨声这样做有些什么,山上修士,虽说都在一条大道上,可各有各的路子要走,不必相同,也不要怕相同,反正自己觉得好便行了。 喝着酒,三人闲聊,不知道怎么便聊到了今年的科举,顾师言挑眉笑道:“今年的科举考试极有看头,一群大儒门生,平日里才名远扬的儒生们,却都没能把状元给带回家去,反倒是被一个横空而出的偏僻地方走出的公子哥给攥在了手里。” 王偃青淡然说道:“这山野之间也有能人,不可小觑,平日里眼高于顶惯了,要是真有一日吃了苦头影响才深刻。” 顾师言哈哈大笑,“偃青先生说的有理,实在是有理。” 两个读书人闲谈,说来说去便都是那些东西,程雨声不爱听,因此等他把带来的酒喝完之后,便自顾自起身告辞,王偃青没有挽留,只是在程雨声走出小院之后,才说了一句话。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声音很小,喝得醉醺醺的顾师言没能听见,可春水却是一五一十都听进了心里。 便不由得红了脸。 …… …… 走出小院,程雨声把手下意识搭在洛水刀柄上,漫无目的的闲逛,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又走到了某条小巷,程雨声随意看了一眼那边小院,那个以前没事就陪着他坐在门槛上吃糖葫芦的小姑娘自从开始练剑之后,便大部分时间都在摘星楼那边,他已经很久都没见她了。 上一次见她,那个小姑娘长高了不少,捧着那柄通体雪白的小雪在远处向他招手,当时程雨声急着出城,也就没有逗留,可那也就是他们这两年时间里的唯一一次相见。 故人依旧,只是人心在变。 叹了口气,程雨声推门虚掩的木门,走进那座小院,就站在院子里看着那颗长势极好的桃花树,一时无言,他想起了那个喜欢桃花的姑娘。 也知道那个喜欢桃花的姑娘不会想起他。 如此一来,才真是愁思万缕。 虽说我程雨声喜欢你叶笙歌,是我程雨声的事情,但没有得到回应,没有得到心上人的喜欢,要是说不在意,那都是假的,一点都立不住跟脚。 程雨声又叹了口气,走出院子,想着要去那个馄饨铺子吃一碗馄饨,只不过才关上门,便看到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同样腰间悬刀的清瘦老人。 老人身材不算高大,但也绝不矮小,腰间悬了一柄短刀,就这样站在程雨声对面,便让程雨声感觉万籁俱寂,身前唯独只有这老人而已。 老人看着手按着刀柄的程雨声,神情不变,没有急着开口。 程雨声皱着眉头,看着这悬刀老人,光是他往那里一站,便给了自己很大的压力,就此程雨声都可以判定,那老人绝不可能是普通江湖武夫。 老人往前踏了一步,忽然笑道:“程雨声,连对老夫拔刀的勇气都没有?” 程雨声正想着老子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拔刀相向? 这个念头才生出,老人身前便生出一股磅礴刀气。 山雨欲来风满楼! 程雨声如临大敌。 那老人却好似闲庭信步一般往前走了好几步,然后从腰间拿出一个朴拙的葫芦,倒了几口酒在嘴里。 程雨声洛水在鞘,怎么都抽不出来。 老人却快要到程雨声身前。 酒喝了几口,程雨声才总算是抽出洛水寸许,可脸色已经惨白如纸。 在洛阳城中,只有少数人知道,修行境界最高的是那位自困于摘星楼的昌谷先生。 那位昌谷先生百余年里,也仅仅出过一剑。 程雨声有幸看过,但那一剑的威势,比起今天,要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个悬刀老人,一手拿着酒葫芦,一只手按在刀柄上,来到程雨声身前,笑问道:“你那不成器的师父,没告诉你他有个师兄?” 师兄?! 什么师兄?! 程雨声此刻被刀势所压,哪里有精力去想其他事情。 清瘦老人散去刀气,看着程雨声,低声道:“老夫姓陈,单名一个酒字。” 陈酒?! 程雨声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九十六章 喝得万斤酒,可斩天上人 程雨声年少时候因为不想拜入学宫门下,而是非要做一个江湖豪客,这才从洛阳城偷跑出去,游历江湖。 打小就聪明的程雨声当时虽然年纪不算大,但抱着一叠银票,也没有风餐露宿过,可谁也没有想到,第二年便在山野间遇见一个老骗子,当时以一场不大不小的骗局把程雨声骗的团团转。 让程雨声死心塌地拜了他当师父,之后的一年之间,怀揣银两的程雨声就成了散财童子,一路游历花销都算在他头上,可功夫一样都没学到。 如此游历过了两年,程雨声银子也花完了,却还是坚信那老骗子是真正的江湖侠客,或许是于心不忍,也或许是被程雨声的毅力打动,那个在这两年之间不曾显露分毫的老骗子就开始真正的教导程雨声。 一个最开始只想着成为江湖豪客的年轻人,和一个一辈子只想混成等死的老修士就这样真正成了师徒。 成了师徒,自然双方就要把家底都抖漏清楚。 程雨声就一个世间子弟的身份,自然是爽快的就都给自己师父说清楚了,可自家师父却一直吞吞吐吐,不愿意多说。 直到有一天黄昏,两师徒坐在一处农家田坎上洗脚。 师父才喝了口酒,笑着说自己有个师兄,兴许是这天底下用刀最厉害的家伙。 这句话说得十分讲究,三教圣人没有一个人是用刀的,剑士一脉又是用剑的,用刀的修士本来就不多,能当第一就算不上太难。 程雨声当时追问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师伯叫什么名字,现如今身在何地。 自家师父只说自己那师兄,一声最好喝酒,喝到后面竟然是连名字都改了,姓陈也就叫做陈酒了。 当时随口一提,程雨声倒是记得清楚。 可这不算是完,师父又说他和自己师兄有仇,师兄发过毒誓,说是遇见自己这一脉的弟子一定要赶尽杀绝。 让程雨声不要招摇声张自己是他徒弟的事情。 程雨声当时没觉得有什么,只觉得是老头子编瞎话来骗他。 后来随着师父身死,他觉得一个人游历江湖也没有什么意思,返回洛阳城之后便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碰见自己的这位师伯。 便快要忘了这件事。 可谁知道,现如今自己那位师伯就这样站在他面前,一口一口的喝着酒,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程雨声一瞬间就想起了自己师父的嘱咐,不由得脸色发白,这师伯要是来寻仇的,自己就要死在了这儿不成? 师父当初可是说的很清楚,自己师兄是天底下用刀最厉害的家伙。 这般厉害的猛人,怎么也得是个春秋境吧? 野修不受人待见,可不见得说没有天才人物。 林红烛是世人皆知的野修境界修为第一,修为境界直逼沉斜山的观主梁亦和学宫掌教苏夜。 那自己的这位师伯是个什么境界,春秋还是登楼? 程雨声心里直打鼓。 刚才那气势自己可是亲身感受了,绝对是要比在摘星楼上的昌谷先生厉害啊。 老人喝了一口酒,看着这个脸色发白的后生,蓦然想起自己当年对师弟说的那番话,不由得觉得有些有趣,“你师父说了,老夫遇到他这一脉,须得赶尽杀绝?” 程雨声木然点头。 事到如今,也只能顺着老人的话来了。 老人再喝一口酒,板着脸说道:“那你有什么遗言要说?” 程雨声欲哭无泪,感情您老人家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真要对您这个师侄挥刀相向啊? 老人喝着酒,等着程雨声回话。 程雨声咽了口口水,忽然怅然一笑,“我想对笙歌姑娘说我喜欢她啊,说过了一次,我还是想又说一次。” 老人皱眉,“笙歌姑娘,是那道种叶笙歌?” 程雨声点点头。 老人喝了口酒,看向程雨声的眼神里充满了欣赏,“你这小子,本事不大,眼光倒是挺高的。” 语气的变化,让程雨声猛然一惊,他有些不可思议的抬头。 老人松开刀柄,拍了拍这小子的肩膀,笑道:“老夫当年与你师父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原意是想让你师父刻苦修行,谁知道他一辈子都没能往前走几步,倒是把这个玩笑当真了。” 到这里,老人算是给程雨声吃了一颗定心丸。 程雨声拍了拍胸脯,要是这师伯非要不死不休的,他这条命今天也就算是一定丢在这里了。 老人把酒葫芦递过去,然后说了句走走。 程雨声有些纳闷,接过酒葫芦之后心想之前您老人家便喝了这么些酒,这酒葫芦能有多大,还剩下多少? 老人似乎是看透了程雨声的想法,笑道:“老夫这酒葫芦,岂是凡物,只怕是一般的朝暮境修士都没资格拿着老夫这种品阶的法器,这酒葫芦足以储存万斤美酒,可重量却不足一斤,你说有没有意思?” 老人有许多未尽之语,比如为了这个酒葫芦,他曾深入北方妖土,斩杀了一尊登楼境的妖修,只是为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一截角,比如为了酿造这万斤美酒,他花费了整整二十多年时间。 爱酒到了他这个地步,只怕是天底下也找不出第二个。 老人敢如此作为,归根结底不还是因为有一刀在腰间,便胆气十足吗? 这个世道,有剑仙朝青秋杀力世间无双,让人惊惧,也有三教圣人高坐云端受无数修士尊敬,可就是他们这些野修,即便是再出什么天才人物,用刀天底下第一也好,用枪天底下第一也好,只要不曾登临最后的沧海境。 都不足以为人称道。 老人见人间风雨,不止百年,自然不会对此再生出什么愤懑之心来。 世道如此,一人之力难违。 程雨声和老人并肩走了很长一段距离,见师伯没有要开口的打算,便一路偷摸着喝了好些酒。 直到老人伸手拿过酒葫芦,重新把他别在腰间。 程雨声想了想,才貌似很多余的说了一句话,“师父死了。” “我没帮师父报仇。” 老人笑了,“那人是个春秋境,你如何报?” “活着不难,难得是带着愧疚活着,可此事你不用愧疚,只须扪心自问有没有用心练刀即可。” 程雨声眼神黯然,便是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师父。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平淡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虽说这句话很有道理,只不过他既然是老夫的师弟,被人杀了,自然有老夫出手报仇,一个春秋境,不过是一刀的事情,并无难度。” 老人说的轻描淡写,可程雨声却是心中惊涛骇浪。 春秋境,一刀的事情。 那自己的这位师伯难不成真是登楼境的修士? 修士九境,可唯有登楼,才可观沧海! 什么时候除了林红烛之外,山河中的野修又多了一位登楼? 老人才把酒葫芦挂在腰间,就这么一句话之后,便又取回来,喝了一口。 程雨声想着这样下去,您老这万斤美酒只怕都喝不了多久。 老人喝了口酒,平静说道:“老夫与你师父师出同门,师父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终其一生也不过一个太清境,你师父资质也一般,唯独老夫,独自前行,走到了如今的登楼境。” 程雨声听到登楼境三个字,心想果然如此。 老人又喝了口酒,继续说道:“老夫的登楼境和世间其他的登楼境不一样,算是和剑士一脉有些关系,老夫也并非只是一辈子便只能在此境逗留了,只是老夫走过了山河,走过了妖土,去了佛土,也不曾抓到半分东西,这才想着回到洛阳城。” “你只怕也想不到,老夫本来就是个洛阳人。” 老人转过头看了一眼程雨声,笑道:“老夫并未收过徒弟,以后这一身本事,只看你能继承几分。” 有一个登楼境的师长教导该是多么有幸的一件事,要知道,即便是李小雪,教导她练剑的李昌谷也不过是半只脚迈进春秋的剑士而已。 程雨声想了想,轻声问道:“师伯准备在洛阳城待多久?” 老人喝着酒,笑道:“最少五十年,至于五十年后,会不会想着再到处去走走,也说不准,不过怕是难了,师伯这辈子去了太多地方,除去剑山没去过,沉斜山不屑去,其余地方还真是一处不剩。” 百年光阴都用来四处游历了,自然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个够。 程雨声陪着老人走过一段长街,又问道:“师父说您老人家用刀天底下第一,世间无双,假不假?” 老人喝了口酒,笑道:“若是单说用刀,自然不假。” 见老人一直酒不离口,程雨声不由得关怀道:“酒喝太多,还是伤身,师伯少喝些。” 老人罕见的一脸郑重的说道:“喝得万斤酒,便有胆气杀得天上人!” 天上有人,云端高坐的便是一位位圣人。 程雨声愁眉苦脸的,“师伯,这世上哪有登楼境修士就杀沧海境的?” 老人喝着酒,这次是笑着开口,“所以万斤酒没喝完,胆气不足,杀不得天上人。” 程雨声哑口无言,再不知道说什么。 两人继续闲聊,老人说了很多自家师父的事情,这便让程雨声已经深信不疑他就是自己师伯的事情,心中再无疑惑。 就在这两人一路闲谈要前往程府的同时,天上有一剑激射而来! 剑气滚滚,凌厉无比。 有个灰衣中年男人,在长街上接住那柄铁剑,看着这边,好似随意的挥出一剑,仪态万千,剑意充沛,剑气凌厉。 在洛阳城,出剑能有如此威势的,除去那位久居摘星楼的李昌谷,只怕真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程雨声刚张了张嘴,才喊了昌谷先生四个字,便看到自己师伯一步跨出,手中短刀瞬间出鞘,一股磅礴无匹的刀气瞬间撕裂长街,仅仅是片刻,李昌谷便皱眉倒退数十丈,仍旧是没能完全避开这一刀。 刀气席卷到了李昌谷身前,李昌谷再出一剑,堪堪拦下,但在长街上仍旧是滑出去很远。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从未有人在洛阳城里,能让李昌谷如此狼狈过。 只是即便不敌,李昌谷气态依旧,一身灰色衣衫被风吹拂,显得整个人都出彩不已。 洛阳城好似发生了一场地动。 附近的房屋上掉下好些灰尘。 长街更是被撕裂出来一道沟壑。 可不管是刑部还是附近的平民百姓,都没有任何一人出现在这边。 老人喝了口酒,短刀归鞘。 看着李昌谷,老人眼里欣赏的情绪占了一大半,“再给你二十年,便可以和老夫一战了。” 李昌谷仅仅是以出窍神游下楼出剑,威势自然不如全盛出手,可即便是如此,老人也能知道,即便是鼎盛状态的李昌谷站在他面前对他出剑,仍旧不敌。 李昌谷笑了笑,收剑回鞘,悬挂腰间,如此来看,也都不太像是一个剑士,读书人的风采居多,来到老人身前不远处,李昌谷问道:“敢问前辈高姓大名,为何来洛阳城?” 一位登楼境的修士,不管是不是在三教之内,但既然是出现在洛阳城,且不明身份,他李昌谷便要来见见,至于为何出剑,那还真是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先前老人以自身气机压迫程雨声,虽然控制的很好,但仍旧被李昌谷感知,出窍神游下楼之后,在半路上,又感受到了那股磅礴刀意,于是便不由自主的一剑递出,最后被老人一刀逼退,也在情理之中。 剑士再如何逆天,也不见得能跨越好几个境界杀人。 尚未完全走进春秋境的李昌谷面对着这位实打实的登楼境修士,一样讨不了好处。 没有当场便重伤,打散这缕神魂,已经是老人留力的结果了。 老人喝了口酒,有些话即便是他欣赏李昌谷也不至于自降身份去回答这些问题。 程雨声硬着头皮走出来,和李昌谷说了些什么。 这位程家大少,对洛阳城的任何修士都可以不屑一顾,可唯独对于李昌谷,有发自内心的敬畏,不仅因为他是延陵皇帝口中的真读书人,也是因为其他的一些不足以让外人知晓的事情。 李昌谷点了点头,才对老人笑道:“是晚辈唐突了,前辈莫怪。” 知错便改,便认,对于李昌谷来说实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既然这位登楼境前辈没有什么想法,李昌谷这便要转身离去。 老人喝了口酒,忽然问道:“李昌谷,你何时下楼来?” 学宫的忤逆之徒李昌谷,被困于洛阳城摘星楼,这件事情其实这些日子已经渐渐传开了,只是学宫掌教苏夜似乎破天荒对着学宫说了一次重话,更是严令十年间,不许学宫弟子再入洛阳城。 那位脾气不错的苏掌教,平日里即便是在学宫也不会如此大动肝火,这一次即便是人尚未在学宫,也有言语传回,想来便是极为生气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谁还敢明目张胆的惹怒掌教? 李昌谷洒然一笑,“楼上无风无雨,这么急着下来做甚?” 老人喝了口酒,一笑置之。 李昌谷飘然远去,老人这才把酒葫芦放回了腰间。 这次继续前行,老人谈兴大减,直到一直来到程府,老人也没有多说什么。 自从程雨声成为刑部供奉之后,在程家的地位自然是不用多说,除去老爷子还是没什么好脸色之外,其余家人如今再见程雨声,都是笑脸相迎。 这一次程雨声领着自己师伯走进程家,说清楚身份之后,马上老人便被迎进了一座小院,要不是程雨声竭力阻止,只怕是程家大小老少都要跟着去请安。 程雨声只说了这是我师伯,还没有透露老人的身份境界修为,要不然可能现如今整个程家都要炸开锅。 安置好老人之后,程雨声才回到书房,便被一道圣旨给召进了宫,程家老少有些不明所以,倒是老爷子才琢磨出了些味道。 只是这种事情,他不曾对儿孙开口说起。 —— 陋巷小院,一局棋终。 有人悄然离开。 顾师言不出意外的再一次败北,这是今日他和王偃青的第十局,十战十败,也就没有了继续的心思。 看着棋盘,顾师言笑道:“洛阳城又来一位大人物,陛下该如何笼络?” 王偃青一本正经的说道:“这种境界的修士,说什么都是废话,倒不如不说,待人以诚,便自然会收到好的结果。” 顾师言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昌谷先生面对那位老先生,当真无一战之力?” 若是一般普通百姓开口相问,王偃青大抵都会不做理会,可既然是顾师言,王偃青难得认真开口说道:“登楼与沧海是一线,千差万别,登楼与其余境界又是一线,一步便似千万步。昌谷先生再如何厉害,终究没有走过登楼,面对老先生,死战死战,也真的只是死字而已。” 顾师言听后悚然不已,随即问道:“那偃青先生是否有望这个境界?” 王偃青洒然一笑,“这辈子,不指望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九十七章 行走江湖 熬过了夏蝉最烦人的时光,天气便渐渐凉快下来了。 李扶摇今日去藏剑楼拿了最后一本剑谱,在窗边看完之后,喝了一口茶,然后听着鱼凫说常临又来了,仍旧是让鱼凫给他打回去,这次整整一炷香之后,鱼凫才走回竹楼。 常临专心练剑,这么些日子过去之后,进展不慢,鱼凫应付起来越来越吃力。 “公子,常临走得快,再有下次恐怕是打不过了。” 李扶摇随口说道:“他下次再来便放他下山去,只告诉他境界还不高,等到报了仇之后最后要回山潜修,别的不用多说。他要是不愿意,也由着他去。” 鱼凫哦了一声,总觉得李扶摇这些日子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只不过非要她说出个什么来她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李扶摇的气态比起之前更加从容了。 李扶摇站起身,在窗边看了片刻景色,忽然笑道:“鱼凫,晚上吃顿火锅吧。” 鱼凫这才想起好像差不多有一个多月这竹楼里没有煮过火锅了。 她一下子觉得有些奇怪,看向一身白袍的李扶摇,鱼凫其实早就注意到,李扶摇一般都只穿那身青衫,直到半个月之前才换上了这一身白袍,然后这半个月都没有更换过。 至于那身青衫,自然是被鱼凫拿去洗净之后,认认真真的叠放整齐了。 鱼凫小心翼翼问道:“公子是不是要走了?” 李扶摇有些讶异的转过头,倒也不准备遮掩,点点头笑道:“虽说尚未有资格踏足妖土,但还是多想去看看这片山河,况且藏剑楼里的剑谱,已经读完,没有理由再留下了。” 对于青丝境之后的太清境,李扶摇最初设下的目标是要在三十岁之前便破开,可直到在北海见了青槐姑娘之后,又在北海海底足足待满了一年,然后得了好些好处,便觉得这时间可以往前移一移,倒不是李扶摇见识比之前高远之后便想着要改变想法了。 只是好像身旁的那些人,除去老祖宗一直都不愿意让李扶摇去为什么而练剑,而是更愿意李扶摇走自己的路,走的快慢都没关系之外。身旁其余的人,不论是希冀李扶摇早日走到沧海的青槐姑娘也好,还是青天君那个说明了不踏足沧海便不能娶青槐的未来老丈人也好。 还是一些其他的什么人,包括洛阳城的延陵皇帝这一类人,都愿意李扶摇走的快一些,再快一些。 因此李扶摇好像觉得身后有好些手在推着他往前。 不得不快一些。 即便如此,李扶摇还是谨记老祖宗的教诲,踏踏实实走好每一步。 在藏剑楼取剑谱观书,在竹楼养剑,这是李扶摇这两年做的最多的事情,当他看完那些剑谱之后,自然没有理由再留下了。 青丝剑和剑十九这两柄剑这些日子,实际上剑十九仍旧是被李扶摇薄待了,青丝剑已经差不多快要和自己达到心有灵犀的地步,剑十九倒是还没温养几次,不是李扶摇不愿意,只是李扶摇想着若是以后再替剑十九找到合适的主人,送出之时不显得麻烦。 时至今日,李扶摇依然谨记那句天地虽大,一剑足矣。 大好山河,还需要他一点点的看过去。 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鱼凫又问道:“秋日出门不是好日子,公子不能等到明年开春再走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鱼凫眼眶微红,似乎是在强忍泪水。 李扶摇洒然一笑,“秋日远行,也别有一番滋味。” 眼见鱼凫还要说话,李扶摇摆摆手,笑着开口,“晚上记得让朝先生也来。” 辞行这种事情,自然是要和主人说清楚的。 鱼凫哦了一声,揉了揉眼睛,便一个人去准备火锅。 …… …… 黄昏时分,一身白袍的朝风尘缓行而来。 两位同样白袍的剑士对坐,别有味道。 仍旧是翻腾的鲜红汤水,仍旧是麻辣鲜香的火锅。 朝风尘倒了一杯酒,笑着说道:“我之前觉得你读那万卷书,定然是笨法子,前些日子才想通了,你这是要看撰写剑谱的那人的气态心境,江湖武夫虽说境界不如山上修士,但只要是爱剑痴剑者,身上自然有一种气势,你观这么多气势,自然也能得到好处。” 李扶摇看了眼酒壶,却不曾伸手,只是喝了一口热茶,笑道:“老祖宗和柳师叔都说过,这练剑,在红尘中本来便有好处,我仔细想了想,应该便是看到万千道路,然后选一条适合自己去走的去走,要不然便是自己修一条路出来。” 朝风尘问道:“找到了?” 李扶摇摇摇头。 实际上很正常,剑道各异,但大多都是脱离不离最开始那些前人开创的那几条。 归根结底还得靠在剑气剑意剑术这三条早已经被无数剑士认证过的大道上前行。 好在师父陈嵊是个甩手掌柜,可剑山脚下的三位师叔伯都各自是剑术剑意剑气上面的行家,让李扶摇这一路走来,不曾是瘸着腿走路。 仅次一项,李扶摇便要比普通的剑士高出许多了。 只是因此 (本章未完,请翻页) 便想走出一条新路,倒是比登天难不了多少。 …… …… 这一晚的依依话别,李扶摇和朝风尘谈论最多的仍旧是剑道上的事情,鱼凫兴致不高,并没有怎么插话。 朝风尘酒足饭饱,开门见山说道:“李扶摇,这趟下山带着常临,等他报完仇之后,你们再分开便可,若是以往,这是狗屁事情,我一向不操心,可我现如今有心思要把他打造成小邑楼下一任掌门。” 朝风尘的心思从来都不是小邑楼一地,因此日后离开是必然的情况,只是离去之后这座小邑楼该由谁当掌门,让谁继续推行朝风尘定下的规矩,其实很有考究。 之前李扶摇以为不是叶舟便是柳宁。 现如今看来原来还不是这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个。 李扶摇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既然是继续游历山河,而在太清境前不急着去往妖土,那不管去哪儿都并不是什么大事。 带着常临,护着他一程,不是大事。 “公子,奴婢能不能一起?”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鱼凫在这个时候开口出声。 朝风尘默不作声,对于山上的事情,他哪里有这么多心思去想去管? 李扶摇看向鱼凫,眼神无奈。 鱼凫眨了眨眼睛,“等公子一人离开,奴婢和常临回来的时候也有个照应啊。” 鱼凫练剑,已经几乎算是极快,山上同龄弟子,只怕也只有柳宁或者叶舟才能战而胜之,鱼凫领着常临回来,到底好像也不错。 李扶摇拿不定主意,抬头看朝风尘的时候,那个吃完火锅的白袍剑士已经飘然远去。 李扶摇只能揉了揉脑袋,然后无奈说道:“记得告诉常临,明日一早竹楼前等我。” 鱼凫高兴的点头。 连即将要离别的情绪都冲散了很多。 —— 在陈酒在程府住下之后,程雨声才后知后觉发现这并非是一件好事。 当日入宫,那位脾气性子都算是极好的皇帝陛下并无多多打听自家师伯的底细,只是说一句既是师伯,便依师长之礼对待便是。 这也是在告诉程雨声,不用画蛇添足多说、多做些什么。 回到程府,从第二日清晨开始,那位境界足以震慑世上绝大部分修士的老人便开始教导程雨声练刀,程雨声这个人其实吃得下苦,心智也算不错,若不是如此,当初他的师父也不会收下他,他这些年入了青丝境之后,对于修行一事也不曾懈怠,只是终究是没有名师在旁指点,进展缓慢。 老人现如今便住在程府,又是他们这一脉的师长,自然对于程雨声来讲,是一桩天大的福缘。 只不过第一日之后,程雨声便完全不这么想了。 老人教导,委实太过可怕。 老人的方法倒也不能说是罕见,甚至还可以说太过普通,每日程雨声一到小院,最开始定然是被老人将一身的修为境界给彻底用法子暂时退去,这便是成了一个普通江湖武夫,然后老人便以最简单的打熬体魄的法子开始让程雨声吃苦头。 以往有一身气机护体还好,现如今灵府里的气机半点都调不出来,这般打熬体魄,便是吃了大苦头。 早先几日,每日都累的腿脚无力的程雨声回到住处都是惨白如纸,这让一向疼爱他的家中长辈就要去那小院子里讨个公道,却被老爷子断然喝止。 这位几乎都不怎么掺和朝堂大事的老爷子当天发了狠话,谁敢去叨扰那位老前辈,不管在家里是个什么地位,都要一律赶出程家。 这让原本便只是想着和程雨声关系能再进一些的偏房长辈一下子便打消了这个心思,一些是真心疼爱的程雨声的长辈们最多是有些埋怨老爷子小题大做,可最后也没敢忤逆。 老爷子难得生气,还敢和他对着干,肯定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况且程雨声本人都没有在家里叫苦,你们这些人瞎操心个什么劲。 实际上以老人打熬体魄的法子,一般修士若是知道这是在打熬一个青丝境的修士,只怕要笑掉大牙,说上老人一句误人子弟,可老人既然是一位登楼境的修士,这样做便成了定然有深意,哪个敢小瞧了去? 登楼境的修士,大多数都是潜心修行,行走世间的有几位? 再说了,现如今山河里那些个声名赫赫的人物,可也都是这个境界的。 学宫掌教苏夜,沉斜山观主梁亦,还有之前掀起无边风浪的魔教教主林红烛? 这都是登楼境的修为。 再往上,找出几个比他们更出彩的人物,只怕只能抬头看天了。 黄昏时分,又熬过一日的程雨声拣了条木凳坐在小院里,看着一旁喝着酒的师伯,起了馋心,试探问道:“师伯,给口酒喝?” 老人转头看了一眼程雨声,张口拒绝,“你喝几口,怎么得了?要是老夫这万斤酒都喝完了,胆气还没足,怎么办?岂不是看着天上人逍遥自在?” 程雨声心想着之前不是没喝过,这才过了多少时间,您老就这么生分了。 虽然是想着这事,可等张开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口的时候,嘴里却是变作了另外的言语,“师伯,三教圣人好端端的在云端坐着,你动不动就要斩,好像没有什么道理啊!” 老人似笑非笑,开口问道:“老夫且问你,为何朝青秋要在北海斩杀一尊大妖?” 前些日子朝青秋在北海斩杀鲲鹏一事,早已经世间皆知,在观战的修士口中一传十十传百,就连这些世俗里的普通百姓都知道有位剑仙有如此杀力,程雨声自然也知道,之前消息传到洛阳城的时候,程雨声还想起那个背负剑匣的年轻人,当然随即便想到叶笙歌了。 程雨声试探着说道:“妖土平白无故出了一尊大妖,要是朝剑仙不出手斩杀,妖族想来会势大吧,对于人族来说,不会有什么好处。” 老人瞥了一眼程雨声,喝了口酒,又问道:“那朝青秋杀了大妖之后呢,得到了什么?” 程雨声猛然抬头,“天底下想学剑的修士多了些!” 老人笑着点头,“朝青秋出剑杀大妖,自然是积攒了滔天声望,让这么多修士真正真真切切的看到过一次剑仙风采,即便是只有十分之一的修士有这个想法,也不错了,至于到了剑山那边,到底是有几个人能够真正走上那条剑道,虽说不好说,但你不觉得这是剑士一脉重现风采的引子?” “剑士一脉尚且有一位剑仙坐镇,能够让三教修士忌惮几分,可咱们这一脉,不过是些孤魂野鬼,若是不杀那么一两个天上人,如何能被人看得起?” 程雨声一怔,随即苦笑道:“便是为此,师伯就要对圣人动手?” 老人笑而不语,倒是没有给出答案。 要杀圣人,除去真要生死相搏以外,所要承受的还不止如此。 圣人是对抗妖族的最大依仗,无故而杀,必将山河不容。 老人喝了口酒,喃喃道:“不好杀啊。” —— 秋日的清晨如约来到甘河山上,李扶摇换上一身青衫,背负剑匣,缓步走出竹楼,鱼凫腰间悬着那柄朱颜,就跟在李扶摇身后。 常临站在竹楼外,等了很久。 这个固执的少年一直认为报仇是自己的事情,本来就不需要人陪同前往,可毕竟是在小邑楼中,掌门朝风尘的话比师父柳宁还要管用,没人能够不听。 李扶摇有多厉害,常临至今都历历在目,犹记于心,要是李扶摇真要出手帮他,这报仇就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 可常临还是不愿意,一开始便反对,为此还亲自去求朝风尘,可朝风尘异常坚决,根本都没有理会常临。 再加上李扶摇承诺绝不出手帮忙,他只是要下山游历,顺手护着他常临的小命,这样一来,常临脸色才好看不少。 三人下山,常临是柳宁的弟子,对待这个唯一的客卿,辈分一直说不清楚,最后干脆便以师叔来称呼便是。 走在山道上,常临开口问道:“师叔,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为什么听了我要练剑报仇就不再说话了,是不看好常临?” 这个问题困惑在常临心中很久了,这才问出。 李扶摇想了想,直白道:“当时只是想着下山去吃水煮豆腐,并无其他想法,随口一问,当即便忘了,更没有你说的这些不看好之类的,若是真不看好,那日你在凉亭里见我,就不可能拜入小邑楼了。” 常临哦了一声,脸色又好看许多。 李扶摇看了他一眼,多说了些话,“报仇始终是自己的事情,不管你怎么看,怎么想,还是我怎么看怎么想,最后还是得你自己去做,我也有仇家,报仇的时候要到什么程度,全靠自己把握,我不插手,但你要是滥杀无辜,我当即便要废了你,说不定还要杀了你。” “至于什么是无辜,什么程度上够得上无辜,想来你自己掂量的清楚。” “报仇是你和仇人的事情,不要迁怒到旁人。” 李扶摇说了这些话,忽然自嘲道:“忽然觉得自己话太多。” 鱼凫在身后捂嘴轻笑,“公子说的都挺对的啊。” 其实说这些话,大抵是从之前在洛阳城的经历以及之后在山下小镇上面对青泥的时候想出来的东西,说给其他人听没什么道理。 但是说给真要报仇的常临,才恰到好处。 至于常临听不听得进去,李扶摇好像没有太过在乎。 有些话说了就是,能不能被人拿去用,要看运气。 三人下山,走了差不多一半路程,忽然在一旁山道看见一头大黑驴。 李扶摇一拍脑门,无奈一笑,“我还把你忘了。” 这头黑驴不是风吕又还能是谁? 这两年中,他在山上四处瞎逛,经常出没于那处温泉,在竹楼的时间都稀少不已,才让李扶摇一时间没想起还有风吕。 看了风吕一眼,李扶摇笑问道:“一起走?” 风吕翻了白眼,没有搭理他。 你走了,让老子一个人在山上面对朝风尘? 老子可不遭这份罪! 李扶摇懂他的意思,于是便笑了笑,这一次三人下山变成了三人一驴。 正正好好。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九十八章 北海武宁府 某位文采斐然的诗人曾说过这么一句话,“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 这句话要是放在北海江湖,也是一点都错不了。 北海人迹罕至,世俗百姓不多,江湖武夫便更少,可即便如此,这里也能有一个北海江湖,也能有大小不一的武林宗门。 甚至于在朝青秋在北海斩杀大妖过后,北海更是短暂成为了山河的焦点,无数道目光都看着北海,当然,在大妖被杀,剑仙离去,目光散去之后,北海便又回到了原来的那个北海。 偏僻宁静。 有江湖的地方也必然有争端。 宁府城,算是整个北海江湖最紧要地方了。 不仅因为整个北海,根基最深,门人弟子最多,占据北海宗门第一时间最长的武宁府便坐落在宁府城里。 还因为这座宁府城里坐着一位北海江湖里的天下第一,谢淮阴。 这位武宁府的府主,年轻时候便已经是这武宁府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府主,武道修为力压整座北海江湖的年轻俊彦,更有一身诗才,北海江湖里的各大书肆里还售卖着这位武宁府主的诗稿,要是如此便罢了,更让人想不通的则是,这位府主已经是文武双全了,却偏偏面如冠玉,生的极为俊美,年轻时候每次走出宁府城都要引起一阵轰动,不知道多少北海江湖里的女侠提起这位武宁府主的名字,都要在脸上生出一道红晕。 直到之后继任武宁府主以后,谢淮阴深居简出,一心钻研武道,偶有出现在江湖,都是为了惩恶扬善,如此二三十年过去,当年的谢淮阴成了现如今的谢府主,才少了许多关注这位谢府主容貌的江湖女侠。 更多了些传扬这位谢府主英雄事迹和武道境界的说书先生。 整座北海江湖,若是说更名为小邑楼前的北海剑冢是板上钉钉的第一剑派,剑冢内剑客极多,堪称最风流之地。那谢府主便是力压这些风流剑客的最风流之人。 因此当李扶摇知晓常临的仇人便是那位风流了半甲子的武宁府主的时候,第一时间便是有些疑惑。 常临面无表情的说道:“谢淮阴是正派人士不假,但不意味着他这辈子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好事,都无错事。” 好人做错一件事,与坏人做错一百件错事相比,坏人固然更为招人恨,但不见得好人便能不受追究。 尤其是那一件错事,是两条人命。 常临父母双亲便都是死在那位武宁府府主手上。 具体内容,李扶摇没有问,常临也没有主动讲起。 快要临近宁府城,视线之内携带兵器的江湖武夫便多出不少,这其中带剑的固然不少,但除此之外,带着刀枪剑戟的也不在少数,李扶摇甚至看到一个已经踏足修行大道的负戟壮汉,牵着一匹高头大马,缓缓入城。 略微多了些心思,李扶摇现如今有朝风尘传下的剑诀,想来在这宁府城里一般人也是看不出他的根底,背负剑匣,普通人也只会认为他是一位剑客,瞧着年岁不大,甚至不会太过上心。 只是既然有一位踏上修行大道的负戟大汉入城,不见得这城里就没有其他的修士,李扶摇倒是不怕那位武宁府主真如传闻中那般武道修为力压整个北海江湖,只怕他力压是力压,这个力字却不是武道一说罢了。 临近城门,李扶摇抬头看了一眼那高逾五六丈的城墙,城墙是以大块青石造就,不同于一般小城,看着便有巍峨之感,只是去过洛阳城的李扶摇并不觉得如何高大,倒是身后的鱼凫有些惊讶,但想着不能丢了李扶摇的面子,很快便用手捂住嘴巴。 一行三人外加一驴入城,城门口的守卫并未如何盘查,这个地方的江湖人士实在是太多,若是真要一一问清楚,只怕便会在这城门处排出一条长龙,再加上这城内还有一位天下第一,便实在没人担心有人敢在城中闹事。 你说你武功盖世,得,先打过那位武宁府主再说,要不然,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入城没有阻碍,只是守卫看着那头没有任何绳索拴住却知道跟着李扶摇三人的大黑驴有些兴趣,只不过也没有过多打扰。 走在城洞里,眼前便也能看到前面宁府城的繁华之态了,李扶摇背着剑匣缓缓而行,鱼凫始终跟在李扶摇身后两步距离。 鱼凫生的容貌不差,入城之处又是人最多的地方,一些早已经守候多时的地痞流氓看着这么个娇美小娘子,便要上来在人群中揩油,不说能不能摸到那小娘子的屁股和胸脯,就是摸到手臂也算是一件美事。 只是他们不知道,鱼凫对待李扶摇固然是个小丫鬟,一切都听李扶摇吩咐,可对他们这些不怀好意的地痞流氓,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一些还没能摸到鱼凫的地痞流氓看到那小娘子勾起嘴角,下一刻他们就莫名其妙好像挨了一巴掌,一个个神色茫然,但很快便知道这是碰到了难缠的了,一眨眼便消失在人群中。 风吕抬起头看着鱼凫,心想这么个姑娘都有人揩油,什么眼光? 鱼凫不知道风吕能说话,但早知道风吕是通灵的驴子,而且还是李扶摇的驴 (本章未完,请翻页) 子,因此风吕看她的时候,她还对风吕微微一笑。 风吕觉得没趣,只是自顾自前行,想着要是等会儿李扶摇住客栈让他住马厩一类的地方,就算是李扶摇忘恩负义。 白瞎了当天老子驮着朝风尘去救你! 至于当天是不是救下了李扶摇这种小事,风吕就刻意遗忘了。 宁府城里的布置,其实和天底下任何城池都没有什么差别,除去外城还有一座内城,那座内城便是武宁府的宗门所在之地,那位北海江湖天下第一便在那座内城里睥睨北海,让一众武夫都抬不起头来。 这位近乎完美的武宁府主,当真是做出残害过常临父母双亲的事情? 李扶摇半信半疑。 走入宁府城,常临便说要去内城看看,李扶摇没有拦着,点了点头,常临行过一礼,然后转身朝另外一条街道走去,很快便不见踪影。 鱼凫担忧问道:“公子,就不怕他莽撞行事,把命都丢了?” 李扶摇一脸理所当然,“他要选择这个傻办法报仇,我有什么办法,难不成把他拉着?他的仇和我们其实没多大关系,要是真要不惜命,或者觉着自己练了几天山上剑法就可以眼高于顶了,死了也活该。” 风吕哼了一声,认同李扶摇的说法,这出门行走江湖,生死都在一瞬间,想活的长些,就自己多长心眼,别整日想着会有谁来救你,说实在的,这样一点都不靠谱。 鱼凫跟在李扶摇后面,笑着问道:“那常临真要是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进那座内城,抖搂神仙威风,然后言之凿凿让那位武宁府主偿命怎么办?” 李扶摇一点也不客气的说道:“那最多明日,城门口就会悬起他的尸首,然后昭告整座宁府城,这位不知好歹的江湖后生,胆子大到了敢白日行刺武宁城主。” 鱼凫疑惑问道:“不是说那谢淮阴不过是个普通的江湖武夫吗,常临怎么也是出自咱们小邑楼的剑士啊。” 李扶摇想起之前入城看见的那位负戟壮汉,以及走在城中看到的另外几人,想着武宁城里还真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一位纯粹的江湖武夫就能镇得住场子? 李扶摇肯定不信。 所以杀谢淮阴这件事,李扶摇不论怎么看,都觉得要从长计议,要是弄不好,在这座武宁城里待上个一年半载都是有可能的。 “常临不是傻子,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李扶摇想起第二次见常临问他的那些话,当时常临可是言之凿凿的说性命很宝贵的。 走了几步,李扶摇看了一眼坐落在街道旁的一座冷清酒楼,笑了笑,“吃饭去。” …… …… 一般食客选择地方,总是愿意去人多的酒楼,毕竟这人多的地方,岂不是象征着那家酒楼的菜肴要更好吃一些? 这么个不大不小的道理,知道的人多,这也就导致了生意兴隆的酒楼,只要不出什么纰漏,生意自然会越来越好,而生意冷清的酒楼却是要是不想个什么办法,便会越来越冷清。 李扶摇走进这座酒楼,刚一进门,便在角楼某处看到了之前那个背着大戟进城的壮汉,此刻他正坐在桌前,独自喝酒,一杆大戟就这样靠在墙壁上,只是那张脸,正好是对着李扶摇的。 之前看身形,只是觉得这壮汉怎么也该长得是五大三粗,凶神恶煞。 可现如今一看那壮汉长相,才发现长得剑眉星目,一点都不像是糙汉子。 李扶摇收回视线,不再继续看向那边,行走江湖,这也是忌讳。 酒楼冷清,竟然是连店小二都不曾请过一个,李扶摇坐下之后好一会儿,那个在柜台后站立了很久的瘦弱掌柜才小跑过来,挤出一个生硬笑脸,“客官吃点啥?” 一看这掌柜的就是个不会经营的主,露个笑脸都这么为难,想来要不是如此,这这么大一座酒楼也不会没落到这个地步。 李扶摇转头看了一眼鱼凫,鱼凫会意,请掌柜的借一步说话,然后她指了指还在门口的大黑驴,之前进酒楼的时候就没把驴子带进来,便是考虑酒楼的难处,这一次指了指,鱼凫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最后那掌柜的才轻声道:“隔壁有一间小屋子,可以牵到那里去,只是要草料的话……” 鱼凫赶紧摆手,说是那驴子一天到晚就喜欢睡觉,吃食什么都不用准备。 最后商议一番,鱼凫再顺便点了几个菜,才领着风吕去隔壁的屋子。 这样一来,酒楼里便真是只剩下李扶摇和那负戟壮汉了。 李扶摇默不作声,没有去看那壮汉,只是喝着掌柜的端上来的廉价茶水。 酒楼里安静的有些可怕。 倒是那汉子开始看着李扶摇。 李扶摇沉默半响,总算是转头看向那汉子,犹豫问道:“这位大侠,在下脸上有花?” —— 宁府城内城,相比较外城城墙,要矮小许多,只是城门看守便要更为严厉一些,除去一些本来就居住在内城的江湖人士,其余外人想要入内 (本章未完,请翻页) 城,便需接受盘问。 常临是以拜访故人的说辞进入的内城,他对于宁府城熟悉的很,倒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露出马脚,接受盘查之后,常临径直走入内城。 武宁府位于内城最中央的地方,占地之广,便堪比一些小国皇宫。 常临安静的走在街道上,腰间悬着剑,路过那座武宁府的时候,不紧不慢,偶尔抬头看着那座武宁府,就好似一个听闻过武宁府名头的普通江湖人士,并无特殊之处。 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常临离开这条街道,然后转入一条小巷,继续缓行。 小巷是以青石铺就的地面,两面都是高墙,阳光很难照射进来,显得有些阴暗。 常临走过很远,在一扇已经掉漆的木门前站立片刻。 锁已旧,人成故。 常临推开门,锁没能掉到地下,而是被常临捏在手里,放进了怀中。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破败的小院,然后院里有一个大水缸,缸里是些乌黑恶臭的雨水。 常临探头看去,水缸里漂浮着两具鱼骨,然后还有一块掉色严重的纱巾。 常临面无表情的走过小院,推开屋子的门。 迎面而来的是一股腐朽味道。 常临站在门外好一会儿,没有走进去。 然后退出来坐到了屋檐下。 抬头看去,也是破落不堪。 常临坐在屋檐下,默然不语。 门被人推开,是鱼凫走了进来。 看到鱼凫走进小院,常临没有半点慌乱,只是说道:“我就知道师叔会让你来的。” 鱼凫站在不远处的水缸前,看着水里的东西,问道:“这是你家?” 常临点头,“不错。” 鱼凫仍旧没有靠近常临,只是问道:“能不能说说谢淮阴是怎么残害你家的?” 说到底,她还是关心这个问题,虽然不知道公子关不关心,但她觉得要把这件事问清楚。 常临想了片刻,挑了一处开口说起,“你们觉得的正派人物,多是英雄豪杰,自然是要做好事做善事,但若是有朝一日做过一件坏事呢,做过一件坏事,可能并未多严重,但总归是要想办法掩盖的,既然要掩盖,自然便要做另外的坏事,这一连串坏事做下去,是不是就从一个好人变成坏人了?” “谢淮阴是个有意志力的人,自然做出了一件坏事,再做出另外一件坏事把之前那件事遮掩下去,便能还是那个武宁府主,是那个为人尊敬的北海江湖天下第一。” “我的父母便是他做的第二件恶事,原因是因为看见了他做的第一件恶事。” 杀人灭口这种事,在江湖上最为常见,一日之间不知道要发生多少起,只是大多都能斩草除根,侥幸活下来才能上演复仇的大戏,成功了才能让别人知晓。 鱼凫开口问道:“他做的第一件恶事是什么?” 对于这位北海江湖第一人,鱼凫即便是在甘河上都能听到过很多传闻,自然也有兴趣知道是什么,毕竟那位武宁府主,还被说成文武双全。 常临想了想,说道:“为了一本秘籍,谢淮阴想要,但那本秘籍的主人不肯让。于是便有了之后的事情。” 鱼凫想着武宁府便是北海江湖里第一等的宗门,宗门内不知道有多少秘籍,能让谢淮阴都起了想法的秘籍会是一本什么东西? 鱼凫没有深想,但是她也明白,真要是想常临说的这样,那就是谢淮阴的错了。 报仇名正言顺。 但是总觉得有些奇怪。 鱼凫又问道:“那你准备怎么杀?” 问这句话的时候,鱼凫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之前李扶摇说的话。 常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仰头看着这方小院子。 有些话不好说出,但也有意思。 鱼凫不轻不重的提醒道:“公子可能不会太高兴。” 常临想起第二次和李扶摇相见时候的场景,面无表情。 鱼凫加重语气说道:“你不能让公子不高兴。” 前者是提醒,后者是警告。 常临笑了笑,“可师叔不见得会喜欢你。” 鱼凫展颜一笑,“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 宁府城内城的武宁府外,那位北海江湖的天下第一出城数日,今日返回武宁府。 一众武宁府弟子早已经得到消息,因此早早的便在门口迎候,只是苦等大半日,都没能看到自家府主现身,一些辈分不高的弟子忍不住发牢骚,但是很快便被一旁的老人给低声怒斥。 府主是何许人,岂是你们可以非议的? 于是短暂吵闹之后是鸦雀无声。 人人都翘首以盼。 可谁都不知道,那个年轻时候被说成面如冠玉的武宁府主却是牵马走过长街,来到了一座高宅大院前,拍了怕大门。 等到门房探出头来,谢淮阴笑着说道:“麻烦通报一声,就说谢淮阴上门拜访。” (本章完) 正文 第两百九十九章 当年楚地有白楼 当那个快要年过半百,却仍旧不失风采,反倒是如同一坛有了岁月的老酒越发有味道的武宁府主开口说出谢淮阴三个字的时候,那个看门的门房却不是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反倒是脸色慌张。 谢淮阴站在原地,重复了一句之前言语,呵呵笑道:“麻烦通报一声?” 若是不是自报家门,谁能想到这么一位北海江湖板上钉钉的天下第一会如此温声笑语的与人交谈? 门房一怔,随即慌张向府内跑去,连大门都没来得及关上,实际上关不关上也都不是什么大事,在这位公认的北海江湖第一人面前,难不成多两扇大门就拦得下了? 只怕不是这个理儿! 谢淮阴伸手把那扇用漆刷的光亮的大门拉过来,算是替宅子主人关上门,而这位武宁府主则是只牵着那匹马,耐心等着府邸里来人。 显得极有耐心。 等了整整半柱香之后,大门才被一个华服老者重新打开,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打开大门,一看到这位武宁府主,即刻便躬身行礼,“老夫魏迎春,不知道府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府主恕罪!” 在这个武宁府说话便是最管用的宁府城里,大抵人人见了谢淮阴都要做出如此姿态。 何况现如今这魏府里前些日子才出了一档子事,便是事关武宁府,今日又是谢淮阴亲自驾临,很难让人不觉得畏惧。 谢淮阴看了这个华服老人一眼,笑着把他扶起来,只是笑道:“魏仙武道修为高深,本该做出些有益于北海江湖的事情才对,可谁知道偏偏成了这般恶贯满盈之人,现如今被我击杀,原本不是大事,只是想着有关魏家,这才来给老爷子通报一声,并未生出其他心思,魏家是魏家,魏仙是魏仙,不可混为一谈。” 魏迎春如释重负,这才抬起头来,魏仙原本便是他魏家子弟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一位,早在弱冠之年便在北海江湖闯出名堂,迈入不惑之后便更是稳居北海江湖前十,因为同时居住在宁府城里,期间曾几次上门挑战谢淮阴,虽然无一例外都是败在谢淮阴手上。 可谢淮阴对此人依旧是很欣赏,直言不出二十年,魏仙便有问鼎天下第一的可能,魏仙武道天赋不低,又有谢淮阴青眼相加,应当是前程似锦。 可谁也没有想到,在最后一次上门挑战谢淮阴之后的第二年起,北海江湖便传出了许多关于魏仙大肆屠杀江湖高手的事情,许多成名已久的江湖前辈都惨遭毒手,为此谢淮阴不惜亲自走出武宁府,将这位当初被他看重的后辈格杀,为得便是还北海江湖一个安宁。 如今魏仙已死,谢淮阴返回宁府城,顺便来告诉魏家一声,并非是要追责魏家。 魏迎春提起魏仙,也是哽咽不已,“那孽子当初练武便视府主为毕生追赶的对象,谁知道武道修为倒是追的很快,可品行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如今死在府主手上,也算是不枉此生,若是因此让府主受了伤,才是那孽子的罪过!” 谢淮阴低声劝慰道:“老爷子尽管操办丧事,若是有人为此刁难魏家,我谢淮阴定然要管一管,人死之后,所欠的都一一还清了,再没有什么债是需要未亡人来还的了。” 魏迎春本来便是强忍泪水,此刻听到谢淮阴这般说,竟然是再也忍不住了,泪流满面,让人看了也觉得心疼不已。 谢淮阴轻声劝慰几句,然后才告辞离去,牵着马消失在长街尽头。 等到这位谢府主的身影真是不可见之后,魏迎春才缓步走回府邸,身旁的门房轻声询问道:“老爷,这大少爷的丧事如何操办?” 魏迎春停下脚步,冷笑道:“自然是依着府主的意思大肆操办,以彰显他的仁义。这匹夫想做什么便由着他做,形势如此,何必担忧什么。” 门房有些为难,“若是大少爷的仇家来捣乱?” 魏迎春笑了笑,“不还有武宁府吗?怕什么。” 门房哦了一声,但实际上还是没能理解其中的深意,倒是魏迎春走进府邸之后,便独自绕过大半个院子,来到一处偏僻小屋子前,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轻声说了句,“果然如仙师所料,那匹夫登门了。” 屋子里传来不轻不重的一声嗯,然后很快便没有了声音。 即便是没有了魏仙这个顶梁柱,魏迎春还是有仍旧在江湖上有一席之地的魏家,原本怎么看都不该如此,但是就是这般奇怪,在里面没有了声音之后,魏迎春缓慢转身,就这样离开此处。 —— 酒楼之中,鱼凫和常临不在,就剩下李扶摇一个人坐在桌前,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壮汉。 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李扶摇之前的一声大侠,才打破了这份尴尬。 那汉子听到那年轻人一番言语,露出笑意,豪迈笑道:“请你喝酒!” 说是请,但实际上在话音落下的同时,他那桌上的一壶酒水瞬间从酒壶里倾泻而出,如同一条水蛇激射而来,绝非一般人能 (本章未完,请翻页) 喝得起这酒的。 李扶摇一拍桌子,桌上的一个瓷碗被震荡而起,落下之后,移了位置,但是这便是正正好好的接住那条酒水所化的水蛇,更为难能可贵的则是这一一条水蛇入碗,没有洒出分毫酒水。 此刻酒楼里并无旁人,就连那个掌柜的都到了后厨帮忙,若不是如此,被旁人看见了两人之间的斗法,只怕会瞠目结舌,这种神通,想来也只能像是谢府主那一类的江湖顶尖高手才能做出来的吧? 李扶摇接到酒水,却没有端起来一饮而尽,在汉子眼中便是缺乏了些豪气,可李扶摇按住酒碗,轻笑道:“酒水不多,大侠独饮吧。” 话音尚未落下,酒碗里的酒水便如之前一般,尽数激射回去,这是来时是一条水蛇,回去的时候却是一柄水剑。 汉子哈哈一笑,拿起酒壶尽数接下,然后一饮而尽。 汉子抹了把嘴之后,笑着问道:“如此年轻,便有这份境界,只怕是小邑楼都没办法教导出这种弟子吧,阁下是逗留在北海未曾离去的山上人?” 北海圣丹一事虽然已经过去了两三年,但是也绝不是此地已经没有了修士。 除去一些本就是北海人的修士之外,说不得还有一些外地修士仍旧为了圣丹,而留在北海,迟迟不肯离去。 只是看着李扶摇背负剑匣,那汉子是把李扶摇当作野修一类,没有往三教修士方面去想。 三教修士背靠大树,自然不好招惹,可若是一般野修,便没有这么多讲究。 李扶摇笑道:“孤魂野鬼,四处游荡。” 这般模棱两可的话,让人摸不清楚底细。 汉子思索片刻,方才试探问道:“阁下来宁府城,也是为了那本秘籍?” 李扶摇一怔,随即疑惑道:“什么秘籍?” 汉子仔细打量李扶摇的神色,发现不似作伪,这才心头有些苦涩,这种事情,自己直白问出口本来就不妥,现如今还问的是一个原本就不知道的修士,现如今他知道之后,若是想着喝一杯羹怎么办? 只是从刚才短暂交手来看,汉子倒是觉得这年轻人有极大可能不是他的对手,可若是真是一个根正苗红的三教修士,之后还藏有许多法器又当如何? 夺宝一事,只怕要平添几分意外。 李扶摇见汉子不再说话,也没有继续开口,行走江湖,本就忌讳交浅言深,尤其是他才和那人第一次见面,要是这样就各自像是倒豆子一样把各自的秘密倒出来,只怕也有些匪夷所思。 李扶摇现在有些疑惑鱼凫的去向,为何这么久了,都没回来? 那汉子思索很久,忽然提起那杆大戟走向李扶摇这桌,把大戟随意放在离着李扶摇不远处的墙角,然后坐下低声问道:“愿不愿意一起做笔买卖?” 李扶摇笑着低头,轻声道:“愿闻其详。” 对于秘籍,李扶摇本来便不感兴趣,只是想着是在宁府城里,这里的一静一动都要被那位谢府主尽收眼底,既然是如此,倒不如好好看看这到底是一桩什么事情,若是有可能和那位谢府主有关联呢?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汉子沉声道:“有些丑话我要说在前头,倘若你当真要做这笔买卖,便只能和我一头,当然,若是听了,不感兴趣,我也不会强求,只是若是让我发现你若是跟着旁人打这本秘籍的事情,别怪我痛下杀手!” 说这些话的时候,汉子故意显露出了一股磅礴气机,显然便是要让李扶摇知道轻重。 李扶摇想了想,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汉子这才开口说道:“谢淮阴前些日子出城去追杀宁府城里魏家的魏仙,说是为了为北海江湖铲除恶人,但实际上是因为魏仙因缘际会得到了一本秘籍,这本秘籍并不简单,应当是记载在一门高深术法,到底是儒教还是道教的,说不清楚,现如今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除去谢淮阴本人之外,一共至多还有三人,我算是一人,另外两人应该现如今也在宁府城里。” 李扶摇不傻,听懂了汉子的言下之意,“我替你拦下一人,我的好处是什么?” 做买卖,自然是有付出便要有收获。 汉子低声道:“拿到秘籍之后,上面术法,你我共学,甚至你把秘籍拿走,我自己抄录一份也不无不可。” 李扶摇沉默片刻,这才轻声开口问道:“那两个人境界修为如何?那位谢府主当真是个简单的江湖武夫?” 做买卖,还得知道其中利害。 汉子沉默片刻,轻声道:“这两人,一人叫做厉安,是前来北海打捞圣丹无果,但却没有急着离去的修士,听说和儒教有些关系,但是不管怎么看,关系都相当有限,若不是如此,怎会年过半百才是一个青丝境的修士?至于姜酆,则是楚国的国师……” 谈起楚国,便牵扯出一桩陈年旧事,山河之中,延陵与大余和梁溪三足鼎立,可在这三大王朝名义上的疆域内,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也会有很多小国,比如李扶摇待了很多年的白鱼镇便是在周国境内,后来和谢应一同去的淮阳城,又是陈国都城,除此之外,都还有很多小国,只是这些小国要么偏安一隅,要么臣服于三大王朝之一,每年按时上贡,真像周国那般的能够引起一座王朝重视的,不会太多。 周国算一个,楚国也算一个。 不过同周国比起来,楚国的命运便要差了许多,那位楚国皇帝同样是野心勃勃,想着要将楚国疆域扩展到一个前无古人的境地,楚国铁骑在梁溪北境,让一众小国闻风丧胆,但楚国最后也因此被梁溪王朝灭国,数十万铁骑长驱直入那座楚国都城,将楚国葬送在历史的尘埃里。 整个故事并无波折,当梁溪铁了心要灭掉一个小国之后,楚国如何能撑得下来? 不过三个月,楚国便消失在山河当中,原本的楚人尽数都变成了梁溪人,可在这场战事落幕之后,仍旧还有人活着,不管是怎么活着,但总是活着。 比如那位楚国国师姜酆便是如此,不仅是活着,且机缘不小,这些年已经成了一位山上修士,不仅寿数大增,就连活得都比以前滋润。 李扶摇对于楚国的事情,其实也有些耳闻,知道当年那场战事,虽说是以梁溪以绝对的兵力碾压楚国,取得一场理所当然的大胜,但过程之中也遭受到一些阻碍,比如那位楚国大将温白楼,便是以十万铁骑生生阻止了梁溪五十万铁骑整整三月,当时还并未是依托关隘,只是一座矮小城池而已。 被誉为楚国历史上第一名将的温白楼善使大戟,统兵能力无可争议,若是改换敌我双方,只怕灭楚国的进程也要快上不少。 那位梁溪皇帝当年还特意提及温白楼,说是一定要将他带回梁溪,封侯拜将,都不无不可。 不过在楚国国灭之后,不知是梁溪大将刻意为之还是世事无常,这位楚国大将最后却真的是了无音讯,再不知所踪。 汉子低声道:“相比较拿到那本秘籍,我更倾向于杀了姜酆。” 汉子的身份呼之欲出。 汉子坦然道:“在下温白楼。” 这便是那位号称楚国历史上的第一名将。 若有旁人在场,又恰巧知道那段楚国历史,只怕要震惊不已。 李扶摇敲着桌面,笑道:“据我所知,梁溪灭楚是大势所趋,非一人一事能够阻拦的,为何温将军要如此耿耿于怀?” 温白楼冷声道:“当初若不是他投诚于梁溪,我楚国即便是要亡,也绝不可能是这般光景,他既然是楚国的罪人,便该死在我温白楼的戟下。” 李扶摇揉了揉脑袋,心想着自己是又遇到一个要报仇的故事吗? 温白楼继续说道:“对于那本秘籍,温某的确是没有太多的想法,这次前往宁府城,只是为了击杀姜酆,若是阁下愿意出手相助,斩杀姜酆之后,温某便倾力助你夺得那本秘籍。”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李扶摇苦笑道:“温将军怎么能断定我不是那种反复小人?” 温白楼爽朗笑道:“温某出身行伍,一辈子不知道见了多少人,看人只用看一双眼睛,若是你有什么歹意,温某即便是看不出,也感觉的出,断然不会和你说这么些,能说出的话,自然便是相信此事可行。” 李扶摇喝了口茶,他总不能告诉温白楼他对那所谓的秘籍也没多大兴趣吧。 揉了揉脸颊,见鱼凫还没回来,李扶摇叹了口气,“那位谢府主呢,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温白楼洒然一笑,“那位江湖武夫,即便是有了奇遇,踏上了大道,这才多少岁月,只怕并未有多高的境界,不是一合之敌,要是放在当年,温某在战场上遇见了他,只怕要喊上一声不过土鸡瓦狗尔。” 李扶摇哭笑不得,这种说法,不就是说那位北海江湖第一人和一个战阵之中的普通军卒没有差别吗? 李扶摇最后想了想,和温白楼说了些他的想法,最后才说道:“若是这样温将军答应了,自然替你拦下一人,让你放开手脚厮杀。” 温白楼是个爽快的汉子,既然已经认同了李扶摇,便不在这些小事上纠结,谈妥大事之后,说着要和李扶摇一醉方休,李扶摇不好拒绝,最后也喝了几碗酒。 黄昏时刻,温白楼离去。 李扶摇也等来了鱼凫和常临。 眼见天色渐晚,李扶摇说就在这里住下吧,开了三间房,价格不贵,算得上物美价廉。 夜色笼罩整座宁府城。 李扶摇推开窗户,站在窗边想着事情。 他却是没有注意到,此刻内城之中,武宁府方位生起了一场大火。 火光照耀了整个内城。 可就是这短暂片刻之间,一场大雨突兀而至。 很快便淋湿街道。 瓢泼大雨,打乱了某人的布置。 黑夜当中,有一道修长身影临近武宁府。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章 此时雨当年雪 一场雨珠大如黄豆的大雨突兀而至,将武宁府燃起的大火无情扑灭。 才慌乱起来的武宁府一下子便安静下来,无数门人弟子站在雨中,似乎有些疑惑,有些不解。 在最东边的那座宅子前的空地上,早已经跪满了十数个弟子,雨珠打在他们身上,很快便将他们的一身打湿。 人人低头,默不作声。 在夜色中,其实没多少人能看清楚,这些弟子其实都是被五花大绑之后扔在这里的,有些贪生之念的弟子跪在地上一直在磕头,大部分却是一脸漠然,等待着接下来的死亡。 这座宅子的大门上方高悬着一块牌匾,上面有人写就“武道无尽头”几个大字,那位北海江湖的天下第一人,便常年居住在此,鲜有出门的时候。 今夜的谋划其实也很简单,他们先给宅子里用了许多迷迭香,怕谢淮阴武道修为太过高深,剂量比起来其余江湖武夫其实要多的多,迷迭香放了之后,便是浇灌桐油在武宁府各处地方。 最后便是一把大火。 原本他们重点照料的便是这座宅子,可谁知道,其余地方都已经出现火光,可直到那场大雨下起来之前,这座宅子竟然都不曾失火。 原本这座宅子便是他们的首要目标。 在大雨才开始下起来开始,武宁府内便有一众长老客卿去各大院落带走了很多弟子,最后五花大绑便扔在了此地,不需要如何审理,人人都知道结果。 秋雨寒骨,但却更寒人心。 谢淮阴此刻便坐在门内,推开那扇大门,便能一眼看见那些曾经被他视作武宁府未来的弟子,只是这位江湖上的天下第一,就坐在门内,看着那扇大门,面无表情。 在他身旁则是一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名叫陆江南,生在江南水乡,只是不知道为何,年少时候四处游历,最后却不回江南,而在北海定居,陆江南智谋过人,一直在武宁府里扮演着头号军师的角色,不仅被武宁府大小弟子尊崇,更是深得谢淮阴信任。 纵观这武宁府上下如此多的江湖武夫,恐怕也只有陆江南能够不打招呼随意进出这座宅子。 此刻面对这一件足以让谢淮阴痛心疾首的大事,也是陆江南一人陪同。 谢淮阴坐在太师椅上,神情阴暗。 陆江南站在一旁,神情平淡。 一个家,只要足够大,也会有人心各异的说法,长房偏房各有所想,各有所求,这一点都不奇怪,但若是身为家主,不制衡好这些事情,便会发生大事。 而武宁府作为北海江湖第一门派,自然是要比普通的什么家族要复杂的多,门人弟子,长老客卿都需要安置,才能井然有序,不至于落得个短暂鼎盛,便惨然落幕的下场。 以往的那些年里,武宁府大大小小很多事都是陆江南拿主意,一直处理的很好,从未发生过这般门人弟子竟然胆大到要杀谢淮阴的事情。 因此今日,谢淮阴震怒不已。 若是没有意外,这门外的一众弟子,不会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的。 谢淮阴沉默了很久,听着雨声掩盖了很多声音,最后还是开口了,“为什么?” 声音比雨珠打在青瓦上的声音要更大。 陆江南听得很清楚,而且也清楚的知道,这就是谢淮阴在问他。 陆江南叹了口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在叹气之后,迅速抽出腰间的软剑,片刻之间便一剑刺向谢淮阴的后背,那个地方,要刺穿的便是谢淮阴的心脏。 只是软剑向前刺去,距离谢淮阴后背尚且还有一只手的距离,便不得寸进,片刻之后,软剑寸寸断裂,一股磅礴气机蓦然而至。 陆江南倒飞出去,重重的摔落在大雨中。 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瞬间变得脸色煞白,挣扎着爬起来之后,看着谢淮阴的背影,咬牙道:“你果然不是一个纯粹的江湖武夫!” 谢淮阴站起身,转头看向陆江南,平淡道:“我武宁府百年基业,岂是你这等宵小之辈能够覆灭的?” 说完这句话,谢淮阴随手一招,捡起一截碎片,随手扔出,正好便刺中陆江南心口。 这位武宁府第一智囊,瞬间毙命。 谢淮阴缓慢走回屋子,再出现这院里的时候,便提了一杆银枪。 当年北海江湖便有传言,武宁府少府主谢淮阴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只是随着时间推移,那位谢淮阴从少府主变成了府主过后,与人再交手便再没有拿过兵刃,属实也是这整个北海江湖,也不曾有人能逼得谢淮阴拿起兵刃。 可今日,这位武宁府主却是拿出了这杆整整二十年都没有提过的银枪,看起来今夜之危,尚未解除。 推开大门。 谢淮阴踏出大门,扭头看了一眼那块上面写着“武道无尽头”几个字的牌匾,手中银枪一挑,一股磅礴气机从枪头迸射而出,激射而出,牌匾瞬间四分五裂。 谢淮阴冷笑道:“武道如何无尽头?” (本章未完,请翻页) 抛下这句话,便大步离去,至始至终都没有看这些跪在此地的弟子们一眼。 那道修长身影来到长街上,任由大雨打湿衣衫,看着武宁府里已经熄灭的大火,那人脸上神情阴晴不定。 直到即便是在大雨之中都不输半点风采的谢淮阴走出武宁府,这人才笑着开口说道:“早知道你谢淮阴不好杀,只是不知道你有这么不好杀。要是早知道,便不浪费这许多精力了。” 手提银枪的谢淮阴沉声道:“要那本秘籍,我现如今便可给你。” 那人笑道:“我可不仅是想要那本秘籍,还有你这个武宁府,我也想要。” 谢淮阴冷笑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那人摇摇头,“你谢淮阴这个天下第一坐着舒坦,以后我来坐一坐。” 谢淮阴杀机暴涨。 不再废话。 大踏步向那人走去,银枪枪头在地面掠起火星,等临近那人之后,一枪刺去,抖落许多雨水。 若是有人想着谢淮阴是因为那本秘籍才得以机缘巧合之间踏进修行大道,便大错特错了,他谢淮阴,早在当年接任武宁府主的时候,便已经是一位修士! 不是什么野修,而是正统的儒教修士! 那位教他诗词歌赋的先生,顺便也教了他很多别的东西,比如如何去问长生,如何去杀人。 只是这些事情,谢淮阴不曾告诉过别人,也无人知晓。 这位北海江湖第一人,从始至终都不是什么江湖武夫! 一杆银枪刺出,带着狂暴无比的气机,向着那人横扫过去,气势磅礴。 即便是普通的江湖武学,但有不同于江湖武夫的气机催动银枪,这位武宁府主仍旧能让人胆寒。 那人脸色不变,但心底大骇,只怕从未有人想过,这位武宁府主不仅是个山上修士,而且修为境界还一点都不低! 那人往后退后半步,侧身堪堪躲过这一枪,但仍旧是听得刺啦一声,被枪头割破衣衫。 这便是小瞧那位武宁府主的代价。 瓢泼大雨中,谢淮阴收枪斜提,冷笑道:“一介野修,何至于有想夺我武宁府的想法?” 那人冷眼看着谢淮阴,抽出腰间的长鞭,这才冷笑道:“尚未分出胜负,你这匹夫,便觉得不得了?” 谢淮阴面无表情,提枪对敌,不得他的话音落下,一杆银枪便再度刺出,卷起无数雨水同时激射出去,这位儒教修士不仅有山上人的手段,同时兼有武夫的杀伐之气,其实怎么都不好对付。 谢淮阴的一杆长枪这一次再度刺出,比起之前便没有这么容易让那人忌惮了,那人一条长鞭如同一条灵蛇,只是一碰到那杆银枪,便缠绕上去,不仅如此,还有丝丝紫电不时闪现,绚烂夺目。 谢淮阴号称精通十八般武艺,但实际上最为擅长的还是枪术,只怕在北海江湖里把那几个名列前茅的几个枪术名家串成一串,光论枪术,都不是这位谢府主的敌手。 此刻银枪被长鞭缠绕,谢淮阴持枪的右臂一震,便将长鞭短暂震开少许,趁着这空当,谢淮阴抽回长枪,然后在短暂时间里将银枪扔出,自己则是随着银枪扔出,急速的掠向那人。 银枪如龙,带着磅礴气机,谢淮阴更是难缠的人,两者一起掠向那人,让那人都皱了皱眉头。 长鞭遥遥打出,让附近雨水就此炸开,更是有一道凌厉气机掠过。 谢淮阴皱了皱眉头,伸手握住枪杆,往胸前一横,然后与那道凌厉气机相撞,一声闷响,谢淮阴往后退出好几步,那人脸色也不好看。 谢淮阴站定之后,笑道:“厉安,就这点本事?” 这是今晚谢淮阴第一次叫出来人的名字,厉安看向谢淮阴,深吸一口气。 谢淮阴难对付,的确是事实,只是他直到现如今都不曾倾力出手的缘故还不止于此。 入宁府城的修士应该有三位,除去他之外,还有两人还未现身,这才是厉安的顾虑,若是没有外人,他不介意和谢淮阴生死一战,可既然有外人,自然便要多加小心。 武宁府的动静不大不小,只是在夜色中,只怕没太多人知道,位于外城的魏家,魏迎春今日出现在那间偏僻屋子里,屋子里除去这位魏家家主之外,便只有一个神情阴鸷的中年男人。 便是姜酆。 这位当年的楚国国师,看着魏迎春,冷笑道:“等我出手,你们魏家便倾全族之力覆灭武宁府,敢不敢?” 魏迎春低着头,有些嗫嚅的说道:“武宁府即便是没了谢淮阴,也是极为强横的宗门,我儿魏仙已死,如何敢这般动作?” 姜酆哈哈一笑,“谁说你儿子死了?” 魏迎春猛然抬头,屋门被一人推开,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进屋中,魏迎春转头而观,不是他已经去世的儿子魏仙还能是谁? 魏迎春看着姜酆,震惊开口问道:“仙师,这是怎么回事?” 姜酆没有理会魏迎春,只是看着魏仙,笑着问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怎么样,做笔买卖?” 魏仙面无表情,冷声道:“我只要谢淮阴的项上人头。” 姜酆笑道:“如此甚好!” —— 整座武宁城都是大雨磅礴,可在内城和外城却是两种光景,武宁府这里杀伐已起,可在外城,却是一阵安静祥和。 李扶摇趴在窗边,看着这场瓢泼大雨,正出神之时,门被人推开,鱼凫走入屋中,轻声说道:“公子,常临出去了。” 能在这场大雨中走出住处,要去做的都是大事。 李扶摇嗯了一声。 鱼凫担忧问道:“不拦下他吗?” 李扶摇轻声说道:“我们有耐心等,可常临不见得有耐心等,一个少年,眼见仇人便在眼前,明明就学了一身本事,怎么报不得仇?即便是我说报不得,只怕他也不会理会,之前我说他惜命,其实是我错了,为了报仇,他不会太在意自己的那条小命。” 鱼凫有些不知所以,“既然如此,公子还不出手?” 李扶摇皱眉道:“我早说了,报仇是他自己的事情。” 鱼凫低声道:“公子之前说我薄情,原来公子也是这般薄情。” 李扶摇看了她一眼。 鱼凫很快又说道:“公子薄情不薄情其实都无所谓,在鱼凫看来,依然是最好的公子。” 李扶摇叹了口气,“既然是朝先生相中的人,我怎么敢就这么让他去死呢 。” “这便是对不起朝先生了。”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转身下楼。 走在楼梯上,鱼凫探出头来,问道:“公子,要不要奴婢给你撑伞?” 李扶摇头也不回,轻描淡写的说道:“你的命也很重要,不要轻易丢了。” 出门之时,顺手拿了一把油纸伞。 当然是酒楼的东西,只是带着出门不是准备带走,李扶摇不担心什么。 撑伞走入雨中的李扶摇忽然自嘲道:“什么计划不计划的,总是有变数,以后随心所欲好了?” 走出长街,李扶摇在一条小巷前,看见了一人一马。 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此刻穿了一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一杆大戟在手,牵着一匹红马,那马身如火炭,状甚雄伟。 李扶摇撑着伞走过去,在这位白天和他相谈甚久的男人身旁站定,有些无奈的开口说道:“温将军这是要去杀人还是要上马杀敌?” 温白楼哈哈笑道:“既然是杀那叛国之徒,自然便该如此。” 李扶摇和牵着马的温白楼并肩前行。 温白楼主动开口说道:“今夜厉安已经动手,他不知为何,笼络了武宁府里的人,想要放火烧了武宁府,只是一场大雨将他的计划破坏,现如今应该和谢淮阴撕破了脸皮,不知道他和姜酆有无谋划,但此刻他和谢淮阴动了手,你去拦下他,等我斩杀了姜酆便来助你。” 李扶摇苦笑道:“如此来看,这场买卖岂不是我赚了个盆满钵满?” 温白楼洒然笑道:“这至少是结识了一个不错的朋友,可惜就是不怎么喝酒。” 李扶摇无奈摇头,走过一截路之后,才开口问道:“温将军没仗可打了,这些年里会不会觉得难受?” 温白楼叹了口气,“无数次午夜惊醒,都是金戈铁马,厮杀声震天响,那会儿听着吵闹的声音还能安然入睡,现如今没有人在耳边吵了还觉得少了些什么,睡不安稳。” 李扶摇会心一笑。 两人在一处街道口站定,李扶摇看了一眼远处,笑道:“谢淮阴今夜会不会死我其实不太关心,但既然说好了要为温将军拦下厉安,自然便是全力而为,温将军不必担心我,怎么舒服怎么来。” 温白楼抱拳致意,他不是那种废话墨迹的娘们,翻身上马,任由那匹红马低声嘶鸣,楚国亡时,他披甲骑马远离楚地,这些年一直愧疚,若不是想着还要斩杀姜酆,只怕早就死了。 现如今有了机会,温白楼自然要好好把握。 李扶摇抬脚之前,不由得说道:“温将军,其实活着最重要!” 温白楼爽朗大笑,一夹马腹,红马小跑着而去,披甲持戟的温白楼一骑绝尘而去,此时此刻,他不是什么修士,不是什么武夫,而是当年楚国的二十万骑军统领,那个一人一戟便可叫敌军胆寒的温白楼。 看着温白楼离去的背影,李扶摇忽然想起了之前读到的那首小诗,写就这首小诗的诗人正好是梁溪人,当年灭楚国之时,他便身处楚国边境,遥遥得见过一次温白楼的身影,故而留下一首小诗,完整词句李扶摇已经记不清楚,只是记得其中一句,不由得念叨出来,“豹子尾摇穿画戟,雄兵十万脱征衣。”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笑了笑,往前走了几步,撑着伞,一直都不算快,这是为了不紧不慢的跟着前面不远处那个少年。 那少年腰间悬着剑,走在满是积水的巷弄里,像极了某年深冬,那个悬剑去太宰府邸的少年。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磅礴大雨 自从六千年前的那场人妖两族大战之后,剑士一脉开始凋零之后,野修一脉尚未有半点起色之前,山河里的修士的打斗,大多是用法器对轰。 简单直接,拼法器也拼修为,绝对的实力便是取胜的关键。 但显得有些乏味。 一场战斗应该包括这些,但绝不仅仅限于这些而已。 谢淮阴是一位正统的儒教修士,但或许是因为在江湖里待得时间太过漫长,因此动起手来,更有武夫的韵味,他的本命法器不是琴棋书画这类的东西,而是那一杆银枪。 修士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人近身搏杀,所以不会想着用刀枪剑戟这样的东西当作法器,可现如今,谢淮阴不仅本命法器是一杆银枪,也在与厉安近身厮杀。 只是厉安手持长鞭,也不愿意谢淮阴与他距离太过接近。 其实这次入宁府城的三位修士都是太清境,论境界修为,差距不大,但要是论战力,温白楼绝对能力压其余两人,毕竟是从战场上走下来的战将,不管是对于形势的判断还是那股悍不畏死的气势,都并非其余人能够比拟的。 而作为武宁府主的谢淮阴比起这三人,其实境界并不占优,可是本身便有一股用北海一座江湖二十多年打磨出来的天下第一的气势,因此直到现在,厉安都不曾占到半点好处。 反倒是一直被谢淮阴压制。 厉安神情古怪,他与温白楼一般,只是因为这位武宁府府主不过是因缘际会得到一本秘籍,方才跨入了修行大道,因此一直觉得这位北海天下第一,不过如此,才敢如此托大,趁温白楼和姜酆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先下手为强,可谁知道,谢淮阴不仅难缠,似乎还在告诉他,稍有不慎,自己甚至还会命丧当场。 借着磅礴大雨,厉安伸手抹了一把脸,手上长鞭遥遥向前击出,如同一条灵蛇穿过雨幕,这一次想要缠绕的是谢淮阴的脖子。 手提银枪的谢淮阴冷哼一声,大步踏出,他踩着长街上的积水,只是脚尖轻点,身形飘然而掠,若不是雨水已经将他的衣衫打湿,仅凭这一手,便当得风采依旧的说法。 长鞭上的磅礴气机如同惊雷,在谢淮阴耳旁炸开,顺带着许多雨滴袭向谢淮阴,谢淮阴微微皱眉,身形一顿,脚踏墙面,躲过这些雨滴,雨滴溅射到墙面,留下深浅不一的坑洞。 长鞭如约而至,倒像是被公子哥遗弃的良家女子,不离不弃! 谢淮阴持枪一挑,挑飞那条长鞭,随即一枪刺出,在厉安回神之前,却收枪而返,这还不算完,等到谢淮阴一脚蹬在墙壁上的同时,整个人快速撞向厉安。 长枪枪尖指向的便是厉安心口。 若说之前长鞭如灵蛇吐信,现如今银枪便是如游龙入海,两者之间,差距不下。 厉安脸色大变,急忙收回长鞭想要护住身前,可在缠绕住银枪之后,谢淮阴没有半点慌张,只是硬生生扯着银枪往后而去,银枪脱手,连带着长鞭也是如此。 厉安顾不得虎口迸裂,此时就要往一旁躲去,可谁知道,就在这片刻之间,谢淮阴已经屈膝撞向了厉安的小腹。 厉安脸色瞬间煞白,可是人尚未倒飞出去,便被谢淮阴再拉住一条胳膊,硬生生又被他一拳打中心口。 雄踞北海江湖武道榜首不知道多少年的谢淮阴这一拳,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了的,哪怕对方也是一位修士。 一拳下去,打得谢淮阴的胸膛凹陷下去,而在后背凸出一块。 谢淮阴神色漠然,放开拉着厉安的手,那只手则是一拳打向厉安的太阳穴。 轰然作响。 山上修士为何忌惮剑士,现如今又为何贬低山河之中的野修,其中缘由想来也该有野修善战一说吧。 同境之争,三教修士若是被谢淮阴这种精通近身厮杀的修士近身,只怕比厉安的下场好不到哪里去。 再给这个已经毙命了的修士补上一拳,谢淮阴这才随手将尸首扔出,有些疲惫的站立在长街上。 杀人并不轻松,看起来他并未受什么外伤,但此刻灵府翻腾,气机几乎枯竭,此刻别说来一个太清境,即便是来一个青丝境,谢淮阴只怕也要慎重对待。 去拿回那杆银枪,用脚将长鞭踢开,谢淮阴就要转身走回武宁府。 他得到的线报是有三位修士共同入城,现如今不过一人而已,只是想着剩余两人多半是要分出生死,他便觉得好笑。 两个国都没有了的丧家犬,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你温白楼是昔年的楚国第一名将不错,又是一位沙场万人敌,可又如何,楚国现如今都变成了梁溪治下的楚州,楚国百姓都已经成了梁溪人,你还揪着不放是为什么? 不觉得是个笑话? 念头一起,思绪便有些发散,或许是因为如此,那个悬剑少年在他身前五十步之内以后,才被他发现。 谢淮阴提着银枪,看着那个不多不少正好在他身前五十步悬剑少年,面色淡然。 眼前那人也是一位修 (本章未完,请翻页) 士,只是悬剑,有两分剑士的味道。 只是让谢淮阴忌惮的不是他,而是在远处百步左右,背负剑匣,撑着油纸伞的青衫年轻人。 少年是常临,年轻人是李扶摇。 两人都是剑士。 站在原地,常临开门见山说道:“秘籍,常家。” 谢淮阴皱了眉头,很快想起那桩陈年旧事,如果没有当初那件事,他甚至可以拍着胸脯说,我谢淮阴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做过半点亏心事,可那件事,却的的确确是他做的,即便不是他的本意。 实际上连常临都是他放走的。 谢淮阴问道:“你便是当初那个孩子?” 常临没有说话。 谢淮阴忽然转头对着某处行礼,轻声道:“先生,拜托了。” 有个头发花白的年迈儒士其实早就到了这里,只是一直在一处屋檐下喝酒,此刻听到谢淮阴开口,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远处撑伞的青衫年轻人。 老儒士讥笑道:“哪里来的小猫小狗?” 李扶摇看着那个老儒士,有些无奈,运气真的有些差了。 还有一个太清境? —— 宁府城外城,磅礴大雨之中,有个中年男人从魏府走出,来到长街上,本意是要去那座位于内城的武宁府,可才走出魏府,便看到长街那边有个披甲男人骑着一匹通体如火炭的大马,手中是一杆大戟,就这样静静等在这里。 中年男人刹那之间便失神,看到此人,仿佛便看到了当年楚国还在鼎盛时期,他和皇帝陛下在那座点将台上,看着他纵马而来,一脸的意气风发。 当时温白楼才多大,不到而立之年吧? 难怪皇帝陛下当年念叨着最多的便是温白楼是天上将星下凡,是要助楚国成就不世基业的。 一个不到而立之年便已经名震四野的将军,和一个雄才大略的帝王,两者相遇,若是没有梁溪延陵大余这三座大山,想来是能建立起来不世基业的。 只是时势如此,怪不得什么。 姜酆沉默片刻,沉声道:“温白楼,楚国已亡,你我都是丧家犬,一定要分出生死?” 温白楼大戟在手,“若是你和我一般,自然不杀你,可你终究是吃着主人家的骨头,却还要咬上主人一口的疯狗,不杀你,我心难安。” 姜酆笑道:“大厦将倾,自然要寻安身立命之处,即便是陛下在世,只怕也能理解我姜酆的所作所为。” 温白楼淡漠道:“陛下能理解,那又如何,若是楚国未必,又知道了你的行迹,难不成还要护你周全?” 姜酆沉默片刻,想起与那位楚国亡国皇帝的相知相遇,当年未曾招惹到梁溪之前,他何尝不是一心一意想着要为陛下开疆扩土,共造这万世基业。 君臣之间,光是促膝长谈便不知道多少次,他姜酆,何曾忘过? 可雄图霸业也好,名留青史也好,终抵不过活着两字。 温白楼翻身下马,拍了拍那匹马的脑袋,后者一路小跑而去,然后在街角停下,温白楼不再多言,拖戟而走。 大戟在长街上硬生生拉出一条沟壑,况且温白楼大步向前之时,更是每一步都好像有人在擂鼓一般,气势之足,显然是比那位北海江湖第一人还要强烈。 一人是独占江湖鳌头,便有了一种同境无敌之姿,一人是常年身居沙场,在千军万马之中厮杀,更是有一种千军万马不可挡的气势。 实际上两人之中,一人持戟一人提枪,若是生死厮杀,只怕观感会极为不错。 只是现如今,温白楼要杀的则是那位昔年楚国国师,现如今的太清境野修。 待到走进那姜酆身前之后,温白楼一戟横扫,姜酆若是被这一戟打中,只怕当即便要变作两半,可惜他身子一扭,身形倒退数步,大戟去势依旧,直接将长街旁的一颗有百年树龄的大树拦腰斩断,大树倒下,温白楼一踢树身,大树便向着姜酆激射而去。 府内,那个曾经能在北海江湖里排进前十的武道巨擘,现如今已经踏上修行大道的魏仙,看着不远处长街上的场景,笑着称赞道:“那位披甲将军,当年一定是位无双猛将,在战场上只怕当得上万人敌的说法。” 魏家家主魏迎春站在自己这个儿子身侧,他武道境界尚且不高,但眼力不差,总是见了这么个打法便该知道,这等武夫要是没有在千军万马中厮杀的经历,断然气势不会如此。 “曾闻当年楚国名将温白楼,善使大戟,每战必身先士卒,且谋略亦是世间第一流,乃是一位真正的名将,当年楚国那位皇帝,若是没有此人,只怕也打不下那大好疆域。” 大雨磅礴,父子两人站在屋檐下,倒是并未淋雨,魏仙点头附和,“军中战将,所选兵刃必然是以长为先,可大多用刀用枪,敢用戟的,若不是武艺绝伦,安敢如此?” 魏迎春笑着点头,看着这一场大战,心里倒是有些舒适,虽说还指望着姜酆将那位武宁府主给斩杀,可毕竟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卑躬屈膝这么些日子,看着姜酆被人压着打,心情也不能算差。 魏迎春开口问道:“仙儿何时去取谢淮阴的项上人头?” 魏仙皱眉道:“父亲真以为那位武宁府主的人头这么好取?” 魏迎春有些疑惑,“不是说谢淮阴不过是一介武夫,仙儿既然已经走上大道,为何不能?” 魏仙洒然一笑,“我之前说是要取谢淮阴头颅,不过是说给姜酆听的罢了,今夜若是他不能走出这条长街,咱们父子便当此事再没有发生过,老老实实在宁府城待着便是,不用多费心力。” 魏迎春紧锁眉头,神情古怪。 魏仙并未解释,只是看着长街上那场大战,叹了口气,“若是把他放到战场上,才真是人尽其用啊。” 长街上,一直都占据上风的温白楼大戟横扫,再度将地面撕裂出一条沟壑,对面的姜酆已经飘然后撤数十步,在长街上端坐,身前是一架古琴。 面对着这位昔年的楚国第一名将,姜酆拨弄琴弦,发出声响,有数条银线破空而至,划开雨幕,呼啸而至。 温白楼没有掉以轻心,他和姜酆是老相识,早在当年便知晓他是善抚琴,当得国手一说,成就了山上修士之后,温白楼以大戟作为本命法器,他便是在思考姜酆是用什么,后来转念一想,除去琴之外,应当没有他物。 现如今交上手之后,发现果然如此。 当那数条银线不分先后的掠至眼前的同时,温白楼脚尖在长街地面上一点,往后退去,大戟上蕴含磅礴气机,重重击向这些银线。 同样是以气机造就,这些银线如同细针,刺破温白楼的磅礴气机,转瞬之间便来到眼前。 这让温白楼皱了皱眉头,但随即便大戟回敲,如同一把锤子重重的锤在银线之上。 对面抚琴的姜酆抚琴手指被割破,出现血丝。 温白楼与他几乎是同时走上修行大道,可这一位有十余年的戎马生涯,见惯了生死,走起那条大道来,不见得会比姜酆快上几分,但实际上,总要胜出一些。 温白楼当年领军凿阵是世间第一流,现如今成了修士,也不见得会差些。 大戟上的月牙勾住数条银线之后,温白楼手臂上青筋暴露,却不是往后倒去,反倒是咬牙前奔,大踏步往前之时,长街上都留下了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何谓举世无双的战将? 温白楼当得起如此称呼。 再度临近姜酆身前,温白楼重重挥戟砸下。 魏仙苦笑道:“回去睡觉吧。” 魏迎春一怔,随即明白了自己儿子的言下之意,叹了口气,转身向院子走去。 —— 当常临抽剑,剑指那位武宁府主的同时,李扶摇在远处已经把那柄青丝握在了手中,只是仍旧一手持剑一手撑伞。 磅礴大雨中,那个老儒士看着提剑站在远处青衫年轻人,一拂袖,便是狂风暴雨。 李扶摇紧握青丝,一剑划破雨幕,然后便静静的看着那老儒士。 两人的第一次试探就此结束。 李扶摇并未显露出太多,就连那老儒士也是如此,并未显露出真正的修为境界,但既然是谢淮阴都要喊上一声先生的人物,显然不会太差。 而且之前李扶摇已经完全可以判别,这就是一位太清境的儒教修士。 既然如此,法器呢? 三教修士打架,可不算是一般野修,法器至关重要,比如之前李扶摇在小邑楼击杀的那位太清境修士,便有一副山河万里图,这个老儒士,又会是什么? 就在李扶摇思考的同时,老儒士的大袖微招,一方古朴砚台已经到了手中。 随着他一只手往上托举,无数雨水被吸入其中。 李扶摇感受着那股磅礴气机,再不犹豫,扔掉油纸伞,提剑前掠。 老儒士自持境界高深,又觉得李扶摇不过是一介野修,初时并未在意,直到雨水如剑,滴落眉间的时候才蓦然一惊。 可为时已晚,李扶摇一剑已至。 剑气激荡,剑意勃发。 就在这个时候,砚台里之前吸收的雨水尽数化作墨雨流出,在李扶摇身前弄出了一条如墨长河。 剑刺入墨河便好似遇到了阻力。 再难前进分毫。 李扶摇皱着眉头,灵府里剑气大作。 如同九天银河一般倾泻而来,气势磅礴,挡无可挡。 老儒士总算是有些惊骇,他看向李扶摇,惊惧道:“你是剑士?!” 李扶摇默不作声,青丝剑在墨河里难动分毫,可是背后剑匣里还有一柄剑十九。 李扶摇这些日子虽然养剑之时故意厚此薄彼,但剑十九毕竟通灵,又是他主动选的李扶摇,故而伴随着一道响亮的剑鸣声,剑十九出鞘! 落到了李扶摇另外一只手上。 谁看见过这天底下的剑士左手一柄剑,右手一柄剑的? 唯独李扶摇而已!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 不知正邪谢淮阴 古朴砚台借助雨势,威势骇然! 一条如墨长河作为老儒士的屏障,让李扶摇的青丝剑没有半点办法,刺入墨河之后便再也动弹不得,因此当剑十九在手中出现之后。 李扶摇毫不犹豫的挥出一剑。 同样是一股磅礴剑气,袭向老儒士。 只是那方砚台此时此刻竟然微微下移,不偏不倚的就挡在李扶摇的身前,剑十九挥砍出去,正好砍在那方砚台之上。 砰的一声! 李扶摇虎口感受到一股巨力袭来,剑十九差一点便要脱手而出,只是那方砚台上也出现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裂痕。 那条墨河一顿,李扶摇顺势抽出那柄青丝,剑十九一剑刺出,青丝随即跟在身后,这便是两剑。 世上没有任何一本书上写过若是剑士手持两柄剑该如何应对,因为这世上的剑士,便没有过一手一剑的。 仅仅是在短暂的时间里,老儒士就已经倒退出去很远,大袖飘摇,在雨水中却显得有些狼狈。 能让一位太清境的修士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便吃了这么大一个亏,除去要归功于李扶摇的剑士身份之外,还和他的双剑脱不开关系。 老儒士在雨中站定,沉声道:“即便有朝剑仙为了人族斩杀了一尊大妖,这山河也不是你们这些剑士横行的地方!” 李扶摇漠然无语,只是盯着老儒士,片刻之后,冷笑着问道:“那这样说起来,若是没有朝剑仙斩杀大妖,老先生可就是连和我说话的兴趣都没有了?” 老儒士不言不语,仅仅是一手负在身后,另外一只手往上托举,那方砚台在他头顶,墨河不在继续出现,恐怕也是因为被李扶摇的一剑砍中的原因。 在战场的另外一端,常临原本怎么都不可能是那位武宁府主的对手,可谢淮阴先有一场大战,让他的灵府气机损耗殆尽。 现如今又遇上了不要命的常临,这段时间常临完全是搏命的打法,竟然让谢淮阴没有在灵府里生出一缕新的气机,这让谢淮阴都觉得很是意外。 杀人不过头点地,只是如何杀,被什么人杀,这里面的考究倒是不小。 谢淮阴凭借着那杆银枪不让常临近身,期间常临甚至有过好几次以伤换伤的想法,都被谢淮阴识破。 并且成功化解。 谢淮阴不怕什么成名已久的江湖高手,唯独怕常临这种亡命之徒,前者算是还有所求,即便是要分出高下,也不会是太过骇人,可后者一心一意想要你死,甚至不惜拿自己的性命来换,谁能受得了? 况且现如今的谢淮阴还不是那个鼎盛状态下的谢淮阴,这两个谢淮阴之间,差别很大。 常临一剑横扫出去,墙壁上留下数道剑痕,却始终没能近身,谢淮阴一杆银枪把自己罩住,常临的剑始终刺不进去。 这让抱着必杀谢淮阴心态的常临心情实在是烦躁不已。 李扶摇将十九挂在腰间,只提着青丝,看着不远处的老儒士,神情平淡,一路走来,他已经杀了三位太清境修士。 太宰府的门房,卖红薯的老人,以及那个上山挑衅却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姓名的灰衣男人。 但说实在话,这三场架,其实只有第一场较为凶险,后面两场不知道是因为有了经验还是有那道符箓和那颗圣丹的缘故,实际上要相对轻松一些。 至于这一位老儒士,依着李扶摇来看,其实不是太难对付,何况自己腰间还有一颗圣丹。 足以搏命一次。 况且现如今还没有要到动用那颗圣丹的时候。 李扶摇唉声叹气,要是真要动用那颗圣丹,这趟前来宁府城便是亏到姥姥家了,就算那武宁府主有个什么秘籍。 有圣丹贵重? 李扶摇正有些失神,忽然便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马蹄踩在积水里的声音并不清脆,但对于李扶摇来说,这声音再动听不过。 一头浑身红如烈焰的大马奔驰而来,在马背上还有一个披甲提戟的男人。 李扶摇远远看着这幅场景,想着这真要是搁在战场上,温白楼领着千军万马的场景,便有些恍惚失神。 温白楼策马前奔,哈哈笑道:“对不住了,事前不知道还有个太清境,不过你一个青丝境能拦得下他,不差了。” 李扶摇收剑入鞘,只是笑道:“接下来便交给温将军了。” “小事一桩!” 温白楼大笑着一戟横扫,卷起无数雨滴,光是这一戟,便足以让那老儒士神情凛然。 李扶摇收剑之后便不再关注这边战事,大概是对温白楼有着绝对的信心,转头把视线放在另外的一处战场上,看着常临和谢淮阴的生死相博。 李扶摇皱了皱眉,随即开口笑道:“谢府主,听说你有一本秘籍,是真是假?” 声音不大,但实际上李扶摇并不是简单问出这句话,因此在他张口的同时,谢淮阴耳边便如同响起一道惊雷,本就是气息不稳的谢淮阴心神一颤,差点便让常临刺中一剑。 以往谢淮阴对敌,依托于自身强大的实力,自然能够做到波澜不惊,可现如今,先生被温白楼所拦下,常临则是不死不休的非要取他性命。 而就在他们身旁,却是一个青丝境的剑士观战。 谢淮阴能够猜到这是李扶摇在刻意营造一个他和常临生死一战的战场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可是常临练剑时间毕竟还短,要是真要敌不过他,李扶摇不见得不会出手。 毕竟之前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暗藏玄机。 从少年时代起便没有遇到过如此局面的谢淮阴神色漠然,但内心已经是心急如焚。 从未如此过。 李扶摇去捡起油纸伞,不让自己处身于雨中,看着常临,神色如常,他李扶摇即便是能在小事上帮助常临,可这种事关他报仇的大事,他仍旧秉承着当初的想法。 让常临独自去做。 只是最后真要是没了机会,他李扶摇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现如今,却是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常临其实不论是练剑的时间,还是对于局势的把握,亦或者是临场决断,都不是谢淮阴的对手,能够坚持到现在,也只是凭借着胸中的一口气罢了。 李扶摇无奈开口道:“常临,你之前告诉我,一定要活下去的。” 常临一剑横扫,剑气逼退谢淮阴,这才沉声道:“师叔,这些话都是要放在我报仇之后才算数的。” 李扶摇心想着果然如此。 那边温白楼和老儒士的一战也要接近尾声,谢淮阴和厉安一战,谢淮阴消耗甚大,可是温白楼和姜酆却不是如此,姜酆比起温白楼,实在是要差出不少。 到最后更是没了心气,因此现如今的温白楼即便不是鼎盛状态,但实际上也差不了多少。 一戟横扫,打中那老儒士胸膛之后,老儒士大口咳血,已经成就败局。 因此半柱香之后,等温白楼的大戟刺穿那老儒士的胸膛,李扶摇一点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翻身下马的温白楼走到屋檐下,和之前便来到这边的李扶摇并肩而立。 温白楼看了一眼谢淮阴那边,疑惑道:“谢淮阴已经是强弩之末,为何不出手将他斩杀了?” 李扶摇摇摇头,“就和温将军非要斩杀姜酆一般,常临要杀谢淮阴,也不允许旁人插手。” 温白楼笑道:“报仇这件事,非要自己亲手做成才痛快,要是有人帮忙,还真是差点意思。” “那小子只怕胜算不大。” 李扶摇轻声道:“最妥当的办法自然是练好本事再来说报仇的事情,可等不了,又能怎么办。” 温白楼抬头看着渐渐小去的雨,神情平淡。 李扶摇主动开口问道:“温将军此间事了要去何处?” 温白楼爽朗笑道:“大仇得报,再无心结,之后自然是游历世间,要是有机会,你我同游如何?” 李扶摇笑着点头,继续说道:“不想念战场?” 温白楼摇头道:“故国都没了,再领兵打仗都没有当年的感觉,索性便好好走走看看。” 似乎是没有想到温白楼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李扶摇有些话憋着没能说出口,但便一笑置之。 温白楼看着远处,轻声道:“楚国没有了,但我总觉着这片山河,以后总会再出现一个以楚作为国号的国度,甚至说不定还是个王朝。” 李扶摇点头道:“世事难料,谁也说不准。” 就在这两人谈话期间,谢淮阴那边,常临拼着被谢淮阴一枪刺穿肩膀的代价,总算是让谢淮阴的小腹出了血。 一剑划开那位北海江湖第一人的小腹,让谢淮阴发狂不已。 李扶摇叹了口气,恐怕常临唯一的长处便是不惜命。 他和温白楼在屋檐下闲谈,但实际上还是把注意力放在了那边,要是常临一个不慎便被温白楼一枪刺死,那就真是对不起朝先生了。 温白楼看了一眼武宁府,笑着问道:“真不要那本秘籍?” 李扶摇点头道:“我一个练剑的,要感兴趣也是剑谱剑经之类的东西,什么武功秘籍,看不上眼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扶摇有些促狭笑意。 温白楼虽然认识李扶摇的时间不长,但其实已经算是有些了解李扶摇的想法,对此只是笑了笑,然后便不再多说。 当年在楚国,温白楼年少成名,早早成为庙堂重臣,身旁都是些楚国庙堂上的中流砥柱,可却没有多少人能让温白楼看的进眼。 不是他眼高于顶,只是对脾气的人,不多。 正在温白楼失神的同时,那边谢淮阴和常临终于接近尾声。 常临拼着被银枪刺中胸膛的同时,一剑割破了谢淮阴的喉咙。 鲜血喷涌而出,和雨水混合在一起。 常临则是向后面倒去。 两人几乎同时倒地。 银枪并未刺中心脏,可铁剑却是割破了喉咙。 大雨停歇。 谢淮阴再无活下去的希望。 李扶摇撑伞走过去,拔出银枪,给常临嘴里塞了一颗丹药。 自然不是那颗圣丹,而是之前顾缘给的丹药。 当年在陈国边境,他差点被那个青衫儒士打杀,身受重伤的时候,就是顾缘给了不少丹药,那些丹药是学宫产物,自然不是凡品,即便没有圣丹那么好的效果,也比世俗的那些药草效果要好得多。 喂了丹药,感受着常临的生机,李扶摇背起他往客栈走去。 温白楼牵马缓行。 今夜死了整整三位太清境,放在一个世俗江湖里来讲,本来就是一件让人觉得震撼不已的事情,即便此地是宁府城 (本章未完,请翻页) 。 此事算是了结,临近酒楼之前,温白楼消失在了长街,他这番打扮本来就极为显眼,得亏是在晚上,要是白天,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 走入酒楼,鱼凫很快就从房里探出头来,看见李扶摇一身鲜血,有些惊讶,但还是捂着嘴没有喊出来。 李扶摇替常临换了一身干净衣衫,然后顺便替他包扎了一番。 想了想,在常临嘴里塞了几颗丹药。 鱼凫靠在门边,轻声问道:“公子要不要洗个澡?” 李扶摇古怪的看了鱼凫一眼,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鱼凫有些幽怨,“奴婢又不会吃了公子,公子这么怕奴婢是为什么?”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一阵头大,其实红了脸。 鱼凫捂嘴轻笑,最后缓缓离去。 走回房间,鱼凫躺在床上,其实有些事情她也知道不可能,就算是她愿意自荐枕席,愿意无名无分的跟在李扶摇身后。 李扶摇十有八九也不会接受。 她知道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呢! 既然如此,能在公子身旁多待一天便多待一天,都是再求不来的幸事了。 第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整座宁府城便开始出现三五成群的武宁府弟子在街上转悠,人人脸上神情悲愤。 对于武宁府主谢淮阴被杀一事,整座宁府城知道消息的人不会超过十个人。 魏府今日异常安静,那位传言已经被谢淮阴斩杀的北海江湖高手魏仙站在院里,看着天边。 那位魏家家主魏迎春站在一旁,笑道:“如今谢淮阴已死,仙儿可以登上高位了。” 魏仙摇摇头,“父亲以为做江湖上的第一,有什么意思?” 魏迎春皱眉,“那仙儿如何打算的?” 魏仙坦然道:“明年开春,我便离开宁府城,去追寻那条大道。” 魏仙知道自己父亲要说些什么,很久又说道:“离开之前我会挑几个魏家的好苗子,好好教导,父亲既然想要魏家成为第一,又有何不可?” 魏迎春抚须笑道:“仙儿果然深知为父。” 魏仙淡然一笑,不再多言。 他抬头看向武宁府方向,眼神里尽是敬佩。 当日他与谢淮阴相遇,本来便该是一场生死之战,理由既不是因为秘籍也不是因为江湖上流传的他魏仙杀人如麻,则是因为另外的一个隐蔽理由。 因为那个理由,所以魏仙非死不可。 可实际上呢,最后谢淮阴仅仅是和魏仙坐了半日,探讨了一些关于修行境界的事情。 最后谢淮阴和他商量假死一事,谢淮阴是这样说的。 “我谢淮阴这辈子只能被困在北海江湖里了,可你魏仙既然不输我谢淮阴,如何能够一辈子如此?” “大好河山,走走看看吧!” 魏仙缓缓向前,低声说道:“我魏仙这辈子从未打心底里佩服过一个人,但你谢淮阴,值得钦佩!” —— 城内风声鹤唳,酒楼里的三人却一切如常,李扶摇这几日没有离开酒楼,除去偶尔去看看昏迷不醒的常临,大多时间都是在房间内养剑。 鱼凫这两天亲自下厨做了白煮豆腐,和之前吃到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这边酒楼没有辣椒,缺少了一些特别风味。 但聊胜于无。 某天黄昏,温白楼再度登门,这一次他一身长衫,大戟和马都没带,看起来有些古怪,但好过于之前的一身战甲, 其实即便是武宁府弟子再如何想找出谋害谢淮阴的凶手,在面对温白楼这位太清境修士的时候都应该没有任何办法。 只是温白楼不想太过于招摇,不然不会如此。 这次李扶摇主动请温白楼喝酒,两个人喝了不少,李扶摇硬撑着没有用剑气把酒意逼出去,比起温白楼这种出身于军旅的沙场武夫。 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最后李扶摇实在受不了,趴在桌边狂吐,鱼凫轻轻的拍着李扶摇的后背,然后有些幽怨的看了温白楼好几眼。 温白楼独自一个人喝着酒,但看向李扶摇的眼神里,多了些欣赏。 最后由鱼凫搀扶着李扶摇上楼,温白楼则是笑着离去。 回到房间,李扶摇忽然提起要去看看常临,鱼凫没办法,只能扶着李扶摇往常临房间里走去。 推开门,不知道何时苏醒的常临坐在床上。 李扶摇清醒不少。 常临看到李扶摇走进来,沉默片刻,轻声说道:“师叔,谢淮阴是故意死在我剑下的。” 李扶摇点头道:“我知道。” 当夜他看的很清楚。 常临又说道:“可他没说不是他杀的我父母。” 李扶摇沉默了很久,问了一个问题,“所以你想作什么?”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我们所做的 甘河山,小邑楼。 那座竹楼在李扶摇离开之后便彻底空下来了,这本来就是山上最好的住处,平日里都是掌门居住,李扶摇上山之后便让李扶摇住了大约一年的光景,因为李扶摇是小邑楼的客卿,又是和掌门朝风尘关系匪浅,因此那些时间里,倒是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 现如今李扶摇已经离去,这座竹楼再度空悬下来,山上一些个资历不浅的长老便想着搬到这里来,现如今柳宁和叶舟管理着山上的事情,其余大事小事,朝风尘不会太关心,于是便由着他们商量着来,可对于这座竹楼的归属,却实在是拿不定主意。 朝风尘对住处没有什么要求,平日里便待在那间静室里,除去偶尔去一趟藏剑楼,几乎很难在别的地方看见他,柳宁和叶舟上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上报朝风尘,由他决定竹楼归属。 报上去之后,只得到两个字答复。 放着。 朝风尘在甘河山上一言九鼎,既是当日在成为掌门的时候立下的威信,也是后来传下剑经积攒起来的情分,朝风尘既然发了话,对于竹楼的争夺便彻底落幕。 只是偶尔有人路过竹楼,还会觉得这么好一个住处,就这样空着,实在是浪费了。 这日清晨,朝风尘睁开眼睛,从静室里走出,看了一眼远处已经结霜的野草,想着原来又是一个冬天快到了。 修行之人,闭关是常有的事情,有时候一睁眼一闭眼,便是一个春秋过去,世事变化也好,沧海桑田也罢,终究不可改变。 朝风尘虽说绝大多数时间里是坐在静室里打坐,并不是真正的闭关,但因为很难出来一次,对于时间的流逝,其实也很没有概念。 看了几眼这个世间,朝风尘想了想李扶摇离去的日子,然后便想着转身回到静室,可偏偏又感受到一股剑气由远及近,从远处而来。 有一柄剑激射而来! 朝风尘一撩白袍,站在原地,就静静的这样看着,那柄悬于他身前的铁剑,在一丈之处停下,再不得寸进。 一个枯槁老人现身,他伸手握住那柄铁剑,很快收剑还鞘,然后有些不可思议的开口问道:“朝风尘,你这一年便从太清来到了朝暮?” 正是当初和朝风尘共同算计那柄剑十九的北海剑冢开派祖师。 朝风尘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言语。 枯槁老人有些震撼,随即嘀咕道:“当时便觉得你是某位剑道前辈转世,但思来想去,即便是如此,能在短暂的三四十年里就跻身朝暮,上辈子你不得是个登楼境的大剑士?” 一年之间,从太清到朝暮,本来就已经是一个足以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修行速度,要是枯槁老人知道朝风尘真正开始修行才过了不过四五年,只怕便要暗叹苍天不公。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妖孽? 相比于外人的不解,其实朝风尘倒是很清楚,自己这条路朝青秋走过,因此他走起来便能绕过世间一切弯路,曲中求直,朝青秋早已经证明了他的那条路能够直通沧海,因此朝风尘走起来一点都不难。 不过朝风尘却是还在考虑要不要跟着这条路一直走到终点,虽说不一定能走到沧海,但跨过春秋,到登楼,不会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 枯槁老人压下心中震撼,问道:“我刚才从走过一遍甘河山,发现那山上一部分人多多少少是踏上了这条路,朝风尘,你到底是想要做什么,要把甘河山变成第二个剑山?” “即便如此,剑山走下来的是什么人,甘河山能走出什么人,你心里不知道差别?” 枯槁老人百余年前创立北海剑冢的时候便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个江湖宗门能成为山上仙府,即便是之后因缘际会学了剑也是传下掌门身份,然后便独自潜修,从未想过甘河山上能有今天这份光景。 朝风尘洒然一笑,“修为有高低,剑道无高下。” “既然他们想练剑,我便给他们机会,即便是以后走不远,走不到终点,又如何?剑道凋零了六千年,再这么凋零下去,你要是有幸活下去,或许在几百年之后的某天,举目望去,无一人用剑,无一人可称剑士,那样的光景你可想过?” “我朝风尘所想,不是几百年之后,剑士仍旧站在其余修士头上,而是提起世间风流人物,一定会有那么好些个用剑的潇洒人物,而不是有人翻着古籍,找来找去,也只能找出朝青秋这样一位剑仙。” 枯槁老人皱眉道:“观主尚且要走上剑山,又如何走不得甘河山?” 朝风尘笑道:“到了一定境界便下山去便是,为何非要在甘河山上,就算是我,在甘河山上待不了多久也要离去,去找第二个甘河山,第三个甘河山……” 枯槁老人喟然叹道:“朝风尘,你这样不会有善终的,以你的情况,未必不能成就又一位沧海剑仙,到时候两名剑仙比什么都重要!” 朝风尘神色复杂,“高处有朝青秋,以后或许再加一两个其他年轻人,山下再有我朝风尘,或许才是该有的样 (本章未完,请翻页) 子。” 枯槁老人负手而立,不言不语。 朝风尘拍了拍老人的肩膀,轻笑道:“走一趟人间,总要留下些什么的。” 来到人间,总要给人间留下些什么东西。枯槁老人咂摸着这句话的味道。 片刻之后。 枯槁老人瞪眼道:“把那座竹楼留给我。” 这句话已经无异于是告诉朝风尘他愿意留下来和朝风尘一起做那些事情了。 可朝风尘却是笑着摇头拒绝道:“那可不行。” 枯槁老人皱眉道:“如何不行?” 朝风尘看着远方,想着当日那条白鱼化鸟,还是没有揭露原因,只是说道:“放着吧,总有道理的。” —— 李扶摇在宁府城耐着性子等了一个月,等到风波彻底平息外加常临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的时候,这才提出要出城的事情温白楼早已经出城,这位楚国名将,一人一马一戟,在解决了心里的疙瘩之后,这次离去便走得坦荡,李扶摇原本想着要看看能不能让温白楼去到延陵继续统兵,那位延陵皇帝本来便是一个雄主,要是知道温白楼的本事,想来也不会埋没他。 不过温白楼既然没有想着要去延陵的意思,他便没有开这个口。 只是到了最后,李扶摇还是没忍住,写了两封信寄往洛阳城,一封自然是给延陵皇帝的,主要说的便是温白楼的事情,外加还有之前到洛阳城的那个童颜女子以及认识的陈炳郡。 显得有些琐碎。 第二封信是写给自己父亲的,信里倒是简单,直说李小雪既然已经有了昌谷先生教导,便不管如何都要走下去,万不可让昌谷先生为难,然后询问了一下近况,说了句不须回信,最后还问了问叶笙歌是否还在洛阳城。 写完落笔,等把信寄出去之后,李扶摇才想着那位道种应当是怎么都不可能还待在洛阳城的,于是便觉得浪费了笔墨。 第二日清晨,李扶摇背起剑匣,身边只跟着鱼凫,常临说是要回祖宅一趟。 来时走在城洞里,鱼凫险些被人揩油,回时便都觉得这座宁府城没了生气,就连地痞流氓都不曾看见。 鱼凫跟在李扶摇身后,大黑驴走在李扶摇前面。 鱼凫低声开口,“公子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李扶摇轻声道:“没了,只是你,要好好保重,回到甘河山之后要好好练剑,说到底,这世上,不管旁人待你多好,都不如自己足够强大,好好保护自己。” 李扶摇说着便想起一事,扭头笑道:“以后给青泥上坟的时候,记得帮我也烧些纸钱,要是她不高兴托梦给你了,以后就免了我这份。” 鱼凫难得给青泥说了句好话,“那丫头,没有这么薄情的。” 李扶摇走出宁府城,在官道上缓行,想了想,开说道:“我其实很想放过她,只是有些事情,有些选择我们不得不做,要是她没有生出那些想法,踏踏实实练剑,未来的江湖上,便会有个女侠仗剑游历,传为佳话,要是运气再好一些,传入了我的耳朵里,我说不得就要好好的喝上几壶酒了。” 这一番话说出来,鱼凫的注意力却完全是在李扶摇喝酒上,她笑着问道:“公子为何平日里不喝酒?” 和李扶摇相处下来已经是差不多一年的光景了,平日里李扶摇几乎是滴酒不沾,除非是到了重要的时候才喝一些,而且喝得都不多,像是喝温白楼对饮,喝到呕吐的情况,这还是第一次。 书上写的那些剑客,不都是仗剑携酒,意气风发吗? 可怎么到了李扶摇这里便好像是 喝酒都要偷偷摸摸,一点都不爽利。 鱼凫百思不得其解,今天终于问了出来。 李扶摇转头看了看鱼凫,最后摇了摇头,他要是告诉了鱼凫原因,只怕连他自己都会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鱼凫见这个问不出来,便乖巧的转移话题说道:“奴婢认识青泥其实超过了十年,只是从来都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公子你说奴婢那么聪明,怎么就猜不出来呢?” 李扶摇伸出手想拍拍鱼凫的脑袋,但还是作罢,他有些无奈的说道:“人心各异,要想看透,实在是不容易。” 鱼凫吐了吐舌头,显得有些俏皮可爱。 一直走在前面的风吕实在是装不下去了,他开口问道:“李小子,咱们出了城去哪儿?” 这是鱼凫第一次听见风吕说话,她很快便瞪大眼睛,张着嘴巴。 她躲到李扶摇身后,不确定的问道:“公子,他会说话?” 之前鱼凫知道风吕是一头很有灵性的驴,但也绝对没有想到他会说话这么吓人。 风吕之前之所以没有在这些人面前说话,除去他真的没有什么兴趣去和他们打交道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几乎每天都往那处温泉跑,要是被人知道了他会说话,那还得了? 即便是有李扶摇的关系,让他不会被群起而攻之,可以后再去温泉那边,可就是真就看不到那些个 (本章未完,请翻页) 身材曼妙的女子了。 李扶摇用脚踢了一下风吕的屁股,这才说道:“往北走就是了。” 风吕转过头有些幽怨的看了李扶摇一眼,在李扶摇身后,常临悬剑而来。 李扶摇停下脚步,等着那个大仇得报的少年。 常临神色复杂,看到李扶摇之后,稍微走快了好几步,最后和鱼凫站在一起,没有说话。 李扶摇没有转头,只是嘱咐道:“不要忘了自己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常临点点头,低声道:“知道了,师叔。” 相比较之前的那些师叔,其实这一声喊得格外真诚。 李扶摇听出来了,他笑了笑,最后没有转头,只是挥了挥手,又踢了一脚风吕,一人一驴缓缓前行。 鱼凫站在原地,没有追上去,知道追上去和没有追上去的结果一样,因此就不做这些无用功了。 常临低声道:“我就说师叔不会喜欢你的。” 这句话说得很平淡,没有半点讥讽之意。 鱼凫笑着说道:“公子身上穿着的青衫是我给做的,还有一身白袍,希望再次见到公子的时候,他能穿上那身白袍。” 常临疑惑的看了鱼凫一眼。 后者用家乡话说道:“你这个瓜娃子,撒子都不懂哎。” 傻子? 傻子还真是什么都不懂。 —— 妖土又开始下雪了。 山河那边,北海那边倒是开始结霜,可在南方,实际上还是绵绵秋意不尽,哪像是这妖土,这个时节就开始小雪不断。 妖土广阔,本来就是出了名的地广人稀,又到了现如今这时节,要在妖土看到一些妖修都算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可在青天城里,却是依旧人山人海,自从青天君在北海险些把另外一位大妖打杀了之后,妖土里短时间里流言四起,有许多人传言说是青天君这是要投靠山河人族了,可这一类的论调大多一提出来便被人质疑不已。 青天君论地位,能在妖土排进前五,论实力,更是老一辈的大妖不出手,这同辈后辈之中,都无人是青天君的敌手。 既然都是有如此地位了,山河人族又能拿出什么东西来让青天君心动,不惜舍弃这妖土里大好前程,而投靠人族? 既然是这个理由站不住脚,人们的视线自然便是放在了青天君险些打杀一位大妖的事情上了,早在很久之前,青天君在桑江便将一位大妖打得重伤,现如今又是一位大妖不敌,便足以让人开始猜测,这位妖土巨头的战力到底是不是仅仅是前五而已。 那些个成名已久的大妖,真的是青天君的对手? 只是青天君的名头越发响亮,青天城便成了一众不喜欢打打杀杀的妖修的天堂,长此以往,青天城里的人自然是越来越多,许多已经厌倦争斗的妖修,走进青天城,便有在此了却残生的想法,毕竟青天君早已说过,青天城里不许私斗,谁若是违反,不管背景多大,也是个死字。 青天城的声名再盛,也总有人不当回事。 有个喜好穿着一身青色衣裙的女子,从北海回来之后,大多数时候并不是在青天城里待着,而是经常出没于青天君的那处茅屋,甚至偶尔便偷偷的把青天君从那条小溪里钓起来的东西带走,长此以往,让那个名声已经盛极的青天君都觉得十分无奈。 今日清晨,青天君坐在那颗梧桐树下,神情古怪,在枝头的那只麻雀不敢招惹心情不好的青天君,谁知道这位大妖会不会一怒之下直接便把它给吃下肚去,要知道,这位大妖,在妖土里,可是出了名的馋嘴。 青天君坐在梧桐树下,其实看着的还是不远处的石缸。 缸里以往有不少他从那条溪流里钓起来的小鱼,可现如今,其实剩下不多了。 虽说本来就是为那个闺女准备的,可那闺女偷摸着在她老爹眼皮底下把那些东西偷摸带走,这就实在是让青天君都觉得有些无奈。 他知道那闺女是要把这些好东西给某个小家伙。 早知道闺女大了就要胳膊肘往外拐。 可切切实实感受到的时候,也不太能接受。 有妇人从屋子里走出来,端着一个盆子,她看了一眼青天君,皱眉道:“那小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人,让闺女好像是失了魂一样。” 青天君翻了个白眼,“我也没看出来那小家伙有什么好的,可闺女就是喜欢,怎么办,我总不能把那小子打一顿,打一顿闺女的心回得来吗?” 妇人把盆子往灶台上一放,忍不住埋怨道:“那什么时候我能见到那小子?” 青天君诧异道:“你见他做什么?” 妇人一脸理所当然,“我女婿,我不见这哪儿行?” 青天君揉着脑袋,“我还没答应。” 妇人还是一脸理所当然,“闺女都看对眼了,你要拦着?” 青天君忽然觉得脑子里全成了浆糊。 和女人讲什么道理?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这个世间的趣事儿 洛阳城今年的第一场大雪下在腊八那一天,当天参加朝会的一众大臣都有幸在大殿上得到了皇帝陛下赏赐的一碗腊八粥。 除去那位状元郎。 那个看起来早便说成是被酒色掏空身体的状元郎在今年春日里高中之后,仕途算不上一帆风顺,在六部都有过任职,但都没有熬过一个月便被皇帝陛下以一道圣旨调往别处,秋分过后,更是被皇帝陛下的一道圣旨剥夺了所有官身,反倒是让状元郎去替那位王偃青先生读书。 之前负责此事的春水早就已经出宫,成了王偃青的私人女婢,因此读书一事,虽说还是春水在做,但实际上名义上已经和皇宫无关,这一次皇帝陛下再下一道圣旨,让那位状元郎去王偃青的陋巷小院读书,传遍朝野之后,一些仍旧看不清楚其中机关的朝中大臣只是有些叹惋那位状元郎实在是运气太差。 当日春日高中,他可是文采和经略双双夺魁,并且远超第二名的榜眼多以,以往这般进入朝堂的读书人,大抵最差最差都混到了一部侍郎的地步。 可唯独只有这位状元郎,才为官一年不到,便已经换过好些衙门,现如今更是已经没了官身,这如何不叫人心生惋惜? 和这一众看不清局势的朝中大臣相比,另外看出这皇帝陛下用意的一部分朝中重臣,便郑重的记下了这位状元郎的名字,更有人已经在盘算家里是否有适龄的女眷,可以许配出去的,下嫁于那个现如今仕途不顺的状元郎也不是不可。 只是很多人知道这上面还有皇帝陛下盯着,即便是有想法,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做出来。 不过他们可是知道,最多十年,十年之后的洛阳城,若无意外,便绝对会有一位能够左右朝堂局势的重臣横空而出。 而那人便多半便是现在不受皇帝陛下待见的状元郎。 王朝的皇位更替,其实由着那些史学家来推断,便多是只要先帝在执政末期贬谪谁,对谁表现出来明显的厌恶,那此人便大抵会是给新皇帝所留下的肱股之臣。 传下的是皇位,自然还有许多臣子。 许多百姓不明白,这一整座王朝都是皇帝陛下的,皇位更替的时候又何必这么麻烦,但实际上,皇城里的事情,不仅涵盖了世间的绝大部分难题,有些难题更是旁人没有见过的。 人生在世,没有谁活的完全舒坦。 …… …… 大雪飘落,大街小巷的积雪比之去年,并无两样,因此街道上的行人实在不多,今日又是腊八节,街道上更是难见行人。 唯独大雪之中有一个脸色红润,神情平静的年轻人抱着一摞书,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毫无疑问,只要这个年轻人不是什么江湖上号称草上飞的江湖大侠,这一趟路走下来,靴子里保管全被打湿,没有半点意外。 要是如此还不脱掉靴子换上一双干净的靴子,只怕就要在脚上长上冻疮了。 深冬时节,最怕如此。 年轻人此刻的靴子里已经全被雪水打湿,可即便是如此,他的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在继续缓行,转入一条只容一人穿过的小巷。 来到一座门前摆放着两盆兰花的小院前。 伸手敲门。 三声过后,里面传来一道不大不小的响声。 已经熟悉了这种情况的年轻人推门而入,然后关好门,缓缓走过小院,走进屋檐下,放好油纸伞,然后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进来吧。” 年轻人推门而入。 屋子里气温不低,比起外面冰天雪地的光景来实在是要好出太多。 屋内正中间有一个不大的火炉,里面的炭火正旺,有两人在火炉子旁边对弈,其中一人是年轻人认识的官场前辈,说实话,在三座俗世王朝里,只怕没有听过那人名字的人不会很多。 世间第一棋手顾师言,延陵大国手,棋力举世无双。 有资格能与他对弈的人想来也不会是一般人,年轻人移过视线,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目盲,一身灰布冬衣,脸色如常,与世间第一棋手顾师言对弈,始终从容不迫。 屋子里时不时的想起一声简短但清脆的声音。 有个女子正蹲在火炉子前面拨弄炭火,偶尔看一眼棋盘,便说上一句。 除去这三人之外。 还有一个腰间悬着刀的年轻人正盯着火炉子上的那几壶酒,但也没有闲着,一直在揉着自己的胳膊和后腰。 年轻人之前几次来到这间屋子,看两人对弈倒是看得多,只是今日才第一次看见那个腰间悬刀的年轻人。 年轻人关上门,走过来几步,拿过一双早就准备好的干净靴子,换上之后又在火炉子旁烤干了打湿的裤腿,喊了一声偃青先生之后,这才翻开书开始小声读着。 王偃青时不时出声,说几句自己的见解,但也极为有限,大抵是在启发这个年轻人而已。 年轻人读书,王偃青除去解书之外,还要分神和那位世间第一棋手对弈,若是换做其余棋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手,王偃青即便是分神,也不至于有任何不敌之相。 可对面那人是被世人尊崇至极的世间第一棋手顾师言,王偃青一分神,便下了好几手无理手,让顾师言开怀大笑,之前的败势便渐渐变成了均势,甚至还有取胜的苗头。 王偃青有些无奈,但始终没有怎么失望,半柱香之后,那个悬着刀的年轻人拿起来一壶酒,自顾自喝了几口,这才开口问道:“他是谁?” 竟然是没有礼貌的直接打断了王偃青听书的进程,顾师言埋头棋盘,笑道:“除去陈炳郡这位陛下钦点的状元郎,可没其他人能到偃青先生面前来读书。” 本来现如今的陈炳郡已经是成为整座洛阳城人尽皆知的人物,可是那悬刀年轻人却是挑了挑眉,“不就是考了个状元,值得这般?” 顾师言抬起头疑惑的问道:“程雨声,莫不是真是练刀练傻了,现如今洛阳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你就一点都不知道?” 程雨声皱着眉头,知道自己好像有些什东西的确是不知道,只是程雨声也不傻,知道问王偃青也好,还是问顾师言也好,注定得不到满意的结果,便只有转头去问春水。 春水笑了笑,然后一五一十的给程雨声讲了一遍。 得到答案过后的程雨声狐疑的看了陈炳郡一眼,打趣道:“咋了兄弟,是勾搭了哪位公主了,这才被陛下这般收拾?” 原名陈炳郡,这个来自北海的读书人无奈说道:“陛下如此安排,自然有他的深意,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听命便是。” 程雨声摆摆手,笑道:“要不要我托人在宫中帮你说几句话,效果大不大不知道,但至少是不会太差。” 陈炳郡摇了摇头,只说了几个字,“既来之,则安之。” 程雨声听完之后,也就不自讨无趣。 顾师言啧啧笑道:“陈炳郡,你还真是运气霉到家了。” 南城程家是现如今洛阳城里最为炙手可热的世家,程雨声托人在宫里给陈炳郡说句好话,也绝不会是什么太监宫女之类的。 一定会是那位程贵妃亲自开口。 这种好事,一般官员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捞到一件,但陈炳郡却是平静拒绝了,倒是很出乎程雨声的意外,关键是他连推脱都没有推脱,而是直接拒绝。 要不是陈炳郡是个读书人,程雨声只怕也会结交这么一个朋友。 三人闲谈之时,王偃青却始终没有开口,等到三人都不再说话,他这才对着顾师言笑道:“你输了。” 顾师言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棋局,发现自己的之前因为帮腔,随手下了好几手,便导致才要建立起来的赢面瞬间崩塌。 顾师言无奈一笑,去拿了一壶酒,就算是安慰自己了。 王偃青接过春水递过来的酒,喝了一口,这才缓缓说道:“人生在世,做事最怕不认真,若是你程雨声不认真练刀,只怕现如今就已经被老前辈折磨废了,师言你不认真下棋,随意下过几手便会将之前建立起来的优势尽数败空,至于陈炳郡你,和程雨声聊过几句,便忘了不少我和你讲的东西吧?” 陈炳郡真诚说道:“晚生知错了。” 王偃青微微一笑,表示知晓,然后才轻声道:“陛下知道你想做什么,想为这个延陵做什么,只是在我们眼里,你不适合做那些事情,那些位子自然是能够切切实实为百姓做些事情的,但你不该被摆在那个位置上,所以你才来读书给我听。” 王偃青这番话,其实便是解答了一番朝中诸位大臣的疑惑,可惜那些大臣都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不然只怕屋子里还是要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附和声。 王偃青这辈子都没有收过学生,不管是在修行上还是在学问上,可这一次破例让陈炳郡来小院里读书,除去是因为皇帝陛下的圣旨的缘故之外,还因为他对于这位横空出世的年轻人也是颇为欣赏,既不是出身学宫,却把洛阳城里那几个和学宫有些关联的士子给挑落马下,自然都是殊为不易了。 陈炳郡合上书,诚心说道:“做官的学问其实没有书上的学问大,偃青先生既然读了这么些书,要是做官,只怕才是现如今的朝堂众臣领袖。” 这句话有过分夸赞之嫌,若是普通人这么说,十有八九会适得其反,可陈炳郡说完之后再无下文,反倒是显得十分真诚。 王偃青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倒是程雨声,在喝完一壶酒之后,估摸着时间到了,叹了口气,“练刀练刀,整天都是练刀,我总有一天要死在那院子里。” 顾师言哈哈大笑。 王偃青平静笑道:“老前辈能够亲自教导,你偷着乐吧。” 程雨声一脸无奈,就知道这两个读书人说不出来什么好话,站起身,程雨声路过陈炳郡身旁的时候,笑着开口说道:“要是有空,来南城程府,我请你吃饭。” 能被程雨声邀请到家里做客,也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 陈炳郡笑着答谢,然后便看着程雨声推开门,走出这座小院。 风雪短暂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冲入屋子,但很快便被屋子里的暖意驱散。 顾师言随意的拿过之前陈炳郡带来的一本书翻看,陈炳郡继续读书,给王偃青读了好些内容,王偃青耐着性子慢慢解释。 屋子里的时间过得不快不慢,等到顾师言喝完几壶酒之后,这边的解书也落下帷幕。 春水推门而出,过了一会儿,抱着一件狐裘回来,随便在王偃青面前说了几句话。 王偃青微微一笑,披上狐裘之后,这才笑着问道:“在北海有没有碰见有意思的人?” 王偃青开口相问,陈炳郡很快便想起在甘河山上见到的那一幕,想起了那个一身青衫的年轻人,于是便点了点头。 王偃青没有说透,只是笑道:“那小子现在用剑如何了?” 陈炳郡瞪大眼睛,有些意外。 王偃青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也能知道他现在肯定是很震惊。 只是没有急着说话。 陈炳郡有些犹豫,但是王偃青很快便说了几句话,彻底打消陈炳郡的顾虑。 于是陈炳郡开口把之前在甘河山看到的那一切都说了出来,只是他本来就是个不喜欢练剑的世家公子哥,当日一战虽说觉得是波澜壮阔,但始终是差了几分眼力,看不出其中好坏,最后说了一通,只让王偃青知道了当日一战的战况,但决计是猜不到李扶摇的境界。 王偃青皱眉道:“或许是我多想了,出洛阳城之前,他才不过是剑气境,现如今过去这几年,能跻身青丝便已经算是不错,但要是成为太清境的剑士,只怕还是不太现实。只是慢一些也无妨,毕竟朝剑仙还活着,无大碍的。” 王偃青这番话声音极低,不仅是陈炳郡,就连是春水都没有听清楚。 王偃青说完这些,忽然自顾自喝了一口酒,笑道:“李扶摇啊李扶摇……” 应有下文,只是没有说完。 —— 从宁府城出来之后,便一路缓缓向北的李扶摇后知后觉知道一件事,原来除去师叔谢陆送出的一青一白的两套衣衫之外,还多出另外两套衣衫,同样是一青一白。 是鱼凫给做的。 当日因为背着常临,而让李扶摇的一身青衫沾满了血迹,换衣衫的时候李扶摇没有注意,直到现在才想起这件事,只是想起之后,李扶摇很快便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要是青槐姑娘知道了自己身上穿着其他姑娘给做的衣服,会怎么想? 李扶摇惆怅不已,但是到了最后也没有把衣衫脱下来。 要是真要深究起来,这另外一套衣服还是师叔谢陆做的呢。 要生气,也就这样了,谁叫你不给我做衣服的? 李扶摇想通了这件事之后,便觉得心情舒畅,走路都快了几分,让一直在前面领路的大黑驴很不开心。 李扶摇兴致来了还会踢他几脚。 这让一直没有回复人形的风吕很生气,可又无可奈何。 李扶摇有些不解问道:“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这都快三年了,还没能吸收完那颗圣丹的药效?” 风吕翻了一个白眼,“老子怎么知道,你他娘的吃一颗圣丹,当时就化开了药效,老子吃一颗,费了这些劲!” 李扶摇试探着问道:“是不是没有经历过生死大战的原因?要不要我拿剑刺你几剑,看看效果?”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还真是要作势解开剑匣。 让风吕瞪着大眼,四蹄疾奔。 这他娘的,一个青丝境的剑士,要是出手,对付我这个还没化形的家伙,不得一顿罪受? 眼看着风吕小跑着离去,李扶摇停下动作,哈哈大笑。 实在是觉得很有趣。 …… …… 三日后的一处渡口,大雪纷飞。 这是一条大江,是汇入北海的支流之一,要去妖土,自然便只能越过北海,去北海便只能坐船,但是这个渡口确实有一条船,只是不一定是要去往北海的船只。 李扶摇和风吕来到这边的时候,那条大船已经快要起航,李扶摇并不着急,在远处缓步而行,风吕不时摆动脑袋,抖落脑袋上的雪花。 他自从变成原型之后,自然是没有了境界修为,除了会说话,和一头普通的驴子没有任何区别。 李扶摇背着剑匣,走过几步,忽然停下脚步。 风吕看着他,有些疑惑。 李扶摇指着那条已经离岸的大船。 风吕疑惑的转头看去,那条大船竟然开始缓缓下沉。 似乎要不了多久就要彻底沉没。 李扶摇往手心呵了口气。 此刻就在江岸一侧,有个一身黄色道袍的中年道士,双手向上托举,眼见快要倾覆的大船竟然渐渐开始升出水面。 重新变得正常。 此刻在岸边还有很多修士,看到这一幕,有人惊呼有人赞叹。 风吕则是吐了一口吐沫。 “什么玩意儿?!”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钓鱼人 站在岸边不远处的李扶摇神情平淡,风吕则是歪着头,漫不经心说道:“这种把戏,早十几年,老子玩的时候,他还在玩泥巴!” 李扶摇小声笑道:“给说说?” 风吕抬了抬蹄子,好像是要指着那边江里某处,只是忘了自己现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抬了抬蹄子,才觉得这样不雅,放下之后有些尴尬,看了一眼李扶摇,发现李扶摇没有注意到他,这才翻了个白眼,不屑说道:“此刻江中,定然有不少人用绳索拉着船身,要倾覆便倾覆,要浮出水面便浮出水面,实在是简单的很。” “那个道士,看起来境界修为也低微的很,要不是这个把戏,哪能把这一条大船这般玩弄在股掌之间?” 李扶摇低声道:“那他这般是所求什么?” 风吕不屑的摇动脑袋,呵呵笑道:“还能求些什么,定然是大船上的客人不多,这条大船即便不是要出海的那一类船只,可毕竟是要走到海口的,谁知道这条大江里有些什么精怪,一般修士都要上心,要是不幸遭遇劫难,船主是否能够应对,明显这个人就是应对不了的那一类人,所以才有这个法子。” “赚银子,不嫌多,也不嫌命短。” 李扶摇对此倒是很能理解,“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多存些银子一定是好的。” 说起这个,李扶摇忽然笑道:“在白鱼镇的时候,我就听说过这成年男子要是想娶女子,不说有没有糊口的营生,但总该是家里要有一间还算是不错的瓦房的,不然女子嫁过来,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哪咋行。天底下的父母可没有一个人希望自己的闺女嫁的是不成器的男子,自己也不能亏待自己那对你心仪的女子才是。你就不兴那位前辈是没攒下来钱,不得不出来挣一两个银子,就是为了晚上睡觉有个媳妇暖被窝?” 说这些话的时候,李扶摇忽然想起了青槐,青天君对他的看法,实际上就和天底下所有父母都是一样的。只是相比较其余的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来气,青天君倒要好太多。 除去提了个条件之外,不算是如何苛责李扶摇。 不过那个条件,这天底下还真没几个人能完成。 剑仙啊剑仙。 原来真是道路上泥泞不堪,走的异常困难。 风吕对李扶摇的说法嗤之以鼻,正要开口反驳一番,便看到李扶摇抬起了脚。 风吕瞪了他一眼,小跑两步,离李扶摇远了些。 李扶摇笑道:“这一次,我不想听的看法,是不是觉得很没有道理?” 风吕懒得搭理他。 再看江岸那边,在那中年道士装模作样把那条大船重新拉回江面之后,便脚尖轻点,飘然落到大船上,隐去踪影,此刻大船上再走下来一人,大声喊着还有没有要上船的。 之前许多犹豫不定的修士见识了那中年道士的手段之后,现如今便安心很多,一个个往大船那边走去,剩下在原地的人本来就不太多,李扶摇站在远处,还是走过几步,踢过失神的风吕屁股,笑道:“我们也去 (本章未完,请翻页) 。” 风吕一惊,“你小子之前说往北走,就是想着要往妖土去,就凭你的青丝境?” 李扶摇淡然一笑,“我感觉我快要破境了,兴许就在北海上也说不定啊。” 风吕瞪大眼睛,吐了一口口水。 什么玩意儿?! 李扶摇哈哈大笑。 赶到大船前,李扶摇和站在船上管事交流,大抵还是说怎么把一头驴带上船的事情,山河之中的修士很少有坐骑的,一般外出,不是乘坐法器便是徒步而行,像李扶摇这样带着一头驴子出门的,其实很少见。 让管事有些难办。 李扶摇塞了不少银子,要了船上的一个独立的厢房,说是不会带驴出现在船上,反正是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但实际上不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那个管事也是不会同意的。 最后管事点头之后,由着一个小厮领着李扶摇上船,听之前管事的语气,应该是自家的侄子,李扶摇对着笑了笑,上船之后,没有去管其他东西,就往那处厢房而去。 一路上少年叽叽喳喳说了很多,那个看起来就极为外向的少年最后更是开口问道:“客官是哪里人?” 李扶摇笑了笑,脑海里地名在白鱼镇和洛阳城两者之间来回转悠,最后说了句,“北海人。” 少年狐疑的看了李扶摇几眼,笑道:“客官看着可不太像。” 李扶摇多说了几句,“在北海甘河山上有一座小邑楼,我是小邑楼的剑客。” 少年抬头看了一眼李扶摇背负的剑匣,这才恍然笑道:“我知道那个地方,听说改名字了,以前叫什么北海剑冢,反正是咱们北海这边的江湖第一剑派,只是还是个江湖门派,船上有许多山上神仙,客官要留意,不要招惹到他们,不然他们动起手来,不会留情的。” 李扶摇笑了笑,只说知道了。 心想着好像真是只有陈国周国这一类的小国才会因为没有怎么见过山上人而对修士都忌讳莫深,反倒是到了其他地方,山上修士并不是多罕见,只是那些境界修为不低的山上修士也注定不会怎么在世人面前出现。 穿过大半条船,来到一处厢房门口,少年小厮停下脚步,风吕一蹄子推开门,自顾自走进去,留下李扶摇和少年在门口又闲聊了一阵,最后李扶摇给了少年一粒碎银子,要了些吃食,少年这才离去。 少年离去之后,背着剑匣的李扶摇在船上转悠了一圈,果真在某处甲板看到了几滩水渍,看样子便是水下的人才从水里爬起来。 李扶摇没有过多关心这件事,只是转悠了一圈之后便回到了厢房,开始闭目养剑。 不多时,少年端着吃食走进来,再度和李扶摇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离去之后,李扶摇看着那些东西,想起了之前在另外一条船上见到的那个少女白枝,想着当日自己还是才踏上剑道的小剑士,就仗着修为欺负了一次那位在大余江湖里剑道号称高到天际的王柏,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有些好笑。 外面正是大雪纷飞的时节,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还好江水并未结冰,要不然这条普通的大船,继续前行的,难免会遇到什么问题。 即便很多人都相信,有那个中年道士,不会有什么问题。 …… …… 有人在船头垂钓,那人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手里拿着青竹鱼竿,身旁并无他人,在他身旁的鱼篓里,并没有鱼,要是有人恰好就坐在他旁边,看着他鱼线上的鱼钩的话,肯定会有些吃惊。 他的鱼钩很直,就像是一颗铁钉,而且上面并没有穿上任何诱饵。 这样如何能钓得起来鱼? 想来现如今他鱼篓里没有鱼便是这个原因。 那个从李扶摇厢房门口出来之后的少年小厮到了船头,看着这个已经跟着他们这条大船很多天的客人,自然的便坐在他身旁,笑着开口问道:“客官今日又没有钓到鱼?” 斗笠下的那张脸,很是普通,恐怕不管是谁来看,都觉着会是这就是普普通通的寻常百姓,甚至比寻常的百姓还要寻常。 听到少年的问话,那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还是一如既往的问道:“你觉得什么时候能有鱼上钩?” 这个问题自打他上船开始的第一天就在问,一直问到现在,少年之前还有兴趣猜几次,现如今已经完全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要着头笑。 那人没有深究,视线一直都放在江面。 “钓鱼是一种缘分,鱼来是缘聚,鱼走是缘散,我在这里钓鱼便是寻求这份缘分,我走了,就是不要了这份缘分。” “当年道教的两位圣人对于钓鱼一事颇有心得,甚至还有术法传下,只是天底下的道教修士都觉着这是废话,没有人理会,当年有幸得在登天楼里一观此书,现在想来都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 少年没有去过沉斜山,自然也就不知道那座道观里会有一座登天楼,更不知道有一个人常年都在那座楼里翻看三千道藏。 因此听着这些话,少年只觉得一头雾水。 那人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因此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笑道:“你叔叔今日表演的戏法很不错。” 少年嘿嘿一笑,挠了挠脑袋,不知道该怎么接过这个话茬。 那人笑道:“去替我带壶酒过来,银子记在账上就是,多贵都没有关系,只是一定要最好的哪一种才行。” 少年重重点头。 那人又补充道:“最好是要一壶热酒。” 少年小跑着离去。 就在少年离开船头的同时,江面上忽然起了一些涟漪。 那人的青竹鱼竿往前方倾了倾。 那人全然不顾,只是站起身,解开蓑衣,把斗笠取下。 露出一身道袍。 陈旧不已。 配上这么一张普通的脸,就真的是很像江湖骗子了。 他握住那根鱼竿,往上一提,鱼竿却呈现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并未能将水中的鱼拉出江面。 片刻之后,整条大船便开始摇晃。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船上的局 大船摇晃,动静不大,船上的修士们只觉得是行进途中的正常现象。 只有李扶摇睁开了眼睛。 只是拿起那柄青丝悬在腰间,然后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船头甲板上,那根鱼竿的弧度已经大的惊人,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还没有断裂,并且就连那根看着不是什么好东西的鱼线都只是崩得很直,也没有断。 只是不管如何,水里应该有一条鱼,但没有被他提出水面。 大船摇晃的厉害。 出了门的李扶摇走过几步,便遇到了小跑着前行的少年,伸手拦了一拦,李扶摇知道这少年八成不知道这船上的变故,但还是问道:“怎么了?” 少年竭力站稳身子,虽然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还是尽力平静道:“客官别担心,就算是船要翻了,船上也有高人,不会出事的。” 他口中的高人,多半便是之前那个站在江岸上施法的中年道士。 李扶摇对此并没有抱太大的想法,大船倾覆,只要这江水里没有什么朝暮境以上的妖修,他要走,还不算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大船左右摇摆,眼见着许多才上船的修士都已经外出来到甲板上,少年想着要去安抚他们,便把手里的酒递给李扶摇,请求道:“客官,能不能帮我把酒送到船头,等这会儿过去,我请你喝酒?” 李扶摇接过酒,没有拒绝,依他所想,这摇晃的源头大抵就是在船头,正好要去看看。 “记得要好酒。” 李扶摇不忘嘱咐一声。 少年点头,一路小跑着离去,而李扶摇则是提着这壶还冒着热气的酒往船头走过去,他是青丝境的剑士,自然不会受到影响。 因此没有多久他就看到了那个站在船头,穿着一身陈旧道袍的男人。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看见道士,之前那个是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道袍,这一个便要寒酸很多。 李扶摇没能看出他的境界,但他既然能因为钓鱼而弄得一条大船摇晃,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定然不是普通修士。 李扶摇走过去,问道:“这是你要的酒?” 那道士看了他一眼,很快就接过来酒壶,仰头喝了一口,叹息道:“可惜没有酒杯,不然可以给你喝一些。” 李扶摇没有搭话,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江面,说道:“这条鱼不是善茬。” 语气肯定,自然不是询问。 道士笑了笑,“已经有百年修为的家伙,你说好不好应付,要是平日里被贫道碰见了,贫道也只能躲得远远的,即便是再如何恶贯满盈,罪恶滔天,贫道打不过自然也就只能干看着,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被观里的师叔所伤,现在已经掉到了太清境,这一次被我发现了,怎么都没有机会再跑了。” 李扶摇感受着摇晃的大船,沉默片刻,然后说道:“在这里打架,会死很多人。” 他说的不是假话,船上的修士大部分修为低微,野修和三教修士都有,这个世间,厉害的野修不多,李扶摇没那么好的运气,都能碰到,这个世间的三教修士很多,但正是因为很多,所以才会有很多修为不高的三教修士会被李扶摇碰到。 这条大船上,李扶摇之前简单看过,没有一个到了青丝境的修士。 道士似乎是知道李扶摇在想什么,主动开口说道:“我看过了,除去你我和之前在江岸边那位道友,没有人是迈过前三境。” 李扶摇有些意外,原本以为那个中年道士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道士随即说道:“他真有本事,不过之前的确是玩的把戏,可能是觉得现在的生活不错,不想横生枝节,只是过日子,总是要钱的。” 李扶摇沉声问道:“那条鱼做过恶事?” 道士喝了口酒,从怀里拿出颗珠子,丢给李扶摇。 珠子里很快便显现出一些画面,是一条怪鱼吃人的场景。 李扶摇把珠子还了回去,开门见山说道:“我会出手,但不要任何东西。” 道士瞥了李扶摇一眼,喝了口酒,心想就算你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个青丝境的野修,可到时候抵个什么用,怕是一见到那鱼的真身便吓得剑都提不稳了。 腰间悬剑,要是剑士才好。 可贫道没感受到半分剑气,如何可能是个剑士? 李扶摇又说了句话,“为了杀一个妖修,赔上很多人的性命,道长也心安理得?” 道士有些失神,但瞬间便冷笑道:“现在不杀,等他恢复了境界,只会残害了更多人,到时候那份罪孽还要深重的多,你又觉得如何?” 李扶摇平静道:“拿船上这些人的性命去换以后那些人的性命,也不见到有道理,活着本来就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不能轻易放弃。道长更是在剥夺旁人的性命,用着自己的道理。” 道士皱眉,“怎么觉得你更像是延陵那边那些满口道理的读书人。” 李扶摇摇摇头,只是提醒道:“道长注意江面。” 从开始的江水起波澜,到现如今的翻腾不已,其实只过去了短暂的一段时间,道士虽然是在和李扶摇说话,但心思还是放在江水中的那条重伤的怪鱼上。 李扶摇按住剑柄,轻声说道:“道长将它拉出江面的同时,我会倾力出一剑,若是不成,道长及时出手。” 道士点了点头,想着李扶摇八成是奈何不了那个妖修,但怎么都能为他争取一些时间,留下那个妖修性命的把握也大了不少。 鱼竿已经弯曲的不成样子,道士的额头出现了很多汗珠,在僵持了这么久之后。 道士总算是一点点的把鱼线往回提了很多。 直到已经隐隐可见有一条巨大怪鱼。 有一颗硕大的鱼头露出水面的同时。 李扶摇脚尖在甲板上一点,拔剑出鞘,剑气凌厉,这便是一剑递出去。 不远处,之前那个身穿明黄色道袍的中年道士出现船头。 看着李扶摇的背影,他忽然便祭出一道捉鬼幡。 而后更是直接驱使这道捉鬼幡向李扶摇压去。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世间的禅 那位身穿明黄色道袍的中年道士忽然发难,在李扶摇一剑递出刺向那江中怪鱼的同时在后袭击而来,让那身着陈旧道袍的道士皱了皱眉头,只是他一手拉着鱼竿,并不想就这么让那个伤人不少的妖修就这样逃脱,因此只是怒喝道:“安敢背后伤人?!” 只是不管那道士如何恼怒,身着明黄色道袍的中年道士也不为所动,显然便是吃准他不会放弃现如今的大好局面,不会因为李扶摇而出手,因此才如此自信。 那道捉鬼幡威势滔天,镇压而去,且李扶摇这一剑已经递出去,要是强行抽剑回掠,即便是不被这道捉鬼幡打中,也要因为灵府里的剑气紊乱而导致重伤。 总之是不管如何,这一剑便非要递出去,万万不能强行收剑。 李扶摇其实早在那位中年道士祭出那道捉鬼幡的时候便心有所感,只是剑已经递出去了,万万没有再收回的道理。 情况异常危急,李扶摇不见得担心会死在这里,毕竟身上还有一颗圣丹,只是还有其他打算。 江面上一颗硕大的鱼头,长着大嘴,满嘴都是尖牙,带着腥臭气。 身子快要掠至那颗鱼头之前的李扶摇,手中青丝剑气暴涨,一剑挥出,轻而易举便划开了数丈江水,这也是大船上实在是太过于摇晃,导致并无人关注而已,要不然一定会引来阵阵惊呼。 这一剑其实有些偏差,并未刺中那怪鱼脑袋。 不过是李扶摇想着挥出一剑,继而换气要应对那道捉鬼幡罢了。 只是这一剑尚未完全挥出,怪鱼开口说道:“你替我斩断这根锁妖线,我替你拦下那道捉鬼幡。” 身处于如此局势之中,李扶摇需要快速思索利弊,一个不小心便有可能什么都没抓住。 怪鱼吐出一团绿油油的煞气,冲着那道捉鬼幡而去,这便算是先拿出了诚意。 李扶摇手腕一拧,不再考虑,一剑横撩,剑气袭向那根鱼线。 剑气和那鱼线上的磅礴气机相遇,便是一声巨响! 本来就崩直的鱼线瞬间断裂,已经被拉出江面一些的怪鱼重新沉入江水之中,只是并未履行诺言。 手中鱼线断裂的那道士怒喝道:“贫道要杀了你!” 为了这个妖修,他们观中谋划不少,他更是花费了这么多时间便是为了今日,可现如今却是功亏一篑,如何让他不暴怒? 李扶摇面无表情,并未回头,身子急速下掠。 那道捉鬼幡算是没有被那团煞气如何阻拦,眨眼间已经到了李扶摇背后。 李扶摇已经入江。 捉鬼幡撞上李扶摇后背。 只是威势被江水延缓了许多。 李扶摇进入刺骨江水中,不见踪影。 身穿明黄色道袍的中年道士面无表情的收回捉鬼幡。 当中年道士回落到大船上之后,大船才停止摇晃。 两个都是身穿道袍的男人站在船头,一个手拿青竹鱼竿,神情古怪,一个则是负手而立,面无表情。 道士看向那个穿着明黄色道袍的道士,冷声问道:“孟丹青,为何无故出手?” 孟丹青脸色不变,平静开口说道:“说不上无故,卢兄身后有乾坤观这么一座大山,自然是什么都不用担心,可在下不过是个孤魂野鬼,有妻儿老小,有人出价了,自然是要接下。” 孟丹青皱眉问道:“有人出价杀他?这等青丝境的野修,只怕价钱不见得有多高!” 孟丹青出身于乾坤观,师门是号称排在梁溪前十的道观之一,虽说和沉斜山以及雨雾山这类道观还有很大的差距,但既然能够排进梁溪前十,便足以震慑世间绝大部分的宗门。 梁溪的前十,便算是山河里的前十。 梁溪同延陵这边其实有很大的差距,和学宫与洛阳城的关系不同,在梁溪的都城朝歌,无论是那位坐拥三大王朝之一的梁溪皇帝,还是朝歌城的一众文臣武将,对于沉斜山也好,还是说梁溪境内的各大道观也好,向来尊敬有加,梁溪疆域里的道观数量只怕还要远远超过的延陵境内的书院学堂。 在梁溪的律法里,只要男子选择走入道观成为道士,不仅能在官府里领到一份不少的银钱,从此以后不管是征兵还是其余什么,都可一概不做理会。 梁溪对于道门的尊重,并非是停留在表面,而是切切实实落在实处的,让人有目共睹。 在梁溪,道士的地位甚高,以至于许多的道门弟子即便是从宗门离开之后,大抵也不会选择离开梁溪,到别处去修行。 像是北海这种偏远的地方,能见到一个,都不容易。 卢围的师门未必其实未必比孟丹青所在的乾坤观差多少,只是孟丹青这次来北海是奉了师门之命,一路追着那个从朝暮境掉到太清境的妖修,在山河之中,其实这么一个这么境界的妖修并不多见。 那位格局甚大的乾坤观主甚至还想着这个妖修是从妖土而来,只是并未证据而已。 但妖修伤人是真,且还在乾坤观管辖范围之内,自然便要铲除。 孟丹青和其余几个师兄弟分头行事,算是他运气最好,最先察觉到那妖修气息,一路寻着妖气到这条大江,然后才有了垂钓多日的事情。 追寻妖修的这些日子,算是结识了卢围 (本章未完,请翻页) 。 两人都是道门弟子,虽说不是一座道观,但说得上是同道中人。 只是这些日子,两人一直算是不咸不淡的交情,各不干涉,各行其事,谁知道今日在他快要功成之时,他突兀出手,便把李扶摇直接给打入江水之中了。 这让孟丹青有诸多费解。 虽说现如今卢围给出了解释,但孟丹青依旧不解。 卢围看着江面,平静道:“北海甘河山上之前有座北海剑冢,只是一个江湖宗派,剑冢里有一柄剑,好似叫做十九,被一个妖修带走,之后不知道为何,另外有两人拿着这柄剑十九回了北海剑冢,而且当天北海剑冢便更名为小邑楼。” “其中之一便是刚才那个年轻人。” 孟丹青微微皱眉。 卢围顿了片刻,继续说道:“之后甘河山发生了一件事情,死了两个修士。” “世间时时刻刻都在死人,只是恰好有人出了钱,非要报仇。” 卢围看了孟丹青一眼,笑道:“在北海,挣银子,真的不算是太简单。” 卢围继续笑着说道:“我知道他去了宁府城,知道他在那个雨夜里做了些什么,我谋划了很多东西,最后算准了他要来这里,只是不知道道友会在今天捉到那个妖修。” “作为补偿,若是之后还能发现那个妖修的踪迹,我会帮着出手。” 孟丹青冷哼道:“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对此卢围只是摊了摊手,表示很无奈。 之前他有计划,是准备等李扶摇上船之后,自己在吃食里下些山上修士都觉得很要命的毒,但当然不是开头几天,这种事情,自然要在李扶摇放松警惕之后才好下手。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才刚刚上船,就被自己遇到这么好的机会。 没有想到,不代表发现机会之后不去抓住。 原以为是十拿九稳,可最后还是差了一些。 卢围心想即便是你躲过了我的捉鬼幡,在江底如何受得住? 不是被那妖修吃掉,便十有八九要回到江面。 我便在这里等着便是。 …… …… 寒冬时节的江水刺骨寒冷。 普通人落到水中,不仅要面对寒冷,还极有可能会直接被淹死。 李扶摇落到江水中的同时便想着要用剑气撑开一道屏障。 可片刻之后,他便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在水底呼吸自如。 即便是在北海海底待了整整一年,李扶摇也知道若是没有青天君留下的布置,自己不可能坚持下去。 可是现如今,又是怎么回事? 在下落途中,李扶摇开始思索自己身上有些什么东西,能够让他在水底行动自如的。 老祖宗送的灯笼和玉佩,两者都是和修行有关,并未有其他作用。 小姑娘温瑶送的玉佩也是和气运之类的有关。 …… …… 很多东西是在去北海之前便有的,可是当时去到北海海底的时候,不也是要青天君出手? 想了许多,最后落到江底之后,李扶摇才想起来是那片叶子。 果子是大妖的心脏,叶子不知道是什么,但也应该是很不错的东西。 毕竟所有在水中生存的生物,只怕都不如鲲。 比如现如今,最直观的好处,便是李扶摇不用担心会死在水中了。 落到江底之后,李扶摇收剑入鞘,开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江水算是清澈,只是之前那条怪鱼挣脱那条锁妖线的时候,让这江底有些地方很浑浊,反倒是让李扶摇只要跟着这些浑浊的地方走过去,便能寻到那条怪鱼。 李扶摇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坏人,但有人对不起他,他便一定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太宰府是这样,现如今也是这样。 沿着浑浊的地方缓行,李扶摇咽下几颗丹药,耐心的等着药效产生,之前被那道捉鬼幡打到身上,虽然不是受重伤。 但总归是有伤的。 走在江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怀那片叶子的缘故,有许多鱼儿远远的游过来,围绕在他身前。 李扶摇按着剑柄在海底缓行的同时,其实那条怪鱼也在不远处看着李扶摇。 若是他还在朝暮境,要是他没有受伤。 要是之前没有被那锁妖线给困住。 更要紧的是李扶摇如果不是一个剑士。 他都直接把李扶摇吞进肚子里了。 一个青丝境的剑士,对着一个已经掉落到太清境的妖修,更是有伤的情况下,他不觉得自己能够打得过李扶摇。 这是何处,北海? 之前那位剑仙斩杀大妖的事情,好像才过去一两年。 剑士如何强,如何厉害,这件事情,就像是有人把之前已经积满了灰尘的故事书籍重新拿出来,再给你讲了一遍。 而且怕你不上心,还从听故事的那些人中,挑了最厉害的一个,当场来示范了一下故事里的场景。 这谁还能不上心,还能熟视无睹? 胆子再大只怕都要胆寒,更何况他并没有这么胆大。 在李扶摇缓行了一段距离之后,他正要隐去身形,从一处任谁 (本章未完,请翻页) 都想不到的地方离去,可蓦然之间,李扶摇不知何时便到了他身前。 不再废话,李扶摇一剑刺出。 他曾在北海海底待了整整一年,这一剑刺出,驾轻就熟。 不会因为是在海底而导致有半点缓慢。 怪鱼一惊,就要远遁,却发现那道剑光紧追不舍。 杀意不减。 李扶摇紧紧盯着他。 杀机四起。 周围都是凌厉的剑气。 怪鱼一边往前游一边讨饶道:“这位剑仙,之前是我违背承诺,是我有错,但只是为了活下去,剑仙饶命!” 剑仙,这么一个不算是多差的称呼。 只是李扶摇这种青丝境的剑士,哪能说得上剑仙。 李扶摇不作理会,修士对战,胆气都失去了,便也离死不远了。 因此下一剑李扶摇便斩断了他的一条鱼鳍。 有些深绿的血液流出。 在水底都发出些呲呲的声音。 应该是有毒。 只是不知道为何,那些血液,竟然在遇到李扶摇之后便都绕开,并不是因为李扶摇催动剑气的缘故。 李扶摇沉默不语,提剑再斩。 半炷香,他的另外一条鱼鳍被李扶摇斩下。 李扶摇依然面不改色,看着伤痕累累,已经染绿了周围江水的那条怪鱼。 李扶摇没有犹豫,又是递出一剑。 他不想听他再说什么,信任给过一次便够了。 半刻钟后,那条怪鱼彻底断绝了生机。 李扶摇看了他一眼。 然后顺便把那颗妖丹给从他身上刨出来了。 一颗墨绿色的妖丹,被李扶摇随手收入怀中。 只是他不知道,那颗妖丹在碰到之前那片叶子的时候,在短暂的时间里便暗淡了不少。 李扶摇想了想,又塞了一颗丹药在嘴里。 之前毅然出剑,其实让他的伤势又重了一些。 还好身上除了那颗圣丹之外,还有些别的丹药。 李扶摇想着要去拖动那大妖的身子,走过几步,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处光亮,有些疑惑,但还是很快便往那边走了两步。 只听见咔嚓一声。 原本便有些浑浊的江底忽然有些震动。 李扶摇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前面有一股巨大的吸力要把他拉扯过去。 江面上倒是风平浪静。 方向就是那边有光亮的地方。 李扶摇没有多想,片刻之间就是抽剑出鞘,狠狠插入江底。 紧握着青丝剑柄,抗衡着那股吸力。 片刻之后,李扶摇眼前一黑,连人带剑都被卷走。 —— 学宫位于京口山上,一向被说成天底下读书人的圣地,更有被说成天底下学问最高最深的掌教苏夜,即便是延陵境内各大书院学堂这些年再怎么觉得学宫有些没落,但儒教第一的名头仍旧在学宫头上,不容置疑。 掌教苏夜虽说被说成天底下学问最大的读书人,可始终不曾有一人能够真正喊一声苏夜先生,这一直是学宫里让人很不解的一件事。 每年都会有很多少年来到这里,从洛阳城来也好,还是被山上的修士带上山的也好,总之不少,可无论是天资聪颖的还是修行资质不错的,都没能打动苏夜,以至于这位掌教,至今都没有一位学生。 梁溪那位观主有一位山上最出名的弟子,道种叶笙歌。 学宫也有一位读书种子顾缘,却不是苏夜的弟子。 直到两年前,有一个叫宋沛的少年被周宣策带上山,学宫里才知道,掌教这次下山游历,竟然是去选学生了。 一位看不出什么特殊的少年,既然是苏夜的学生,上山之后便没有人敢怠慢,甚至还有许多人刻意前来观察他到底有如何不同,竟然能让掌教上心。 只是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一年之后,才渐渐平息下来。 少年宋沛,上山之前便已经和顾缘熟识,又是掌教弟子,因此并未被人苛责。 只是这个少年明显是对学宫其他人都警惕有加,除去顾缘之外,这两年之间,能和宋沛说得上话的人竟然只有藏书阁的黄近。 那个不修行,只是看书的学宫学生。 成了宋沛不多的朋友之一。 真是一桩怪事。 …… …… 禅子上山的时候,掌教苏夜还在外云游,现如今禅子已经在山上待了两年,掌教苏夜仍旧还没有归来。 因为有周宣策的许可,禅子得以随意出入学宫的藏书阁,去的次数多了,自然便认识了黄近。 对于那位读书人,禅子自认博学,也极为钦佩。 不因为其他,只因为面对着这一整楼的修行法门都无动于衷,而是整日翻看那些圣贤文章还其余治学书籍。 禅子自认做不到如此,因此钦佩。 今日山上下了一场小雪,禅子站在楼上窗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神情平静。 黄近拿着一卷书,站在一旁,笑道:“禅子今日可否为我讲禅?” 禅子摇头,“禅自然是自己去参悟的,讲不出来。”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先生的先生,先生的学生 窗外大雪纷飞。 黄近手里握住那卷书,看着窗外笑着问道:“禅子来学宫也是悟禅?” 禅子并不吃惊,只是平淡的说道:“参禅这种事,自然是要看的够多才行,看青山有青山禅,看绿水有绿水禅,看得多了,懂得禅便多了。” 黄近苦笑道:“禅子这番高论,黄近实在难以理解。” 禅子笑了笑,没有继续深入说下去,只是转换话题问道:“学宫是儒教门下的第一学宫,这座藏书阁里更是修行法门多到不敢想象,为何你居于此地,不曾有半点想法,真是无欲无求?长生之道应当是对于每个修士都有诱惑,能成为云端圣人更能让世人钦佩。” 黄近淡然道:“知道自己成不了,便不想去做了,看起来倒是像有些畏难的样子。” 禅子微微一笑,只是双手合十低诵了一声佛号。 黄近看着禅子,干脆往前走了一步,感叹道:“若不是没有机会,黄近其实也很想去佛国看看。” 山河里的修士喜欢称呼那片土地为佛土,但实际上书上很多记载,那片地方其实是一处佛国。 禅子再度微笑,“小僧启程返回佛土的时候,若是你愿意,可随我到灵山做客,只是山上的经文,大多都是梵文,读起来不容易。” 佛经内容大多晦涩,翻译之后大多难留真意,除非有高僧大能,佛法精深之辈,亲自注解,要不然即便是翻译过来,也很难看懂。 黄近摇摇头,轻声笑道:“再有十年光景,读完藏书阁里的书,黄近便要下山了。” 禅子极为聪慧,在学宫待了两年,已经隐隐猜到黄近所想,下山便是入世,只是这个世是那个周国还是延陵,未能可知。 黄近没有继续说下去,路在前方,尚未走上去之前,说再多都是妄论。 禅子低声道:“人人有所求,你既然不求这条修行大道,走在别的道路上,要是走得够远,自然便是一个极好的结果。” 黄近叹了口气,“走得再远,旁人也觉得你低人一等。” 禅子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山上山下之分。 在佛土,实际上普通民众和他们这些僧人之间,关系融洽,从未出现过山上压迫山下的光景,在灵山,其实也有很多信徒偶尔得见,他的两位师长在寺庙里扫地参禅。 那两位师长,便是两位圣人。 山河圣人高坐云端,剑仙游历世间,见到一次都不容易。 可佛土便要容易的多。 只是再如何亲密无间,山上和山下,始终是两个世界。 这当中有一条鸿沟,便是那条修行大道。 修士境界过于高妙,移山填海,即便是有数百万军队又如何,一样拦不下。 正是如此,才会有山上山下之分。 即便是世俗王朝里拥有那么多修士,但始终这个世间真正的主宰是那些圣人,圣人不出,说得上话的就是观主掌教这一类人。 “山河的话事人,从来都不是一般人。” 禅子心想着修士本来就算不上一般人。 在绝对强大的实力下,不管是什么阴谋诡计,计谋谋划,都显得那么软弱无力。 黄近合上那卷书,认真说道:“即便是所有修士都不 (本章未完,请翻页) 关心人间俗事,山下百姓依旧忌惮。” 禅子点头,“惧和贪,害怕强大,即便让出一步,也总会不满。” 黄近疑惑问道:“所以人间不值得?” 禅子罕见的皱了皱眉,“不知道谁说的这番话,小僧却是一直觉得有错,人间如何不值得?再如何糟糕的人间,都会有闪光点。” 黄近哈哈一笑,不再多说。 一叶障目也好,窥一斑而见全豹也好,都有自己的看法。 人人眼中都相同的人间,不会那么好。 禅子忽然开口说道:“掌教是个好人。” 黄近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是的。” —— 少年宋沛今天没有去藏书阁找黄近说话,原因是因为顾缘在昨天给了他一本圣贤书籍,要让他今天背完才行。 宋沛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大雪出神。 那本书被他随意放在桌上。 屋子里有炉子,炉子里有木炭,都是上好的东西。 他是掌教唯一的学生,自然待遇极好。 实际上宋沛上山之后,山上不管是真的喜欢宋沛还是假的喜欢宋沛,都没有人对他如何,毕竟掌教执掌学宫这么些年,也就只收了这么一个学生。 金贵程度,由此可见。 若不是学宫向来没有掌教的学生便一定会是下任掌教的说法,只怕宋沛早就被视作未来的学宫掌教,巴结他的人会比现在多出不少。 在这种事上,其实山上和山下又有多大的差别? 很多想通之处。 宋沛揉着脑袋,实在是觉得无趣。 对于这座学宫,宋沛住了两年了,倒是知道不少,知道整个延陵都要听学宫的声音,知道自家先生是这座学宫的掌教,也就是天底下学问最大的读书人。 还是天底下最会打架的读书人之一。 对于先生是天底下学问最大的说法,宋沛其实不怎么疑惑,可是对于先生打架最厉害之一的说法,宋沛一直有疑惑。 就先生那样,平日看着便弱不禁风的样子,打架能行? 宋沛叹了口气,现在先生也不在,就算是他想问问,也没有办法啊。 无精打采看了许久的大雪,宋沛忽然想去看看学问潭。 之前先生总说那个地方很不错,宋沛上山之后也的确是有这个想法的,只是后来听说在那边研究学问的老夫子很多,平日里也就没敢想着去打扰。 只是现在,老夫子们应该不会在大雪时节还在那里待着吧? 想着便要做,宋沛嘿嘿一笑,在屋子里找出一把油纸伞,推门而出,一路小跑。 沿途许多学宫学子见到宋沛风尘仆仆的样子,都停下脚步看了几眼。 这个少年,现如今已经是山上除去顾缘,最值得关心的年轻学子了。 甚至还有几个年纪稍大的学子还笑着提醒宋沛慢一些。 不过是不是真心实意,便很难说了。 人心毕竟隔着肚皮,看不清楚。 宋沛一路小跑,在通往学问潭前的道路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脚印。 天寒地冻,只是走了小半路程,宋沛便觉得已经受不了,便想着要是能看见学问潭还有夫子研究学 (本章未完,请翻页) 问,该是如何光景,只怕这才是真正埋头于圣贤书里的读书人吧? 宋沛嘿嘿一笑,便觉得理所当然,这学宫里还是没有一些真是埋头做学问的读书人,那天底下哪里去找这种真正的读书人。 只是越是往前走,风雪越大,一把油纸伞只怕是挡不住风雪。 宋沛喘了口气,在雪地里深浅不一的走着,很快便精疲力尽。 遥遥望去,远处有一栋简陋茅屋。 在风雪之中,遗世独立。 宋沛走近之后,发现茅屋里有些许灯光,想着这天寒地冻的,便想着要停留片刻,于是受了伞,便叩了叩门。 砰砰砰! 茅屋里面传到一道不耐烦的声音,“是哪个混蛋小子?” 声音苍老,想来是上了岁数。 宋沛轻声道:“学生宋沛,想借老夫子的茅屋避一避风雪。” “宋沛?谁的学生,这么不知道规矩,敢来此处?” 里面那人的声音仍旧是不耐烦,并无疑惑。 宋沛正色道:“学生是苏夜苏先生的学生。” 苏夜的学生,想来在学宫不管何处都是能够得到礼遇,可偏偏在这栋茅屋前,宋沛并没有收到该有的礼遇,屋内沉默了很久,才听见有脚步声,一小段时间之后,门才被人打开。 有一个花白头发,身材矮小的老人打开门,站在屋内看着宋沛。 宋沛看着老人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心想着这是哪一位老夫子,平日里所见的学宫长辈都是仪容一丝不苟,哪里会有这般情景? 老人就站在门口,再度问道:“你是苏夜的学生,何时所拜?” 宋沛想着自家先生也没有说这些事情不能说,想了片刻之后便一五一十的把相识过程都告诉了老人,最后才说道:“先生尚未归来。” 老人皱着眉头,这个已经好几十年没有见过外人的老家伙最后点了点头,说道:“跪下吧。” 宋沛没来由的有些生气,自己见了这么多学宫长辈,可没有一个人是这般对待他的,大多好言好语,再怎么不济都不会恶语相向,可这一位,一见面便要他跪下。 是何道理? 老人不悦道:“你见你家先生,要不要跪?” 宋沛心想着自己见了先生,虽说是要行礼,可先生从未叫我跪过…… 老人有些不高兴,挥手打断宋沛的想法,他揉了揉脸颊,皱眉道:“苏夜见了老夫都要喊老夫一声先生,老夫让他跪下,他也只能跪下,你这混小子,难不成比苏夜还要厉害不成?再厉害,见了老夫,一样要跪。” 宋沛气急,脱口而出,“老先生,你算啥东西,凭啥我家先生要叫你先生?” 老人一拍脑门,伸手揪住宋沛的耳朵,冷哼道:“老夫算什么东西,让你仔细看看。” 说着话,老人把宋沛直接就拖到了茅屋里。 然后砰地一声关上门。 在这个世间,能让学宫掌教苏夜喊上一声先生的,连云端圣人都没有资格,可不就只有这茅屋里的老人一个人吗。 要说这老人当年做过什么大事。 好像也还行,就是和已经成圣的儒教圣人有一场骂战而已。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繁星和皓月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李扶摇眼中的是一处干燥的石洞。 满目漆黑,竟然让李扶摇这个青丝境剑士也只能看到身前一丈左右的光景。 李扶摇伸手在身旁捡起一截白色木棍,用之前携带的桐油涂抹,点燃之后方才得见,自己手中的这截白色木棍哪里是木棍,反倒是一截白骨,就在李扶摇身旁,有一具白骨,李扶摇手里这一截,看样子,应当是他的大腿骨。 李扶摇没急着到处打量周围的环境,而是蹲下身子,定睛看去,那具白骨中有一柄带鞘长剑。 长剑不远处有寥寥几个字,看着便觉着苍劲有力,但难掩悲愤,“剑道有多高尚不知,可恨吾竟停于此!” 语句里足以可见无奈与悲愤。 李扶摇心想这定然是一位剑道前辈了,只是为何会死在此处? 看过了这行想来是用剑刻下句子,李扶摇便要伸手去拿那柄带鞘长剑,可手才伸出去,尚未碰到那柄剑,便觉得一股寒气侵蚀手掌。 李扶摇皱眉,收回手,想着就连是当初的那柄小雪也不见得如此,这柄剑,是以什么所制? 三教修士,对于本命法器,也有不少要求,笔墨纸砚也好,还是其余的什么东西也好,都是要和自己心意相通的,而剑士一脉虽然都是用剑,但也有看是否符合心意。 天底下的剑经有那么多,剑道有那么多条,自然人人的剑道不同,既然如此,有人喜寒有人喜热,因此铸剑的时候,更为契合自己心意的剑便需要特殊材质才是。 李扶摇曾听闻海外有寒铁,以此铸剑,剑身在炎炎夏日都能结出一层不深不浅的冰霜。 想来这具白骨身上的那柄剑便是如此。 李扶摇用剑气将手掌中的寒气逼出,放弃了去拿起那柄剑的想法,站起身来,拿着手中的白骨,想了想,又捡起另外一截白骨别在腰间。 用白骨做火把,李扶摇借助火光往身后看去,只能看到一面石壁,石壁光滑不已。 这里应当还是江底,只是应该是被隔出来的一处石洞。 李扶摇抽出腰 (本章未完,请翻页) 间青丝一剑递出,只在石壁上留下一串火星,除此之外,连一道剑痕都没能留下。 青丝剑本来就不是凡物,他又是一个青丝境的剑士,两者相加,竟然连一道剑痕都没能留下,李扶摇有些理解为什么那位剑道前辈会死在这里了。 调整好心态,收剑还鞘,李扶摇往山洞的一侧走去,火光照耀下能让他看到石壁上的斑驳剑痕。 李扶摇皱眉,抽剑再试着一剑递出。 同之前的石壁一般,还是留下一串火星,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李扶摇苦笑不已,这能在上面留下剑痕的剑士,只怕也要是朝暮境了吧? 李扶摇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白骨,低声道:“前辈莫怪。” 沿着这条不宽敞的道路前行,李扶摇走的缓慢,生怕这石洞里还有机关,要是如此,他可能死也死的没那么容易了。 万箭穿心还是说被一众斧头砍得尸骨无存? 李扶摇把那截白骨从腰间拿出,往地面上慢慢探去,不知道有多小心谨慎。 走过一小截路之后,李扶摇借着火光在墙壁上看到了如同银钩铁画一般的几个大字,“我辈剑士,一剑气长九万里!” 剑意犹存! 李扶摇光是看了一眼,便发现眼睛刺痛,不得不移开视线。 前人留下的东西,随着时间的长短,强弱不一,也要看前人是否想着伤人,比如之前李扶摇在陈国的万宝阁看到的那一行字,虽然仍旧气势不凡,但留下字迹的那位王富贵先生,并无太多恶意,因此并无伤人之势。 这几个字的主人想来也不是那想着要伤人,只是剑气太盛,落笔之后,剑气四溢,久久不散。 李扶摇苦笑不已,之前觉着这能在石洞里留下剑痕便该是朝暮境剑士,可现如今一看这几个字,更是觉得这怎么都该是春秋境才有这般威势了。 在这里站了片刻,李扶摇真心觉得若是那位前辈还活着,应该是一位风流意气不输朝青秋的剑士才是。 于是便更觉得有些愧疚了。 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去 (本章未完,请翻页) 。 道路尽头,是一处石梯。 李扶摇沿着石梯而下,兜兜转转,不知道走了多久。 前面豁然开朗。 不再是黑漆漆的场景,隐隐可见光亮。 李扶摇熄灭白骨,然后缓缓前行,手搭在青丝上,时刻等着出剑。 嘴里更是含了丹药。 他的家当,除了那柄剑十九和剑匣,其余都在身上。 李扶摇忽然想起自己不是有老祖宗许寂松下的那盏大红灯笼? 真是糊涂。 李扶摇往前走去,抬头一看前面平坦宽敞,最前面那边有一道古朴石门。 石门前有一具石像,那人衣衫飘飘,腰间悬着一柄长剑,一只手按着剑,另外一只手背负在身后,走近一看,那人的嘴角似有些笑意。 剑眉星目,看着前方,睥睨山河! 李扶摇视线移向石门,石门两面各有一行字。 “世间剑仙如繁星。” “唯吾为皓月!” 如果说最开始见到的那具白骨前的一行字,是对剑道高远,自己未能走太远的叹惋,后来的那行字则是对自己的自信,那这里的这两句话。 表现出来的便是毫不掩饰的自负! 一个人的剑道修为要高到什么地步,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现如今山河之中唯一的一位剑仙朝青秋只怕也说不出来这种话。 不是因为朝青秋的剑道不高,只是因为在他身侧并无旁人,他站在沧海之中,难不成会低着头对其余剑士说这么一番话? 可这一位,这是把天底下的剑仙都不放在眼里? 李扶摇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视线继续下移,在不远处又看到两字。 仅是瞬间,李扶摇便恍惚出神。 这就是李扶摇,他不仅见过朝青秋出剑,还有幸和青天君曾并肩而立。 剑山老祖宗许寂更是对他照顾有加。 若是其余剑士,只怕看到这两字,当场便要痛哭流涕。 因为这两个字,是柳巷啊。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当年星月 对于剑仙柳巷,实际上即便是已经过了六千年,即便世间整整有六千年都再无人见到过这位剑仙的光景,再提及这位剑仙的时候,不管是剑士一脉还是三教修士,都会有些失神。 在六千年前那个剑仙如同天上繁星一般闪耀的年代里,光是剑山便有女子剑仙谢沉,白袍剑仙陆长偃,以及那位严师。 自然还有柳巷。 光是剑山便有整整四位。 在算上其他剑宗,只怕剑仙数量不会小于两只手的数目。 在剑仙之下更有白知寒领衔的一众剑士天才。 那才是真正的剑士鼎盛时期! 只是这么些剑仙当中,柳巷的名字仍旧是最为璀璨闪亮的。 一众剑仙同为沧海,到底如何来区分高下?除了生死相搏之外,最为直观的一个办法便是看一剑挥出,会有如何威势了。 能够登临沧海的剑士,一剑挥出,剑气能够纵横数万里,随着剑道修为的精进,便能更长一些,就好似现如今的剑仙朝青秋,云端的圣人也好,妖土的大妖也好,都普遍认为,朝青秋一剑若是全力施展,剑气至少会纵横七万里。 已经要胜过许多六千年的剑仙了。 其实这也正常,朝青秋在这个人间,几乎是以一己之力硬生生走入沧海,不说天资,光是毅力便是世间罕见,再加上山河再无剑仙,朝青秋自有一股会当凌绝顶的气概,这些年一直往返于妖土和山河之中,剑道修为不断精进,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不足为奇。 只是比之柳巷,还是会有人说,稍逊一筹。 世间传言,若是能一剑便纵横九万里的剑仙,便应当是破开沧海,成为了真正的剑仙。 不过这种剑仙,便也该离开人间,去往他处了。 在那些典籍里,时间无法考究的上古时期里,自然是有人间剑士和修士能够离开人间的。 而六千年前,柳巷则是被视为最为接近离开人间的人。 若不是发生那场大战,若不是柳巷为了追寻那成仙契机,让自己一分为二。 即便是要死,也至少会留下好几尊大妖性命。 如果没有如果。 但那位天才至极,一人力压世间所有剑仙的剑仙柳巷,还是死了。 与一位大妖对敌,落败身亡。 现如今佩剑都还在剑山崖底。 …… …… 李扶摇回神之后,开始仔细打量那具石像,若此人便是那位六千年前的剑道第一人,为何会在此地立下石像? 不是说柳巷战死于剑山吗? 若是如此,这具石像是柳巷死后,后来人所立,还是柳巷死前,自己所立? 若是前者,那所立石像之人也是一位剑仙? 不然何至于在前面写下,“我辈剑士,当一剑气长九万里!” 这般霸道自负的语句。 而且石门上的前后两行字,怎么看也只有柳巷敢说。 那柳巷死前,为何要立自己的石像在此处? 李扶摇有些费解。 只是现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出去的道路,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之前从石洞过来,一路上勘察,都没有发现,现在到了石门前,只能看看石门里面的光景才是了。 石门古朴,李扶摇不敢随意出剑,这极有可能是剑仙柳巷留下的布置,若是随意出剑,谁知道会不会遇上柳巷遇上的后手。 那到时候,他一个青丝境的剑士,即便是已经过去六千年,也没有可能应对柳巷的后手。 毕竟那位剑仙,不是旁人。 只不过李扶摇不禁想到,要是剑仙朝青秋来到这边,会不会直接一剑递出,那位剑仙只怕是连活着的柳巷都不惧,何况是这么个石像石门。 不过依着朝青秋的剑道境界,这世间还真没有什么地方能困住他。 李扶摇苦笑着摇头,剑仙的心思,还是不要去猜了。 回了回神,李扶摇按住剑柄,开始仔细打量这道石门。 看归看,李扶摇可没敢伸手去触碰。 足足盯了半炷香时间,李扶摇甚至都把那石门上的纹路都记下了。 都未曾发现什么异常。 李扶摇叹了口气,回到石像前,想了片刻,这才往后退了几步,拿着之前的白骨往前扔去。 白骨撞向石门,然后弹回到地面上,也没有半点情况发生。 李扶摇又耐着性子等了半刻钟。 李扶摇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靠近,但仍旧没忘了一只手按着剑柄,另外一只手搭在石门上,李扶摇原本只是想着试一试,只是微微用力,石门便前移一些,李扶摇皱了皱眉,用力向前推去。 随着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响起,石门被李扶摇硬生生推开。 石门内光芒大作,亮如白昼。 李扶摇踏入石门之内。 映入眼帘的是无数残剑断剑,好似是一座剑阵。 而在剑阵之中,似乎有一个死人盘坐,他穿着满是灰尘的长袍,灰白的头发看着很是颓败,闭着眼睛,一张苍老的脸上满是褶皱。 李扶摇皱了眉头,之前在石洞里放看到的那位剑道前辈,都是早已经化为白骨,这一位还没有如此? 难不成是剑仙柳巷? 可是柳巷既然是死在剑山,又是谁来把这位剑仙尸体搬到这里的? 李扶摇按住剑柄,开始打量这其中的布置。 石门内异常空旷,除去中间的剑阵之外,四周都是石壁,只是不知道这些石壁是用何种材质所做,白如美玉,导致这里面一点都不昏暗。 李扶摇往前走过几步,伸手去摸了摸四周的石壁。 然后发现这种东西八成是比之前的石洞石壁还要坚硬,自己只怕是没有半点机会能把这劈开。 叹了口气,李扶摇想要往那处剑阵走去,可又担心有些什么机关。 一时间犹豫不决。 这处洞府在一条大江江底,从那具白骨来推断,也应该有很多年了,可是既然进来了,到底该怎么出去呢? 这到处都没有出口。 李扶摇相信肯定有机关,只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沉思了一会儿,李扶摇想着要离开这里,去之前进来的那个地方看看。 可就在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个时候,剑阵当中,响起了一阵灰尘下落的簌簌声。 李扶摇蓦然停步,转头看去。 那个之前自己觉得是尸体的老人睁开了眼睛。 他平静的看向李扶摇,片刻之后,有些怅然的说道:“你真的来了。” 老人应该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了,说话的时候便有些生涩之感,但是足以让李扶摇听清楚,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李扶摇能明显感受到,这里有一道磅礴剑意,只是被困在剑阵中而已。 垂暮老人不像是垂暮老人,更像是一柄剑。 李扶摇默默想着,要是他在柳巷那个时代便活着,这怎么看都至少是六千年了,六千年了,圣人都不见得能活这么久。 要不是如此,这个人便该是和他一样,莫名其妙来到这里,一直没有找到出路,熬了这许多年,熬到快要死了的地步。 只是老人一开口便是这么一句话,让李扶摇也有些疑惑。 在白鱼镇里当说书先生的那些年里,自然是会讲到许多年轻人不幸摔入悬崖便见到隐居的世外高人或者找到高人留下的秘籍,总之学了之后,便能成为高手。 可是那些高人,见到外人的第一句话,为何会是说你真的来了? 李扶摇沉默了很久,问道:“前辈是谁?” 这是他想知道的东西,这外面有一具剑仙柳巷的石像,石洞里更是有一具枯骨,这些看起来都和柳巷有关系,李扶摇自然也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即便和他没有关系。 老人歪着头好像是认真倾听了很久,缓缓说道:“我的名字,其余人可能会忘了,但你既然是学剑的,自然该知道,我叫万尺。” 李扶摇往后退了半步,想起了之前在典籍上看到的零碎记载,皱眉道:“前辈是万剑仙?” 言语之中倒是有些不确定。 之前柳巷所留字句是世间剑仙如繁星,唯吾为皓月。 如果说柳巷是皓月,那叫做万迟的这位剑仙,便是那些繁星中最为闪亮的一颗。 几乎快要及得上皓月了。 只是对于剑仙万尺,在那些典籍中记载的东西实在是不多。 剑山上的典籍只说这位惊才绝艳的剑士也是一位剑胚,生得比白知寒早一百年,早便名动山河,依着世人来说,便极有可能成为日后的剑道第一人。 可谁知道他遇到了柳巷,那个横空出世的剑仙。 那个时代的柳巷,当得起这人间的主角的说法。 柳巷走的太快,太过明亮,以至于很快便把万尺甩在了身后。 于是万尺便提出要与柳巷一争高低。 两位剑仙决战,是世间最盛大的事情之一。 结果这场决战没人看见,只知道最后的结果是柳巷还活着,万尺已经不见踪迹。 如果说这个人真是万尺,按着年龄来看,恐怕已经不止六千岁了。 只是这个人间,只怕没有人能活这么久。 李扶摇眉头越皱越深。 片刻之后,似乎是知道李扶摇在想些什么,老人低声道:“我已经死了六千年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 一只六千年前的鬼 六千年,六千年的沧海桑田。 从未有人知道过六千年之后的事情,因为从未有人有幸能活六千年。 六千年,足以让剑士一脉从鼎盛光景变得现如今这般惨。 六千年,足以让那些个当年名动山河的剑仙化作尘埃。 可这个老人说他是万尺,若真是如此,从六千年开始算起,至今便差不多有了六千五百岁。 可老人又说,他死了六千年。 即便是剑仙,果然也活不了六千年。 李扶摇在登剑山的时候见过女子剑仙谢沉和剑仙陆长偃的残魂,知道有些东西,即便人死了,也能留存下来。 想来若这个老人真是万尺,也只能是一缕残魂或是什么的。 老人坦然点头,“我本来便是一缕残魂,附于佩剑之上,倒是还苟延残喘这么些年,若不是想弄清楚一件事,我何至于此。” 李扶摇想着外面的那具石像,想着那些六千年前流传下来的消息,有些疑惑的问道:“前辈当年和柳剑仙一战,到底如何了?” 好奇心这种东西,人人都会有,即便是李扶摇身处这个境地,对于六千年前的那场决战,自然也想要知道结果,况且他练的本来就是剑,便更加想知道。 老人却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道:“现如今山河之中,是如何说柳巷和我的?” 李扶摇没有隐瞒,把书上记载的那些事情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老人,最后说完之后,才说了一些现在他们所处的这个地方。 老人坐在原地,安安静静听完之后,怅然一笑,随即缓缓说道:“我与柳巷的那一战,应当算得上是当时最强之战了,柳巷是天才,论资质却是比不上我,我是剑胚,生下来便适合练剑,可他虽然不是剑胚,偏偏悟性极高,走的这么快,全然不看旁人一眼,因此那一战,避无可避。” 老人抬起眼看了李扶摇一眼,说道:“剑仙比剑,何等波澜壮阔,可我和柳巷都不愿外人观战,选战场是难事,我挑了三月,才选在了此处。” 李扶摇疑惑道:“为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何是前辈挑选?” “柳巷眼高于顶,自从踏入沧海之后,便不将世间所有人看在眼里,他的眼里,只有一剑飞仙,离开这个人间,他如此自负,选在何处,自然不关心。” 李扶摇点点头,设身处地想一想,他若是身处于柳巷的处境,只怕没有这么自负也不会差的哪里去。 “他不在乎这场比剑的胜负,是因为他本来便极为自负,认为自己不会输,可我不一样,我想赢,名声这种东西,有了就不想失去。” “我略微布置,算是赢了先手。”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是老人却是坦然相告,这六千年过去之后,老人对于名声已经没了当年那般执着。 毕竟人都死了六千年,也算是正常。 “可柳巷毕竟是柳巷,即便是我占尽先机,最后仍旧敌不过他。” “比剑三日,我才知道柳巷到底有多厉害,他的剑气之凌厉,剑意之精纯,都是世间罕见。” 故事的开头哪怕再如自己的意,但是结果也不见得会真是自己希望的那样。 老人对于当年的那桩事,仍旧是记忆犹新。 好像这是老人经历过最为惨烈的一战,也是最后一战,自然记忆犹新。 李扶摇皱眉问道:“比剑而已,当真是分了生死?” 老人摇头叹道:“柳巷自负到了极点,他自然不会为了杀人而杀人,赢了我之后,也从不担心我会有朝一日超过他,他就这样收剑入鞘,缓缓转身。” “我看着他转身的背影,没有忍住。” 说这句话的时候,老人眼里有些不可言明的情绪。 李扶摇神情平淡,这没有忍住,自然是做了柳巷不可忍受的事情。 老人轻声道:“我对着柳巷的后背出了一剑。” 六千年前,只怕没有人能堂堂正正的打败柳巷,那既然不能堂堂正正的打败柳巷,能够打败柳巷便也是一件幸事。 李扶摇说道:“前辈没有成功。” 老人点头笑道:“打不过柳巷是一件糟心的事情,但不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可接受。” “只是柳巷不能接受有人在背后对他出剑,所以他不愿意再让我离开这里。” 这句话说的轻描淡写,实际上六千年前也是如此。 柳巷轻飘飘的一剑,可以要了他的性命,但还是留情了。 “他把自己的石像留下,告诉我,见他石像便要止步。” “实际上为了防止我出尔反尔,他斩了我的修为,并用剑阵把我困在此处,即便是我不遵守诺言,也没办法离开。” “我熬着活了数百年,最后终于死了,却又拼命留下一缕残魂,其实还是因为他的一句话。” 李扶摇轻声道:“什么话?” 老人看了他一眼,“柳巷说你会来。” 这句话让李扶摇很是吃惊,那位举世无敌的剑仙柳巷活着六千年前,断然是没有可能见过李扶摇的,可为什么会说这句话? 你会来,这个你到底是谁? 李扶摇想起了之前老人说的第一句话,当时他说的是,你真的来了。 两者之间的你本就该是一个人。 李扶摇觉得有些不好,往后退了一步,然后问道:“石门外面的那具枯骨是谁?” 老人笑道:“那是我。” 李扶摇看向老人,有些惊骇的问道:“那柄剑?” “那柄剑叫万丈长,是我的佩剑,是用寒铁所铸。” 李扶摇后知后觉的说道:“前辈早已经破开了剑阵。” 老人笑道:“不错,柳巷实在是太自负了,认为他那道剑阵便一定困得住我。谁知道我早在他离开的百年之内便破开了那道剑阵。” 说到这里,老人的声音忽然凄厉起来,“后来我才发现,剑阵从来都不是这几柄破剑,而是这个地方!” 听到这里,李扶摇已经不再打算听下去,他按着剑柄便朝着外面掠去。 想要离开这里。 老人伸出枯瘦的手臂,疯狂笑道:“你如何走得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 人间百万字 哪怕老人之前讲故事的时候心平气和,可实际上自从老人说出他曾在背后对柳巷出剑开始,李扶摇便已经有了警惕的心思。 他会相信有人会做了一件恶事之后会真心悔改,成为真正的好人。 但实际上,若是老人真心悔改,绝不可能等到他来,而是坦然死去,不是留下一缕残魂熬到现在。 他既然那么不想死,便是没有放下当初的执着,没有放下执着的人,尤其是还是对于一件恶事的执着,李扶摇不会相信他真正成了好人。 那具白骨前刻着有“剑道有多高尚不知,可恨吾竟停于此。”的字句。 现在来看,并非是他自己心中所想,而是给后来人看的。 石壁上的剑痕也是他为了破开这个地方做出的尝试。 一个如此有心计的老人,怎么可能愿意坦然去死。 李扶摇不知道自己能为老人做些什么,但很显然,他绝对有用,要不是这样,老人也不会一直等到他来。 虽然李扶摇也不知道剑仙柳巷为什么会告诉这个老人,自己在许多年后会来到这里。 但一切都会有原因。 就比如李扶摇之前一直都在想,江底不可能没有妖修来过,为何别人都没有被卷进来,偏偏是他被卷进来了。 个体一旦特殊起来,事情自然便不再普通。 …… …… 老人没急着去追李扶摇,这座以柳巷剑气作为根本的牢笼,要想破开,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节点在柳巷在石洞那边刻下的那一行字以及这石门上这两行字。 那是最脆弱的地方,只是即便脆弱,也不是现如今的他和李扶摇能够破开的。 既然破不开,便只能等死。 当年柳巷全盛时期留下的这座洞府,即便是他看出了其中蹊跷又有如何,胜不过柳巷,也消磨不了他的剑气,也出不去。 可等到他熬到柳巷的剑气已经差不多快要散尽的如今,他已经成了一缕残魂,便更是出不去了。 剑气两处节点,但最终要对付的却是他。 只有他彻底消散在这人间,这座剑阵才会失效。 他在,剑阵便在。 可见到李扶摇之后,他便想到了另外的办法。 这个办法,当然还是得让李扶 (本章未完,请翻页) 摇去死。 老人缓缓站起身子,枯瘦手臂随手一招,那柄尚在石洞那边的万丈长疾驰而来,正好和掠走的李扶摇擦肩而过。 李扶摇停下身形,看着那柄瞬间便没入石门内的万丈长。 这才想明白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那就是无论他怎么跑,跑到何处,都注定是跑不出这里,这个地方便只有这么大,最后的结果仍旧还是要分出一个生死。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李扶摇摇头苦笑,这是剑仙柳巷六千年前弄出的地方,谁能想到,过了整整六千年,都还是如此这般坚不可摧。 不知道柳巷会不会是这世间有剑士以来的万古第一剑仙? 李扶摇止住发散的思绪,抽剑出鞘,走向石门。 逃不过,那便打吧。 一位六千年前的剑仙,一位死了六千年的剑仙,一位只有一缕残魂的剑仙,未必仍旧无敌。 手持青丝剑的李扶摇重新回到石门内。 正在低头擦拭着那柄万丈长的老人抬头看了一眼李扶摇,“你倒是心智不错,知道无论如何都逃不了,便想着要和我殊死一搏?” 李扶摇握着青丝剑柄的那只手满是汗液,他竭力用平静的语调说道:“前辈可否告诉我,非要杀我的原因?” 老人眼里带着欣赏的神色,并未隐瞒,“柳巷留下这么一道剑阵,与我魂魄相勾连,只要我不死,剑阵便不散,当年结下剑阵的时候,我想着等到他剑气散去一些,依着我的境界便能破开,谁知道他的剑气开始散去,我的境界也是如此,于是我便想着用死亡来解开这个剑阵,我艰难的剥出来一缕残魂,依附在万丈长上,可谁又知道,这也骗不过他。” “柳巷的剑道,当真是高不可攀。” 李扶摇问道:“那为何要杀我?” 老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问道:“你这手里拿的,不是青丝?” 李扶摇低头看了一眼青丝剑,没有回答。 老人怅然笑道:“从未有人知道我曾对柳巷后背出过一剑,只知道柳巷在那场比剑中杀了我,这自然是我自己做的恶事,可我做的恶事,本来便不止一件。” “头一件,是我为了一本剑经,将白知寒的父母杀了。这件事我以为除去白知寒,没有旁人知道才对。可实 (本章未完,请翻页) 际上柳巷知道。” “我得了剑经,很快便跨过了沧海,白知寒对我来说,不过是个蝼蚁……” 李扶摇盯着老人的眼睛。 老人哈哈大笑,“事实自然不是如此。” “我不是没有想过斩草除根,可实际上白知寒既然是剑胚,便被剑山的那几个剑仙护着,我要想下手,不会那么容易,况且当时白知寒这个人,本来便是个性子清冷的人,我自然不担心他会告诉旁人,再说了,我也是剑胚,不见得有人会信他的话。” 李扶摇疑惑问道:“柳剑仙说的话也无人信?” 老人阴恻恻说道:“我早说过了,他是个自负的人,他不会为了一个白知寒便去多言什么,况且他一直觉得白知寒是日后唯一有可能与他比肩的寥寥数人之一,自然会尊重白知寒的选择。” 李扶摇叹了口气,原来柳巷和白知寒其实是一类人。 李扶摇忽然想通了一点,他问道:“所以柳剑仙之前说过的那句话,便是说白知寒会来找你报仇,你看到我手里有一柄青丝剑,才有了最开始的一句话?” 老人点头道:“不错,白知寒是剑胚,迈入沧海之是时间问题,他成为沧海之后,自然要来寻我报仇,柳巷当年留下我的性命,也不见得是真不屑杀我,只怕是留给白知寒的想法更多一些。” “可惜没等来白知寒,却是等来了你。” 李扶摇沉默片刻,轻声道:“的确是有些可惜。” 拔出青丝剑的时候,他便看见了那位剑士一脉的最后一位剑胚,是死在了剑山。 要是没有那场两族大战,他自然能够跨入沧海,亲自来到这里。 可惜。 人生总有那么多可惜的事情。 老人平静道:“我要杀你,不是因为这个,只是我要你这具身体。” 李扶摇漠然无语。 “剑阵与我的勾连,想来等我再换一具身体,便再也探查不到我了,即便是仍旧不得而出,你才多大,我借你身体苦修数年,恢复一些境界,一剑便斩开这个鬼地方。” 李扶摇不再说话,只是想着人间纵有百万字,写尽千万般道理也好,可能有些人的有些想法也一样是说服不了的。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羞见秋眉换新绿 道理讲不通,想来就算是讲来,老人也不想听。 那就只能剩下打架这一条路了。 李扶摇盯着对面提着剑的老人,轻声说道:“前辈能不能透露一下,现如今还有几分修为?” 李扶摇这句话说的异常诚恳,哪里看得出来之后他们即将拔剑相向,反倒是像好学的后辈向宽厚的长辈讨教学问。 老人歪着头想了想,平静笑道:“一缕残魂能有什么境界,不过就是个太清而已,你不也是个青丝吗,等会儿看看,最擅长越境杀人的剑士,能不能让你越境杀了我?” 山河之中,三教修士人数最多,野修最不受人待见,剑士杀力最高,妖修体魄最为强横。 剑士偶有越境杀人的事情,就拿李扶摇来说,他在剑气境的时候便杀过一个太清境的儒教修士,等到青丝境,便更是一日之内杀过两位太清境修士,今日杀了那个从朝暮境掉下来的妖修,越境杀人,在李扶摇身上,不算是罕见。 只是除去最开始那个门房是因为太过轻视李扶摇之外,后面的一场场生死之战,都让李扶摇丢了很多东西,仙岩书院院长宁映雪送出的那一张符箓,北海捡到的两颗圣丹已经只剩下一颗。 为了杀那个妖修,更是甚至差点把命都丢了。 只是这些人,虽说境界都比李扶摇高出一个境界,但都是剑士一脉之外的修士而已。 可现如今李扶摇要面对的,不是普通修士,而是一位太清境的剑士。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这位剑士还是当年的剑仙,和剑仙柳巷有过一场大战的剑仙万尺。 即便只是一缕残魂,李扶摇也几乎没有胜算。 朝风尘不过是朝青秋的一缕剑气,可朝青秋知道的,他都知道。 朝青秋走过的路,他都走过。 朝青秋经历过的东西,朝风尘都经历过。 正是因为这样,朝风尘的修为境界才会提升到如此之快。 这种优势不仅仅体现在境界上,还体现在各种方方面面。 战斗经验也好,还是说其余临场反应也好,都要胜出李扶摇太多。 见过云端风采的人,是不可能为曾经看过的山河风景而震惊的。 就比如现如今的老人。 因此当李扶摇提剑的同时,老人脸上还有笑意。 可就在老人发笑的同时,李扶摇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形猛然向老人掠过,不管如何,既然是决定了生死相搏,自然是要出剑的。 一抹剑光生出! 紧接着是李扶摇的剑气铺天盖地的肆掠而去。 既然是生死之博,自然是要全力以赴的。 这一剑无论是剑气还是剑意,都是李扶摇的巅峰之作。 以至于这一剑挥出之后,李扶摇莫名其妙便觉得那个瓶颈都有些松动了。 从青丝到太清,对于剑士而言,是一个困难的过程,因为要用剑气洗涤整个身体,并不是如同三教修士一般,到了太清境便能洗髓。 剑士是洗髓之后才能到太清。 两者天壤之别。 李扶摇的身体其实早就完成了这个过程,只是还差一些东西,不然也不至于还是青丝境而已。 (本章未完,请翻页) …… …… 一剑递出之后,老人看似有些吃力的举剑,转头看了一眼李扶摇,但恰好便拦住那一剑,那柄万丈长与青丝碰撞,便是两股磅礴的剑气相遇。 要是白知寒还在世间,这一次比剑便该是两位剑胚的较量。 李扶摇不是白知寒。 万尺也不是当年的剑仙。 一剑过后,万尺仰起头,一头灰白长风被风吹动,老人轻声一笑,“这一剑,在青丝境,算是第一流了。” 李扶摇不言不语,一剑不成,顺势下掠,与那柄万丈长剑身继续相交,生出一连串火花。 老人面无表情,握住剑柄,横掠而来。 寒意剑气皆有。 这一剑划向李扶摇小腹,若是应对不好,便极容易出事。 算是身经百战的李扶摇皱眉拧过身子,脚尖轻点,也不曾倒退出去,剑士对敌本来便是一丈之内才是死地,可两人都是剑士,便更为凶险。 撕拉一声,李扶摇的青衫被老人一剑划开。 要不是李扶摇往后退后半步,只怕便是连带着小腹上都要出现一个骇人伤口。 剑士既然是杀力世间第一,那两个剑士对敌,自然不会有半分情面留下。 每一剑递出去都是极为凶险。 老人毕竟曾经是一位剑仙,一剑不成,便很快递出第二剑。 剑意勃发,把他太清境的境界修为展现的淋漓极致。 李扶摇甚至想着,要是真要从世间去找,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在太清境能够打得过这个老人。 李扶摇自己,更是不行。 只是谁都不想死。 因此在老人递出这一剑的同时,李扶摇青丝在手,剑身上青芒大涨,剑气更是肆掠此地。 他虽然才是青丝境,但绝不意味着,他没有一战之力。 一剑递出,用凌厉剑气开出一条道路,可片刻之后,便骤然回掠,转而以一个实在是诡异不堪的角度刺向老人。 老人面无表情,一剑解围之后,忽然叹了口气,身后不远处的那些插在地面的断剑残剑开始摇晃。 咻的一声! 有一柄剑破土而出。 随即片刻。 那后面的许多剑都破土而出,齐齐射向李扶摇。 驭剑对敌,能够驱使一柄剑,便都算是不错,像是老人这般,能够驱使这么多剑的,其实不能算是罕见,只能说太过于耗费心力。 只是老人毕竟是曾经的剑仙,曾经看过沧海风景,这种事情,本来便难不住他。 还说的上是轻而易举。 几十柄剑齐齐射向李扶摇。 说不清是李扶摇主动出剑,还是那几十柄剑故意往李扶摇剑身上撞,仅仅是一刻钟的时间,李扶摇便和那些剑相交数百次。 剑随心动,还好青丝剑被他温养这么些时日,早已经说得上是心有灵犀,不用如何,便让那些剑停留在李扶摇的一丈之外。 老人站在不远处,提着万丈长,不知道为何,看似越发疲惫。 李扶摇若不是专注于眼前的局面,只怕还是能看出些蹊跷。 只是被剑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所围,李扶摇只能专注于眼前局面而已。 若是有人远远看去,此刻李扶摇的处境便好似一个刺猬,周遭有着无数根刺。 李扶摇沉默不语,坚持小半个时辰之后,灵府里的剑气开始呈现枯竭的迹象,挥剑的速度越发缓慢,已经有许多剑突破那一丈之地,在李扶摇身上割开了大大小小的口子。 鲜血开始渗出,很快便将一袭青衫沾染。 鲜血淋漓。 老人站在远处平静道:“短暂交手,便足以看出你虽说资质算不上顶尖,可也不似那些只知道在山上练剑的庸碌剑士,若是在六千年前,我一时兴起,说不定还真会收你为徒,假以时日,虽说走入沧海不太容易,但春秋登楼可观。” 李扶摇击退一柄剑,才咧嘴笑道:“前辈不问问我的想法?” 老人淡然笑道:“我要收徒,你如何能摇头拒绝?” 李扶摇冷笑道:“前辈把自己看的太好了。” 老人不置可否,一笑置之。 老人站在远处看着李扶摇被这几十柄剑围攻,其实脸色也白了很多。 李扶摇真不是那种只是知道练剑的剑士,上山之前和下山之后,都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次血战,这个人间到底如何,他可能看不清楚,但是他的那条路到底会怎么走,李扶摇大抵还是心里有想法的,即便是之前一直练剑,不问世事,也会在日后的某一天,去做一些不会有很多人做的事情。 师父陈嵊带着他走上这条大道,可实际上并未如何管教,可剑山脚下的三位师叔却是对他倍加照顾,三人都是因为那位沉斜山的观主而死,那李扶摇的剑,便迟早一天会到沉斜山。 这和他和道种叶笙歌是朋友无关。 一切的起因便是因为观主要上剑山,导致了事情的发生。 记得师叔谢陆在下山之前,曾告诉李扶摇好些事情,比如见到师父陈嵊一定要打他一顿,还得告诉师父,谢陆师叔才是这个世间最好的女子。 师叔谢陆,自然是这个世间顶好的女子。 只是不同的人,心里不会这么想。 就比如李扶摇自己,想着世上最好的女子,只有青槐。 自己喜欢的姑娘,便是最好的女子。 这个道理,即便是没有道理,也挺好。 只是自己还没能去妖土看一看那边的风光,没能再见到青槐姑娘,告诉她,自己又厉害了一些,怎么能死在这里? 关键是死之后,身体还要被人所用。 要是老人用他的身子去见青槐姑娘,青槐姑娘又没有认出来。 这怎么能行? 李扶摇忽然闭眼,自己哪能就这么死了? 自己是要成为剑仙的人,自己是要娶青槐姑娘的人,自己是要让观主梁亦知道剑山不好惹的人。 …… …… 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李扶摇灵府内忽然好似洪水破闸,许多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剑气汹涌奔流。 四经八脉,全身上下! 一股磅礴剑意,突兀而生! 席卷开来!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 六千年前的万尺 砰的一声轻响。 像是某人平静的用剑刺破一个不大的水泡一般。 甚至声音未必还有那么大。 但足以让人听得清清楚。 浑身是血的李扶摇睁开眼睛,四经八脉里都是一股股磅礴的剑气在身上各处游走,偶有剑气从身体内泄出,便让这几十柄剑微微一顿。 青丝剑鸣声一阵高过一阵,显得兴奋不已。 这柄青丝,在以往的对敌之中,几乎从未有过如此举动,这个也不算是难以理解,青丝的前一任主人是剑胚白知寒,是一个已经走到登楼境巅峰的剑士,一生之中不知道见过多少惊才艳艳的剑士,李扶摇在今日之前不过还是个青丝境的小剑士,如何能被青丝看进眼里。 剑有其骨,或平易近人,或亢心憍气。 青丝无疑属于后者。 老人站在远处,看着李扶摇这个样子,老人没有半点畏惧,只是轻笑道:“今日从青丝跨入太清又如何,我再把你打回去便是。” 话音落下,老人的身影一闪即逝。 作为曾经只弱于柳巷的剑仙,老人的判断力堪称世间少有,知道李扶摇要破境,老人便要提剑去拦下。 剑士破境,从来都是灵府为重。 想起灵府这个说法,老人笑着想起这个说法也是在六千年前才出现的,更早一些,应当是叫做剑府吧? 这才是剑士和三教修士本质上的不同。 收起思绪,老人的一剑,直捣黄龙。 借着这几十柄剑的掩护,老人一剑便是要捣烂李扶摇的灵府。 杀机四起! 老人递出的这一剑,无论是时机还是力道亦或者是角度,都恰到好处。 实际上让这样一位曾经的剑仙,出剑的时候还要研究这么多东西,李扶摇才是第一人。 进入沧海,自然可以无视世间一切敌手。 可现如今,李扶摇告诉他,不行! 一剑刺出,李扶摇蹙眉,但很快青丝剑往下一拦。 便拦下了这极其凶险的一剑。 老人没有犹豫,一剑不成,便是第二剑削向李扶摇的脑袋。 又是一阵金石相交之声。 青丝出现在了它该出现的地方。 论材质,的确不知道是青丝剑比万丈长好一些,还是万丈长更胜一筹。 万丈长的材质是寒铁,那青丝呢? 李扶摇不知道。 反正提剑以来,青丝剑无论遇上什么,都未曾在它剑身上留下过半点痕迹。 这一次两剑相交,虽然有青丝剑拦下,但锋芒毕露的剑气还是让李扶摇的脖子出现了一道道细小的血口。 剑气漫天。 不知道是李扶摇的剑气,还是作为曾经剑仙的万尺的剑气。 嗯? 一声闷哼。 青丝被万丈长压着往李扶摇的肩膀压下去,锋利的剑锋很快便陷进肉里。 鲜血瞬间染红剑身。 李扶摇脸色发白,才刚刚破境,正是旧气已尽,新气还未生的当口。 这一剑又如此气势汹汹。 身前有这一剑,身侧还有几十柄剑虎视眈眈。 这便是绝地。 李扶摇咬牙举剑。 让青丝剑远离自己肩头。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但很快便看到老人提剑,顺势在青丝剑身上一掠,原来这一剑,还是灵府。 李扶摇脸色苍白,青丝已经回掠不及。 若是被这一剑给刺中灵府,自然而然便要身死。 仓促之间,李扶摇忽然伸手,在身前不远处抓住一柄剑的剑锋。 虽然仅仅片刻手掌便已经是鲜血淋漓,但仍旧是抓住这柄剑,去拦下万丈长。 万丈长一剑之威,直接把那柄李扶摇随手抓住的长剑硬生生砍断。 可这也是给青丝争取了宝贵时间,下一刻青丝便又出现在了李扶摇身前。 李扶摇开始有些后悔为何不带剑十九出来。 拦下这一剑之后,灵府里的剑气如大江奔腾,重新汇集,片刻之后,满天剑气便从李扶摇身子里迸发出来。 要是说之前的破境只是象征意义的破境,那此时的破境便象征着李扶摇真正在剑道上又迈了一步。 剑道多高尚不知,但总得一步一步去走走看看。 老人面无表情,“太清又如何?” 他举起剑,一剑刺出。 李扶摇往后倒退几步,正好是退出那个被几十柄剑围在当中的局面。 站定之后,李扶摇看向老人,平静道:“你老了。” 平淡的三个字,便让老人微微蹙眉。 是的,直到现在,李扶摇才知道,他老了。 即便是他已经死了六千年,即便是为此还有残魂附在剑身上。 这能让他在这种状态下存在的时间足够长。 对的,只能说是存在,而不能说是活着。 剑山上的两位剑仙残魂能够存活六千年,是因为有剑山一整座山的剑,是因为有剑山的底蕴积攒,才能存在这么长时间。 而万尺有什么? 恐怕是什么都没有。 所以即便是能够活到现在,也会老去,也会死去。 从他那苍老的面容里,便能看出来。 只是之前李扶摇一直在疲于应对那些剑,没有注意到。 直到后面的这几剑。 他看到了。 他的手在颤抖。 颤抖的手啊。 哪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的手不会抖? 这里忽然变得很寂静。 静得只能听到李扶摇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老人良久之后,才低头看了看自己枯瘦的手臂,当年和柳巷比剑之时,他血气旺盛,正值壮年,哪里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这个鬼样子。 能够成为剑仙的人,又哪能没有自己的骄傲呢? 老人的声音还是凄厉起来,“是柳巷,要不是柳巷,我何至于此?若不是柳巷,之后的那场大战,我一样要斩杀数位大妖!” 李扶摇摇头道:“是你自己。” 是你自己是四个字,可他表达的含义却有很多,你要老去是因为你自己,你落到这步田地也是因为自己,从始至终都怪不得任何人。 老人冷冷一笑,“即便是我,又如何?” 李扶摇摇摇头,没有说话,他知道,有些道理就算是千真万确,讲出来,也会有人对此不屑一顾,既然如此,说它干嘛。 依着师叔柳依白的说法,那便是世间讲不通的道理,就用剑来讲。 那就用剑来讲吧。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李扶摇握紧青丝剑,深吸了一口气,笑着说道:“若是今日有幸杀了前辈,不管如何,都对我的剑道有着绝大的裨益。” 对于剑道的裨益,并非一定要什么剑经剑谱或者经验,就比如说李扶摇,要是真能杀了万尺,那对于他的信心是一个极大的提升。 杀过剑仙的男人? 听着会不会霸道一些? 老人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休息好了?” 李扶摇没有觉得奇怪,自从决定开口说话开始,其实双方都知道这是在拖时间而已,万尺这么老了,之前出了这么几剑便在颤抖,自然要歇一歇,李扶摇才破境,自然也要花时间去熟悉一下这个身体。 老人喟然一叹,“谁能想到,万尺有朝一日,会和一个青丝境的小辈这般计较。” 李扶摇认真纠正道:“不对,是太清境。” 这有什么关系,好像关系很大。 话音落下,李扶摇手中的青丝,便一剑已经递出。 现如今他和老人一样是太清境,生死相搏,未曾可知。 更妄论李扶摇还有一颗圣丹,便相当于多了一条命。 这一剑递出去,李扶摇是抱着以伤换伤的想法的。 老人看似有些疲惫的抬了抬眼皮,但片刻之后,李扶摇便觉得不太对劲。 这里忽然出现几十道凌厉的剑气。 分别来自于那些剑。 剑气开始疯狂的涌入老人身体里,远远看去,便好像是几十柄剑都在刺向老人。 李扶摇的这一剑,半途而废。 在无数剑气疯狂的涌入老人身体里之后,老人的面容开始渐渐发生变化,原本满是褶皱的脸,皱纹开始渐渐隐去,枯瘦的手臂开始重新变得饱满。 除去那一头灰白的长发没有变化之外,其余的都在变。 李扶摇眼睁睁看着老人从一个老人变回到一个面容年轻的男子。 可能这才是那位六千年前的剑仙吧。 无数剑气敛去,几十柄剑齐齐摔落。 有的当场便摔断,成为一堆废铁。 之前还显得有些宽大的长袍,现在变得合身起来。 万尺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眼里有些说不明的情绪。 李扶摇忽然便觉得有一股磅礴无边的威压生出。 眼前的万尺,不仅仅是一个剑士,更像是一柄剑。 他单手拿着那柄万丈长,一只手负在身后,神情平淡不已。 “虽说没能短暂的回到沧海,但半步,也够了。” 万尺一张年轻的脸就这样出现在李扶摇眼前。 李扶摇握紧青丝,脸色发白,有鲜血顺着手臂往下而去。 滴落在地面上。 短暂回到沧海的万尺? 这个短暂,到底有多短? 李扶摇心中叫苦不迭,只怕现在就算是吃下那颗圣丹,一样的没有什么办法吧? 万尺轻声感叹道:“原来已经六千年了啊。” 六千年的沧海桑田,六千年的世事变幻。 万尺这六千年都只能在这里对着这些剑,对着柳巷的石像。 真是一件很无趣的事呢。 李扶摇看着万尺,万尺看着李扶摇。 石门外,有人看着他们。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 街旁垂柳小巷深 以太清境面对同时太清境的万尺,李扶摇都半点上风占不到。 现在万尺的境界修为明显比之前要强盛太多,光以面容来看,便足以说明很多。 更妄论那道始终强盛的威压。 李扶摇握剑的手没有颤抖,只是有些无奈。 对方若是太清,李扶摇能够和他生死相搏,可现如今对方是这个状态,让他如何去拼? 万尺从袍子上撕下一条布带,然后随性的把自己的那头灰白长发给扎了起来。 这一静一动,便显得如此不同。 万尺平静笑道:“这次即便是你想拖延时间,也没有办法了,我至少有一炷香的时间。” 李扶摇皱眉道:“这不符合常理。” 这的确不符合常理,一个已经死去六千年的剑仙,即便是因为一缕残魂附在剑身上得以存在这个世间,要是就这样吸收了这些剑气便重回沧海,这世上也太过于不讲理了吧。 似乎是知道李扶摇心中的疑惑,万尺淡然说道:“你这后辈自然是不知道我当年便是以御剑之多而名动山河,其他沧海剑士,即便能御剑千百柄,不过是依仗修为而已,唯有我万尺,才能拥有这么多本命剑,每一柄剑都与我心意相通,每一柄剑都如臂指使。” “万丈长是剑首,其余剑便也差不到哪里去,当年我领着这些剑来找柳巷,你猜他是否也吃惊?” 李扶摇毫不留情的说道:“不管柳剑仙如何,最终的结果还是你死了,而柳剑仙还活着。” “是的,我一点也不否认柳巷强,甚至只有把他摆在最高的位置上,才能说服自己,被他打败不是一件让人觉得耻辱的事情。”万尺没有生气,反倒是十分平淡的说道:“柳巷是世间最强的剑士,依着你的话来说,现如今的那个姓朝的,也及不上他。” 李扶摇认真的看着万尺的眼睛,平静道:“我更想知道前辈是如何能够拥有这么多本命剑的。” 事到如今,李扶摇还是像是一个剑道后辈一样,在生死面前,全然不顾,反倒是还在想着请教万尺的剑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世人都知道,剑士腰间有一剑,便何处都去得,谁能想到有人能同万尺这般,一人可以有这么多本命剑的,这岂不是说明剑道可以更强。 想想当年万尺对敌,一剑在手,诸剑在身旁环绕,那是多么骇人听闻的场景? 万尺顿了顿,说道:“没人能让我用这么多剑对敌,所以没人知道我有这么多本命剑,可即便是我用这么多剑和柳巷相搏,我还是输了。” “柳巷自然是这个世间最为出彩的剑士。” “无论是六千年前还是六千年后。” 今天李扶摇已经不止一次听到万尺称赞柳巷,已经见怪不怪。 只是万尺又跳过了为什么还能回到半步沧海的话题。 李扶摇没说话,只是看着万尺。 万尺笑着说道:“想知道我能有这么多本命剑的法门?你又不是我徒弟,我何必告诉你?” 李扶摇想了想,忽然很认真的问道:“前辈为何不出手杀我?” 是的,自从万尺变回年轻模样之后,已经和李扶摇废话了很久了,既然时间有限,自然便该速战速决,哪能这么拖沓。 万尺淡然道:“我六千年没有见过外人,多说几句又有什么关系。” 李扶摇认真的反驳道:“前辈杀了我,要了我的身子,走出这里,自然能见到其他人,哪里会愁没有人和你说话。” 说起了要了我的身子的时候,李扶摇不知道为什么却是想起了青楼。 万尺沉默片刻,说道:“或许是你比较有趣。” 李扶摇平静道:“或许是你也杀不了我。” 在李扶摇之前的那些岁月里讲过的故事,自然是反派都死于话多。 可真没有那个反派会有这么多话,逼逼叨说个不停。 当他们这么多话的时候,自然是因为有别的事情。 比如现如今,万尺或许在忌惮什么。 听到这句话,万尺看向李扶摇的眼神里有些欣赏,只是接下来说的话,都还是平平淡淡,“我现在有些怀疑即便是得了你的身子,能不能骗过柳巷。”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李扶摇握住青丝,想了想,“前辈难道不想试一试?” 万尺有些疑惑,问道:“你难不成这么想死?” 李扶摇诡异一笑。 …… …… 又是长久的沉默,直到在远处,响起了一声叹息。 “你自然骗不过我。” 石门外,那具石像似乎鲜活起来,有个剑眉星目的男人从石像中走出来,伸了伸懒腰。 他腰间有柄剑。 他青色长袍在身,英武不凡。 万尺转过头看向柳巷,脸色平淡,似乎早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但还是开口问道:“柳巷,既然留有一道剑气,为何这六千年都不曾出来见我?” 柳巷笑道:“那是因为你太弱。” 万尺皱了皱眉,“那你怎知现在还是我的敌手?” 柳巷并未拿正眼去看万尺,只是双手放在脑后,笑着说道:“因为我是柳巷,天地之间独一无二的柳巷。” 这句话看来实在是没有什么道理。 但他是柳巷,似乎便有些道理。 万尺点点头,“你不是柳巷。” 柳巷说道:“你也不是万尺,一道剑气对一缕残魂,你说谁能胜?” 万尺想了想,轻声道:“我不太清楚,但既然还有你的剑气,我今日出不出去都没有太大的意义,再打一场吧。” 柳巷看了一眼李扶摇,平静笑道:“虽说你这个人很差劲,不过你的剑,还的确是我见过的第二厉害的。” 第一厉害的,自然是柳巷自己。 “行了,装神弄鬼有什么意思,你让那小子认为你真的半步沧海,从而失了心境,让你好趁虚而入,可实际上呢,他现如今都不曾放下手中的剑。” 万尺看了李扶摇一眼,笑道:“他的确是个出彩的后生,除去资质太差,其余都好。” “白知寒看中的小子,差不到哪里去。” 万尺摆摆手,“来吧,打一架,六千年后,你不见得还能胜过我。”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故人已逝 六千年前有一场比剑,对敌双方是两位剑仙。 一位是敢言“世上剑仙如繁星,唯吾为皓月”的柳巷,另外一位是那些繁星中最闪亮的万尺。 两个人,便是六千年前在剑道上走得最远的万尺。 六千年过去,两个人再度相遇,虽然两个人都死了,一个留下一道剑气,一个仅存一缕残魂。 但毕竟是六千年的名动山河的剑仙,想来即便是这样,这一场比剑,仍旧惊天动地。 两人若是全盛,还活着世间,只怕现如今的山河,局面早已经改写。 想想朝青秋这位当世第一人和万尺还有柳巷并肩而立。 三人动怒,只怕不仅是山河里的三教圣人要忌惮,就连妖土大妖都要避其锋芒。 柳巷看了一眼李扶摇手中的青丝,叹了口气,“这一转眼便六千年了?” 万尺面无表情。 在他看见柳巷这道剑气之后,他已经对外面的世界没有了半点向往,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便是打败柳巷,他不愁没有人看到见证,因为有李扶摇。 他看了一眼李扶摇,平静道:“记得告诉天下人,万尺今日和柳巷一战。” 这句话里有很多深意,告诉天下人,便是一定要说出胜负结果的,万尺不一定会胜,但他不在乎,因为即便是胜不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因为他已经彻底消散在世间。 要是胜了,便自然可以说他万尺胜过柳巷一次,这便是无上的荣誉。 柳巷纵横世间一辈子,除去最后实在死的有些憋屈,其余剑士,谁又真正胜过他手中的剑? 柳巷解下身侧的剑,低着头喃喃道:“街旁垂柳小巷深,剑不在身啊。” 柳巷死于剑山,佩剑落下山崖,李扶摇曾经见过,自然不再此处。 柳巷伸手笑道:“借剑一用。” 李扶摇松开剑柄,青丝便飞到柳巷手里。 白知寒是他看重的后辈,青丝虽然不是他所铸,但认得柳巷的气息,因此并不反抗。 隐隐还有些兴奋。 实际上要是柳巷用青丝对敌,事后李扶摇肯定会有一些好处。 万尺忽然说道:“我的那道法门,在那具白骨上。” 他说的那道法门,自然便是如何去培养不止一柄本命剑的法门,之前李扶摇很想知道,但万尺咬定了李扶摇不能活着走出去,所以并不打算传下。 可现如今不一样,万尺自知必死,自然不再藏着掖着。 说到底,万尺到底也不算是那种穷凶极恶之辈。 要真是那种性子,只怕也不会在剑道上有那么高的成就。 剑道直照本心。 万尺忽然说道:“你出去。” 事到如今,万尺又改了主意。 六千年前那一战,没有旁观者,是因为柳巷不愿意看到旁人看他的剑,现如今万尺不让李扶摇观战,其实还是觉得自己胜不过柳巷。 李扶摇看了柳巷一眼。 后者点了点头。 李扶摇依言退出这里,甚至最后还关上了石门。 他站在石门前,看着上面的两行字。 想象着当年的柳巷是如何意气风发。 世间真风流的柳巷只怕便是在他登临剑道高峰之后,尚未想着去追寻成仙之前的那一段时间才算得上是真风流。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时候的柳巷,不平事一剑斩之,不会为任何事情而畏首畏尾。 朝青秋是山河里唯一的剑仙,更是被说成杀力世间第一,但实际上他也不是真风流。 因为他要考虑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多了。 扛着剑士一脉的朝青秋,只怕是柳巷,也要敬佩。 …… …… 石门内。 柳巷提着那柄青丝,笑道:“万尺,再打一千遍一万遍,你都不是我的敌手,天底下没有任何人是我的敌手。” 头发灰白的万尺平静说道:“你柳巷看天,人人看你柳巷,自然便注定达不到你的高度。” “但这一战,是我的心愿……” 万尺平静道:“你这道剑气不和我打这一架,还不是要消散在天地间,何苦来哉。” 柳巷只是笑,不说话。 万尺叹道:“听说现在的世道很不好,不像当年了。” 柳巷笑着开口,“你我改变不了,只能寄望于这些年轻人,那个年轻人有朝气,我刚才感受了,他居然身上还有剑玉,可见剑山对他如何看重。” 象征着剑山客卿的剑玉,之前本来拿出去的就不多,能够手里握住一块的,无一不是剑仙,现如今在李扶摇身上有一块,除去说剑山对他有期望之外,还能知道现在剑山已经如何衰败。 六千年前,不管有多少剑宗,剑山都是独占鳌头。 现在剑山都如此了,天底下的其他剑宗,想想便知道是如何。 万尺皱眉道:“如今的世道我很不喜欢。” 柳巷有些不耐烦,“这世道不属于我们了。” 万尺不再说话,只是伸手弹了弹剑身。 剑鸣声响起 这一动作,和六千年前如出一辙。 柳巷摇了摇头,“无趣。” 他提剑便往掠。 柳巷的动作算不上快,但美感十足。 万尺举剑相迎。 柳巷手里的青丝一剑划过万尺的肩膀,只是在第一次相交,便让万尺负伤。 带起一大片血肉。 万尺冷然一笑,手中剑一拧,划破柳巷青袍。 柳巷脚尖轻点,剑尖杵地,压出一个弧度,身子掠走,顺带着又是一剑。 其实现如今,两人的境界修为已经差不多。 只是一个是柳巷,一个是万尺而已。 两人现如今的境界都至多不过是太清境,但真要是交起手来,也是要远胜一般的太清境。 就比如柳巷的那一剑,轻而易举便划破了万尺的肩膀,这要换做李扶摇,便万万做不到。 万尺面无表情,全然不在意伤势,举剑格挡,拦下这一剑之后,顺着柳巷一剑的去势。 剑尖一挑,让柳巷小臂出现一条不长不短的伤口。 柳巷皱了皱眉。 青丝剑尖在万丈长上轻点,柳巷倒退两步,负手而立。 他沉默片刻,“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不知道柳巷是不是在别处留下了剑气,若是就只有这一处的话,这道剑气消散了,便是柳巷彻底消散在天地间了。 万尺笑道:“所以不要再留力了。” 柳巷点点头,“你虽然做人不太好,但剑道实在是不错。” 万尺笑而不语,只是抛 (本章未完,请翻页) 出那柄万丈长,之前无数被他吸取剑气的废剑一柄柄重新升空,悬于万尺身侧。 几十柄剑,静静悬于万尺身前。 并非是剑气凌厉,剑意勃发,反倒是如同小鸟依人一般,十分温顺。 万尺没有去触碰万丈长,而是随手抚摸了另外一柄断剑。 动作轻柔,便像是抚摸某个女人的肌肤一般。 格外怜惜。 万尺轻声说道:“柳巷,我对剑道,不会比你少一分。” 柳巷难得正经一回,“我们得为剑道做点什么。” 万尺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柳巷大袖一招,石门再度打开。 李扶摇站在门口,有些吃惊的看着里面的两人。 柳巷笑道:“好好的看着这一剑。” 声音不大,但李扶摇听得很清楚。 “柳剑仙……” 柳巷没有转头,只是带着缅怀的声音说道:“剑道可以更高……只是我们都倒在了路上,要是有机会,罢了,可能没有机会的。” “好好看着便是,才踏入太清境,正好我们也是太清境。” 柳巷不再说话。 倒是万尺又开了口,“我万尺即便是个恶人,但对于剑道,仍旧不失本心。” 李扶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万尺有些无奈,怅然笑道:“你学了我的御剑法门,有人问起,你要是不嫌我万尺名声臭,便可以说上一说,当然,要是你以后能站在剑道之巅,便更好,算了,你大抵没有那个机会。” 要是万尺不说最后那句话的话,还倒是很像一个对后辈有殷殷期盼的前辈,只是说了最后一句话,让李扶摇都有些哭笑不得。 万尺自然不会顾及李扶摇的感受,只是又说道:“记得把我的万丈长带出去,替他找个好主人,怎么也要是个剑胚。” 这便是又一刀刺在了李扶摇的心坎上。 柳巷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再说了。 万尺收回思绪,身前的几十柄剑开始重新剑意勃发,之前被他吸收的剑气再度回到剑身上。 万尺容貌开始苍老,一头灰白头发开始变得雪白。 手臂重新变得如之前一般枯瘦。 但这里剑意大盛。 柳巷伸手一撩青袍,往前踏了一步。 剑气大作。 剑光乍起。 实在是太过耀眼。 李扶摇只能隐约之间看到这一剑。 但仍旧是看不真切。 几十柄剑齐齐而来,柳巷举剑相迎。 不知道过了多久。 砰地一声巨响! 映入眼帘的,是几十柄剑齐齐坠落下来。 定睛一看,没有了柳巷,没有了万尺。 在石门里,除去那些剑之外,只有一件长袍。 只是青丝是插在长袍上的。 胜负之分,显而易见。 李扶摇站在门外,怔怔出神不已。 从自己从洞府到看到那些字,以及现如今的两人大战,可曾有一点是自己预料之中的? 今日之事,真是很像是一场梦。 想了想,李扶摇走进去,捡起青丝,顺道又把那柄万丈长悬在腰间,抚摸着剑柄,感受着不如之前那般的寒意,思绪万千。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 冬夜里的涮羊肉 昔人已逝。 一缕剑气也好,还是一缕残魂也好,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 本来便不必太过伤感。 没有带出来那方剑匣,便只能把万丈长悬在身旁一侧,另外一边悬着青丝,看着有些不伦不类,但也只能如此。 将那些残剑和长袍收拾妥当,李扶摇走出这里,关上石门之后,回到之前的石洞那边。 仍旧用白骨照明。 那具可以确定是万尺的白骨,两截大腿骨被李扶摇带走,还好那法门并未在腿骨上,不然李扶摇肯定也要悔青了肠子。 李扶摇蹲下身子,仔细翻动那些白骨,总算是在头盖骨上看到了一行密密麻麻的小字,便该是那御剑法门了。 实际上看着这上面的字迹,绝对不会是才刻下的,这位六千年前的剑仙,自己也不想自己的这门秘法失传,早已经留下了后手,若是自己真有一日死在这里,洞府自然能够重见天日,然后这道御剑秘法有可能沉入江底,再无可能被人知道,也有可能会被有缘人得到,总是说不清楚。 李扶摇借着火光把那一行数十字的法门牢牢记下,想了想,然后便带着白骨回去,与那长袍放在一处。 再度回到石壁前,这一次李扶摇一剑刺出,这石壁总算是留下些痕迹。 李扶摇退后两步,灵府里的剑气一涌而出,如大江奔腾,一剑递出。 剑光闪现。 剑气肆掠,石壁轰然倒塌。 片刻之后,便有江水涌入。 李扶摇收剑还鞘,往前游去。 —— 夜色如墨,仍旧是大雪不停。 风吕趴在那间厢房里,白日里便有人来过了,那个身着明黄色道袍的中年道士当着风吕的面带走了剑匣,后者无动于衷。 还好只是带走剑匣而已,并未打风吕的注意,要不然这头大黑驴指不定要怎么跳脚骂娘呢。 那个少年小厮守在窗旁,看着这个趴了一整日都没有动作的大黑驴,想着要不要给他丢些草料,但片刻之后便又摇了摇头,吃了草料要是在船上拉屎怎么办,还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是要自己去收拾,倒不如什么都不做,要是驴子饿死了,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吃了便是。 驴肉火烧,还是挺不错的啊。 风吕抬眼看了那少年一眼,心想老子要不是要消化最后的药力,别说你,就算是那两个穿着道袍的牛鼻子道士都一块打了。 李扶摇那臭小子,即便是境界不敌那两个道士,怎么把性命都丢了?你他娘的剑匣都被人取走了,还不回来! 想着这些,风吕有些心烦,你说你这混小子,小命就这样丢了? 之前大船摇晃,风吕自然知道,只是他没有选择去一探究竟,只是在屋子里趴着,等到停止摇晃之后,那个穿着明黄色道袍的中年道士来取走李扶摇剑匣的时候,风吕就知道李扶摇肯定是出事了,只是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他不得而知。 行走江湖啊,小命为重,这么个简单的道理,你小子咋就不知道呢? 风吕叹了口气,干脆又闭眼睡去。 …… …… 这条大船本来便不小,除去上面一层的客房之外,最下面的一层便是杂工所住的屋子。 劳累了一天,天寒地冻的,总要做些什么。 这里不是南方,不会和李扶摇一样,运气那么好,恰巧认识一个来自南方的丫鬟,可以好好吃上几顿火锅,杂工们在吃涮羊肉。 天底下最爱吃涮羊肉的男人是青天君,而且不管他涮羊肉吃的有没有那么正宗,他必定会是最出名的一个食客。 因此他吃的羊肉都不是普通羊肉,而是白泽一族的肉。 那种上古便存在的族群,除去青天君,没有其他人会因为口腹之欲便要白泽每年送这么多族中弟子出来。 杂工们吃的涮羊肉自然不是青天君吃的那一种,味道自然也及不上,只是在杂工们看来,已经是异常不错的东西了。 房间里热雾弥漫,好几个汉子围着坐在锅前,他们夹着羊肉往锅里放,而是早就把羊肉倒进了锅里,这种行为,要是放在老饕们眼里,就是纯属侮辱食材。 可这些汉子不会想这么多。 (本章未完,请翻页) 填饱肚子才是他们该想的。 好几个汉子都在往锅里夹肉,有人从旁边炉子上提起来一坛酒,给身旁的人都倒了一碗,看着冒着热气的酒,忽然有人说道:“今天我在水里看到很大一条鱼。” 看到鱼有什么奇怪的,但只要是说出来的事情,自然就不是一般的事情。 很快就有人附和着,“我也看见了。” 更有人开口说道:“鱼头很大,长着很多尖齿。” “那个早就上船的道士今天在船头,好像就是钓的那条鱼,东家好像也不是普通人,他们会不会是……山上的神仙?” 这句话充满了畏惧和疑惑,但偏偏没有该有的敬畏。 有人低声道:“要是东家发现了那桩事怎办?” 这句话一说出来,房间里立刻便鸦雀无声,只能听见汤水翻滚的声音。 有人恼火的说道:“哪能怎么办,东家既然是山上神仙,这点肚量应该是有,难不成还觉得……” 说到后面,那人便已经说不出来话。 有些心虚。 “山上神仙都是不把山底下的人当人的……” 有声音突兀而出。 有人恼火道:“咱们能怎么办,总不能打东家的主意,山上神仙杀人,还不得就像踩死蚂蚁那样容易?” 又是长久的沉默。 这时候,有个之前一直没说话的瘦弱汉子放下手里的大海碗,咽下嘴里的羊肉,漠然道:“东家要是知道了这些事情,一定会杀了我们。” 这句话说的很肯定,也无人反驳。 片刻后,有人轻声道:“东家不好杀吧?” 这是一句话废话,东家都是山上神仙了,要是好杀,那还得了。 没人愿意说话。 直到门忽然被人踢开。 有些风雪涌入。 但很快便没有了。 因为门被人重新关上了。 有个浑身湿透的年轻人走进来,一言不发,径直去拿了碗筷,夹了几筷子羊肉,甚至还喝了一口热酒,才问道:“怎么杀?”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 那些被煮着的羊肉 屋子里一下子很安静。 和之前的局面多少是有些类似的。 谁也不愿意先开口说话,似乎便是默契的保持着这份安静。 那个浑身湿透的年轻人问了一句话之后,便没有再说话,只是低头吃着那些算不上美味的涮羊肉,一块又一块,吃的很痛快。 他真的很饿。 实际上不管是谁,莫名其妙一天之内打这么多场架,最后还得在一天的末尾再打一场架,都会觉得很饿,很疲乏。 因此在年轻人吃了整整半炷香之后,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碗筷,然后脱下上衣,露出并不壮硕,但很是匀称的上身,把衣衫放在了一旁的炉子前,年轻人揉了揉脑袋,开口问道:“你们准备怎么杀?” 光凭这一句话,就能够断定这个年轻人一定听到了之前他们的谈话,要不是有人注意到他身侧有两柄剑的话,只怕现在已经出手了,那件事太过重要,怎么也不能让外人知晓。 年轻人显得很有耐心,继续问道:“你们准备怎么杀?” 这是今夜,他第三遍问这个问题,虽然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强调什么,但总有人觉得有些寒气在自己后背上升起来,似乎再等他开口问下一次的时候,便真的没有了任何机会。 安静了一会儿,之前那个瘦弱的汉子主动开口说道:“客人也想杀东家?” 这是一个疑问句,但实际上陈述的意味居多。 年轻人毫不隐瞒,点了点头,笑道:“有仇,非杀不可。” 瘦弱汉子再度说道:“东家是山上的神仙。” 这算是给对方一个消息,也是试探,要是年轻人听到这句话,反应过激的话,他们甚至便要想着把他直接杀掉。 可结果却是那年轻人点了点头,笑道:“要是这么说,我也是山上神仙,而且最擅长杀山上神仙。” 剑士在同境之中近乎无敌,自然能这么说。 没有多少人能彻底听懂他的这番话,但是多多少少能通过他的语气判断一些事情。 特别是那个瘦弱汉子,他算得上是最聪明的一类人。 “我们该怎么办?” 一群杂工自然杀不了那个所谓的东家,山底下的蝼蚁任何能杀住在山巅的雄鹰,那自然是要靠别人的,年轻人来找他们,自然也是因为他需要他们。 所以他问,我们该怎么办。 年轻人捏了捏放在一旁的衣角,开口说道:“首先你得告诉我你们的计划,以及为什么要生出杀他的想法。” 年轻人问这句话,让屋子里所有人都有些紧张,如果说之前是被年轻人知道他们有杀东家的心,即便是被东家知道了,他们还可以死不承认,可要是被知道了那件事,他们似乎便不管说什么都没有了作用。 这件事情不能轻易说出来。 很多人都看向了那个瘦弱汉子,实际上一直以来,都是他作为大哥在处理很多事情。 更多的时候,都是他拿主意。 但是在这件事上,他也有些犹豫不定。 年轻人轻声说道:“我杀你们东家,没有任何问题,我只是在担忧另外一人,你们要为我争取时间,不然这件事不好办。”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个太清境的剑士要杀一个太清境的修士,不是什么大问题。 只是一个太清境的剑士,要是遇到两个太清境的修士,问题就会很大。 至少在两人都站在河岸的同一边的时候。 年轻人自然是李扶摇。 两人之中,卢围是非死不可的,除去卢围之外,孟丹青若是非要李扶摇去死,李扶摇自然也不能束手就擒。 可怕就怕他在杀卢围的时候,孟丹青并不袖手旁观,反倒是要出手。 两位太清境的修士,李扶摇没有太多把握能够同时解决。 而且他发现他现在的境界,似乎……出了些问题。 迈入太清境是肯定的,但并没有如同剑经上记载的那样,他整个身子被剑气洗礼之后,剑气从灵府里生出,然后在周遭经脉里游走。 便算是时时刻刻都有剑气淬体。 日复一日,让自己的体魄变得极为坚韧。 李扶摇的剑气也在体内游走,只是并非是周身走过一遭便重新回到灵府,而是在某个地方泄了出去。 他就像是一个气泡,装了许多剑气,但却出现了一个缺口。 缺口不大,但让他从无缺变成了有缺。 李扶摇暂时不知道危害,因为那些外泄的剑气实在是太少,远不如灵府里生出的剑气。 但是他不知道,在和人动起手来有什么危害。 为何会变成这样,李扶摇猜测应该是破境的时候,被万尺所伤导致的。 只是之前没有发现,自然也就没有机会去问两位六千年前的剑仙,到底是因为什么,现在自己身旁可没有剑道前辈,这个问题要么等再见到师父陈嵊的时候问一问,要么便是回到洛阳城找昌谷先生问一问。 毕竟这个山河里的剑道前辈,真的不多。 瘦弱汉子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几个汉子。 有人摇头,有人点头,更有人直接出声说道:“事情不成,我们就只能死。” 瘦弱汉子摇摇头,“试一试。” 说完这句话之后,汉子轻声说道:“从渡口去另一处渡口,东家定下的价钱,和我们收的,不一样。” 价钱不一致,自然不会是收少了,只能是被他们吃了回扣。 说李扶摇问道:“他既然是山上神仙,这等黄白俗物就算是在意,为何一定要取你们的性命?” 瘦弱汉子叹了口气,“算是我们一时糊涂,不然也不会这样,东家其余事情都还算是大度,可就是在银钱上面,特别在意,前些日子有船工被东家活活打死,就是因为贪墨了钱财。” 有人插嘴道:“我们要这些钱财,也是为了给他买口棺材,毕竟是睡在一起的。” 又是沉默。 李扶摇点点头,表示认可这个说法。 “既然原因有了,怎么杀?” 这是李扶摇第四次问这个问题,但也可以说是第一次。 瘦弱汉子无奈道:“东家是山上神仙,不好杀,但我们不杀他,自己就要死。” 这是陈述事实,其实也是在告诉李扶摇,其实他们也没有办法,说要杀东家,只是个念头。 李扶摇问道:“那个时常钓鱼的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士,脾气如何?” 瘦弱汉子想了想,“还行。” 李扶摇问道:“那你们请他来吃涮羊肉,有没有可能?” 瘦弱汉子想了想,点了点头,“要多久?” 李扶摇认真道:“至少一炷香,能办到?” “他是道士,不会无故杀人,当然,他要是发现了什么,也不用非要拦着他,我不会选择先杀他,因为我和他的仇怨没到那个地步,你们东家一定会死,前提是你们留住那道士一炷香的时间。” 瘦弱汉子答应下来。 李扶摇笑了笑,忽然问道:“买棺材的钱够了?” 瘦弱汉子沉默片刻,摇摇头。 李扶摇在一旁的衣衫里掏出一些银子,放到他面前。 瘦弱汉子一脸疑惑。 李扶摇笑道:“既然是搏命的勾当,怎么都要有足够的钱财才行。” 瘦弱汉子没有矫情,收下银钱,但也没有承诺什么。 李扶摇摸了摸衣衫,发现已经干了,便拿过来穿上,然后站起身,想把万丈长放下,但是片刻之后又改了主意。 腰间两边都悬着一柄剑。 李扶摇推开门,屋子里又进来一些风雪。 很快消失。 李扶摇回到厢房。 没有惊动那个守在门口的少年。 风吕抬起脑袋懒洋洋的看了李扶摇一眼,心想你小子总算是回来了。 李扶摇轻声问道:“我的剑匣呢?” 风吕抬了抬眼皮。 李扶摇会意。 便坐了下来。 风吕看了一眼李扶摇,想着你小子出去一趟,怎么又多了一柄剑? 李扶摇没有说话,只是在看窗外的大雪。 实在是觉得有些乏了,今天一日之间,便要打第三场架。 而且在江底的那些时间里,李扶摇觉得过得很慢,很慢,便也极费心神。 …… …… 孟丹青被人请到那间屋子,屋子被人收拾的很干净,羊肉放在汤锅旁,汤锅里冒着热气。 有些刻意。 孟丹青皱了皱眉头。 瘦弱汉子开门见山说道:“我们有事求先生。” 开门见山,或许看起来有些直白,但实际上,可能别有深意。 好几个汉子都跪下,一言不发。 孟丹青问道:“这是怎么了。” 瘦弱汉子想了想,然后开始讲述那个真实的故事,因为故事很真实,便一点都听不出来虚假,因为故事很真实,故事便很长。 瘦弱汉子想着,这个故事至少能熬过半炷香的光景。 之后剩下的半炷香,他自有办法。 很多人都很紧张,但是这种紧张让孟丹青看来,自然是因为畏惧而产生的。 他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情况。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过去。 屋子里始终平和。 在船上的某一处,李扶摇推开了某间房间的门。 然后他看着里面的那个穿着明黄色道袍的中年道士,以及那方放在一旁的剑匣,笑着说道:“我来取我的剑。”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 原来我们在故事里 取剑是一回事,杀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可放在一起,便是一回事。 因为时间很紧迫,因此李扶摇不准备去浪费时间,也不想问清楚前因后果,就拔出了腰间的青丝。 屋子里剑气肆掠。 一位太清境的剑士,要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去杀一位太清境的修士,说不上难,尤其是共处一室的情况下。 最主要的是李扶摇一直都抱有必杀对面的心。 为了什么什么去做出什么什么,这些都可以说成有迹可循,说成有着前因后果。 以往时间充裕,李扶摇不介意去问清楚。 现如今,不能。 所以当屋子里剑光生起的时候,这一战便开始了。 …… …… 屋子里的热雾依然,孟丹青已经坐下,开始吃着涮羊肉,时不时点了点头。 只是无论是吃羊肉还是听到那些故事,他都没有表露出来好奇或者怜惜的表情。 瘦弱汉子说道:“道长肯定也是一位山上神仙,还请道长慈悲为怀,救救我们。” 孟丹青吃着羊肉,终于第一次开口,“慈悲为怀的说法是佛土那边传过来的,应当对那些和尚说才显得正常,对贫道说,不太好。” 说完这句话,孟丹青又闭上嘴巴,开始继续吃羊肉。 瘦弱汉子神情不变,继续说着话,但在其他人听来,无非就是那些请求之类的话语,很没有新意,但是显得很诚恳。 孟丹青忽然说道:“天底下最好吃的羊肉是妖土的白泽一族,只是有能耐能吃到的人,的确不太多,咱们这片山河,有能力的不屑吃这些东西,没有能力的,又吃不到,是不是很没有道理?” “传闻有一位大妖,嗜好便是吃涮羊肉,羊肉自然便是白泽一族,白泽没有大妖,面对一位大妖,自然只能忍痛送出子弟。” “白泽一族是否应当觉得耻辱?他们自然会觉得耻辱,只是又必须要感谢那个大妖,因为要不是他喜欢吃,白泽一族的土地只怕早就被旁人夺去了,贫道说这个,你们是不是觉得没有什么因果关系?” “没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事,贫道不觉着你们能理解,反正你们只要知道一个道理便行了,弱肉强食。” 孟丹青放下筷子,看着那个瘦弱汉子,说道:“你们怎会生出杀我们的心思。” 这句话是个陈述句。 你们是河对岸,我们是河这边。 山上山下。 瘦弱汉子没有说话。 孟丹青拍了拍手,笑着说道:“当然,蝼蚁自然是会畏惧苍鹰的,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苍鹰便会兴致起来了一爪子要了蝼蚁的性命,即便是没有这个想法,也说不定会有意外发生。” “总之我们的存在,让你们有了无限可能。” “所以天上人间,两不相见才好。” 孟丹青笑了笑,似乎是觉得自己说的实在是太多了。 他最后问道:“是谁要杀卢围?” 瘦弱汉子没有隐瞒,很快便一五一十的开口说出来,真诚无比。 孟丹青知道他没有骗他,便有些满意。 只是片刻之后便想着即便是之前卢围没有重创他,落到江底之后,那妖修没有难为他? 一个青丝境的剑士,哪里来的想法? 孟丹青摇头笑道:“还真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话没有说完多久。 有个脸上满是疲态的年轻人推门而入。 进来的时候便带着风雪。 关上门之后便没有了。 他背着剑匣,腰间悬着一柄剑。 是李扶摇。 进来之后,李扶摇随意坐下,开始说话,“那妖修我杀了,妖丹便不给你了,我杀他不是因为他有多大的罪孽,自然是因为他答应我帮我,却食言了。” “卢围也死了,他本来能够活得更好的,但偏偏要杀我。” “你和我没有太大的仇怨,如果怪我把你的鱼线斩断了,可以记在我的头上,有机会,我会赔给你。” 说着话,李扶摇把妖丹拿出了出来,想了想,便丢给孟丹青,“算了,这个就当是赔偿。” 孟丹青接过妖丹,感受了其中的气息,知道这便是那个妖修的妖丹了。 他笑着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说道:“贫道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才把他斩杀的。” 李扶摇平淡道:“用剑。” 只是两个字,便再无下文。 孟丹青感叹道:“一日之间,便从青丝来到太清,你这种天赋,便该是剑山的最为出彩的弟子吧?” 李扶摇想着剑山总共两个弟子,师兄自然是最出彩的那一位,自己甚至都快算不上剑山弟子,哪里能说的上这样。 于是便摇了摇头。 孟丹青笑道:“还好道门里有一位道种,不然风头便被你们剑士占去了。” 李扶摇想着那个已经有几年没有见过的道种,摇了摇头,自己能成为太清境,只怕叶笙歌现在已经跨过太清,来到朝暮,甚至还要远也有可能。 就连读书种子顾缘,只怕也会比自己快才是。 至于师兄,可能也是。 他资质中上,只是遇到的好事似乎不少。 这个东西似乎能归结于运气。 从白鱼镇遇到陈嵊和青槐姑娘开始。 然后是剑山的老祖宗和三个师叔。 仙岩书院的宁映雪。 然后北海的圣丹也好,青天君也好,朝青秋出剑也好,然后是和朝风尘一起去甘河山也好,再到这江底的万尺也好,这些东西,哪能是一般人能够遇到的。 这一连串的事情,都被李扶摇遇见了。 自然是好运气。 这些东西都弥补了李扶摇资质不够。 虽然和叶笙歌这一类真正厉害的年轻人还有差距,但差距不会太大。 最显而易见的事情是,叶笙歌的名字已经名动山河,而李扶摇的名字,直到现在都没几个人知道。 当然,要是李扶摇像是叶笙歌这么出名,只怕早已经被儒教和道门两边找人追着杀了。 不过静下心来想想,李扶摇好像还真不是不出名。 至少在洛阳城的时候,学宫便知道了。 叶笙歌要是给观主说起,便是说沉斜山也知道了。 李扶摇忽然皱了眉头。 卢围杀他? 会是简单的一件事?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御剑法门 夜半时分,外面大雪纷飞。 李扶摇和孟丹青本来就不是生死之仇,因此在李扶摇坦然告诉孟丹青那妖修已经被他斩杀,并且把妖丹交给孟丹青之后,孟丹青对于卢围的死,没有过多的想法。 山上之人,本来便是大道为重,若是自己的亲友近人被李扶摇所杀,他动怒报仇也在情理之中,可就这样一个卢围,不过萍水相逢,即便同是道门子弟,孟丹青犯不着开罪本身便是太清境的李扶摇。 况且真打起来,也不一定能胜。 甚至败亡的可能还要大一些。 李扶摇忽然拿出那道捉鬼幡,摆在孟丹青面前,轻声问道:“道长觉得如何?” 孟丹青定睛看去,早在卢围当时祭出此幡的时候,孟丹青便觉得不是一般法器,只是即便喜欢,难不成就要明目张胆的抢? 李扶摇笑道:“我们拿这些玩意来没有任何作用,我忽然想用这个东西来换那颗妖丹。” 之前给孟丹青妖丹,其实也是考虑孟丹青要是击杀了那妖修,也该拿着信物才是,只是相比较起来,李扶摇对那颗妖丹,比这道捉鬼幡的兴趣要大得多。 孟丹青没有考虑,即刻便拿出妖丹。 即刻便成。 至于之后孟丹青如何去向师门解释,李扶摇不关心。 重新拿回妖丹,孟丹青借故告辞。 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屋子里就剩下这一群汉子。 从李扶摇离开这间屋子再到他回来,前前后后实际上并没有花多少时间。 但事情已经解决了。 李扶摇看了一眼已经冷了的汤锅,没有说话。 瘦弱汉子却是开口问道:“仙师还要我们做什么?”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怎么称呼山上神仙。 李扶摇眨了眨眼,轻声道:“自然是去掌舵,船始终还得开。” 船始终还要开,路始终还要走。 李扶摇现在已经踏足太清境,自然是要去妖土的,去妖土,李扶摇也说不上是为了什么,或许只是简单的为了见青槐姑娘一面,告诉她自己又厉害了些? 但怎么想,也不该仅仅是这样吧 (本章未完,请翻页) 。 离开屋子,回到厢房,那个少年早已经被人带走,自然也说不上还有谁来盯着他李扶摇,回到屋子里,风吕还是趴在地面打着瞌睡。 李扶摇说了声,“我们要去妖土。” 风吕哦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李扶摇想了想,便脱去了靴子,睡到了床上,甚至还盖上了被子。 到了李扶摇这个境界的修士,早已经寒暑不侵,甚至若不是偶尔生出的念头,便连饭食都已经完全不必吃,至于夜晚睡觉,更是不用。 之前很多时间都被李扶摇用来养剑,真正睡觉的日子,屈指可数。 风吕也没见过,于是便有些奇怪。 李扶摇担忧着开口,“我好像被人盯上了。” 这句话是猜测,只是也不仅仅是猜测。 风吕歪着头,艰难的睁着眼睛,不以为然的说道:“一个练剑不过这几年便走到如今这地步的剑士,不被人盯着,我觉得他们的脑子有问题。” 现如今这座山河里是儒道两教的天下,已经不是六千年前的光景,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不知道有多少天资不错的剑士死的莫名其妙。 只是在朝青秋登临沧海之后的这些年里,才少了很多事情发生。 当然除去朝青秋的因素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现如今的剑士,的确是越来越少了。 之前李扶摇登剑山之前,剑山剩下的活人,也就是师兄吴山河和老祖宗许寂两个人。 剑山脚下的破庙里的三位师叔早已经死了,实际上和剑山的两位剑仙,是一样的道理。 只不过洗初南尚且还能依着秘法离开剑山,两位剑仙却是片刻都离开不了。 另外在山河里游历的剑士,想来也不会太多。 李扶摇笑道:“各自寻大道,为何非要苦苦纠缠?” 风吕翻了个白眼,似乎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个人的大道自然是和旁人无关,只要自己走的够远便行了,可实际上当你走的不够远的时候,自然会有其他想法。 其实山上山下,并无本质区别。 李扶摇还想说些什么,却又听到了轻微的鼾声传出,风 (本章未完,请翻页) 吕再度睡去。 便再无言语。 李扶摇看着窗外,听着雪落下的声音。 一夜过去。 第二日的天光照常从窗外照进来。 李扶摇睁开眼睛,眯了眯眼。 起床之后,李扶摇回忆起脑海里之前在江底得到的御剑法门。 那是剑仙万尺的御剑法门,光是有这么一个名头,便足以让世间绝大部分剑士都心神往之。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李扶摇自从从剑山下来之后,身侧便一直不止一柄剑,别的剑士大抵可以说是天地虽大,我只一剑。 可从李扶摇的经历来看,从最开始的青丝和小雪,便是两柄。 小雪送给李小雪之后,短暂带着青丝走了一段时间,便遇上了剑十九。 剑十九李扶摇尚且未能找到他的主人,便又来了一柄万丈长。 柳依白所做的剑匣倒是还能放下去不少剑,不过之前李扶摇一直觉得有些别扭,那剑匣上可是刻着那一行小字,说的是天地虽大,我只一剑。 不过后来的先后的几次大战,让李扶摇彻底改了主意,他的剑道,本来便不必要非要参照谁,也不必要刻意要去避开谁,只要自己愿意,便什么都行。 最适合自己的剑道,只有自己知晓,旁人大抵是看不真切的。 静坐在窗前,李扶摇回忆起那篇法门,发现开篇一句便是贬低天底下所有用精血来养剑的法门。 李扶摇苦笑不已。 自己这么几年坚持用苦法子养剑,还是上乘路数? 短暂的失神感叹之后,李扶摇开始继续往下想着那些记在脑海里的东西,当时记下的时候,他并未花多少心思,这时候才算是第一次认真钻研。 读到后面,脑海里的一句话让李扶摇震惊不已,“本命剑多寡,在于灵府数目。” 李扶摇猛然一惊,敢情万尺有几十柄本命剑,便是因为灵府够多。 李扶摇皱着眉,说起本命剑,青丝剑现如今都还算不上,即便是以后温养到了能成为本命剑的地步,也就是一个灵府一柄而已。 那这样岂不是说,剑仙万尺有几十个灵府?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 人生的一次次重逢 寻常百姓体内最重要的无非便是心脏,心脏是重中之重,而对于修士而言,灵府和心脏的作用便有些相似,只是也有些区别。 灵府是修士最重要的东西,不管是三教修士也好,还是剑士一脉和野修,气机和剑气都是要由灵府产生的,倘若灵府里的气机或者剑气枯竭了,修士自然便要失去战力了。 若是灵府被人捣烂,那这个修士的修行大道便宣告结束了。 灵府的重要性,便不言而喻。 可普通人也只能有一个心脏,修士也应该只能有一个灵府才是。 若是剑仙万尺如李扶摇猜想,因为有几十柄本命剑的缘故,便有几十个灵府的话,那岂不是说明万尺动起手来,便有几十个灵府供给剑气,那该是何等壮阔的场景。 可转念一想,即便是如此,万尺都未能战胜柳巷,要是这样的话,那位剑仙到底该有何等风采? 李扶摇虽然得以看过两位剑仙在六千年后的一场比剑,但实际上呢,柳巷不是那个睥睨山河,无敌世间的柳巷,万尺也不是那个敢笑天底下剑仙唯有柳巷入我眼的万尺。 六千年前,两人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剑仙,六千年后,便是形神都不在了。 李扶摇收敛心神,继续把脑海里的文字读下去。 “我辈剑士,灵府只有其一,若只有一个灵府,何至于能养这许多本命剑……” 李扶摇哑然失笑,这句话不是和之前的那一句话前后矛盾吗? 这位剑仙,到底也喜欢故弄玄虚。 沉下心神,继续读下去,直到读到最后,李扶摇才彻底明白了这御剑法门不是让剑士在体内开辟出来灵府,而是以一个灵府,演化出其他灵府。 演变出来的灵府自然不会是真实存在的东西,也不能如李扶摇所想的那般,与人相斗的时候,有好几个灵府同时供给剑气,但这演化出来的灵府,是能让自己拥有更多本命剑的。 剑士的本命剑只有一柄,其余多出的本命剑便能说成是伪本命。 但即便是伪本命,也能发挥出极大的威力,就以万尺本人为例,他把灵府演化出来多达几十座,便能拥有几十柄伪本命剑。 但其中的本命剑还是那柄万尺长。 一柄万尺长,领着几十柄伪本命剑。 是剑仙万尺纵横天下的最大依仗。 李扶摇可以想象,当用万尺持剑与人相斗,身侧盘旋着几十柄剑的时候,不去是否真要御剑去杀那些人,光是这个阵仗便会让人觉得心神不宁。 李扶摇现如今有三柄剑,青丝实打实的会是以后的本命剑,那么除去青丝之外,剑十九可以留着充当一柄伪本命剑。 万丈长则是不一定。 一来是李扶摇嫌弃它寒气太重,二来是万尺也嫌弃李扶摇资质太差。 两看相厌。 即便伪本命剑是不像本命剑的要求那么高的,但实际上像是万丈长这种情况,也不适合。 那现如今既然有了一柄剑十九,李扶摇便正好可以先去演化一座灵府,以剑十九坐镇。 那要是这样的话,之前说替剑十九找主人的想法便要抹去了。 缘分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个事情,琢磨不定,李扶摇没有过多去想,只是想着甘河山上的那座藏剑楼有一柄剑还不错,以后应当是能够充当一柄伪本命剑的。 至于其他的,李扶摇还没有多想,万尺贵为剑仙,也才拥有不过几十柄伪本命剑,他一个太清境修士,能够演化的灵府相当有限,所以李扶摇只打算演化一座便好。 只是一切准备妥当,李扶摇却睁开了眼睛,走出了厢房。 今日大雪已停,甚至还有暖阳照下,因此许多旅客都并不待在船舱里,而是纷纷来到了外面。 这条大船的归属已经易主,少年被捆着扔进了柴房,卢围的妻子对卢围本来就不是真心实意,因此在知道卢围死后,便和船上的另外一个汉子好上了。 说这么多,这条船的当家,不出意料的换成了之前的那个瘦弱汉子。 李扶摇今天才知道他的名字,田安。 朴实的名字,倒是不太配他。 李扶摇来到甲板上,倚着栏杆,享受着冬日暖阳。 田安来到他身旁,提着一壶酒,递给李扶摇。 李扶摇摇了摇头。 他一般不饮酒。 田安轻声道:“仙师其实更像是人间百姓。” 这句话也是田安敢主动和李扶摇搭话的原因之一。 李扶摇平淡问道:“何以见得?” 田安摆摆手,“说不出来,但觉得比东家和之前那位道长有人气儿多了。” 李扶摇笑道:“或许是我还年轻的缘故。” 时间的确能够改变许多人的许多想法。 田安无奈道:“这是个什么说法。” 在他看来,这就是李扶摇在敷衍他。 李扶摇开口说道:“我们会因为时间而慢慢变好,或者是因为时间慢慢变坏,这些事情我们都决定不了,明天的我,可能就没有心思在这里和你交谈,所以我说这是因为我年轻的缘故。” 田安不是什么蠢人,甚至给他一个更大的地方,他会更出彩,所以他很快便明白了,然后也理解了。 田安仰起头,喝了一口酒,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在这里待了半刻钟左右,便独自离去。 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何必相融? 只是在他离去之前,李扶摇接过酒壶,喝了一口酒。 李扶摇喝酒的次数不多,这一次不是因为什么,只是想起了其他事情。 李扶摇看着远处,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在午时之前回到了厢房。 风吕依旧在睡觉。 李扶摇开始研习那御剑法门。 演化灵府的前提在于,他需要把所有剑气都重新收回到灵府里,然后用一种特殊的行进路线,在灵府四周生出新的灵府。 那种行进路线是万尺花费百余年时间才想出来的,极为宝贵,在这一点上,他没有故弄玄虚,直接便写明了。 只是当李扶摇按着那条路线去催动剑气的时候,出现了一个问题。 之前他知道自己的太清境有问题,只是没有太过于明显的缺点,可现在,问题便摆在了他面前。 当他按着那条路线去催动剑气的时候,他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剑气便从那个缺口流失了一些。 虽然不多,但让效果大打折扣。 法门里记载,第一次运行这条路线的时候,会有明显的拥挤感。 但实际上因为那个缺口,李扶摇并未感觉到。 李扶摇睁开眼睛,有些无奈,心想着要是这样,便只能先回洛阳城一趟,或者是去找到师父陈嵊? 昌谷先生是半路出家,但毕竟境界摆在那里,或许会知道答案,但也有可能会不知道,而师父陈嵊在北海消失之后,便不见踪影。 依着他的性子,实际上极有可能还在妖土。 他是剑山弟子,应当会知道这种情况才是。 那说来说去,便非得找到师父陈嵊。 李扶摇想起自己的那个不靠谱的师父,揉了揉脑袋,所以往妖土走,并没有错。 …… …… 时间过去的很快,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李扶摇每日都在研习御剑法门,只是因为那个缺口的缘故,一直进展缓慢,直到大船到达终点的时候,李扶摇都尚未看到那座演化灵府的轮廓。 只是李扶摇并没有放弃,并且越发的认真。 算是在为自己积累东西。 大船靠岸,是一处渡口。 也是入海口。 入海口人太多,便有了集市。 往前看去便是一望无际的北海,要去妖土,便要越过北海。 李扶摇和风吕需要转乘另外的大船往北海去。 因为这些年人族和妖族并没有处于对立的两面,所以人族也好,还是妖族也好,并没有禁止两方的修士往来。 只不过乘坐渡船前往妖土的还是不多。 因为妖土凶险,山河也是如此。 普通修士并不敢轻易涉足。 而境界高深的妖修或者人族修士,又不需要渡船,大多都有其他法器用以渡海。 剑士没有渡海法器,境界高深的剑士自然能够御剑,可李扶摇即便能够御剑渡海,灵府里的剑气也支撑不了他从北海的一岸去到北海的另外一岸。 不仅如此,还因为他带着一头驴。 所以他需要渡船。 入海口这边的渡船大多只是往返在某处渡口的,并没有要往北海对面去的渡船,李扶摇领着风吕问了很多条船,得到了一个统一答案。 不去。 冬日出海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但对于修士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李扶摇有些郁闷。 他和风吕在一家卖烧饼的铺子坐下。 风吕卷着烧饼入肚。 在摊主怪异的眼神下,李扶摇随手拿出银钱。 风吕吃了大半烧饼,然后便犯困了。 要不是李扶摇踢了他一脚,可能他就要趴在大街上睡着了。 李扶摇起身,领着风吕继续在街上漫无目的缓行。 在长街尽头,有个背负古剑的少女,忽然看到了前面不远处的一袭青衫,然后一直板着的脸,忽然便有了笑容。 一别好几年,她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人。 真的是好久不见呢。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 总要登山 街道尽头,在背负古剑的少女停步看向某处之后,在她身后的一对夫妇自然而然的停下脚步,同时抬眼看向远处。 两人之中,那个已经在去年剑挑某座江湖的剑道第一的男人腰间悬剑,看着因此才娶回家的娇妻,淡然笑道:“小姐这些日子,总是有些奇怪。” 妇人同样是腰间悬剑,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没有多说,只是翻了个白眼。 倒是那个背负古剑的少女,走过不短不长的距离,才笑着问道:“杨叔叔,姑姑,你们猜我看见了谁?” 妇人早年行走江湖,因为风姿绰约,剑术奇高,得以被人送出一个剑仙子的称号,可近些年既然妇人早已经不在江湖上行走,去年更是已经嫁做人妇,声名本该不如之前,可是因为她所嫁那人的缘故,导致了妇人的声名不消反涨,只是以往旁人要喊一句剑仙子,现如今,却是要称呼一句杨夫人。 她所嫁的那人,在老早之前便称得上剑术大家的说法,在去年更是一鼓作气,将大余江湖上那位不知道站在剑道巅峰多少年的剑道魁首一剑赶了下去,至此除去在江湖上名声大噪之外,还抱得美人归。 那个腰间悬剑的新任剑道魁首叫做杨青龙,是大余江湖里的剑道第一人,妇人蓝泽是昔年的大余江湖剑仙子,现如今的杨夫人。 两人都是问剑宗的客卿。 至于那个负剑少女,叫做白枝,是问剑宗板上钉钉的下任宗主。 光是这三个人站在一起,便只怕就是小半个大余江湖。 只是这位新任的江湖剑道魁首,在成为剑道魁首之后,并未如同之前人们传言那般,要另起炉灶,开宗立派,反倒是一直还是问剑宗的客卿,只是,现如今已经变成了首席。 问剑宗彻底奠定了大余江湖第一剑道宗门的地位。 这趟出游,是因为北海有剑仙出剑斩大妖的事情传出,白枝便想着要来北海看一看,老宗主一番思量,觉得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三两年,北海应当是已经太平许多,这才点头答应,但即便是如此,也是让杨青龙同行。 这位剑道大家,一座江湖上的剑道魁首,只要不是遇见山上神仙,即便是遇到其余江湖里的武夫,都不会出什么大事。 越发英气勃发的少女白枝,往前走了几步,马尾摇摆,忽然有些无奈的说道:“杨叔叔,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杨青龙一拍脑门,哈哈笑道:“小姐看见了谁?总不会是那个一直倾心小姐的风波府朱公子?” 白枝仰着头,“要是那头小蠢猪,被我看见了,早就屁颠屁颠跑过来了,哎,这头小蠢猪哎。” 杨青龙淡然一笑,大余江湖里奢望把这位问剑宗少宗主娶进门的年轻子弟多得数不胜数,甚至即便是倒插门,都会有很多年轻人欣然答应,只是这些人里,绝大部分都不是白枝的眼中之人,只有那位风波府的朱公子,被白枝戏称为小蠢猪的年轻人才让白枝有些想法。 只是风波府同样是大余江湖上的大宗门,那位朱小公子一样被认为是下一任府主的最佳人选,按着现如今风波府老府主的想法。 白枝自然能够配得上他那个宝贝孙儿,只是非要朱小公子入赘问剑宗的话,便半点没有商量。 要是朱小公子入赘问剑宗,风波府的偌大家业谁来接手? 可白枝也是被老宗主认为的下一任宗主的绝对人选,更是被老宗主寄予厚望,希冀有朝一日白枝以女子之身问鼎剑道魁首,成为这大余江湖百年不遇的一件大事,因此白枝也绝不可能外嫁。 两家都是如此想法,才导致了现如今两个年轻人都有意思的前提下,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杨青龙叹道:“那既然不是朱小公子,那该是谁,才让小姐这么上心?” 白枝卖了个关子,笑着问道:“杨叔叔练剑以来,遇到的剑道走得最远的人是谁?” 前些年,大余江湖里的剑道魁首一直都是那个剑道高到天际的王柏,按理来说他便算是杨青龙这辈子遇到过剑道走得最远的人,但杨青龙知道不是。 他轻声笑道:“小姐是见到李公子了?难不成他也在北海不成?” 白枝仰起头,故意疑惑道:“难不成不许?” 杨青龙无奈道:“我的小姐哎,李公子是山上神仙,平日里高来高去的,怎么可能……” 说到这里,杨青龙忽然一怔,北海既然有剑仙出剑斩大妖,也说不定这位李公子真会出现在北海,只是这件事已经过了两三年了,还逗留在此地的几率,实际上微乎其微。 只是想了想,杨青龙也没有最后狠下心来说什么。 反正少年少女心中的那些美好,便留在心中,不去打破,便也算是不差的东西了。 白枝看向蓝泽,有些同情的说道:“姑姑,杨叔叔这种性子,想来姑姑也是受不了的。” 蓝泽笑了笑,没有看杨青龙,只是低头和白枝说了两句悄悄话,白枝眼睛便明亮起来,神采奕奕。 然后两个女子很快便闪身走进了一家脂粉铺子。 杨青龙无奈停步,就站在街道一旁。 能让这位大余江湖剑道魁首心甘情愿做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个门神的,可不就只有里面的两个女子吗? —— 李扶摇没有急着离开这处集市,反倒是选了一家不错的小店,要了一份红烧肉,和几样小菜。 因为担心店主异样的眼光,李扶摇领着风吕坐在了店铺外面。 有些寒风吹过,李扶摇不以为意。 风吕则是一脸的委屈,老子之前吃烧饼的时候,你没说让老子少吃一些。 李扶摇似乎是知道风吕的想法,皱眉问道:“你作为一头驴,难不成想着要吃肉?”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李扶摇便笑了,风吕是妖修,自然是要吃肉的。 风吕翻了个白眼,想着等老子恢复人形,第一件事便是把你这混小子打一顿。 只是他似乎忘了一件事情,他不过是个太清境,即便是有朝一日恢复人形以后,一样不是李扶摇这个太清境剑士的对手。 至少他没有太多把握。 李扶摇吃了好几口小菜,然后倒了肉汁在白饭上,看着肉汁一点点渗入米饭里,有些失神。 似乎是想起了之前的那道御剑法门,以及自己的现状。 面对未知的问题,自己最好先努力去想解决办法,不过很显然的是,这种事情,李扶摇一点经验都没有,即便要想通也要浪费很多时间。 他把筷子插在米饭上,便觉得有些烦。 只是即便如此,他也很快抬起头,看着那个竭力屏气走到他面前坐下的年轻人。 本来以为能够瞒过李扶摇的感知的年轻人看见李扶摇抬着头,正看着他,便觉得有些尴尬,他笑了笑,主动开口说道:“我叫朱豫。” 说完这句话之后,朱豫便在观察李扶摇的反应,但实际上,李扶摇在听到这两个字之后,并没有半点反应。 他还在思考自己脑海里那个问题。 朱豫先是皱了皱眉,随即才一拍脑门,原来他娘的这不是大余江湖! 既然不是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提自己的名字,对方没有反应,也算是正常。 于是朱豫想了想,看了一眼李扶摇背后的剑匣,又问道:“公子是个剑客?” 李扶摇还是没理会他。 朱豫有些丧气,他虽然在大余江湖上地位不低,但始终是没有养成那种飞扬跋扈的脾性,即便是李扶摇如此轻慢对他,他除了在心里气一气之外,还真是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这时候李扶摇抬起了头,他看向朱豫,认真问道:“你要做什么?” 这是一个疑问句,这且该是一个疑问句。 朱豫也很认真的想了想,他之所以要来找李扶摇,只是因为他喜欢的姑娘在街道上看了李扶摇很久,久到他自然生出姑娘会对李扶摇有意思的想法,来之前便给自己说,一定要让李扶摇不管对自己喜欢的姑娘有没有意思都要离远一些,可真当说上话了之后。 朱豫开始犹豫,自己哪里来的资格,让他离自己喜欢的姑娘远一些呢? 要是对方还不认识自己喜欢的那个姑娘,自己这么冲上来,便更显得白痴了。 朱豫在想一些事情,所以忘了回答,李扶摇懒得去纠结,他在朱豫来到这里之后便看过他,知道他不过是个江湖武夫,并不是山上修士,也应该不是来找他麻烦的,所以就没有太过关注。 李扶摇起身结账,不忘踢了风吕一脚。 后者睁开眼睛,面无表情,若不是有外人在,指不定是不是要跳脚大骂了。 李扶摇和风吕继续缓行,朱豫却在短暂犹豫之后便跟了上来。 李扶摇没有理会这个看着年纪不大,似乎还没有及冠的年轻人。 现在摆在他前面的不止是自己身体的问题,还有怎么去妖土的问题,这么一个江湖武夫,他不可能抽剑杀了他,自然也只能不做理会。 朱豫低声问道:“这位公子,听没听过问剑宗?” 李扶摇摇头。 朱豫心里有些开心,然后继续旁敲侧击,“公子知不知道剑仙子蓝泽。” 李扶摇摇摇头。 朱豫大喜过望,这一次笃定的说道:“那这样说来,公子肯定是不知道那位问剑宗的剑胚白枝了。” 可这一次,李扶摇转过头,看着这个年轻人,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大余江湖?” 人的一辈子会遇到很多事情,有重要的,有不重要,没有人能够全部都记住,李扶摇对于那件发生至少已经超过四年的事情,记不住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只是事情记不住,但有限的几个名字他还是能记住的。 那个被说成是剑胚的少女白枝,那个和他有过简短交流的杨青龙,还有那个号称在大余江湖说得上是剑道高出天际的王柏。 朱豫看了李扶摇一眼,脸色难看。 李扶摇随口问道:“你喜欢白枝?” 不是李扶摇聪明,而是朱豫表现的实在是太像之前李扶摇想青槐姑娘的时候的样子了。 所以便一眼看穿。 “你们怎么来了北海?” 朱豫看着李扶摇,心想着你说的是我们,那肯定就是和白枝有关系。 李扶摇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知道朱豫的想法,要是知道,可能会有些无奈。 朱豫想了想,捡了些不重要的来说了说。 “原来是这样。” 李扶摇点了点头。 然后就不再开口。 朱豫心想着你问了一句就没有了下文? 李扶摇却是看到了朱豫好似无辜的表情,心想着你又没有回答,我怎么知道你想的是什么? 两个人互相看了几眼,李扶摇只好又问道:“你喜欢白枝?” 这次朱豫没有犹豫,点头说道:“虽然我们风波府和问剑宗还有事情没有解决,但白枝只能是我的妻子,你不要想着抢。” 李扶摇一脑袋黑线,想着你这么扭扭捏捏半天就是想着我要抢你喜欢的女子? 即便是生出这个想法,你总该有个什么由头才是吧。 难不成是上次和白枝见过一面之后,后者便画下了他的画像,这些时日日夜思慕,这样也就算了,难不成还让别人知晓了? 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想到这里,李扶摇揉了揉脸颊。 要是真像这样,以后自己出现在大余,是不是得蒙面才行? 李扶摇难得是在外面碰到一个和自己有些关系的人,于是便开口问道:“风波府和问剑宗是怎么回事。” 李扶摇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自然便能抓到最重要的点。 朱豫却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道:“公子和白枝是什么关系?” 李扶摇想了想,说起了当年发生的事情,当然和白枝之间的那些没有说,因为怕朱豫被吓住了,李扶摇干脆连和王柏的那场比剑也没有提及。 这两点都不能说,自然便不能构成李扶摇英雄救美。 所以那个故事便变成了简单的相遇,且没有那么多纠缠。 李扶摇以前靠说书为生,编瞎话特别自然,以至于朱豫没有觉得李扶摇在说假话。 最后朱豫相信了李扶摇,但还是问道:“公子不是大余人?” 这一点李扶摇没有隐瞒,他说道:“我是延陵人。” 很久之前,他觉得自己该是周国人,可对周国失望之后,李扶摇便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周国人。 延陵至少还没有让李扶摇失望。 朱豫得到答案之后,开始讲起风波府和问剑宗的故事。 他们是两座很大的宗门,一个是剑道第一,一个是底蕴深厚的百年名门,都是大余江湖跺一跺脚便能让整个江湖颤抖的宗派,都有极为出彩的后辈弟子。 若不是两人都被寄予厚望,这件事本来不太难。 只是天底下没有那么太多若不是。 这双方恰恰都是被视作最好的接班人。 所以事情才难。 朱豫皱着眉头,“我可以不当府主,可爷爷非要我做那个府主。” 李扶摇走了几步,没有急着说话。 朱豫试探着问道:“公子给出出主意?” 李扶摇不是全能全知的,对于很多事情,一样是没有办法去解决,尤其是两个人的互相喜欢这件事,更是不仅仅是两个人,还有后面牵扯着两个宗派,非要让李扶摇拿主意,其实也很麻烦。 但既然问到他头上了,他也不介意说上两句。 “白枝嫁给你,一样可以做问剑宗的宗主,你娶了白枝,一样可以做风波府的府主,两者不见得冲突。” 这是李扶摇给出的答案,有些笼统,但也有些味道。 朱豫一头雾水。 李扶摇拍了拍这个年轻人的肩膀,想着之后去什么地方再问问有没有大船要出海的,要还是没有,他可就只能自己买一条船,和风吕一人一驴出海了。 只是买船这件事,还是得去渡口看看。 两人继续前行一段路程,李扶摇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说是自己不会喜欢上白枝,也肯定不会和他抢白枝的,然后便想着要和他分别。 今日相遇,便算是缘分而已。 “小蠢猪!” 长街一头,忽然有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有个背负古剑的少女扎着马尾站在长街一头,看着朱豫。 少女英气勃发,比当年更胜。 李扶摇转过头看向那个少女,没有说话,脸色自然。 朱豫从头至尾都在盯着李扶摇看。 白枝和杨青龙夫妇很快便来到李扶摇和朱豫身侧。 杨青龙先行对李扶摇抱拳,笑道:“一别几年,公子风采依旧。” 蓝泽微微一笑,算是见礼。 白枝抱拳笑道:“李公子!” 中气十足。 一别几年,李扶摇第二次见白枝,实际上白枝有长高一些,只是李扶摇也在长高,便好似还是当年那般。 李扶摇对杨青龙笑道:“听说杨先生此刻已经是大余江湖的剑道魁首了,恭喜恭喜!” 杨青龙哈哈笑道:“这种事情别人说起,杨某就坦然受之了,既然是李公子,我还是告诉公子原委,不是杨某剑道比王柏更高,而是因为那位王先生,真的登山去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 登山理由千万种 剑道的尽头到底是什么,对于剑士来说,可能是登临沧海。 而对于江湖武夫来说,剑道的尽头自然便是离开江湖。 李扶摇想起剑山脚下的那片绿水湖,湖旁便是门尘山,山顶便是剑山脚下,王柏在大余江湖里纵横数十载,就像是在绿水湖里待了很多年的一条鱼,在某一天,福至心灵,终于能离开那片湖,入江人海了。 对于那位大余江湖里的剑道魁首,之前李扶摇出过剑,现在再想起那位剑道魁首,李扶摇没有半点恶感。 对于王柏这个年纪还能破开桎梏,李扶摇反倒是有些钦佩。 剑道有多高暂且不去说,但总归要竭力走远一些。 杨青龙感叹道:“王柏的剑道,在当年和李公子一战之后,便在稳步上升,到了杨某去找王柏比剑之时,这位王先生啊,已经迈出了那一步,若是真要打起来,我必死无疑,于是王先生便提出只比剑术,最后我小胜一招,王先生让开位置,让我成了剑道魁首,他借此登山,离开江湖。以往杨某对王先生还颇有微词,此一战之后,方才知道,王先生能够成为江湖剑道魁首这么多年,不是没有理由的。” 李扶摇极为认真的说道:“当年便知道他对剑道很用心,说的上是爱剑如命,既然是爱剑如命,他能走到这一步,很合乎情理。” 愿所有努力的人都被人间善待,这是一种美好的期望。 但不会人人都会被善待。 杨青龙点点头,对这个说法也很认可。 之前是想着要和朱豫分别,可现如今既然是见到了正主,便自然要逗留一些时间,几个人在集市里选了一个茶舍坐下。 至于为何不喝酒,杨青龙是因为身旁的妻子不许,李扶摇更是没有这个想法。 除去朱豫和大黑驴之外,一行人都是练剑的,虽然境界有高低、山下之分。 但想来会有很多话题。 谈及大余江湖,谈及剑道上的疑难。 在杨青龙和白枝面前,已经太清境的李扶摇,自然会是他们 (本章未完,请翻页) 心底里天底下最好的剑道名家,江湖剑客遇到的那些剑道疑难,李扶摇自然都能一言而决。 这无关年纪,只说剑道高低。 若是一般的江湖武夫请教,李扶摇不会多说,可既然是杨青龙和白枝,李扶摇耐着性子说了很多,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比如李扶摇便谈及了在北海的事情,随便提及了甘河山的事情。 杨青龙精神一震,试探问道:“那位朝先生,当真愿意领人上山?” 李扶摇看了他一眼,自然很快便想到杨青龙既然已经成了大余江湖的剑道魁首,便对江湖没有了什么眷念,自然是要想着离开江湖这处小池塘的。 对于山上人来说,江湖的确是一个小池塘。 李扶摇没有隐瞒,坦然说道:“朝先生胸怀宽广,只要你附和他心中的对于适合练剑之人的定义,即便是不加入小邑楼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句话不是李扶摇胡诌的,而是和朝风尘吃了几次火锅,期间的谈话,当时朝风尘对于是否适合练剑给出了两个解释。 一个是资质,一个是心性。 杨青龙眼中有光,看了身旁的两人,直言不讳说道:“离开北海之前,我们会去一趟甘河山。” 李扶摇没有说什么,想了想,拿出一封信给杨青龙。 这是他在船上写好的,想着问问朝先生自己的问题,他之前想事情的时候,只想起了昌谷先生和自家师父陈嵊,但实际上这两位都不如朝先生阅历广泛,朝先生既然是朝剑仙的一缕剑气,自然便知道很多,这个问题问朝风尘,大抵会有一个答案。 只是李扶摇不愿意回到甘河山,换句话来说则是李扶摇更想自己试着解决,至于写信给朝先生,只是留下的后路,若是之后没有办法,回到甘河山,总会得到答案。 朝风尘不会一直待在甘河山,但甘河山会一直有人。 像是朝先生那样的人,自然会知道留下什么东西。 杨青龙抱拳对李扶摇表示感谢,不管如何,即便李扶摇对他们上山的事 (本章未完,请翻页) 情没有在信里提及半分,但既然是带着这封信去,怎么都会有用。 李扶摇没有过多废话,他算是和杨青龙相识一场,知道他的性子。 李扶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想着真的只能买船去妖土了。 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白枝突然仰起头,笑道:“我们有船。” 李扶摇看了她一眼,白枝推了朱豫一把。 后者有些不情不愿的走出来,抱拳说道:“为了赶上小树枝,我走的水路。” 李扶摇问道:“然后呢?” “这件事为了瞒着小树枝和老爷子,我花了些钱,买了一条船。” 李扶摇看向朱豫的眼里多了些别的东西。 “现在我找到了小树枝,她们要去甘河山,自然也就用不上了,所以送……给你了。” 说送的时候,他不知道是不是情愿,反正是拉长了音调。 应当是被人掐了一下。 李扶摇没有矫情,只是说道:“多谢。” 之后再与几人闲聊片刻,李扶摇便带着风吕和朱豫离去,两人要在渡口处找到那条船,然后购买东西,出海。 茶舍里就剩下了杨青龙三人。 杨青龙忽然平静道:“即便是能登山,我也愿意待在人间。” 对于人间的说法,山上修士自然便是指的整个人间,而江湖武夫则是说的山下世俗。 蓝泽皱眉道:“那你如何练剑?” 今日里她说的话本来就不多,她连剑道都不再如何追寻,登山一事,自然是不愿意再怎么去想。 杨青龙笑道:“李公子也在人间行走,为何在人间练不得剑?” 蓝泽有些不悦,心里想着,这能是一回事? 杨青龙继续说道:“希望咱们三个人都能登山。” 白枝喝了口茶,笑意不减,蓝泽则是疑惑问道:“这是为什么?” 杨青龙轻声道:“不然携手百年光阴,如何能够让我满足?” 蓝泽瞬间就红了脸。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 有人发现了星星之火 李扶摇跟着朱豫来到渡口,见到了朱豫口中的那条不算是太大的船。 只是即便是顺着朱豫指着的地方遥遥看过去,李扶摇都有些无奈。 那条船不算大? 光是这一眼望去,便要比之前他乘坐的那条大船大的多。 这条船仍旧在朱豫嘴里,说得是不算大。 李扶摇不知道一件事,他不知道风波府在大余江湖上的地位,不知道那座江湖宗门其实不只是一座江湖宗门,除去名震大余江湖之外,还有四个字可以形容。 富可敌国。 风波府有钱。 至于有钱到了何种境界,大余江湖上流传得最广的一句话是,即便是你骑着一匹快马,跑上七天七夜,满目可见的,依旧是风波府的产业。 银子不分国界,在大余江湖上有钱,便在整个世间也算得上有钱。 朱豫是风波府的少府主,他自然也极为有钱,因此他不仅买了一条船,还买下了船上的那些杂工和食妇,所以他说送一条船给李扶摇,真的不简简单单是一条船。 朱豫指着那条大船笑道:“要是李公子之后用完了大船,大可被船送给他们。” 什么叫一掷千金,只怕没有比朱豫更懂的了。 李扶摇再次道谢。 朱豫对着大船招手,然后等着那条大船靠岸,他站在岸边,忽然说道:“小树枝练了剑之后,会不会就看不上我了?” 像是他这般的年轻人,当真和蠢字没有半点关系,之前不当着白枝的面问出来,是有些顾虑,但并不是说他不知道白枝上山练剑之后的后果。 李扶摇转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什么假话来哄骗他,“成了山上剑士,最直观的不是其他什么,而是她活的能比你长了。” 修士与普通百姓的区别,无非就是修士能力更强,活得更长。 活得太长,若是有几个亲密的人不是山上修士,自然便面临着生死之别。 或许很多修士不愿意在人间行走也是担忧这一点。 只是这些举动,便意味逃避和畏惧。 李扶摇很多时候都在回避想这个问题,他不怕认识一些山下的朋友,比如谢应,只是有些害怕,有朝一日直面父母双亲离去。 对于男女双方来说,这山上山下一说便更是致命。 一人还是满头青丝的时候,另外一个便已经成了垂暮老人,这种感觉,只怕比起生离死别都还要痛苦一些。 朱豫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李扶摇想了片刻,轻声道:“要是见到了朝先生,你要是能够修行,可以向他求一门术法,就说我欠他一个人情好了。” 朝风尘见识卓越,不可能只知道练剑而已。 李扶摇问道:“要是白枝不能练山上剑,你反倒是可以成为山上修士。你怎么选?” 朱豫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李公子真的相信我说的。” 李扶摇摇头笑道:“相不相信有什么关系,你只要说一说便好,我也不是当事人,也不会因为你的言语改变想法,你喜欢的姑娘你要怎么对待,永远是你自己的事情。” 朱豫沉声道:“白枝不练剑,我也不上山。” (本章未完,请翻页) “要是她能练剑,你上不了山呢,会不会离开她?” 言语之中,直指本心。 朱豫苦笑,没有回答。 李扶摇也没有再问。 大船靠岸,从船上走下来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 他来到朱豫身旁,恭敬开口,“主人是有事,要返程了?” 朱豫摇摇头,指了指李扶摇,沉声道:“从此以后你们就是他的人了,这位公子要出海,你们服侍好了,大抵等走完这一趟,你们就真是自由了。” 自由这个词汇,有太多吸引人的地方,老人看着李扶摇,眼神里是复杂的情绪。 李扶摇拍了拍朱豫的肩膀,没有多说,只是带着风吕登船,之后要交代的,朱豫应该是能准备妥当的。 朱豫站在岸边和老人说了不少,大致讲清楚了他们要做些什么,然后便能得到什么,朱豫既然是风波府的少府主,御人之能不会差,三言两语之间便能说清厉害关系。 最后朱豫看着老人,低声说道:“别想着去害他,他没这么好害。” 老人诚惶诚恐,“老奴不敢。” 朱豫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言,自顾自转身离开岸边。 等到这位朱小公子再不见踪影之后,老人才返身走回船上。 他没有立即去拜会李扶摇,而是先去船上通知其他人,最后他走进灶房,对着还在忙碌的食妇们说了一句话,“换了吧。” 主人换了,饭菜也要换了。 有些故事还没有发生便要结束了。 …… …… 李扶摇随便找了间厢房住了进去,风吕一如既往的走进房间便开始睡觉,李扶摇已经分不清到底风吕是因为消化圣丹还是本身便是这般习性了。 李扶摇想了想,风吕吃那颗圣丹的时间已经过了三年,可是至今都还没能消化。 看了风吕一眼,李扶摇打开剑匣,把那柄剑十九拿出来放在膝上,开始继续研习那道御剑法门。 问题没有解决,修行起来会很慢,但李扶摇也不愿意浪费时间。 这次去妖土,是为见某个姑娘,但更多的则是想着通过这次旅途从而让自己更加强大。 修行是为了什么,李扶摇一直在想,从洛阳城那件事结束之后便一直在想,是不是仅仅是为了娶那个姑娘而要成为剑仙? 事实上不仅仅是这样。 李扶摇或许自己都不知道,老祖宗许寂不愿意让他背负的东西,他正一点点不自觉的扛着肩上,师兄吴山河是早知道如此,便走得异常坚定,但也显得有些沉重。 相比之下,李扶摇要好不少。 只是他们很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走上相同的一条道路。 林中多歧路,殊途同归。 …… …… 大船停靠在岸边,没有急着出海,本来出海便是大事,何况是在已经传出有大妖居住的北海,自然要极为谨慎,即便非要出海,也需要很多东西。 老管事负责此事,便采购了很多食材,在岸边停靠了三天的大船才开始启程出海。 这也是三天后,老管事第一次和李扶摇交谈。 在船头的甲板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上。 李扶摇长身而立,没有带着剑匣。 老管事本来便没有李扶摇高,加上他刻意微微躬身,李扶摇看向他的时候,便能看到他头顶的白发。 老管事低声给李扶摇说着船上的情况,说的很慢,但很清楚,没有拿着账簿,这便是说,老管事对于船上的情况很清楚。 这是一个很好的仆人。 李扶摇确实没有什么兴趣想知道船上的大部分情况,只是说道:“食物要是不够,可以捕鱼,但是淡水一定要看好,这是很重要的东西。” 李扶摇寒暑不侵,不用进食,有那片叶子,甚至滚到海底也不会被憋死。 只是即便是李扶摇,也不愿意在海底前行,谁知道海底除了鲲族之外,还有什么强大的妖修。 他不需要淡水,船上的其他人需要。 这趟出海应该要走几个月,李扶摇做好了打算,唯一担心的便是这些普通人的生死了。 老管事轻声道:“公子放心,什么都准备好了。” 李扶摇点点头,准备从这里离开,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身说道:“走完这一趟,你们就自由了。” 之前朱豫说过,但是只是猜想。 李扶摇说的这一次,是事实。 老管事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躬身答谢。 李扶摇离开船头之前最后说一句话,不要吃的。 现在不要,以后也不要。 这句话在透露消息,老管事听不听得出来便是两说了。 反正李扶摇不会担心。 此后的一个月,李扶摇没有出过厢房,他一直都在里面研习御剑法门,海面上也很安静,任何意外都没有发生。 直到某一天,初春的海面上,出现了一条大鱼。 大鱼身上坐着一个和尚。 和尚穿着大红袈裟,法相庄严,手中有一条金色的绳索,身旁环绕着金黄色的经文。 —— 初春时节的小邑楼又多了些弟子,是去年冬日新招的,只是李扶摇离开之后,去年的那场收徒大典是由叶舟和 柳宁主持的,只收下了不到百人。 朝风尘没有过问这些事情,这位小邑楼的掌门,对这些事情并不上心。 他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在弟子们面前露过面,于是很多才刚刚上山的年轻弟子提起自己的这位掌门,大多猜测掌门不仅剑道通玄,但是也该是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才是。 没有人来解释,大多数人都在潜心练剑,没有理会这些微不足道的传闻,只是叶舟偶尔会想着,要是掌门真的有一天从那间静室里走出来,见到这些弟子,弟子们会不会大惊失色。 日子过去的很快,每一天都没有什么新意。 直到某一天,有几个来自某座道观的道士到了甘河山。 是道士也是修士。 上山的目的并不单纯。 于是他们便死了。 被一个头发花白的枯槁老人一剑斩之。 形神俱灭。 这算不上一件小事,但朝风尘没有理会,直到有一天,有一封信被送入山门,送到叶舟的手上,最后送到朝风尘的面前,朝风尘这才睁开了眼睛。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 燎原之人 枯槁老人盘坐在朝风尘身旁,饶有兴致的看着朝风尘拆信,然后看完上面的内容,这才问道:“怎么了?” 朝风尘没有说话,只是把信递给了他。 静室里本来就很安静,现在更是只能听到信纸翻动的声音。 片刻之后,枯槁老人有些不可置信的惊呼道:“他见到了柳巷?” 这封信是李扶摇写的,信里自然不会只是他讲述的遇到的问题,还有他这一趟出行的见闻,枯槁老人解决不了李扶摇的问题,所以便跳过了那些东西,只关注了李扶摇见到了柳巷这件事。 朝风尘平淡的说道:“一道剑气而已,并不是柳巷。” 柳巷不可能活六千年,即便是没有李扶摇在信里详细告知,朝风尘都不会相信六千年后柳巷还在世间的事情。 只是同样是留下一道剑气,经过六千年之后,留下的那道剑气,已经变得如此羸弱不堪,可朝风尘同样作为朝青秋的剑气,却是还在往上攀登。 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那这封信上便再没有让枯槁老人感觉到有兴趣的东西。 朝风尘抬头看向窗口。 静室里只有一扇窗户,在朝风尘头顶不远处,春天的时候,会有花香飘进来,夏日会有烈日,秋日有秋风,寒冬有雪花。 朝风尘偶尔看人间的时候,便看向那扇窗户。 自从他不去藏剑楼之后,这便是朝风尘唯一关注人间的方式。 枯槁老人受不了长久的沉默,开口问道:“那小家伙的情况要怎么解决?” 他指得自然是李扶摇迈入太清境,身上出现了一个缺口的问题。 他虽然早就已经是朝暮境,算得上这山河里有数拿得出手的剑士,但是对于这些事情,也不知道如何解决,但朝风尘不是凡人,枯槁老人相信他能够给出答案。 “那小家伙走的也太快了些,这才几年,便已经太清了?” 枯槁老人还是忍不住嘀咕道。 朝风尘笑了笑,平静道:“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大约是在五年前,当时他才是个小剑士,剑士前三境他走的有些慢,这第四境第五境倒是快得有些过分了,不过真正的难关还是朝暮境,这一道门槛,一个不小心,便是百年光阴。” 枯槁老人想着自己从太清到朝暮的过程,很认同朝风尘的说法。 朝风尘想了想,“他应当在五十年之前能成的。” 枯槁老人皱着眉头,不可思议的问道:“你为何如此笃定?” 朝风尘再度看了看窗口,平静道:“因为练剑不只靠天资,他是我见过的最幸运的人,走得快,不是什么大事,况且,也该走快一些了。” 枯槁老人只当朝风尘前面半句话是废话,拿着后半句问道:“之前上山的那几个道士,便是说已经发现了我们?” 之前山上来了些道士,境界不高,应该是临近北海的道观派出的,至于是为什么,朝风尘应该很清楚。 朝风尘没有回答这个已经不能再明显的问题,只是说道:“我看到了春秋。” 枯槁老人一下没有了声音,朝风尘才踏足朝暮多少时间,怎么便又看到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春秋? 之前他还惊讶于李扶摇的练剑速度,可与朝风尘一比,只怕还要差上很多很多。 不过要是这样,那便说明甘河山会在不远的将来,有一位春秋境剑士坐镇,光是如此,以后即便有人要想着对甘河山不利,都至少要派出一位登楼境修士才行。 可有如此境界的修士,会亲身涉险? 枯槁老人反倒是有些高兴,只有境界够强,才能和人讲道理,而旁人必须听着。 朝风尘没有什么情绪,“走过一遍的路,再走一遍,有什么难度?” 听到这番话,枯槁老人再度确定了朝风尘一定是某个剑道前辈身死之后并未消解,反倒是转世重修。 只是山河中并未传出过某位剑道前辈身陨的消息啊。 至少在这百年之内,还没有。 在如此剑士凋零的局面下,山河里能有多少境界高妙的剑士。 难不成是那位剑山老祖宗? 朝风尘没有说话,只是以手作剑,指尖剑气溢出,在墙上写下了一行字。 这便是回信。 李扶摇想的没有错,朝风尘见识高远,自然知道办法如何解决。 回信有了,却是需要李扶摇自己来看。 枯槁老人啧啧赞道:“如此高妙的解法,老夫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的。” 朝风尘没有理会他,只是说道:“夏至那日,我们便离开甘河山。” 枯槁老人和朝风尘已经在一起待了有不短的时间,知道朝风尘的想法,但还是有些疑惑,“那这些弟子怎么办?” 枯槁老人想的自然是那些已经开始登山的弟子,光从之前发生的事情来判断,要是他们离开甘河山之后,这里很可能会被某个道观屠戮一空。 朝风尘不以为意,这些事情他早就想好了,剑士们待在一起自然会被针对,要是分散开来,便要好得多。 朝风尘忽然转头问道:“杀人的时候,你没问他们身后的道观名字?” 枯槁老人一怔,随即皱眉道:“哪里有闲心去问这些事。” 朝风尘哦了一声。 “不过在那几个道士的东西里看到些东西,好像是万寿观。” 朝风尘站起身,“那下山便去万寿观。” 说完这句话,朝风尘便推门而出。 枯槁老人在身后,哈哈大笑,这天底下的道观,可不是每一个都是沉斜山雨雾山这样招招手就能拿出一大堆朝暮春秋的修士的道观。 一个朝暮,半个春秋。 去把一个不大不小的道观掀翻,够了吧? 枯槁老人虽然这些年一直在北海潜修,但实际上对于山河局势还是并不陌生。 剑士现如今是什么局面,他能不知道? 剑山这么一座可以说得上是剑道祖庭,剑士圣地的地方都要被观主梁亦硬生生走上去,其余剑士的处境便可想而知。 现如今有机会去吐一口气,自然极为畅快。 …… …… 走出静室,朝风尘只是让叶舟去见白枝一行人,既然是李扶摇的朋友,朝风尘便告诉叶舟,只要 (本章未完,请翻页) 能够修行,便领上路就是,至于那位朱小公子,朝风尘说让把他带到竹楼来,不过要慢一些。 叶舟领命而去,甘河山现如今一小部分都已经成了剑士,算是一座除去剑山之外的好地方,山上弟子早已经底气十足,只要不是山上人,都不会太过畏惧,像是白枝这样的江湖武夫,更是没有半点好怕的。 不过叶舟知道这些人是李扶摇的朋友,也就没有太过于轻慢。 杨青龙极有分寸,知道这里似乎已经算是仙家洞府,更是小心翼翼,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什么,安排妥当之后,叶舟领着朱豫朝着竹楼走去。 走的缓慢,朱豫有些惴惴不安。 叶舟难得出言安慰道:“掌门喜欢清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说是要去竹楼那边看看,咱们尽量慢一些,给掌门多些时间,不过朱公子也不要害怕,掌门虽然性子清冷,但绝不是那种一言不合便出剑杀人的人,无需担心。” 朱豫低声应道:“全凭仙师安排。” 叶舟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 …… 朝风尘来到竹楼那边,竹楼依旧干净,不是因为放了什么符箓的缘故,而是因为鱼凫时不时都在打扫。 除去练剑之外,想着自家公子,便是鱼凫这些日子做的最多的事情。 当朝风尘走进竹楼的时候,鱼凫还在窗旁托腮发呆。 朝风尘站在不远处,看着竹楼里的陈设,忽然有了些饥意,轻声说道:“煮一顿火锅吧。” 鱼凫这才回过神来,看了朝风尘一眼,心想着你要吃火锅? 朝风尘没有多说,只是自顾自坐下。 鱼凫这才知道自己没有听错,赶忙起身去准备食材。 要不了多久,火锅便已经准备妥当。 鲜红的汤水在锅里翻滚。 枯槁老人是土生土长的北海人,不愿意尝试这种风味的食物,因此一次也没有和朝风尘吃过,小邑楼的其他人又都没有资格。 朝风尘只能一个人吃。 叶舟已经把朱豫带到了竹楼外面,知道朝风尘在吃火锅,并没有急着进来。 两个人站在门外,沉默不语。 朱豫是大余江湖上风波府的少府主,平日里出门都是被人前呼后拥,极为尊敬,今日却要在门口等着,想来心里应该有些其他情绪,但实际上,他很安静。 朱豫很清楚江湖和山上的差距,所以他没有半点愤懑。 朝风尘一个人在里面吃着火锅,没有说话。 很长的时间过去了,里面忽然传出来一道声音。 朱豫听着声音,心想这便是叫我进去了。 叶舟替他推开门。 朱豫有些犹豫,但还是走进去。 竹楼里只有一个白袍男人在低头吃火锅。 看着面容年轻,想着之前小邑楼弟子的议论,朱豫想着这位掌门不该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吗? 朝风尘抬起头看了朱豫一眼。 沉默片刻,朝风尘平静说道:“你这样子,修行三教术法没有任何意义,做个剑士吧。”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 第一座甘河山 叶舟就站在门外,听到这句话,没有觉得有半点意外,小邑楼上下都练剑,不练剑做什么。 鱼凫对这件事一点都不上心,她站在一边发呆。 朝风尘低着头看着翻滚的汤水,但是没有动筷子。 朱豫张了张口,没有说出什么来。 他不过是个江湖武夫,哪里有这么清楚山上的规矩。 朝风尘见他没有说话,便认为是他是默认了,便自顾自问道:“那几人如何?” 这句话自然是问叶舟。 叶舟赶紧答道:“只有那年轻少女能够练剑。” 朝风尘点了点头,“你负责吧。” 朝风尘对于山上的事情这些日子已经都不怎么插手,这一次要不是那封信,他甚至都不会出来,让叶舟处理这些事情,其实很正常,叶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倒是朱豫,看着这个处处古怪的小邑楼掌门,不知所以。 好在朝风尘没有理会他,走出竹楼之后,想了想,轻声说道:“黄昏时刻,你和柳宁来见我。” 常临是朝风尘挑选的掌门,但实际上柳宁和叶舟才更擅长管理这些事情,朝风尘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常临从宁府城回来之后,朝风尘并未让常临参与山上事物。 大抵也是因为常临不愿意。 他的一颗心都在练剑上。 朝风尘不喜欢去强迫谁,常临不愿意,山上的事情,自然便交给了这两人。 朝风尘不会轻易要见谁,既然主动开口了,叶舟便认真记下,没有多说什么。 朝风尘离开这里,回到静室。 鱼凫收拾了那些东西,重新坐到了窗前。 叶舟领着朱豫离开。 他需要在黄昏之前把两套剑经都传下去,朱豫也好,还是白枝也好。 在客舍那边,杨青龙和蓝泽都知道了结果,两人相视一笑,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白枝背着那柄沉金古剑,在房间走来走去,很是焦急。 直到叶舟领着朱豫推门而入。 朱豫眼里有笑意。 看到朱豫笑着,原本眉头紧锁的白枝噗呲一下便 (本章未完,请翻页) 笑出了声。 …… …… 黄昏时分,朝风尘在静室前见到了叶舟和柳宁。 这两人和朝风尘其实最近见面的次数都很少。 一来是因为山上的事情朝风尘不怎么上心,二来实际上也是柳宁和叶舟管理山上的事情,并没有出什么纰漏,用不着朝风尘亲自出面,自然也就是没有再见面的必要。 朝风尘看到柳宁的时候,有些意外。 大半年不见,柳宁甚至已经蓄起了胡须。 乍一看,他比朝风尘还要显得更像是小邑楼的掌门。 朝风尘开门见山说道:“我近期便要离去,小邑楼里,你们两人之间只留下一人便足够,其他走上了那条大道的弟子都让他们下山,留下的人,我会传他一道遮掩剑气的法门。” 叶舟沉默不语,柳宁想了想,张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朝风尘没有给出具体的解答,只是说道:“山河不容剑士。” 这句话便是六千年来的剑山所处的现状,在剑仙全部喋血之后,这六千年里,剑士一脉不知道被多少次打压,从六千年前的鼎盛局面,到现如今这个地步。 说起来理由太多了,什么剑士杀力太强,什么剑士本就不是山上修士…… 但归结起来,还不是这几个字。 山河不容剑士。 甚至更为准确一点的说法则是人间不容剑士。 现如今短暂的和平局面,是因为有剑仙朝青秋,是因为剑山都已经没落。 若是世上出现第二座剑山,出现第二个朝青秋。 局势便自然而然的不一样。 甘河山至少从现在来看,便有成为第二座剑山的潜质。 朝风尘早就知道,并且早已经做了应对的法子。 因此在万寿观来人之后,朝风尘便知道时间已经到了。 他能斩杀许多修士,甚至能够让沉斜山这一类的道观上心,但实际上,最后结果更不尽人意。 “掌门下山之后要去向何处?” 还是柳宁在问。 “先杀人,然后再去另外一座甘河山。”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朝风尘要做的,从来都不是让甘河山成为第二座剑山,而是要去建立起一座又一座的甘河山。 那些星星之火,终有一日,可以燎原。 朝风尘说的再清楚不过,于是便不用再重复。 柳宁笑着开口说道:“这掌门之位是我的了。” 留下来的人要承担很多东西,叶舟不愿意留下来,这是一件很显而易见的事情。 叶舟对着柳宁微微一笑。 朝风尘招了招手,叶舟便会意离去。 这里便只剩下两个人。 柳宁有些洒脱的问道:“掌门要做的事情,对剑士而言,是否算是再造之恩?” 朝风尘看了一眼柳宁,有些意外。 这是今日他第二次有些意外,第一次是意外柳宁的样子,第二次便是因为这句话。 实际上对于叶舟和柳宁两个人,朝风尘对于叶舟的观感要比对于柳宁的观感好太多,光是在北海抢剑的那件事情,便让朝风尘不是那么喜欢柳宁。 当然这两年柳宁做事情算是做的不错,没有犯错,朝风尘自然也就不会去在意什么。 即便是今天柳宁张口便要留下来,朝风尘也不会太过于惊讶。 他沉默了一会儿,难得给柳宁说了一些话,“算是另辟蹊径,离大路不远,可能是某人的想法,只是想借着我的手去做,毕竟这样比较方便。” 说起某人的时候,朝风尘没有任何停顿,这便是说不在意,或许可以说,已经接受这个结果。 柳宁认真说道:“我总觉得掌门做的这些事情,以后会很多人感谢掌门。” 朝风尘笑了笑,“自然也有你一份。” 柳宁低声说道:“掌门,其实我也很怕死,若我真的死了,掌门会不会与人聊天时,提及我的名字?” 钱财也好,名声也好,总有所求。 朝风尘摇摇头,“我没有提起死人的习惯。” “那我会努力活着,看看掌门到底想做什么。” 朝风尘摆摆手,动了动嘴唇,想着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只说了一句,“去做事吧。”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 海上见佛 不知道旁人见到这幅光景会怎么想? 在一望无垠的海面上,不仅看到一条大鱼,更为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还能在大鱼背上看到一个大红袈裟的和尚,和尚手里的那条金色绳索,正好便是捆在那条大鱼的鱼头上的。 和尚的身侧四周始终围绕着金黄色的经文,显得实在是太过于法相庄严。 这也就是在山河而已,延陵的百姓听惯了圣人学说,对读书人尊敬不已。梁溪百姓更是对于道门的尊敬已经融入血液之中,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圣人画像。 大余百姓则有些混乱,但总体来说,还是道门和儒教为主。 人人都知道有一片西方佛土,可从佛土出现在世间开始,便从没有佛教僧人来山河当中宣讲佛经,兴建寺庙,发展信徒,除去偶有山河百姓进入佛土寻求解脱之外,在山河里,佛教的影响,几乎微乎其微。因此山河里的百姓,对于僧人,仅限于知道而已。 若是有人相问佛经教理,只怕一千一万人当中,也没有一个人知晓。 今日这个一看便不俗的僧人踏在鱼背上从远处而来,这要是在佛土中被人瞧见了,只怕早就黑压压的跪下一大片,可是在此刻,船上的杂工有好些人都看见了,只是有些害怕,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情绪。 满头白发的老管事看着海面上的那个僧人,只觉得天底下的奇人异事果然是不少。 身侧四周满是金黄色经文的僧人快要临近大船之时,高呼道:“贫僧观溪,不知施主可否以船渡贫僧?” 声音极大,自然能传遍整条大船,李扶摇从厢房里走出,腰间悬着那柄青丝,来到船头,看着那个站在大鱼背上的僧人,沉默不语。 之前传言禅子自佛土而来,去往北海,然后北海事毕之后便转道去了学宫,这是几十年来,来到山河里地位最高的佛教弟子,早已经传遍世间,李扶摇当时也在北海,只是未能见到那个号称是遍识人间万卷书的禅子,虽说并不觉得是一件憾事。 但是偶有想起,才会觉得有些遗憾。 李扶摇对于那个远在西边的佛土了解的实在是有限,对于那些吃斋念佛的僧人也并未好感也无恶感,甚至现如今面前所见到的那个自称叫做观溪的僧人,才是他这辈子见过的第一个僧人。 李扶摇没有去看那个看起来很像是高僧的和尚,反倒是抬眼看向了海面远处。 果不其然,在远处的海里,隐隐能看到海面上露出的鱼鳍,而且那鱼鳍便和这观溪僧脚下的大鱼身上的鱼鳍一般无二。 海面上到处是杀机。 海浪骤急。 李扶摇沉默不语,心想你既然是被那条大鱼追着到处跑,为何把祸水引向我? 若是让观溪僧登船,只怕这条大船都要被那条大鱼掀翻,船上一群杂工都要死在这里。 北海广阔,除去鲲族之外,不知道海底还有多少妖族,既然是要想着选择平平安安渡过北海,便不必招惹太多。 李扶摇站在船头,沉声道:“不渡。”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扶摇甚至放出一缕剑气,便是为了提醒观溪,不要想着强行登船。 (本章未完,请翻页) 听到李扶摇的不渡两个字,观溪似乎十分恼怒,“须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施主既然身为剑士,杀妖乃是本分,为何不渡贫僧?” 一缕剑气,便能够表明李扶摇的身份。 因为时间短暂,所以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很仓促。 说着话,观溪却没有停住身形,反倒是握紧了手中的金色绳索,就要撞向这条大船。 李扶摇神情漠然。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一只手已经悄然按住剑柄。 等到一人一鱼来到船前的时候,或许便有一道剑光落下。 只是那道剑光是落到驱使大鱼的观溪身上还是落到撞向大船的大鱼身上,李扶摇还在思量。 若是落到大鱼身上,之后必然得和观溪联手去杀后面的那条大鱼。 若是落到观溪身上,这条大船便逃不开被撞沉的结果。 船上的一众杂工早已经被吓得脸色煞白,若不是有老管事竭力维持局面以及李扶摇还如此安静的站在船头,只怕那些杂工早便跳海寻生去了。 李扶摇有些恼怒,不是说佛土的僧人都慈悲为怀? 这是怎么回事? 当那条大鱼离大船不足数丈的同时,那条一直被观溪用一条金色绳索困住的大鱼开始挣扎,尾鳍弄出许多浪花。 鱼头则是不断摆动。 李扶摇冷然一笑,随着一道剑鸣声,腰间青丝瞬间出鞘。 剑光终究是落到了观溪的身上。 剑气肆掠开来,短暂的分开海水。 剑光遇到那条金色绳索,相持片刻之后便直接斩断,然后便继续朝着观溪僧而去。 大鱼没了束缚,下潜海底。 观溪僧只能提气上掠。 “竖子安敢如此?!” 观溪勃然大怒! 想来观溪对大鱼十分在意。 海面上瞬间海浪翻滚。 气机卷起巨浪,场景十分骇人。 这和尚看来是怒不可遏了。 一众杂工看着这等异景,都惊得闭不上嘴巴。 李扶摇一剑不停,径直递去。 身后的那条大鱼停下追击的态势。 妖族中许多种族都有生来便是什么境界的,但即便是能有这种境界,没有达到一定的时间,仍旧是不能化形,想来那两条大鱼便是如此。 观溪四周的金黄色经文拦下这道剑光,并将其化解,观溪面无表情的遥遥一掌伸出。 天地之间似乎有佛号生出。 一片佛光,照耀人间。 真的很像是佛土里的那些高僧大能。 李扶摇握紧青丝,冷笑不已。 若是观溪没有之前那举动,自己张嘴喊他一声大师又如何。 李扶摇脚尖轻点,离船数丈,一剑递出,满天都是剑光。 剑气万道,纷纷扰扰。 踏入了太清境的李扶摇,虽说有缺,但战力一点都不差,即便对面是一位朝暮境的佛土高僧,李扶摇也会递出这一剑。 无关境界,只关心境。 剑气 (本章未完,请翻页) 肆掠出去,遇上了那一掌击出的气机。 一剑而过。 气机被这一剑搅得支离破碎。 观溪皱了皱眉头,似乎是有些意外李扶摇的强大。 只是片刻,他身上的那件大红袈裟自动离开身体,在他身前,给他构成了一道屏障。 这件袈裟是佛土的某间寺庙至宝,即便是朝暮境的修士倾力出手,也不见得能够打破。 李扶摇这样一位太清境,很困难。 剑光散于袈裟前,李扶摇收剑后退,飘落在船头。 大红袈裟重新回到观溪身上。 青丝还鞘,李扶摇站在船头,看着飘在海面上的观溪。 不远处,两条大鱼还在盘桓,不肯离去。 李扶摇已经让老管事调转船头绕路而行。 之前短暂交手,李扶摇大致可以看出自己和那僧人境界相当,只是那僧人有那件袈裟在身,李扶摇占不了便宜,可要是观溪非要想留下李扶摇,恐怕也没有那么简单。 事情的起因完全是因为观溪,李扶摇可不觉得有半点理亏,真要打起来,李扶摇绝不会退让。 船上的杂工心惊胆战的改变航行方向,李扶摇一直站在船头,看着观溪。 身着大红袈裟的僧人其实现在很不好过,不远处的那条大鱼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而这边大船上,李扶摇死活都不让他上船,若是自己稍有动作,李扶摇未必不会暴起杀人。 极有可能还要和那条大鱼联手。 现如今的剑士,杀妖不一定便是本分。 观溪脸色阴沉。 李扶摇怡然不惧。 其他杂工没有胆量敢在船头这边来招惹这两人,只有老管事有些颤颤巍巍的过来,小声问道:“公子,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不让那和尚上船来,既然是出家人,不见得会是什么恶人才是。” 他们这些普通百姓,自然是不知道之前观溪驱使大鱼过来是何居心,不过就是要逼迫李扶摇和他站在同一条线上而已,若是李扶摇一直不愿,便不惜葬送了这一船人的性命。 李扶摇平静道:“大船照常行驶便是,不用担心什么。” 老管事有些不确定的看了李扶摇一眼,但总归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来,刚才光是李扶摇递出的那几剑,便足以证明是山上神仙无疑,这种山上神仙之间的恩怨,也的确不是他能掺和的。 颤颤巍巍的离开船头,老管事很快便不见踪影。 观溪看着李扶摇,双手合十,语气放缓,“事已至此,施主还不肯让贫僧上船?” 李扶摇看向远处的那条大鱼,平静道:“大师佛法参天,不见得会需要有船渡,船太小,也容不得大师这尊真佛。” 大师,又是一个说得上玩味的称呼。 要是之前见面李扶摇便这样喊,显得真心实意,可现如今喊出来,讥讽意味十足。 观溪盯着李扶摇,仍旧双手合十,认真问道:“敢问施主名讳,出自何地?” 李扶摇眯着眼睛,眉间有些笑意,“大师要秋后算账?” 说这些话的时候,李扶摇杀意暴涨。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 见你有缘 观溪自然不好杀,但仅限于不好杀而已。 李扶摇要是真下定决心要杀人,这位来自佛土的和尚要是再没有什么后手,恐怕还真会死。 李扶摇怀揣着一颗可以续命的圣丹,除此之外,御剑法门他已经研习了一阵子,虽然不一定管用,但至少剑十九能够让他短暂的御使一段时间,算是一种手段。 况且李扶摇在船上,观溪在海上,只要李扶摇不让他上船,观溪的消耗便要比李扶摇多出太多,此消彼长,即便是耗,也能把观溪耗死。 观溪感受到李扶摇散发出来的杀意,眼睛里有些忌惮。 山河之中的修士相杀的事情,数不胜数,为杀人夺宝也好,纯粹的看人不顺眼也好,仇杀也好,反正总有诸多理由。 只是修士杀人,和山底下杀人要走那么多弯弯小路不同,大抵最后还是要在自身修为上分高下,可野修也好,三教修士也好,最不好惹的,自然还是剑士。 尤其是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年轻人,看起来境界并不低微,之前出过的那几剑,要是自己没有那件大红袈裟,其实能不能接下来,都还两说。 剑士杀力,在那些佛经里没有记载,但除去这些佛经之外的闲书,还真是言之凿凿,再加上这之前朝青秋在北海都已经曾出剑斩杀过大妖…… 剑士的杀力,显然已经有了直观的体现。 剑士在山河里一样地位不高,但比起在山河之中毫无根基的佛教来说,却是要强太多。 短暂沉默之后,观溪双手合十,低声道:“贫僧无法横渡这片北海。” 这已经算是示弱,他之前有大鱼代步,在海上不用耗费灵府气机,可一旦没有了那条大鱼,观溪再想着凭借灵府里的气机横渡北海,便几乎不可能。 北海宽阔,让境界不够的修士也没有办法。 李扶摇不言不语,他仍旧不想渡这个和尚。 光是之前的那桩事情,便让李扶摇对他的观感很不好。 观溪从怀里摸出一颗墨绿色的妖丹,遥遥扔给李扶摇,“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算作贫僧的路费。” 李扶摇接过妖丹,透过光亮能够看到妖丹里的一条小鱼,小鱼在妖丹里四处游走,显得极为灵动,很显然,一般境界的妖修,是不可能拥有这种品阶的妖丹。 光是这颗妖丹,便能体现出观溪的诚意。 李扶摇还是没有说话。 观溪脸色有些发白,是灵府里的气机快要消耗一空的前兆,远处的大鱼都还没有离去,他要是还不能登船,之后会很不好过。 “上船吧。” 李扶摇松开按着剑柄的手,算是揭过之前的事情。 观溪双手合十,低声呼了一声哦弥陀佛 他脚尖轻点海面,不多时便落在了船头。 上船之后,观溪看了李扶摇一眼,便在船头盘坐,身侧倒是没了那些金黄色的经文环绕。 李扶摇仍旧看着远处的那条大鱼。 大船在海面上缓行,从天光正好到最后的夜幕降临,李扶摇都一直在看那条大鱼。 大鱼跟着这条大船游了很远,显然心有不甘,但应当也因为有些忌惮,或者是……感恩。 毕竟是李扶摇一剑斩断了那条金色绳索。 有时候妖比人懂得感恩。 李扶摇站在船头,观溪盘坐在甲板上,两人一夜无话。 等到第二日清晨,李扶摇确定那条大鱼已经离开之后,方才返回了厢房。 在这期间,李扶摇没有和观溪说任何一句话。 回到厢房,风吕仍旧还趴着,也不知这家伙是不是在睡觉。 李扶摇坐在窗前,开口笑道:“船上来了个和尚。” 山河里很难看到僧人,妖土自然也是这样,李扶摇相信风吕可能也没有看见过。 果不其然,风吕很快便睁大了眼睛,他看向李扶摇,吃惊问道:“哪里来的秃驴?” 妖土似乎对佛土的僧人,称呼还要更为不雅一些。 只是你自己都是头驴,这么称呼旁人,当真没事? 李扶摇没有去回答那个问题,这世间除去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佛土,哪里还有和尚? 显而易见,风吕是不奢望在李扶摇这里得到答案的,说完那句话,他就站起身,要去船上看一看那个和尚。 李扶摇在他身后善意的提醒道:“小心一些。” 风吕不知道是没有听到还是不在意,迈着蹄子便出去了。 李扶摇苦笑不已。 关上房门,继续开始研习那御剑法门。 演化灵府一事,需要和伪本命剑相辅相成,一点都差不得。 剑十九横膝。 李扶摇抚摸剑身,忽然有些替剑十九不值当,这样一柄剑,若是选了旁人当主人,指不定要如何小心对待,视为珍宝,剑士一剑在手,便是整个天下,自然是要好好相待的。 可跟着李扶摇,便要不同了,不说青丝这个“正房”之后研习通透了这御剑法门,不知道还要弄出多少伪本命剑来,可远没有那么专一。 只是李扶摇既然决定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便不会因为偶尔的想法改变定下的东西,叹了口气之后便继续养剑,片刻之后,又叹了口气,这境界有缺,还真是极为缓慢。 李扶摇想着要是之前在上船之前便打定主意折返回去,重新去往甘河山,说不定现如今都已经解决了问题,非要自己一个人摸索,这要是一个不慎,走了一条弯路,可就是浪费了许多宝贵时间了。 若是没有青槐姑娘,没有朝青秋斩杀大妖,李扶摇多走个几十年弯路,想来也不会太过在意,可是现如今他隐隐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虽然不会多想,但也不是不在意。 可偏偏这一次还是自己挑的。 想到这里,李扶摇低头苦笑道:“何苦呢,你个傻子。” …… …… 船头那边,小跑到了船头的风吕得以见到那个一身大红袈裟的观溪,正好遇到观溪睁开眼睛,看到风吕,观溪沉默片刻,竟然是开口说道:“贫僧观你与我佛有缘,何不入我佛门?” 风吕满头黑线,当即破口大骂,“入你大爷!”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一剑刺去便是 妖土和佛土,实际上除去六千年那场大战之外,本无其他过节。 只是那场大战结下的过节,实在是不小。 死在佛教圣人手上的大妖,整整三位,还有一位准大妖更是被一位佛教圣人收在麾下,而后在大战之中,不知道打伤打死多少妖族修士。 这一桩事一直被视为妖土的奇耻大辱。 当时停战之前,妖土给出的条件便是要让佛教圣人交还那位准大妖,但实际上那位准大妖既不愿回到妖土,也不愿两族再斗,便自创于灵山。 现如今那座佛教圣山上,仍旧立有石像。 不过六千年的一战,妖土妖帝陨落,山河剑仙凋零,战事停下之后,便实在无人再愿意掀起第二波争斗,不然依着以往妖土的性子,怎么可能让那灵山还做出如此羞辱妖土的事情来。 风吕出自妖土,且家世不凡,虽说血脉比不上那些上古留下来的异兽,但毕竟是家族里有一位大妖坐镇,知道的事情不在少数,本来便对佛土的秃驴没什么好感,现如今又听到那秃驴非要开口让他皈依佛门,这让他如何不想起六千年前那桩往事? 这也就是他现如今还没能恢复人形,一身修为一点都不剩,要是他已经完全吸收了圣丹的药力,指不定现在已经出手,不管打不打得赢,先打了再说。 观溪皱眉看了一眼这头口出狂言的大黑驴,若是在旁处,指不定便要被他当场结一个狮子印,当场打杀了。 只是此时此刻,船上仍有李扶摇,那位境界不低的剑士,让观溪不敢轻举妄动。 佛土修佛参禅是各有各的禅,禅子读万卷书,走的路子被说成六千年来最契合大道的路子,被一众高僧大能视为定然能够在不远的将来远超前人,观溪与禅子本就是同辈弟子,甚至法号都只差了一个字,禅子法号观楼,而他法号观溪。 但两人际遇天差地别,禅子自出生之日便有圣人亲自抚顶,之后更是便一直生活在灵山,参禅打坐,遍览佛经。 一有疑问,必定有灵山高僧解答,修行路上更是不曾踏足过半点弯路。 两位佛教圣人更是时不时亲自给禅子讲经。 如此待遇,如何不让人心羡。 反观观溪,从一座不大的小寺庙开始,一步一步走到灵山,不知道其中经受了多少苦难,直到拜入灵山,得赐法号观溪之后,才觉着自己该是时来运转,可在灵山,同禅子相比,他仍旧感觉差距太大。 这种差距,他自认为不是因为自己资质不如禅子,而是师长们的偏心。 什么四大皆空,什么万般如一…… 都是骗人的。 观溪这次离开佛土,起因是因为禅子离开之前,灵山上曾有一场辩论,辩论双方便是禅子和观溪两人。 胜者便要代表佛土去山河探索圣人遗迹。 这是一件大事,自然众人都极为重视。 禅子通读万卷书,自然知道的甚广,这场辩论不出意外的胜出,观溪虽然落败,可心中不服,禅子离开灵山,前往山河之后,禅子在灵山问理两位佛教圣人,圣人自然没有出面,可灵山住持发话,要让观溪外出游历世间。 说是游历,那其实和放逐没有什么区别。 观溪怒而离开佛土,北海便是第一站。 至于为何出现在海面上,原因便不足以为外人道了。 观溪看着风吕,眼神平淡。 风吕却是得寸进尺,“你这狗秃驴,谁许你上船的?” 一颗硕大的驴头,显得很有些跋扈姿态。 观溪看着风吕,忽然问道:“你为何还未能化形?” 能够开口说话,本来便是化形之后才有的本事,风吕这样子,也不似那种才学会一两天的妖物,未能化形,除去身受重伤之外,便只有他自己故意为之可以解释了。 风吕貌似很不屑的冷哼道:“关你何事,秃驴!” 观溪笑了笑,但是脸上很是冷漠,“若不是在此地,你早已经死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杀机若隐若现。 风吕觉得有些冷。 观溪从来都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山上修士。 有那么多僧人去做好人,在他看来,便已经够了。 他这么一个人,做做恶人,无妨的。 只是杀意很快便消散在船头。 一身青衫的李扶摇出现在不远处,此刻腰间悬着的是那柄剑十九。 他没有去看观溪,风吕很识趣的一路小跑到李扶摇身前,不轻不重的问道:“你咋让他上来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扶摇意简言骇,“收了钱。” 一颗品阶不错的妖丹,让一个和尚上船暂避,不算是吃亏。 风吕瞪了李扶摇一眼,怒斥道:“你这小子怎么这般财迷?” 李扶摇一怔随即低下头,看着风吕,笑眯眯的说道:“要不然你恢复人形,咱们两个人看看能不能把他宰了?反正他的那件袈裟是个好东西。” 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不小,李扶摇一点都不担心被观溪听到,本来便是玩笑之言,若是观溪当真,大不了便再打过就是。 观溪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风吕想提起蹄子踩李扶摇一脚,可李扶摇只是转头笑道:“饿了。” 风吕一脚踩空,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李扶摇已经转身去了船上的灶房。 …… …… 李扶摇没有吃过船上的东西,但船上还有很多普通人,每顿都少不了,这会儿又是吃午饭的光景,因此当李扶摇来到灶房的时候,几口大铁锅里还冒着热气,有两个食妇在锅前忙碌。 没有人发现悬着剑的李扶摇走进灶房。 李扶摇走到一张小木桌前坐下,轻声道:“煮碗面。” 两个食妇有些慌乱的转过头,看清楚李扶摇的面容之后,更是有些惊骇,李扶摇深居简出,很多人没有看见过李扶摇的面容,但是船上其他人都见过。 这唯一的一张生面孔,不是东家还能是谁。 第一次看见东家,可能会紧张,但是应当不会觉得恐惧。 李扶摇重复道:“煮碗面。” 这次声音稍微大了些。 其中一个食妇反应过来,扯了扯另外一个食妇的衣袖。 两个人才开始去准备。 李扶摇想了想,又说道:“煮两碗吧。” 一碗面是一个人,两碗面需要两个人吃。 李扶摇只有一个人,那就得找另外一个人。 在李扶摇的示意下,不多时老管事便来到了这边。 李扶摇抬头看了一眼老管事,直白道:“我在船上发现了些东西,应该不是用来针对我的,那便是另有其人,朱小公子人不错,你们为何要害他?” 老管事脸色发白,眼神慌乱,心想那些东西自己处理的那么干净,为何又露出了马脚? 他没有去看两个食妇,两个食妇早已经跪下。 船上谁都知道,这位新东家是一位山上神仙,是有大神通的人,不会在意他们这些凡人的性命。 李扶摇叹了口气,“我之前还救了你们一命。”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那条船上的那群杂工。 这就是山上和山下? 李扶摇有些失望,但不至于真的对山下失去希望,他看着老管事,轻声道:“说说吧。” —— 甘河山的清晨时分,清晨有些阳光照在山上的建筑上,鱼凫坐在竹楼里的窗前,想着要是公子还在,肯定是要赞叹这风景极好的。 山上的弟子已经有很多人下了山,根据掌门的命令,应当是要游历世间十年才可返回小邑楼,给出的理由便是练剑不能局限于一地,要会悟百般红尘意。 有些之前知道山上修士的弟子很是不解,心想修行不是应当潜心才是吗,为何要下山? 叶舟给出了答案,说是这是锻炼剑心。 但很快有人提出疑问,那掌门整日闭关又是为何? 叶舟再解答,掌门境界高远,岂是你们能够明白的。 这一下,再无人发问。 山上弟子下山走的多了,山上便实在是少了很多生气。 叶舟也在三日前下山,柳宁代行掌门之责,但并不是掌门。 …… …… 朝风尘在黄昏时刻下山,身后跟着一个枯槁老人,老人原本的佩剑不愿再跟着他,自然只能在藏剑楼里找了另外的一柄剑。 悬挂在腰间。 朝风尘一身白袍,走在前面,颇有出尘之意。 枯槁老人忍不住问道:“为何偏偏要挑这么个时候下山,你有怪癖?” 朝风尘并不转头,只是笑道:“黄昏时分的景色颇好,在如此风光中赶路,岂非一件幸事?” 枯槁老人忍不住腹诽,你之前千般万般闭关,何曾看过风景,现如今倒是很像是那些文人墨客。 朝风尘似乎是知道枯槁老人在想些什么,他呵呵笑道:“我以剑作画,也称得上是风流。” 枯槁老人神色古怪,总觉得朝风尘今日的话多了些。 “我总觉得我是某人的影子,之前我觉着我已经坦然接受,可现如今来看,我仍旧是不习惯,可我该如何才能说服自己,我不是那人的影子?” 这是在发问,自然是问的枯槁老人,只是他没有提及朝青秋的名字,不然会让枯槁老人过于惊讶,从而导致一个比较麻烦的结果。 枯槁老人一直猜测他是某位剑道前辈的转世,听着朝风尘这般说,除去越是笃定之外,也还是很认真的说道:“既然是重新开始,自然便是两个人,影子不影子的,倒是不必在意,这天底下的剑士,人人都练剑,难不成也说得上是谁是谁的影子?” 枯槁老人想得有些浅,他不知道朝风尘面临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朝风尘沿着山道走了很久,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只是问道:“到时候杀人怎么杀?” 枯槁老人皱眉道:“要是一通杀过去,未免显得太过于暴戾,那就杀观主一人,会不会有些轻了?” 朝风尘摇摇头,“当着众人的面杀他,自然效果最好,只是我不确定,这样是不是最好的选择。” 之前朝风尘告诉枯槁老人,他们需要杀人,并且亮明身份,以此用自己牵扯道门的视线,只是之后,他们两个人可能便会被盯上,不知道会有什么人会追着他们跑。 朝风尘说道:“还有十年,我便踏足春秋。” 这句话说的很淡然,但枯槁老人觉得很正常,初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太清境的修士,两三年之后便已经踏足朝 (本章未完,请翻页) 暮,再有十年踏足春秋,也都不算是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况且之前他说,他已经一只脚迈进了春秋。 只是现在说的是杀人的事情,为何又提起境界。 朝风尘沉默很久,平静道:“我很想上沉斜山一次。” 枯槁老人脸上很复杂,震惊和不解,高兴和兴奋都有。 沉斜山这般的道门圣人,一般修士连抬眼看的勇气都没有,上一次有人硬闯山门,让沉斜山沉默还是朝青秋。 圣人高坐云端,剑仙在人间。 一群修士,如何拦得住。 只是朝青秋早已经在北海斩杀了大妖,本就无需在做什么来证明他的威势,只要好好的活着,他便是剑士最后以及最强大的依仗。 他看着远处风景,平静道:“我在剑山待了十年。” 枯槁老人有些疑惑,究竟是你在剑山待了十年,还是上一辈子的你? 但不管怎么说,朝风尘在他眼里,又和剑山有了关系。 枯槁老人这些日子觉得朝风尘其实是个不错的人,而且他发现在他身边,对自己的剑道颇有裨益,恐怕这辈子还不止就在朝暮停步。 原本不奢望的春秋,好像也有了希望。 老人提醒道:“观主梁亦,号称三教第一人。” 这个第一人,自然是刨去所有沧海。 剑士在春秋境,自然是有可战登楼的能力,可实际上胜算也不多,更何况是面对的那位观主。 观主这些年偶有出手,哪一次不是让山河侧目? 朝风尘摆了摆手,“算了。” 似乎有些落寞。 枯槁老人也有些难受,轻声安慰道:“到了登楼,再去也不迟,你成为登楼,不难。” 朝风尘笑了笑,解下腰间的佩剑,随手一扔,剑悬于半空,朝风尘御剑而行。 枯槁老人哈哈一笑,随即也是踏剑而去。 两道白虹,划过天际。 …… …… 万寿观是梁溪境内的一座不大不小的道观,并不曾设立在深山当中,反倒是位于一座小国的都城里。 小国叫做永宁国。 永宁国也说不上小,十分临近梁溪的疆域,据说那位开国皇帝有幸得以寻到一块稀世珍宝,送到朝歌城之后,那位梁溪皇帝十分高兴,便画了一块疆域给他,让他自立为国。 其实那块地方本来便有太多流民,梁溪要管理也不太容易。 没有多少人相信那人光是凭借一道梁溪皇帝的圣旨,便能当真成为一国之君。 朝歌城里有很多人在看笑话。 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那位永宁国的开国皇帝还真的镇压下了那些流民,最后建立起来了国家。 永宁国至此便成了梁溪的附庸。 每年该拿到朝歌城的东西,一点都不少。 后来等到永宁国都建立起一座万寿观之后,朝歌城的那些人才明白了,原来永宁建国,靠的是山上修士。 万寿观是在永宁建国的同时建立的,真正说得上是与国同龄。 永宁国的都城就叫做永宁城,永宁城里的皇宫在万寿观旁,只是象征性的一座府邸,比起万寿观要小太多。 而且因为临近那座万寿观的缘故,皇帝和嫔妃们平日里都不敢太过于高声喧哗,生怕打扰到万寿观里的道人们清修。 而且每日暮时,皇帝都要去往万寿观里叩拜。 在某个深宫院里,有一颗柏树。 很有些高大。 树干很大,足以遮掩两个人的身形。 柏树下,有个衣衫不整的宫装妇人靠在树干上,白皙的脸上满是春色,光是看衣衫和打扮,便该知道,这位应当是宫里的嫔妃。 只是究竟是妃还是嫔,看不真切。 在那颗大树的阴影里,还有一个面容清秀,穿着青色道袍的年轻道人。 他的一只手正放在某处揉捏。 妇人咬着牙,不让自己出声。 旖旎不已。 妇人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年轻道人赶忙直起身子,压低声音问道:“有人来了?” 宫装妇人没有说话,因为实在是太过震惊了。 在他们不远处的院墙上,站着两个人,一人一袭白衣,一人满头白发。 两个人腰间都有柄剑。 看着这幅春宫图,白袍男人面无表情,身后的老人却是眼里有些笑意。 人间美妙事啊。 白袍男人落地,看了一眼那个身穿青色道袍的年轻道士。 枯槁老人会意,张口问道:“太玄在哪里?” 万寿观的观主太玄真人,是永宁国的国师。 知道他的道号的人数不胜数。 只是敢直呼他的道号的人,并不多。 至少在永宁国里,还没有。 年轻道人不敢声张,毕竟自己在做的事情,并不光彩。 他低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白袍男人似乎是有些失望,转过身去,说道:“杀了吧。” 私通皇帝嫔妃,自然算不上什么好人。 这样的人,该早一点去死才对。 枯槁老人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三十章 人心最不足 剑光乍起。 人头落地。 宫装妇人身体僵硬,脸色煞白,那颗之前看见过不知道多少次的脑袋就在她脚下。 那些甜言蜜语,似乎还在耳边。 枯槁老人的剑很快,想来那个年轻道士没有感受到什么痛苦。 只是这种人,让他痛苦又怎么了呢。 白袍男人看着远处暮色下的檐角,神情平淡,“把衣服穿上。” 宫装妇人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把衣服穿上,然后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一句话也不敢说。 她很怕说错些什么,然后被这两个杀人不眨眼的人给一起杀掉。 她可是知道,之前被杀的那个道士是太玄真人的徒孙,也是传言中的山上神仙,可这样的人,竟然连反抗都没能反抗,便被人杀了。 白袍男人自然便是朝风尘,至于枯槁老人,也就是那位小邑楼的开派祖师。 枯槁老人看向这个宫装妇人,眼里没有半点怜惜,也没有什么其他意味,他张口问道:“太玄就在那座道观里?” 太玄真人是永宁国的国师,平日里自然是在永宁城里,但也会有例外,比如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太玄真人便要出城上山,去往某地,不会在永宁城里。 今天恰巧便是十五。 要不是如此,那个年轻道人如何敢来皇宫里私通皇帝嫔妃。 宫装妇人颤颤巍巍的开口说道:“两位仙师,国师现在不在万寿观,按着以往的管理,应当是要在十日后才会回来。” 朝风尘不转头,还是看着远处暮色下的檐角,“那便在你这里住上十日。” 他们要杀太玄真人,实际上并不是一件难事,只是相对而言,他要怎么死,才是这两个人考虑的事情。 出城上山,自然身前会少很多人,杀起来更容易,只是这种死法,朝风尘不愿意,所以他要等着太玄真人回来。 不过两个人在一位妃子的寝宫住上十日,又有一个万寿观里的年轻道士死在这里,要想遮掩过去,想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朝风尘不以为意,檐角看够了,便走入宫殿之中。 枯槁老人紧随其后,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有些像朝风尘的扈从了。 两个人都没有去理会那个宫装妇人。 那个宫装妇人跪在那里许久,才站起身来,有些畏惧的踢开了那颗人头,咬牙唤来几个太监宫女,都是她的亲信。 他们都知道她和那道士的事情。 有个太监惊恐的喊道:“娘娘……” 宫装妇人冷着脸吩咐道:“把他的尸体处理了,要是谁走漏了消息,你们都一块去陪他吧。” 声音竭力平淡,但谁都听得出里面的寒意。 太监宫女们不敢多说,只是隐蔽的开始处理这具尸体。 宫装妇人看着宫殿里,忽然咬牙吩咐道:“给本宫准备凉水。” …… …… 本就是春天,天气微凉,又是女子,身子娇弱,被淋了一桶凉水,宫装妇人当晚便染了风寒,传了太医,开了药,要的是最慢的一副方 (本章未完,请翻页) 子。 太医们在宫里给娘娘们看病,自然知道这其中的猫腻,后宫争宠,无所不用其极,这位华妃娘娘早就不受陛下恩宠,不知道有多少时日都没有见过陛下了。 至于侍寝,更是很远之前的事情了。 太医心里想着这次风寒指不定又是华妃娘娘自己弄出的事情,为得便是要让陛下来这处宫殿。 只是看破不说破,太医留下药材,嘱咐好用量,便离去了。 半日之后,华妃娘娘感染风寒的事情便已经传了出去,整个皇宫都差不多知道了,许多和华妃有过节的妃子们无不冷笑,陛下难道会因为你的一场风寒便对你怜惜起来? 还有些同样是失宠的妃子也在暗中观察,若是这样有效果,自己是不是要也要效仿。 事实上是,第二日皇帝只是派人送了两样东西过来,人并没有过来。 大家都知道华妃又一次失败了。 无数人在明里暗里嘲讽她。 可华妃却松了一口气。 既然人人都知道她感染了风寒,这座深宫这些日子该是不会有外人来了。 在寝宫里有一座偏厅,这两日,朝风尘和枯槁老人便一直待在这里。 外面的事情他们都有些风闻,枯槁老人喝着茶,不得不感叹一句,“真是个聪明的女人。” 朝风尘难得有兴致的回道:“性命都要丢了,还不聪明一些,就真的是离死不远了。” 枯槁老人笑意不减,“这样的人,这深宫里还有许多,倒是有些吓人,我之前一直觉得,这天底下的妇人,都是些不太聪明的。” 朝风尘拿着茶杯,笑道:“她真正聪明的地方在于知道自己没有机会杀我们,所以并没有做出像是在茶水里下毒,或是把我们的踪迹泄露出去这样的蠢事。” 枯槁老人又感叹道:“这样的人物都不能成为皇后,那皇后得是如何厉害的人物?” 朝风尘笑而不语。 两个人的谈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因此便飘出去很远,恰好让端着茶点的华妃都听了去。 即便是她,都不敢让人知道寝宫有外人的事情,因此即便是患着风寒,都是亲自来见这两位。 她在门口听了很久,等到谈话结束之后才走进偏厅。 朝风尘没有去看脸色发白的华妃。 倒是枯槁老人,伸手握住华妃的手腕,片刻之后,剑气便涌入华妃的身体里,仅仅片刻,华妃出了一通汗,风寒便好了。 华妃倒是有些惊慌,风寒是她的手段,为得便是不让人再关注这座寝宫。 朝风尘平静开口说道:“何必折磨自己,若是还被人发现,杀了就是。” 枯槁老人拿起一块糕点,吃了一口,觉得不错,也就没有开口。 华妃没有如同初见时那么害怕朝风尘,但始终是保持着敬畏。 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朝风尘喝了口茶,问道:“有何事?” 朝风尘自然是聪明人,见到华妃没有走,自然便是知道她有所求。 华妃咬了咬牙,轻声说道:“我想做皇后 (本章未完,请翻页) 。” 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不去走弯路。 直来直去。 枯槁老人看了一眼华妃,心想着女人果然很大的野心。 朝风尘问道:“你能帮我们做什么?” 要做生意,自然得先把自己的价码拿出来,再换自己想要的东西。 华妃轻声道:“我能帮你们杀太玄真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反倒是显得坚定许多。 皇宫里很少有人知道,当今皇后能够当上皇后,其实不是靠的姿色,也不是手腕,只是因为当年太玄真人说了一句不错,历代皇帝对于万寿观的态度,都是极为谦卑。 既然是观主开口,皇帝没有犹豫,便将原本只是嫔的她立为皇后,现如今已经过了十年,一直很是尊重。 旁人艳羡那女子的运气怎么那般好,可是有极少数人才知道,她能够让太玄真人说上一句不错的原因,没有那么简单。 “那个狐媚子,明明便上过太玄真人的床,还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真的恶心。” 枯槁老人似笑非笑,心想第一次见面,你不也是在和人苟且?现如今说起这事儿,怎么好像真有那么深恶痛绝? 朝风尘没有说话,在等她说完计划。 即便是杀了太玄真人,也不见得她一定能够登上那个位置,要知道,这后宫不知道要多少嫔妃都是盯着那个位置的。 即便是太玄真人死了,这万寿观还在,皇帝要立谁为后,得看下一任观主的意思。 观主说要谁当皇后,谁便能当上皇后。 “之前被仙师杀掉的……” 朝风尘摇头打断她,“他境界修为太低,即便是再过百年,只怕都没有希望登上观主的位置,你至多还有几十年好活,如何等得到?” 山上修士和山下百姓,的确是两个世界的人,她要是等着之前那个年轻道士成为观主,不知道还要等到多少年。 女子的青春年华等完了都等不到。 “我还认识一人,是太玄真人的弟子,可以带来给仙师看看。” 华妃再度开口说道。 朝风尘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可以。” 华妃有些欣喜,连闲话都不再说,很快便离去,实际上这个女人还是不够聪明,她仅仅是觉得朝风尘和枯槁老人能杀太玄真人,却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真的能杀。 等到她走远之后,枯槁老人问道:“兜兜转转的,你想做什么。” 朝风尘笑道:“好的位置,坏的人去坐,自然是极好。” 这番话说的云里雾里,枯槁老人懒得去想,反正到时候出剑杀人便好了,他不纠结这些东西。 朝风尘想起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有些失神,心想要是你朝青秋来,只怕没有这么多想法,一剑斩了那位太玄真人便是,哪能像是他这般考虑周全的。 “所以你是做不来这些事情,才有了我?” 朝风尘收回思绪,正好看着华妃去而复返,领回来一个神情冷淡的高大道士。 枯槁老人站起身,一身剑气外泄。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 最简单的那一种 朝暮境的剑士,足以威慑大部分的修士。 因此当枯槁老人把一身剑气都外泄出来之后,那个原本神情平淡的高大道士一下子便脸色煞白,有些惊恐的看着坐着的朝风尘和站着的枯槁老人,同时还有些怨恨把他带到这里的华妃。 之前万寿观做出的那些事情,虽然不是他主导的,但实际上,他作为太玄真人的十二个弟子之一,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虽然他是最不被重视的一个。 朝风尘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肯定知道那些事情,于是便看了他一眼。 道士噗通一声跪下,告饶道:“剑仙大人饶命,那桩事情绝对不是小道的主意,与小道无关啊!这一切都是太玄那个老不死的命令,人也是他派出去的,跟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朝风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枯槁老人重新坐下。 伸手去拿了几块糕点,放在嘴里吃着,朝风尘要做什么,从来不会问他,他也懒得去问。 华妃后知后觉,才知道这两位要杀太玄真人真不是一时兴起,应当是有解不开的仇怨才是,如此一来,太玄真人就真的是要死了,那她离皇后的位置不是又近了一些?想到这里,华妃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道士始终跪着。 朝风尘喝着茶,似乎在想些什么事情。 枯槁老人似乎是犯了困,打了一个哈欠。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这是春季,这个时节最容易犯困。 道士颤颤巍巍跪在地上,后背上早已经满是汗液,他的脑海里不知道闪过多少个想法,可手颤抖得厉害,始终没有做出什么举动来。 可能是胆子小,可能是城府深,但不管是什么,只要没有做出什么来,便是现状。 做出什么,和不做出什么,可能会得到不一样的结果。 茶快凉了,朝风尘招招手,示意让华妃添些新的。 华妃会意,缓缓而来。 朝风尘这才开口问道:“想不想做观主?” 这个世间,最有名的观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主是沉斜山的梁亦,但是不管如何,看来他都不可能成为沉斜山的观主。因此朝风尘问的只能是万寿观。 万寿观的观主是太玄真人,是他的师父,还正是春秋鼎盛的光景,要是在以后的日子里破境,便能活的更长,只要不是太玄真人打定主意退位让贤,道士想要成为万寿观的观主,便几无可能。 况且师兄弟十二个,他是最不受重视的一个。 怎么轮都轮不到他。 要想成为观主,便只能让十二个人消失掉。 十一个师兄弟,还有一个太玄真人。 朝风尘从容不迫的说道:“我们是来杀人的,原本只想杀一个人,你要是有想法,我们可以多帮你杀十一个。” 道士把头埋得很低,没人看得清楚他的表情,他也没有说话。 “不是和你商量,你不愿意,我便把你杀了。” 朝风尘说话的时候,华妃心惊胆战。 道士问道:“我能做些什么?” 还是没有抬起头。 因此便显得声音有些低。 但朝风尘听清楚了,于是他继续说道:“有人要做皇后,你当上观主之后,圆她的梦,那座甘河山,你可以再派人过去,只是交给其他人是个什么答案,需要你斟酌,我杀太玄的事情,你要传出来,我想要半个梁溪都知道,不必遮掩。” “要求就这么多,给你半炷香时间考虑。” 说完这些,朝风尘便站起身,走出偏厅,又是去看暮色下的檐角。 枯槁老人哈欠连天,在感叹自己老了。 华妃听到了这些东西,便意味她要是不守口如瓶,并且在之后的日子里做出些帮助他们的举动,今天道士死,她便要死。 之前一直都说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这个评价不假。 半炷香的时间不长不短,等到朝风尘再度走进偏厅的时候,便该是做出最后的选择了。 枯槁老人吃着糕点,想着在人间做帝王未必也太过无趣,即便能统领无数百姓,但有朝一日一旦有修士来到他面前,他也只能束手待毙。 (本章未完,请翻页) 即便这永宁国皇帝有万寿观观主保驾护航,但不也是处处受制于那位观主吗? 朝风尘重新走回偏厅。 坐回原位之后,又让华妃重新换了茶。 他问道:“想好了吗?” 道士点头,“一切都听剑仙大人的。” 朝风尘哦了一声,便笑道:“那你回去吧。”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第一次抬起头来,看向朝风尘的眼里满是疑惑,“剑仙大人不安排下来事情?” 朝风尘平淡道:“杀些人,想这么多做什么。” 说完这些,朝风尘又站起了身,走了出去,看着那处檐角。 道士有些莫名其妙,沉默了很久,最后沉默的离开。 华妃没有走,她还是候在一旁,枯槁老人吃着糕点,实在无聊,便开始问起华妃宫里的事情。 华妃很认真的在回答,生怕遗漏什么,但是枯槁老人没有上心,实际上也没有多少能记住。 很快便到了晚饭的时间。 华妃知道两位不吃东西,便想着退出去再拿茶来。 朝风尘在门口看着她,说道:“拿两壶酒,我不喜欢喝茶。” 华妃一怔,随即想起什么,便有些奇怪,但还是很快去准备酒水。 不多时,酒端了上来。 永宁国是个小国,但这酒是皇室专用,自然算是全国最好的酒,枯槁老人喝着酒,也觉得不错。 天色渐暗,这里点了油灯,灯光昏黄。 朝风尘喝了几口酒,脸上有些笑意。 枯槁老人吃了几块糕点,觉得不错,正要去拿下一块,却是发现没有了,拍了拍手,老人皱眉道:“你看那些檐角是做什么,上面既无美人也无花。” 朝风尘正喝着酒,听到这个问题,然后笑道:“一剑递出去,檐角没了,以后看不到了,现在自然就要看看。” 枯槁老人会意,“你准备这么杀?” 朝风尘点头。 杀人有千万种方法,他选择的那一种,是最直接的,也是最震撼人心的杀法。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二章 呦呦鹿鸣 数日时间很快过去,这些日子里,朝风尘除去会在暮色里看着那处檐角之外,其余时间,都在偏厅里待着,华妃偶尔过来,也都是很快便离开。 事情好像已经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完全,最后便只是等着太玄真人回到万寿观。 枯槁老人发现朝风尘这些时日越来越像是一柄剑,锋芒毕露,剑气却看似内敛。 这本是极为矛盾的事情,但是确确实实是出现在了朝风尘身上。 枯槁老人本来便觉得朝风尘来历不凡,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不觉得太过于奇怪。 只是朝风尘在看檐角的时候,枯槁老人便在看朝风尘,顺便也吃着糕点。 现在他已经爱上了这个东西,于是某日知道这糕点是华妃亲自做的后便有些不高兴,因为从此之后,便很难吃到了。 他总不能把这个妇人带在身旁,就为了给他做糕点。 又是一个黄昏。 朝风尘看着暮色下的檐角,枯槁老人吃着糕点看着朝风尘。 华妃匆匆而来,低声说道:“太玄真人明日便会返回万寿观,陛下率领文武百官会在观外相迎。” 太玄真人是永宁国的国师,威望之高,更甚于皇帝,回观之时,自然会受到礼遇,要不是担忧国师不喜凡人百姓,永宁国皇帝甚至想着组织全城百姓一起拜见国师。 但即便是这样,皇帝仍旧要领着文武百官在万寿观外相迎,以此彰显太玄真人的地位。 不过那都是明日的事情,华妃今日来告诉朝风尘,便是想让朝风尘做好准备,为了太玄真人死,为了她的皇后位置,华妃这些时日心惊胆战,也兴奋不已,夜里很少能睡着,显得有些疲倦,但是现在看来,却是精神不错。 朝风尘点了点头,没有转过头来,只是说道:“你去杀那十一个人。” 万寿观是个什么情况,其实在这些日子里,华妃已经零零散散说了很多,朝风尘很轻易就能判断出来, 太玄真人应该是一位才入朝暮境不久的修士,至于那些弟子,则是太清青丝都有。 枯槁老人是一个朝暮境的剑士,杀起这些人来,没有半点困难。 朝风尘半只脚已经跨入春秋,杀一个太玄真人,也不会有什么困难。 枯槁老人皱眉道:“你要小心,未必不会有其他人。” 朝风尘点点头,没有多说,只是看着那道檐角。 枯槁老人转过身去,对华妃说道:“明日你便自己呆在宫里,事情成不成,我们都不会提及你。” 华妃连忙道谢,知道这样最好。 朝风尘转身回屋,说道:“散了吧。” 华妃退走,枯槁老人和朝风尘坐在偏厅里喝着酒。 天色暗下来,偏厅里到处都是酒味。 没有点灯。 朝风尘忽然感叹道:“我一直不明白自己做的,到底是我的意义,还是他的意义。” 枯槁老人吃着糕点,喝着酒,没有注意到这个声音,于是没有说话。 偏厅一下子安静下来,一夜无话。 …… …… 晨光才起,皇宫里便已经忙碌起来,负责皇帝起居的女官替皇帝穿上最为正式的衣服,把皇帝陛下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理整齐。 (本章未完,请翻页) 因为年近不惑,皇帝陛下已经出现了脱发的症状,头发越发的稀疏,替他梳理头发的女官想着先皇也是如此,这应当是皇室的特殊之处吧? 皇帝陛下不必担心脱发会影响他的威严,但还是戴上了帝冕,很好的遮掩了这一事实。 这位永宁国的皇帝陛下身材算不上高大,年近中年也不显得臃肿,容貌平凡,静静的让女官们梳洗打扮完毕之后,看向身旁的太监,冷漠说道:“把华妃也带上。” 那个入宫多年的太监有些惊讶,心想我是不是听错了?华妃失宠多年,早已经失了帝心,这些年更是偶有传出什么风言风语,要不是陛下不甚在意,只怕华妃应当是已经进入了冷宫,为何现在又要在如此隆重的场合带上华妃? 皇帝陛下没有解释的想法,只是负手走出宫殿。 宫殿外面的白玉石上,早已经跪着了一大群文武百官,虽然人人都知道太玄真人的地位要比皇帝陛下高出很多,但对于这位皇帝陛下,还是有着表面上的尊敬。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人前行,迎接太玄真人这样的大事,让他不敢轻慢,平日出行是要有仪仗的,今日却只能缓行。 而且也不能带着宦官和宫女 身后的百官依次起身,跟着皇帝陛下。 走在皇帝陛下身后的是宰辅和大将军。 两个人神情平淡,能够走到这个地步,自然有过人之处,很难从他们脸上看出什么来,但他们之后的那些人,便显得神态各异了。 万寿观就在皇城旁,因此走不了多少时间,便遥遥看到了万寿观的檐角,皇帝虽然不怎么去万寿观,但也知道那是观里的主殿。 太玄真人其实并不经常待在那里,但今天不管怎么说,都要在那里停留一段时间,接受皇帝的好意。 半炷香之后,皇帝和文武百官都到了万寿观前。 观里的道士站在一排,等着迎接观主太玄真人。 只是那几个太玄真人的弟子,却都没有在场。 很多人想着可能是因为这几个道人有些其他安排,没有在意。 毕竟是太玄真人的弟子,太玄真人不动怒,其他人又怎么敢多说。 皇帝陛下站在最前面,看着远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多人都已经生出了倦意,皇帝陛下穿着如此正式的衣服,会更难受。 帝冕下的面容反正是没人看得到,没有人知道皇帝陛下的脸上是恼怒,还是别的一些什么情绪。 但实际上皇帝陛下的神情极为安静。 远处总算是出现了一个身着青色道袍,骑着一头白鹿的道人。 道人面容普通,却看起来神情极为温和,颧骨高突,不管是谁来看,都是一派仙风道骨,他的发丝里有些白发,但面容还是中年人模样。 看不出老态。 道人看了一眼前面的众人。 太玄真人不反感皇帝摆出的排场,但是一向不喜欢人跟随。 每月初一十五出城上山,一直都是一个人,鲜有其他人同行。 皇帝陛下看到骑着白鹿的太玄真人,缓缓跪下,高呼一声,“恭迎国师回观!” 皇帝跪拜臣子,这种事匪夷所思,但是他却是跪的太玄真人,身后的文武百官和一众道士都 (本章未完,请翻页) 觉得理所当然。 太玄真人点了点头,说了一句不错。 在百官之中的华妃脸色不太自然。 当年太玄真人对着那女子说了一句不错,那女子便成了皇后。 这些年皇帝陛下虽然对不错这两个字不太喜欢,但实际上还是很希望能从太玄真人嘴里听到这两个字,毕竟这两个字意味着对皇帝的肯定。 皇帝陛下抬起头,透过帝冕看着太玄真人脸上的笑意,便越发有些生气。 但却表现的异常平静。 太玄真人低下头,轻拍了白鹿的脑袋,让白鹿往前走了几步,就要踏足观里。 所有人都看着太玄真人,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在那座寝宫前,有个白袍男人看着那处檐角,忽然说道:“原来不是人啊。” 声音不大,却传的极远。 很多人都听见了。 百官们惊讶的抬头,四处张望,道士们变得有些恼怒,这种场合,岂是能够随便说话的。 太玄真人脸色有些微变,但他没有能看到发出声音的那个人。 皇帝神色复杂,华妃则是竭力隐藏好自己的情绪。 啪的一声。 那座主殿的檐角忽然断裂,然后落地摔碎。 今日之后,只怕再无人能看到这檐角了。 有一道凌厉至极的剑意在皇宫里生出。 有一道剑光遮住了众人眼。 有一人来到了万寿观前。 …… …… 那个在这皇宫里待了数日的白袍男人手里提着剑,一剑递出。 剑气滚滚,犹如九天银河,浩瀚不可挡。 刹那之间,只觉得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这恐怕是朝风尘第一次对人出剑。 众人视线里,一片白光! 剑气冲天! 无数人脸色大变。 那些道士更是已经面如土色。 有一抹白光映照天际。 这一剑,是朝风尘练剑之后出过的第一剑。 太玄真人看着这一剑,神情复杂不已。 只是片刻之后,他便伸手拿出一面八卦镜,八卦镜迅速放大,要抵挡这一剑。 一剑而过,八卦镜断成两半。 剑势不停。 太玄真人的青色道袍大放光彩,一剑过后,也是支离破碎。 道冠被一剑削落。 太玄真人再不复之前姿态。 一剑而去,斩断无数树木。 烟尘漫天。 刹那间,听的一声鹿鸣声。 不是座下的那头白鹿的声音,而是太玄真人的声音。 朝风尘身前,出现了两头白鹿。 一大一小。 朝风尘面无表情,只是握剑出剑。 …… …… 万寿观的偏殿里,枯槁老人身旁站着之前的那个道人,在他们身后,是十一具尸体。 枯槁老人笑道:“谁能想到,你们这位太玄真人,一国国师竟然是一头鹿?”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 食野之苹 万寿观的那座主殿,檐角断裂之后,便显得有些怪异。 只是现在也没有人去理会这件事,毕竟有更重要的事情便摆在眼前。 朝风尘提剑而立,在他面前的是两头白鹿。 没有人相信那位太玄真人原来是一头鹿,可事实却又摆在了眼前。 道士们都不说话,沉默的看着前方,人群里不知道有谁忽然开口,“怪不得他骑着鹿。” 所有之前想不清楚的东西,似乎现在都能给出合理的解释。 朝风尘看着那头白鹿,平静道:“这要是传到梁溪,便是一个笑话。” 山河里有妖修,但大多都隐居在深山老林当中,即便是有几个在世间行走,也是无比的低调,哪里有太玄这般,以一介妖身便成为一观之主,更是入了道门,成了沉斜山都知道的万寿观主。 这些事情,一传出来,自然便是一个笑话。 太玄一双大眼看着不远处的众人,有些冷漠的说道:“我即便是妖修,可一心向道,如何入不得道门,即便是我那师父,知道我是妖又如何,还不是最后把万寿观传到了我的手上。” 朝风尘摇头道:“我不认为妖修不可以入道门,只是你看向了甘河山,我便要杀你。” 赤裸裸的威胁。 只是依着朝风尘的境界修为,威胁一个人,真的太过简单。 说完了这句话,朝风尘便不说话了。 杀人便杀人,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太玄有些感叹,“原来甘河山真是有你们这等境界的剑士在,只是你到底想做什么?” 朝风尘漠然不语,今日要杀人,便是最好的日子,有永宁国的皇帝,有文武百官,有一众道士,无数眼睛看着太玄,也看着朝风尘。 他死在朝风尘剑下,几乎已经成了定局,光从之前的那一剑来看,太玄没有半点反抗之力,一剑被划破了一件法器不说,还被逼着显出了本体。 “可能真是要变了。” 太玄在感叹。 朝风尘没有废话,往前跨了一大步,然后手中的剑光芒大盛,一道剑光再起。 在许多人眼里,这便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世间最为璀璨的风景。 没有见过更好的风景之前,现如今见的风景,便是最美的风景。 太玄嘴里吐出一道青光,犹如一张大网,磅礴气机布于网线上,让人心惊胆战。 这些事情,在旁人来看,犹如神迹。 朝风尘手中的剑一抖,本来就是无形气机所结的大网仿佛是实物,听见撕拉一声。 大网被朝风尘一剑刺破。 剑气肆掠而去。 太玄躲闪不及,被一剑斩断鹿角。 朝风尘往前走了一步,踢了一脚。 太玄被一脚踢飞,重重的摔落在万寿观前正殿前的广场上。 朝风尘提着剑,转身看着众人,平静无语。 无数人,不管主动被动,都不敢去直面朝风尘的眼神。 朝风尘对着大殿出了一剑。 最开始,朝风尘以一剑斩落檐角。 这一次,朝风尘一剑直接便斩向那座大殿。 这座与国同龄的万寿观大殿,不知道经历过多少风雨,可是现如今,被朝风尘一剑斩之。 轰隆一声,大殿倒塌,烟尘四起。 朝风尘站在远处,没有再出剑。 太玄被倒塌的建筑压在身下,不知生死。 但朝暮境的修士,哪能这么容易便死在这里? 太玄就压在废墟里,可没有任何人想着去救出太玄。 道士们在恐惧,文武百官的心思则是更多一些。 只有带着帝冕的皇帝一脚踢翻了一个身旁的官员,怒斥道:“快去把国师救出来!” 可惜没有人理会他。 见识了朝风尘的恐怖之处,谁还敢去做些可能会让朝风尘动怒的举动。 朝风尘看了那个穿的很多的皇帝,有过片刻的杀机,但转瞬便消失了。 皇帝的后背满是汗水。 华妃小心翼翼的爬到皇帝身边,去握住他的手。 远处废墟中,有一个人倒飞出来,浑身是血,不知生死。 有个枯槁老人站在不远处,剑气冲天。 如果说之前朝风尘一人便足以让众人觉得恐怖, (本章未完,请翻页) 现如今枯槁老人再出现,便更是骇人了。 朝风尘没有过多的动作,走过几步,来到万寿观的大殿前,看着已经恢复了人形,坐在废墟上的太玄。 朝风尘看着他,蹲下来,看着他,平静道:“向道之心,本不该阻止。只是你做的事情,便需要你自己来偿还。” 太玄没有去谈及这个话题,笑着说道:“你们的处境,其实和我们差不多,我现在似乎知道你在做些什么事情了。我很佩服你。” 朝风尘有些笑意,“可惜无酒。” 太玄看着朝风尘,由衷说道:“你比我高太多。” 这个高字,可以说成见识高远,可以说境界高远,也可以说做的事情,更有远见。 朝风尘沉默不语。 太玄笑了笑,“如此大张旗鼓的来杀我,想做什么呢?” 朝风尘没有隐瞒,只是意简言骇说了一些。 太玄也不是蠢人,很快便明白了。 他轻声笑道:“静野性子软弱,很是合适,只是太过软弱,也不太好。” 这才是朝风尘第一次知道那个道人的道号。 朝风尘平淡问道:“甘河山的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太玄很洒脱,笑道:“没多少人,本来只是猜想,现在你这么大张旗鼓的拆了万寿观,不怕有人查到?” 朝风尘本意便是要如此,因此没有半点惊慌。 太玄看着朝风尘的表现,后知后觉的说道:“我忘了你比我高。” 朝风尘再度说道:“可惜无酒。” 一日之间,说两次,足以说明重要性。 太玄看着他,面色渐冷,“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不愿意你做成那件事情。” 朝风尘轻声道:“没用的。” 说着话,朝风尘站起身。 太玄脸色煞白,原来就在刚才,他想用灵府里的气机汇聚到妖丹里,从而让妖丹炸开。可是当气机从灵府涌出的时候,有一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留在他体内的剑气,拦下了这些气机。 顺带着绞烂了他的灵府。 他瞪着朝风尘,就此没了生机。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 我有嘉宾 太玄真人死了,他的十一个弟子都死了,朝风尘和枯槁老人消失了,在短暂的木然之后,万寿观忽然响起一两声哭声。 似乎是有人在哭,但实际上声音不大,好似被竭力忍耐,太玄真人死了,是一件值得悲伤的事情,但太玄真人是一只鹿妖,这便是不值得的。 现在还能哭出声来的,谁还不认为他是真的打心底敬佩太玄真人呢。 有很多人想起这一点,便觉得有些愧疚。 不知道为何,突兀出剑的白袍男人和那个枯槁老人已经悄然离开。 在短暂的失神之后,便有人想着要选出新的观主,于是很多平日里算是有些威望的弟子,便都站了出来,毕竟太玄真人的十二个弟子,似乎都已经死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浑身是血的静野道人睁开了眼睛,他在告诉人们,我还没有死。 …… …… 还是那座寝宫偏厅,朝风尘站在门外,看着的还是檐角方向,只是现如今的那个地方,已经没有了檐角。 就如同之前朝风尘说的那样,看不了多久了,自然是要好好看看。 枯槁老人在偏厅里吃着糕点,越发有些不舍这个地方。 华妃等在一旁,安静不语。 朝风尘走回偏厅,笑着说道:“我们再留下一些时日。” 枯槁老人没有意见,想着能够多吃几日的糕点,便有些开心,但还是问道:“为什么?” 这也是华妃的想法,为什么? 有些事情,不是要我们自己去做吗? 朝风尘坐下,捏着那个茶杯,说道:“我想看看他如何成为观主,想看看你如何成为皇后,想看看那位皇帝到底作何选择。” 朝风尘自然不是简单的看,他说的话,自然都有深意。 华妃想了想,觉得朝风尘在这里,似乎也还能有些其他好处,便放宽了心。 朝风尘转头看了她一眼,“你觉得这三个之中,谁能最先如愿。” 女人并不都是愚笨的,当她们聪明起来的时候,便是极为可怕的,华妃想了想,信誓旦旦的说道:“自然是静野道长,只有他先成为了观主,才能对我说一句不错,然后陛下才会做出选择。” 朝风尘摇摇头,“皇帝会最先做出选择。” 这是朝风尘的猜想,自然也是他的答案,他伸出手,把一颗玉白色的妖丹放到华妃手中,平静说道:“拿给静野。” 静野现如今的地位和声望在万寿观无人能出其右,成为观主的机会很大,但是还是差了一点东西,那便是静野青丝境的修为,不足以服众。 这颗太玄的妖丹,是朝暮境,拿给静野,能够让他在现在的境界上再往前走上几步,至于有多快,能走多远,则是不太确定。 但定然有作用。 华妃握住这颗妖丹,现在静野是她最大的依仗,所以她格外重视。 朝风尘有些累了,便说道:“我们会在这里再留下一段时间,你什么都不必管,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便可。” 说完这句话,朝风尘摆了摆手。 华妃会意,缓缓的走了出去。 枯槁老人咽下一块糕点,笑着说道:“这些乌糟事情,你也上心?”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朝风尘没有答话,他是真有些倦了。 靠在座椅上,竟然很快便睡着了。 枯槁老人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朝风尘,想了想,便站起了身,走了出去。 外面是满天星光。 就是不知道哪一颗在看着他们。 —— 永宁城发生了一件极为重大的事情。 有人说,太玄真人不是人,而是一头白鹿。 有人说,不是人的太玄真人被用剑的神仙斩杀了。 有人说,当时许多人都亲眼得见,有永宁国的文武百官,有万寿观的一众弟子。 反正不管是谁说的,这件事情总是传了出来,传出了永宁城,也传到了梁溪。 李屠夫死了会有张屠夫,不会没有肉吃。 太玄真人死了,会有静野真人。 虽然现在静野真人,还没有真的成为真人。 那是因为他还没有和永宁国的皇帝见过面。 两个人的会面时间定在了太玄真人死之后的第一个十五。 会面时间,很巧的选在了华妃寝宫前的那颗柏树下。 皇帝今天只穿了一件便衣,只是戴着帽子,没有把自己稀疏的头发给静野看,静野穿了一身黑衣,不想引人注意。 看着静野,皇帝指着这颗柏树,平静道:“华妃在这里和很多人苟且过,朕知道,但朕不在意,因为那是朕不在意的东西。” 静野沉默了片刻,也是轻声说道:“陛下不在意不喜欢,所以华妃才会和其他的男人有染,这其中的因果,陛下应当会知道。” 皇帝低声道:“是的。” 皇帝抬起头,看着静野,开门见山说道:“你要当观主,不管是不是那个人的安排,朕都没有什么想法,但是朕可以帮你,你怎么看。” 静野说道:“条件。” 和聪明人打交道,本来便该简单直接。 “朕喜欢朕的子民,朕喜欢朕的国家,这个国家原本便不是万寿观的,你们这些山上人,应当好好修道,为何偏偏要管这个世俗的人间?” “我要是不在意这些,我为什么非要做这个观主,山上人和山下人其实没有多大的差距,七情六欲一样不少,你想要的,我也想要。” 静野看着皇帝,很是认真。 皇帝有些失落,但也赞同了他的说法。 “那朕分你一半。” “你的能力还没达到太玄的高度。” “朕不愿意再像是一条狗一样,趴在你们脚下,即便你以后还当朕是一条狗,也不要表现出来。” 皇帝说的自然是之前太玄让他跪拜的事情。 静野的想了很久,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还有一个条件。” 皇帝挑眉,“要让华妃做皇后?” 静野有些惊讶的看了皇帝一眼,“你果然很聪明。” “她是太玄喜欢的女子,不是朕喜欢的女子,虽然华妃那个女人,也不是朕喜欢的。” 静野笑了笑,然后问道:“你准备怎么帮我?” 皇帝叹了口气,“还有什么是比朕承认你是国师还要更直接的方法?” 静野想了想,没有反驳。 于是谈话到此结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束。 静野离开这里,皇帝等了一会儿也离开了这里。 朝风尘和枯槁老人就在偏厅里,听完了全部谈话。 枯槁老人忽然明白, 于是他问道:“这就是你想看到的东西。” 朝风尘笑了笑,谁说不是呢。 这场谈话的第二日朝会,在大殿里,面无表情的永宁国皇帝让身旁的宦官拿出早已经写好的东西,开始大声读出来。 都是太玄真人的罪状。 自从太玄真人不是人的事情传出去之后,人人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有些快了。 让人感到意外。 太玄真人的罪状一条又一条的被人列出来,然后由皇帝身旁的宦官大声念出来,声音传遍了大殿。 宰辅和大将军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里的惊疑之色。 太玄真人的罪状整整念了大半个时辰,最后由皇帝做最后的总结,“即便万寿观出了这么一个太玄,但依旧是永宁的柱石,况且不可一日无国师,诸位爱卿,认为谁能成为我永宁国师?” 大殿里一下子炸开,放在以往,万寿观主便是一国国师,哪里有皇帝先任命国师的? 许多人在小声的交谈。 宰辅走出来问道:“陛下有无钟意的人?” 皇帝也不隐瞒,直截了当开口说道:“静野真人堪当大任。” 这便是皇帝最直接的表达。 “拟旨……” 宰辅站出来阻止道:“陛下,此等大事,总该好好想想才是。” 放在以往,皇帝可能会好好思考这些事情,可现在,他很快便摆手说道:“无需再议。” 既然是无需再议,那圣旨很快便到了万寿观,静野平静接旨,然后推脱了几句,无非是说自己不足以堪当大任的话,但实际上,事情已经成为定局。 永宁国那边,事态已经非常明显,万寿观里有些人就算是还是不承认静野,但也嗅到了什么味道。 但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地。 静野镇不住万寿观,这件事便还有悬念。 任何的谋划,都不及横推一切的实力。 暮色里。 在华妃的寝宫的偏厅里,朝风尘坐在椅子上,神情平淡,檐角都没有了,他也就没有走出去看向远方。 枯槁老人还是在吃糕点,没有说话。 两个男人,就这样静悄悄的坐着。 现在距离太玄死去,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枯槁老人吃完一块糕点,想开口,但很快闭嘴。 因为听到了一些脚步声。 华妃推门而入,脸上是按耐不住的兴奋之意。 “静野真人破境了!” 她之前自然不知道修行上面的事情,但是后来却是知晓了。 她自然知道破境意味着什么。 朝风尘笑着说道:“恭喜。” 静野成了,她便成了。 就这么简单的道理。 朝风尘站起身,说了一句走。 枯槁老人跟着起身,走出门之前,转身说道:“别落下手艺。” 华妃有些惊讶,心想难不成你们还要回来?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 鼓瑟吹笙 走出皇城,两个剑士却没有御剑而行,反倒是走在永宁城的街道上,一月前的那件事情,虽然太玄真人的被杀的消息传了出去,但是谁杀的,也仅限于一些人知道而已。 普通百姓,不在其中。 所以当悬着剑的朝风尘和悬着剑的枯槁老人走在街道上,没有招来什么人的注意。 枯槁老人手里还有几块糕点,这会是他最后的几块。 他有些舍不得吃。 朝风尘走在前面,忽然说道:“我为什么要留下来看看。” 这是一个陈述句,当然也是一个疑问句。 枯槁老人本来就懒得去想这些事情,听到朝风尘发问,更是有些恼怒的说道:“我怎么知道。” 朝风尘往前走了几步,穿过许多小贩聚集的街道,走出城门,都没有说话。 直到他们走在城外的官道上,朝风尘竟然有些开心的吹起了口哨。 枯槁老人先是转头看了看,然后确定真的是朝风尘在吹口哨之后便显得很奇怪。 这种举动本来就不该在朝风尘身上发生。 于是枯槁老人觉得莫名其妙,心想从未见过你有这么开心过,今日也没有发生过什么能让人开心的事情,为什么你就这么开心了? “人间山上两相厌,却又化不开啊。” 这是朝风尘的感叹。 枯槁老人皱了皱眉,心想这些屁话说出来有什么意思? 知道枯槁老人费解,朝风尘便又笑着说道:“可是我看到了可能。” 这句话也是云里雾里的。 朝风尘说话,似乎总是这样,说一些,剩下的一些就让别人自己去咀嚼。 枯槁老人恼怒道:“你说清楚一些!” 朝风尘看了他一眼,没有把他想到的那些假设都告诉他,因为这只是假设。 于是枯槁老人便越发郁闷。 他只能换个话题来说,不知道为什么,便谈起了华妃,说起这些女子都不见的蠢笨,只是有些人愿意看着她们蠢笨,她们反抗不了,便只能蠢笨。 朝风尘觉得有些意思,认真说道:“华妃成为皇后之后,宫里聪明的女人便都蠢笨起来。” 能够知道该什么时候变得蠢笨的女人,自然便见得没那么蠢笨。 枯槁老人叹道:“她的手艺注定是要生疏了。” 成为了皇后,自然便不用再如何小心翼翼的过着,况且有万寿观在身后,她的日子会过得很好,这些做糕点的手艺自然是要生疏了,下一次再吃到糕点,不知道是不是现在这个味道。 有些事情,会变。 有些事情,不会变。 一切都看有没有心。 朝风尘笑道:“顺其自然。” 枯槁老人点了头,也不再这个问题上继续深究,转而问道:“李扶摇那小子,他又想做什么?” 从最开始朝风尘对李扶摇的态度来说,枯槁老人没有理由不相信李扶摇不是朝风尘极度看重的人。 朝风尘皱眉问道:“我是李扶摇?” 枯槁老人摇头。 “那你问我做什么?” 枯槁老人面无表情。 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抽剑刺你几剑才好。 朝风尘 (本章未完,请翻页) 笑着说道:“有一盘棋,是一个大人物在和另外一个大人物在下,棋里有很多棋子,我便是其中一颗,但实际上李扶摇连登上这棋盘的资格都没有,想爬上去还被人生生给拉了下来。”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本来没有了期望,所以所有人都对他有了期望。” “况且他的运气真的很不错。” 枯槁老人心想着他连万尺和柳巷都能见到,自然算是运气极好。 朝风尘没有说话。 有些时候,棋盘上的局势,还真需要棋局外的因素才行。 —— 大船在海面上漂了几个月,抬眼看去,到处都是海水,不管这些风景有多么好看。 况且还真算不上好看,于是所有人都腻了。 李扶摇没有。 因为他根本都没有看。 这几个月,演化灵府的事情,虽然是因为自己身体的缘故,导致了进境缓慢,但即便是再怎么慢,也总归是会有进展,最为显著的表现,便是同剑十九的联系越发亲密,这种联系不同于之前的小雪青丝,伪本命剑本就不同一般的本命剑,有所不同,想来也极为正常。 演化出来灵府之后,以后李扶摇若是想要对敌杀人,便要简单许多。 至少战力不可和现在同日而语。 当初的剑仙万尺为何能在众多剑仙之中脱颖而出,成为仅次于柳巷的剑仙,便和他能拥有那么多伪本命剑有直接的关系。 一味走旁人的路不是李扶摇想要的结果,但现如今的他,也只能走走看看。 算是杂糅所学,最后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只是注定不会太顺利便是了。 大船在海上飘荡,远处陆地已经遥遥可见,因为这条大船并非是朝着某个渡口去的,这次靠岸应该便是某处山林的可能居多。 李扶摇走出厢房,观溪依旧盘坐在船头。 神情古井无波。 观溪自然本意不是要前往妖土,只是大船是李扶摇的大船,自然行程也要听李扶摇安排,李扶摇和观溪本来便说不上关系如何,自然也就没有给观溪考虑什么。 李扶摇站在船头,看着远处,想着即将要踏足的那片土地。 思绪复杂。 六千年前的人族妖族大战,绝对主力自然是双方的沧海境修士,妖土大妖,山河圣人以及剑仙。 但实际上从大战开始,妖土大妖便是冲着剑仙去的,这些杀力惊人的剑士,才是大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要想统一山河。 必然是要先杀剑仙。 于是那场惊天地的大战,自然便是从大妖和剑仙之间先展开的。 甚至一度有人认为当年最强一战,一定会在剑仙柳巷和妖帝之间。 可惜最后,柳巷因为一分为二去寻了成仙路,最后死于剑山,妖帝更是死的不明不白。 那位妖土历史上的最后一任妖帝,要不是因为有柳巷存在,妖帝当得起举世无敌的说法。 在他之后,妖土更是六千年不曾有人完成过一统。 即便强如青天君,依然不够资格。 沧海桑田六千年过去了之后,剑士凋零,人族和妖族和平共处,可即便是这样,妖土中也会偶尔出现剑士身影,那位剑仙朝青 (本章未完,请翻页) 秋近百年间更是不知道对多少大妖出过剑。 妖土和剑士,关系太过复杂。 观溪忽然说道:“施主前往妖土,注定凶多吉少。” 李扶摇转头看了一眼观溪,平静说道:“妖土与剑士关系向来不好。” 关系不好便已经过了六千年,现如今更有朝青秋出剑斩大妖。 关系便更加恶劣了。 大妖即便并非出自妖土,也注定是妖族,这是六千年后第一次有大妖当着世人的面被剑仙斩杀,妖族若是还无动于衷,才会让人觉得意外。 现如今在妖土的剑士已经是举步维艰了。 观溪双手合十,平静道:“施主可能会死。” 李扶摇想起之前和朝风尘说的那番话,笑道:“人人都会死。” 观溪想了想,点头道:“死得其所。” 在绝大部分人眼里,甚至是在一向看不起剑士的三教修士眼里,剑士最终的归宿便是死在妖土。 李扶摇讥讽道:“那你们死得其所的地方在哪里?” 观溪看也不看李扶摇,平静答道:“其余僧人自然是要为了普度众生而死。贫僧不同,贫僧要死,便要业火焚身才是。” 李扶摇皱着眉头,没有多说。 “佛经上说,当年佛祖见一鹰奄奄一息,便割身上肉喂鹰,保鹰一命,便又立地成佛之说,可鹰展翅高飞之后,便忘却佛祖恩情,世人也大多如此,既然如此,贫僧便不学佛祖,成佛之路有千条万条,佛祖走过的这一条无数人趋之如骛,若是如此非要走在佛祖的路上,那贫僧这佛宁愿不成。” 观溪盘坐在船头,笑道:“灵山也好,佛土也好,僧人们都怕沾染因果,手上怕沾上鲜血,为此连佛土都不随意踏出,如此修佛,只怕永远到不了彼岸。” 因为最开始的那件事,对于观溪,李扶摇的观感极差,但现如今听了观溪一番话,李扶摇发现对一个和尚的看法有了些其他变化,但要是说因此李扶摇便对前面的事情既往不咎,他做不到。 李扶摇算不上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但也绝不是什么都能一笑而过的人。 观溪看向李扶摇,问道:“施主到岸后,可否让贫僧和施主结伴而行?” 李扶摇诧异道:“你去妖土做什么?” “既然是在红尘炼心,贫僧自然想去最难的地方,何况现在已经被带到了妖土。” 李扶摇哑然失笑,“似乎妖土对和尚也不见得友好。” 李扶摇说的自然是那桩旧事。 同在山河里鼎盛的三教修士不同,和妖土关系更恶劣的竟然是日渐凋零的剑士一脉和远在西边的佛土。 “和施主一起死在妖土,不见得那么不可接受。” 观溪脸上有些笑意。 李扶摇看向海面,“我不见得会救你。” 观溪低声说道:“贫僧也是如此。” 李扶摇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海面,平静不语。 妖土,就在眼前。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 那个要嫁出去的姑娘 大船不是按照以往妖土和山河的固定航道走的,因此等在海面上飘荡了好几个月之后,所临近的妖土陆地也是一片海面到处是暗礁的地方。 李扶摇没让大船继续往前,毕竟这条大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等会碰到暗礁,大船毁了,船上的那些人也都要跟着死去。 李扶摇这些日子第二次来到灶房,坐在那张桌子前,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老管事。 之前那桩事情,已经讲透,最后的结局算是不错,既没有李扶摇非要出剑斩杀谋划这件事的老管事和具体作为的两个食妇。 老管事也不见得真是心存死志。 于是现在老管事还活着,两个食妇以及一众杂工都还活着。 “下船之前,最后想与老先生交心谈过一次。” 老管事点点头,笑道:“既然是公子要谈心,没酒可不像话。” 李扶摇直言不讳的说道:“我喝酒,只在碰到值得喝酒的人的时候才喝,要是对方不喝酒,才是最好。” 老管事摇摇头,似乎有些不理解李扶摇的想法,“像是公子这般山上神仙,喝酒吃肉也好,行事也好,不该是随心所欲?” 李扶摇皱眉道:“就不讲道理了?” 老管事好像是听到了一些什么有趣的事情,反问道:“公子这般本事的人,还愿意和普通百姓讲道理?” 李扶摇一本正经说道:“我要是不讲道理,你还能这样跟我说话?” 老管事一怔,然后气势弱了不少,低声道:“这不是公子看不起我们这些人,不想计较吗?” 李扶摇一顿,竟然没有立即开口,反倒是开始认真思量,许多东西,自己想着是什么样子,和旁人觉得是什么样子,本来便不一样,况且就连是自己觉着,不同时刻便有不同的看法。 李扶摇之前一直都觉着自己对于这个世间的看法和做法都不算是太差,可现在想来,到底是发乎内心,还是因为迫于世道或是别的什么而做出的举动。 任何事情一旦陷入了牛角尖里,便一时半会走不出来。 李扶摇叹了口气,现在忽然很想喝一口酒。 老管事轻声说道:“公子其实要比旁人好太多,只是天底下的山上神仙,不一定都是公子这般想法,本来也不是一类人,其实也是很正常的。” 李扶摇说道:“若都是我这种想法,世间也无趣了些,酒也不喝的山上神仙,是不是显得更为出尘一些?” 老管事点了点头,算是认同这个说法。 然后李扶摇认真的看了老管事好几眼,说道:“会好起来的。” 老管事没有应答,只是开口问了李扶摇几桩事情之后,得到了李扶摇的解答,然后便说道:“此一别,与公子八成是再难相见了,难得公子性子这般好,我便再说上一番掏心窝子的话?” 李扶摇点点头,然后示意老管事坐下。 这一下便算是两个人和和气气了。 老管事没有坐下,只是说道:“我们对于公子这些山上神仙,并无什么记恨,其实更多的还是惧怕,之前想 (本章未完,请翻页) 着谋害朱小公子,也不是出于此间啊。” 李扶摇笑着摇了摇头,“算了,不和老先生多说了。” 说完这些,李扶摇便自顾自起身,走出灶房,回到船头。 老管事看着李扶摇的背影,沉默了许久,最后只是坐在了桌旁,一言不发。 回到船头,观溪仍旧盘坐在船头,看着李扶摇来到船头之后,也仅仅是睁眼看了李扶摇一眼,便再度闭眼。 之前和李扶摇说起要一起前往妖土,算是得到默许,现如今只等李扶摇想要下船的时候,便可以一同起身了。 大船现如今离岸边已经不远,不管是观溪还是李扶摇,都能一气而掠,便至妖土,只是李扶摇仿佛被什么勾住了心神,现在还没有下船的心思。 恐怕还是之前老管事和他的一番话,老管事说着是要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可直到最后实际上还是在和李扶摇打马虎眼,说的不清不楚,还在故意扰乱李扶摇的想法。 这个老管事,不是一般人。 远眺海面,思绪开阔。 风吕缓缓来到这边船头,看着青衫而立的李扶摇,打了一个哈欠。 然后他看了观溪一眼,眼中还是有一些忌惮。 两相厌的人们啊,太多了。 李扶摇指着妖土说道:“回家了。” 风吕一头雾水,正有些不知所以。 然而片刻之后,李扶摇便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一脚踢在风吕的屁股上,后者从船头径直飞出。 “李扶摇,你大爷的……” 一位太清境的剑士的一脚,只怕是也还真是有些威势。 李扶摇笑着摇头,然后回到厢房去拿起那方剑匣,重新背负在背上,看了观溪一眼,说了一个走字。 李扶摇提气而掠,并未选择御剑而行。 观溪站起身,脚尖在船头轻点,随着李扶摇而去。 一前一后,兔起鹘落。 衣衫飘飘,此刻的两人才真的有山上神仙的气派。 …… …… 春末时分,山河那边气候已经变的温暖起来,但妖土仍旧还有些寒意。 桑江去年秋末结冰的江面已经渐渐消融。 在桑江旁的那座巨城,如同往年一般,还是那么平静。 青天君还未死,这座巨城便不会出现什么大的变故。 有一个穿着一身青色衣裙的女子行走在城里,女子容貌艳丽,走在街道上的时候,自然也就吸引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视线,有些年轻人看到这个女子之后,便忍不住想要上前搭讪,却大多被同行的长辈扯住衣袖,转头之时,都能看到自家长辈面无表情的摇头。 在妖土,民风开放,有许多才见过一面的男女便敢立下誓言,定下终身,当街求爱的事情,也比比皆是。 当然,因为求爱不成,便因爱生恨的事情,也不少。 只是这些好的坏的故事,今日是不会发生在青天城里了。 不仅仅是因为青天城有不许私斗的规矩,还有这女子的身份。 在 (本章未完,请翻页) 街道旁的一处茶铺子里,有个年轻人被自家长辈拉住之后,有些不满的问道:“叔父,那女娃什么来路?” 坐在他身旁满头银丝的老者头顶上有两个小角突出,看起来有些像是牛角,他只是看了一眼那女子,便转过头面无表情说道:“那头小老虎想着要求娶那女娃,便被她一巴掌打到了桑江里,你自己有几斤几两,不掂量掂量?” 年轻人一怔,随即苦笑不已,妖土里出彩的年轻人实际上并不算少,但真要是说的上最出彩的,也没有几个,一条小青蛇,一头大黑驴,一头小老虎,再加上两只小麻雀。 数年之前,那头小老虎前往青天城想要面见那位大妖,求娶他唯一的女儿青槐,妖土里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看着这边,想着若是两家联姻,那位一直被说成的孤家寡人的青天君从此便要多了一位坚定的盟友,在妖土的影响力又要大上好几分。 战力已然是妖土前五,若是再有一位大妖站在青天君身侧,至此只怕以往和青天君敌对的那些大妖都要好好想想,能不能再招惹他了。 可惜的是,在众人的视线都汇聚青天城的时候,青天城传出消息来,这场联姻没有成功,那头也算的上是天资卓越的小老虎,连青天君这个未来老丈人的面都没能见到,便被青槐一巴掌打到了桑江里。 两个年轻人没有了可能,联姻自然作罢,要不是有青天君的战力在那里摆着,只怕青天君继当年的一战之后,又会发生一场旷世大战。 两人的联姻没成,有人欢喜有人忧。 这两年也有大大小小的家族前来青天城求过亲,却是一个都没有成过。 传言那个大妖之女早已倾心于某个妖土俊彦,一再拒绝,便是为了等着那个年轻俊彦的家族上门提亲。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之后,这两年青天城里便多了许多人。 有些人是来看热闹的,有些人则是来提亲的。 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位大妖之女到底是倾心何家俊彦。 青天君的掌上明珠,早在当年,便以天资让妖土侧目,现如今又因为婚事,又一次让很多人的视线都放在了青天城。 年轻人苦笑道:“真不知道哪个人能被这女娃看上 ,只怕后半辈子都要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老者冷笑道:“这等福缘,多少人想着争都争不来,也就是你不争气,要是你早日跨过太清境,叔父替你提亲又如何?” 听到提亲一事,年轻人脸色有些不太自然。 年轻人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老者似乎有些怒其不争,放下茶杯的时候,动作重了一些。 茶水洒落在桌上,缓缓流动。 而那个在城里街道上走过一圈的女子,走进了某家酒肆,对着那卖酒妇人说道:“要酒。” 在酒肆最角落的位置里,有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大声笑道:“咋了,真要被嫁出去了?” 穿着青色衣衫的女子好似赌气的说道:“他再不来,我就真的嫁出去!”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章 他会来吗 酒肆里的酒客不多,三三两两,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卖酒妇人身材越发丰腴,靠在柜台上,既没有去看那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也没有去看那些酒客,只是提了一壶酒,放到青衫女子身前的桌上。 然后妇人便回到柜台前,开始发呆。 青衫女子看了一眼在角落里的那个中年男人,有些恼怒的说道:“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他蠢得很,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中年男人仰起头,喝了一口酒,抹嘴笑道:“论花花肠子,那傻小子可要比我这个师父强太多,不过那傻小子脑子太过一根筋,指不定被你爹三言两语一吓,当真是没有个登楼春秋不敢走进妖土,那你可有得等了。” 青衫女子皱了皱眉头,倒了几口酒在嘴里,然后十分生气的说道:“早知道他这么蠢,我便不让爹爹去见他了。” 中年男人笑道:“你爹要去看那个傻小子,你拦得住?况且不让你爹去见他,他能得到那一份机缘,没有机缘,依着他的天资,走得还要慢些。” 青衫女子的面颊微红,喝了几口酒,和那中年男人隔空说了好几句话。 妖土本来便是这般的风气,不会因为你的嗓门大些便要对你侧目而视,因此即便是这两人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其余的酒客都不会如何在意。 直到那个中年男人站起身来,从角落里走过来,他腰间悬着剑,在腰间一晃一晃的。 妖土没有普通百姓,只有各种修士和在成为修士路上的妖修。 所以悬着剑的,不是剑士便是以剑为法器的野修。 只是没有那个野修蠢到把剑这样堂而皇之的挂在腰间。 所以只有那些骄傲的蠢剑士才会把剑悬在腰间,于是这个中年男人便只能是一个剑士。 只是一个剑士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似乎所有人都无动于衷。 这座酒肆在青天城里有一些名气,是因为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因为,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座酒肆里,大多数时候都能看到有一个邋遢的中年男人在这里喝酒,要是没有看见他的时候,他要不就是在睡觉,要不就是在杀人。 至于第二个原因便是酒肆能容忍一位剑士在酒肆里喝酒的底气所在,这座酒肆背后靠着的,便是青天城的主人。 没人认为那尊妖族巨头青天君和一个境界低微的卖酒妇人有关系,但很多人都知道,那位大妖的闺女便时常来这酒肆喝酒。 有些事情,不必细说,懂的人自然都懂。 妖土甚至还有传闻青天君和那位剑仙朝青秋的关系不浅…… 陈嵊提着酒坛子,坐在青槐对面,直白问道:“现在城里这么些人,都是要来娶你的?” 这种问题,若是去问一般的女子,不是惹得女子娇羞,便是惹得女子恼怒,不是收到秋波便是收到白眼。 青槐不是一般女子,便没有这两种表情里的任何一种。 她只是喝着酒,平淡说道:“更像是来买东西的,谁带得钱多似乎就能把我买回去,我钟意谁在他们看来,其实就是一句屁话。” 陈嵊砸了咂嘴,笑道:“青天君可不会这么想,他既然都去看了那傻小子,想来在这几十百年之内,是不会想着把你嫁给别人的,青天君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只能是另有所图。” 青槐斜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妖土里绝不是只有打打杀杀,谋划和算计,在妖土里也少不了。 青天君是近年来妖土最为耀眼的大妖,不仅是因为他的战力,还因为他年轻。 相比较前几个已经活了七八百年来的大妖来说,青天君才不到五百岁,他还在往前走。 有很多人想他死,也有很多人想着他能继续前行,在今后短暂的时间里越过一众大妖,成为站在最顶端的那一个。 要以绝对武力慑服妖土其他巨头大妖,才有可能成为新一任妖帝。 没有妖帝的这六千年来,妖土算是安稳,同人族再无大的争斗,妖土被数位大妖联手统治,疆域划分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明确,妖土就好像是一片原本是王朝,然后分崩离析,变成了小国林立的土地。 很多妖修怀念当年妖帝在位的时候那种光景,所以便寄望在青天君身上。 可其余大妖不会喜欢那种日子。 所以青天君的做些什么事,自然会引来很多视线。 比如现如今的青天城。 除去真心实意的一部分想要迎娶青槐的人之外,其余人多多少少都会有其余大妖派来的眼线。 青天城里,最近一段时间,不会太平。 而作为主角的青槐,自然这段时间,过得不会太舒心。 陈嵊喝了口酒,笑着问道:“你猜猜那个傻小子现在是什么境界了?” 青槐这两年似乎是有了心结,境界攀升不如以往,但仍旧是是走到了太清境尽头,只差一脚就要踏入朝暮,她要是在这个年纪便成为朝暮境的修士,以后便有大把时间去冲击最后的春秋登楼沧海三境。 “青丝尽头?青丝也不错了,剑士便是半个太清。” 依着李扶摇的天资,青槐没敢说出太过分的推测。 陈嵊皱了皱眉,有些不怀好意的说道:“青丝可没有道理走进妖土来,只是人人都说他天资一般,可才练剑不到十年,就已经到了青丝,比我这个做师父的都要快,天资这玩意,做不得准。” “只是十年青丝,说不得就要百年太清,朝暮能不能看到便都难说。” 青槐原本在一口一口的喝着酒,听到陈嵊最后一句话,忽然便怒道:“闭嘴!” 陈嵊扯了扯嘴角,不以为意,心想着你现在这么凶,要是有朝一日真要是嫁给我徒弟,那傻小子可有得受了。 叹了口气,陈嵊多喝了几口酒,不再说话。 若是往日,他便要出城去走走,可现在城里的这些光景,让他也没有想要出城的兴致。 青槐看向他,认真的问道:“他会来吗?” 陈嵊想了想,说道:“也许。”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章 问白茶(一) 青天城毗邻桑江,是妖土里为数不多依水而建的城池,而整条桑江,因为青天君的缘故,在里面居住的妖修也一直活得小心翼翼,不敢做出丝毫过激的举动来,如此一来,这条桑江倒是成了这妖土中为数不多能在江面上看到一条条大船南来北往的地方。 在桑江下游,距离青天城足足一千里的一处渡口,名字倒也简单,还是叫青天渡,是青天君的疆域内最大也是最为重要的一处渡口,既然叫做青天渡,便与青天城的关系不言而明,想来不管是谁,只要没有吃熊心豹子胆,便没有胆量敢在这处渡口惹事。 只要是江面不结冰,往日里渡口处的来往大船不再少数,现如今正是由冬转春的时节,桑江江面还有些许地方仍旧结着冰,因此这渡口这边,大船并不多,而且能去的渡口远不如江面未结冰之前那般多。 草鞋市是青天渡口的一处集市,规模自然是桑江众多的渡口里最大的一个集市,只是在民风本来便彪悍的妖土,草鞋市的规模大小,比起山河里的那些渡口旁的集市,要相差甚远。 草鞋市的名字来由,与青天君无关,只是因为一个传说。 说是妖土的最后一任妖帝,当年曾亲自在此地编织出一双草鞋送予妖后,方才牵起那位贤良淑德的妖后娘娘的手,由此成就了一段佳话。 这处集市得名草鞋市之后,几经易主,在青天君之前是一位声名不小的大妖拥有此地,只是那位大妖早在青天君尚未踏足沧海之前便视青天君为眼中钉肉中刺,不知道安排了多少次截杀。 虽然最后截杀无果,但梁子既然已经结下,注定没有分出生死,便结束不了。 此后百年,青天君成就沧海,于是便在桑江和那位大妖有一战,并未分出生死,只是分了一个胜负,大妖之间不随意出手,青天君和那位大妖动手的缘由便是桑江的归属。 最后的事情妖土已经人尽皆知,青天君一战成名,不仅得了桑江,还让整个妖土都知道他这位才踏足沧海的巨头并不是好欺负的。 只是青天渡在那位老巨头手上之时,已经渐渐荒废,直到青天君接手之后,花费十数年光景才渐渐恢复生机,草鞋市布局仿照山河那边的渡口集市,贩卖之物,多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些炼器所用的材料,以及山河那边的小物件。 除此之外,便是一家家学着山河那边的酒肆居多,茶舍只有零星几家。 酒和茶都是山河那边传过来的东西,酒一经传到妖土,便让许多妖修爱上这种东西,相对而言,茶便要少些。 也就是在草鞋市,要是在别处,指不定连茶舍都看不到。 草鞋市的那家茶舍位于街道尽头,是一座两层高的木楼,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木楼大门上挂得有一方牌匾,上书气宁两字,木楼前摆放着两盆雀梅,看起来极有雅意。 有一个穿了青色长裙的女子面无表情走在前面,在她身后是一个腰间悬剑的邋遢男人,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这座气宁楼前,只是短暂停步之后,便走入楼里,径直上了二楼。 楼里布置清雅,一楼只挂了一些字画,上了二楼之后,才在挂了不知道多少布幔之中看见了一个坐在桌前独自饮茶的中年男人。 男人一身青布衣衫,袖口挽得很高,一头乌黑长发随意披在肩上,男人生的容貌极为俊朗,一张薄唇,当得上丰神俊朗的说法,看着他坐着便知道他身材极为高大。 男人抬眼看了一眼穿着青色长裙的女子,但视线还是停留在在她身后的那个邋遢男人身上。 男人悬着剑,一身剑气隐而不发,但时不时流出一缕,凌厉异常。 女子从怀里掏出一颗银色妖丹,随手扔了出去。 这两个人自然就是青槐和陈嵊。 男人接过来之后,只看了一眼,便满意的笑道:“一颗春秋境妖修的妖丹,大手笔,客人是要问何事?” 青槐皱着眉头说出几个字。 男人顿了片刻,脸上云淡风轻,“事关重大,在下不敢轻言。” 青槐一挑眉,“你不是号称妖土里的一切什么都知道?” 在妖土,最为神秘的人物不是某个大妖,而是一个叫做白茶的人。 白茶是谁,容貌如何,境界有多高,都无人知晓。 见过白茶的,每一次看到的白茶都不一样,所以没人知道他的容貌,从青丝境到登楼境,都有人试图杀过白茶,可白茶依然能够安稳的活着,所以没有人知道他的境界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有多高。 只是有两点,妖土的修士都知道。 白茶知道妖土的所有事情。 白茶喜欢喝茶。 所以在妖土,想知道什么事情,便去问白茶,只是随着问题的难易不一,代价便不一样。 现在青槐的一颗春秋境妖修的妖丹,都没有能得到答案。 青槐想了想,又拿出一颗银色妖丹。 白茶看了青槐一眼,笑道:“不愧是青天君的子嗣,身上好东西真不少,只是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够知道的,给再多东西也没用,除非你把青天君那座茅屋给我搬来。” 白茶既然号称知道妖土里的任何事情,怎么会不知道青槐的身份。 不过青天君住着的那座茅屋,既然是那位帝师以往的住处,价值哪里是一两颗春秋境妖丹就能够比拟的。 青槐皱眉道:“真的就不肯说?” 白茶摇了摇头,倒是说道:“你来问我,不如回去问青天君。” 是的,这件事既然是青天君弄出来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事情的原委,问他自然是最好的,不过青天君会不会回答,便两说了。 青槐丢出那颗妖丹,皱眉问道:“他有没有想过要把我嫁出去。” 这个问题相对来说,要简单一些。 陈嵊摇摇头,觉得无趣。 他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些事情。 白茶看了青槐几眼,动了动嘴唇。 算是给了答案。 青槐挑起的眉头依旧挑着。 站立片刻之后,青槐转身下楼。 陈嵊没急着走,他看了白茶一眼。 忽然拿出一袋子妖丹。 五光十色。 陈嵊这些年在妖土杀了不少妖修,每一颗妖丹,都被他留着。 白茶看了陈嵊一眼,有些怪异。 “我也有一个问题?” …… …… 走在江岸上,寒风拂面,只是修士早已经寒暑不侵,感受不到。 微风吹着她的裙摆,她走在风中。 陈嵊在远处看着她,然后转头。 看到渡口处有一条大船。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三十九章 问白茶(二) 大船上有个人。 是一个很不普通的人。 那个人有一头如雪白发,但偏偏却穿了一袭红袍。 显得十分怪异。 白发男人走下大船,沿着江岸一直走,自然便能走到草鞋市。 沿着草鞋市的街道一直走,便能走到尽头,在尽头,便能看到那座木楼。 白发男人抬头看了一眼牌匾上的气宁两个字。 走进木楼,登上二楼,有个身材曼妙的女子正喝着茶。 白发男人看了他一眼,说道:“白茶。” 白茶抬起头,眼里有些复杂,但随即脸上露出笑意,“才在北海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转眼便来了妖土,你这位魔教教主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 世间能有一头白发,同时喜欢穿着一袭红袍的人便只能是林红烛。 这位登楼境的大修士。 林红烛神情平淡,看了白茶一眼,这位境界足以和观主梁亦和学宫掌教苏夜相提并论的男人,行走世间,只要是圣人不曾出手,便说不上要退让。 甚至于在北海之事以后,山河里的修士私下草拟出一份榜单,对于山河里的登楼境修士有一个排名,观主梁亦自然是众望所归的头名,那位学宫掌教紧随其后,除去这两人之外,剑山老祖宗许寂和林红烛都榜上有名,林红烛排在第五,前面除去梁亦和苏夜两人之外,另外两人都是已经成名多年的大修士,只是现如今早已经不在山河里走动。 许寂虽然上榜,但实际上名次极为靠后,山河里的修士一向不把剑士放在眼里,能够将其排上来,也要得益于之前和观主梁亦的交手。 这些排名并非是沉斜山学宫这样极有分量的地方出具的,显得并未太多说服力,但怎么说,魔教教主到底如何之强,在山河修士们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概括。 “林教主来妖土找我,所问定然不简单,只是林教主应当是知道我白茶的规矩的。” 林红烛拿出一样事物。 是一条通体碧绿的小蛇,看起来颇有灵性。 只是被林红烛放到桌上之后,小蛇并不敢四处张望,只是有些怯生生的趴在桌上,老实得 (本章未完,请翻页) 很。 林红烛平静道:“青蛇胆。” 白茶看着林红烛,眼中显得有些惊讶,站起身来女儿之身却缓缓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虽说是说不上丰神俊朗,但好歹是恢复了男儿身。 “当真是绿蛇胆?” 白茶有些不可置信。 林红烛没有多说,只是看着白茶。 白茶忍住惊骇,伸出手臂用手刀割破了手指,逼出一颗血珠。 血珠从半空中滴落,那条小蛇急忙抬起头小蛇头,张开嘴接住那颗血珠。 咽下血珠之后,小蛇摇头晃脑。 然后吐了吐蛇信,显得十分满足。 白茶收回手,正色道:“是青蛇胆无疑。” “我有一个问题。” 林红烛看着白茶,笑着说道:“帮我找一个人,这绿蛇胆便是你的。” 之前青槐问及一件涉及青天君的事情,便花费了两颗春秋境妖修的妖丹,林红烛还未张口便直接拿出了一块绿蛇胆,要知道这青蛇胆其实并不是活物,而是一件炼器材料,却又不同于一般的炼器材料。 寻常大夫与人配药,便需要药引子,这修士炼器,便也需要一种作为根基的材料,低阶法器倒是用不上,可若是想要练出品阶不低的法器,便离不了这青蛇胆。 一般修士炼器,能有青蛇胆嘴里所化的一缕精气便足以。 要是将整条青蛇胆整个加入其中,便是大手笔了。 只怕也就只有那些坐在云端的圣人才敢如此行事。 既然知道青蛇胆的贵重,还能拿出一整个青蛇胆出来,白茶再怎么傻都知道林红烛要问的事情不简单。 他沉默片刻,没有急着搭话。 身在妖土,他知道的不少,但绝不是外人传言的事事皆知,有许多辛秘,早已经存在了数千年,他这么个不过才活了几百年的修士,哪能知晓? 林红烛知道他的顾虑,于是便说道:“沧海之下。” 不涉及沧海,便要少了很多难度。 白茶脸色好了一些,但还是没有说话。 林红烛叹了口气,“与我相当罢了。” 白茶这才 (本章未完,请翻页) 点头,平静道:“请说。” …… …… 时间在指尖溜走,在眼前流逝。 他说了他要找的那个人,白茶翻了许多卷宗,一直在查东西。 他不是神人,有许多东西记不起,所以很多东西都需要记下来。 他也不是一个人,一个人是无法知道这么多东西的。 他有很多下属,遍布妖土,为他探听各种消息。 “三十年前的八月十五,有人在桑江下游的一处集市带走了一本《天衍》用了一颗青丝境的妖丹。” 说着这句话,白茶在看着林红烛。 林红烛点点头,想着那人早便说着要寻到这本书。 只是一颗青丝境妖丹便能得到他的心头好,不管怎么看都太便宜。 见到林红烛点头,白茶有些满意,然后翻动一些,继续说道:“有一位朝暮境的妖修死于次年三月,妖丹未动,那位妖修在死之前,曾当着某两个妖修生食其子。” 这毕竟是妖土,饮毛茹血的事情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 林红烛面无表情,杀妖修不取妖丹,虽然奇怪,但是不是那人所为,也只能是个猜测。 白茶指着一处卷宗说道:“三月初六,那本《天衍》被遗弃在一处桃林,第三页被人撕去了。” 林红烛挑起眉头,脸上有些笑意。 …… …… 最后合上卷宗,白茶递给林红烛一张纸条。 林红烛接过之后,不言不语。 “不见得一定在那里。” 林红烛点点头,没有说话。 …… …… 天色渐晚,青槐站在江岸边,看着远处。 陈嵊站在不远处摸着下巴,摸着那些胡茬。 想着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便开始不喜欢刮胡子的? 青槐想了想,然后转身,又重新回到集市尽头的木楼前。 又一次走了进去。 她还有一个问题。 —— 暮色中,李扶摇一行人临近一座小镇。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三十九章 问白茶(三) 两人一驴,临近一座临河而建的小镇,夜幕降临,小镇里灯火摇曳,挂在道路两侧的大红灯笼非但没能照亮前路,反而生出一股朦胧之感。 街道旁的河面不时飘过一些腐烂木头。 有一股腐朽的味道。 整个小镇都阴气深深的。 若不是李扶摇清楚这里是妖土,只怕便会把这座小镇当作鬼域了。 背负剑匣的李扶摇早早停步,站在距离这座小镇还有百十步的位置上,原本是因为觉得这座小镇建造风格和山河南边的那些小镇差不太远。 看到之后便想着来看看,可看着现如今的这个光景,李扶摇宁愿绕路而行,也不愿意进入这座小镇。 当年从白鱼镇出来,所经过的第一座小镇,茱萸镇,便是在那里见到了一个女鬼,当然也是因为要去茱萸镇抢亲的黄近,才让李扶摇和青槐折返回到茱萸镇。 那是李扶摇练剑以后第一次出手,自然记得清清楚楚。 现在想起来,当年黄近不过是一个读书人,为了去找到他喜欢的那女子,提着一把柴刀便敢来到茱萸镇,要不是青槐,只怕也就成了一堆枯骨。 虽说有些莽撞,可是李扶摇对于黄近,仍旧是观感不错。 站在原地,观溪双手合十,低声呼了一声佛号,眉头皱眉说道:“这个地方,恶鬼少不了。” 李扶摇神情不变,只是说道:“绕路而行。” 观溪摇了摇头,“恶鬼当头,躲不了。” 李扶摇有些惊异的看着观溪。 观溪倒是一脸平静,“既然是出家人,遇见这么一档子事,自然要去解决,若是躲了,这参禅念经都静不下心来。” 李扶摇想着才见面的光景,想着你这和尚现如今难不成也要去做那种超度亡魂的事情? 观溪大踏步往小镇里走去,他不知道李扶摇的想法,要是知道只怕要嗤之以鼻,这超度亡魂,能送到往生算是超度,打到魂飞魄散又何曾不是。 眼看着观溪大踏步走进小镇,李扶摇转而和风吕沿着河边朝着镇外方向而去,打 (本章未完,请翻页) 心底李扶摇便不愿意去多招惹什么,尤其是在这对剑士来言极度不好的妖土里。 风吕回到妖土之后,不知道是因为圣丹药力已经快要彻底吸收还是因为回到故土,精神比起来在山河的时候要好出不少,至少在李扶摇眼里,风吕不再像是之前那般,一直都趴着睡觉。 沿着河岸缓行,李扶摇踢了一脚风吕屁股,轻声问道:“那座小镇怎么回事?” 风吕既然是和青槐相识,自然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妖修,妖土里的奇事,想来也应该知道不少。 风吕仰起头,讥讽开口道:“你们山河那边有修士若是下定决心要走一条歪路子,自然便有各种不容世间的法子,以修士精血作为根本修行,你可曾听闻过?” 李扶摇抬起头,想着老祖宗许寂说过的那些东西,早在六千年前,山河之中的修士流派驳杂,光是野修便能出现好些派别,其中不少修士被称之为邪道,原因便是他们的修行法门并不好似三教以及剑士一脉只求自身。反倒是多求外力。 以其余修士的精血做补,便是邪道修士们一贯所做之事。 当年山河中,不知道多少人,谈起邪道修士而色变。 只是在剑士没落,三教独大之后,这山河之中,邪道高手早已经十不存一,山河之中即便偶有发生这类事情,也掀不起风浪。 在妖土中,这类事情倒是一直不少。 往上说,青天君贵为一方巨头,以白泽一族作为口中肉,其实和那些以修士精血做补的邪道修士没有什么区别,往下说,妖土向来都是弱肉强食,发生这种事情,本来便是一件寻常的事情。 李扶摇沉默不语,风吕既然已经这样开口,便相当于说那座小镇里的原住民应当早已经丧生在某位妖修口中了。 往前走了几步,李扶摇神色渐渐有些凝重。 前面不远处,有一座破落石屋。 李扶摇再度停下脚步。 依着他如今的境界修为,自然感知得到里面有一股妖气。 身在妖土,妖气随处可见,可这一股妖气,却隐约中有一 (本章未完,请翻页) 种腐朽的味道。 有些与众不同。 风吕以极轻的声音问道:“李小子,扯呼?” 李扶摇是极为短暂的时间里便已经将青丝提在手里,停步之后,李扶摇看了一眼风吕,眼神复杂。 两人屏气凝神。 忽然听见一阵咀嚼声。 听着声音,应当是某只凶兽撕裂肉骨的声音。 而声音源头,自然便是那石屋。 出门在外游历,最重要的便是先保命,现如今身在妖土,更是如此,能够灭绝一整座小镇妖修的妖物,李扶摇自认不是对手。 只是莫名其妙便招惹起来这些东西,让李扶摇也有些苦恼。 握剑的手并未颤抖,李扶摇盯着石屋,缓缓退去。 咔嚓一声…… 这声音听着有些像是踩断树枝的声音,又有些像是某种东西被人掰断的声音。 但实际上到底是什么,说不清楚。 只是在这到声音传出之后,李扶摇警觉便生! 一截带着血肉的断骨从石屋里射出。 李扶摇瞬间出剑,青丝在极短的时间便拦在断骨之前,一剑挥出,剑气泄露三两分,斩断这一根断骨。 一剑之后,李扶摇并未有半点犹豫,整个人纵身一掠,身形掠过数丈,将那座石屋尽收眼底。 遥遥一剑递出,夜幕中生出一道剑光。 与此同时,剑匣中的剑十九消失在夜色里。 李扶摇手中青丝剑身青光大作。 一缕又一缕剑气涌出。 石屋里响起一道漠然声音,“剑士?” 随即便是另外一句,“该死!” 两句话说出,那道剑光已经到了石屋外。 天地之间忽然起了一阵大风。 李扶摇眉头紧皱,看着前面,闻着那股恶臭。 石屋被剑气掀翻,露出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来。 他提着一柄石斧,一双大眼正看着李扶摇,满眼都是嗜血杀意。 妖修好杀,自古如此。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 问白茶(四) “该死的剑士!” 双眼猩红的汉子提着石斧,大踏步朝着李扶摇走来,能够有胆量且够分量和剑士在一丈之内搏杀的,便只有妖修了。 一些天生便皮糙肉厚的妖族更是底气十足。 既然那个壮汉都敢近身厮杀,对于近身厮杀本就有利的李扶摇自然也不会畏惧。 青丝剑上剑气暴涨,李扶摇脚尖轻点,整个人掠向那个壮汉,动作实在太快,以至于在风吕眼里,原地还剩有一道残影。 青丝不偏不倚的刺向那壮汉胸膛。 依着青丝剑的锋利程度,以及李扶摇的剑气凌厉,若是这一剑刺实,想来那壮汉不会好受。 可这一剑递出之后,却只是刺中了那柄石斧。 一阵金石之声。 黑夜里,无数光辉汇集而来,集聚在那石斧之上,比起来之前那道剑光还要亮上不少。 壮汉一斧劈下,带着磅礴气机,更有无数杀意。 李扶摇举剑相迎,却没有横在胸前,而是剑身与石斧相交的同时,手腕一沉,便卸去大半气机,剑山脚下的三位师叔,剑气剑意剑术三条大道各行其事,师叔谢陆以剑术称雄,不知道有多少剑招都在脑海里,那些时日与李扶摇比剑,虽说时常把李扶摇打得狼狈不堪,但实际上,也让李扶摇在短暂的时间里,便有了长足的进步。 有灵府里的剑气作为支撑,一手精妙的剑术,在同境之中,其实很有些作用。 青丝剑以一个怪异的角度刺出,再度刺向壮汉的胸膛,这一次虽说仍旧是被石斧所拦,但明显看到那个壮汉体内的气机停滞。 短暂交手,李扶摇已然可以判定这壮汉修为应当也是在太清。 既然同为太清,李扶摇没有理由害怕退缩。 一气而掠。 青丝这一次刺向壮汉胸膛,只是一剑刺中胸膛,并未前行半步,只是在那壮汉的躯体上留下了一道白痕。 李扶摇收剑后撤两步,震惊不已。 倒是风吕在不远处叹了口气,说道:“不愧是只老王八。” 妖族世上种类到底有多少,谁也说不 (本章未完,请翻页) 清楚,说起哪一种族群最为强大,也说不清楚,这上古凶兽也好,还是什么远古便传承下来的妖族也好,谁都不敢说自己第一,可真要是论起体魄强横,龟族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如果说剑士的剑,是这天底下最锋利的矛。那么龟族的龟甲便是天底下最坚硬的盾。 矛盾之争,谁胜谁负,未曾可知。 修士之间的战斗,打到最后,一样是要抛去一切,全靠实力说话。 阴谋诡计在最强大的实力面前,都是浮云。 李扶摇握紧青丝,想也不想,便是一剑斩出,一道剑罡在身前生出。 带着无数剑气硬生生压下。 那壮汉提着石斧四处挥砍,斩落不少剑气。 但那些落到他身上的剑气,仍旧没能让他有半点忌惮。 权当给自己挠痒痒了。 李扶摇眉头皱的很深,自己把剑十九放出来,隐于黑暗之中,之前是为了想着在关键时刻一剑毙命,现如今他的第一座演化灵府已经有了眉目,他操控剑十九,花费不了什么心力。 只是现如今即便是能够操控剑十九,似乎也是无用功。 青丝一剑刺出都还只能留下一道白痕,剑十九威力还不如青丝,就算是有了机会,那又如何? 不能建功,有机会和无机会,没有什么差别。 深吸一口气,李扶摇再度掠出,手中青丝仍旧剑气滚滚。 …… …… 小镇里,观溪身上佛光环绕,让一众厉鬼不敢近身,这个出身佛土的僧人,最为克制孤魂野鬼。 站在河边,他看着那些漂浮不定的烂木头,若有所思。 在小镇深处,那些大红灯笼摇晃,似乎是在说些什么。 观溪沿着河边街道缓行,一路上胆敢对他出手的鬼物便是一记佛门狮子印,打得魂飞魄散。 观溪超度亡灵,便是用的这个方法。 在小镇临街的地方,有一座酒楼,此刻尽是鬼气的小镇竟然在酒楼里传来了一阵肉香,正好走到这里的观溪一怔,随即眉头皱的极深。 他全然感受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到里面有人。 可肉香确确实实有。 这便说明里面那人或鬼,境界修为要比他高出太多。 观溪站在门口,神情古怪。 忽然吱呀一声。 门被人推开,有一个读书人打扮的中年男人挽着袖管,端着一盘回锅肉,看了一眼观溪,径直笑道:“你们这些和尚,不吃肉的。” 然后他把回锅肉放在靠近门口的桌子上,又去舀了一碗米饭。 观溪双手合十,低声问道:“先生何人?” 中年男人摆摆手,“我又不是白茶,有什么好问的。” 即便是观溪这种才踏足妖土的佛门中人,都知道白茶是谁。 那位号称知道妖土一切事情的修士,很是神秘。 中年男人看似饿极了,看了一眼观溪之后便开始吃饭,只有一盘回锅肉,他吃的津津有味,让观溪有些不知所以。 吃了好几口饭,中年男人好似才来了些兴致,开始对观溪说话。 “明知这里鬼气重,你进来便进来,为何不超度亡灵?” 观溪平静道:“只要能驱散,如何超度则是贫僧的事情。” 中年男人不以为意,只是说道:“我听闻禅子学贯古今,只怕比你要懂一些如何超度才好。” 听到禅子这两个字,观溪心境波动不已。 境界极为高远的中年男人仅仅瞬间便能感受到观溪的心境波动,只是没有理会,不过是一个人埋头吃饭。 吃了几块肉,他有些感叹,“斩不开龟甲,手段再多也是无用,只是这练剑有什么趣,为何一个个都要跑去练剑?” 这句话似乎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有些恼怒的意味。 谁都知道山河里剑士数目不多,能够练剑的少之又少,这个中年男人说的这句话本来就是无稽之谈。 又吃了几口饭,中年男人似乎有些生气,他把还未吃完的饭碗往桌子上一搁,看向观溪,“吃个饭都不让我吃高兴?” 观溪一头雾水。 全然是因为他不知道此刻小镇外来了一个白发男人。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 闲事 一头白发,一袭红袍,现如今谁都知道,那位销声匿迹多年,再度重现山河的魔教教主林红烛便是这幅打扮。 站在镇外,这位魔教教主看着那座鬼气弥漫的小镇,沉默不语。 在他身旁,是现如今形象是一个长须老者的白茶。 他手里提着一个玉茶壶,看着前面说道:“卷宗里记载,那人在三天之前,入了这座小镇,暂时尚未离开,当然,若是他真如林教主你所说,境界修为和林教主相差无几,真要离去,有一千种办法不让我们知晓。” 林红烛笑着摇头,“找得到是缘,找不到便是无缘,无须在意什么。” 白茶松了一口气,没有点头附和,只是安静看着不远处的那一场大战,有些意外的说道:“青天君的闺女如此在意的那个人族剑士,居然在这里。” 林红烛抬眼看去,远处的剑气纵横,虽说在林红烛看来,仍旧是不必用正眼相待的手段,可李扶摇如今什么岁数,他什么岁数,若是抛开这之间的差距,林红烛都不敢说一定比那个剑士更出彩。 只是林红烛不是什么阴狠的魔道巨擎,也不是什么一身正气的三教修士,见到如此场景,只当是没有看见,随即便把视线放在了小镇里。 如此一座鬼气弥漫的小镇,在他眼里,其实不值一提。 到了他这个境界,世间实在是没有太多人太多事情能让他上心了。 没急着走入其中,林红烛只是转头问道:“最后那个女子走进来,问了一个什么问题?” 当日在林红烛尚未离开的时候,那座名为气宁的木楼里,有青槐去而复返,用了一颗登楼境的妖丹,向白茶提了一个要求。 登楼与沧海,也就是一境之隔。 沧海是云端人物,登楼便是在人间的最高战力,每一个登楼境的修士都不好对付,在妖土,登楼境的妖修要么是一族之主,再不济都是一族之中的绝对顶尖人物,几乎没有独自一人的说法。 因此想要杀一个登楼境的妖修,除非是谋划的足够周密,要不然一定会引出一大群人来。 极为不好杀。 有一颗登楼境的妖丹,其实价值比起林红烛的那颗青蛇胆也差不了多少了。 即便是身为登楼境的妖修,要想拥有一颗登楼境妖丹也不容易,可青槐既然是青天君的闺女,也就不足为奇,不过即便是这样,这种东西依 (本章未完,请翻页) 然在青槐眼里,都是顶天的宝贝。 因此她的要求,不会太简单。 白茶摇摇头,他行事自有规矩,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即便发问的人是林红烛。 “应当是与那个剑士有关。” 这是林红烛的推断,只是并没有去深究这推断正确与否,便已经往前走去,毕竟他来妖土,只是为了寻一个人。 …… …… 河水还在流淌,小镇里的鬼魂还在游荡。 林红烛一身气机自然泄露,所有在周围一丈之内的鬼魂都纷纷逃离。 不敢再弄出什么动静来。 林红烛的脾气不错,加上很有可能便要碰到故人,不然说不定一怒之下,这座小镇便都要消失在人间。 缓步向前,临近那座酒楼,遥遥看见一个身上满是金光的和尚在酒楼大门里吃饭。 一碗饭,一盘回锅肉。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空碗。 一双木筷。 和尚是观溪,他低着头吃饭,时不时夹起一块肉,看也不看便吞进肚里,发出的声响显示着他非常满足。 林红烛走进酒楼。 平静的坐下,然后开口问道:“他去哪儿了?” 观溪没有抬头,还是在低头吃饭。 林红烛看了观溪一眼,声音微冷,“回答我。” 观溪这才抬起头来,眼神平淡,倒是一点都不像是之前的他。 林红烛神情微禀,平静道:“你既然不愿意见我,为何要等着我?” 观溪放下碗筷,轻声道:“我自然是谁都不愿意见,但从未想过是你来找我,若是苏夜出现在这里,算是合乎情理,你来这里做什么?” 林红烛神情平淡,“苏夜自然有来不了的理由,我来,便是他的请求,况且他给出的提议真的让我难以拒绝。” 观溪笑道:“苏夜这些年应当过得不错了。” 林红烛笑道:“学宫掌教,又是天底下最有学问的读书人,自然不错。” 观溪摇头道:“他要是真过的不错,便不必来寻我了。” 前后两句话,便是一个反复的境地。 林红烛看向观溪,眼里没有什么情绪,只是说道:“既然你不想见我,也自然不想见他,苏夜过的好不好,反倒是没有那么重要了。” 如果说 (本章未完,请翻页) 苏夜拜托他来找的那个人,就连苏夜也不想见,自然苏夜过的如何,要做什么,都不重要。 林红烛不再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观溪,他忽然想起来一个说法,觉得实在是有意思。 那个说法说的是天底下也就读书人的感情最为轻飘飘的,相交之后可以说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若是出现分歧,也能说各行其道。 只是他没有立即离开,是知道那人至少还要说上一两句要带的话。 观溪看着他,眼中的神采渐失,但还是一字一句的说道:“他在山河中,我在妖土里,本来就是最好的结果。” 林红烛没有说话,自顾自便站起身来。 在他站起身来的同时,观溪眼中的神采便渐渐变的灰白,片刻之后,他身上的金光尽散。 闭眼睁眼。 观溪神情惘然,看着桌上的两个碗,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记得自己之前在酒楼里碰见一个读书人打扮的中年男人,然后看着那人在吃回锅肉。 再然后…… 那人请他帮个忙。 帮什么呢? 观溪实在是想不清楚了。 一头雾水的观溪还未转身,便感觉到一阵狂风吹动小镇灯笼。 等到他转身之时,便实在是震惊不已。 之前入镇之时,还是鬼气弥漫,现如今一片清宁。 不见半点阴气。 也没有半点朦胧之感。 似乎有人将小镇里的所有鬼魂尽数祛除。 那得要多高的境界,才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便办成此事。 …… …… 一身红袍的林红烛走在小镇外的河边,手里是一团乌黑的雾气,走过几步之后,便随手扔在了河里,雾气和河水一经触碰便沸腾起来,如同沸水。 林红烛看也不看,只是伸手一压。 只听见砰地一声。 整条河都安静下来。 水不再沸腾。 连半点流水声都再听不见。 这也就是在黑夜里,若是在白天,肯定会有人发现,这条河流竟然静止不动了。 林红烛似乎还是不太满意,站立片刻,最终也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走过河面,身形渐远。 而这个时候,李扶摇和那龟族妖修,仍旧没有分出胜负。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 天价 观溪走出小镇,便看到了站在河边的白茶。 白茶以苍老面容示人,在观溪眼里,自然说不上是丰神俊朗。 白茶一只手托着茶壶,那个小巧的玉茶壶壶嘴还冒着热气,要是仔细听听,肯定是能听到水沸腾的声音的。 白茶爱茶。 只是似乎没有带着茶杯。 观溪有些犹豫,没有继续前行。 这位佛土和尚也是琢磨不清楚形势,本来今晚已经发生了许多事了,这个人出现在这里,定然也不寻常。 白茶没有去看不远处的那处战场,反倒是转头看向观溪,“你与他聊了什么?” 白茶能够知道妖土的那些事情,除去他有那么多下属每日为他搜寻正在发生的事情之外,自然还需要知道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有人买消息,要付出代价,白茶买消息,也是如此。 只是本该拥有一个不错的消息的观溪却摇了摇头,“记不清了。” 关于林红烛要找的和他相差无几的那个人,以及缘由,即便林红烛不是妖土修士,也极为宝贵。 别的不说,抛开林红烛做的事情,也得知道,这位魔教教主可是一位真真切切的登楼境修士。 只怕大妖之下,这妖土也找不到几个人能够胜过林红烛。 这位魔教教主,当得上天纵之资的说法。 白茶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两人共同把视线放在远处的战场上,那个年轻剑士和龟族的那个壮汉,仍旧没有分出胜负。 甚至连主动被动都没有分出。 李扶摇剑术精妙程度,只怕同辈之中,连师兄吴山河也不可能比他的剑术更好,师叔谢陆是剑山上最为出彩的剑术大家,因为师父陈嵊的缘故,谢陆对于李扶摇的教导,不可谓不认真,因此李扶摇的剑术,算是尽得谢陆真传。 在刺不透那具龟甲的前提下,李扶摇这几次出剑,角度刁钻,每一剑都是朝着那壮汉的脸部去的,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想刺那一双眼睛。 这种打法,让那壮汉苦不堪言。 有着傲人的体魄的壮汉,看着李扶摇,眼里已经满是杀意。 以往与人对战,要么对方是被他干净利落的一斧子劈死,要么就是让他的无双体魄硬生生耗死,哪里有像是今日这般,李扶摇每一剑看似都对他构不成威胁,但每一剑都凶险万分。 而他 (本章未完,请翻页) 呢,每一斧头劈砍下去,都没能沾到李扶摇的衣衫。 一袭青衫的李扶摇,此刻在他看来,被小镇里的厉鬼还要可恶。 提着剑的李扶摇眼神深邃,以往对敌,都是他费尽心力想要近身,而对方则是竭力不想让他近身,三教修士的体魄本来就孱弱,哪里禁得起李扶摇的剑气摧残。 可这位不同,李扶摇的剑气,对他而言,没有什么作用。 李扶摇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局面,也有些心烦意乱。 青丝锋利程度无需多言,白知寒铸造此剑的时候也不容易,况且六千年过去,剑身不腐,便很能说明问题。 再一剑递出,磅礴剑气尽数汇聚于剑身之上,这一剑从李扶摇胸前起,越过对面那壮汉的胸膛,朝着上面刺去。 这一剑的目标是他的喉咙。 磅礴剑气,凌厉异常,隐隐还有风声掠过耳边。 白茶站在远处,不吝赞赏,“这一剑有些意思。” 观溪双手合十,神情异常平静,就如之前李扶摇说的那样,观溪出了事,李扶摇不见得会出剑,李扶摇出了事,他自然也是选择作壁上观。 这一剑自开始便表现出来了极强的目的性,让那壮汉下意识便提着石斧去格挡这一剑,然后看着青丝和石斧相撞。 擦出一串火花。 磅礴剑气尽数涌出。 这是李扶摇在太清境里,所能挥出的最强一剑。 似乎这是预示着李扶摇想要一剑分出高下。 剑气瞬间炸开。 如同实物! 壮汉皱着眉头,手臂上青筋暴露,狠狠的向下压去。 李扶摇手臂颤抖,但举剑不肯后退半分。 一缕一缕的剑气充斥在两人四周。 放开手脚厮杀的剑士,谁能说全然不在乎? 壮汉咬牙下压,还拿开一只手去驱赶那些凌厉剑气,不让他们靠近自己的头颅。 李扶摇忽然冷然一笑,“再看一剑?” 壮汉一皱眉。 有些觉得不好,但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有一道剑光在黑夜里生出。 有一柄剑,从黑夜里掠来。 正是李扶摇早已经埋伏许久的剑十九。 演化成一座灵府之后,他御剑十九,可以说比驱使青丝要容易许多。 十九朝着壮汉的后脑而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 带着剑气。 风吕抬起头看了一眼李扶摇,心里想着你这小子那些日子总是把这柄剑十九放在膝上,原来就是为了今天? 壮汉已然惊觉,一只手掌心生出一道紫光,就要伸手去握住那柄剑十九。 剑十九在短暂时间已经到了壮汉后背,偏偏遇到了那只大手,眼瞅着一剑便要被那壮汉抓住。 远处的白茶伸手从玉茶壶里拈出一片茶叶。 苍翠欲滴。 茶叶急速掠出,很快便到了那壮汉的手臂旁,微微掠过,割开一条细线。 没有血流如注,只是那壮汉莫名其妙便觉得自己的手不能动了。 剑十九不偏不倚的刺向壮汉后脑。 先是铛的一声。 然后剑身微微弯曲,也很难破开壮汉后脑。 李扶摇满头大汗,手臂已经快要脱力。 最为可怕的则是,他灵府里的剑气,快要流失殆尽。 白茶微微一笑,茶叶继续游走。 最后在剑十九的剑尖上停下。 噗的一声。 剑十九刺透壮汉的后脑。 鲜血四溅。 壮汉的眼睛瞪得很大。 然后失去神采。 白茶很满意,那片茶叶便回到了指尖。 想着就这样挣得了一颗登楼境妖丹,还是有些感叹 …… …… 时间倒回到他尚未离开气宁楼的时候。 青槐去而复返,重新走进气宁楼。 白茶有些诧异的看着这个大妖子嗣。 “我要问一个人,李扶摇,是剑士,境界至多太清,查他在不在妖土。” 这是她第二次见白茶说的第一句话。 青槐摆出的是一颗朝暮境妖丹。 白茶翻开卷宗,仅仅半刻钟,便得到了答案。 “在,不过似乎快要遇到些麻烦了。” 在卷宗里,自然记录了李扶摇的前行路线。 也知道他快要临近那座已经成为鬼域的小镇。 青槐拿出一颗登楼境的妖丹,放在桌上,一字一句的说道:“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让他活着。” 白茶有些犹豫,一来是因为这东西不错,二来是知道,但凡是不错的东西,要得到,代价便不小。 沉思片刻,白茶点头,“好。”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 妖心人心有何异 林红烛越过河面之后,径直朝着北去,山河在南方,越往北走便是越深入妖土腹地,一些上古便存在下来至今还未彻底衰落的妖族,便大多在北方,尤其是当年妖土的最后一任妖帝,他的那些最忠诚的部属后人便世世代代居住在北方。 只是妖帝离世,妖土分崩离析,妖土被数位大妖联手瓜分,各自有各自的疆域,大多族群选择臣服,得以进入那些妖族巨头的疆域里居住,剩下不愿意的,便只能在极北的苦寒之地。 朝青秋几次三番来到妖土启衅,也不曾有一次走到极北之地,一则是因为那些生活在最北方的妖族不说前往山河,就连离开北方也是极为困难,二来则是因为这些族群里并无任何一位沧海大妖,朝青秋这样一位剑仙,自然不会对他们出剑,除非是他们率先出手。 实际上在最开始的几次,这些族群里还真有人对朝青秋出过手,甚至有一位在登楼境的老族长也被朝青秋斩于剑下。 杀便杀了,谁又会去问为何非要出手。 这次林红烛来到妖土,除去要帮苏夜寻那人之外,还想着的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便是前往苦寒之地,找一样东西。 林红烛不在意那些圣丹,是因为他觉得那些圣人遗物对于境界,百害而无一利。 可既然是已经走到了登楼,谁不想去看看云端的风景,况且依着林红烛的性子来说,他要做一些事情,还非得一个圣人身份不可,他与苏夜还有梁亦三人,是这山河中最为出名的三位登楼,一位是道门领袖,一位是学宫掌教,他论身份虽说及不上这两人,可在北海一事之后,谁又敢说他的名头就比这两位给弱了去? 只是三人之中,林红烛自己也知道和其余两人的差距,观主梁亦自创道法,更是能够同时施展两门道法,一手明月一手长河,这种战力,便是以剑称雄的剑山老祖宗许寂都没有办法比拟。 掌教苏夜行万里路,心中有万卷书,贵为学宫掌教,又是天底下最有学问的读书人,所学所知之多,已经是极为罕见,不在任何一位儒教圣人门下的苏夜,现如今还能坐稳学宫掌教的位子,便足以说明什么。 至于林红烛自己,跨入登楼的时间尚短,之前在陈国边境,连老祖宗许寂的一剑之威都未能挡下,自然是这三人之间最差的一位。 只是在这条修行大道上,你先走,不见得能走到最后,我后走也不见得也就赶不上你。 林红烛之所以走的比观主梁亦和掌教苏夜走的要慢,还是因为他有心结。 当年的魔教覆灭,林红烛不得不藏匿起来,虽说之后破而后立,跨入登楼,但实际上心结还没有完全解开。 这趟妖土之行,林红烛便是想着走出心结。 妖土广袤,是最适合的地方。 孤身向北,林红烛的一些红袍十分惹人瞩目,再加上一头白发,便更是如此。 妖土多是妖修,倒是也有形形色色的人物,可是像林红烛这般特立独行的,倒是真没有多少。 白发红袍,想不引人瞩目都难。 一路北行,多行走在无人之地的林红烛,本意也就是不想过多的逗留,可即便如此,还是遇上了一些主动挑衅的妖修。 最开始是在一条在大江深处潜修的水蟒,境界不低,只是相比较大部分妖修都沾亲带故,这条大蟒说得上一个孤家寡人的 法。 一身气机在体内流转,早已经达到返璞归真的林红烛,渡江之时,那条大蟒在江底没有看出林红烛的境界,不知道是想着林红烛这一身打扮太过招摇还是什么,反正很快便起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杀心。 在林红烛渡江之时,便有一条百丈之长的巨蟒从江底破水而出,当那条巨蟒张口血盆大口想着将林红烛吞进肚子里的时候,林红烛遥遥一指指出。 一股磅礴至极的气机从林红烛的指尖而出,直接便将这条巨蟒的脑袋硬生生击爆。 血花四溅,整条巨蟒尚未完全从水中出来,便又重重的坠落回江水中。 可奇异的是,这样一条庞然大物坠落在江水中之后,竟然没有激起半点浪花,江面平静如镜,而林红烛脚下的小舟,缓缓而走。 这是林红烛入妖土以来,出手打杀的第一个妖修。 而第二个打杀的是一位朝暮境的虎妖。 在一座山林之中,林红烛缓行而过,先是一个才幻化人形的小虎妖对林红烛出手,被林红烛挥手打杀,之后便是一只朝暮境的虎妖被引出。 最后的结果自然还是被林红烛挥手打杀。 那一位朝暮境的虎妖是这方圆数十里的霸主,被林红烛打杀之后,一众虎妖都颤颤巍巍的出现在林红烛前行的道路前,却无一人敢为那位老祖宗报仇。 一众虎妖跪于道路两旁,低着头没有人敢看林红烛。 甚至有几个境界在太清境的虎妖,虽说跪着,但脸上没有半点悲愤,也无伤心,反倒是有些快意。 老祖宗死了,他们这族里,势必是要选出一个新的族长的。 甚至还有人惦记着老祖宗的那颗妖丹…… 不管是人是妖,心都是最复杂的。 林红烛走出很远,渐渐消散在一众虎妖的视线之中,倒是快要离开那座山林的时候,有一个才化形的虎妖在暗处偷袭出手。 尚未近身,便被林红烛一招手打飞数丈。 林红烛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 也是林红烛没有生出杀心,要不然他早已经便死了。 林红烛离开此地,只是留下还在大口吐血的那个年轻妖修。 …… …… 半旬时光之后,林红烛穿过一片草原,便真的快要临近那片苦寒之地。 夜幕降临,这位魔教教主在一处背风坡生火烤肉。 寒暑不侵,饥寒不知的林红烛难得有些闲情逸致。 肉香四溢,倒是没有引来什么人,倒是林红烛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密林,以他的境界,自然能感受到不远处在发生什么事情。 男女之事,也的确不是山河人族独有。 才子佳人的故事里,会有这些桥段,但林红烛并不在意,也不想去做那个最后获得女子倾心的那个人。 一夜无眠,林红烛吃了几口烤肉,便坐在这里待到了天亮。 站起身,林红烛继续向北,路过那处密林,正好看见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女子容貌清纯,脸上还有泪痕,身后有一条狐尾,境界可以说是极为低微了。 林红烛目不斜视,继续前行,他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魔头,也不是什么整日嚷着人妖不两立的三教修士,绝不会因为碰到某个妖修便痛下杀手,若是如此,这妖土里到处倒是妖修,他只怕是杀不完。 神色平淡的林红烛继续前行,身后的女子咬着嘴唇,沉默了很久,最后竟然往前走了几步,跟着林红烛走了一段路,怯生生问道:“昨夜是你在远处生火?” 女子声音极其清脆空灵,和山河里的那些说书先生嘴里的妖媚完全不同。 林红烛继续前行,只当没有听见。 “你没有发现我?” 这是女子的第二个问题。 (本章未完,请翻页) 林红烛没有转头,只是摇头。 女子眼眶瞬间通红,天知道昨晚在她看见不远处生起一堆火的时候,心里生出多大的希望,可是一整夜,那人都不曾往这边来过,让她的心从失望到拥有希望,又到跌落到谷底。 “那你为什么不救我?” 这是第三个问题。 林红烛没有转头,只是有些微嘲的说道:“你又不是我闺女,我为何要救你?” 这位魔教教主从来都说不上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但也说不上是个好人。 女子瞪着一双大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然后有些委屈的说道:“族老说要做一个善良的人啊。” 林红烛默然无语,但好像是生出什么兴趣,因此便没有立即离去,反倒是耐着性子,步子也放缓了许多。 沉默了一会儿,林红烛问道:“你们狐族女子,对贞洁没有那么在意?‘ 女子低着头,小声说道:“在这片草原上,我们狐族总是被其他人欺辱,一次也就算是好的,有些族里的姐姐,运气不好的,更是被掳走,生不如死,但活着便是好的。” 林红烛有些刻薄笑意,“那你们族老还说要做一个善良的人。” 女子看着这个一身红袍的白发男人,低着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那你为何觉得我是好人?” 林红烛停下脚步,看向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妖修。 女子歪着头,轻声道:“你的眼睛里有光啊。” 林红烛的脸上出现了一缕笑意。 —— 青天城,白雾弥漫。 在那个消息流传出来之后,这青天城里妖修便越来多,有很多没有到过这里的年轻人都来到了青天城。 特别是最为出彩的那几个年轻人,都来了。 一头小老虎,两只小麻雀。 除去那头大黑驴尚未现身之外,妖土年轻一代之中,最为出彩的那几个男子,都来了。 只是三个人之中,那头小老虎的名声在青天城里,便要胜过两只小麻雀太多,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只是因为最开始小老虎的家里便向青天君提过一次亲。 不过结果倒是有点惨,青天君还没有拒绝,这头小老虎便被青槐一巴掌打进了桑江之中。 当时那位小老虎身后的大妖便怒极,拂袖而去,按理说这一次,那头小老虎怎么都不会出现在青天城的,毕竟脸面都在这里丢尽了。 可谁知道,这头小老虎却是最早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 三位年轻一代里最为出彩的年轻人相遇,本来便不可能是和和气气的,只是碍于青天城里的规矩,最开始并无发生什么事情。 直到某日不知道为何,那头小老虎和某只小麻雀杠上了。 两个人也不废话,青天城不能私斗,那便掠出墙头,在城外交手。 两位年轻一代里最为出彩的年轻人交手,自然吸引了许多人出城。 有些境界修为不低的妖修越上墙头,就站在守卫身旁看向城外。 至于另外一只小麻雀,今日一身黑衣,在某处角楼站定远观。 不远处的城头上,一身青衣的青槐抬眼看着下面,神情漠然。 这一趟出城,她花费不少,倒也没有半点恼怒,只是今日看到这么多人,才实在是心烦。 看着那头小老虎,想起另外一个年轻人,便更是生气。 不过她最想知道的还是那个出门在外总是一身青衫的年轻人,现在怎么样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章 你究竟在等谁 两个妖土里惊艳的年轻人在城外交手,自然不会是如同一般普通妖修那般,那头小老虎成名极早,同青槐一般,身为大妖亲子,一经出世便备受瞩目,一路走来,虽然说不上是顺风顺水,但也从未遇到过什么大的挫折。 最大的一次,还是当年求娶青槐之时,被青槐一巴掌便直接打到了桑江里,若是旁人,能让他受如此大辱,即便是他不敌,也要动用族内高手将其虐杀才是,可青槐身份不凡,身后有青天君这位妖土前五,风光正盛的大妖,就连自家父亲都不敢轻易启衅,他也只能硬生生憋下这口气。 这几年他痛定思痛,潜心修行,已经比当年强盛太多,其余年轻人或多或少对于青槐都还有想法,都想着把这位大妖子嗣娶回家,可他不同,这趟前往青天城,便是想着当着一众人,亲手把青槐打败。 一雪前耻。 只是尚未看到青槐,便遇上了那两只小麻雀,三言两语中那只不讨喜的麻雀便提起当年那桩事情,这让他如何能忍,一言不合,两人便约战城外。 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青天城头。 另外一只已经注意到青槐的小麻雀跳下角楼,朝着青槐走去,一身黑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有磅礴血气在体内翻腾的他,气势十足。 青槐转头看向他,神情漠然,但还是率先开口问道:“毕羽,你也是来求亲的?” 说是小麻雀,但实际上这妖土里的年轻俊彦,那个不是血脉极其强横之辈,身出毕方一族的毕羽和白泽一族一样,有着悠久的历史,同为上古流传下来的种族,只是相比较起来,白泽一族因为族中没有大妖坐镇,连登楼境也找不出来,已经衰落,甚至成了青天君的口中之食。 而毕方一族却并不如此,现如今族内仍旧还有好几位登楼境的族老坐镇,虽说因为没有大妖的缘故,让毕方一族成为不了一等一的大族,但总不会像是白泽一族那般任人欺凌。 毕羽作为毕方一族的天才子弟,打小便被寄予厚望,复兴毕 (本章未完,请翻页) 方一族的重任早早便落在他的肩膀上,一路修行,吃过千般万般苦,才走到如今这个地步,有幸和一群大妖子弟并列。 只是这位生性桀骜的年轻俊彦,几乎从未和其余几人一起出现过,这一次,是第一次。 毕羽看着这个从当年便隐隐有妖土第一人之说的女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道:“之前听说你前往山河去见那位道种,交手了?” 若是光论妖土,之前青槐能说得上第一人,这两年却是说不准,他们这两年见到青槐,都能明显感受到她的修行进度慢了下来,似乎是有意等着谁。 只是放眼山河,年轻一代里,谁不知道叶笙歌才是真正的第一人。 要不是这样,也不会有青槐远去山河的事情。 没有这档子事,自然也就不会认识李扶摇。 青槐看了毕羽一眼,有些满意的说道:“不是来娶我的,那我便不揍你了。” 两个人一共说了三句话,都没有什么因果关系,偏偏青槐还得到了答案。 毕羽冷着脸说道:“事到如今,你不一定能胜过我。” 青槐呵呵一笑,没有理会他,只是转头看着城外光景。 “胡月和重夜谁能胜?” 胡月便是那只小老虎,而重夜便是另外一只麻雀。 正好就是在城外厮杀的两人。 城外两人,厮杀已经有了半炷香的时间。 一道卷着无数沙尘的风暴横亘在厮杀的两人之间,气势恢宏。 胡月负手在身后,气态闲适,重夜神情有些紧绷。 这两位心有灵犀的没有动用法器,只是以自身手段对敌,便显得更为公平一些。 只是两人之间,尚有差距。 胡月被青槐一巴掌打入桑江之后,这两年来潜心修行,境界突飞猛进,只怕重夜已经不是敌手。 现如今的局面便可很直接的说明一切。 毕羽看着这幅场景,嘴角勾起一些弧度,“胡月应当感谢你,要不是你那巴 (本章未完,请翻页) 掌,现在他不会这么轻松就把重夜压制住。” 青槐哦了一声,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毕羽往前走了两步,语气放缓,“能不能告诉我,叶笙歌走到哪一步了?” 青槐挑了挑眉头,“我当年青丝境,去到山河那边的时候,她便已经跨入了太清。” 这一句话,里面隐藏的消息,其实不多,但足以解答毕羽的疑惑。 “果然是天生道种,资质不凡。” 毕羽只能如此感叹。 青槐多说了一句,“相比较起来,她的道心,才更是纯粹,纯粹者,心无杂念,走的快,便也走得远。” 修行路上,道路有别,自然遇到的也不一样,拥有的更是不同,能不能走到最后,谁也说不准。 毕羽沉默了片刻,说了句谢谢。 青槐有些意外,依着这个人桀骜的性子,能听到这两个字,一点都不容易。 青槐看了一眼下面,说道:“那只小老虎即便是修为大涨,这场比斗也不一定能够胜过重夜,对敌之时,境界不是一切,尤其是面对重夜。” 毕羽仔细的听完这席话,然后认真的点了点头。 妖土这几个出彩的年轻人里,性情几乎已经被大部分人知晓,大黑驴性子欢脱,最不愿意和他们这些所谓的天骄在一起,青槐最爱独行,朋友极少,毕羽性情桀骜,而重夜,便是出了名的城府深沉。 这便是如同夜一般,看不真切。 重夜既然敢接受挑战,青槐和毕羽便有理由相信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做好了赢下这场比斗的准备。 这两人身后都有大妖,不会分出生死,这显而易见,可谁家赢了谁家,至少传出去,赢得那一方,脸上会有光。 “有消息说你看中了某人,不是胡月不是我,想来也不应当是重夜,难不成是那头大黑驴?” 青槐摇摇头。 毕羽忽然抬头看向青槐,认真问道:“那么,你究竟在等谁呢?”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章 来了 那个青槐在等的人,今日临近桑江。 小镇外那一战,李扶摇赢得莫名其妙,当时形势,明明不管怎么看,李扶摇都没有机会在短暂时间之内将那鬼族修士的体魄破开,可谁知道,最后剑十九在黑暗中掠出之后,竟然没有要多久,就把那龟族修士的后脑刺破。 一剑功成。 看似是李扶摇身为剑士,因此杀力惊人,这杆世间最为锋利的长矛,将那世间最为坚硬的盾给刺破了。实际上李扶摇自己知晓,剑十九的那道剑气,不至于如此。 那既然是如此,又是何人出手相助? 李扶摇当时收剑之后,有些疑惑,只是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异样,那个早早便离开小镇的观溪,不知道是因为没有出手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这几日显得很是沉默。 李扶摇没有主动相问,只是捏着那颗妖丹,有些失神。 临近桑江,在江岸见的妖修多了些,知道的消息也就多了些,李扶摇背负剑匣,并未如同其他剑士那般招摇的一剑在腰间,又有朝风尘的秘法掩盖剑气,因此一路走来,只要不是主动出剑,还真没有妖修能够看透李扶摇的来历。 今日临近一处不大的渡口,渡口旁是一座不大的集市,也没有什么名字,走走停停,李扶摇选了一家没有茶客的偏僻茶铺坐下喝茶,茶铺老板是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不是妖修。 剑士对妖气十分敏感,只要不是境界差距过大,不是拥有秘法,鲜少能避过剑士感知。 依着李扶摇如今的这个境界,要能够避过李扶摇感知的,至少也得是朝暮境的妖修,可这样的妖修,已经在妖土有一定地位,大多不屑遮掩,妖气自然而然的泄露而出,不用李扶摇刻意去感知,都能知晓。 观溪戴着斗笠,换了一身衣裳,没有在以之前的打扮行走,省去很多麻烦。 茶铺选址偏僻,又是在妖土不受欢迎的茶水,没有茶客显得那么理所应当,但那个中年汉子显得也没有过多忧愁,看到李扶摇一行人走进茶铺,连忙笑呵呵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迎客。 李扶摇对于茶叶种类没有研究,在茶铺老板的推荐下选了一种,然后便坐下回忆起之前那一战。 大黑驴趴在李扶摇脚边,支起耳朵听着那茶铺老板边煮茶边碎碎叨叨。 “在妖土啊,生意可不太好做,先不说这些家伙喜不喜欢这个,要不是在青天君的疆域里,要是换了其他地方,那喝了茶不给银子的人一摞一摞的……桑江要好太多啊,毕竟是在青天城不远处啊。” “说起青天城,现在可是热闹咯,好些年轻人都到了,毕方一族的毕羽,重明一族的重夜,还有虎族的小老虎,就是那个之前被那青天君的宝贝女儿一巴掌打进桑江的那个,这么多的年轻人,真不知道那个大妖的宝贝女儿会选哪一个……” 大黑驴原本无精打采,听到这里忽然便来了精神,抬起脑袋,看着李扶摇,他可是知道,之前在北海上,这两个人那样子,活生生就是一对,现在青槐要嫁给别人了,你这小子,无动于衷? 热水沸腾,便提起铁壶冲泡在茶杯里,没有太多烦杂的工序。 热水一倒入茶杯,算不上名贵的茶叶便渐渐散开,渐渐变得青绿起来。 不说味道如何,但总算是十分养眼。 对于茶道,山上修士还真是不如山下百姓,那些个尚未修行的读书人也好,还是什么的清谈名仕也好,对于茶叶的研究还真是能让山上修士汗颜。 李扶摇这个读书人都算不上的剑士,对于茶叶也知道的十分有限。 李扶摇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顿了片刻,才问道:“这么多人,怎么分出胜负,怎么确定谁有资格能够迎娶那女子?” 茶铺老板摆摆手笑道:“这我从哪儿知道去,只知道那个大妖的宝贝闺女早已有了心上人,只是不知道是哪一族的,所以才有那么多年轻人尽数赶赴青天城,只是那女子到底钟意谁,也无人知晓,最后能够抱得美人归的也不见得就是那几个天赋绝伦的年轻人。” “我看,最直接的还是打一架,最后谁赢谁娶。”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李扶摇抬眼看向这中年汉子,没说话。 沉默的喝完茶,起身离开。 走在江岸旁。 风吕迈着步子,问道:“李小子,你是个什么想法?” 李扶摇轻声说了几个名字。 胡月,重夜,毕羽。 然后他转头问道:“这三个人很厉害?” 风吕原本想说这三个人可比你小子厉害多了,可又想着这他娘的才几年,你就已经从青丝来到了太清,还是个剑士,好像遇上那几个人,即便不敌,想来也该差不到哪里去吧? “当年我们这几个人之中,青槐最厉害,现在青槐都被你骗到手了,没人比你厉害了。” 风吕似乎有些避重就轻。 “我们?”李扶摇很容易的便找到紧要地方。 风吕嘿嘿一笑,不打算多说。 李扶摇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这里离青天城有多远?” 风吕抬头看了看那条桑江,有些开怀的说道:“一直走就行。” 怎么看都像是幸灾乐祸。 …… …… 茶铺那边,那个面容普通的中年汉子呵呵一笑,将那个大铁壶端起,然后便看着那大铁壶缓缓变化,成为了一个不大的小巧玉茶壶。 端在手上,中年汉子看着不远处,李扶摇一行人离去的背影,喃喃低语,“你要是真去了,青天君只怕要头疼了。” 说完这句话,他看了一眼不远处桌上的两杯茶,呵呵笑道:“我这茶,可不是一般人能喝的,你跟我有一颗登楼境妖丹的情意,算是找补给你的东西,要不然你可没这个福气哦。”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一愣,视线落在李扶摇之前喝的那杯茶上,笑道:“也是个脾气没那么好的小子。” 话音才落,看似完整的那个茶杯,忽然片片碎裂,茶杯里还未喝完的茶水在桌上缓缓流淌。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章 青符城外 明知道青天城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按着大黑驴的想法,李扶摇应当是心急如焚才是,就该不管不顾的御剑远行,到时候在众人眼中从天而降,当着众人喊上一句,“谁敢动我喜欢的姑娘?!” 如此一来,不仅自己的名字势必要流传出来,那个姑娘之前要是对你只有一些喜欢,现在也要变成对你有十分喜欢。 世上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是那顶天立地的大人物? 即便是妖土女子,对自己男人,也有此愿。 如此说来,天底下的女子,其实相去不远。 仍有共通之处。 只是大黑驴会如此想,李扶摇可不见得会这样。 离开那处渡口边的茶铺子,李扶摇背着剑匣往青天城走,这一次沿江而行,李扶摇既没有选择御剑而行,也没有选择乘船而行,因为这趟去青天城之前,他还要去往另外一座名为青符的小城。 这座小城也是在桑江之畔,不过无论规模还是别的其他什么东西,都是注定及不上那座青天城,只是同在桑江之畔,难免被人提及,这座青符城传言建造时间已经超过四百余年,城主是一位山河那边的三教修士,境界高深,不知道为何来了妖土,又为何建造了这么一座城在桑江之畔,当年桑江尚且不属于青天君的时候,这位青符城主便不知道出过多少次手,打退过多少过觊觎青符城的妖修。 甚至有传闻说是那位之前桑江主人还曾亲自入城,和这位人族修士坐而论道,两人更是互相引为知己。 由此一来,让平日里还对青符城有什么想法的妖修,再前往青符城启衅的时候,都要掂量几分,那位青符城主更是在未来的百年内,都不曾再过出手。 直到后来青天君成为桑江的主人,这位现如今在妖土如日中天的大妖,走进青符城。 有一场大战爆发。 据好事者称,当年青天君把自己的境界修为压制在登楼境,与那位青符城城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主在城里决战,整整打了三天三夜,才分出胜负,最后由青天君胜出,一场大战落幕之后,青符城主的境界修为暴露在众人眼中,是一位板上钉钉的登楼境修士,而赢下这场决战的青天君也没有赶尽杀绝,退出青符城之后,这些年便再未踏足青符城。 青符城一切如昨。 此事传出之后,青符城的名声比起才建立之初,便要大出不少,因为那位青符城主是一位无需质疑的人族修士,青符城又在脾气不错的青天君疆域之内,由此青符城里来来去去的人族修士便也多出不少。 甚至在许多人族修士来看,能够在妖土建立起这么一座城的那位青符城主,光论成就,也不会比观主梁亦以及学宫掌教差太多。 李扶摇要前往青符城的缘由,并不是为了瞻仰那位青符城主的风采,而是之前在渡口处得知了一个消息,在青符城曾经出现了一个邋里邋遢的中年剑士。 李扶摇虽然得到了剑仙万尺的御剑法门,但是因为从青丝破境到太清的时候出了问题,导致他并非是无缺的状态,让演化灵府变得极其缓慢,之前他想着是否自己可以解决,可实际上尝试了好几种办法,都没有什么作用。 之前写信去甘河山询问朝风尘,想来信是已经到了,自己却没有时间再去拿回信,进了妖土,也就只能想着去寻师父陈嵊了。 既然师父在青符城出现过,李扶摇便要想着去碰碰运气。 至于为何不急着前往青天城,其中的缘由,李扶摇也说不清楚,或许可以理解成他现如今都不怎么敢去见那个喜欢的姑娘。 那种情绪很复杂,让李扶摇自己也无法明白。 或许去见师父陈嵊,也是他找的借口。 李扶摇难得有这么愁得时候,这时候的他,甚至想着喝两口酒,好好浇一浇愁。 这些不能与旁人说的事情,只能让李扶摇一个人放在肚子里。 风吕本来对青槐也没有什么意思, (本章未完,请翻页) 见李扶摇不急,他除了最初的想法之外,便不再多想什么,至于观溪,便更是如此,一路上沉默寡言,谁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就这样行了差不多小半旬时光,在暮色里,李扶摇总算是看到了那座青符城的轮廓。 青天城是一座高大雄城,直接建于桑江之上,让那条桑江成为青天城的内河,而这座青符城则是建立在桑江之畔,在一处地势较高的悬崖上,整座青符城只有一道城门,要穿过一片密林,密林尽头便是青符城。 本来两人一驴早已经看到青符城轮廓,只是天色渐晚,也就没有急着进城,两人一驴在一处相对而言不起眼的地方生火过夜。 大黑驴在火堆生起之后,便闭眼睡去,鼾声时不时响起。 李扶摇看着观溪,膝上放着青丝,笑着问道:“不说说那日在小镇里发生的事情?” 观溪看着李扶摇,低头不语。 李扶摇早料到是这个光景,也就不再多问,只是闭目养剑,剑十九已经可以分神驱使,青丝与他的联系也不算是浅薄,可以说现如今的李扶摇,除去才踏足太清,灵府里的剑气数量还不足之外,其余的都和跨过太清境多年的修士无异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时分,喊了风吕,然后便要起身前往那座青符城,只是才站起身来,密林中忽然便起了一阵狂风。 李扶摇抬眼看去,有个背负木剑的长须道士踏着树巅而行,高声笑道:“走走走,待本道爷去取了那啥青符城主的项上头颅,谁叫那老儿那么不识好歹!” 就在那长须道士掠向青符城的同时,在不远处,有个骑牛老人冷笑不已,“就凭你也能取得了言老儿的头颅?” 那个骑牛老人身材魁梧,赤脚麻衣,远远望去便觉得气血如渊。 与此同时,李扶摇看见密林中有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在前奔,矮小男人豪迈笑道:“言老儿的脑袋,说什么也得是老子的!”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不难 负剑的不一定是剑士,也不一定是江湖剑客,更不是说除去这两样人之外,便只剩下用剑的野修。 在李扶摇眼前,踏行在树巅上的那个负剑道人,口出狂言,一出口便要取那位青符城主的项上头颅,要知道那位青符城主可是一位登楼境的三教修士,当年和同时登楼境的青天君大战三天三夜才艰难分出胜负,这等人物,岂是说杀便能杀的? 只是在短暂震惊之后,李扶摇其实更为关注的是那长须道士的后背所负长剑,当年剑士一脉在山河里鼎盛无比,自然便引来无数人的目光,有妖修上剑道宗门学剑也好,还是三教修士尝试同时修炼剑道和其他修行法门也好。 总之不知道有多少修士都曾对剑道有过想法。 可无一例外,只要不是一心剑道,几乎都失败了。 道门有位惊才绝艳的修士,以木剑为法器,去学剑道,曾经轰动一时,可后来不知道为何,身死道消,只留下一柄桃木剑。 道士负剑的光景,也不过是短暂出现过,在那之后,便再不见,道门闭口不谈,剑士只是把此事当做笑柄,可现如今李扶摇却是在这妖土,切切实实看到一位。 从他口出狂言要取青符城主的项上头颅来看,应当不是什么普通修士。 只是到底是不是妖修,有待商榷。 长须道人迅速消失在李扶摇视线里,紧接着是那位血气如渊的骑牛老人,他站起身,踩在牛背上,面无表情,遥遥击出一拳,气机翻滚,声大如雷,老人冷声道:“木剑道人,杀言老儿之前,先试试老夫的拳头!” 老人的这一拳,摧枯拉朽,一拳的声势之下,无数树木都被纷纷击倒,好似一条翻滚的黄龙,朝着那木剑道人后背咆哮而去。 在李扶摇看不到的远处,硬生生弄出无边烟尘,然后只听见那木剑道人大声笑道:“手中一剑,管你什么魑魅魍魉,也是道爷我一剑破之!” 这等几乎与剑士一脉没有什么区别的话语,让李扶摇眉头微皱。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两人的短暂交手,其实看起来,是真正的雷声大雨点小。 以至于最后在密林里前奔的那个矮小男人都不肯停下来看任何一眼,反倒是他最先入城,骑牛老人和那位木剑道人,不知道为何,也都没有对那人出手,只是在短暂片刻之后,先后入城。 李扶摇看着这三个人入城,神情平淡,不知道作何感想,观溪忽然开口说道:“贫僧不入城,就在城外等你。” 明摆着城内有事发生,观溪在这个时候选择不入城,其实算是一个十分明智的决定,李扶摇没有多说,只说了一个好字。 然后他转头看向风吕。 风吕瞪着一双大眼,无辜道:“你想要我跟着你去送死?” 李扶摇笑了笑,“那你也留下来。” 风吕冷哼一声,“本该如此。” 只是说完这句话之后,风吕想了想又说道:“你要是在里面遇到了啥事,提我的名字,应该是没有坏处的,要是有人肯卖我面子,记得出来跟我说一声。” “要是没有人卖你面子呢?” 风吕咬牙切齿,“那更要出来告诉我,是哪个王八蛋连老子的面子都不卖!” 李扶摇哈哈大笑,大步往前。 …… …… 密林之外,悬崖之上,那座青符城由那位城主用青砖造就,远远望去便觉得绿意盎然,实则在青符城主刻意为之的情况之下,这座青符城的城墙之上,已经爬满了藤蔓,让人一眼看去,赏心悦目。 先前李扶摇只是觉得这密林之外便是悬崖上的青符城,谁知道走过密林之后方才知晓别有洞天,原来在密林尽头,便出现了一条小溪,这条小溪的尽头,便通向青符城的护城河。 小溪溪水并非一般溪水,而是一种翠绿色,让人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事物。 沿着河岸而行,有一块大石在溪边,大石上写着三个大字。 青符城! 青字如墨,符字半墨半绿,城字已然是完全成了绿色。 (本章未完,请翻页) 而在这块大石上,便有一个老翁坐而垂钓。 老翁闭目,全无生息,甚至若不是看见那跟绿竹鱼竿有些摇晃,李扶摇都要觉得这是一尊雕像了。 之前三人进城,定然是要路过这里,但既然那三位修为高深的修士都选择视若无物,李扶摇也是一样不愿意节外生枝,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城门,其实现如今也是看不真切,也不知道这入城是否需要些什么东西。 妖土不比山河,只要是能看见的,便一定是修士,可以说山河那边的神仙说法,在妖土并不存在。 既然这打交道的都是修士,那指不定规矩便要奇怪许多,若是那城门也需要什么进城费用,自然不会是什么普通银钱。 李扶摇手上的好东西倒是不少,只是能够拿出来的,只怕就只有几颗妖丹而已了。 若是那边不要妖丹,又如何是好? 走过几步,快要临近那块大石的时候,那坐在石上的老翁忽然睁眼,看着李扶摇笑道:“少侠急着入城做甚,陪老朽钓鱼如何?” 少侠,一个带着山河那边味道的称呼。 李扶摇停下脚步,想了想,打量了四周,随即问道:“您还有第二根鱼竿?” 老翁微笑道:“何难之有?” 他伸出手,手中便多出一根绿竹鱼竿。 抛给李扶摇之后,老翁笑道:“这条小溪里有一鱼,传说是赢鱼的后代,只是不知真假,反正知道这种鱼通体发绿,有异香扑鼻,是难得的人间美味。老朽从未钓起来过,见少侠一身正气,想来是会有所不同的。” 李扶摇一怔,开口问道:“老前辈怎知在下一身正气?” 老翁哈哈笑道:“这年头,练剑的剑士,难不成是一身邪气了?” 李扶摇皱眉道:“先前入城那三位,气势滔天,前辈视若无睹?” 老翁有些讶异,“你看出老朽身份了?” 李扶摇一本正经,“比这溪水难看透。”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八章 水往高处流 李扶摇一本正经的时候,其实很不像一个剑士,更像是读书人,老翁看了他一眼,哈哈笑道:“前面那三个都看不出老朽的身份,为何你这个小娃儿偏偏看得这么清楚?” 其实之前那句话李扶摇也是试探之言,本没有想着会得到什么结果,可老翁异常洒脱,很快便说道:“不错,老朽便是这青符城主。” 意料之外的情理之中。 李扶摇走到老翁身旁坐下,看了一眼手中的绿竹鱼竿,然后随手一抛,单手持杆,仍旧是认真说道:“其实猜测和胡乱开口皆有,要是一看到老前辈这种举动便认定老前辈是什么高人,还是有些勉强。” 老翁赞扬道:“小娃儿是实诚人,不过就是去练剑,不太好,要不然光凭这两句话,老朽有两门道法,便想传给你。” 李扶摇笑着说道:“如此说来,前辈也不是个爽利的性子。” 老翁一怔,随即哈哈大笑,“你这个小娃儿倒是很和老朽的胃口,之前遇到的那些所谓的妖土年轻俊彦,和你小娃儿比起来,统统的不如你。” 对于老翁的夸赞,李扶摇一笑置之。 他和老翁仅仅是第一次相见,也不过只是通过这么一件事,有了交集,若是说就是这样,老翁便要对他推心置腹,李扶摇便对老翁这位所谓的青符城主,有发自肺腑的敬佩,其实也都说不上。 许多情绪,总得熟悉之后才能生出。 老翁见李扶摇不说话之后,咂了咂嘴,自然而然的开口问道:“有酒没?” 李扶摇摇摇头。 老翁摆摆手,似乎是显得不太满意。 短暂沉默之后,老翁便有些讶异的开口问道:“既然知道老朽就是青符城主,可有什么想问的,老朽知道的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世间总是俗人最多,于是李扶摇便问了绝大部分俗人都想问的那个问题。 “前辈和青天君的那一战,究竟如何?” 老翁一脸淡然,“青天君天纵奇才,当年以登楼境互杀,老朽不是敌手,败下阵来,这件事不假,可外人不知道,当年老朽曾有机会将他斩杀在青符城的,只是最后放弃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至于那手段是什么,你不管怎么问,老朽都不会告诉你。” 老翁叹了口气,“青天君的确是一方雄主,让老朽不得不佩服。” 谈起青天君,李扶摇有些感叹,自己以后和这位妖土的大妖,想来还要打交道的,毕竟他们之间还有一个青槐作为枢纽。 李扶摇问了第二个问题。 “有个邋遢的中年剑士,还在青符城?” 老翁恍然大悟,“陈嵊和你有关系,是你师父?” 李扶摇不置可否。 “也不太像,陈嵊可没有这个玲珑心思。” 老翁笑道:“他早就走了,他在妖土的名声不太好,要不是和青天君的那个宝贝闺女有些交情,只怕早就被某些妖修给收拾了。” “朝剑仙不是在妖土?” “你当朝青秋什么事都要管?” 老翁笑道:“朝青秋这等人物,没有登楼都不配让他出剑,妖土一日之间不知道要发生多少事情,就连白茶都不敢妄言都知道,朝青秋也不见得会知道。” 李扶摇闭嘴不言。 老翁神情有些生硬,“你为何不问老朽的姓名,不问老朽为何想要建立青符城,不问老朽为何要和你交谈。” 李扶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因为你不是你。” 这是一句有些复杂的话。 老翁有些奇怪,“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李扶摇指了指小溪,“它流反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这句话知道的人不少,但极少会有人去仔细观察水流的方向,而且这条小溪,并未明显的高低表现,李扶摇能看出来,显得很不容易,但这说明了李扶摇观察的有多认真。 “其实最为重要的一点,不是水流反了,而是前辈境界太低了,低得让我有刺一剑的冲动。” 老翁面无表情,“你可以试一试。” 李扶摇认真应下,“好的。” 话音落下。 李扶摇拿起手中的绿竹鱼竿,朝着老翁一剑刺去。 以鱼竿作剑,仍旧是剑气滚滚。 一剑刺 (本章未完,请翻页) 出,老翁不躲不闪,任由李扶摇一剑刺透他的胸口。 没有鲜血,老翁没有痛苦的表情。 因为本来都是假的。 李扶摇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 小溪还是这条小溪,那块石头还是那块石头,只是老翁却是变成了一条人身鱼尾的人鱼。 他满头白发,在溪旁看着李扶摇。 李扶摇也看着他。 然后青丝出鞘。 这才是真正的出剑。 剑气弥漫开来,算不上磅礴,但凌厉的剑意淹没此地。 那条人鱼诡异一笑,纵身跳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李扶摇持剑站立,看着不远处的城门。没有追杀的那个妖修的心思,在这座有些怪异的青符城外,还是需要小心一些才是。 他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这个老翁的,自然是在老人说自己是青符城主的时候,这天底下的修士不少,可登楼境的修士并不见得有多少,这位青符城主本来便是一城之主,怎么可能说见到便见到的。 况且老翁脾气实在太好。 运气不会有那么好。 虽然李扶摇的运气一向不错。 驱散了脑中的杂念,李扶摇提剑向着城门走去,视线渐渐穿过迷雾,看到了城门上面的青符城三个字。 往前走了两步,有两个壮汉站在城门口,赤裸着上身,显得很壮硕。 李扶摇还没有开口,这两个壮汉居然缓缓朝着李扶摇跪下。 李扶摇一怔,随即听到一阵脚步声。 跟着声音转头看去,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老人。 老人穿着青色道袍,道冠高戴,显得实在很仙风道骨。 只是一头长发,黑白掺杂。 老人看了一眼李扶摇,随即平淡开口说道:“有缘人,能走到这里,便同贫道一起入城,今日城中有事,贫道镇压之后,还得你替贫道传出去。” 相比较起来之前的老翁,李扶摇更倾向于这个老人才是那位久负盛名的青符城主。 ps:我回来了,这个月不会再断更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 人往死处走 老道士站在城门口,神情平淡,丝毫没有去管跪着的两个壮汉,只是看了李扶摇一眼,平淡道:“你练剑,似乎走上了岔路。” 李扶摇皱了皱眉,因为在踏足太清时候和万尺的大战,导致他的身体现在变成了有缺,不能算是完整,之前他就知道这样对演化灵府有影响,而对于其他的,还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可现在这老道士一开口,便让李扶摇觉得有些不太好。 老道士朝他招了招手,城门自然大开,他走在前面,李扶摇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你的身体因为某些原因,导致有了个缺口,剑气一直在往外泄走,即便有不错的法门遮掩,比境界比你高太多的修士来看,也好像是门户大开一般。” 李扶摇苦笑道:“言城主,敢问有什么法子?” 城门后的街道上也是灰蒙蒙的一片,好似有些雾气挥之不散,和之前遇到的那座小镇有差不多,但还是有些差别。 两边建筑都看不真切,只是知道不太高,街道上并无行人,老道士所过之处,灰气避散,便露出一些城中真容。 老道士沉思片刻,微笑道:“你的后背剑匣中,不止一柄剑,外泄剑气若是能用于温养其中一柄,以后再行杀伐,威力便要大出许多。” 李扶摇皱眉沉思,没有急着回答,实际上老道士所说是给了他提供了可能,具体怎么施行,也很是复杂,而且看样子,这位青符城主并没有仔细讲解的想法。 走过数十步,穿过一条狭窄的巷道,这里的雾气相对而言,要少去很多。 老道士一边前行,一边用手拂过巷道的一面墙壁,墙壁斑驳不堪。 李扶摇一眼看出,这便是剑气造就。 老道士似乎没有解释的想法,走出这巷道之时,才平静开口说道:“贫道之前说你练剑走了岔路,虽说是看出你身体的问题,但实际上也是疑惑你为何要负剑三柄,三柄剑之中,又有两柄剑都与你有着联系,贫道在妖土之中见了不少剑士,但从未见过如你一般的人。” 李扶摇低声 (本章未完,请翻页) 道:“机缘巧合,学了些别的。” 剑仙万尺是能够和柳巷一战的大剑仙,他的御剑法门既然都能让他拥有可战柳巷的战力,自然也就算不上什么岔路,前人的路已经摆好,李扶摇虽然不会一直沿着那条路走下去,但见识看看那条路的风景,也没有什么问题。 老道士终究不是剑士一脉的某位前辈,也没有什么心思去给李扶摇说太多,得到答复之后,便不继续多说。 穿过一条街道,来到一片湖水旁,老道士停下脚步,站在湖水前,正色道:“之前你在城外,也看见那三头妖了?” 李扶摇皱眉问道:“那位背负木剑的道人也是妖修?” 老道士嗤笑道:“一头狐狸精,才多少年道行,学了几年道法,便想着去走道门真人们多少年都没有走通的路,要不是有一颗妖丹在体内,早就死了,不过想要贫道的脑袋,贫道也不介意先要了他们的脑袋。” 李扶摇疑惑问道:“城主既然是能和青天君大战的人物,这里有事青天君的疆域,为何还有人要来找城主麻烦?” 老道士看向远处,随即便席地而坐,“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贫道手中,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便自然便要来,现如今时间又是正好,因为前两日,贫道受了伤。” 这位青符城主能够和能把境界压制在登楼境的青天君大战,足以说明境界之高远,而且又在青天君的疆域之中,本来便没有太多人胆敢招惹,可实际上要是真如老道士所说,现在还真是一个好时间。 青天君忙于青天城的事情,抽不开身,老道士又受了伤。 若是他手里有旁人觊觎的东西,自然便是最好的出手时机。 只是看着老道士的神情,倒是没有多少其他情绪。 况且之前他还说要进去镇杀那三位妖修,若无把握,怎敢如此? 老道士抬眼看向前方,轻声道:“你如何都猜不到是谁打伤贫道的。” 既然如此说,那便是要李扶摇猜一猜。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李扶摇笑道:“莫不是大妖出手?” 老道士笑着摇头。 李扶摇说道:“我初来乍到,对妖土这边的情况,还真不知晓有什么出彩的妖修,只比一方巨头差去一线的。” 老道士回答道:“妖土里的登楼修士,除去那些整日畏手畏脚的老家伙,没有人能对贫道造成威胁。” 李扶摇笃定道:“那就是山河中的修士。” 老道士笑道:“是林红烛。” 一样都没有丝毫隐瞒。 “贫道知道他来了,对于这位魔教教主,贫道是真的想着去领教,贫道从未想过他才踏足登楼不久,便已经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贫道这些年败得次数不多,面对青天君的时候败得心服口服,败在林红烛手里,便觉得后生可畏。” 对于那位魔教教主,李扶摇离他最近的一次在那个陈国边境,当时林红烛和周宣策大战,李扶摇在另外一边被一个朝暮境的修士一脚踩在地下。 之后便是老祖宗许寂千里出剑。 一剑杀人,再一剑重伤两位登楼。 其中一位便是林红烛。 之后再听见这位魔教教主的消息,便是在北海了。 因为林红烛的将一炉圣丹倒在北海中,引来无数修士,之后便得以让人看见了一场数百年都难得一见的盛事。 一位大妖陨落在北海。 这一切若是没有林红烛的举动,只怕大多数修士也只能听到这个传闻,而并不能亲自得见。 说起来,林红烛还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虽然那个拿到圣丹的道门弟子,定然会觉得林红烛便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魔头。 “城里已经无人,贫道十有八九会死在城中,你记得把消息传出来,只不过在大战结束之前,你出不了城,我送你去个地方。” 说着话,老道士站起身来。 他转头看着李扶摇,嘱咐道:“记得把贫道的死讯传出去。” ps:推荐一本《重生之仙帝下凡》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五十章 三人无虎 老道士起身,并不是简单的起身,在他站起身来的同时,前面的湖水便安静的分开,一条铺着青石的小路出现在李扶摇面前。 湖面平静,这条忽然出现的小路也显得那么幽深。 李扶摇看着这条小路,远处便应当是湖底。 只是到底到了湖底,还是否要通向更远处的某地,看不真切。 老道士站在岸边,平静开口,“在贫道没有解决城中的事情之前,没有人能走出青符城。” 老道士这句话也说的极为有底气。 李扶摇沉默不语,目睹着老道士转身离去,身形消散在湖边。 李扶摇看着这条小路,想了片刻,抬脚走了进去。 几步之后,在一旁的湖水里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之前那个满头白发的妖族修士,也就是之前他想着让李扶摇认为他是青符城城主的那一位。 现如今他还是那个老翁形态,看着李扶摇,神情很是温和。 显得很真实。 李扶摇提着青丝,剑气隐而未发,他没有感到半点杀意,要不然,早便一剑刺过去了。 老翁立于道路一旁,看着李扶摇,微笑道:“老朽是城主大人让来陪着少侠前往湖底的,之前在城外也是奉命阻止外人进入青符城,少侠是有大毅力的人,能通过城主大人设立的关卡来到城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老翁言语轻柔,但透出些谄媚之意。 李扶摇开门见山问道:“去湖底仅仅是为了避难而已?” 老翁眼神平淡,笑着开口,“若是少侠想看城主大人如何镇杀那三位不知死活的妖修,最好也在湖底才好。” 李扶摇平淡道:“连前辈都说不一定能胜过那三人,你这般有信心?” 老翁哈哈大笑,“连青天君这等大妖都不敢贸然斩杀城主大人,这妖土里,还没有几个人敢要城主大人的性命。” 当年的那一战,之前老翁说是惜败,老道士避而不谈。 现如今说起来,又是青天君也在忌惮什么? 想来人族即便是和 (本章未完,请翻页) 妖族并不想之前那般关系紧张,可两族之间,也绝不说不上谁畏惧谁。 更何况青天君作为妖土的大妖,地位尊崇,万万没有惧怕一个登楼境修士的可能。 李扶摇看了老翁一眼,不再说话,只是自顾自往前走去。 这条青石小路,笔直的通往湖底深处。 …… …… 湖面渐渐合拢,一如之前那般平静。 大约过了半炷香之后,湖面先后出现了三个人,最先出现的是那个负剑道人,他生着长须,然后便是骑着牛的赤脚老人,一头白发。 最后出现的是那个身材矮小的汉子。 三个人同时站在岸边,只是相隔甚远。 赤脚老人看着湖面,冷冽开口,“言老儿便藏在湖底!” 负剑道人站在不远处,笑道:“那件东西,到底怎么分法,现在说清楚。” 矮小男人漠然道:“那件东西,老子要大头,让老子先出手都行。” 赤脚老人看着这两人,冷笑着问道:“现在先打一架看看?” 之前尚未进城,赤脚老人便和那负剑道人有过简短一战,老人的一拳,虽说并未取得什么战果,但实际也极为让人震撼。 三人之中,本体是狐狸的那个负剑道人性子最为阴鸷,而本体是一头老猿的老人性子最为暴躁,若不是如此,也不会在进城之前便急不可耐的出拳。 至于最后那个身材矮小的男人,看不真切的本体是什么。 知道白发老人的性子,木剑道人站在不远处,神情漠然,并未多说。 他可不想在那老道士出现之前再和这头老猿再打一架,毕竟那位说是受了伤的老道士,到底伤情有多重,他也不敢确定,要是和之前的消息有误,他再和这头老猿打上一架,两败俱伤,只怕最后要么被那个矮小汉子坐收渔翁之利,要么连那老道士都收拾不了。 矮小汉子冷笑道:“你我大可做一个赌约,在拿到东西之后,你我战一场,输得那人,放弃自己的那一部分,你敢?” 老猿讥讽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就凭你,只怕连妖丹都要被我给硬生生挖出来。” 矮小汉子不置可否,只是转头又看向那个负剑道人,“你呢?” 负剑道人冷哼一声,“我不掺和。” 现在的三人里,矮小汉子和老猿的战力大抵持平,真要打起来,只怕不会在短暂的时间里分出胜负。 而且要是这两人非要得到东西之前先打一架,不确定的因素便多了一些。 让负剑道人一个人应对那个老道士,他才真的没有什么把握。 老猿张了张口,正要开口,矮小汉子便皱了眉头。 不远处的湖面上,一身青色道袍的老道士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 他站在湖面上,看着这三人,眼神漠然。 矮小汉子体内气血翻腾,看着老道士,舔了舔嘴唇。 妖族体内的血液本来便是好战,矮小汉子对老猿和负剑道人不屑一顾,是因为两人的境界修为不够,不够让他提起战意,可这个老道士毕竟是当年能和青天君大战的修士,即便是受了伤,也不是简单的人物。 老道士把视线放在矮小汉子身上,问道:“谁先来?” 没有寒暄,没有任何拖延时间的举动,老道士张口便是要战。 矮小汉子再度舔了舔嘴唇,倒是没有说话,既然老道士铁定是受了伤,谁最后出手,才占利。 越在前出手的人,越吃亏。 说是三人合作,其实三人也都各怀鬼胎。 一向好战的老猿也没有吱声。 负剑道人更是如此。 老道士叹了口气,然后淡然说道:“一起上吧。” 话音未落,他身前的湖水便轰然炸开。 一道道磅礴的气机轰然而至。 矮小汉子哈哈大笑,纵身一跳,先行掠向老道士,老猿一脚踏在牛头上,紧随其后。 负剑道人面无表情,只是将后背的木剑扔出。 现在什么都不用多想,反正先斩杀老道士才是正事。 三个人虽未通气,但彼此都知道其中的利害。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一章 日出西山 老道士是和青天君大战过的登楼境修士,若是他没有受伤,他们三人定然是不会出现在这座青符城里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得到确切消息,这个老道士,受了伤。 因此即便现如今老道士挥手弄出这般声势骇然的动静,他们三人依然是没有退缩。 矮小汉子的拳头率先落到了老道士的青色道袍上。 他的境界最高,战力最强,也最先出手。 可矮小汉子的一拳打在老道士的青色道袍上,便似乎打在空气上一般,青色道袍将拳头笼罩,然后深深陷了进去,老道士眨眼间便到了远处。 矮小汉子没有急着追击,因为在他的这一拳之后,那个血气翻腾的老猿早已经一拳打在了老道士的后背,恐怖的气机瞬间从老猿的拳头里喷涌而出。 轰隆一声! 声势倒是比之前的那个矮小汉子的那一拳要大上许多,但实际上,效果一样。 老道士眼神漠然的看着那柄从一个诡异角度掠来的木剑。 三人之前并未商量,但实际上最后的杀招还是这一柄木剑。 前面两人的两拳都是障眼法。 一剑至眉前,老道士漠然喝道:“滚!” 若是说用剑,天底下最为出彩的是剑士的那一脉。 要是说把道法和剑结合的最好的,是道门的那位真人。 那负剑道人本来是个狐狸精,本来便是机缘巧合走上这条路,在老道士看来,无异是路旁爬行的爬虫,如何说得上能够威胁他。 一个滚字,蕴含着磅礴气机,卷向那柄木剑。 三个人都知道老道士受了伤,可没有人知道老道士的伤到底有多重。 所以最开始交手,试探的意味很重。 木剑被这道磅礴气机击中,倒飞出去,重新回到那负剑道人的手上,矮小汉子站在半空,在远处是那头老猿。 负剑道人站在岸边。 三人占据的位置很微妙,老道士知道,自己今日无论从那一头离开,都要被一人拦下,从而让其他两人有足够的时间来击杀他。 道教修士修行,大多都想着清净无为,这种性子,对修行极有裨益,但要是出手相杀,战力不见得会很强。 不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过老道士不知道已经来到妖土多少年,见识了不知道多少彪悍的妖族,自己也不见得会差到哪里去。 况且修士只要不是到了暮年,那便是修行的时间越长,便越发强大。 矮小汉子忽然开口问道:“前辈可否交出那件东西?” 在矮小汉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负剑道人和另外的那老猿,神情微变。 若是矮小汉子最后心意有变,选择拿了东西息事宁人,那老猿和负剑道人两人联手,也不见得能够拦得下来。 可谁想到,矮小汉子才问出那句话,老道士便断然摇头,“当年青天君都没能带走,你觉得你们这三个春秋,便能拿走?” 三言两语之间,便隐约说了一些当年的辛秘。 青天君走进青符城,便是为了某件东西? 老道士似乎并不愿意多说什么,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不再言语,只是仅仅挥手,湖面上便波澜壮阔。 老道士一头黑白皆有的长发迎风而动,他负手在身后,一道道磅礴气机在四面八方生起。 一道道水龙卷都卷向那三人。 今日务必是要分出胜负的,也有极大的可能是要分出生死的。 一个登楼对三个春秋,若是在一般情况下,登楼是不会输的。 矮小汉子一拳轰碎一道水龙卷,身形迅速靠近老道士,猛喝一声,一拳朝着老道士的头颅打去。 磅礴气机在空气中掠过,留下一道刺目白光。 老猿更是已经恢复了本体,身形暴涨,成为了一头白猿,疯狂的捶着胸膛,气机波动,狂乱散去。 负剑道人手里掐着剑诀,木剑上剑气萦绕,丝丝缕缕的发散开来。 老道士面无表情的抬脚,一脚落在湖面。 然后老道士伸手取下头顶的道冠。 随手扔出。 片刻之后,老道士的身形却是到了另外的地方。 他来到老猿身前,一掌伸出。 掌心是无数色彩。 道冠在朝着负剑道人而去。 能够和青天君大战的修士,到底威势如何,其实不言而喻。 矮小汉子似乎被刻意忽略了。 负剑道人看了矮小汉子一眼,后者冷哼道:“莫乱心 (本章未完,请翻页) 神!” 矮小汉子额头青筋暴露,长啸一声。 原本矮小的身形,渐渐变大。 是一头造型奇怪的老虎。 他的头顶长着两只角,身后却生着两只翅膀。 真要说起来,应当该叫他穷奇! 在妖土上古便留下来的古老种族不多,白泽和毕方一族比起穷奇一族,也要差去半分。 妖土的第一任妖帝,便是穷奇一族。 那位妖帝,当年气吞八荒,睥睨四海。 以一己之力,第一次统一妖土,一生之中,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大战,斩杀过多少惊才绝艳的妖族修士,才得以从尸山血海中杀出一个妖帝来。 现如今的妖土,虽然已经四分五裂,但穷奇一族,仍旧是一等一的大族。 那座西山,仍旧是是穷奇一族管辖的疆域。 那位族内的大妖,虽然现如今声势不及青天君,但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那位大妖,以残忍好杀名动妖土,而且也极为护短。 成名时间比青天君还要长上一些。 只是生活在西山的穷奇一族,几乎从不离开西山,现如今能在青天君的疆域里,能看见一个,其实也是极为罕见。 一头老猿,一头穷奇,再加上用剑的狐狸精。 三个春秋,各有千秋。 老道士刻意忽略那头穷奇,给了他最好的机会。 稍瞬即逝的战机,一旦失去,便再拿抓住。 那矮小汉子所化的穷奇咆哮着向前冲去,要在老道士一掌印在老猿的胸膛之前,用硕大的虎爪划破老道士的后背。 青色道袍再不复之前那般神奇,被一爪划破。 老道士的脸色微变。 但那只手还是印在了老猿胸膛。 再加上之前朝着负剑道人飞去的道冠。 仅仅一瞬间。 老猿倒飞出去,大口吐血。 负剑道人一剑斩落道冠,但随即便看到老道士的身形飘然而来。 后背已经是一片血红的老道士面无表情的一掌印在负剑道人的天灵盖上。 砰地一声。 磅礴气机疯狂涌入负剑道人的头颅中。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章 帝出西山 负剑道人的面容因为磅礴气机的压制的缘故,像是被风吹皱了的湖面。 穷奇瞪着一双大眼睛,第二爪便又落在了老道士的后背上。 现如今的局面其实对于他来说,十分不错,老道士选择先行袭杀老猿和负剑道人,然后刻意的不去对付他,这便为他创造了条件。 老道士将那两人格杀,然后由他将老道士格杀。 东西便都是他的,也不必与旁人共享了。 这本来是最理想的情况。 可他不相信,不相信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情,要知道族中的那位圣主残忍好杀,也生性猜疑。 这并不是说是那位圣主如此,而是整个西山,整个穷奇一族,皆是如此。 身为穷奇一族,他也不愿意相信现如今摆在自己面前的局面真有那么好。 所以他在一爪打中老道士之后,便毫不犹豫的伸出了第二爪。 哪怕因此会救下那个负剑道人。 可实际上老道士硬生生扛下了这一爪,然后面无表情的用力一握,将那负剑道人的头颅硬生生的捏爆了。 带着鲜血的碎骨四散开来。 有些发白的东西更是溅到了老道士的青色道袍上。 一颗碧绿的妖丹出现在两人面前。 老道士毫不犹豫的将妖丹朝着穷奇那边推去,同时在这个过程中,将一股磅礴至极的气机硬生生灌入妖丹当中。 妖丹发出刺眼的光芒,在半空中轰然炸开。 整座湖都摇晃不止。 气浪在周围肆掠,无数建筑都被这股气浪击倒,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 可笼罩在那些建筑上的雾气并未散去。 显得更为浓郁。 老道士吐出一口鲜血,然后挥手扔出一件事物。 大战到了现在,其实有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他们甚至都还没有发觉,那便是老道士至今都还没有把自己的法器拿出来。 妖族修士的法器大多简单,可三教修士的法器便是变化多端,老道士赤手空拳的与三人大战,现如今更是打杀一人,虽说又受了些伤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可至始至终都还没有拿出法器,才是一件极为不正常的事情。 直到现在,老道士扔出那件东西。 是一个造型古朴的小铃铛。 看着极其普通,但是很古老。 修士的法器,只要和古老沾上边的东西,便不简单。 穷奇看着那个悬在天边的小铃铛,没急着出手,只是缓缓问道:“这是什么?” 老道士擦去嘴角的鲜血,平静回答道:“镇妖铃。” 世上有很多种法器,根据用途,便会被取出无数个名字,当然也有很多与用途没有关系的名字,可只要法器的名字前面带着镇妖两个字的,便一定是特意用来针对妖族修士的。 山河里现如今用来镇压妖族修士的法器,最有名的一件是镇妖碗,传言碗里有一尊大妖,也不知道真假,可这件法器既然是在道教圣人叶圣手里,便注定不会差。 在许多年前,大约是剑士尚未凋零的年代里,有一位剑仙的佩剑叫做镇妖剑。 妖族修士们对于这些有着镇妖两字的法器,除去愤怒之外,最多的还是忌惮。 毕竟既然名字都这么取了,目的也不言而喻了。 老道士从山河那边来到妖土,面对的大多都是妖修,有这么一件法器,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老道士下面一句话,更是如同在老猿和穷奇心口上重重踏上了一脚。 “这是圣人遗物。” 圣人遗物?! 何为圣人遗物,圣人的学说算是圣人遗物,圣人所居住的洞府也是圣人遗物,就连圣人所用过的笔墨也是圣人遗物。 但老道士嘴里所说的这些,决计不可能是那些无足轻重的东西。 这镇妖铃是一件法器。 这本是便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可是最可怕的东西不是这个,而是…… 倘若这镇妖铃是某位圣人的本命法器…… 即便圣人死去多年,即便这镇妖铃里的气机也都已经消散不少,但若是真要是曾经圣人的本命法器,那便是一件大杀器,恐怕这世上也找不出几件法器来抗衡。 (本章未完,请翻页) 若是说登楼境的修士面对此物都还有着底气,他们这两个春秋便是完全没有底气去应对这件法器了。 老猿看向镇妖铃,早在之前被老道士一掌打飞之后,便收敛了许多,现如今看着这个有可能是圣人的本命法器的东西,眼里是深深的忌惮。 穷奇停下身形,沉默不语。 老道士身上的鲜血正在一滴一滴的滴落到湖水中,他看着穷奇,眼神漠然。 穷奇笑了笑,变回了之前的那个样子。 一个矮小的汉子。 “原来前辈一直等的都不是我们。” 到了现在的局面,他要是还看不出来场上的局势,便真的是蠢的无可救药了。 “你们若是仔细想想贫道和青天君曾有过一场大战这件事,便该知道,青符城是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老道士伸手一揽,那镇妖铃便开始响起来。 声音不大,但响彻长空。 那种声音不像是铃声,倒是很像是鼓声,光听着声音,便能够感觉到那副场景。 在一片死寂的战场上,有个身材高大的道人,摇着手里的铃铛,身后是拿着五花八门法器的修士,严阵以待,对面是一群血气翻腾的妖修。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而这镇妖铃便是最开始挥出的令旗。 穷奇的脸色极度难看,然后眼神开始涣散,而那老猿已经是满眼通红,双手止不住的拍打胸膛。 很快老猿的胸膛便血肉模糊,可老猿似乎并未感受到什么痛苦一般,双手仍旧是不停的拍打着胸膛,穷奇眼睁睁看着他的白骨露出,然后整个胸膛都被砸出了一个大洞。 老道士漠然道:“最可悲的事情,不是死去,而是不知道为什么死去。” …… …… 青符城外的那颗大石前,小溪缓缓流淌。 有个身形伟岸的男人来到这里。 他看向不远处的青符城,面无表情。 他站在这里,没有多做什么,只是看向城内,说了一句话。 “帝出西山。”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章 我便是西山 妖土的历史上,出过很多位妖帝,每一位妖帝都是极为出彩的人物,若是不出彩,也不可能将妖土这片土地完全统一。 人间的君王,在寿命将近的时候,会将自己的皇位留给后人,后人若是如他的父辈一般聪慧,治理政事不出现纰漏,便能称得上明君,要是后人仅仅是一个普通寻常人,并未先辈那般聪慧,但也绝对不傻,不做傻事,便能称为庸君,这个庸字,是指平庸。可若是后人昏聩不明、荒淫无道,让一座王朝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那便不仅要被自己的子民痛斥为昏君,指不定还要被人将这座王朝推翻。 祖宗基业,从此便改换主人。 这是人间的王朝传承。 在妖土,要想从妖帝手中拿来权柄,只能有一个方式,那便是堂堂正正的击败他,成为新一任的妖帝。 妖土的帝位传承,一直都是如此,不知道维系了几万年,在这几万年里,也有例外。 除去到最后离开人间去了天上的那数位妖帝之外。 一共有两位妖帝到死都并未被人击败过。 妖土的第一任妖帝,穷帝。 妖土的最后一任妖帝,武帝。 穷帝在混乱中崛起,在那片慌乱中击败了无数的大妖,一步一步登上帝位,开创了妖土一统的先河,在那个妖土人杰辈出的时代,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着击败这位妖帝,成为妖土的主人,可是这位穷奇一族的绝世天才,直到死,都没有输过。 这位开创了妖土一统的男人,站在山巅俯瞰了妖土整整两千年,击败了一个又一个要攀到高峰的后来人,可不知道为何,当他已经一只手都能触碰到星河的时候,他却选择回到人间,在西山坐化。 要知道,沧海之上便是真正的仙,无数修士从修行之初,便想着那才是最终的终点,当年柳巷剑道修为无与伦比,已经是世间无敌,抬眼便看得是天上,因此不惜一分为二去寻那成仙之道,最后下场凄惨暂且不说,反正也足以说明为了成仙,就连这些沧海,也会为此癫狂。 可唯独是这位妖帝,在有可能的情况下,竟然舍得把视线从天上移开,转而死在人间。 穷帝为何不踏出最后一步,一直是一个迷。 在穷帝身死之后,妖土的数万年里经历了不知道多少任妖帝,可这么多妖帝中,一直到最后一位,都再无穷奇一族的身影。 穷奇族内几乎每一代都有一位大妖坐镇,让种族不至于被人欺辱,那些个大妖也都赫赫有名,可就是没有任何一位是能够镇压一切,重新登上帝位的。 当年大战,武帝死得莫名其妙,妖土又重新分裂,穷奇一族养精蓄锐,要在那时候复制先祖的路,可实际上最后也未能如愿。 可即便如此,穷奇一族仍旧没有放弃。 这六千年来,在西山的穷奇一族做了许多很多努力,但所有努力到最后,其实都是为了要让族内的那位大妖拥有横推妖土一切敌的战力。 只是这条路走了五千多年,并未看到成效。 直到数百年前,西山开始走另外一条路。 无数天材地宝,经过六千年的堆积,在西山已经十分可观,这让现如今的西山终于有了一个好消息。 在那位大妖之后,西山又出了另外一个临近沧海的登楼境修士。 若是一位族内大妖无法统一妖土,那两位呢? 妖土有那么多种族,有很多种族没有大妖,所以一直任人欺凌,有些种族有大妖,但有且仅有一个。 可现如今的西山,有希望拥有第二个。 而今日之所以会有一位穷奇一族的妖修来到青符城,自然便也是为了穷奇一族的愿景,想要成为妖帝的愿景。 …… …… 伟岸男人站在城外,并未急着往城内走去,只是说了那四个字之后,便这样看着城内。 青符城里的那样事物,是他们势在必得的东西,为此他不惜亲自离开西山,来到这个地方,若不是重视,他本该是已经在闭关。 至于为何不让旁人前来,实际上也是不放心,西山不是没有第二位登楼,但老道士早年和青天君尚能大战,战力自不必说,若是让 (本章未完,请翻页) 旁人来,不见得能够拿走那一样东西,即便是在老道士受伤的情况下。 西山的穷奇一族既然是存世时间已经有了这么长,消息自然灵通,老道士自持修为境界高远,去和魔教教主林红烛一番大战,最后落败而归,这消息妖土里的人知道的不多,可却是瞒不过西山的眼。 一直觊觎青符城那件事物的西山,有了如此好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所以才有了今日之局面,有了三位春秋围攻老道士,有了他亲自出面,来到青符城外。 …… …… 那片湖面之上,老道士的镇妖铃收回手中,老猿已经是奄奄一息,矮小汉子更是神情萎靡,可以说是再无战力。 老道士并未对这两人痛下杀手,之前要杀那个负剑道人,仅仅是因为不愿意妖物身披道袍而已。 现如今面对这两个同样是觊觎自己那件东西的妖修,老道士倒是表现的宽厚仁慈。 矮小汉子受了重伤,回到了岸边,苦笑道:“前辈可否告诉我,到底是谁布了这个局?” 老道士一如既往的悬停在半空,神情平淡,“你若问贫道,为何不去问西山的那位大妖?” 一句话便足以说清楚一切。 矮小汉子知道了真相,倒是没有半点怨恨,穷奇一族生性如此,富有心计,族里那位大妖便更是如此,只要能达到目标,不仅是他,即便是族内其他人,一样都可以被抛弃,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也不必如何心里介怀。 老道士看着远方,感受着那股磅礴的血气,以及雄浑气机,开口说道:“你们的那位,来了。” 矮小汉子抬头一观,虽说是注定没有能看出什么,但同是一族,也能感受到气息,他面带苦意,“那位并未急着进城,想来是让我再消耗前辈一些。” 老道士冷笑道:“那位自身的境界修为都已经是极为不凡了,面对已经受伤的贫道,胜算极大,还不放心,说是你们西山功于心计,倒是一点不错。” 矮小汉子并不言语,只是低着头,似乎在想些什么。 老道士转眼看向躺在岸边,已经奄奄一息的老猿,说道:“你打算怎么办?” 矮小汉子平静开口,“若是前辈不杀我,那颗妖丹,自然是想要带走的。” 老道士摇头道:“既然如此,那你去死吧。” 声音平淡。 矮小汉子冷然一笑,身形就要再度变化,却不知道为何在湖水中飞出了一张青色符箓,印在了他的胸膛,然后片刻,一道青色火焰便被人点燃。 仅仅是片刻,青色火焰便将他烧为灰烬。 这里名叫青符城,他是城主,也是道士,其实最为精通的,一直都是符箓之道。 矮小汉子被青色火焰燃烧殆尽,最后只留下一颗血红的妖丹,老道士一招手,顺便将老猿体内的妖丹一并取出,两颗妖丹,一红一白,都在老道士手里。 拿了这两颗妖丹,老道士抬眼看向城外,冷声道:“远来是客,既然是客为何不入家门?” 这道声音极为平静,声音也不算是大,但是响彻此间。 无人应声。 出现在老道士面前的是一只黑色的长靴。 以及长靴的主人。 身形本来便是伟岸至极的男人,出现在老道士面前,便是以这般极为霸道的方式。 砰得一声巨响! 湖面数十丈的湖水被这一脚的磅礴气机给硬生生分开。 湖水拍岸,冲倒了无数建筑。 老道士抬头,再度拿出那镇妖铃。 铃声传出。 声震四野。 一抹刀光生出。 老道士视线里,那个伟岸男人手持一柄血红色长刀,朝着镇妖铃劈出。 刀势凌厉。 铺天盖地的刀意肆掠四周。 男人的身形显露,他有着一头血红长发,穿着黑色长袍。 老道士的青色道袍被这刀气吹得猎猎作响,脸上的皱褶宛如被风吹过的池水。 面对三位春秋,老道士可以漫不经心,可以留力。 可是面对西山这一位,老道士非得全力以赴才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 这位是西山统一妖土的后手。 刀气和镇妖铃发出的声浪相撞,使得天地之间出现数道旋涡。 青符城的上空乱云四起。 老道士的道冠之前便已经扔出,此刻便更是一头黑白掺杂的长发随风飘乱。 伟岸男人始终不说话,一刀未成,便是第二刀。 漫天的刀光围绕在老道士身侧。 老道士枯瘦的手臂伸出,湖面翻滚,天边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青色符箓,森严的气息飘落下来,威严无比。 伟岸男人抬头看天,冷笑不已。 何谓青符城,旁人不知道,可西山却是一清二楚。 城主言符灵的最大杀招,从来都不是什么法器,而是符。 画符也好,用符也好,言符灵在妖土若是说第二,从未有人敢说第一,甚至就算是在山河那边,言符灵在符道上的造诣也不见得会差到哪里去。 伟岸男人提着刀迎着那道青色符箓一刀劈出。 血色的刀光出现在青符城上空。 妖族好杀也好斗。 他作为西山的第二高手,境界高低不谈,光是心性便和一般的族人不同。 他的心里并无太多阴谋诡计,一心向道,显得和其余族人格格不入。 或许也就是因为这般,才被视为西山复兴的最大后手。 能在两百岁之前便踏足登楼,本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一刀向上劈去,身形本来便极其伟岸的男人握紧刀柄,面无表情。 刀光与青符相遇,徒然便生出一道耀眼至极的光芒。 这道光芒青红杂糅,让人觉得极为刺眼。 生着一头血红长发的男人哈哈大笑,一刀直接便将这道符给破开了。 他半只脚已经到了沧海里,若不是忌惮某些原因,以及有些东西还没有拿到手,只怕早就强行去迈最后一只脚了。 即便是还没有迈出最后半步,他依旧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老道士的青符破碎,并无任何神情波动,似乎是早已经便知道结果一般。 他一只手伸出,将那个悬在半空的镇妖铃拿回到手上,然后一只手在空中画了些什么。 世间的符,大多都是被人画在特殊符纸,灌入气机,便能保存很久。 可真正的符道大家画符,便不需要那么些东西。 举手投足之间,便能画就一道符。 而且威力极大。 提着刀的伟岸男人平静道:“你至多还能挡下我三刻钟。” 两人都是登楼,都知道对方现如今的处境,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并非是说大话,而是基于现实考虑。 老道士若是没有和林红烛打上一架,若没有和那三位春秋缠斗,他们会打很久,只是现如今的老道士,远不是当初的鼎盛状态。 老道士不置一词,等那道符画满之后,便将镇妖铃摇动。 铃声随着那道符而出,显得比之前的威力要大多了。 老道士画的是一道风符,可也不仅仅是一道风符。 风吹着铃声。 让这道声音显得更加苍茫。 普通人只是觉得风吹着声音,很显得很悠远,但伟岸男人却皱着眉。 这才是杀招。 没有任何一个登楼境的修士,是易与之辈。 老道士平淡开口,“没有人能把那件东西活着带出青符城。” 伟岸男人抬起头,说了今日的第三句话。 “记住我的名字,我叫西山。” 他还有第四句话没有说出口。 穷奇一族,世世代代都流传着一句话,叫做帝出西山,既是说的族中那位先祖是从西山而出,也是说的而后西山会再出一任妖帝。 他名为西山,便是族中对他最美好的期待。 老道士漠然道:“贫道知道西山对你有着期望,但你忘了族中的那位大妖。” 西山冷笑道:“哪又如何?” 这句话包含着许多未尽之语。 老道士不再相问,因为西山的刀来了。 这一刀,同样也是杀招。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五十四章 这是一道符 “原来这便是登楼。” 李扶摇站在湖底,其实从一开始便能看到战况,无论是之前的老道士以一敌三,还是之后的和西山的交手,都尽收眼底,在今日之前,李扶摇在北海上空见过朝青秋出剑,虽然是碍于境界,不知道其中精妙,但也算是目睹了人间最顶端的战力相杀。 在离开北海之前,他又在江底看过剑仙万尺和剑仙柳巷的互杀,那两人虽然都已经都是残魂,但什么都比李扶摇强,李扶摇看了之后,也十分有感触。 登楼境的修士打架,这是他第一次看见。 老道士境界自不必多说,能够和青天君大战的人物,不会差,即便是受了伤,也不会比一般登楼境修士差,至于那个提着刀的红发男人,李扶摇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实际上之前那些霸道刀光便可以证明他绝对有能力有资格站在老道士面前。 况且现在,看着还是他掌握着主动权。 李扶摇默默记下这个男人的名字,西山。 他要在妖土这边行走,一来是要和许多前辈一般,对剑道进行磨砺,二来是为了见自己喜欢的那个姑娘,但不管是为了什么,他都需要步步为营,剑士一脉本来便不受待见,早在山河那边的时候,他便觉得自己被人盯上了,船头的那场刺杀便是很好的解释。 来到了妖土,更要小心,六千年前的大战,妖族未能南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有剑士在,这几百年来,又有朝青秋时不时出入妖土,前段时间更是斩杀了一位大妖,如此一来,剑士和妖族的仇恨,便积攒到了一个相当高的高度。 不是所有妖族都如青天君那般。 总有人会和李扶摇不死不休。 李扶摇选在这时候进入妖土,其实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但至少现在不能轻易离开,自己喜欢的那个姑娘到底怎么样了,他还不知道,是不是真要嫁给别人了,他也不知道。 他李扶摇现在可不是什么小剑士了,而是一个正经的太清境剑士,和朝暮境修士都有一战之力的太清境剑士! (本章未完,请翻页) 摇摇头,李扶摇把脑中的那些思绪尽数都甩出去,转过头看向那个老翁,问道:“那人是谁?” 老翁既然是青符城里的人,自然应该知道不少事才是。 老翁苦笑道:“既然是叫做西山,那便只能是西山穷奇一族的那位了。” “嗯?” 李扶摇挑了挑眉头,老翁的话没有说完。 “西山穷奇一族有一位大妖,这举世皆知,族内有个天纵奇才,名字倒是不知道,但是在两百岁便走进登楼,这件事妖土人尽皆知,现如今妖土里最出彩的那些年轻人,其实比起当年的他,不知道要差去多少,只是这些年他深居简出,已经整整百余年不知道消息,谁知道今日会是他出现在这里。” 李扶摇皱着眉头,开门见山问道:“你们青符城究竟有一件什么东西?” 老翁哑然失笑,“这等大事,你觉得城主大人会告诉老朽?” 李扶摇不再说话,只是握着青丝剑,开始打量这周围光景。 之前在岸边沿着这一条青石小路走到湖底深处,来到这一座石洞里之后,便抬头看着湖面之上的那场大战,还没有真的好好看看周围的陈设。 石洞之中,只有一方石桌,上面放着一个茶壶,除此之外,便是四周贴着的青色符纸,其实说是贴着的,还不如说是画出来的,不伸手去触碰是绝对是感觉不到什么的。 “既然西山都要来抢夺,明显那件东西极为不凡,现在想来,为何要在妖土建立这么一座城,想来也不会简单。” 李扶摇好似自言自语,但声音是一点都不小。 老翁始终置若罔闻。 这些不轻不重的试探,没有收到该有的效果,李扶摇也就不再多说,片刻之后,便再度抬头看天。 …… …… 那道血红的刀光霸道绝伦,遇上那道借符之后威势绝伦的声浪。 砰地一声! 刀光大盛,搅得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那道声浪原来硬生生是被老道士撕开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条口子,刀光尽数涌入。 刀光遇上镇妖铃。 这件圣人遗物震动不已,片刻之后竟然出现了一些裂痕。 毕竟不是圣人的本命法器,即便是圣人曾经用过,威力也不足以压制西山。 现如今的妖土之中,只怕在登楼境里,境界比西山高深的有,而且不会在少数,但论战力,比得上西山的,屈指可数。 这位穷奇一族的绝世天才,年纪尚浅,但已经显现出来了无敌之姿,假以时日,难说不能踏足沧海,最后西山一族要是真要争那个妖帝之位,还指不定是西山还是族内的那位大妖。 老道士伸手招回镇妖铃,一道青符再度凭空而出。 由上而下,压制而来。 西山漠然抬头。 这道青符不见得有多强,但是西山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朝着那道青符劈出一刀,西山一身雄浑气机却尽数向湖面涌去。 磅礴气机遇上湖面,并未弄出滔天巨浪,反倒是动静极小。 西山朝着湖面一脚踏去。 天地之间传来一道碎裂的声音。 如一面镜子被人打破。 西山站立于湖面,看着半空中已经尽显疲态的老道士,漠然道:“你要死了。” 这是事实。 老道士没有反驳,只是看着城内,平静道:“贫道平生最得意的一道符,早在百年前便已经画完了,可是从不没有让人看过,哪怕是青天君,也没有这个资格,实在是可惜。” 西山握着刀柄,不言不语。 他是西山的第二强者,是无数族人心中的希望,他是一个极为骄傲的男人,应对任何事情都应该极为从容。 眼前的这个老道士,境界只在登楼,并不该值得害怕。 即便他口中有一道最得意的符。 西山忽然眉头紧锁,他想到了某种可能,“这座城……” “没错,这便是一道符。” “这便是贫道这一生,画出最得意的一张符。”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五章 符里的鬼 老道士是符道大家,老道士是青符城的城主,老道士画了很多符…… 原来青符城便是一道符。 以一座城作为一道符的大手笔,自然不会是简简单单的为了引诱一两位登楼境入城好将其袭杀,老道士画出这么一道符,所为得自然极为重要。 西山皱着眉,看着这座青符城内到处都冒起的青光,才突然明白为何当年青天君即便是胜了也没有将这座青符城彻底收入掌中。 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以城为符,想来天底下没有几个符道大家会有这般大手笔。 西山握紧刀柄,看着城里的青光,想着要不要先行斩杀老道士,这道符要是完全被激发出来,应付起来不说会不会很难,但应该会留给老道士很多喘息的时间。 他们这个境界的修士,判断事物,往往不会需要多少时间。 一念生出,便是一刀朝着老道士斩出。 血色的刀光甚至在这片刻之间掩盖了城里的青光。 青符城里原本便有许多雾气,青光在雾气当中,隐约可见,说不上明亮。 当这道血色刀光生出的时候,便更是很快便被压下。 无与伦比的霸道一刀直接将再度祭出镇妖铃的老道士硬生生轰飞。 镇妖铃上的裂痕越来越多。 这件圣人遗物即便是今日得以幸存下来,威力也会大打折扣。 老道士飘落到岸边,脸色发白,一口鲜血硬生生被他咽下,然后还是一如既往的漠然看着半空的西山。 “贫道这道符以城为基,以巷弄为笔墨,才画就这惊世之符,本来以为这世上再无第二人有幸见识全貌,想不到在你死前,还能有机会看上几眼,只是西山无了你,只怕帝业又要往后拖延数千年了。” 西山面无表情,只是握着刀柄的那只手便又紧了几分。 他之前的那一刀,完全已经将老道士的战力全部摧毁,只是并未能够阻止那道符被激发。 现如今的青符城如同一座牢笼,已经将他困在里面,而且那道悠远的气息更是已经朝着他压来,这道符应当是不仅仅只有困住他的效果。 西山一顿, (本章未完,请翻页) 随即掠向城内某处,与此同时便是一刀挥出。 一座造型古朴的酒楼被这一刀完全斩开,碎木细石四处炸开,烟尘四起,这一刀下去,甚至把街道都破开一个大坑,而且看样子还是西山留力的缘故,不然指不定要将这座城破开多少。 一张青色的符纸静静的躺在坑底。 西山提刀站在坑旁,看了那张符纸一眼,那张符纸便燃烧起来。 西山的身影一闪即逝。 再度出现的时候,是在一座高楼前。 又是一刀。 一座高楼倒塌。 同样是出现一个深坑,坑里还是一张青色符纸。 西山不通符道,但修行这种事,若是境界高到一定地步,即便是不懂某些东西,但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 青符城既然是一道符,西山便只用去感知那些符上的节点,将其破坏,便有很大的可能让这道符作废。 既是如此,西山便到了很多地方,出了很多刀,制造了许多深坑,发现了许多青符。 可等到他重新回到岸边的时候,他眉头虽然没有皱起,但神情很漠然,还带着一些恍然。 “既然是画了许多年的符,既然是最得意的符,那便该和其他的符不同,那些节点是假的。” 这是西山得出的结论。 老道士却摇头,“节点是真的,只是贫道却足足写了一万道符。” 符不管写了多少,总归会有最重要的几道,但那几道混在一万道里,总是很难找到。 西山问道:“你这道符是为谁画的?” 有谁值得一位登楼境的修士话这无数的时光画就一道符,西山不会认为是沧海境的修士,因为那个境界的修士,不是老道士依靠时间堆积便可能战胜的。 可若是普通登楼,又值得老道士这般竭尽心力? “西山贵为第一个帝族,存世时间之久,知道的辛秘之多,不是别的种族可以比拟的,你知道那件事很正常,要来取也很正常,只是你们西山的那位大妖没有告诉你这座城便是为他而建的?” 西山感受着青符城的威压,想着老道士的这些话,平静问道:“这道符,真的能 (本章未完,请翻页) 拦下我?” 老道士摊着手,“试试看。” 西山眯着眼,手里的长刀红光萦绕。 “出城之前,还得先杀了你。” 西山转头看向老道士。 老道士神情平淡,笑着开口,“贫道今日难逃一死。” 西山不语,对着老道士一刀挥出,轻易的穿透了老道士的身体。 老道士闭着眼睛,随即倒下。 身体化为青光,没入城里。 斩了老道士,西山转头看着天幕。 一身气机已经攀升到顶点,世间传言他半步沧海,其实有些夸张,但实际上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脚尖轻点,离开岸边,朝着天幕而去,挥刀便斩。 血红色刀光今日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出现在这里。 只是之前无往而不利的刀,现如今却未能斩开那道天幕。 遇见那青色天幕,刀光随即消散。 西山再度挥刀。 一条长达百丈的刀罡出现。 西山的气势到了顶点,他那头血红色长发随风而动,手里的刀也是红光大作。 他怒吼一声,朝着天幕再度一刀劈去。 “啊!” …… …… “吱……” 一道怪异至极的声音在城内生出。 然后整座城便开始摇晃,之前已经收敛的雾气疯狂弥漫。 所有雾气尽数涌入一处古井当中。 那口不知道多深的古井里。 是满目黑暗。 黑暗中,有人睁开了双眼。 无数狂暴的气机从那人身上涌出。 然后他站起了身。 随着他站起身,仿佛便抬起了一座城。 也是随着他站起身,那道以城为基的符,威力一下子大了不少。 直接将西山的那一刀压了回去。 西山一口鲜血吐出,脸色潮红。 握刀的那只手,虎口早已经迸裂。 他神情有些惘然的看着远处,不仅是感受到了那股气机,也是感受到了一道非同寻常的气息。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六章 于是沧海 青符城里动荡不安,一阵又一阵狂暴的气机疯狂拍打着青色天幕。 随着频率的增加,看起来那青色天幕便要岌岌可危。 事到如今,只怕不管是谁都能看出,那道以城为基的青符,所要镇压的便是这位不知身份的修士。 只是老道士已死,谁能抗衡? 那位持刀的西山能够拦下那人? …… …… 距离青符城数十里,有一叶小舟随着桑江而下,小舟上,站着一个青衣男人。 若是说之前西山的气势让人一看,便知道是一尊绝世修士,这一位给人的印象,便显得要普通许多。 他站在船头,看着青符城上方,神情复杂。 片刻之后,有一道青光由远而近,降落到船头,缓缓的显出身形。 正是已经变得有些缥缈的老道士,他看着这个青衣男人,皱眉道:“青天君,你我约定现如今不算数了?” 谁能知道,那位现如今应该是焦头烂额的青天城主人,此刻竟然不在青天城里,反倒是到了青符城外。 青天君转过头,看着老道士,讥讽道:“约定是如何,你恐怕比我更清楚,你自己瞧瞧你自己还有几炷香的时间好活。” 当年与青天君在城中大战,才踏足沧海不久的青天君豪气干云,自以为在百余回合之内便要取了老道士的性命,不惜和他定下约定,若是未能功成,老道士在世一天,他青天君绝不踏足青符城一步。 最后青天君虽说是赢了下来,可的的确确是在百招之后才胜过老道士的,于是在之后的时光里,青天君并未踏足青符城半步,直到今日,才到了这里。 “言符灵,你放心,你彻底消散在世间之前,我不踏进那座城。” 老道士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位现如今妖土里声名最盛的大妖。 青天君背负双手,看着青符城漠然道:“西山的那个年轻人,不是敌手,他若死在我的地方,那个老家伙会不依不饶,况且他对我还算是有些情意,等会我会救他出去,至于那位,破城而出之时正是气盛之时,我正好想看看,他的境界到底有多高。” 老道士疑惑问道:“然后呢?” 青天君面无表情,“都六千年了,再怎么依靠那些旁门左道活下来,也不见得还是当年的他,又被你用符压了这数百年,一战之后,即便是能活着,也没多大的威胁,你们不想妖土多出一位大妖,我们又何尝想了?” 老道士冷哼一声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你们这些妖族,生性最为狡诈。” 青天君看着这个已死之人,不轻不重的提醒道:“人族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要不然你来妖土做甚。” 老道士一时语塞,不言不语。 片刻之后,这位已经解脱了的道门修士问道:“城中那个年轻人怎么办?你要是杀了,不怕朝青秋找你算账?” 要是老道士还活着,是断然不会有那么多话的。 青天君微微招手,江面便呈现出来了李扶摇在湖底底下的场景,顿了片刻,才开口说道:“要是有机会,我连朝青秋都敢杀,偏偏这一个狗屁剑士,动不得分毫。” 言语之中,有些毫不掩饰的无奈。 老道士有些莫名其妙。 他转而问道:“你青天城里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青天君不言不语,他性子算不上好,一个登楼而已,尚未在他眼里。 满打满算,这世间能让他愿意好好说话的也就只有三个人,两个女人,一大一小。 除此之外,便是那位谁也打不过的剑仙。 这三人一定是世上最不讲道理的人。 至于其他人,就算是要和他讲道理,也配? 老道士的青光微弱,渐渐便要消散,青天君看着快要消散的老道士,忽然说道:“你其实不算笨,只是在寻解脱的法子。” 老道士张口大笑,只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真要打起来,不见得林红烛能胜过贫道。” 青天君摇头,“你也就是比他多活了几年罢了。” 话音被风吹散,老道士最后的身形也被风吹散。 青天君看着近在眼前的青符城,神情微禀,“比我早生六千年,又如何?” …… …… 在湖畔岸边,持刀的西山见到了那个被雾气笼罩的那位出现在城中。 看不清面容,看不清男女,但气势十足。 滔天妖气在他身上四散而出,让西山都觉得极为压抑。 若是这并非是什么障眼法的话,西山便可判定对方绝对是一位沧海大妖。 只是妖土的沧海大妖也就那么几位,每一位都有赫赫威名,谁人不知道,这又是从哪里蹦出一位,而且还在青符城中? 这登楼境的言符灵画出一道符便能压住一位大妖,这说出去不觉得骇人听闻? 什么时候老道士有这个能耐了? 况且一位大妖,真是一道符便能压制得住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西山脑中的思绪不停,只是现在看来,那位现如今境界暂不知晓的修士,并未注意到西山,而是注意力都在那道青色天幕上。 西山握紧刀柄,不准备继续出手,他接下来要看看他是否能破开这道青色天幕,若是不能,即便威势再骇然,西山之后的刀,只怕都要朝着他挥过去。 一道道狂暴的气机不停的轰击着那道青色天幕。 无数四散的气机落到城内,便摧毁了一座座建筑。 整座城都在微微颤抖,那位始终笼罩在雾气当中的存在再度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 “吱——” 随着这道声音响彻城内,青色天幕开始出现一条又一条裂痕,看起来要不了多久便要彻底碎开。 西山看着天幕,神情复杂。 砰地一声! 如同镜面破碎。 青色天幕彻底破开。 没了那道符的压制。 一种前所未有的磅礴气机突破束缚,渐渐生出。 如同魔神复苏,大妖显世。 西山再无半点犹豫,身形便要掠出青符城,族中要取的事物本来也没有和他言明,只说这对他从登楼踏入沧海有着莫大好处,要不是这样,他也不至于从西山赶赴到这里来。 只是那东西就是这道青符下压着的那位? 这怎么取,一位大妖? 容不得西山多想,他的身形早已经离城而去。 而在破开青色天幕的同时,那人总算是发现城里的异样,对着西山,那人遥遥一掌挥出。 无数磅礴的气机如同大江奔腾,朝着西山而来。 这位登楼境妖修本来便已经受了伤,要是再捱上这么一掌,只怕真要断绝修行的可能。 西山咬牙挥出一刀。 之前还算是霸道绝伦的刀光,现在在这道磅礴气机面前,只算是一些小把戏。 这一刀并没有能够阻挡分毫,在片刻之后便被这道气机霸道击碎。 摧枯拉朽,不外如是。 只是在那道气机快要到西山身前的同时,有一只手一把抓住西山的长袍,随手将其扔了出来,同时还有一句话遥遥传来,“速回西山!” 青天君出现在湖面半空。 西山脸色煞白,但还是抱拳道:“多谢妖君搭救。” 青天君面无表情,只是看着眼前的那团迷雾,一只手遥遥伸出。 只有两个字。 “来战!”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七章 妖黎 青天君说来战,这便是邀战。 青天君很少邀战,有很多时候都是直接出手。 这世上能得到青天君主动邀战这份殊荣的人物,少之又少。 但毫无疑问,每一位都该是沧海境的修士才对。 青天君的这一声来战,似乎便已经说明,面前的那个不知身份的人物,应该是沧海大妖无疑,即便是说不上沧海,但至少也有和青天君匹敌的实力,要不然为何一直心高气傲的青天君会主动邀战? 当青天君出现在青符城的时候,那道青色天幕已经完全破开,若是没有青天君来到城中,那存在于雾气中的那位只怕便要离开这座青符城了。 只是身为沧海的青天君要拦下谁,不说能不能成,但终究对方是不能很快离开的。 即便是朝青秋,也是如此。 朝青秋即便是举世无敌,但是在面对青天君的时候,也是一样无法在短暂的时间里便胜过他的。 青天君自知不是朝青秋的敌手,但留下朝青秋一些时间的信心还是有的。 看不清雾里的情况,但青天君十分笃定对方此刻是在打量他。 妖土里的辛秘实在太多,即便是连知道很多事情的白茶也无法完全知晓,而追其根本,还是因为白茶的境界不够,没有走到最后的沧海,既然没有走到沧海,那便是有许多事情不会在他知道的范围之内,便比如青符城下有些什么。 青天君是沧海大妖,这里又在桑江畔,那么对于对他便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他很清楚,眼前这个看似境界在沧海的修士,其实也只能维持短暂的时间而已,在这段时间过去了,这雾气里的人物,能不能活下去都还两说。 只是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对方毫无疑问的,还是一位战力在沧海的大妖。 青天君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不是因为害怕他走出城之后,大肆屠杀桑江的妖修,而是他也很想看看,六千年前,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六千年前的沧海和六千年后的沧海到底有没有两样。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青天君不想放过。 迷雾里的那位,发出一声厉啸,声音一如既往的怪异。 “吱——” 这若不是六千年古老的语言,那便应该是某个种族的语言。 青天君即便是一方大妖,可一样是没有能够听得懂,但那道声音里的愤怒,是展露无遗。 有人说恐惧到头便是愤怒,面对西山他曾发出叫声,面对青天君他又发出叫声,两者叫声的音调不一,自然表达的便也算是不一样。 西山只是登楼境,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值得上心的人物,可面前这位青天君,血气如渊,流露出来的一身气机可镇天地,一看便是一位极为不好对付的人物。 青天君从未这般竭力提升过一身血气,这是第一次。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青天君要打架。 他这辈子打的架不多,但每次都足以轰动妖土。 只是今日这一次,注定是不会有什么人知道的。 青符城是一道符,即便是之前这道符被打碎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但剩下的半道符,仍旧是有极大的威力,能够掩盖两人交手的气机波动。 恐怕除了之前逃离此处的西山之外,便只有李扶摇一个人能够看到这场大战了。 至于那个老翁,早在老道士死在青符城的时候,便已经自杀殉城。 老翁当时的动作太快,导致李扶摇竟然没有能反应过来,便已经看到老翁倒下。 李扶摇提着青丝,站在这里,看着湖面上的光景,之前西山出手也好,还是那口井下的那位出来也好,李扶摇都能看得清楚,可自从青天君踏入青符城之后,李扶摇便看不真切什么了。 只能隐约看到一青一灰两道身影。 无数恐怖的气机拍打着湖面,让画面模糊不已。 两位沧海境界的大妖对战,气机波动太大,若是不刻意控制,之前老道士的道法,是不可能让李扶摇还能看到这场战事的。 李扶摇站在原地,只是想着很有可能是老道士身死的缘故,才导致了现如今的局面,只是明显城里还有人,难不成就让他这个时候出去? 李扶摇神情复杂,但还是竭力抬头看向湖面之上。 …… …… 青天君听不懂对方在说些什么,好在这位名动妖土的大妖也没打算听懂,因此在叫声之后,青天君便率先出手了。 他身形不动,但有铺天盖地的青光朝着雾中的那人涌去。 像是他这般的人物,气机外现,想是青色便是青色,想是白色便是白色。 至于为何选择青光,只是青天君的喜好而已。 他站在湖面上空,负手而立,尽显沧海境修士的风采。 若是此刻还有些人在一旁瞻仰,便是绝对完美的一件事。 青光朝着那雾涌去,让已经很是浓郁的雾都被冲淡不少。 那人似乎很不喜欢这道青光,发出一声厉啸,冲淡不少青光。 妖族修士是除去剑士之外最擅长近身厮杀的修士,因为他们有着极强的体魄,完全不畏惧什么,因此在很短的时间之内,那雾里的那人便朝着青天君冲了过来。 妖族修士们总是很相信自己的体魄,尤其是对面那人还不是剑士。 青天君不闪不避,迎着那道灰影,简简单单的一拳击出。 蕴含着磅礴气机的拳头遇上那些雾气。 如一阵狂风,吹开某些遮掩。 隐约之间,有一头乌黑长发显露人间。 青天君伸手去抓那头长发,让那人暴怒不已。 青天君冷笑着伸手,顷刻之间便要抓住发丝。 可谁想到,发丝里忽然迸发出千万股凌厉气机,如同利剑,一剑又一剑的刺在青天君的手臂上。 发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 青天君收回手,另外一只手伸出一掌,打在对方的天灵盖上。 同样是倾力一掌,若是一般境界的修士,只怕挨上这么一掌便要当场爆裂开来,可那人只是微微颤抖,便消磨去了绝大部分力量。 青天君有些惊异,但之后很快便平静下来,拉进身形,一拳朝着那人小腹位置轰去。 (本章未完,请翻页) 磅礴青光耀眼至极。 只听见砰地一声,那人结结实实挨了青天君的这一拳。 倒退数丈。 整个人都快要从那团雾气中跌落出去。 露出一双白皙的长腿。 是个女人? 怜香惜玉这种事青天君从来都不会对旁人做,除去自己家里的那个女人,他对世间的其余女子,一向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只是得知对面那人是个女人的时候,青天君还是忍不住感叹,妖族也好,人族也好,那些登顶的大人物,大多都是男儿之身,即便有几个沧海是女子,可那些女子也都没有真正的成为过各自时代的第一人,在妖土里,妖帝之位,从不是女子。 女子剑仙谢沉所在的岁月里有柳巷举世无敌。 另外一个境界在沧海的三教女圣人,论名望还是境界都不如同期的那些圣人。 女子登顶可以说是极难。 进入沧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青天君收回思绪,伸手去拉扯那只大腿,有些想看那女子真容,妖土历史上的女大妖本来就不多,这六千年来更是寥寥,只要看到了面容,青天君不一定认不出那人的身份。 只是同之前一般,当青天君的手搭在那条大腿上的同时,便有无数气机疯狂涌现他的手臂,即便他是沧海之身,已经是世间最为坚硬的体魄之一,也都微微皱眉。 青天君再度收手,反倒是朝着那颗头颅砸去。 像是他们这般境界的修士,招式什么都是外物,经验和几乎无穷的气机才是依仗的资本。 青天君是现如今妖土里最为出彩的人物,自有姿态,一拳之下,湖面都炸开,无数湖水倒灌。 身后更是有湖水形成的一条巨大水蟒,张着血盆大口,看起来尤为可怖。 不管是什么境界的妖修,只要是显露了本体,便是说明他要用自己最后的底牌了。 就像是之前在北海,青天君一出手便是显露本体,那便是存了杀心,也是为了保住北冥的性命。 只是不是所有人都能让青天君显露本体的。 就好似眼前这人,便没有资格。 被人用秘法困了数千年,然后又被言符灵用符压了数百年的那人,即便是还有沧海战力,也不是青天君在意的事情。 巨大水蟒仰天而啸,声震四野! 雾里那人忽然踏步走出雾气,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容貌极美,只是在脸上有一道可怖的伤口。 即便是有这一条伤口,女子依然容貌绝美。 她神情冷漠,走出雾气当中之后,直接到了那条水蟒身前,伸手握住那条水蟒的血盆大口。 用力一撕。 将整个水蟒都撕扯开来。 看着极为骇人。 青天君嘴角勾起笑意,如此一来才好。 他青衣飘摇,看着对面女子,笑道:“青天君。” 能够让青天君自报家门的人,绝对不多。 那女子漠然的看着青天君,最后嘴唇动了动,说了两个字。 “妖黎。”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八章 六千年的沧海桑田 有些名字已经被湮灭在岁月长河里,有些名字却长留在历史长河中。 妖土那些个赫赫有名的大妖,名字自然不会被人遗忘,比如那位穷帝,也比如这位妖黎。 妖土的史册比起来山河那边,实在是要简陋得多,各个种族自有自己的记载,一些资历不够的种族,知道的东西便越发的少,青天君崛起于草莽之间,青蛇一族不管是往上推多少年,都不曾有过辉煌的历史,因此在青天君踏足沧海之后,要想知道这妖土的诸多辛秘,只能去别族看。 当年青天君成为沧海之后,第一个去翻的便是白泽一族的史册,这个种族存世时间够长,当年也是有资格触碰到那些辛秘的,因此离开白泽一族的腹地之后,青天君便知道了很多东西。 那些古老的名字,都被他记在了脑子里。 这其中便包括了妖黎。 这是一位六千年前的大妖,出身尊崇,虽不是帝族,但和那位武帝多有牵连,其本身便是当时的一等一大族,又因为族内有多达两位大妖坐镇,便可说得上是妖土极为厉害的存在。 妖黎作为其族的第二位大妖,踏入沧海的时间要比族内那位兄长晚了足足一百年,因此一直备受那位一样是声名显赫的大妖爱护。 妖土和山河的大战开始之前,两边的关系倒也说不上有多差,当时妖黎时常前往山河那边,结识了不少人,其中便有一位剑仙。 当时还是剑士一脉的鼎盛光景,整个世间,剑仙便是最强战力,柳巷更是一剑气长八万里,世间无人敢在剑仙面前做些什么。 可妖黎作为当时妖土唯一的一位女子大妖,不仅去了山河,更是和那位剑仙相约定一战。 虽不是生死之战,但两人之战,也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妖土和山河的较量。 因此双方都极为在意。 甚至到场观战的沧海修士,双方加起来已经超过了一只手掌的数目。 甚至柳巷,在大战开始之前,都曾来到战场,只是一闪而逝,这位世间无敌的人物,当时的心思都已经放在了去寻那条仙路上,自然是没有太多心思去看这一场即便可称是举世瞩目的大战的。 倒是另外一位女子剑仙谢沉,至始至终都在场。 大战气势磅礴,一位妖族大妖和一位人族剑仙相杀,倒也简单直接,互相攻伐罢了。 最后的结果也不算出人意料,即便妖黎是妖土的天才,是唯一的一位女子大妖,在面对那位剑仙的时候,也不是敌手。 大战落幕之后,剑仙同妖黎前往妖土游历,这一去便是足足百年。 直到后来,才传出风声,说是那位剑术通天的剑仙和妖黎互相仰慕,最后竟然结为道侣,并肩而行,去追寻大道,对于此事,三教修士和一众妖土修士议论纷纷,可身在云端的沧海圣人和那些个大妖,以及剑仙们都没有表态什么。 沧海修士做的事情,除去同是沧海的大人物,谁又有资格多说分毫,况且这其中一位还是世间战力最高的剑仙。 两人结合又过了一百年,并未什么争端传出,大抵算作琴瑟和鸣,只是在之后,妖土选择南下与山河开战,才让这一对 (本章未完,请翻页) 道侣反目成仇。 大战开始之前,那位剑仙便要离开妖土,被妖黎拦下之后,不惜出剑一剑斩在妖黎脸上,才让那位曾经也说得上风华绝代的女子留下一条骇人伤口。 只是剑仙给妖黎留下了一条骇人伤口,便算是负了妖黎,之后那位剑仙便被妖黎以及她族内的那位长兄拦下,硬生生被斩杀在妖土。 这是大战开始之前,死的第一位沧海,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大战开始之后,妖土修士最开始针对的便是剑士。 那场大战牵扯甚广,妖帝陨落,剑仙殒命,直接让剑士一脉开始凋零。 三教兴起,开始主导山河局面,三座王朝建立,都是在大战之后接连出现的一些事情。 六千年前的那场大战,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人间有修士以来,最为惨烈的一场大战,硬生生将山河都打得破碎不堪,此后更是无任何一人再越过沧海,成为真正的仙人。 至于妖黎,之后便没了踪迹。 至于那段辛秘,其实青天君都不是很清楚,他只是从白泽一族的史册里发现青符城的便是为了镇压某位六千年前的沧海存在。 至于言符灵是为何选择要来此处建造青符城,那位老大妖又是为何会默许此事,都是谜团。 只是既然现在符没了,妖黎出来了,他青天君便要和她打上一场。 他很清楚,没有人能保持着全盛状态活六千年,因此妖黎至多只有一段时间能发挥沧海战力,那一段时间,便是青天君想要的。 青天君在意的事情从来不是六千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他只在乎一点,那便是妖黎现如今的沧海战力还能维持多久。 只是之前才说出自己名字的妖黎皱着眉头,再度发出一道怪异的声音。 “吱——” 青天君感到了这道声音里的无边愤怒。 尚未有些什么动作,便看到妖黎的玉手伸出,朝着湖面一抓。 整整一湖之水都全部被她扯开,露出一整个湖底,以及站在湖底的那个年轻人。 手握青丝背负剑匣的李扶摇先是短暂失神,然后毫不犹豫的一剑挥出。 剑气席卷开来。 只是李扶摇的剑气,遇上妖黎的随手一击,仍旧是太过渺小。 磅礴气机将那道剑气彻底摧毁,竟然用了不足片刻。 遭受了无妄之灾的李扶摇神情坚毅,不管不顾就将剑十九御出。 一道剑光从湖底生出,就要刺向妖黎。 同时手中的青丝,便再递出了第二剑。 剑气锋芒毕露。 李扶摇的这一剑,外加御剑,其实面对天底下任何一个太清,都要认真对待,即便是朝暮,恐怕也要忌惮几分。 只是现如今李扶摇面对的是一个能和青天君对敌的沧海。 这一剑,依然太过渺小。 就在这个时候,青天君出手了,他的身形微动,去接下那柄剑十九,然后瞬间抹去上面的剑气,随手将剑十九扔回湖底。 然后在李扶摇的第二剑还未到达妖黎身前的时候,便拦下了妖黎的磅礴气机。 青天君一只手瞬间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变大数丈,拦下那道气机之后,面无表情的将手掌握紧,攥成拳头。 白日响惊雷。 在青天君的手掌里接二连三的雷声响起。 只是再无半点气机能逃离那只大手。 妖黎看也不看青天君,只是一字一句说道:“剑士,让我杀了他!” 或许是有六千年没有说过这些话,让这句话显得很生涩。 青天君算是知道一些那件往事,知道她是因为那位剑仙对剑士都没有了半点好感,只是除去李扶摇,不管哪一位剑士,她要杀便杀了就是,若是惹怒了朝青秋,自有朝青秋来解决,可眼前这一个,青天君还真不能让她杀了。 李扶摇要是就这么死了,他至少在以后很久的日子里是看不到自家的那个姑娘的笑脸了。 虽然之前也不怎么能看到。 青天君深深看了一眼李扶摇,后者抬头对视,毫不退避。 里面的意味,恐怕也只有他青天君和李扶摇才知道了。 青天君看着妖黎,再度开口,“来战。” 这便是完完全全的告诉妖黎,要杀李扶摇,不行! 妖黎眼神漠然的看了一眼青天君,并未多说,原本便被她扯上半空的那些湖水渐渐变化成一头巨大的凶禽。 青天君不言不语,之前被扯碎的水蟒再度成形,两两对峙。 青天君从半空走过,在李扶摇眼中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妖黎面无表情的迎上去。 这才是沧海的战斗。 看起来朴实无华,但每一招都显得极为凶险。 李扶摇注意到两人身后的云端,都诡异不已。 他不知道妖黎的境界,但至少是知道,青天君都不会简单镇杀的人物,应当也是一位沧海。 之前看剑仙朝青秋斩杀北海那条化为沧海的鲲,因为境界不够和同为剑士的缘故,一直不能睁眼看。 这一次的同时沧海之争,李扶摇还差点被一位沧海镇杀。 这种待遇,只怕天底下独一份了。 李扶摇捡回剑十九,重新放入剑匣之后,趁着湖水还没有从天上落下来,身形掠过,来到了岸边,恰好是在那具尸体之前。 一具老猿尸体。 之前那个矮小汉子已经被老道士用符烧为了灰烬,妖丹也被老道士收走。 李扶摇对老猿置之不理,抬头去看那两人大战。 青天君毕竟是现如今妖土声名最盛的沧海,面对这位女子大妖,没有落半点下风。 半刻钟之后,更是一拳把那女子的胸膛砸出一个窟窿。 妖黎脸色煞白,她低头看了一眼挂在身前的那颗珠子,里面雾气渐生。 六千年不死,靠的便是这东西续命。 但即便这样,也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况且后来又被人从中作梗,要不然为何会有这么一道符压制着她? 六千年里发生了太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而且最后她还迎来了一个最为不好的结果。 那便是破封而出的时候,遇上了青天君。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五十九章 重生 过往的事情便都已经成了过往,现如今她要么被青天君直接打得形神俱灭,要么把青天君打杀。 只是看起来,前者的可能似乎要更为大一些。 尤其是现在她已经落入了下风,要想将青天君打杀,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沧海修士的身体坚逾金石,甚至还要比金石还要硬得多。 能够把妖黎的身体打出一个窟窿,除了同是沧海,再无他人。 青天君一拳之后,收手而立,有些遗憾的说道:“不管是用了何种法子让你活到如今,原来都无法达到那个状态。” 妖黎身后的那只凶禽被青天君的水蟒生生撕碎,那条水蟒盘旋在半空,一张大口便是对着妖黎。 “现在的妖土,还有比你强的?” 妖黎毫不在意身后的水蟒,只是有些疑惑。 青天君本来便是一个极为骄傲的人,崛起于草莽之间,妖土现存的大妖,没有任何一个是有和他一样经历的,这段过往,在青天君成为沧海之前,受过不知道多少冷嘲热讽,可等他登顶沧海,并且将前面的那些人一个个都甩在身后的时候,妖土关于他过去的声音便彻底没了。 青天君证明了一件事,只要你走的足够远,爬的足够高,便没有人再敢多说什么。 青天君淡然笑道:“很多人都说我是妖土排进前五的大妖。” 青天君坦诚相告,并未隐瞒。 妖黎皱眉道:“还有四个比你厉害,妖帝呢?” 青天君平静道:“武帝之后,再无妖帝。” 青天君言尽于此,再不多说。 对于妖土现状,说再多,其实没有半点意义。 妖黎转头看向地面的李扶摇,“他是你什么人?” 声音平静,并没有之前的杀意。 像是她这般的人物,自然知道青天君要护着李扶摇,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青天君脸色有点难看,但还是说道:“虽然是个混账小子,可架不住有个混账闺女喜欢他。” 说完这句话,青天君又深深的看了妖黎一眼。 当初她和那位剑仙,不就是李扶摇和青槐这种情况。 只是她当时已经是沧海大妖,对方也是剑仙,而现在那两个年轻人,都还离着沧海很远罢了。 成为沧海,妖黎和那位剑仙无人指责,可尚未成为沧海的李扶摇,想要就这样将青槐娶回去,两人结为道侣,其实压力大得多,若不是如此,青天君也不会提出要李扶摇成为剑仙才能迎娶青槐的条件。 妖黎漠然道:“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青天君平淡道:“不必担心。” 他说的不必担心,意思有很多,但实际上最为主要的意思便是,不用你担心。 若是更为直接一点,便是你有什么资格担心? 妖黎不傻,自然知道里面蕴含的意思。 她看向青天君,坦率道:“我打不过你,但我还想看看这个世界。” 青天君沉默了一会儿,答应下来,“可以。” “为什么会有一座城压在我身上?” 这是妖黎的疑问。 青天君想了想,给出了自己的猜测,“现在不是六千年前。” 这是个很笼统的回答,但似乎很有道理,妖黎点了点头,转身向城外走去,不再理会青天君。 在这之前,她曾深深的看了一眼李扶摇。 青天君自然知道,她现如今一身气机如同泄洪,要不了多久便要全部散去,或许就在今日,便要彻底死去。 他既然打过了那一架,也算是满足了,便不再多说。 他撤去气机,那条水蟒四散开来,便如同下了一场雨,落在湖中。 青天君落到了岸边,在不远处便是李扶摇。 看着这个境界倒是没落下什么的年轻人,青天君问道:“为何不去青天城?” 李扶摇有些汗颜,随即小心翼翼说道:“有些怕?” 青天君讥讽道:“怕什么,怕打不过那些年轻人,还是怕我闺女移情别恋了?” 李扶摇小声说道:“不是这个。” 青天君皱眉道:“那是什么?” 李扶摇摇头道:“说不清楚。” 青天君看了他一眼,想着为什么那傻闺女看上这么一个傻小子。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怎么看也没见看出什么好来。 李扶摇看了看青天君,动了动嘴唇,有些想说的。 青天君看出了李扶摇的窘迫,平静道:“叫妖君便可。” 对于沧海境的修士,三教圣人,一般用姓氏开头,以圣字作为结尾,作为尊称。 称呼剑仙便更为直接,加上姓氏便可。 而在妖土,在无妖帝的情况下,无论是哪一位大妖,都以妖君称呼。 本来依着李扶摇和青天君的关系,喊一声叔父也不算是过分,但实际上青天君现在还算不上认可李扶摇。 “妖君,你真的想把青槐嫁给旁人?” 青天君转过头来看着他,平淡说道:“对你而言,除你之外的人都是旁人,可对我而言,你们这些想要我闺女的混账小子都是旁人。” “既然要我成为沧海,妖君总该给些时间。” 李扶摇神态平静。 青天君皱眉道:“你觉得你有和我讲条件的资格?” 李扶摇默然无语。 青天君深深看了李扶摇几眼,便越发觉得这个年轻人真是混账,若是一般看不顺眼的年轻人,早就被他出手教训了,可这一位,要是打伤了,不是又让他失去了不少的修行时间? 李扶摇极为认真的说道:“我会来青天城的,很快。” 这是他的承诺,当然也是想让青天君转告给青槐。 他没有问青槐的现状,本来看样子青天君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回答他。 青天君不愿再多说,径直化作青光离开。 对于这个喜怒无常的未来老丈人,李扶摇没有半点办法,叹了口气,收好青丝之后,就要走出这座青符城,这座前后经历两场大战的青符城已经是满目疮痍,李扶摇至今都不明白这趟入城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这也是青天君送出的机缘。 可是相比较起来之前在北海得以看见的那一次朝青秋剑斩大妖,这一次青天君和妖黎的大战,李扶还真没有从里面看出半点东西来。 是因为两位都是妖族修士的缘故? 可怎么说这天底下的修士都该是溯本同源的啊。 李扶摇忽然一拍脑门,“忘了问了,多好的机会。” 面对着一位沧海境的修士,李扶摇要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体毛病的解决办法,其实很简单,只要青天君愿意回答,便一定能够给出解决办法。 只是李扶摇却忘了。 “算了。” 李扶摇叹了口气,转身出城。 —— 妖黎体内的气机如洪水决堤,从那个窟窿中流出,走出青符城之后,再无任何东西遮掩气机,那些四散的气机足以让附近的一众妖修都觉察到。 只是这些气机太过磅礴,从妖黎身体里流出之后,一些境界并不高妙的妖修,在感受到之后,当即匍匐跪地,已示臣服。 这是青天君的疆域,这是大妖的气息,可寻常时日,他们是感受不到的,当有一位大妖将自己的气机完完全全的激发出来的时候,便是证明他在宣布什么。 宣布这块疆域的归属? 又或者是些别的什么。 若是有人对其不敬,会被那位大妖直接抹杀。 事情便是这么简单。 有很多妖修,都把这气息认成了青天君,认为这位大妖在巡视自己的疆域。 妖黎沿着桑江缓行,快要走到一座山前的时候,境界便已经掉到了登楼境。 灵府内的气机已经丢了大半。 这个时候,在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满头红发的男人。 他手里提着刀,脸色苍白。 不是西山还能是谁。 现如今的西山也是重伤,但仍旧出现在了这里。 他来青符城是要取一样东西,东西没有取到,就这样回去,不是他的风格。 看着这个脸上有一道狰狞伤疤,却不显丑陋的女人,若不是那些气机做不得假,西山不会认为她是沧海级别的存在。 西山打量了她几眼,最后把视线落在她的胸前,那颗满是灰雾的珠子上。 深吸一口气,西山握刀的手又紧了紧。 妖黎却是先开口了,“西山帝族。” 现如今的妖土没有人会这么称呼穷奇一族,能够这么称呼的,自然只有那些活得极为久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远的人物。 于是这个女人便一定是之前那团灰雾里的存在。 西山握刀的手便又紧了几分,他很清楚的知道,即便现在对方看起来不过是登楼境,但要应对,也没有那么容易。 “你想要什么?”妖黎开口问道。 西山指了指她胸前的那颗珠子。 这颗珠子的效用实在是太好,妖黎之所以能从六千年前活到现在,全靠它。 哪怕这六千年一直是假死状态。 西山不知道这么多,他只是知道这颗珠子能让他有机会从登楼迈入沧海。 妖黎毫不犹豫的扯下这颗珠子丢给西山,然后说道:“让开。” 西山接过那颗珠子,果然便让开。 “我欠你一个人情。” 妖黎转过头,问了一句话,大概是在问某个种族是不是还在。 西山点头。 “替我庇护一二。” 西山说欠她一个人情,妖黎便张口让他还这个人情。 西山认真说道:“一定。” 妖黎满意的点了点头。 继续朝前走去。 西山看着她的背影,对她恭敬行礼,然后离去。 这位当年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沧海大妖,只是身份这些,西山不会太清楚,毕竟他不是像是青天君那般的沧海境,也无法获知那么些辛秘。 这趟前往青符城,让他欠下了两个人情,一个是青天君的,一个便是妖黎的。 …… …… 遇见山,若是绕不过去,便只能翻过去,于是妖黎便又翻过一座山,朝着大山深处走去,之前青天君的那一拳,把她身上打出一个窟窿,其实便是把她的灵府给打坏了。 灵府破损,最为不易,这可能是修士除去死亡之外,最最要命的伤势。 像是妖黎这种大妖,修复起来要花费的代价也是极大,况且一般沧海修士能恢复的伤势,她却不能。 当初用那颗珠子让自己假死,是因为自己已经快要死了。 杀了那个剑仙,他也被另外的剑仙重创,其中一剑,在当时便已经将她的生机斩断,若不是兄长最后拿出那颗珠子将她埋下,她早死在了六千年前。 可即便如此,这六千年间,她至少也被两波人算计过。 其中一波便是建造青符城的老道士,至于另外一波,妖黎不太清楚,但必定也是某位大妖主导,至于为了什么,她也不是很清楚。 即便如此,能让她短暂的看到六千年后的光景,也不可能让她继续活下去。 世间风景,贪念一分便是额外奖赏,本不该继续奢求什么的。 妖黎走进深山,看见一座依着山而建的小木屋。 木屋里有哭声响起。 身材壮硕的汉子站在屋里的床前,眼神木然,在他身旁的女人蹲在床边,抱着已经僵硬的小姑娘在大声哭泣。 妖土即便都是修士,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安稳活着,复杂的世界,似乎随时都能取走某些人的生命。 妖黎看着那副场景,忽然张口说道:“我不想死。” 周围无人,那座小木屋里也不会能听到这句话,于是妖黎这句话就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妖黎把手伸进了自己身体里的那个窟窿里,不知道抓出些什么,然后她看着那团灰蒙蒙的东西微笑。 “去吧。” 她把那团东西扔出去。 飘过密林,进入木屋,从那个小姑娘的脑袋里慢慢渗入。 渐渐地,那小姑娘的脸上出现了一道深红色的东西,看着像是胎记,其实更像是一道伤口。 是情伤,也是剑伤。 那汉子没有注意到变化,女人很伤心,她哭着也没有注意到什么。 那边本来便是站在悬崖上的妖黎向下倒去。 还没有能坠落到崖底,便已经化为光点。 小木屋里的小姑娘,睁开了眼睛。 眼里有些茫然的情绪,但更多的还是漠然。 “好困。” 小姑娘睁开眼睛声音极轻的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便闭眼睡去。 只是身子已经不再僵硬。 至于会不会被自己的父母当作已经死去而深埋地下,谁又知道呢。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六十章 有朝一日,他会御剑千万里 重新背负剑匣走出已经是满目疮痍的青符城的李扶摇,很快便回到了城外的那块大石之前,之前石头上的青符城三字,李扶摇入城之前,这石头上青字如墨,符字半墨半绿,城字已经是完全变作绿色。 现如今出城再看,这大石上的三字,颜色尽数褪去,只留下石头本身痕迹,显得异常萧条。 至于之前守城的两个壮汉,已经不见踪影。 仅仅半日之间,青符城里连番大战,将这座建立在桑江之畔的青符城完全变了模样,李扶摇甚至想着这座城的建立之初所耗费的时间,便觉得有些感叹。 更多的还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以。 来到城外密林,观溪僧盘坐闭眼,感受到李扶摇临近之后,便睁开眼睛,青符城本就是一道大符,之前西山与老道士的厮杀,被那道大符掩盖得很好,至于之后青天君和妖黎的短暂大战,则是由青天君抹去所有气息,因此即便是观溪就在城外,也没有感受到分毫。 风吕趴在地上,百无聊赖的看着眼前的枯叶。 李扶摇来到两人身旁,并未主动提及青符城里的情况,只是坐下之后,揉了揉脸颊。 观溪主动开口问道:“施主前往青符城半日,可有什么收获?” 李扶摇摇摇头,脸上有些无奈,“幸好没有命丧城中,那三位的威势并不小,到了城中才知道是三位春秋,这等修士,平日想都没有想过,今日不知道为何一见便是三个。” 观溪挑了挑眉,语气平淡,“那是施主的机缘。” 李扶摇呵呵一笑,并不在这上面多说,之后他主动开口,也只是说起了一些城中事情,只是真假不一,之后青天君降临青符城的事情更是没有提及只言片语。 “那位言城主既然能在妖土立足,自然不是什么易于之辈。” 观溪轻声道:“施主能够平安出城,便已然是不错了。” 李扶摇笑道:“可不像之前的你。” 两人言语之间,似有玄机。 观溪低头不语,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很久。 许久之后。 观溪站起身,平静说道:“贫僧和施主,就此分道扬镳。” 风吕来了精神,之前那和尚和李扶摇聊那些他都不在意,唯独这句话,让他有了精神,一双大眼睛盯着观溪看了几眼,然后看向李扶摇。 李扶摇笑了笑,人要走,他如何去拦,本来和观溪结伴同行便是意料之外的事情,现如今走了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生出歹意的和尚,其实李扶摇还有些求之不得。 “妖土难行,好自珍重。” 这算是李扶摇给出的答案。 观溪深深的看了李扶摇几眼,然后双手合十低声说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大踏步离去,很快便不见踪影。 这位佛土僧人,倒是一点都不扭捏。 李扶摇坐在原地,一直默不作声。 等了差不多一炷香光景之后,才吐出一口鲜血,脸色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在怀里摸索着拿出之前顾缘留下的丹药,吃了两颗之后,脸色有些好转,但实际上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身上还有一颗圣丹,吃下去之后自然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让他伤势尽好,但那东西,他其实想着用来送给青槐姑娘的。 他现如今手上最为珍贵的东西,便只有那枚圣丹,之前其实有两枚,只是被他用过一枚,用来解甘河山之围,其实现如今再面对当时的局面,他不一定会动用那个,毕竟看起来,朝风尘当时本来便有能力解决问题,只是摆出姿态而已,并未和李扶摇说清楚情况,反倒是让李扶摇搭上了一枚圣丹。 让李扶摇每每事后想来,便觉得有些肉疼。 风吕瞪大眼睛,然后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你们这些人啊,心机实在是不轻。” 看到李扶摇的状态,然后想起之前他和观溪和尚两个人的交流,风吕很容易想到这是为了什么,他作为妖土最为出彩的几个年轻人之一,还真不是傻子。 李扶摇不言不语,在青符城内对着那位沧海级别的修士出过两剑,虽然都没有什么效果,可哪怕是有青天君替他拦下那道磅礴气机,可其实面对比他境界高出那么多的沧海大妖,李扶摇没有重伤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若是说真要一点伤都没有,那一定是老天爷保佑了。 至于和观溪的互相试探,其实李扶摇早有准备,观溪并不是什么善茬,若是说他把之前在北海上的那件事完全揭过了,李扶摇是完全不信的,换而言之,便是他自己也不会把那件事忘得干净。 从过往的经历来看,李扶摇本来便是一个极为记仇的人。 “身在你们这处处是凶险的妖土,不多长几个脑子,尸骨都难全。” 听到这番话,风吕本来是想反驳一番的,可仔细想想,好像李扶摇又没有说错什么,便气势弱了一些,只是问道:“你觉得那和尚会不会真走了?” 李扶摇洒然笑道:“没有走,我便拔剑和他打一架,我不见得会输。” 风吕瞪眼讥讽道:“这种话你怎么不对着他说?” 李扶摇哈哈大笑,“吹牛这种事,哪里有当着别人面吹的?” 风吕满头黑线,要是他现在已经化作人形,指不定要给李扶摇竖起一个大拇指表示钦佩。 说过了这个,风吕忽然问道:“咱们接下来去什么地方?” 其实不用问他都知道,既然已经到了桑江,走过了青符城,下一个去处自然而然便是那座青天城了。 只是以前去青天城容易,而今这青天城里可是有一堆青年才俊,李扶摇到了青天城,要是在说一声他和青槐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只怕便从走进青符城开始,便要一直连轴转,和不少年轻人一直打了。 李扶摇没有去立即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说道:“我听说林红烛来了妖土。” 对于这位在北海卷起无边风浪的魔教教主,李扶摇对他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触,只是风吕自从吃下那颗圣丹之后,便一直在埋怨这位魔教教主,说是要不是林红烛,哪里有他这么久都变不回人形的悲惨遭遇。 (本章未完,请翻页) 对于风吕的这种无耻论调,李扶摇向来都是一笑置之,并不愿意过多废话。 李扶摇继续悠悠说道:“那位言城主在回城之前,曾和林红烛有过一场大战,受了伤,要不然那三位也不敢入城。” 风吕摇晃着脑袋,笑嘻嘻问道:“那位魔教教主真有那么厉害?” 李扶摇看向这头驴,微笑道:“要么你去试试?” 风吕一脸嫌弃,冷哼了一声,终究是没有胆敢说出什么狂言。 只是风吕沉默了一会儿,才认真的问道:“接下来去哪儿?” 李扶摇抬起头,揉着脸颊,轻声道:“青天城。”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李扶摇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可他的眼里却几乎都是笑意。 只是身后剑匣里,那柄青丝,阵阵低鸣。 如此奇怪的李扶摇,风吕从未见过。 —— 林红烛穿过那片草原,花了整整一月时光,本来依着他登楼境的境界,穿过那片草原,只需要很短的时间,至于为何花了这么多时间,只是因为在那片草原上前后遇到的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他捡到一个境界不高的小妖修,耽误了一些时间,至于第二件事,便是遇到了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老道士。 前者只是耽误了一些时间,而后者却是差一点丧命。 那个精通符道的老道士境界高深,应当也是迈入登楼很久的修士,当他出现在林红烛面前的时候,其实林红烛便知道了些什么。 两人都并不废话,短暂试探之后便是一场大战爆发,林红烛的这位山河里最为出名的野修,面对着那位根正苗红的道门修士,激战半日,并未落败,反倒是打得老道士连连吐血,最后后者远遁而去,剩下同样有伤但是没有老道士那般严重的林红烛。 于是林红烛不得不停留在草原养好伤再前往那片苦寒之地,原本他的境界已经足以让他可以横渡妖土很多地方,只要不遇到沧海大妖,林红烛便不畏惧任何人。 只是现如今受了伤 ,让林红烛不得不在那片草原停留一些时日,直到伤好之后,才再度动身。 踏入那片苦寒之地的时候,那地方已经开始飘雪,妖土本来就要比山河那边的气候寒冷许多,当山河那边已经是春风吹拂大地的时候,妖土也有很多地方还飘着雪花。 而这片苦寒之地的气候便更要比妖土的绝大部分地方还要冷一些。 林红烛穿过那片草原之后,满目可见的风景便是一片萧条,草木难见,寒风拂面。 已经是登楼境修士的林红烛,神情平淡,没有半点惊讶。 倒是身后的那个女子,脸色发白,瑟瑟发抖。 夜幕时分,林红烛在一处背风坡生了火,林红烛坐在火堆前,火光照着他的脸,一头白发被他随意挽的一个发髻 扎好,然后这位名动山河的魔教教主,竟然从身后拿出一张虎皮开始缝补。 在他对面,那个长相清纯的小狐妖盯着林红烛,有些吃惊。 之前林红烛和老道士的那场大战她可是一点不漏的全部看完的,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明明要比族里的那些族老还要厉害十倍百倍,为啥还能会这么一手针线活啊? 林红烛缝补的速度很快,要不了半刻钟便将一件虎皮衣缝补完成,他递给这个小狐妖。 瑟瑟发抖的小狐妖接过虎皮衣,穿上之后,果然觉得暖和许多。 林红烛看向这个之前说他眼里有光的小狐妖,平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是啊,他和她同行了一月有余,竟然从来没有问过她的名字。 小狐妖怯生生笑道:“空空。” 声音清脆,一如既往。 林红烛一怔,随即又笑了。 这是第二次他对这个小狐妖展露笑意,第一次是她说他眼里有光的时候。 空空看着白发红袍的林红烛,问了一个问题,这是她憋了好久的问题,“你来这里做什么?” 北方的苦寒之地,族老们一再强调,不是他们能够随意踏足的,在这里生活的妖修,每一个都是穷凶极恶的,一不注意,便要把命都丢在这里,虽然她面前的这个人这么厉害,可是她也不希望他深入北方。 林红烛轻声道:“就是随处走走。” 这是什么答案? “那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家?” 空空看着林红烛,认真问道。 之前在草原里跟着他是因为害怕还有其他人把她掳了去,后来快要临近狐族领地,本来是想离开的,可是又有一个老道士来找他打了一架,然后他就受伤了,她就又留下来照顾了他很久。 可是现在他伤好了,却来了这片苦寒之地。 这离狐族领地越来越远了。 林红烛皱眉道:“你要走?”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林红烛皱眉,空空莫名有些心疼,她连忙摆手,“其实……跟你一块走走也行的。” 林红烛挑挑眉,他本来便相貌不凡,后来生出一头白发之后,便显得更加邪魅,因此这个动作便显得撩人不已。 林红烛看着火堆,轻声道:“一起走走吧,都有好处的。” —— 青天城,今日日头高照,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穿过云层洒落在大地的阳光,让桑江江面波光粼粼。 青天城里现如今已经不知道来了多少人,城内比起之前,已经说得上人山人海。 也就是城门这边,显得清净一些。 只是这清净也只是相对而言,毕竟早在之前,这里还曾有两位妖土的年轻天才当众比斗。 那场比斗,那头在青天城早已经“声名远播”的小老虎和那位同样是名声不小的那个年轻天才重夜足足打了一整天,都你没有分出胜负,最后只能罢手,但谁都看得出来,那头小老虎比起当初,要强盛不少了。 见到了今非昔比的胡月,其实重夜一直在想如今青槐的境界修为,他很想知道如今的青槐,会比那头小老虎强出多少。 或许便不及了? 几个出彩的年轻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之中,也就只有毕羽是在这几日近距离接触过青槐的,换句话说,便只有他最有资格对青槐的境界做出判断。 可惜在那日一战之后,毕羽似乎就已经在青天城里消失了踪迹,重夜再也看不到毕羽的身影。 午后的光景,重夜来到城门这边,仰望着城头。 青天城的城头上,有个青衣姑娘坐在城头,看着远处。 阳光洒落在她的脸上,很好看。 城头的守卫站在远处,根本都不转头去看这边,知道这个姑娘身份的他们,更是一点念头都没有,要是换了旁人这样坐在城头,只怕早就被他们给赶下去了。 重夜在看青槐,只是并未靠近,不仅是因为他忌惮城头的那些守卫,更是因为他也不想让青槐看清楚他。 前些日子的那一战,他刻意和胡月打成了平手,其实便是因为还有些其他考虑。 胡月其实就算是脱胎换骨,也几乎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在妖土的年轻一代中,之前一直是青槐压着他们几个人一头,这几年,反倒是他的境界修为走的要快许多,现如今的这几个年轻人里,重夜几乎能够不在意毕羽和胡月的存在,只是专心看着青槐和那头已经有很久都没有消息的大黑驴。 想起风吕,重夜还记着他有消息说是北海寻宝,只是这宝寻着寻着便没有了踪迹,难不成是现在到了山河那边去了? 重夜不担心这家伙死在某地不被人知晓,毕竟他那位叔父对于他的寄望实在是不小,要是风吕这般无声无息便死了,只怕那位大妖是要掀起一阵无尽风波才对。 在此处站了片刻,重夜正要往城墙那边走去,便看到有个青衣男人突兀出现在城头。 看到那个青衣男人之后,重夜停下脚步,对着那人行礼,转身离去。 这座城里……不,这片妖土里,那个青衣男人也是一个极不好惹的存在。 …… …… 青天君站在城头,看着自己最为在意的女子。 他在意的女子有两个,一大一小,但明显他更在意这个小的。 青天君走过好几步,然后坐在了青槐旁边,然后自然而然的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发。 青槐转过头来,“你见到他了吗?” 声音很柔,让青天君想起来很久之前,他看着这个姑娘第一次张口叫爹的光景。 想着这事儿,青天君便有点恼怒,“见到了,只是还是那么傻,境界倒是比起之前提升了不少。” 青槐微笑着说道:“他还是他便最好。” 青天君皱眉说道:“他要是不敢来青天城,你怎么办。” 青槐看着自己的父亲,看着这个现在妖土声名最盛的大妖,柔声道:“你就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我更情愿他别来。” 青天君面无表情,“没有波澜壮阔的经历,成不了剑仙。” “所以您为他造就了这些磨难?” 说这些话的时候,青槐倒是有些讥讽之意。 只是意味极淡。 青天君一点都不生气,他或许不是世间最厉害的沧海,但在青槐面前,他的确算得上是一个最称职的父亲。 而且对自己的这个闺女,他的脾气也是极好。 “虽然说修士的寿数极长,但父亲仍旧有些担心。” 即便是在青槐面前,青天君吐露心声的次数也非常少。 青槐扭头看着青天君,“就不能让我自己把握?” 青天君面无表情的摇头,“世间有太多条条框框,即便成为了沧海都不见得能完全挣脱出来,成不了沧海便更是深陷其中,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 青天君很平静,但说出的话,有些残酷。 山上修士,活着看着比普通人光鲜,但实际上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山下百姓头顶上有一位君王主宰,山上修士头上便是那些沧海修士。 至于迈入沧海呢? 朝青秋贵为山河第一人,就真得了自由? 青天君清楚的知道,只有足够强,才能越发自在,随心所欲这些事情,恐怕只能凌驾于众人之上之后才能有那一日。 现实无比的残酷,青天君当不会一点一滴都告诉青槐。 许多能为她挡下的事情,青天君便会毫不犹豫的替她拦下,不必让自己的宝贝闺女,为这些事情费神伤心。 只是有朝一日他终究会离开这个人世,而他的宝贝闺女竟然又喜欢上了一个剑士,才让青天君头疼不已。 这种情绪,他没有表露出来,但实际上也为此操心不已。 青天君揉了揉脑袋,然后又替青槐顺了顺头发,轻声安慰道:“没关系,我还能活好些年,你真要是想和那臭小子在一起便在一起,你就当爹之前说的那些非要成为剑仙的那些话是屁话行不行?” 这可能是青天君现在说出口马上就会后悔的话了。 果不其然,开口讲出这句话之后,青天君便皱了皱眉。 可不是后悔了吗? 青槐不屑的哼了一声,“他会成为剑仙的。” 青天君低声笑道:“其实爹也觉得他能成。” 青槐呸了一声,脸上出现了一些笑意。 青天君问道:“那要不要把那几个混小子给打一顿扔出去?” 青槐站起身来,认真说道:“我有个朋友,以前就说了,等我再去山河那边,再报他的名字,比什么都好使,我现在不去山河那边了,他练剑那么久了,难不成不来帮我打架?” 青天君故作讶异道:“那个朋友真不错,是谁?” 青槐指了指自己的胸脯,指了指青天君的胸脯,笑着说道:“那个人啊,就是你未来的女婿,是青槐我未来的夫君,是以后比朝青秋都还要厉害的剑仙!” 青天君点点头,附和道:“还行。” 他随即问道:“那他什么时候来娶你?” “有一天,他会御剑千万里,斩开一切荆棘来到我面前,到时候……” 青天君看着那个做着梦的闺女,叹了口气。 这傻闺女哎。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一章 青丝最难断 洛阳城,秋雨连绵。 这已经不知道是程雨声第几次坐在自家的门槛上看秋雨了,在最开始回到洛阳城的那些时日里,这位程家少爷因为喜欢某位女子,而不得对方喜欢,要发呆的时候都会拿着一串糖葫芦到某个小姑娘家,在她家的门槛上坐着,两个人,吃着糖葫芦。 小姑娘李小雪不会想着什么大事,倒是他程雨声则是会为自己喜欢的那个姑娘惆怅失神。 现在已经过去了好些年,他虽然一直都还想着那个姑娘,时不时还会去那座宅院看看当年她种下的那颗桃花树,但实际上并未那么深陷其中。 况且他这位抱刀郎,闲下来的时间真的不多。 自从自家师伯,那位不管放在哪儿都说得上一个高手的老人来到洛阳城之后,程雨声的日子便没有一天好过,陈酒对他的摧残,可算是极其变态。 但得到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现如今程雨声虽然还是一位青丝境,但体魄一点不比太清境的修士差,甚至还能和朝暮境的修士一较高下。 只是这种体魄只是相对于三教修士而言,要是遇上妖族修士,只怕也没有任何优势,面对剑士的锋利剑气,也不见得能讨得了好来。 但不管如何,陈酒这一番打熬程雨声的体魄,本来便不是错事。 今日难得空闲,老人说是城外风景不错,独自出城,让程雨声有了整整一日的空闲时光,之前趁着还未有雨,程雨声去那处宅院看了一眼桃花树,然后在城里转了半圈,去那处偏僻小院看了王偃青,最后百无聊赖的回到府里,坐在了大门门槛。 像是一座石像,看着远方却是双目无神。 不远处,杵着拐棍的程老太爷斥退了下人,颤颤巍巍的来到大门处,悄无声息的坐在程雨声旁,等了片刻,轻声道:“混小子。” 程雨声木然转头,看到是老太爷,下意识想躲,却被老太爷枯瘦的手臂压住肩膀。 程雨声说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其实对于这个老人,还是有些来自心底的畏惧,“老太爷。” 程雨声喊了一句,便再无下文。 程老太爷看着雨幕,神情古怪,片刻之后似乎有些缅怀道:“混小子,喜欢的姑娘,哪怕再喜欢,等不到了,便不要再等了,等一百年又如何,最后还是等不到。” 程雨声想了想,“老太爷也有过这种经历?” 程老太爷满是皱纹的脸舒展开来,仿佛有些奇异的色彩,“混小子,你觉得这天底下就你一个人年轻过?” 程雨声嘻嘻笑道:“老太爷给讲讲?” 程老太爷用拐杖敲了敲门槛前的青砖,皱眉道:“都这般年纪了,提起当年那些破事有意思?” 程雨声忍着笑,“破事?” 对于自己的这位老太爷,其实早在幼时,程雨声便有些害怕,实在是因为老太爷身子还算是硬朗的时候,性子实在是太过古板,从未对晚辈有半分嘘寒问暖,见到晚辈,也是板着一张脸。 不止是程雨声,程家许多子弟对于这位老太爷都是畏惧居多,即便是这几年老太爷的身子不如当年,但威严不减,程雨声回到洛阳城这几年,除去时不时的问好之外,其实还真没和老太爷有过交心言语。 像是今天这种坐在一起,说这么多句话,也是第一次。 程老太爷问道:“宫里那位有意替你找一位皇族女子,你怎么想?” 即便是那位贵妃也是姓程,但既然入宫,以后称呼便都要小心慎重许多,因为即便是那位贵妃还有心为程家谋利,实际上已是别家妇。 宫门外的家族越鼎盛,宫门里的女子便活得越舒心罢了。 实际上这才是老太爷今日和程雨声交谈的真正目的。 程雨声苦笑道:“老太爷,先不说合不合适,喜不喜欢,老太爷知道我现在是山上修士,以后指不定能活多久,要是一两百年之后还是这幅模样,那位垂垂老矣,真能受得了?” 程老太爷喟然叹道:“咱们这种家世,你以为娶妻便真是娶妻?” 程雨声想了想,“要是那女子能忍受每 (本章未完,请翻页) 日独守空房,空有一个名分,我没有什么意见。” 早在当年接过那柄洛水之后,程雨声便懂了很多东西。 肩上扛着的东西,身前要面对的东西。 最无忧无虑的日子,其实还是当年离开洛阳城跟着师父到处闯荡的日子。 原本以为自己答应下来之后,这门亲事便算是板上钉钉了,谁知道老太爷忽然恼怒道:“就这样误了那女子一生,算个什么事?” 程雨声第一次有些认真的打量着自家老太爷。 程老太爷动了动嘴唇,认真说道:“混小子,喜欢一个姑娘,有的人能去争取,也有可能,见到了可能,便要越发努力,但世上很多事不是那么简单,比如你喜欢的那个姑娘,竟然是……沉斜山的道种,是那位观主的亲传弟子,是有望成为圣人的山上修士,你还是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程雨声听着前半句话还觉得有些道理,可等自家老太爷说起来后面半句话,便忽然扯了扯嘴角。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是个什么说法? 程雨声越来越觉得自家老太爷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程雨声问道:“那宫里老太爷怎么回复?” 程老太爷皱眉道:“要怎么回复,那位还得叫老子一声爹!” 程雨声哈哈大笑,对着老太爷竖起来大拇指。 老太爷这个性子,还真是洒脱。 程老太爷正色道:“混小子你那师伯是个什么境界,比摘星楼里的昌谷先生还要高?” 摘星楼的事情,在过往数十年近百年里都是一件绝密的事情,可洛阳城近些年发生的事情却是已经渐渐让更多人知道了里面的事情。 李昌谷在摘星楼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程雨声砸了咂嘴,想了想要不要如实告诉老太爷。 沉默了片刻,这才说道:“我要是说那位师伯比云端只差一线,老太爷你信不信?” 老太爷一拐杖打在程雨声屁股上,力道不大,只是骂道:“滚你的蛋!” 程雨声哈哈大笑,第一次觉得老太爷有这般可爱。 程老太爷骂骂咧咧的站起身,杵着拐杖往内院走去,就留下程雨声一个人。 程雨声这会儿要是转头去看老太爷的那张老脸,指定能看到那些沧桑笑意。 程老太爷这种在洛阳城这个大染缸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人,还能判断不出自家的子弟哪句话是真话,哪句话是假话? 老太爷要真是这样糊涂的一个老家伙,程家不会有现在的高位咯。 …… …… 雨势不小,程雨声便一个人坐在门槛上看着那场连绵秋雨,两个时辰之后,觉得有些乏了,这才找了一把油纸伞撑着出门,想着再去看一眼那处宅院的桃花树。 说到底,都还是忘不了那个姑娘。 走过行人稀少的街道,再度临近那座宅院,程雨声小心翼翼的推开门,然后收伞站在屋檐下,看着那颗被风吹雨打的桃花树,想着过不了多久,这颗桃花树又要重新开出鲜艳的桃花,而自己想要见到的那个姑娘注定是再也见不到。 想到这里,程雨声就唉声叹气,但是片刻之后便又自嘲道:“矫情。” 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洛水刀柄,程雨声撑开伞就要离开,可忽然之间,只感觉到一股凌厉剑气袭来。 容不得半点犹豫,程雨声瞬间洛水出鞘,在极为短暂的时间里便有一刀挥出,今时今日的程雨声,在被自己的师伯打熬这么几年之后,早已经不是当初的他,无论体魄还是临战意识,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刀光与那道剑光相交,只是片刻,便将那剑光破开,只是破开之后,程雨声抬眼望去,笑了笑,便收了刀。 怪不得不见半点杀机。 那边那个不得不花两剑才消磨了这一刀的少女将那柄剑身雪白的长剑收剑入鞘,然后重新悬于腰间,咬牙切齿的说道:“程哥哥,你这见外了啊!” 好几年前,这个少女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是用这句话来骗他程雨声的糖葫芦 (本章未完,请翻页) 吃的。 这个丫头啊。 李小雪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两串糖葫芦,扔出一串给程雨声,然后便一屁股坐到了院门处的门槛上,也不嫌上面的沾了雨水。 程雨声接过糖葫芦,走过几步坐在李小雪身旁。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边,还连糖葫芦都买好了。” 李小雪咬着一颗山楂,笑眯眯说道:“某些人,一有空就往这边跑,我家先生说你那位师伯出城了,我就知道你要往这边走。” 程雨声咬下一颗山楂,嚼着吞下肚,有些意外,“昌谷先生境界现如今这般高了?” 李小雪摇摇头,“不知道,先生只说挑个好时节便可以下楼了。” 程雨声吃着糖葫芦,感叹道:“昌谷先生还真是不世之材。” 李小雪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两个人一大一小坐在门槛上,时不时说些闲话,但从未涉及半点修行上的东西。 顿了很久,李小雪忽然说道:“也不知道我哥怎么样了。” 这两年家里已经把当年的那些事情都告诉给了她,缘由什么的,李小雪早就清楚了,至于李扶摇为她做的那些事情,她也知道了不少。 对于自己的长兄,李小雪没有半点埋怨,反倒是觉得理所应当。 设身处地来想想,或许自己还做不到自己长兄那般洒脱。 她现在甚至都想去白鱼镇一趟,看看自己的那位长兄当年生活的环境,只是先生说,自己的境界不够,还没有到自己一个人游历的时候,让她好好练剑,早日追上自己的兄长。 李小雪咧着嘴,练剑这件事,是真的很苦啊。 程雨声看着雨幕,悠悠笑道:“指不定你哥他现在也是和我一般,在受苦呢。” 李小雪咬着山楂,面色如常,只是一身剑气渐渐生起。 程雨声垂头丧气,“你们两兄妹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李小雪眯着眼,笑意不减。 她倒是希望,自己的那位兄长,不管是心仪谁家女子,都该大大方方的走到对面告诉她自己的心意,要是不成,便不要拖泥带水,直接斩断情丝就好了。 这种想法他也就是没有付诸于口,要是说出来,程雨声一定会嗤笑着回话,“你当感情是糖葫芦,想吃就能吃,说不吃了就能忍得住?” 只是感情这种东西,局内人清楚但无法自控,局外人更是连看都看不清楚! —— 那位腰悬短刀的老人今日走出洛阳城,并非真是简单的外出观景,而是因为有客至洛阳。 天底下的修士何其多,不是每个人都值得让已经是登楼境的老人上心。 可那一位,老人非要去见见。 原因有二。 第一点,是因为来的那个修士,被说成云端之下,人间最强。 第二点,他有个不错的徒弟。 喜好喝酒的老人这一辈子都没有收过徒弟,但有一个师侄。 恰好自己的那个师侄,又喜欢那人的徒弟。 又恰好人人都觉得他配不上那个女子。 道种天资卓绝,身后有道门之首沉斜山,还有那位云端之下的第一人作为师父便是天之骄子,人人都配不上? 老人很想告诉那位观主,自己的师侄不差的。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要告诉观主,自己的刀不差。 天底下把拳头当作道理讲的,梁溪最多。 而在那么一群人当中,道理讲的最好的,最不讲道理的,也就是那个观主了。 老人喝了几口酒,看着远处,轻声笑道:“什么都好斩,唯独这青丝最最难。” 话音落下,于是他便拔刀出鞘,磅礴刀气瞬间便掠过数千里。 要是有人俯视而观,便会觉得似乎人间有一条黄龙奔腾。 威势极大。 相比较起来三教修士,其实野修对敌,更为简单直接。 而在数千里外的尽头,有一轮明月生出。 一条五彩长河,缓缓流淌。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二章 那些不为人知的剑士 青天城的秋日,气候奇怪不已,明明之前几天都还是有日头高照,这两日便秋风呼啸,气温骤降。 甚至昨日夜里,还下了一场不大的小雪,只是雪太小,尚未将街道铺上白雪,等到天光渐起之后,抬眼望去,也只能看到微微潮湿的地面。 并未有其他的特殊光景。 进入秋日光景的青天城,在一年四季之中,是最为多雾的时节,没到正午时分,整座城里便都会笼罩着一大片雨雾。 城里不是没有境界修为不俗的修士,不是不能驱散这层雨雾,但雾罩青天城,谁也不知道是不是青天君刻意为之,谁敢随意驱散这满城雾? 位于城中的那座酒肆,原本酒客不多,现如今青天城多了那么些人,想着便该多出一些酒客才多,可不管是外面来了多少人,这酒肆里面,还是那么几个酒客,甚至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情,让原本的那些个酒客现在都少了不少。 酒肆显得冷清不已。 陈嵊这些时日,没有再到处乱走,在青天城百分之百要发生大事的情况下,这位境界算不上低的剑士,这些日子一直在酒肆里喝酒。 酒肆最角落的那张桌子,一直都是陈嵊的“专用”加上酒肆里也没有多少酒客的前提下,陈嵊即便是在那张桌子前待足了整整十数天,那个卖酒妇人都不曾赶人。 虽是妖修,但卖酒妇人之前却是一直在山河那边过活,比妖土里许多妖修对山河的了解要多得多,许多妖修一听到陈嵊的剑士身份,便勃然大怒,而卖酒妇人倒是全然不理会。 她对剑士极有好感,顺带着对陈嵊的观感也不差。 而对剑士有好感,是因为她碰见的第一个剑士,不差,至于对一向邋遢的陈嵊不算太差,是因为他是那个剑士的师父。 虽然卖酒妇人偶尔也会感叹,为何这师父和徒弟的性子,会差那么远? 只是感叹过来感叹过去,也没有什么结论,那就只能这样看着了。 陈嵊坐在酒肆里的最偏僻角落里,身旁摆满了酒坛子,身上的布衫满是酒污,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换过,甚至有些地方,都已经油腻不已,脸上的胡茬一日深过一日,最开始是胡子拉碴,到了这几日,脸上还颇有些壮观。 要是陈嵊的身材再壮硕一些,便不再像是一个剑士了,倒是看着十分像那种山贼草寇。 那柄千里迢迢在白鱼镇取的剑被他随意放在桌上,桌上有一滩酒渍,陈嵊靠在酒桌旁,闭着眼睡觉,鼾声不算大。 酒肆里零星的几个酒客都刻意忽略这声音,彼此说着闲话。 谈话的的内容,说的还是青天城里最近发生的大事。 关于那位大妖之女的。 当然也会提及那些熟悉的名字,毫无疑问,毕羽,重夜以及胡月是这些名字里最为耀眼的几个。 外人对于自己参与不到的事情,本来不该有这么高的关注度,尤其是这些身在妖土的妖修,可青天城实在是很不错,没有争斗,没人敢在这里面杀人,于是便有很多人闲了下来,既然是闲了下来,便实在是会忍不住多想,看向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事情。 闲人关心闲事,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卖酒妇人依着柜台,看着外面的白茫茫一片,眉目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想着那个时常来喝酒的姑娘现如今也有很久不曾走进这座酒肆了,可即便是青天城里发生的事情是和你有关系,你来喝几顿酒又有什么关系? 人一闲下来,总是忍不住多想。 比如此刻这卖酒妇人便想着要是那个少年来到青天城,把那些家伙全部都打一顿就好了。 只是她还不太清楚,不清楚那个当初的少年会不会喜欢这个姑娘。 即便喜欢,可一个在山河,一个在妖土,真的会有结果? 随即卖酒妇人摇摇头,这个年纪的家伙,哪里会管这么多,爱了就是爱了,谁管这么多? 卖酒妇人思绪还要继续发散,去想更多东西,酒肆里却是来了一个人。 那个男人身材高大,头发用一根稻草随意打了一个结,穿了一身灰色袍子,最主要的是,他的腰间悬着一柄剑。 能够腰间悬剑进出这座酒肆的,在以往便只有陈嵊一个人。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因为腰间悬着剑,因此很快,那几个零星的酒客便都把注意力放到了那高大男人的身上。 男人朝着卖酒妇人笑道:“要一坛酒,最差的就行。” 卖酒妇人一怔,并未出神,很快便从身后搬来一坛酒,她有些疑惑的问道:“客官坐哪儿?” 高大男人指了指最偏僻的那张酒桌,就这儿也好。 卖酒妇人的眉头突然皱起。 因为这高大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闭着眼睛睡觉的陈嵊,忽然眼睛微微睁开,随即眯眼。 而随着他的睁眼眯眼,酒肆里的剑气纵横,浓郁的像是外面的雾气一般。 酒肆里一下子变得很是压抑。 陈嵊是剑山少有的天才,不同于自己的几个师兄弟,各自在某一方面上颇为精深,他陈嵊虽说在意气术上面单论任何一点,都比不上那几个师兄弟,但好在他在这三项上面,都说得上齐头并进。 剑道修为,境界修为,陈嵊都走得很快。 越过朝暮之后,想要走到春秋,其中的路途,真的不是一个境界跨度能够说清楚的。 更何况是剑士一途。 并非是人人都如李扶摇看到的那本书上的那位,朝入朝暮,暮时便入春秋。 那位剑士,才当得上惊才绝艳四个字。 而陈嵊,虽然不如那位,可绝对也算不上差,现如今几乎都已经摸到春秋境的门槛了。 这等境界进展,已经是极为罕见了。 不过为何这些日子都并未半点锋芒的陈嵊在今日忽然展现出如此做派,让卖酒妇人极为不解。 但至少她清楚的知道,这绝对和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有关。 两位剑士,一站一坐。 算是对峙,也不算。 因为至始至终都只是陈嵊的剑气萦绕着四周,而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却是什么都没做。 卖酒妇人把酒放到酒桌上,然后回到了柜台后面。 酒肆里时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时有酒客起身离开。 不是没有人想知道这酒肆里等会儿要发生什么事情,只是酒肆里的剑气太浓,让他们极为不舒服,而且还很……厌恶。 现在的妖族修士大多没有见过一大片剑士挥剑的画面,但不知道为何,那些族群或是为了记住耻辱,甚至把六千年前的那些大战画面做成壁画,就放在了族内,有些壁画画的栩栩如生,让每一个看过的族人都能感受到当时的情况。 有些厌恶,是融入血脉之中的。 直到最后一个酒客起身离开酒肆之后,那个高大的男人才拿过酒碗,倒了酒在碗里。 “你喜欢喝酒,我怎么不记得?” 这是高大男人今天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沉稳,像是历经沧桑。 陈嵊淡漠的说道:“酒可不能杀人。” 这句话倒是没有什么逻辑,只是在说出来之后,那高大男人很明显的便顿了顿。 拿起酒碗的手,有些缓慢。 他看向酒桌上那柄白鱼剑,称赞道:“这柄剑不错,可洗剑池的那些剑,也不错的,当年师父最偏爱你,你总不该把剑都换了。” 陈嵊仰起头,平静道:“你们不是他的弟子。” 高大男人摇摇头,“总是对他磕过头的,要不是我们走了,洗初南怎么能成为大师兄?” 陈嵊不说话,这是酒肆里生出一股浓郁杀机。 “你该不会忘了,青天城里不准动武吧?” 高大男人笑着,看着很是温和。 陈嵊杀意不减,只是还未伸手去握住那柄剑。 白鱼剑微微颤鸣,剑气一丝一缕的渗透出剑鞘。 “前些日子观主上山,你不是也还没在山上吗,总得说来,咱们不是一类人?” “洗初南他们三个,应该是都死了吧,前些日子我们去山上,其实也有很多人去山上,只是山都封了,那座剑阵,师兄我还真破不了。” 高大男人看似随意说着些话,就好像是在和陈嵊拉家常一般。 看不出来两人有多大的仇怨。 陈嵊漠然无语,只是转头看了一眼卖酒妇人。 妇人一怔,想了想,转身往里面走去。 陈嵊一身气势已经提到顶峰,此刻本该是拔剑的光景,他却先开了口,“没什么人做了错事而不受到惩罚。” 高大男人笑了笑,“我不这么认为,天底下的那些背信弃义的人,不也活得很好?” 陈嵊点点头,似乎是赞同这个说法。 “但你们不会活得很好。” 高大男人故作讶异的说道:“难不成师弟你已经迈入了春秋,还成了青天君最为欣赏的人,或是说有朝剑仙青眼?” 这些话里有些没有说明的含义,若是直白摊开来讲便是,陈嵊只要不是春秋便杀不了他,没有青天君或者朝青秋的关系,便没有可能在城里动手。 陈嵊默不作声,只是伸手去握住那柄白鱼剑。 酒肆里生出一道剑光。 …… …… 青天城外的浓雾里,有个抱着剑的男人,神情平淡的走入酒肆。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三章 那些模棱两可的旧事 剑光是陈嵊递出的剑。 他即便数日饮酒,浑身酒气,但只要拿起剑的那一刻,他便是一位骄傲又强大的剑士。 他的境界早已经快要离了朝暮,走向春秋,只是一直都未表露出来。 至少不管怎么看,他都要比自己面前的这个高大男人,境界高深得多。 况且他只是站在他身前一丈之内。 剑士身前一丈之内,是死地。 于是在那道剑光生出的时候,陈嵊看到了那高大男人眼里的恐惧。 他惊奇于陈嵊的剑道修为,他没有想过陈嵊真会拔剑相向。 这是青天城,不是什么其他地方。 好在那道剑光朝着他的脖子而去,最后却落到被另外一柄剑拦下了。 那个抱着剑的男人走入酒肆,拦下了这一剑。 他的剑身挡在白鱼剑的剑尖前。 那人很淡漠,拦下这一剑之后,一言不发。 陈嵊至今都还是坐着的。 他没有感到很惊讶,像是早就知道。 若是认真一些,自然能明白一些东西。 之前陈嵊一直说的是你们,原来不仅是在说当年的事情,也是在说这时候的情况。 高大男人没有立即出剑,反倒是往后退了几步。 动静太大,很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陈嵊看着那个持剑挡下他的男人,平静张口喊道:“秋师兄。” 秋师兄嘴角勾起一些弧度,认真回道:“陈师弟。” 之前那高大的男人走进酒肆,陈嵊没有称呼他为师兄,反倒是这个出剑拦下他的男人,才被他喊了一声师兄。 陈嵊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当初,在洗剑池,在剑冢,在山道上。 那时候洗初南还不是大师兄,那时候柳依白还未上山,那时候小师妹谢陆性子还没有这么清冷。 那时候师父最得意的弟子是那个高大的男人,他姓盛,叫做盛凉,他是山上最为宽厚温和的大师兄,他也是最开始传给他们剑道的那个人。 至于当时师父最疼爱的弟子,是秋风满。 这是一个很有诗意的名字,更有趣的是,这位师兄的性子和他的名字一样清冷。 秋风刺骨。 只是因为某种原因,后来这两位便不再是他的师兄,师父许寂更是亲自把他们两个人的名字给在剑山弟子中抹去。 若不是念及师徒之情,这两位可能还会被许寂亲自斩杀。 剑山建立超过了万年,从未有任何剑山弟子做出那般恶劣的事来。 这两人是一定会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人。 实际上陈嵊下山之后,游历世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找到这两个人,然后把这两个人斩杀了。 只是陈嵊从未想过,能同时遇到这两个人,更没有想过会在青天城里遇到他们。 除去这两点之外他没有想到,其余的一切事情,其实都和陈嵊想的没有什么差错。 盛凉果然走的比他要慢,现如今都还没有迈入春秋,秋风满果然因为有心结,剑道停滞不前。 这两个人果然现如今已经都不如他。 陈嵊说道:“我没有想过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陈师弟是早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就想找到我们,所以我们便来了。” 是秋风满在说话,他性子清冷,堪比之后的谢陆,但实际上最看好自己的这个师弟,当年若不是做错了一件事,留在山上,也只会和陈嵊的话多一些。 陈嵊轻声道:“本来我们就该生死相向,你们做的事情,往小了说,是断绝了师父的沧海之路,往大了说,是让整个剑士一脉都断绝了某些希望,你们本就该是罪人。” 秋风满有些感叹,“我常常觉得自己当年做的不对,但又能怎么办呢?” 有些错误,能犯,犯了之后还能有改正的余地,但有些事情,本来便不能去做,后果严重,做完了之后,更是便没有了回头的路。 只能继续走下去。 因为停下来的代价,很可能是死。 他们则一定是死。 “洗师弟柳师弟谢师妹都死了,师父不出意外也死了,我们再杀了你,当年那桩事情便无人知晓了,我们或许能活的舒坦一些。” 陈嵊皱眉道:“师父和朝剑仙有些交情。” 这是在提醒他们,有可能朝青秋也知道这件事情。 秋风满摇头道:“师父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不会把这么耻辱的事情告诉朝青秋,毕竟当年,他还要比朝青秋更有机会成为剑仙。” 都是许寂的弟子,他们很了解许寂的性格。 陈嵊握着剑,沉默不语。 盛凉说道:“城内不能动手,去城外吧,了结这件事。” 陈嵊忽然笑了,“既然你们知道我在找你们,你们一定会知道我还有个徒弟。” 秋风满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 盛凉则是笑着摇头,“徒弟,谁又没有呢?” 陈嵊明白了什么,于是收回了剑,然后笑道:“那就看谁能活着了。” 说完这句话,陈嵊没有过多犹豫,便提剑递出了一剑。 之前是一剑,现在也是一剑。 只是他没有听从这两个人的建议,在城外,就在这座酒肆里,他便毅然决定要提剑。 这是独属于陈嵊的勇气。 青天君严令城里争斗,只要有人出手,只要青天君在城里,便都要被他知道。 妖族和剑士关系不算好,即便青天君和朝青秋有些交情。 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会对无视他的话的人网开一面。 所以青天君真要出手,他们便逃不了。 都要死。 没有人不怕死,但即便是死,谁都想死的有价值。 秋风满和盛凉不这么想,他们杀陈嵊是为了更好的活着,所以他们不会去尝试死亡。 在陈嵊出剑的同时,秋风满便尝试着向门外掠去。 只是陈嵊的那道剑气却一直追着他,不依不饶。 盛凉至始至终都没有出剑,也是朝着门外而去。 陈嵊往前大步踏出,就要拦下他们两人。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盛凉向陈嵊扔出了一件东西。 砰地一声,仿佛一颗大石头投进了水中。 随即而来的是生出一道森严的气息。 是一张高挂在酒肆里的符箓。 陈嵊停下脚步,抬头看向那张明黄色的符箓,皱眉道:“秋师兄一直以来都是想着要把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里作为战场。” 秋风满停下脚步,“这张符箓花费不小,至少在一个时辰之内,那位大妖不会探查到这里的情况。” “有备而来。” 陈嵊说道:“秋师兄真是一如当初。” 言语之中的讥诮之意,是谁都能听出的。 盛凉笑道:“陈师弟毕竟是剑山最聪慧的弟子,不是好杀的。” 陈嵊哦了一声,问道:“容师弟多问一句话,两位师兄的弟子是什么境界?” 盛凉笑道:“两个太清,听说师弟的那个弟子,也没有练剑太久。” 陈嵊问道:“那两位师兄可曾去问过白茶。” 白茶号称知道这妖土的大小一切事情,有什么事情,自然应当去问白茶。 尤其是非要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 “知道你的那个弟子和你一般天才,练剑不久便已经是太清,但不管如何去说,两个太清,也该是够了。” 这是盛凉在回答。 陈嵊呵呵一笑,说了最后一句话,“我死了,他不见得会死,但要是他死了,你们一定会死。” …… …… “他死了,你们一定会死。” 在酒肆外面,有个穿着青色衣衫的姑娘,重复着陈嵊说的话。 而在不远处,青天君面无表情的从街道走过,那张破符箓不见得能瞒过他的感知,只是身为沧海,看着那三个剑士,就算是青天君也没有想管的兴趣。 城内虽说是明令禁止私斗,但有这些法器,隐藏气息的,不在少数。 有些事情管不了,有些事情没有办法管,更重要的是有些事情不想管。 又或者,青天君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能让沧海修士上心的事情,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 …… 在桑江下游的那处渡口,那座气宁楼里。 面容是一个绝美女子的白茶拿着一份卷宗,以及某人第二次放到他面前的那颗登楼境妖丹,神情古怪。 “大妖家的傻闺女,人傻钱也多。” 看似感叹,实则也是感叹。 而恭敬站在他面前的那个男人却是不敢说什么。 大妖这等妖土最顶端的存在,的确不是一般人可以肆意评论的。 白茶笑了笑,指着他,娇笑道:“保住那个年轻人的性命,随便守着他,到青天城之前,不让别人再对他出手,两颗登楼境妖丹,总要送些额外的东西。” 男人点点头,就要转身走出去,但此时门外又走进来一人。 那个人看着白茶,轻声道:“青天君的信。”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嘴唇有些颤抖。 白茶来了兴致,“说了什么?” 这可是他第一次收到大妖的信。 那人把那张白纸递了过去。 “一张白纸?” 白茶有些疑惑。 什么也没有? 片刻之后,白茶苦笑道:“把那两颗妖丹都给那位大妖家的傻闺女送回去。” 男人问道:“为什么?” 白茶笑了笑,没有给出答案。 这妖土,终究还是那些沧海们说了算啊。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天底下的父母都一般 酒肆里注定会有一场大战,三个朝暮境的剑士加起来,即便是一位春秋境的修士都不敢随意招惹,若不是有那张符箓,想来这场大战会更加引人注目。 只是引人注目的后果也就是死亡。 在青天城里动武,还那么明目张胆,自然会死。 青天君的脾气就像是这青天城里的浓雾一样,看不真切。 但既然是他说过的话,便是这青天城里最大的规矩。 青槐站在酒肆门口。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走进去,即便是知道自己在意的那个年轻人被人算计。即便是知道会有两个太清境修士要去取他的性命。 她的男人,本来就该有排除万难的本事,本来就该成为世间一等一的剑仙才是。 …… …… 陈嵊握紧白鱼剑,看着就在他身前的两个人。 那张符箓,只能把他们三人的剑气掩盖,除此之外,并未限制他的境界修为,这也就是说,他的境界修为仍旧要比秋风满和盛凉高。 当然,即便只要,陈嵊也要面对整整两个境界在朝暮的剑士。 凶险自然不小。 秋风满提着剑,看着陈嵊,语气并未有什么起伏的说道:“师弟,师兄一直觉得自己才是剑山最出彩的剑士。” 陈嵊平静道:“你不是剑山的弟子。” 要是说秋风满的那句话是宣战,陈嵊的回应便完全可以说是无礼。 秋风满和盛凉两个人早已经被许寂除名,本来便算不上剑山弟子,不管他们现如今是有多出色,即便是已经成为了剑仙,但他们的名字,也一定在剑山是找不到的。 许寂或许是念及旧情,而没有亲自出剑斩杀这两人,但决计不会因为师徒之情而把他们的名字留在剑山上。 盛凉开始缓缓拔出腰间的剑,然后这位昔年的大师兄剑指陈嵊。 陈嵊握紧白鱼剑,没有多说,一剑递出。 剑气紧随其后。 快要走到春秋的陈嵊,境界修为极高,并不是说着玩的。 他这一剑,剑意和剑气俱是不错。 甚至有些超越朝暮的意味。 秋风满持剑相迎,他的境界这些年走的缓慢,但并不是说便已经 停滞不前,他面对这位师弟,仍旧是有信心战而胜之。 即便现如今陈嵊的剑道修为明摆着要比他高。 陈嵊的一剑,遇上秋风满的一剑。 两剑相交,便出现了一道金石相交的声音。 火花四溅。 陈嵊神情漠然。 剑气瞬间便淹没秋风满。 这绝对是陈嵊最为认真的一次出剑。 认真程度远胜于斩杀妖修的时候。 因此这一剑的威势之大,不可言说。 秋风满的长发被剑气吹动,锋芒的剑气在他脸上拂过。 他有些惊异为何自己的这位师弟,当年性子最为跳脱,最不愿意潜心修行剑道的师弟什么时候有了这般剑道修为。 陈嵊手中的白鱼剑微微颤鸣,一缕一缕的剑气溢出。 在一剑逼退秋风满之后,陈嵊并未收剑而立,而是持剑迎上了盛凉。 两位师兄当年能被师父许寂看中,都不是什么愚笨之人,即便是因为心里的事情境界走得不快,但绝不是什么好欺负的。 盛凉的一剑横档。 两剑相交,陈嵊面无表情的屈膝撞向盛凉小腹。 盛凉微微皱眉,身子往一旁一撤。 避过陈嵊的那一撞之后,盛凉屈肘向陈嵊打去。 当年在山上练剑,也不仅仅只是练剑而已,除此之外,两人缠斗,无所不用其极。 陈嵊当年倒是常常输的那一位而已。 陈嵊硬生生挨了盛凉一肘,然后白鱼剑向下撩去,一剑刺向盛凉小腹。 锋芒剑气瞬间便撕破了盛凉的袍子。 他那用天蚕丝的袍子水火不侵,但还是抵不过陈嵊的剑气。 锋利的剑气撕破袍子之后,便是盛凉的体魄。 剑士的体魄本来就是天底下仅次于妖修的体魄,在迈入太清境之后,剑气便会无时无刻的在体内游走,从而达到强健体魄的作用,日复一日,剑士的体魄便会越发的坚不可摧。 加上剑士那几乎说得上可摧毁万物的杀力,自然便成了最不好招惹的修士。 剑士身前一丈之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地,便是死地。 当然,同是剑士,便也说不上这些。 盛凉的小腹被陈嵊的剑气扫中,片刻之后便出现一条不短的伤口。 鲜血很快便沾染衣衫。 剑士对敌,简单直接。 秋风满抓住机会,对着陈嵊的腋下一剑刺去,同样都是剑士,陈嵊会的,他也会,因此这一剑,无论角度还是时间都恰好。 陈嵊并未避过去。 他被这一剑刺中,几乎整个左臂都被刺穿的陈嵊瞬间脸色煞白。 陈嵊的白鱼剑也是一剑刺透了盛凉的小腹。 一伤换一伤,这本来就是迫不得已的事情。 若是这只有一个人,陈嵊可能早就取得了不少战果。 可偏偏却有两个人,而且也只能局限于这座酒肆里。 陈嵊想着这些事情,便觉得有些苦涩。 那个卖酒妇人早已经进了里屋,全然不理会外面的事情。 陈嵊歪着头看了一眼血流如注的左臂,呵呵一笑,今日不管怎么说,这两位师兄,总是会有一个人要被他留下的。 至于是秋风满还是盛凉,便要看谁更不怕死。 不怕死的人,便往往死的更快。 而怕死的人,反倒是可以活的更久。 陈嵊忽然开口问道:“两位师兄,曾几何时,可夜不能寐?” 盛凉和秋风满当年做出了那桩事情之后,若是说两人心里没有半点担忧,陈嵊是全然不信的。 秋风满坦然道:“无数个夜晚,师兄我夜不能寐,老是梦见师父站在我们面前,看着我们,虽然不说话,但也极为让人害怕,每当那个时候,师兄我便想着,当初师父不如直接杀了我,免得我担惊受怕。” “过了很多年之后,我似乎明白了师父的用心,是要我们一辈子都活在愧疚中,让我们一辈子不得安生!” 说到后来,秋风满神情激动,声嘶力竭。 盛凉默不作声。 杀人这件事,他们做了不少,可唯独在想起当年那件事的时候,不能平心静气。 陈嵊笑了笑,“师兄,做了坏事,便得承受结果,比如夜不能寐,比如把性命交给师弟我。” 盛凉漠然道:“不一定。” 陈嵊笑了笑,忽然抬头道:“我有一剑,特意为师兄们准备的。” 陈嵊是剑山的天才,下山之后,便想着当年的那件事,这些年除去提升境界之外,便想着的是怎么杀死这两人,因此陈嵊做的准备,不可谓不多。 比如在下山之前,便翻看了剑山上的那些卷宗,对于当初这两位学的剑法,有着深刻的见解,下山之后,针对这些,陈嵊便有过长远的研究。 时到今日,陈嵊敢说,自己是除去他们之外,最了解他们的人。 “秋师兄,看看这一剑?” 陈嵊在笑,然后拔剑。 秋风满点头道:“好。” 虽然是他在回答,但实际上盛凉也在出剑,在经历刚才的短暂交手之后,他们清楚的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要真是自己出手对敌,单打独斗,没有胜过陈嵊的可能。 剑士的骄傲,让他们不会联手。 可是性命都要丢了,骄傲这种事,谁又在意呢? 于是在陈嵊的剑递出的同时,盛凉和秋风满两个人的剑都到了。 剑光瞬间照亮这座酒肆。 因为是三个人,是三柄剑。 所以剑光更为刺眼。 这让在里屋的卖酒妇人都感受到了那些个剑气。 她低声骂道:“打架闹出这种动静,不想活了?” 说是在骂他们,但实际上还是心疼自己酒肆里的东西。 只是她没有能走出里屋去当着他们的面大骂,因为有个姑娘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妇人认识她,因为她在自己的酒肆里喝过不知道多少次酒。 而且她也是她酒肆的靠山。 那个青衣姑娘在一旁随手提起一坛酒,百无聊赖的喝了一口,然后说道:“他们打架,真是最无趣的事情,以为我爹不知道?” 卖酒妇人自然知道这个姑娘的爹是谁,但那人身份太过高远,她连提都不敢提及。 有些名字,只有身份相近的人可以提,而另外的人,没有资格。 “你去告诉他们,说要是陈嵊死了,他们都要去陪葬。就说是我爹说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 青衣姑娘喝了口酒,从后门离开了。 这个姑娘,要是没有认识那个年轻人,那就一定不会想这么多的,一个陈嵊,生死她都不会在意。 可因为那个年轻人,这个姑娘反倒是什么都在意了。 恐怕就算是那个年轻人丢了东西,她都想着掘地三尺替他找出来。 感情实在是奇妙啊。 就连那个姑娘走在街道上,也是这样认为。 …… …… 卖酒妇人顿了很久,然后才小心翼翼的走出里屋,来到酒肆里。 她对着那几个人说了一句话。 也就是很简单的一句话。 陈嵊笑了笑,知道自己的那个徒弟,有这么个姑娘很不错,秋风满皱了皱眉,但决计是不会因为这么一句话就停手的。 毕竟这是生死相关的大事。 反倒是盛凉,出剑慢了些。 有些事情,足以让他心里有些畏惧。 陈嵊看着这个曾经的大师兄,想着可能死在这里的,便是这一位了。 …… …… 青槐来到那座曾经把胡月打下桑江的桥上。 靠在桥上,情绪很不好。 有些事情,也是她不知道的。 她正发呆,不远处走来一个男人,不是那些前些日子逗留在青天城里的年轻人,而是一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 他拿着两颗登楼境的妖丹,来到青槐面前之后,恭敬的递出来,然后说了很多话。 大抵都是一些表达歉意的言语。 有些是白茶亲自说的,有些却是他自己准备的。 反正不管怎么看,都显得很真诚,挑不出半点毛病。 青槐面无表情的听完这些话。 然后接过妖丹,眼里情绪很是冰冷,“他在哪儿?” 这是一个问题,要付出代价,所以青槐拿出了一颗登楼境的妖丹。 那男人一怔,随即有些明白之前主人说的那句话了,真是大妖家的傻闺女,人傻钱多。 这是他没能接过那句话,因为有个青衣男人出现在了远处。 他不认识青天君,也不见过青天君。 所以在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第一时间他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直到对方露出了一缕妖气。 浩瀚如沧海。 于是男人懂了。 他苦笑着离开,不敢再逗留片刻。 没有人能在一位大妖面前做出什么无谓的事情。 尤其是在青天君面前。 青天君仅仅是一瞬间便来到了青槐面前。 他开门见山的说道:“我给白茶写了一封信,你这个丫头太过挥霍,两颗登楼境的妖丹,可以做很多事情。” 青槐眼中有泪,“可是却保不住他的性命。” 青天君平静道:“我说过,他需要有一个波澜壮阔的故事,你把道路给他铺平,他即便能安然无恙的走到你面前,也不见得能与你安然无恙的走到最后,爹做的事情,都是为你好。” 青天君这句话,还真的是肺腑之言。 天底下的父母,没有一个不愿自己的子女过的好的,若是生了一个闺女,便希望她嫁一个好人家,若是生了一个儿子,便要想着他有出息,娶一个好媳妇儿。 像是青天君这种站在人间最为顶端的修士,本来眼界便奇高,一个太清境修士,若不是青槐的关系,别管他再如何天纵奇才,哪里会出现在他眼里的。 青槐满脸泪水,低声抽泣。 青天君眼眶有些微红,但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安慰她的话。 “任何人要想成功,都要经历极大的痛苦。” 这是青天君过来人的经验。 他看向青槐,平静道:“两个太清而已,不见得一定会死。” “他要是死了,爹让所有招惹过他的人给他陪葬。” 青槐仰着头,“可我就想要他活着,不行吗?” 青天君转过头去不看自己的闺女,认真道:“爹在满足你的愿望,他会娶到你的,一定会。” “你说的,他要御剑千万里,经过山川河流来娶你,斩过一切荆棘,爹都在帮你也帮他。” 青天君十分认真的说道:“你要过得开心,哪怕是现在短暂的不开心。” (本章完)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做不到的事情 酒肆里的战斗,在那个卖酒妇人说出那句话之前,局势是朝着秋风满和盛凉两人一边倒的,可在卖酒妇人进来说出那句话之后,局势便朝着陈嵊开始倾斜了。 盛凉的剑开始变慢,秋风满的剑倒是一如既往。 两位师兄都是当年剑山上的天才,天资不用多说,要是不够,也不足以让老祖宗许寂亲自收徒。 要知道,那个时候,许寂还是被世间认为最有可能成为剑仙的那位。 青槐不让陈嵊去死,是因为不想让李扶摇伤心。 盛凉要陈嵊去死,是为了活得更为自在。 当他知道杀了陈嵊自己很可能会死之后,他便生出了别的情绪。 胆怯这种情绪,一旦生出,还会引来一系列的事情。 比如让他的剑慢了一些,让他生出要离开的情绪。 对敌之时,不能全神贯注,是对对手的不尊重,也是对自己性命的不尊重。 于是在数息之后,陈嵊的剑,便来到了他的咽喉处,没能刺进去,是因为秋风满及时回剑相助。 陈嵊不以为意,一剑未成,那便出下一剑。 秋风满沉声道:“不要乱了心神。” 这句话是对盛凉说的。 但实际上并未有什么作用,要想让人不胆怯,须得给对方勇气去掩盖胆怯的情绪。 可那些勇气,并不是一句话便能成的。 所以盛凉的剑还是一如既往的慢。 陈嵊的白鱼剑身之上笼罩着耀眼光芒,剑气疯狂的涌出,给了秋风满很大的压力。 陈嵊身上有伤,但并不致命,也不影响陈嵊拼命。 秋风满提剑后退,后退数步之后,在某处站定。 手里不停,倒是一剑重新刺出。 陈嵊提着白鱼剑,看似随意挥出,一道耀眼至极的剑光照耀酒肆。 与之同时,是一道剑气袭向秋风满。 都是剑士,对于剑气,可以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秋风满皱了皱眉头,即便是他,便也看出了这道剑气的威势。 有那道符箓开辟出来的战场,说不上大,也就是说,有许多威力不小的手段,在这里都不好施展。 或许是说,不合时宜。 战场越小,便越考究个人的剑道修为。 秋风满这些年以来,虽然境界修为并未走的有多快,但对于剑道,他却是极为自信,认为即便是剑山的那几个师兄弟们都是天才,也不可能在剑道上超过他。 但从一开始陈嵊展现出来的剑道修为,便足以说明了很多东西。 他的剑道修为,到了现在,竟然已经是及不上陈嵊了。 若是当年他尚未离开剑山,看到自己最欣赏的师弟有了如今的剑道境界,只怕会很欣慰吧? 秋风满思绪复杂。 举剑拦下那道剑气之后,陈嵊便毅然转身,朝着盛凉一剑掠去。 这位昔年的大师兄,既然开始胆怯了,便怪不得陈嵊要杀他了。 剑光再度生出。 锋芒的剑气在掠出的同时,削落了陈嵊的几根头发。 这一剑的剑气之盛,剑势之烈,让盛凉心生畏惧。 秋风满拦下那道剑气之后,并未急着去帮助盛凉解决危机,而是一剑朝着陈 (本章未完,请翻页) 嵊递去。 陈嵊的那一剑,威势骇人,必定是倾尽全力的一剑。 那么现如今便是陈嵊最为虚弱的时候。 陈嵊要杀盛凉可以,那秋风满杀陈嵊便是。 一来一往的两柄剑。 若是如同秋风满设想的那般,当陈嵊的剑刺穿盛凉的咽喉的时候,他的剑也会刺透陈嵊的身体。 一命换一命。 不是秋风满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只是到了现如今的地步,已经没有了后退的余地。 不管怎么说,都要先解决陈嵊再说。 秋风满其实一直以来都很沉稳。 只是在他的那一剑刺出的同时,那股足以摧毁陈嵊的五脏六腑的剑气却没能近到陈嵊的身子。 陈嵊的剑却是落到了盛凉的咽喉处。 带起一片血花。 陈嵊漠然的一剑抽出,再一剑刺入盛凉的身体。 剑气瞬间绞烂了他的五脏六腑。 盛凉凉了。 他缓缓倒下,再无生机。 陈嵊转过头,伸手拦下了那一道剑气。 硬生生将那些凌厉剑气都握在了手里。 只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然后他的那只手开始有鲜血流出。 陈嵊看着秋风满,掀开了袍子,腰间悬着一枚已经满是裂痕的玉佩。 秋风满看着这枚玉佩怔怔出神,他当年看到这枚玉佩的时候,它还悬在师父的腰间。 剑士不像是其他修士,会有那么多的法器,腰间一剑便足以,可除此之外,能被剑士看上的小玩意,都不会简单。 剑山作为现如今硕果仅存的剑道圣地,传承这么多年,山上的小玩意一样不多。 可这枚玉佩是其中一样。 这件玉佩没有什么别的效果,唯一的作用是能够拦下一些东西。 比如剑气…… 陈嵊神情平淡,看着秋风满说道:“这是师父的意志。” 秋风满漠然道:“我不相信,若是师父早有心思,当年我们下不了山。” 陈嵊笑了笑,然后咳出一口鲜血。 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秋师兄,今日我杀不了你了。” 这是一个事实,陈嵊受了极重的伤,能够斩杀盛凉之后,便杀不了秋风满。 秋风满抬头看向那道悬在半空的符箓,想了想,然后说道:“再找机会吧。” 言语里有些疲惫之感。 陈嵊笑了笑,散去最后的那些剑气,然后收剑还鞘,去拿了一坛酒。 秋风满问道:“你的那个弟子,你觉得能活下来?” 陈嵊喝了口酒,随意说道:“我死都这么难,他死会更难。” 秋风满若有所思。 没有说话,只是去背起盛凉的尸体,然后缓缓走出酒肆。 就在他踏出酒肆的同时,那张符箓也彻底失去支撑,落了下来。 陈嵊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 卖酒妇人再度从里面走出来,看了几眼陈嵊。 陈嵊苦笑道:“很久都喝不了酒了。” 卖酒妇人没好气的说道:“能活着都不错了。” 陈嵊点点头,“倒也是。” 卖酒妇人转而 (本章未完,请翻页) 问道:“那你徒弟呢,你不管管?” 陈嵊依靠在桌上,疲惫说道:“当师父的差点都保不住性命了,哪里有时间去管他?” 卖酒妇人瞪了他好几眼,皱眉道:“你就这么当师父?” 话问出来,只是没有得到回应。 等着她看向陈嵊的时候,那个邋遢的中年男人,已经抱着剑睡着了。 要是仔细去看,会发现疲惫不堪的陈嵊,眼角有些泪痕。 …… …… 卖酒妇人看着他睡着的样子,沉默很久,最后拿着一块木牌去挂在了酒肆门口,然后关上了门。 很奇怪的是,这三个人打了这么久,酒肆里的东西没有损坏半点。 她正要离开这里,便忽然看到陈嵊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卖酒妇人,认真的说道:“要是我那徒弟真的死了,秋风满不管跑到何处,都要死。” 卖酒妇人没有听过秋风满的名字,这第一次听到,便觉得有些怪。 陈嵊说完这句话,又有些自嘲的说道:“原来他怎样都要死的。” 很没有意思的一句话,说出来之后,陈嵊自然便觉得很没有意思,于是很快他就重新闭眼,沉沉睡去。 他今天实在是太累了,累到不想再动分毫。 可能即便是秋风满去而复返,他都不愿意再站起来和他打一场了。 卖酒妇人看着重新闭眼的陈嵊,神情复杂。 …… …… 青天城的城头上,青槐擦干了泪痕,她站在城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背着尸体出城的秋风满。 她要是愿意,很快便会有人拦下他,然后再短暂的时间里便会取下他的脑袋,然后带回到青天城里。 作为大妖的闺女,她手里的东西,真的是多得可怕。 只是最后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看着秋风满走出青天城,缓缓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城头远处,一身黑袍的重夜出现在这里。 青槐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重夜张了张口,要说什么话。 这是还没有开口,便被同样出现在城头的毕羽打断,“要打架,找我。” 重夜皱眉道:“毕羽,这件事与你无关。” 毕羽摇头,“不见得。” 性子一向桀骜的毕羽摆明是要让重夜知难而退,要找青槐打架,便要先找他打一架。 依着重夜的性子,自然不会节外生枝,因此这场架,大抵是打不起来的。 青槐看着远方,没有说话。 重夜也在沉默,青天城里的局势,绝对不是他们几个人能够左右的,所有的事情,都该是青天君和同样是沧海的大妖做主。 青天君究竟想拿他的女儿来做什么,没人知道。 至少他们几个人不知道。 毕羽盯着重夜,淡然说道:“要是打架就能解决问题,你那些心计又有什么用呢?” 重夜看向毕羽,从之前的讯息中,毕羽本来不见得是这种人。 沉默了很久,重夜第二次离开城头这边,第一次是见青天君而知难而退,这一次倒是说不上知难而退,但一向富有心计的他,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尤其是毕羽。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两代之争 秋意渐无。 妖土气候比之山河,实在是要寒冷得多,算着日子,本来才该是深秋,可李扶摇这一路向着青天城走去,已经赶上了好几场小雪了。 等到走了一小半路程之后,在黄昏时刻,便迎来了自己在妖土的第一场大雪。 雪花似鹅毛般飘下来,很快便让不愿意用剑气驱赶雪花的李扶摇肩上积满了白雪。 至于风吕,更是浑身上下都挂着雪花。 一人一驴走在江畔,神情平淡。 李扶摇这次前往那座明令不得私斗的青天城,走的不快,其实从青天君的言语之中,李扶摇便知道一些事情,有一点他可以确定,那就是在他没有到达青天城之前,青槐是不会被嫁给旁人的。 至于青天君在青天城里布置了什么,李扶摇不清楚,但决计不简单就是了。 只不过李扶摇也不会相信青天君要让他前往青天城只是为了算计他,他这样一个太清境的剑士,要是想要他死,何必这么麻烦,青天君只要一只手,李扶摇便死得不能再死了。 一位大妖真要下定决心杀某个不是沧海的修士,没有丝毫难度。 越是这样,李扶摇便越有些担心,在洛阳城里的事情了结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李扶摇都觉得自己应当是能够过得很开心的,不管是打定主意要去见那个姑娘,还是说要去看看这个山河,都没有半点压力,直到他在北海见到朝青秋出剑之后,见到青槐之后,他才知道自己的肩膀上多了一些东西。 为了那个姑娘也好,还是为了腰间的剑也好,他都必须朝着前面走,而且似乎要走快一些才行了。 这样一来,反倒是让他有些疲倦,只是那些情绪,注定不能告诉旁人,甚至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 风吕抖下身上的雪花,转头看着李扶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不知道你再担心什么,喜欢的姑娘都要跟着旁人走了,还不紧不慢的。” 背着剑匣的李扶摇没有低头去看风吕,只是步伐又放缓了一些。 风吕摇着脑袋,继续说道:“你他娘都太清了,怕个卵啊?” 李扶摇转头看向风吕,想着要不要踢他一脚,想了想,还是没有伸脚,转而说道:“我不是怕什么,只是还没准备好。” 风吕瞪着一双大眼睛,不屑一顾说道:“什么事都要你准备好之后再去做,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李扶摇眉头微蹙,“当时想着,喜欢一个姑娘便喜欢一个姑娘,等到对方也喜欢我,等到日子成熟了,便把她娶了就是,哪里想过要娶到这个姑娘,还得先过她爹这一关,可若是一般父母便也就算了,可偏偏她爹还是一位大妖,沧海修士,剑士一脉也就朝剑仙一位沧海境而已。” “言之凿凿,一定要成为剑仙才能娶那个姑娘,你说这天底下的剑士,哪一个从练剑开始不是想着要成为剑仙的,可这么多剑士,也就出了一位朝剑仙。” 风吕冷笑着反驳道:“在去甘河山之前,我也就见过你和你那笨蛋师父两个剑士,再加上朝青秋,就是三个人里面便出了一位剑仙。” 李扶摇转头看向风吕,苦笑道:“要是你这么算,岂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成为剑仙?” 风吕说道:“可不就是人人都有机会成为剑仙。” 李扶摇一怔,随即觉得有些好笑。 但仔细想来,其实这句话并无问题。 修行大道上,谁又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一直不被人看好的修士,最后成为沧海圣人的有,而一直都被青眼相加的那些修士,也不见得最后便走完了那段路程。 故而早在陈嵊领着李扶摇走上那条大道的时候便说过修行在个人,天资都是其次,而李扶摇也很直接的证明了这句话。 他的天资在剑士里算不上最出彩的,仅是中上而已,可一路走来,经历实在是比一般人要多得多,运气也不差,就拿北海圣丹那一件事来说,李扶摇根本就没有想着要去找什么圣丹,可还是有两颗圣丹最后到了他手上。 这种一般修士可遇而不可求,可求而不可得的东西,本来便极为难得,可李扶摇这么轻松便有了两颗,这要是让旁人来看,指不定会不会被气死。 而除此之外,能够在那具大妖尸体周围借助气机打磨自己的李扶摇,也算是天底下独一份的待遇,最后更是甚至能够进到那大妖体内,虽然没有能拿到那颗心脏,但好歹是有一片叶子,就是那片叶子,也让李扶摇在之后的路途上,少去了不知道多少烦劳。 至于之后拿到万尺的御剑法门,便更不必多说什么。 天资不够,便得从别的什么东西来找补这句话,在李扶摇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风吕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正色道:“我欠你人情,你要是在青天城被人围着打,我一定帮你。” 李扶摇看了风吕好几眼,然后笑着问道:“怎么帮,就光告诉他们你的名字便成了?” 风吕冷笑道:“要是把我的名字抬出来,这个架是打不了了。” 李扶摇哈哈大笑,最后到底也是没有反驳。 仅这一瞬间,他心里便不再想着接下来的事情。 走了几步,李扶摇随口说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也不知道朝先生离开甘河山没有,朝先生要做那个燎原之人,想来日子越久便会越不好过。” 风吕想着之前朝风尘骑在自己背上的光景,便觉得有些厌烦,甩了甩脑袋,没有说话。 李扶摇不以为意,继续张口说道:“朝先生离开甘河山之后,我给他的那封信会不会石沉大海了?” 对于朝风尘会给出什么答案,李扶摇其实一直在猜测,只是还没有想明白而已。 对于自己的这个身体,他也觉得很奇怪,演化灵府这件事进展的异常缓慢,便让李扶摇有些心累。 他刻意引导体内剑气在不同的经脉里游走,尝试过不同的解决方法,最后也没有能解决这个事情。 两个人一路闲聊,天色已经渐晚,虽然李扶摇也好,还是暂时恢复不了人形的风吕也好都不畏惧风雪,但总没有在风雪中赶路的想法,两人离开江畔,原意是找些密林子里过一晚,可却是在不远处看见一座石屋。 妖土这边和山河差距甚大,只是每个族群都要在族里建造这么一座石屋用于祭祀,只是妖土的族群领地更换频繁,谁知道今日在这里,明日又到了何处,这一来二去,便有许多废弃的石屋,李扶摇之前遇见的那座小镇外的石屋也是如此。 只是这座石屋,遥遥看去,里面还有灯火摇曳。 风吕抽了抽鼻子,百无聊赖的说道:“是人。” 有没有妖气,只要境界不是很高,其实李扶摇和风吕都能知道。 李扶摇点了点头,缓步走向那座石屋。 风吕心不在焉的跟在身后,想着只要到时候有个睡的地方就算是不错。 石屋原本的大门已经废弃,不过可能是往来的人自己又给搭建了一扇木门。 来到门前,木门只是虚掩,李扶摇推门而入。 石屋里有两个男子围坐在一起烤火。 两个看着年纪在而立之年的男人俱是一身黑袍。 看到站在门口的李扶摇,其中一个男子立即起身,温声笑道:“也是避雪的?公子要是不嫌弃便一起吧。” 李扶摇点头笑道:“天寒路远,熬夜赶路实在不太好,便想着暂避一番。” 一直坐着的那男子拱手笑道:“相逢即是有缘,留下吧,况且在这妖土能碰到一位山河人族,也是罕见。” 李扶摇笑了笑,又和他说了些闲话,反正是没有立即坐下。 反倒是风吕,从他身后溜进来之后,便寻了个角落闭眼爬下了。 对于风吕,两个男子只是对视一眼之后便也不再意了。 李扶摇在两个男子身旁坐下之后,伸手去烤了烤火,感受着暖意。 其中一个男子从身侧拿出一个酒囊,笑着问道:“公子喝酒?” 李扶摇婉拒道:“出门在外,滴酒不沾。” 拿着酒囊的男子哈哈大笑,随即便仰头喝了一口,也不再劝。 倒是另外一位往火堆里放着枯枝的男子出言笑道:“这练剑的人要是不喝酒,不会觉得少些豪迈之气?” 李扶摇转过头,讶异道:“何出此言?” 男子移了移身子,露出身旁的佩剑,然后仰头看向李扶摇,笑道:“在下秋苏,那一位叫盛原,不是师出同门,但两位师长却的确是师兄弟。” 李扶摇一怔,倒也没有说出什么久仰大名的屁话。 秋苏看着李扶摇,直白开口,“想来公子便是李扶摇吧?” 李扶摇抬起头,看着这两位,点头道:“正是在下。” 盛原笑道:“那便没错了。” 李扶摇随即苦笑道:“既然大家都是练剑的,又都是山河人族,为何非要生死相对呢?” 秋苏轻声道:“师命不可违。” 盛原随即点头。 李扶摇叹了口气,瞬间便站起了身子。 石屋里的杀机,显露无疑。 …… …… 石屋里满是杀机,这让李扶摇觉得莫名其妙。 他不是觉得有人要杀他这件事很莫名其妙,而是对要杀他的是剑士而莫名其妙。 实际上在秋苏露出身旁的佩剑之后,李扶摇便感受到了那股杀机,可若是一般的修士对他展露杀机,李扶摇都算是还能理解,可这两个人身上剑气十足,明明都是剑士,为何如此对他? 秋苏站起身,看着已经握紧青丝的李扶摇,神情漠然,不准备解释什么,而盛原已经起身走出石屋。 风吕感受着屋里的剑气,然后有些不太开心的站起身,跟着走出石屋。 这让盛原有些惊异,只不过也没有想着出剑把风吕斩杀了,毕竟一头蠢驴,在他眼里,其实也不算是什么。 秋苏一拍剑鞘,那柄通体乌黑的长剑瞬间出鞘,倒悬于身旁,丝丝缕缕的剑气从剑身上缓慢溢出。 剑士一脉,以手握剑,可斩世间一切不平事,当有一日不必再须以手握剑的时候,同样可以御剑斩杀世间之敌。 还有号称剑道大成之后,天底下万物都可为剑,一样的姿态潇洒,可实际上不论你握住什么剑,其实气势比起来无剑之时,都要足得多。 尤其是同境之中,握剑对敌和御剑对敌,不可同 (本章未完,请翻页) 日而语。 李扶摇练剑以来,虽然也会御剑,但与人对敌,几乎手中青丝不会离手,也并非是因为如此要让他的境界更加厉害,只是握住这柄青丝,和用剑气御使青丝对敌相比,李扶摇对于后者,始终有些陌生。 即便是之后演化灵府,让他除去青丝之外,还能拥有剑十九这样一柄伪本命剑,可若不是万不得已之外,并未作出御剑杀敌的想法。 一来是心理上觉得不顺畅,二来便是这柄剑十九就是他最大的杀招了。 最后的底牌,如何能够轻易掀开? 与剑士对敌厮杀,李扶摇这是第二次。 自然这之前和师叔谢陆这一类比剑并不算在里面。 第一次是与仅剩下残魂的万尺厮杀,也就是因为那一战,李扶摇走入太清,可走入太清之后,又陷入了有缺的情况下。 导致后来演化灵府,显得那般缓慢。 李扶摇握紧青丝,感受着杀机,笑着问道:“既然是要杀我,为何不两位一起上,还是说你这么有把握,便一定能把我斩杀在这里?” 秋苏呵呵一笑,并不废话,只是御剑掠过半空,直指李扶摇的面门。 一道如同两人合抱之木那般大小的剑气出现在当中。 等李扶摇举剑之时,剑气便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而来,剑气滚滚,绝不可等闲视之。 李扶摇并不正面相抗,一剑之威,避去大半,这座石屋却没有这么幸运,被那道剑气刺中,瞬间一面墙便炸开。 碎石四处飞去,露出一个极大的窟窿。 这道剑气的威势并不止如此,在剑气萦绕下,李扶摇明显觉得自己的后面有如芒在背,刺痛异常。 秋苏往前大踏步走去,那柄倒悬在他身侧的长剑也是跟着掠出。 李扶摇脚尖轻点,一剑挥出,青色剑光闪耀石屋。 锋利的青丝剑身划过半空,便好似割破了什么有形事物,李扶摇的眼前便好像是出现了一道裂痕。 砰地一声。 一面石墙被李扶摇这一剑直接划破,成为两半,只是和之前那道剑气所造就的异像不同,李扶摇的这一剑,只是切断事物,并未如那道剑气那般霸道。 只是高下,仍旧不太好分。 秋苏冷然一笑,身侧长剑剑尖倒转,指向李扶摇,片刻之后就此掠出,速度之快,李扶摇也只能看到一道灰影。 李扶摇默不作声,青丝在手,在身前挥动,与那柄高速在自己四周的长剑相撞,很快便是一阵金石之声。 甚至还有火星生出。 秋苏冷然笑道:“练剑以来,你是第一个能在我手下撑过这么久的修士,不愧是剑士。” 李扶摇呵呵一笑,手指抚摸过青丝剑身,只是缓缓开口,“剑士相杀,真的不是好光景。” 秋苏摇着头,那柄长剑倒飞回去,就在他身旁悬停。 他站直身子,伸出手握住那柄剑,轻声道:“好久不曾放开手脚厮杀了。” 李扶摇哦了一声,也不再多说。 既然是要注定生死相搏,多想什么其实也无什么意义。 身形飘荡,李扶摇率先掠向秋苏。 秋苏握剑之后,乌黑剑气瞬间溢出,掠向李扶摇。 两人在片刻之后于石屋当中相撞。 一股青色剑气与一股乌黑剑气瞬间缠绕,如同两条蛟龙厮杀。 互相纠缠不清。 整座石屋更是被两人的剑气直接摧毁。 秋苏倒退出去数步,然后一剑插入雪中,止住身形,李扶摇那边则是直直的提剑而立。 这一次的两剑相向,李扶摇微微占了些上风。 在远处观战的盛原笑道:“李公子的剑道境界果然高妙,怪不得师父要让我们两人携手而来。” 这句话说是感叹,其实也是在提醒李扶摇现在的处境,更是想着扰乱李扶摇的心神。 李扶摇晃了晃脑袋,摇落一头白雪,这才小声道:“依着那位的境界,一个人对上我,只怕是有些不够的。” 盛原哈哈大笑,“李公子不必担心,只要秋师兄不敌公子,在下会出手的。” 李扶摇叹了口气,其实他更宁愿是两人同时出手,更不愿意现在这般一人搏命,一人在一旁守候,他压箱底的剑十九,若是在此刻掠出,十有八九是可以重伤秋苏的,但最大杀招若是没能带来一条性命,便算是失败。 这种事情,李扶摇不管怎么想,都不会去做。 两位太清,还是两位剑士。 “他娘的。” 李扶摇忍不住低声骂娘。 只是在他骂娘的同时,对面的秋苏便已经提剑而来,剑尖在雪地掠过,有一条细长的弧线。 李扶摇面无表情。 遥遥递出一剑。 他的剑术尽得师叔谢陆真传,不管是谁,看着恐怕都要称赞一声。 这一剑的精妙之处不在于一剑掠过带起的锋芒剑气,而是那回掠之势。 这夜幕大雪之中,青色剑光的耀眼程度,让人惊骇异常。 秋苏看到了那道剑光,于是他也举着剑迎了过去。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七章 终于等到你 剑士与剑士之间,本来便该是以剑道修为分高低。 李扶摇一剑递出之后,在那一道剑气快要消散之前,紧接着便递出了第二剑。 这种在旧气已尽新气未生之前出剑,本来便不是普通剑士能够做到的事情。 好在早在之前,剑山脚下的三位师叔便对李扶摇有过教导,让他做到这一点,不算是特别难,反倒是秋苏,虽说有一位师长,但那位师长还真没有那么认真的教导过他。 因此在这一瞬间,他便差去李扶摇不少。 这一剑之下,他的小腹便被撕开了很大的一条口子。 只是并未半滴鲜血流出。 原因还是因为在他小腹那里,仍旧还有一道剑气渗入。 秋苏的额头瞬间出现一串密密麻麻的汗珠。 若是说之前脚下的白雪是最为洁白的东西,现如今他的脸色便还要白些。 惨白的脸,毫无血色的手,秋苏阴狠的眼神。 李扶摇看着他,展露笑容。 仅仅这一剑,还算不上让秋苏重伤,但总是要让盛原知道,秋苏,留不下他。 盛原站在远处,神情渐渐凝重,他的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上。 风吕看都没有看那边的光景,只是开始打量盛原。 李扶摇能够胜过秋苏,完全不是什么难事,一路走来,风吕知道这家伙的运气有多好,家底有多厚,一个同境剑士要是李扶摇都应付不了,那李扶摇这趟路便是白走了。 只是当一个人变成两个人的时候,风吕便没有那么确定他一定能应付了。 以一敌二,难了。 秋苏按着剑柄,沉默了很久,缓缓开口说道:“练剑至今日,我不知道与多少妖修厮杀过,从未落败过,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自己还很差的人。” 李扶摇笑道:“或许我还是第一个要了你的性命的人。” 要是说秋苏的那句话是在变相的称赞李扶摇,那么李扶摇的回应便完全可以说是无礼,甚至有些傲慢。 只是设身处地,李扶摇在短暂的比剑之中便取得了如此大的战果,说上这么一句话,其实怎么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来看,也不见得会是真的过分。 秋苏低声道:“我还有一剑,你不要插手。” 说这句话的时候,秋苏看着的是李扶摇,却是对盛原说的。 身为剑士,即便是尊崇师命要取李扶摇的性命,但自己的骄傲,仍旧还是有的。 盛原松开握住剑柄的手,面无表情,但算是答应下来。 秋苏握住那柄乌黑长剑,眼中有些缅怀,“我曾爱过一个女子。” 李扶摇微微皱眉,想着你要是非要打架之前讲故事,那我也给你讲一个? 作为曾经的说书先生,李扶摇自认口才不差。 甚至毫不客气的说,李扶摇一定是说书先生里用剑用的最好的一个人,也是剑士里书说的最好的一个。 秋苏身上的剑气越发浓烈,只是那一剑还在鞘中。 “我曾经那么爱她,恨不得为她而死,我甚至都想过有朝一日等剑道走到了尽头,世间再无什么事情会有意义,便牵着她游遍人间。” “可有她在,我的剑道根本走不到尽头!” 秋苏抬起眼看着李扶摇,“你知不知道,当她倒在我的身前的时候,我的心有多疼。” 李扶摇皱眉道:“是你杀了他。” 一针见血。 这个简短的故事,在他看来,根本都说不上是个故事。 就是一个自私的男人觉得女子是他剑道前路的阻碍,于是便出剑斩了自己心爱的女子。 甚至也说不上心爱,毕竟能够出剑斩杀的人,如何是心上人? 李扶摇平静的说道:“你为了在这可笑的剑道上越走越远,于是便杀了那个女子,名其名曰是她阻拦了你的剑道前路,但事实上呢,阻拦你剑道前路的,从来都不是他,而是你自己,是你自己不够有毅力,不能坚定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所以才找出了可笑的理由。” “甚至还有一件事,我猜测你一定为了纪念那件事,创了一招剑招?” “显得自己很厉害,还是所谓的问心无愧?” 李扶摇说到这里,便闭上了嘴巴。 空气一下子宁静下来,有些冷清。 (本章未完,请翻页) 盛原抱着剑,看着李扶摇,想着自己师兄的那点事,莫非你还亲自经历过? 要不然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 李扶摇看着秋苏,说道:“拔剑吧。” 秋苏的手微微颤抖,搭在剑柄上,眼神里多出了几分迷茫和疑惑。 盛原看着师兄这个样子,便已经知道,这一剑已经失了神。 不管师兄之前如何想,到底有没有想错,但既然是深信不疑,便没有问题,可现如今被李扶摇三言两语动摇了心神,这一剑的威力,便定然是不够了。 只是秋苏握紧剑柄,还是硬生生的要拔出这一剑。 秋苏缓慢道:“看我,这一剑。” 他手中的剑,随着这句话,缓缓出鞘,剑气丝丝缕缕的笼罩秋苏。 秋苏是秋风满的弟子,他自幼无父无母,于是跟着秋风满练剑之后便有了个秋的姓,而苏,是那个女子的姓。 他一度认为他很爱她,只是因为剑道而不得不杀了她。 直到今日,李扶摇说出的那番话。 他有些动摇了,自己是真的爱她吗? 仅仅是因为自己追求的剑道不曾那么顺利,而找的借口? 不管如何,现如今这一剑,非要递出去不可。 李扶摇没有去看秋苏是如何出剑的,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他甚至可以在这个时候,瞬间斩杀秋苏。 即便是暴露剑十九。 只是李扶摇没有想到的事情是,在秋苏出剑的同时,盛原也拔剑了。 两道剑气,一前一后。 相比较之下,其实盛原的那道剑气还更有威胁。 李扶摇握紧青丝,神情不变,剑十九掠出剑匣,瞬间掠向秋苏。 而他大踏步走向盛原。 手中青丝剑气暴涨。 走出这几步的时候,李扶摇深吸了一口气。 杀人这件事,其实一点都不简单。 尤其是杀两个境界相当的人。 李扶摇现如今全部心思都在盛原身上,他不知道,在远处有个黑袍男人已经看向秋苏。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八章 现在是我在出剑 当下定决心杀人的时候,其实便要比之前都要简单很多。 不用在意其他任何东西,只要发挥自己最强大的实力,一切所求便都是以杀死对方为目的便行了。 李扶摇的剑十九掠向秋苏,为他争取不了多少时间,于是他只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解决和盛原的战斗。 所以李扶摇的最开始一剑,便是倾尽全力。 这叫开门见山。 漫天的剑光朝着盛原而去,剑气如同一张大网将盛原包在其中,李扶摇握剑的手一点都没有发抖。 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候,他显得很是冷静。 只是他还是错误的估计了盛原的境界,杀人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哪怕你觉着不难。 盛原的剑是一柄剑锋惨白的长剑,剑身上有些诡异的花纹,其实看起来,这些花纹更像是一些铭刻在上面的火焰。 李扶摇想起盛原的名字。 忽然有些明了。 原来这是一柄燎原之剑。 说起燎原之剑,如何能不想起朝先生。 李扶摇微微一笑。 于是便看见了盛原的剑身出现了火红的光,片刻之后生出了一道烈焰,如同一条火龙开始撕咬李扶摇用剑气织就的那张剑网。 甚至还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就像是剑气是实物,他的烈焰也是实物一般。 但实际上,两者都不是实物,只是剑气而已。 那些剑光遇上那些火红的烈焰,都不能再往前走半分,僵持不下。 盛原脚下的白雪倒是没有被这道烈焰给融化。 李扶摇的脸被火焰照得通红。 握剑的手看着已经变得通红,火焰本来便不是实物,那也就不存在灼烧感。 可手还在疼。 是因为剑气的缘故。 既然是太清境的剑士,那必定会有剑气,剑气就这样在你手上,你要是不疼,不免显得有些不尊重对方。 李扶摇将青丝抹过胸前,斩开一道烈焰,然后走了进去。 …… …… 那个黑袍男人盯着已经快要破开剑十九的秋苏,神情古怪。 对于这位已经受了伤的剑士,他没有丝毫畏惧,他之所以迟迟没有出手,只是想让剑十九再消耗秋苏一番。 对于这个为了剑道连自己喜欢的女子都能出剑斩杀的家伙,黑袍男人说不上有半点好感。 实际上妖土里的这些人,又有几位对这些剑士有着好感呢? 黑袍男人扭过头看了一眼李扶摇那边的情形,想着这家伙一定不知道他要帮他,还在分心御剑,现在应当会是极为艰难的。 一路走来,黑袍男人见证了李扶摇太多的幸运,若是没有半点感触,那肯定是假的。 “你这小子,多受几分罪也行。” 说完这句话,黑袍男人再转过头来,看向秋苏的时候,那柄剑十九已经摇摇欲坠。 看样子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黑袍男人眼神玩味,更是显得有些慵懒。 很久之后,等到剑十九被秋苏一剑斩落,他便出现了秋苏面前。 他看着秋苏,笑着说道:“你也尝尝车轮战的滋味?” 秋苏抬起头,神情疑惑,但很快 (本章未完,请翻页) 便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你是那头驴?” 在这里,本来满打满算便只有三个人一头驴。 三个人都还在,可是驴不见了。 黑袍男人感叹道:“我的名字啊,在妖土里还真算是响亮的。” 妖土最广为人知的几个出彩的年轻人,一条小青蛇说的是青槐,两只小麻雀说的是毕羽和重夜,那头小老虎讲的是胡月,至于最后的那头大黑驴,自然便说得是他风吕。 毕羽重夜也好,还是胡月也好,都是性子极为骄傲的年轻人,而青槐便更是如此了,偏偏只有他风吕,这辈子要打交道的人都是有趣的人,若是你有趣,哪怕你是一个才化形的小妖修,他一样都能与你把酒言欢。 若是无趣,即便是那般登楼沧海的修士,他都不屑一顾。 而他和李扶摇,并不简单是李扶摇对他有救命之恩的那么简单,之前跟着李扶摇一路而行,是想看看这个年轻人究竟哪里好,能让一向眼高于顶的青槐都对他动了心,后来仔细一瞧,还真被风吕琢磨出一些东西。 那颗圣丹自从被他吞进肚子里之后,便一直在折磨风吕,最为简单直观的体现在于,他始终无法把气机从灵府里引出来,从而让自己变成人形。 虽然说妖修到最后回复本体才是最强悍的战力,但既然已经化形,保持人形,无论对修行还是其他什么,都是有好处的。 想着这几年的时光,风吕觉得有些不堪回首。 尤其时不时被李扶摇踢屁股。 这是这位拥有大妖血脉的年轻人觉得最操蛋的事情。 他仰起头看着秋苏,没有多说什么,便掠向了他。 剑士的剑气三教修士都忌惮不已,可偏偏他们这些妖修并不是十分在意。 尤其是那几个走在前面的年轻人。 风吕拳头上堆积着磅礴气机,仅仅片刻之后便破开秋苏的剑气来到了他身前,一拳不偏不倚的打在之前被李扶摇划开一条口子的小腹上。 之前尚未流出鲜血的小腹,此刻被风吕一拳打中之后,鲜血四溅。 秋苏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风吕站在原地,笑道:“这么不禁打?” 这句话无疑是十足十的嘲讽。 实际上要不是之前李扶摇的那一剑,风吕现在还真没有那么简单便能把秋苏打成这样。 风吕自顾自笑道:“捡了个漏。” 说完这句话,他身形微动,再度掠向秋苏。 然后一脚踢出。 剑光闪耀,风吕侧身避开。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这是风吕这几年第一次打架,心情很不错。 在过往几年里,他一直都只能保持着驴的形态,自然是说不上开心。 今日倒是不同了。 他哈哈大笑。 一只手去抓秋苏的衣领。 恐怕这两个人从未想过会有今天这个局面发生。 尤其是谁也不知道李扶摇身侧的这头驴竟然是一位太清境的修士。 后知后觉的下场也不会太好。 被风吕抓住衣领之后,风吕的另外一只手挥着拳头,便打在他握剑的那只手上。 咔嚓一声。 是骨碎的声音。 那只右臂便断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风吕神情平淡,笑着一拳砸向另外一只手。 同样是咔嚓一声,这另外的一只手也断了。 风吕笑着看着秋苏,没有说话,但显得很是吓人。 他没有选择要他的性命,只是因为等会儿李扶摇会需要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 —— 李扶摇的剑斩向烈焰当中的盛原,穿过烈焰,便是穿过剑气,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烈焰不是真的,剑气是真的。 所以往前走过几步的李扶摇衣衫出现了几道缺口。 这件青衫是鱼凫做的,李扶摇以前只有一件青衫和一件白袍,在离开甘河山的时候,鱼凫给他一样做了一件,他便有了两件青衫,两件白袍。 他最开始其实担忧,要是自己喜欢的姑娘因此吃醋怎么办? 她要是不开心,会不会追着自己打? 这都是最开始李扶摇担心的事情。 可是在后来,他便宽了心,有些事情,要是自己不说,那个姑娘又如何会知道,本来这两件衣衫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告诉她就好了。 现在李扶摇身上穿的便是鱼凫替他做的那件青衫,只是已经出现了好几道缺口,对此李扶摇有些心疼。 然后他举着脸斩断了很多剑气。 不让剑气出现在自己四周。 为得是免受剑气的伤害,也是为了保护衣衫。 他看着盛原,沉默的出着剑。 他知道秋苏在一旁,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在自己身后,然后给自己致命一击,因此李扶摇只能尽快解决盛原。 尽快,便是全力以赴。 于是李扶摇的剑便快了一些。 剑气便浓了一些。 心情便更平静了一些。 他的剑开始笼罩盛原。 这和之前的剑气笼罩盛原不是一个概念。 盛原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苍白。 他从未想过,同样都是太清境,为何对面的那个人用剑,就要比他厉害这般多。 明明刚才你才和秋师兄打过一架的啊! 李扶摇不知道盛原的想法,即便是知道他的想法,想来也都不会去回答。 他只是沉默的递出一剑又一剑。 剑递出的越多,灵府里的剑气便消耗的越来越快。 等递出很多剑之后,李扶摇忽然停下来了。 他有些疑惑的转头看着远处。 剑十九与他相连,在告诉他自己已经不是敌手,那么剑十九拦不下秋苏,秋苏本该朝着他出剑的。 可是现在秋苏呢,剑呢? 李扶摇有些疑惑,直到他看到那个一脸坏笑的黑袍男人。 豁然开朗。 这头驴总算是有了些用处。 李扶摇很感慨,想着这头驴的时间真的是挑得十分不错。 心情变得不错的李扶摇转过头看向盛原。 看着那个四周都是烈焰的盛原,认真说道:“现在你该死了。” 这是宣告,声音平淡,但极为有力。 盛原皱了皱眉头,说道:“本来便有可能是我死。” 李扶摇微笑道:“不是可能,现在是一定。”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举起手中的青丝,一剑挥出。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六十九章 死人和怕死的人 没有了顾忌,再挥剑,便要比之前简单太多了。 青丝的青色剑光自剑锋而起,如在黑夜里出现一条细细的青线,掠过天边,锋利至极。 盛凉四周的火焰开始往后退去,那些剑气化作的火焰,见了这道剑光,好似臣子见了帝王,充满了畏惧与臣服。 盛原见过比这道剑光要更为强盛的一剑。 自己的那位师父,本来就是一位朝暮境的剑士,他的剑道境界,实在是比李扶摇要高出不少,可那位师父,从未与他生死相向。 他从未在自己师父身前感受到过恐惧。 可这道剑光不同。 带着毁灭的意味。 这是李扶摇的意志。 噗的一声轻响。 青色剑光掠过一片火焰,然后来到他身前,避无可避的他正举着剑想接下这一剑,只是手臂却在忍不住的颤抖。 他的一剑好不容易递出去了。 可片刻之后便被李扶摇的这一剑给瓦解,青色剑光掠过他的咽喉。 洒落出来不少鲜血。 盛原明显能感到自己的生机在快速的流逝。 他还能感受到喉咙处有些痒。 好像是有什么小虫子在咽喉处爬过。 他意识渐渐模糊,其实明白这是因为喉咙里还残存的有剑气,那些剑气会渐渐蚕食他的生机。 他想起了儿时的时候,他问师父,要是有朝一日,被人一剑封喉会是什么感受。 当时师父在看日出,只是淡然说道:“但愿你永远都没有这一天。” 小孩子可能是听不出师父言语里的深意,但会对没有得到的答案会有很好奇。 好在盛原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胡乱去尝试,所以一直只能把这件事放在心底。 直到今天。 他知道了那种感受是什么。 有疼痛,有茫然,有畏惧…… 原来这些加起来,便是死亡。 盛原无力的倒下,手中的剑便松开了。 李扶摇收回了剑,咽下一颗丹药。 递出那一剑,代价不小。 …… …… 秋苏颓 (本章未完,请翻页) 废的瘫坐在地上,佩剑近在眼前,就是无法捡起,远处的战斗落下帷幕,最后的胜负他已经知晓,知道自己的那位师弟还是没有能胜过李扶摇。 其实早在李扶摇当时一剑划过他小腹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或是师弟,不管谁和李扶摇单打独斗都没有胜算。 只是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来不及驰援师弟,之前一直不以为意的那头驴会忽然出现在他身前。 现在都知道了之后,便都晚了。 背着剑匣的李扶摇从远处走过来,脸色不太好看,他来捡起那柄剑十九,然后重新放入剑匣中,看着瘫坐在地上的秋苏,李扶摇没有立即发问,而是看向风吕。 “你来的很及时。” 话里有话,蠢人自然听不懂。 但风吕不是蠢人,自然明白,他嘲讽道:“之前没有需要我的地方。” 这就是给出解释,而且说得很清楚,他能够变作人形的是李扶摇遇到上一次危难之后。 李扶摇看了一眼秋苏,问道:“你为什么不杀他?” 风吕反问道:“你没有什么要问他的?” 李扶摇一怔,随即有些歉意,原来风吕还有这一层意思。 他见惯了风吕睡觉的样子,一直觉得这是头蠢驴。 现在来看,其实自己还要更蠢一些。 想到这里,李扶摇便有些笑意。 他看向双目无神的秋苏,说道:“我要知道谁让你们来杀我的。” 秋苏瘫坐在地上,很明显是没有想要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 李扶摇也不恼,只是挥手驱散了一些雪花,又说道:“有时候活着是一件幸事。” 说着这句话,李扶摇伸手用剑直接刺入秋苏的大腿里。 而且越来越深。 为了让秋苏更为清楚的感受到那种疼痛感,李扶摇甚至还点了他的某处穴道。 修士到了一定境界,只要愿意,便能感受不到寒暑,不知道冷暖。 甚至疼痛感都会减弱。 李扶摇点他的穴道,只是为了让他感受得更为直接一些。 让他和一个普通人,甚至比一个普通人更为怕疼。 果然,在 (本章未完,请翻页) 点了他的穴道之后,他的额头便出现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风吕在一旁看的饶有兴致,想着李扶摇这个家伙,这收拾人还真是有些办法。 秋苏咬着牙,但整个脸都在颤抖,在雪夜里,汗珠从他的脸上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李扶摇扯出青丝剑,然后插入另外一条大腿里,笑着问他,“我想要知道谁要杀我。” 秋苏脸色苍白的盯着李扶摇。 他全身上下已经被汗液打湿。 他就这样看着李扶摇。 李扶摇握紧剑柄,就要使劲插下去。 “是陈嵊。” 李扶摇停下动作,看向秋苏,等着他的解释。 陈嵊是他师父,自然不可能找人来杀他,如此来说,只能是他没有说完。 “师父和师叔去杀陈嵊,要和我盛师弟来杀你,是为了斩草除根。” 李扶摇皱眉问道:“为什么?” 秋苏摇头。 有些事情真不是他能够知道的。 李扶摇想了想,问了另外的一个问题,“那他们现在在何处?” 秋苏忍着疼痛说道:“师父说,要去青天城……” 风吕冷笑着打断,“青天城里不许私斗。” 这件事情,即便是身在北方的苦寒之地的妖族都知道。 青天城里不许私斗,要杀人,不能选在青天城。 “师父带了一张符箓,是在青符城所求的。” 秋苏看着李扶摇,说了这么一句话。 李扶摇在前些时日才刚刚从青符城离开,对于那位老道士,自然知道能耐,他要是拿出一张符箓,不说一定能瞒过青天君的视线,至少来看也是也可能的。 何况青天君即便是青天城的主人,也不见得一直盯着青天城,要是动静小一些,说不定真能成功。 想到这里,李扶摇便开始有些担忧自己的那个师父。 虽然和陈嵊已经有很久未见了,但师徒情谊仍在。 自己有风吕帮忙,可自己师父呢,是否又有谁来帮他? 似乎是知道李扶摇之后要问什么,秋苏已经提前开口说道:“师父和师叔都是朝暮境。”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七十章 所有的故事 在秋苏说完这句话之后,迎接他的自然是死亡。 李扶摇从来没有承诺过会让他活着,所以死亡来的很正常。 他站起身,收剑还鞘,然后把青丝剑放回剑匣。 风吕就站在一旁,光论身材,其实风吕还要比李扶摇高出一个头来。 李扶摇有些不太自然,沿着雪地往前走了好几步,然后才平静的说道:“师父是剑士,有人想他死,本来便不算是一件让人意外的事情,可是若是那人是剑士,便有些非比寻常。” “况且还是斩草除根。” 李扶摇看着前方,说道:“一定是什么大事。” 风吕想着这句话本来就是一句废话,只是没有开口破坏现在的气氛。 李扶摇说道:“我上山练剑的时候,老祖宗怕我以后练剑有担子,于是便不愿意让我成为剑山弟子,最后我在剑山脚下待了几年,三位师叔都对我很好,尤其是谢陆师叔。” 风吕挑了挑眉,耐心的听着李扶摇接下来的话。 “谢陆师叔是对我好,很大一部分是基于师父的原因,她深爱着师父。” 风吕想着陈嵊那个样子,皱了皱眉,这种邋遢的男人都会有人喜欢,那女子莫不是瞎了眼? “基于这个原因,要是师父死了,我得替他报仇。” 这是李扶摇这些话的结尾。 风吕问道:“两个朝暮境,你打得过?” 李扶摇摇头道:“打不过,所以得好好练剑才是。” 风吕哀叹一声,这是什么废话。 李扶摇想了想,认真说道:“我们得快一点去青天城了。” 风吕挑了挑眉头,然后说道:“依靠气机,我们走不了多快。” “难不成你还有什么宝贝?” 李扶摇身上有青槐给的千里戒,但他并不想用,那些东西他想留着,不是为了什么,是因为是那个姑娘送的。 “我是剑士,我可以御剑。” 李扶摇想了想,便给出了这个答案。 风吕看了他一眼,想着你之前这么久了都不见得会御剑这件事,今天说会就会了? 李扶摇想了想,“之前在那条大船上,我被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打落江水中,之后我捡到了一道法门,上面是讲怎么御剑的。” 剑仙万尺的那道御剑法门,不仅有讲怎么演化灵府,御剑杀敌,自然也讲了些其他的。 比如御剑而行。 御剑杀敌和御剑而行本来就是两回事。 御剑杀敌更能说得上是一种战斗法门,而御剑而行却要简单一些,但也要去学。 李扶摇记得自己才开始练剑的时候,曾经问过陈嵊御剑需要的条件。 毕竟说书先生里的那些剑仙,哪个不是御剑在天际的? 只是陈嵊当初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只说了一句反正你现在也不行。 便将李扶摇的问题挡了回来。 后来上了剑山,在三个师叔眼前学剑,什么都学了,可是却没有学御剑。 想来也是剑山上不许御剑的缘故。 然后李扶摇便一直没有想过这件事,去陈国淮阳城也好,去周国少梁城也好,之后去洛阳城,去北海,都没有想过御剑的事情。 直到得到这万尺的御剑法门,上面除去记载着演化灵府之外,还有些别的东西,其中便有这一门御剑法门。 李扶摇之前反复观看,一直都没有下定决心研习是因为时机不够。 因为青丝剑与他的联系还未到如臂指使的程度。 直到现在,要是李扶摇想要御剑的话,也只能是那柄剑十九。 风吕有些担忧的看着李扶摇,小心翼翼的问道:“有把握吗?” 李扶摇同样有些心虚,但还是故作镇定,“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风吕不再说话,只是咽了一口口水。 还是有些担忧。 李扶摇催动剑气,心神所至,剑十九掠出剑匣,来到他面前。 悬于他身前不远处。 李扶摇跳上剑十九,往前站了站,然后晃动了下身子,调整之后,保持平衡,转头看向风吕,“来!” 风吕有些担心,想着要是等会从数千里的高处摔下来,自己又没有什么法器护体,即便是没有被摔死,只怕也是重伤。 一想到这里,风吕便有些害怕。 自己好不容易才回复人形。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李扶摇看了风吕一眼,“你怕了?” 风吕冷哼道:“我怕个卵!” 说完这句话,风吕便跳上了李扶摇的剑。 李扶摇竭力稳住身子,驱使剑十九掠向天际。 只留下了一道青虹。 …… …… 李扶摇和风吕御剑往天际而去,自然要比平常赶路要快很多,只是李扶摇的第一次御剑,显得很没有经验,不说被高空的风吹得眼泪都吹出来了,身形也有些不稳,要不是剑十九实在是和他的联系比青丝要紧密的多,他可能早就摔进去了。 青丝和剑十九两柄剑,青丝跟着他的时间还要久很多,只是这位的前任主人实在是太过厉害,顺带着让青丝都带着极大的傲气,在李扶摇境界没有达到当年白知寒的境界之前,青丝很难百分百的成为李扶摇的手中剑。 而剑十九则是不同,当初在北海,有好几个人相争,最后还是剑十九主动选择了李扶摇,就连朝风尘都没能让那柄剑俯首。 因此御剑的时候,便要简单一些。 只是即便这样,李扶摇生疏的手法也很是别扭。 风吕甚至因为害怕,还抱住了李扶摇的后腰。 当然,这个姿势很是旖旎。 若是发生在一男一女之间,想来却是要好看很多。 只是两个男人之间,看起来很是怪异。 “李扶摇,要是我从这里掉下去了,你知道后果的。” 李扶摇强自镇定的说道:“一对亡命鸳鸯?” 风吕下意识想要推他一把,可刚伸出手去便意识到什么,最后只能放弃。 他不能用自己的性命去做什么尝试。 …… …… 剑十九在高空掠过,留下一道淡淡的白痕,这也就是在广阔的妖土,要是在山河的那些人群密集的地方,指不定会被多少人看见。 在云端下面,有个小姑娘仰头而观,看着那道白痕,神情平淡,眼神冰冷。 小姑娘的脸上有一条深红的条痕,像是胎记一般。 在离着这不远处的山林里,有个背着尸体的男人缓缓而行。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一章 活法千万种 小姑娘的神情很漠然,看着绝对不像是一个小姑娘。 那双眼睛里,更是满是沧桑。 在她身后不远处,那个身材壮硕的汉子看着小姑娘,眼里尽是怒意。 他现在已经是遍体鳞伤。 他本来该是她的父亲。 只是他的孩子又不是她。 “把我女儿的身体还给我!” 这是这个汉子不知道第几次说这句话了。 之前的那些时光里,他每说一句,便会被那小姑娘打一下,所以才有了这一身的伤痕,只是在今天,小姑娘却是没有动手,她只是把视线从天际移开,放在汉子身上,平静的说道:“我离开这具身体之后,她就会死去,然后腐朽,消失在这个天地之间,你确定这是你想看到的?” 汉子一怔,随即认真的说道:“我宁愿我的女儿离开我,也不愿意不按她的意愿那般活着。” 小姑娘看着他,叹了口气,然后无比认真的说道:“有的时候,能够活着便是一种奢求,不愿意活着的人,我真的没有见过。” 汉子皱着眉头,似乎不明白这个夺去他女儿身体的魔头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小姑娘看着他,轻声道:“记住我的名字,妖黎,在我做完我要做的事情之后,我会把她还给你的,不是一具尸体,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不要到时候她还活着,你死了。” 这句话说的时候声音很轻柔,听着便极为有感染力。 让那个汉子都一时之间忘了说什么。 妖黎看着他,平静道:“好好活着。” 这时候她的眼里不再是沧桑和漠然,而是一种特别的情绪,就像是一个小姑娘,看着自己最敬佩的父亲的那种神情。 壮硕汉子看到了,于是他捂住脸,不再说什么。 妖黎眼里的情绪再度变化,她转头,朝着前面走去。 很快便消失在那汉子的视线里。 …… …… 一个小姑娘是走不了多快的。 尤其是她还是一个小姑娘。 因此她可能走了一小半路程,便看到了走了一大半路程的那个悬剑男人。 男人背着一具尸体,尸体同样悬着剑。 是两个剑士。 一个活的,一个死的。 活的那位叫秋风满,死的那个叫做盛凉。 他们各自都还有一个徒弟,一个叫秋苏,一个叫盛原。 只是两个徒弟,都已经死了。 变成了两具尸体。 秋风满还活着,他背着自己的师兄,要找一个不错的地方下葬。 当年那件事是师兄牵连了他,本来他并没有做些什么的,只是一念之差,从剑山离开之后,这些年一直在妖土和山河之间到处游荡,都是为了躲避陈嵊。 时间久了,便会觉得孤独。 他们在逃命,自然不敢闭关,于是时时都需要清醒,既然是清醒的,便需要说话的伴儿。 两个年轻人没有经历过那些东西,不能对他们讲什么东西。 况且境界有别,除去剑道上的传授之外,再无其他可讲。 于是师兄盛凉便成了那个唯一能够和他说上话的人。 可师兄现在死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也就是说,往后的日子里,秋风满就只能一个人去面对那些孤独的日子了。 秋风满本来是个性子有些冷淡的男人,可是当他走出酒肆之后,便觉得天都暗了。 人最可怕的不是无法拥有,而是忽然失去。 所以这几日里,秋风满的情绪都很奇怪,他本来就受了伤,又背着盛凉的尸体走了这么久,若不是意志扛着自己,恐怕早就到底身亡了。 在这种状态下,所以他并没有发现身前的那个小姑娘。 直到那个小姑娘站在他面前,站定开口,“剑士。” 这是简单的两个人,没有疑问,没有什么其他的什么含义,只有字面的本身意义。 那就是剑士。 秋风满抬头看向妖黎,招了招手,“让开。” 他没有兴趣和一个小姑娘计较,哪怕妖土这边,从未有任何普通人,即便是一个小姑娘,都一定是一个妖修。 妖黎站在秋风满面前,想着该怎么去杀这个朝暮境的剑士。 她现在不是当初从青符城地下出来的时候了,一身磅礴气机早已经散尽,成为了一个普通人,最后的那些残魂,都已经尽数注入了小姑娘身体里。 实则为了不让小姑娘就此死去,她甚至花费了一些东西吊住她的性命。 这具身体的秘密在于,小姑娘要是真的死了,妖黎也就死了。 所以她不仅要让小姑娘活着,还要重新修行,不说最后能不能再度成为沧海,但总归会成为境界很高的妖修,而且这会是一件极为漫长的事情。 所以之前她才让那汉子好好活着,要是活不到那么久,自然便见不到他真正的女儿了。 小姑娘能够感受到她没有掩饰的东西,所以刚才她才那么伤心。 生离和死别是人间的两大惨事。 似乎这个小姑娘现在开始,两者都要经历。 这便是人间最惨。 妖黎看着秋风满,想着要不要再分出一点东西来把这个剑士杀了。 若是一般的修士,妖黎绝对不会上心,可要是一位剑士,她便自然而然的生出许多想法。 杀了是最简单的一种。 妖黎看着他,然后想了想,吃力的拔出了盛凉的剑。 她有些厌恶的看着手里的剑,然后搭在了秋风满的脖子上。 同时,还有一道威压,直接透过剑身传到了秋风满的身上。 妖黎看着他,冷漠的说道:“跪下,或者死。” 剑士该是这个世上最为骄傲的一类人,他们只有一剑,便何处都去得,何人都不惧。 可死亡在前,盛凉之前都已经选择了害怕,现在秋风满也面临选择。 他很清楚的感受着这道意志。 知道自己要是不跪下,一定就是死亡。 他已经想活着想了这么多年,那便自然不会因为什么而改变想法。 于是他跪了下去。 他甚至没有去看妖黎。 死亡一直都是值得畏惧的事情。 “臣服,或者死。” 这是第二个选择。 比死还要难受的是生不如死。 过往那些年,秋风满觉得自己的日子已经算是不太好了,但绝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至于是生不如死的活着,而如今若是点头,便成了奴仆,到时候活着不说有没有剑士的尊严,只怕真的要是生不如死了。 于是秋风满犹豫了片刻。 他害怕死亡,但人间总有比死亡更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时间缓缓溜走,妖黎没有急着说话。 秋风满缓缓趴了下去,像一条狗一样。 是的,从今日开始,他便成为了一条狗,身上有了链子。 若是这一幕被许寂看到,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只怕会伤心至极吧。 秋风满想不了这么多,他只是想活着,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于是从今天起,他便可以屈辱的活着了。 但活着总是好的。 …… …… 活着总是好的,但有些人活的更有意义。 六千年前,剑士是山河的主角,是人间的主角。 在那个人人皆以腰间有一剑的年代里,山河大地,不知道有多少剑宗,有多少剑派。 可六千年后,便只剩下了剑山一地。 而且早在数年之前,老祖宗许寂坐化,剑山封山,天下想学剑的剑士,便没有了去处。 不久之前,北海出现了一座甘河山,山上的那座小邑楼有了些剑士,引起了一些三教修士的注意,可等他们赶到那个地方的时候,所见的只是一些江湖武夫,并无什么剑士。 但消息不会有假,直到不久前永宁国发生了一件事。 有一个剑士斩杀了那位万寿观主。 所以许多人的视线一下子都都在那个斩杀万寿观观主的剑士身上,消息传到梁溪之后,沉斜山还将此事上报给了观主梁亦。 只是那位观主似乎并不上心,随意找了个人,便将事情交代下去了。 后来便有人到了永宁国,见到了被那人一剑斩开的万寿观,然后跟着追了去,最后运气还不错,在某条河边见到了那个白袍男人。 于是他也接了他一剑。 朝风尘的剑道走的很快。 快到枯槁老人都不敢相信。 因此在那个道士出现的时候,枯槁老人便知道了他的下场。 朝风尘不是一个喜欢废话的人,杀了那个道士之后,便走向了其他地方。 朝风尘的想法很简单,去选第二个甘河山。 这个世间,剑士不多,剑客却不少。 于是在一天夜幕里,他们在一座破茅屋旁见到了一个抱剑男人。 据那个男人自己声称自己是浩然剑宗的宗主,老宗主前日才把位置传下来,只是自己想要去追寻剑道,不愿被世俗牵绊,故而离开宗门,想要去找寻剑道。 或许同样是带着剑,那个男人对朝风尘很有好感,两人相谈不少,最后朝风尘问到了浩然剑宗的位置,那个男人得到了朝风尘说是捡到的剑经。 天光渐起。 朝风尘来到了浩然剑宗,推门而入,简单直接。 他说了一番和在甘河山很相似的话。 大抵是说自己以后就是浩然剑宗的宗主。 许多浩然剑宗的弟子都吃惊的看着朝风尘。 枯槁老人站在一旁,很像是朝风尘的护卫。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两朝 朝风尘说完自己今日开始要成为浩然剑宗宗主这件事之后,站在众人面前,说了一句话,“谁赞成,谁反对?” 一众浩然剑宗弟子目目相觑,然后视线汇聚到一点,落到了某个中年男人身上。 浩然剑宗之前有老宗主把宗主之位传到了那位天才绝顶的男人手中,可那个男人竟然是一心想着剑道,连浩然剑宗这般偌大的基业说不要便不要了,现在已经都不知道到了何处。 这几日剑宗内部,就只有那个男人在打理。 作为老宗主的关门弟子,这个男人的剑道修为绝对不差,只是性子太过倔强,和老宗主性情相差太远,老宗主并不喜欢他,故而宗主之位才到了另外的那个男人手上。 他的剑道修为,比起来离开宗门的那个男人,差不了多少。 但总是要差一些。 所以他一直明白,一直没有想要去争的念头。 可是那个男人走了,这浩然剑宗自然便该是由他执掌,此刻却偏偏又出来了一个朝风尘。 那个人一入浩然剑宗,便要将这浩然剑宗收入掌中,别说是他不能答应,即便是老宗主活着,也不会答应。 他走人群,看着那个境界不明的白袍男人,沉声道:“在下苏意,敢问先生大名,为何要夺我浩然剑宗?” 朝风尘看着苏意,平静道:“我想带着你们去山上看看。” 这句话说的很平淡,但其中内容包含的实在不算少,去山上看看,这岂不是说这眼前这位是一位山上修士,而且还是用剑? 那便是剑士了。 可这天底下的剑士,真有那么好见的,苏意不太相信。 朝风尘平静问道:“容我问一句,若我真是剑士,你可愿把剑宗让出来?” 苏意皱着眉头,最后摇了摇头,“家师基业,不敢轻易相让。” 这是他的答案,也是他的选择。 朝风尘没有说话,只是身前生出一道剑光。 他腰间有剑,他是个剑士。 可谁也没有见到他出剑,那道剑光又是怎样生出的? 不仅是苏意,就连枯槁老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同样都是朝暮,就算是朝风尘半只脚已经跨入了春秋,可 他也不至于出剑速度如此之快,快到了让自己都看不到的境地。 这该是对剑有何等的把握才是? 朝风尘看着那道剑光生出,很是满意,这一剑的速度之快,想来即便是朝青秋在朝暮境的时候,都不可能做得到。 任何事情做到极致,便会有些不一样的东西生出,比如当挥剑只要足够快,便能做到旁人做不到的事情。 至于是什么事情,现在其他人还不知道。 所有人都看到那道剑光生出,都呆住了。 可呆了很久,才忽然明白,这即便是要有一剑挥出,可是斩向的何处? 这般看着威势不大的剑招,又会造成什么样的成果。 所有人心中都有着这么一个疑问,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相问,毕竟这道剑光那么不凡,便是说这个人有那么不凡。 直到远处传来了一声轰隆隆的声音,远处有一座大殿轰然倒塌。 拦腰而断。 看着便好似是有人将其一剑斩开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放在了朝风尘身上。 这时候开始有人想起朝风尘之前说的话,他说要带他们去山上看看。 若是朝风尘真像他展露出来的那般厉害,带他们去山上看看这句话便极有可能实现。 朝风尘没有心情去想那些弟子的想法,反正不管怎么想,最后能够留下的弟子也绝对不会太多,他只是看着苏意,等着他表态。 苏意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他看着朝风尘,然后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剑。 长剑出鞘,他说了一声请。 朝风尘之前那一剑便是在表态,若是不遵从他,那就是下场,可他没有想过,当他那一剑递出去之后,苏意竟然并未被吓住。 反倒是向着他邀剑。 这该是何等的勇气,才能做出这般勇敢的举动。 朝风尘看着苏意,平静说道:“你这个性子,很适合学我的剑。” 这是朝风尘第一次对人说出这句话,即便是当年的李扶摇,都没能让他主动说出这么一句话,他虽然是一道剑气演化,但在离开门尘山之后,这些年一直在练剑,已经走出了自己的路,自己的剑道,绝不是简单的跟着朝青秋的旧路走下去那般简单。 他的新路,比之朝青秋的古道,说不上有高下之分。 只是有一点不同,朝青秋不愿意旁人学他,也不愿意教旁人。 可他朝风尘不是这样,他很愿意有人跟着他的剑道走下去,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是希望跟着他的剑道走下去的,是同道中人。 因此对李扶摇他没有开口,而是对苏意说了这句话。 可惜苏意只是提着剑,要和他一战。 朝风尘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拔出了腰间剑,说了一个请字。 苏意既然只是一个剑客,那朝风尘便以剑客的手段来应对。 李扶摇或许是当世一等一的剑术大家,但真要比起来剑术,他一定不会是朝风尘的对手,不仅是因为朝风尘有着朝青秋的记忆,还是因为他的境界太过高远,即便是只论剑术,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站在高楼上看平地,看得自然是要清楚一些。 苏意没有多说,在朝风尘拔剑之后,一拧手腕,便是一剑递出。 他用的是浩然剑宗的绝学,浩然剑法。 第一剑便是浩然剑法里最为刁钻的一剑,叫做雾渐浓。 这一剑最是古怪刁钻,要是不注意,很可能被刺中要害。 那位开创浩然剑宗的先辈,光是凭借这一剑,当年不知道败了多少剑道名宿。 才得以建立这座浩然剑宗,成为一代剑道大家,成为浩然剑宗的开派祖师。 只是这一剑在朝风尘看来,也就那样而已,他手中剑微挑,破了剑势之后,将之前的那招雾渐浓照着原样使出。 只是这一剑变作由朝风尘来用,比起来苏意来用,便是天壤之别。 递出的一剑,同样的剑招,朝风尘并未用剑气,一样完胜苏意。 这便是剑道修为的高低之分了。 仅仅是这一剑之后,胜负便已经分出来了。 苏意的剑还在手里,可咽喉前已经出现了朝风尘的剑。 朝风尘收剑回鞘,说道:“跟我学剑吧。”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之前那句话好似在陈诉一个事实,这句话倒是像是请求。 枯槁老人站在远处,笑着提醒道:“不是人人都有机会都能学到他的剑的。” 苏意摇摇头,“在下已有师承。” 朝风尘轻声笑道:“我不是要你让我当师父,学我的剑,便学我的剑就是了,哪里要去想别的事情。” 苏意有些愕然。 朝风尘继续说道:“之前我碰见你们那位宗主了,他的剑道天资的确是要比你高很多,我给了他一本剑经,他能在剑道上越走越远了。” 苏意拱手,认真道:“苏意愿同先生学剑。” 朝风尘点点头,面带笑意的说道:“在山上,有个人叫做苏夜,与你的名字差不多,你学剑有成,有朝一日,或许可以对着他出上一剑。” 这是朝风尘对他的期望。 苏意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问道:“先生准备怎么做?” 朝风尘看了看那些目光炙热的弟子,神情平淡,这种事情他在甘河山做过,因此也就没有半点担心了。 该怎么做,他轻车熟路。 接下来的事情,就只要重复之前所做的便行了。 只是想着又要在这个地方待上个三五年,朝风尘便觉得有些意思。 走一程停一程,或许自己的使命就该是如此罢了。 摆了摆手,朝风尘不再去想这些事情,走进那间属于掌门的静室,朝风尘开始打造第三座剑山。 有些事情,真的需要做很久。 …… …… 在浩然剑宗的远处,有一座高山,附近的百姓都称为太新山。 山峰奇险,一般人万万是登不上去的。 当然,当登上去这座山峰之后,便足以看到大好景色。 只是能不能看到浩然剑宗倒是两说。 那个得了一本剑经的男人登山这座山,正准备翻看几眼那本剑经,却在不远处看到一个白袍男人站在山峰顶端。 男人有些纳闷,怎么现在的剑客都喜欢穿白衣了,昨夜看见一个,今日又看见一个? 男人盯着那白袍男人看了好几眼,却感觉有些熟悉,想了想,才发现这个白袍男人的身形和昨日看见的那个白袍男人不是如出一辙? 正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那个白袍男人便转过头来,露出一张截然不同的脸。 和之前他见的那个白袍男人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白袍男人只看了他一眼,便提起身形向前掠去,很快便不见踪影。 男人一怔,随即喃喃道:“神经得很。” 可才抬头,便看到远处的那座山峰不知道为何山头坠落下去。 露出一片绝壁。 这明显是被人一剑斩开的。 男人后知后觉的看着远方,“他娘的,剑士!” 才说要去追寻剑道尽头的男人狂笑不已,今天见到了这位,谁还能说剑道尽头虚无缥缈? 他怔怔的看着前面那座已经被人削去一半的山峰,哈哈笑道:“提剑的,当如此!” 他不知道,今日一共有两位剑士出剑。 一位斩开了一座楼阁。 一位斩开了一座山峰。 而很巧的是,这两位都是姓朝。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三章 请等一等 没有人知道前些日子里青天城的那场战斗,青天君没有去查,陈嵊没有去张扬,卖酒妇人的嘴巴很紧,青槐对这件事不感兴趣,另外两个人,盛凉已经死了,秋风满现在成了一条狗,消息自然没有流出去。 只是青天城里的气氛越来越怪,随着青天城里的外人越来越多,青天君再没有站出来说半句话之后,青天城里的气氛就很压抑。 本来依着他们来看,不管这件事到底是怎么样的,青天君都要给一个说法,即便这件事是假的,青天君出面澄清,这看不成热闹的便自然回去了,谁还愿意逗留在这里,可要是真的,青槐果真是看中某位年轻人,要下嫁于他,青天君也该宣布了不是。 究竟是那几个出彩的年轻人之一,还是某位只差一线,声名不及他们,但一样来头极为不小的年轻人? 种种猜测,在青天城里流传,就是不知道真假而已。 毕竟青天君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半句话。 甚至都没有多少人能看见这位大妖的身影。 可越是如此,越让人摸不清头脑。 直到某天,青天城里又来了一拨人。 之前有意青槐的种族或是年轻人们早就到了青天城里,要是这个时候再来,未免是有些不尊重青天君,所以这好些天除去看热闹的,真正有心思求亲的绝不会挑在这个时候来到青天城。 偏偏在现在,又来了一拨人。 和别的求亲的队伍没有什么区别,现在来到青天城里的一拨人不多,也就四五个人,除去一个满头红发的年轻人之外,便属另外一个红发男人最为引人瞩目。 他生着一头红发,腰间佩刀,身材高大,气息霸道,若不是进入青天城之后收敛了不少,只怕光是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气息便要让很多人惊骇不已。 许多人没有见过他,但许多对于妖土里的事情知道不少的妖修都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 在西山,有一族,名曰穷奇。 穷奇一族有一位大妖坐镇,仍旧是西山说一不二的大族,而在族内,有一位登楼境的妖修,名叫西山,是族中第二高手,传言更是一只脚已经迈入沧海,在登楼境里,算是无敌的存在。 这一位年轻的时候,在妖土也算是有着赫赫威名,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消失在人们视野里,据说是为了潜心修行,早日成为穷奇一族的第二位大妖,已经有很多年不曾行走在妖土里。 这一次各族前往青天城求娶青槐这件事,其实都有主事人,不过决计是不可能大妖亲自前来的,因此这些主事人中,境界最高的只能是登楼了。 可各族的登楼,可未见比这位穷奇一族的登楼更强,要知道西山当年的威名,都是用杀杀出来的,可不是什么修行天赋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当年和西山一辈的年轻人,现如今听到西山的名字,只怕都是头皮发麻,妖族嗜杀不假,可年轻时候的西山,还真是被嗜杀还要嗜杀,凡是当年与他争过的人,都无一例外被他斩杀,其中不乏大族子弟,也亏得是西山有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位大妖坐镇,要不然这位可能走不到今天便要被那些大族的高手出手斩杀。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经历,才让西山这一路走来,境界在提升,战力更是霸道无比,现如今到了登楼境之后,能够打得过这位的便越发的少了。 这么多年的深居简出,本来让不少人都已经快要记不起西山这个名字,可偏偏他又在青天城里出现了。 这一次看样子还是为了求亲而来。 要不然是不会带着那个年轻人的。 在西山之前,这青天城里的目光是聚集在那些年轻人身上的,两只小麻雀和那头小老虎毫无疑问是吸引了最多的目光的那几个人。 可既然这位杀胚进城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西山身上了。 他不见得会对这些只有太清境的年轻人对手,可各个站在他们身后的登楼境修士随时有可能成为西山的目标。 倘若青天城允许私斗的话。 …… …… 西山一行人走进青天城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住的地方,只是碍于西山的境界凶名,以及身后的穷奇一族,在短暂时间里便很有些小族让出了自己之前下榻的地方。 西山挑选了一座较为偏僻的客舍住下。 在那座客舍里,住着的都是一些出身不算太高的小族子弟,当西山住下的时候,自然便有许多人感到极其害怕。 虽然是知道青天城里不许私斗,但还是有很多人当天便离开那座客舍。 一时之间,西山所住的地方,安静了很多。 日暮时分,这位西山的第二高手,站在屋檐下看着青天城忽然而至的大雪,神情平淡。 他脸色比之之前已经要好了太多,但实际上还有伤势堆积,若是真动手,只能发挥六成不到的实力,只是尚未让他回到西山静养,族内的那位大妖便又给他亲自写了一封信,让他赶赴青天城。 尽量促成族内和青槐的婚约。 西山皱了皱眉头,青天君是个什么人,其实他要比族内的那位大妖清楚得多。 短短数百年便成就沧海,一路走来几乎没有遇到什么磨难的青天君天资心智都是妖土一流,加上强横的战力,妖土已然没有几个人敢当着他的面招惹他,而且青天君比起来那些早就成就沧海的大妖要年轻许多,还有大把时间去活。 如此局面下,青天君几乎不可能会做一些不合心意的事情。 比如将青槐嫁于某个她不喜欢的年轻人。 基于对青天君的认识,西山很清楚,这一趟前往青天城,极有可能是白走一趟,可知道是白走的却不止是他一个人。 西山不知道众人都抱着什么心思,只是想着,若是城里一旦爆发大战,他定然是要站在青天君一侧的。 救命之恩,该怎么来报答都不算是过分。 只要不把命搭上。 西山一只手藏于衣袖之中,抚摸着那颗珠子,默默的想着。 …… …… 青天城里大雪纷飞,加上诡异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气氛,街道上的行人不多,倒是在某家羊肉馆子里人还不少。 羊族已经数千年没有出过修士,渐渐已经沦为最为底端的族群,也是妖土这么多妖修的口粮。 这家羊肉馆子是由一位鹿族修士在打理。 已经有了百年的光景,之前并不做涮羊肉,只是青天君喜好吃涮羊肉的消息早已经传遍妖土,这便应运而生出一家这样的馆子。 青天君注定是不会吃除去白泽之外的肉,而这位鹿族修士显然也没有胆子去招惹白泽一族,所以青天君吃涮羊肉的地方不是在这里,但很巧,那座酒楼,就在这家羊肉馆子的斜对面。 要是运气不错的食客说不定就在某天从窗口望出去,便能看到青天君正坐在某地吃羊肉。 今天羊肉馆子里的生意不错。 沸腾的汤水冒出的热气充满了整个房间,好似一层剥不开的热雾。 就好似某些日子里青天城一般。 角落里的那张桌子,坐着两个人。 汤水已经沸腾,是可以放羊肉的时候,可他们却没有半点动筷子的心思。 一头红发的年轻人出自西山,光论出身,是妖土里的第一帝族,尊贵异常,只是时过境迁,现如今族内那位大妖只能排在前十,并不是如何强横。 至于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一身黑袍,神情里有些淡然。 是重夜。 他身后也一样有一位大妖坐镇,若是说起在妖土里的排名,似乎要比穷奇一族的那位大妖要高上几分。 这两位对坐,神情都很平静。 只是红发男人相对而言显得有些急躁。 “西山前辈既然是亲自出行,岂不是说明那位妖君对这门亲事势在必得?” 红发年轻人看了重夜一眼,“叔父说,此事随缘。” 境界越高的修士,便会越晚娶妻,有很多修士会在寿数无多的时候,才想着留下自己的血脉。 西山年纪在登楼境修士里,一定是最小的那一个,是这个年轻人的叔父,也很正常。 重夜问道:“既然没有非要功成的想法,那为何西山前辈要亲自来到青天城?” 这是重夜最为担心的一件事,之前所有走进青天城的人都被他考虑到了,且都做了安排,唯独是好似不速之客的西山,来到青天城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况且这位西山也不是一般的登楼境,恐怕还是这城中除去青天君之外的第一人,这般战力,是个什么想法,重夜总是想摸清楚的。 穷奇一族生性富有心计,西山独独是个例外,从小一直敬仰自己这位叔父的年轻人虽然性子里少了许多穷奇一族的阴险狡诈,但并不是说他就是个傻子,重夜是不是试探,他如何不知道。 他又怎么可能把事实都告诉他。 在妖土与人打交道,拳头是硬道理。 但也有很多时候,用不了拳头。 重夜想了许久,忽然开口说道:“求娶青槐,是重明一族势在必得的事情。” 开门见山。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章 脾气从来都不好 沸腾的汤水发出一些微微的翻滚声。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但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尴尬。 红发年轻人看着重夜,笑道:“你当真以为青天君会把最疼惜的那个女儿嫁出来?” 重夜轻声说道:“即便人人都这般想,但还是会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我重明一族为了这件事,耗费了不小心力,还望西山高抬贵手。” 这算是在示弱了,也在表示重明一族的友好,别的或者不值什么钱,但有一位大妖坐镇的重明一族,对你表示友好,还是很值钱的。 重夜是妖土里年轻一代里最为出彩的几个人之一,也是一个极其骄傲的人,要让他说出这句话,显然很不可容易。 山河人族有一句流传甚广的话,叫做“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其实这句话放在妖土,也出不了什么纰漏。 只要利益足够,即便是青天君再如何桀骜,都有可能把自己的女儿嫁出来,毕竟青天君决计不会只在乎自己的女儿。 一个男人,权势声名地位,即便是大妖都不能免俗。 既然不能离开人间,便要被人间的事情所牵绊。 就连高坐在云端的圣人们,也是如此。 红发年轻人本来也没有非要娶到青槐的想法,只是族中安排,他如何能够违抗,他想了想,认真说道:“这件事是叔父在统筹,大事小事都是叔父做主,西丘不敢擅作主张。” 这是把问题又抛给了西山。 西山境界和身份摆在哪里,重夜自然不可能真的去见他,所以西丘觉得自己这样说,完全没有半点问题。 重夜却笑了,他看着西丘,认真说道:“烦劳西兄引见西山前辈。” 要是说之前那句话说起来便让气氛有些冷,那这一次,便更是显得气氛十足的尴尬。 西丘盯着重夜,若不是知道对方的战力远胜于他,指不定已经拔刀了。 只是他也忘了这是在青天城。 他苦笑道:“重兄若是相见叔父,我自当引见。” 重夜点点头,显得有些高兴。 (本章未完,请翻页) 西丘的眼神却是微冷。 都说重夜的心思最为阴沉,之前西丘不以为意,直到如今才看出了的确是如此。 在妖土,果真是没有那么好待。 …… …… 羊肉馆子的热雾和香气随着窗口溢出,顺着天空飘荡,要是风向正好,自然便能吹到某座酒楼的窗口。 要是这个时候还有人,那人要是鼻子还没有出问题,便能闻到那股肉香。 现在那座酒楼里的确有人,也的确闻到了肉香,只是没有触动。 因为他身前有更好的东西。 涮羊肉。 青天君还是在吃涮羊肉。 白泽一族的羊肉很是鲜嫩。 再加上这座酒楼的厨子已经为他做了好几十年的涮羊肉,自然已经摸清楚了他的胃口,因此这一切都是青天君最喜欢的。 无论是羊肉,还是别的什么。 沸腾的汤水在锅里发出声响,他对面的那个男人平静的看着他。 青天君沉默不语,只是吃着羊肉。 不时发出一些声音,但总觉得有些安静。 有资格坐在青天君对面看着青天君吃涮羊肉的,本来就不多。 尤其是还有一双碗筷的。 男人穿了一身月白色衣衫,上面有些金光,看起来像是羽翼。 男人的神情很温和。 但想来没有任何人要求人是有些不好的表情的。 他看着青天君,终于开口说道:“我族是有诚意的。” 青天君咽下一块羊肉,点头道:“我知道。” “你既然没有这个想法,大大方方把路让出来就好了,我记你的情,若是帮我,以后我自然还念你的好。” 这是那个男人说的第二句话。 青天君放下筷子,平静道:“实力为尊,你连我都打不过,你还想做什么?” 这句话看起来有些狂妄,但的的确确是事实,无数的心思和谋划,到最后归结起来,还是以实力为尊,不然不管你想做什么,都不会长久。 妖土的法则,其实有些时候在山河里也差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了多少。 青天君的战力在妖土里排在前五,又是声名最盛的大妖,不管怎么说,说这句话都算不上狂妄。 男人笑着说道:“要做什么事情,自然不能全靠实力,毕竟现如今,也不见得有谁能够力压那些个家伙,既然都达不到,便要想些别的办法才是。” 青天君神情微凉,有些话没有开口,但算是表明了态度。 男人笑道:“即便是不答应,你总要做出些什么才是吧。” “要不然你把他们都招来青天城,是为了什么呢?” 这句话问的很有意思,让青天君似乎没有办法反驳。 他看向这个境界相当,但战力有些差距的男人。 “你想要我怎么做?” 男人笑道:“没有人能够要求青天君怎么做,怎么做不都是你的事吗?我只是觉得,你该做些什么了。” 又是云里雾里的一句话。 但青天君听出了其中的威胁意味,于是他平静道:“很多年以前,有个人也如你一般,远道而来,却不是陪我吃涮羊肉,最后他被我从这里打落桑江,这个故事,你应该知道。” 青天君说的是一件人尽皆知的事情,当年那位大妖千里迢迢来青天城找青天君麻烦,最后却被青天君打落桑江,成为了青天君崭露头角的开始。 男人平淡道:“若只有我一人,我倒是有些害怕,毕竟你青天君,出了名的不讲理。” 青天君反问道:“这么说,不是你一个人,你便笃定我不会揍你?” 大妖极难被杀,所以青天君只说了揍。 只是现在青天城这么多人,要是有人看见某位大妖又被青天君追着打,那也会很没有面子。 “那头老虎就在城内,况且那头与你有过节的驴也快来了,你本来便没有朋友,唯一的一个还被朝青秋斩了,你说说,真打起来,你讨得了好?” 言语之中的讥讽,被青天君听出来了。 青天君自认不是一个脾气好的男人。 于是在对方说出这句话之后,他便朝着对方挥了一拳。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五章 青天君的三句话 青天君只是随意一击,但毕竟是一位沧海境的大妖,他的随意一击,威势还是十分骇人。 磅礴气机瞬间撕裂了男人身后的墙壁,随着砰地一声巨响,磅礴气机落到江水里,江水瞬间倒灌,形成数丈高的水龙卷。 这样一来,整个青天城里的修士都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许多登楼境的修士朝着这边看了一眼之后,即刻约束自己族中弟子,不让他们去凑热闹。 青天城里禁止私斗,从来都不是一句假话,有胆量在青天城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的修士从来都不多。 更何况他们已经登楼,就更是明白那道磅礴气机是代表着什么。 浩瀚如沧海! 这只能是青天君出手了。 能够主动让青天君出手的人,怎么也得是位大妖才是。 许多登楼修士苦笑,城里果然不止只有青天君一位大妖。 可那位大妖是谁,竟然胆气如此足,竟然敢启衅青天君。 妖土里只怕除了那几个老怪物之外,再也找不出能一对一胜过青天君的大妖了。 西山负手而立,沉默的看着远处那道磅礴气机。 没有正面和一位沧海大妖对敌过,便永远都不清楚大妖到底有多强。 青天君的强大毋庸置疑,西山虽然没有正面提刀相杀过,但青符城那一次,仅仅是那么惊鸿一瞥,便已经知道一些。 登楼和沧海的差距本来就不是简单的一境之隔那么简单。 这之间的差距完全不是用数量可以代替的。 甚至于西山这般已经无限逼近沧海的修士,要想杀一个沧海修士,也只能在对方重伤的情况下才有可能。 而且也是九死一生。 而青天君无疑是沧海里的佼佼者,杀起来会更难。 “谁这么有勇气?” …… …… 这应当是青天城里所有人的疑惑。 到底是谁有勇气去招惹青天君呢? 这个疑问只怕最先得到答案的是重夜。 重夜的境界说不上高,天资即便是极好,但也绝不是他比别人不同的理由。 他能知道是谁让青天君出手的原因有两个。 (本章未完,请翻页) 第一个就是他实在离那座酒楼太近了。 磅礴气机最开始撕裂的那面墙壁就在他的视线之内。 然后他仰头从窗口看出去。 磅礴妖气瞬间从酒楼里溢出来。 很熟悉。 重夜感叹道:“原来是父亲。” 妖土最出彩的几个年轻人除去毕羽之外,其他的或多或少都和大妖有关系。 风吕的叔父是一位大妖,而他和胡月以及青槐的父亲都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沧海大妖。 血脉强大,故而便比许多人强。 西丘看着重夜,眼里有一抹被掩藏的很好的嫉妒。 然后西丘看向那座酒楼,笑道:“重光妖君境界高深,实乃重明一族之福。” 重夜礼貌回应,“父亲境界虽高,但要想胜过妖君也是极难。” 这倒是算是天底下头等的大实话了。 西丘知道重夜心机深沉,因此也没有把这句话当做一回事。 两个人各有心思,绝不是像表面相处的那么温和。 …… …… 青天君随意一击,磅礴气机看着吓人,但实际上极有分寸。 酒楼是他这几十年吃的最顺口的酒楼,他要是把这里毁了,倒是没有什么大事,可要是楼里的厨子死了。 以后的日子他要到哪里去吃这么好的涮羊肉? 基于这个考虑,在他出手的同时,这道磅礴的气机并未对酒楼造成多大的损害。 只是塌了一面墙而已。 既然并非是倾力出手,重光便没有畏惧什么。 他站起身,看着青天君,神情古怪的说道:“有些事情,总要做出选择。” 青天君沉默了很久,起身走出酒楼,不过在这之前,他说了一句话,“我知道。” 然后青天君便走出了酒楼。 很快便要人来收拾酒楼的东西,最好的匠人已经开始规划如何去修好一面墙了。 至于还在这里的重光妖君,则是没有人在乎他。 青天城里谁是主人,他们很清楚。 甚至还有几个匠人已经开始争论用什么砌墙才最完美,吵闹的声音传了出来,许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多闻讯而来的妖修透过那个窟窿看着这幅场景,震惊不已,尤其是看到那几个匠人为了争论该如何去砌墙才最完美的时候。 重光面无表情,短暂的时间之后便离开了这里。 他没有动手去杀那几个匠人,因为他知道,一旦动手做些什么事情,青天君便有理由动手。 到时候闹大了,那几个早已经不问世事的老人出手,是否站在青天君身旁也不好说。 等到他离开这里之后,几个匠人都闭上了嘴巴,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各自眼中的惊惧。 然后谁也没说话,开始真正的砌墙。 酒楼的墙就在当天被修好了。 然后就在当天开始,青天城的那位主人说话了。 取消青天城私斗的禁令,时限一百天。 这毫无疑问是足以让整个青天城都震撼的消息。 许多走投无路的妖修来到青天城便是想着青天君能给他们庇护,可谁知道在这个时候,青天城取消了禁令。 在禁令取消的当天,便有妖修离开这里。 他们想着要去其他地方避一避,熬过这一百天。 除此之外,接下来的几日,青天城里陆续有人离开。 才拥挤不堪的青天城,这个时候又开始少了许多人。 可变故尚未结束。 数日之后。 青天君说了第二句话。 他有一件极为不错的东西,想要送出去。 只是只送给年轻人。 在百日禁令解除之时,谁站在青天城的城头,谁便是这件东西的主人。 说法含蓄,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青天君在择婿。 于是所有人都看向了那座城头。 青天君要嫁女这件事,应当是没跑了。 可第一个登上城头的人,不是其他人,而是一个青衣女子。 青槐。 她站在城头,神情平淡的看着城下的人。 要想娶她,便先打败她。 可这位本来便是妖土最为出彩的年轻人之一,一般人如何能胜过她。 有很多人在犹豫。 最后某日,有一个年轻男子站了出来。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六章 有一根竹棍的姑娘 青槐是青天君最爱惜的女儿,是妖土里声名最大的几个年轻人之一,甚至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她都是那个最好的年轻人。 修行天赋极高,家世极好,甚至有那么刻苦。 彼时的青槐,眼里只有山河里的那位道种,所以才有她离开妖土,走向山河。 才有了之后的那些故事。 故事发生之后,青槐还是青槐,只是修行慢了下来,应当是出了什么问题,青天君知道是那个臭小子的缘故,但从未提及这件事。 修行这件事,别人再如何关怀,终究都是雾里看花。 旁人不知道这件事,只知道青槐的境界走的慢了,再无法力压一群妖土的年轻俊彦了。 很多人觉得,这是因为青槐的血脉并没有那么强大的缘故,要知道,青天君本来就是一条普通的青蛇,即便是成为大妖之后,将自己的血脉塑造得极为强大,子嗣继承血脉之后,也有那么厉害,但毕竟不是那些从上古时期便流传下来的种族,没有沉淀,很难一路强势。 但不管如何,她还是那几个最出彩的年轻人之一。 除去另外的几个人,谁又有能力站在她面前,去向她出手呢。 青天君说的第三句话是在择婿,说完之后,青槐便出现在了城头上。 青天君是极为重要的人,但青槐其实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 她亲自来挑选夫婿,那便要让绝大部分年轻人彻底没有了希望。 只是那几个年轻人都没有率先出手,总有人会生出其他的想法。 比如现在站出来的那个年轻人。 他的名声没有那几个站在顶端的年轻人响亮,但也是出自某个大族,因此很快便有人认出他。 “熊族的连朔。” 有人一语道破年轻人的身份。 妖土的熊族绝不是只有一个种族,但是能够被说成大族的,只有领地在那片草原的熊族。 族中足足有三位登楼境坐镇,虽然没有沧海大妖,但依然是北方一等一的大族。 至于连朔更是那片草原上最为出彩的年轻人。 他来青天城,自然也是为了迎娶青槐,当然,除此之外,还是想要提升一下自己的声名。 他的名字光是在北方响亮,并没有什么作用。 于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在旁人都还在观望的时候,他最后决定第一个出战。 他仰头看着站在城头的青槐,心里想着等会儿不管如何,都不能伤到这位大妖之女,若是真如传说中那般,那位大妖有如此怜惜她,那么之后,青天君也极有可能会为了今天的事情,对北方的熊族进行打压,即便熊族有是三位登楼又怎么样,即便是有十位,也一样拦不下青天君。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青槐仅仅看了他一眼,便平静的说道:“你不行。” 这句话里没有半点讥讽之意,但是说展现出来的态度对连朔来说,无疑是在他脸上打上了重重的一个巴掌。 火辣辣的那般疼痛。 城头下的人群中有人传出了笑声。 在练朔看来便是在讥笑他。 他的脸变得通红。 有些羞愤。 青槐看着他,并没有去想他为何如此,她说你不行,便是简单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你不行,哪里还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连朔咬牙道:“请赐教。” 他有些怒火在眼里,已经忘了之前下定的决心,他甚至就想抓着青槐好好打一顿,还是没有想过要杀了她。 青槐伸了伸手,也就是在说,来吧。 连朔冷笑着向城头掠去。 身形不快,那是因为他是熊族,力量极大,但是行动缓慢。 …… …… 不远处的阁楼里,胡月和重夜,加上毕羽。 三个人遥遥看着连朔。 人人都知道他们不会率先出手,但谁也没有想过,这三个人竟然会待在一起,看着不远处的局势。 毕羽神情清冷,看着远处,面无表情。 身形要是说灵动,谁也比不过他和重夜,因此在他眼中,连朔很慢,就真的像是一头蠢熊。 甚至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在毕羽眼里,也不过是很普通的东西。 青槐要胜过他,甚至不用全力出手。 重夜轻声笑道:“总有些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以为自己有机会。” 他是在说连朔,但胡月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重夜在他心里,早已经与阴险挂钩。 脸色便有些难看。 他在几年前曾经被青槐从桥上打落桑江。 这件事人尽皆知。 他刚想说话,便已经明白了什么,原来是重夜是想激怒他,从而让他站出来,然后面向青槐。 这个百天期限,自然是最后出手的才有好处,太早出手,是一件极其不明智的事情。 于是胡月靠在窗旁,继续沉默。 重夜说话那句话,沉默了很久,发现胡月并没有什么举动,这才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 这家伙也不是那么好糊弄。 毕羽看着远处,忽然说道:“倘若青槐故意输给他,然后你们要等着他在城头站上百日吗?” 这的确是可能发生的事情,要是连朔胜过了青槐,然后便该在那城头,百日时间,可长可短,但对于连朔来说,不管如何,最后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重夜微嘲道:“我们不出手,便没有其他人出手了?” 这是他给出的答案,即便是他们三个人不出手,那其他年轻人,对付不了他们,难不成还对付不了这个熊族年轻人。 毕羽微微皱眉,知道是自己想的片面了一些,于是便闭上了嘴。 重夜看着远处的光景,笑着说道:“青槐这么骄傲的人,怎么会允许有人打败她,她又不是那头大黑驴。” 提起大黑驴,毕羽皱了皱眉。 这么大的一件事,他们都来了,不管心里怎么想,但就只有那头大黑驴,至始至终都没有露面。 那头大黑驴不喜欢和他们打交道是事实,可他喜欢凑热闹也是事实。 胡月说道:“或许是他来了,但是没有露面。” 重夜摇头道:“他那个性子,不像是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胡月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了嘴。 而毕羽,更是什么都没有说。 …… …… 阁楼里只有三个人,于是他们三个人的看法,自 (本章未完,请翻页) 然没有能让旁人知晓。 只是城头下的那些人,想法都出奇一致,这个暴怒的熊族年轻人,绝对不会胜过青槐。 两者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当连朔的身形快要到城头的时候,青槐动了,她没有离开城头,只是从某处拿出一根竹棍。 她在过往的很多年里,打架都不喜欢带东西,而那些法器,也是在应对不了的人物面前才会拿出来。 她一直用拳脚打架。 直到后来,她喜欢上一个少年,便想着要是再打架,一定不能这般没有章法,尽量看着有美感一些。 只是那该拿什么东西呢。 她思来想去,最后选择用自己父亲的那座茅屋后面的竹子。 那东西极为重要,青天君用竹子做了一根鱼竿,整整百年都不曾毁坏。 她去砍了一根,然后让青天君给她做了一根简单的竹棍。 青天君当时心里在滴血,但还是笑着为自己的女儿做了这么一根。 现在这根竹棍便被她拿在手里。 为什么要用竹棍,可能是她想起了某个少年第一次拿着一根木棍的场景吧。 那个时候,那个少年还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少年,他提着一根木棍,然后看着陈嵊这位朝暮境的剑士。 毫无疑问,那个少年当年有很大的勇气。 当然,那个时候,会不会有爱意,她不知道。 应当是没有的。 不过有那么重要么。 青槐握住竹棍,想了很多,以至于回神的时候,连朔已经到了她身前,就站在城头上。 青槐想了想,于是对着他一棍子敲了出去。 竹棍很坚硬,当它落到连朔脑袋上的时候,也没有半点弯曲。 连朔的脑袋也很坚硬,被一棍子打中,居然没有凹陷下去。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铁头娃? 青槐没有什么想法,既然一棍子打不退他,那就再来一棍子。 砰地一声。 青槐的第二棍落到了连朔头顶。 声音极大,让很多境界不够的妖修都捂住了耳朵。 连朔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他还没有出手,便受了伤。 青槐没有多做什么,在连朔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再敲了他一棍子。 然后连朔倒了下去。 从城头上摔落下去。 城头下的人让出了一大片地方。 在人群后面,有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神情平淡,他是连朔的父亲。 看着自己的亲子掉落下来,他既没有想着要去接住他,也没有对青槐生出什么敌意。 技不如人,被人打死都是活该。 连朔的重重的摔落下来,但连半块地上的石砖都没有弄破。 很多人在惊叹青天城建筑的神奇,但是没有去在意这有个人落了下来。 中年男人走出入群,扛起连朔,一言不发的离开。 还没有人有机会去看连朔的生死,但感受着这中年男人磅礴的妖气,倒是没有人敢再拦着他的道路。 这是第一个站出来挑战青槐的人,可是便这么简单的被打败了,所有人都很震惊。 除了阁楼里的三个人。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七章 那个御剑乱飞的年轻人 阁楼里的三个人都知道会发生现在的事情,所以不震惊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胡月要是你这个时候出手,想来只要赢下他,众人都会忘了几年前的那桩旧事。” 要是说之前重夜说的那些话还算是隐晦,那么现在这句话,便是很直白的在陈述自己的想法了。 胡月看了他一眼,没有在意他的其他心思,而是很认真的说道:“我倒是想出手,只怕你们两人捡了好。” 这是大实话,让重夜都无法反驳。 毕羽说道:“反正不管是谁,都免不了和我打一架,只是我对她没有半点兴趣。” 毕羽知道青槐不喜欢他,因此早就断绝了这个想法,在他身后的毕方一族也没有生出过这个想法。 他来青天城的原因,就是打架。 把这几个年轻人都打过,无论输赢。 更何况他并不一定能输。 重夜站起身,看着远处城头,说道:“今天会不会有第二个人要出手?” 毕羽看着城头上那个拿着竹棍的姑娘,说道:“没有多少人能胜过她,即便有那么一两个我们不知道的人,也会在等机会,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便出手。” 胡月皱眉道:“难道往后的百日,她便要拿着竹棍站在城头上?” 重夜问道:“这样不好?” 胡月想了想,“很好。” 毕羽懒得去听这些东西,于是他想了想,就起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今日应该是没有什么好看的了。 重夜看着他的背影,想着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见过毕羽出手了,现在想要胜过他,会不会很困难? 胡月沉默的走下阁楼。 其实阁楼里三人都心知肚明,他绝对会是第一个出手的那个人,被青槐打下桑江的耻辱,必须要在这里找回来。 重夜依靠在窗旁,想了些有趣的事情,然后便笑了起来。 …… …… 果不其然,在练朔落下城头之后,很久城头下都再没有人去挑战青槐。 只是没有人愿意离去,直到日暮时分,青槐走下城头,去了别处,这里的人才渐渐散去。 一头红发的年轻男人离开城头,回到客舍,然后推开了一扇门。 门内坐着的是同样一头红发的男人。 西山。 这位登楼境的修士神情漠然,等到西丘推门而入之后,西山便看向了他。 穷奇一族的子弟太过功于心计,这一点让西山很不喜欢,所以对性子不怎么阴鸷的西丘,西山明显便要更为亲近一些,不然以他们之间说不上亲密的血脉关系,西丘怎么也没有资格去喊他一声叔父。 “叔父。” 西丘欲言又止。 西山平淡道:“有话便说,不用拐弯抹角。” 西丘正色道:“我想挑战青槐。” 西山挑了挑眉头,说道:“那便去。” “可侄儿怕胜过她。” 这是西丘的担忧。 族内是想着要让他娶到青槐的,虽然看起来西山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眼里。 族内的意志,远在西山。 可西山便在自己身前。 该听谁的,西丘很清楚。 西山看着这个年轻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忽然觉得他有些蠢,“即便你能胜过青槐,也不过是在那城头站上百日,你难不成以为你最后能够能胜过那几人?” 这样的话,本不该在一个长辈口中说出来,因为那实在太过直白与残酷。 可这片妖土本来便有那么残酷,想要好好活着,就要残酷一些。 西丘知道西山的性子,因此并未生出其他的情绪,“既然叔父没有意见,那就好。” 西山看着西丘,沉默了片刻,最后给出建议,“对上青槐,要快一些。出刀的时候不要犹豫,最后用……” 西丘有些呆住了,他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叔父会说这些话。 这和自己叔父的性子并不符合。 西山站起身来,“青槐的境界胜过你一些,但是你的意志会比她强大,勇敢一些,或许能成,若是犹豫,想想我。” 西山当年的经历本来就是一个传奇,很多人都知道他是如何成长起来,西山还一直是西丘崇敬的对象,他自然知道的很清楚。 当年叔父便是一路杀去,到了如今的登楼境。 很多人只是知道西山沉寂了很多年,但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西山从朝暮境开始便一直在极北的苦寒之地磨砺,不知道受过多少次伤,最后才有了如今的境界。 才成为了现在族内的第二高手。 甚至有些事情,西丘还觉得,叔父该是第一高手才对。 西山转过头看着他,说道:“不要多想。” 该是第一高手,和是第一高手本来就是两回事。 他拍了拍西丘的肩膀,然后说道:“打不过便打不过,不要想着死在这里,你还有未来,不要拘泥于眼前,要做的事情,很多都要极为强大才能做到,在变强的路上也会很困难,但也会极有意思。” 西丘笑着,情绪好了很多,“知道了,叔父。” 西山不再说什么,然后看向外面。 这是在提醒他,该走了。 西丘后知后觉,然后才反应过来。 西丘走出房门,顺便还带上门。 有个红发老者等在一侧,看着西丘说道:“有客人来了。” 西丘问道:“是谁?” “重夜。” 西丘笑了笑,神情古怪。 —— 日子平淡的过了数日,再没有敢挑战青槐。 那个站在城头的姑娘,显得那般孤单。 日暮时分,青天城又下了一场雪。 青槐推开酒肆的门,走了进来。 已经长出了很多胡子的陈嵊坐在最为偏僻的角落,没有喝酒,甚至在他身上都闻不到半分酒味,他正闭着眼睛睡觉。 青槐提了一坛酒坐在他身前。 卖酒妇人有些开心,毕竟又看到了这个姑娘。 陈嵊微微睁眼,然后有些笑意,“听说你前几日很威风。” 这自然是在说之前连朔的事情。 青槐喝了几口酒,皱眉问道:“你受的伤有这么重?” 两个人的交谈,实在是很没有联系。 “两个朝暮境,又都是剑士,即便有你那句话,我能活着就不错,更别说什么其他的。” 陈嵊这些日子不再喝酒,是因为喝酒对伤势的好转没有好处。 更是因为他在想着某些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事情,想着要是发生了某些事情,那么他便得早点养好伤去做些事情。 “我问了白茶,他说发现了两具尸体,就在桑江旁。” 青槐心情不错,虽然那个人现在还没有来到自己身前,但总归没有死去。 “有人在天际看到一条白痕,似乎有人御剑。” 陈嵊挑了挑眉,“这可不是我教的。” 青槐皱眉道:“你为何不教他?” 陈嵊一怔,然后有些莫名的情绪,原来你这丫头想的还是这个。 青槐开口说道:“他既然是御剑了,不是来青天城?” 这句话看起来是在询问,但是陈嵊却是觉得有些别的意味,恐怕还隐隐有些问罪的意思…… 陈嵊想起山河那边的女子,有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舒服,然后便会带着心情也差,他看了几眼青槐,想着妖土的女子总不会有那么几天吧? 陈嵊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然后便有些替那个小子哀叹。 好在最后他这个当师父总算是良心还在,帮着说了句好话,“可能那个小子飞错了地方。” 青槐皱着眉头,想着这是一个什么狗屁理由。 “我要是在百日之后见不到他,我便随便找个人嫁了。” 陈嵊皱了皱眉,“终身大事,怎么能这么草率?” “谁叫他不来见我!” 青槐有些怒意。 陈嵊又想起了之前想的那件事情,便觉得有些古怪。 难不成这世间的女子都是一个德行,不仅脾气,还有某些方面也是如此? 陈嵊没有什么底气,于是便闭上了嘴。 …… …… 总有人会在不经意之间说出真相。 比如陈嵊。 李扶摇还真是御剑飞错了地方。 他第一次御剑,升空之后只能看到一条绿水的线,那便是桑江了。 于是沿着这条绿线,李扶摇御剑飞了数日。 动作倒是越来越熟练,只是他却是觉得出现了一些问题。 风吕最开始并不清楚,可时间久了之后,连他也感觉到有些不同了。 于是在之后的几天,他开始低头看着那片土地。 终于在某日,他对着李扶摇说了一句话,“我们好像……飞错了方向……” 青天城就在桑江旁,他们又是一直沿着桑江御剑而行的。 要是说飞错了地方,那便只能是飞向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李扶摇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始御剑落到地面。 然后他们从剑十九上下来,来到岸边。 看到这一片陌生的风景。 风吕故作镇定。 李扶摇则是脸阴沉的似乎可以滴出水来。 风吕想了想,试探说道:“可能还来得及。” 李扶摇压抑下心中的怒意,再度跳上剑十九。 等到风吕也跳上来之后,御剑而行。 这一次速度要比之前快得多。 李扶摇再度出现在云层中,一言不发。 风吕收起任何想要打趣的心思,安静的站在身后。 这是他第一次发现李扶摇有这么差的心情。 所以他明智的选择闭嘴。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八章 今日御剑千万里 白茶离开了气宁楼。 这位号称妖土知道的最多妖修,没有什么大事是不会离开那座被他修的极好的气宁楼的。 只是青天城里发生了不少事情,白茶也按耐不住了。 他要前往青天城去看看热闹。 看热闹这件事,果然是个人都不能免俗。 想起这事儿,白茶抬头看了看天。 妖土的大妖其实没有那么神秘,偶尔也能看到几次,可在云端的圣人,就真的没有半个圣人会在人间行走了。 相比较起来,大妖们没有圣人那么清心寡欲。 白茶踏出气宁楼,来到了渡口。 他手里托着一个不大的茶壶,一片绿色的茶叶悬空在他四周。 他是白茶,好不容易要出行一次,自然什么事情都要安排妥当,比如这趟要走水路,便有人准备好了船。 这不是一条普通的船,速度极快。 但却不是一件法器。 它能走的那么快的原因完全是船下有数条大鱼拖动。 那些都是还没化形的妖修,已经生有灵智,别的不会,只是力量极大,游的极快。 白茶看着大船来到他身前,于是他平静的走上船。 站到了甲板上。 看着前方。 大船开始极速前行。 在江面拖出一条很长的涟漪。 桑江有些地方的江面很是宽广,至少能容得下数十条大船同时航行。 现在桑江里渡船很少,于是当白茶来到这边江面的时候,便只有他这一条船,在江面上,更显得渺小。 白茶站在甲板上,看着前方,面无表情。 这时候江面忽然翻腾,在很远处的江里忽然有一条巨大的怪鱼掠出江面,滔天妖气弥漫开来。 白茶自己都是登楼境的修士,自然也能感受到那就是登楼境的气息。 他看着那条怪鱼,想着究竟是遇到了什么,才让这么一位登楼境的修士不惜显出本体。 片刻之后,白茶的疑惑得到了答案。 因为他看到远处出现了一道剑光。 若是说之前的妖气磅礴就已经极为骇人,那这道剑光,便是比这道妖气更强十倍,百倍。 登楼之上是沧海。 这道剑光的只能是沧海放出的。 这世间的剑仙只有一位。 白茶想起那位的名字,心底有些凉意。 即便是他号称知道妖土大小很多事,但有一件事,他从未清楚过。 那便是那位剑仙在妖土的行踪。 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不敢去尝试。 他不知道那位剑仙的脾气有多好或者多差。 反正不管如何,他都是肯定挡不住那位剑仙一剑的。 有些事情,他不能涉及。 便是因为不够强。 现如今,他不敢招惹的那位剑仙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但剑光就在他眼前。 那条怪鱼遇上那道剑光,片刻之后那颗硕大的脑袋便掉了下来。 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江水。 朝青秋当年杀北冥都没有多花什么心思,现如今杀一个登楼境妖修,实在是太过于简单。 甚至那登楼境都不曾做出过什么反抗的举动。 白茶有些紧张,因为在剑光消失之后,他仍旧感觉周围有一道剑气。 只是他没能发现那位剑仙。 站在甲板上,那道剑气不消减。 白茶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去。 那位白衣飘飘的剑仙果然就在船舱前。 他抬头看了一眼白茶。 眼睛里面是无数星辰的崩坏。 还有无尽的剑意。 白茶不敢动作,良久之后,才恭敬低头,“见过朝剑仙。” 有些有骨气的妖修,想来即便对面是一位剑仙,都不会低头的,毕竟朝青秋与妖土,可算是有着极大的仇怨。 只是白茶更大的屈辱都受过了,喊一声朝剑仙不算什么。 更何况真要说起来,朝青秋还算是帮过他的。 “去青天城。” 这是朝青秋说过的第二句话。 然后他便走进了船舱。 白茶不知道这位剑仙为何要乘坐渡船去青天城,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出剑斩杀那位登楼境修士,更不知道他为何不杀他。 但只需要知道一点便好了。 他是沧海,自己打不过。 于是这条船开始继续往青天城而去。 船下的那些鱼路过刚才那条怪鱼的身旁,开始拼命的吸收着血水,没有敢停留下来的。 即便那些血肉对他们极有诱惑。 白茶趴在甲板上,捞 (本章未完,请翻页) 起一颗妖丹。 是白色的。 上面有些裂痕。 白茶苦笑不语。 这要什么样的威力,才能让一颗登楼境的修士妖丹都快要碎裂了? 片刻之后,白茶又换了个想法。 要是朝青秋全力出手,这一剑下去,还能剩下妖丹? 这答案显而易见。 这毕竟是世间的无敌之人啊。 接下来的好几日时光,白茶一直站在甲板上,从未靠近过船舱,也不知道朝青秋还在不在,是不是受了伤,甚至他都没有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他什么都没有做,就像是一个不知道这件事的人一般。 任何人都有畏惧的东西,而他白茶最畏惧的便是像是朝青秋这般看似好像是凭借喜好做事的剑仙。 即便是有忌惮的事情,可绝对不会是他这么一个小小登楼。 登楼境修士在其他修士眼里,本来也该是极为高妙的境界了,可是在朝青秋这种沧海剑仙眼里,还真的和蝼蚁没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个事实,白茶便很冷。 这不是江风的缘故。 可能是那道挥之不去的剑气吧。 …… …… 夜幕降临,月亮高挂在天边。 青天城的轮廓已经遥遥可见。 白茶趴在甲板的栏杆上,看着不远处的江面。 波光粼粼。 想来是一份极美的夜色美景。 可那个白衣飘飘的剑仙走出了船舱。 白茶一下子便紧绷起来。 朝青秋走到船头,看着白茶,说道:“听说你知道很多妖土里的事情。” 白茶松了一口气,心想原来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我有一个问题。” 这是朝青秋的第二句话。 我有一个问题,若是这句话由旁人问出来,白茶便要开始准备价钱了,可是这句话却是朝青秋问出来的,别说能不能收钱,他要想着敢不敢不回答这件事。 不回答朝青秋的问题,可能多半是个死字。 朝青秋看着白茶,没有先问问题,反倒是说道:“希望你能回答。” 朝青秋一直都是个话不多的人。 他接下来肯定不会再说话,除去问那个问题。 白茶额头上出现了细密的汗珠,他没有考虑太多东西,很快就说道:“朝剑仙要问什么,我都回答。” 都能回答,即便是只言片语,都算是回答。 但面对朝青秋,便一定要回答他知道的全部。 朝青秋点了点头,然后便说了一句话。 说完这句话,白茶当场便呆住了。 这真是一个极为没有难度的问题。 朝青秋竟然问的是那片苦寒之地什么时候没有雪。 妖土的那片苦寒之地,气候极为寒冷,常年都有大雪,但是一年到头,总是有那么几个时候不下雪。 白茶很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朝青秋很满意,他离开了船头,也离开了这条船。 白茶松了一口气。 在遇到朝青秋之前,他从来没有面临过死亡,可朝青秋在这条船上的时候,白茶觉得时时刻刻都会死亡。 那种压迫,实在是太难受。 他掏出一本随身携带的卷宗,想要落笔写下今天的事情,可犹豫了很久,始终不敢落下去。 朝青秋这个杀胚,招惹不起。 最后他坐在甲板上,大口喘着气,要是有可能,他宁愿回到气宁楼,也不愿意进入青天城。 可朝青秋要去青天城,这个事情,怎么又可能简单了? 弄不好就有一场举世瞩目的大战。 错过了,挺不好的吧? 是的,挺不好的。 所以白茶看着前方,还是想着要去青天城看看。 —— 天光渐起。 夜晚已经成为了过去。 朝青秋进城了,没有选择什么其他的方式,就是很平静的从城门走了进来。 只是城头有青槐站在那里,城头下自然有很多人,他们都面对着城门。 看着朝青秋走进来,很多人的视线都落到了他腰间的剑上。 有很多人生出了很多情绪。 朝青秋没有什么情绪。 他有时候要外泄剑气,有时候又内敛。 没有见过朝青秋的人,在他内敛剑气的时候,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个人是朝青秋。 整个世间的无敌之人,在他们身旁缓缓走过。 无数人都看着他,即便痛恨剑士的人,都没有做出什么来。 完全是一种天然的畏惧,让他们不 (本章未完,请翻页) 敢做出什么来。 当然,要是他们选择做了些什么的话,恐怕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远处的阁楼上,毕羽看着远处的那个白袍剑士,皱眉道:“他是谁?” 胡月看了他一眼,笑道:“难不成还是朝青秋?” 这句话带着很多意思,但最主要的还是讥讽。 重夜忽然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远处,苦笑道:“真是……朝青秋。” …… …… 重光是第二个发现朝青秋的修士。 因为第一个是青天君。 这是他的城,青天君修为最高。 只是青天君选择视而不见。 重光联系了那头驴,想要拦下朝青秋。 城中有三位大妖! 这是重光的底气。 可惜当他快要临近朝青秋的时候,那头驴给出了明确的回答,不会出手。 没有见过朝青秋出剑的人,是不会理解朝青秋有多么强大的。 这世间见过朝青秋出剑的人不会有太多,可他在北海还真是有幸见过一次,当时朝青秋在出剑斩杀大妖。 可能其他人只是感受到了朝青秋的强,但不知道他有多强,可同为沧海,他很清楚在这里面的差距。 青天君比他们强一线。 朝青秋至少比青天君要高出一头。 那么朝青秋比他们呢。 答案不言而喻。 …… …… 既然没有人愿意对上朝青秋的剑,重光一个人自然也不敢。 于是在朝青秋往前走的时候,他便默默退走了。 可总会有人想,朝青秋来青天城做什么。 青天君坐在已经修缮好的酒楼里,吃着涮羊肉,然后笑道:“要猜他的想法,猜得到吗?” 朝青秋来过青天城好几次,可唯独这一次是最张扬的。 为什么呢? …… …… 城头下,在经过短暂的惊异之后,这里又复归平静,还是有很多人在看着城头的青槐。 没有人有动作。 直到西丘站了出来。 他握着一柄刀,仰着头看着青槐,一头红发十分显眼。 有很多人都认识这个西山一族的年轻人,虽然当初他入城的时候,绝大部分目光是被西山夺走的。 但既然是出自西山,便免不了被关注。 他看着城头的青槐,笑道:“在下西丘,想要挑战你。” 青槐拿着那根竹棍,然后皱了皱眉头。 她没有说之前那句话,因为西丘的境界虽然比不上她,但不见得有多差。 甚至她不一定能胜过他。 青槐点了点头。 算是说准备好了。 西丘笑了笑,然后身形忽然拔高,在途中便挥出一刀。 血红色刀光瞬间掠过天幕。 看起来极为不凡。 至少比之前都没能出手的连朔要强上很多。 阁楼里的三人,看着西丘,想着这一位之前声名不显,但现在可能是要一战成名了。 无论胜负。 西山的刀很快,也很强,最重要的事是他的气势很足。 青槐皱眉,举起那根绿竹棍,想要拦下这一刀。 可谁都没有想到,在刀光落到绿色的竹棍身上的同时,青槐竟然往后退了一步。 这可是青槐! 无数人发出表示震惊的声音。 西丘神情不变,继续一刀劈出。 还是那般狂暴。 青槐脸色有些变化,他看着这一刀,举着竹棍敲向他的脑袋。 刀光随即被她敲散。 西丘落到城头,看着脸色有些不自然的青槐。 没有犹豫,又是一刀劈出。 大部分妖修都不愿意去弄好似三教修士那般的法器,他们的法器都是自己手上的兵刃。 比如西丘的这柄刀。 青槐拦下这一刀,神情轻松了一些,她大步踏出,就要一根绿竹棍敲在西丘脑袋上。 后者侧身,随即一刀上撩。 刀光再现。 青槐往后避退,或许是牵动了某个地方,脸色瞬间煞白。 于是当西丘的下一刀劈来的时候,已经躲闪不及,只能举起绿竹棍。 这一刀不会让她丧命,但会让她受伤。 也就是说她要落败。 可在那道刀光落下的时候,天空忽然出现了一道白痕,然后在众人视线中,有一道青色身影从天而降。 落下的同时,有一道剑光生出。 磅礴剑气瞬间在城头炸开。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七十九章 那个是我喜欢的姑娘 随着磅礴剑气同时出现在城头的,还有一个背着剑匣穿着青衫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举剑击碎那道刀光之后,不依不饶,磅礴剑气瞬间涌向西丘。 狂风骤雨。 心情本来便不太好的青衫年轻人,好不容易赶到青天城,却是在城头看到这幅场景,便更是怒意十足。 于是才起手第一剑,便是倾力而为。 无数剑气从那个年轻人的灵府里疯狂涌出,如同一次次海边大潮拍打海岸。 声势骇人。 西丘握紧手中的刀,脸色苍白的看着这个突兀而出的年轻人。 世间修士,无论说什么可与剑士一战,不输剑士,但总归还是及不上剑士杀力世间称雄的事实。 西丘的体魄已经极为坚硬,甚至说除去一些天生体魄便强横的种族之外,几乎在同境之内,其余的妖修都不能和他比拟,可面临着这些磅礴剑气,仍旧是时时刻刻感受到身体似乎被一柄柄利剑无时无刻的切割着自己的身体。 那个神情冷峻的青衫剑士站在西丘和青槐中间,又递出了一剑。 不说什么日月无光,天地变色。 也就单说这一剑,一剑递出,带动城头无数磅礴剑气, 好似之前这位年轻人从灵府里涌出的剑气,尽数都涌入了这一剑之中。 天幕之间,出现了一道绚烂青光。 无数人都看到了。 城头下的人群中,有许多人境界都还及不上西丘,看到这一道绚烂青光,当即便有些失神。 都说剑士杀力世间第一,可是怎么个第一法,恐怕在北海上空看过朝青秋出剑的那位大妖知道,今日在城头下看到这个青衫年轻人出剑的众人也算是知晓了。 一剑起势,便是造就如此场景,人人皆以为之后这一剑会有更大的威势,可实际上在青光生出不久,便好似所有威势都无了。 只有西丘知道,那些磅礴剑气硬生生被那个年轻人压成一条线,从剑尖处迸发而出。 就如同在那柄剑的剑尖之前,还生出了一柄剑。 当那些磅礴剑气掠向西丘的时候,西丘很明智的选择横刀挡在胸前。 叔父说的很好,命才是最重要的,未来的大好风景,自己还得去看。 疯狂的剑气遇上刀身。 仅仅数息时间,便将刀身折弯,甚至让那柄用上好材质造就的长刀身上出现了密集如蜘蛛网的裂痕。 西丘的脸色如同一张白纸,极为难看。 这一剑的冲击力太过强横,在已经用刀拦下这一剑的情况下,西丘不仅五脏六腑都遭受了重创,而且整个人都倒飞出去。 重重的摔落在城头下的城中。 很快便有人带走了重伤昏迷的西丘。 青衫年轻人单手持剑,就这样看着城头下的众人。 神情冷淡。 若是这个时候要是再说出一两句豪言壮语,比如你们一起上之类的,会不会显得更为豪迈? 无数人眼里都生出了怒火,他们厌恶剑士,此刻只想到城头将那个青衫年轻人大卸八块,只是西丘被一剑逼退,早已经证明了那位剑士的可怕。 “父亲,请您出手,镇杀此獠!” 有年轻人在对自家的长辈开口,请求这些境界高深的妖修出手将城头的那个 (本章未完,请翻页) 青衫年轻人给镇杀在那里。 只是那些血气如渊的大修士,虽然都在城头下面,但是没有一个人出手。 “父亲……” 有人还想说说些什么,但已经被自家长辈呵斥,示意闭嘴。 他们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情况没见过。 这是青天城,他们如何不知道。 青天君是沧海大妖,他们如何不知道。 既然青天君都没有动作,他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有的人心思细腻,从青天君不出手之后,便想到了之前进城的那个白袍剑士。 当时不仅是那些年轻人,就连他们都没敢出手。 他们看不出那白袍剑士的境界。 “难道是朝青秋……” 有人低声说出猜想。 声音不大,但足以传了出去。 四周同样有这个想法的大修士们都不约而同的苦笑。 怪不得连青天君都没有动作,原来是朝青秋到了。 这位剑仙既然在城里,谁敢轻视城头的那个年轻人。 现在看来,出去在城头光明正大的击败那个年轻人之外,别无可选了。 只是西丘被他一剑而败,那三位也不在这里,还有谁有能力击败他? 无数人心中有无数的想法。 只是还很有些问题无人发现。 比如那个年轻人额头上出现了一串细密汗珠,只是被长发所掩,不为人知。 他就这样看着城中众人,似乎没有转身的想法。 他连那个什么西丘都能一剑而败,偏偏却没有勇气转身去见那个女子。 他想了想,觉得该说些什么。 既然是想着说什么,那他就真的说了一句话,他对着城头下的众人朗声道:“我是李扶摇,青槐是我喜欢的姑娘!” 在他身后,那个脸色苍白,但是眼里柔和很多的女子,看着这个已经说得上修长的背影,悄无声息的流了泪。 然后她把眼泪擦干,视线落到他负在身后的那只手,看到他手心冒出的汗液,很快就明白了这个家伙不转身的原因。 她想了想,伸出手去握住了那个年轻人的手。 …… …… 阁楼里,三个人完全将这一战尽收眼底。 从那个年轻人从天而降,到他递出那一剑,将西丘打落城头。 全部都尽收眼底。 然后是短暂的沉默。 毕羽轻声道:“可以一战。” 重夜苦笑道:“怪不得朝青秋要入城,原来是为他造势。” 这句话说的有些含糊,但其实有很多深意,青天君的第二句话,便是表明了要为青槐择婿的想法,可择婿便择婿,当真会找那些个族中没有大妖的年轻人? 答案其实很现实。 依着青天君如今的地位来看,要么便会找一个族内有大妖的年轻人做他的女婿,要么便找一个天赋绝顶的年轻人,有望沧海的那一种。 那不管怎么看起来,就只有他们这三个人,最多外加一个风吕。 青天君性子孤傲,崛起于微末,朋友只有北冥一个人,在北冥被朝青秋斩杀之后,便真的算得上是个孤家寡人了。 这样的青天君,正好是他们想要拉拢的对象。 可是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之中有一个重要的环节,那便是青槐喜欢谁。 或许是说这几个人之中,她比较不讨厌谁。 这种联姻,利益至上,其他的倒是没有那么重要。 可现在的局面来看,当时流传的说法说是青槐有钟意的人,竟然不是假的。 只是那人既不是某位天赋绝顶的妖土年轻人,也不是某位名不经传的大族子弟。 谁也想不到,那个人是个剑士。 现如今的世间,剑士凋零,仅存的那些剑士,也就是要么偶尔在妖土显露踪迹,要么就是在某些深山老林潜修。 像是陈嵊这般大摇大摆的人,还真不见得有多少。 若是放在往日,要是说有一位剑士想要对某位大妖的女儿有着想法,只怕他们三人都会嗤之以鼻。 剑士这种朝不保夕的处境下,还想生出什么想法,真是有些可笑。 尤其是剑士和妖土的关系,本来就不好。 可是现在,既然有朝青秋摆出如此姿态,便说明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可能那个年轻人身后,也会有一位沧海了。 而且还是世间最强的沧海。 胡月说道:“她竟然喜欢上这么一个蠢剑士,当真以为妖君都能为她拦下一切?” 言语当中尽是怒意。 毕羽看着胡月,然后就明白了重夜的话,他皱眉道:“朝青秋竟然有这么看中他,想来不仅仅是可以一战了。” 朝青秋是世间第一人,这不假,可谁见过这位剑仙,为了一个后辈如此行事过。 这位境界高到了天际的剑仙,哪次出现不是要掀起一阵滔天波浪。 虽说他们也不能确定朝青秋入城这件事是不是一定和那个年轻人有关,但既然朝青秋入城之后,便有那个年轻人从天而降,便一点都不简单。 重夜轻声道:“若是不出手,之后百日,你们都要看着一位剑士站在城头耀武耀威了。” 青天君是青天城的主人,他自然知道,这城内会出现什么事情,但迟迟无人出面,便是在说,青天君默许这种局面出现。 那也就是说,这个年轻人也在他说的第二句话里。 毕羽皱眉道:“我先出手?” 这是在询问,自然也是可能在声名立场。 胡月咬牙道:“我来!” 他被青槐打落桑江的事情,现在历历在目。 之前或许是击败青槐才能找回面子,现在来看,击败那个年轻人,反倒是更为直接。 重夜微微一笑,这样再好不过。 毕羽只是把视线放在了城头上,在他心中,和这些人打一架固然极为重要,但实际上和一位杀力世间第一的剑士交手才更有趣。 只是胡月既然已经决定了,他自然也不能去抢。 他看向在远处的青衫年轻人,竟然是在想,他一定撑过胡月这关。 …… …… 城头上,被握住手的青衫年轻人总算是转过头来,看着那个脸色苍白的女子,他显得有些局促,他动了动嘴唇,轻声问道:“还好吧?” 这不问还好,一开口,那女子的眼泪便又涌出眼眶。 止不住。 背着剑匣的青衫年轻人替她抹去眼泪,声音轻柔,“别哭,我在呢。”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八十章 有趣的不止你一个 人人都看到那个青衫年轻人从天际落下,然后一剑斩退西丘,众人的视线自然都被他吸引过去。 可没有人知道,有个黑袍男人同样是从天际落下,只是却滚到了城外。 却正好没有出现在那些人的视线里。 出够了风头的青衫年轻人自然是李扶摇,而这个黑袍男人,也不是旁人,是风吕。 落到城外之后,风吕扯着脑袋看了城头好几眼,然后便被人带走了。 要是说被人带走了,似乎有些不太客气,因为来带走他的那个人,明明就极为客气。 他先对着风吕喊了一声小主人,然后便走过来给了风吕一巴掌。 喊小主人的时候,他真的很客气,但打风吕一巴掌的时候,也极为认真。 风吕仰起头,看着这个身材修长的老管事,张了张嘴,咬牙切齿。 老管事笑眯眯的说道:“这是妖君的意思,小主人可怪不得老奴。” 风吕咬咬牙,正要开口,便看到那老管事走过来,举起了手掌。 风吕摇摇头,一脸惊恐,“不麻烦您老。” 说完这句话,风吕在自己脑袋上敲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就瘫倒下去。 老管事笑眯眯的去提起风吕,缓缓走进城,然后穿过几条街道,最后推开了一座宅院的门,径直走到了某间屋子前,然后把风吕丢下,自顾自退出去。 半刻钟之后,风吕睁开眼睛,揉了揉脑袋,喊了一声叔父。 屋子里传出声音,“进来。” 风吕嘿嘿一笑,然后起身,推门而入。 屋里坐着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 这位就是当年在北海出手拦下过青天君的那位大妖。 当年那一战,青天君满含怒意出手,这位大妖即便是不敌,但实在也是拦下了青天君。 只是至此之后,他便和青天君结下了仇,直到现在。 “你对那女娃可有想法?” 老人算是极为直白了。 说的自然便是青槐。 他没有问风吕这几年在什么地方,也没有问其他什么废话,算是直接开门见山。 “小侄还没有娶妻的打算……” 风吕小心翼翼的回答。 整个妖土,他最怕的,就是这位一心要栽培他的叔父了。 老人平静道:“既然没有这个想法,便安静待着,那几个蠢小子的事情莫要掺和。” “这趟游历,还算是不错。” 能得到自家叔父的赞赏,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朝青秋来了。” 风吕一惊,随即担忧道:“叔父要出手?” 老人冷哼道:“朝青秋那个杀胚,境界如此之高,谁拦得下,青天君那个混账也是如此,和我有仇,到时候绝不可能出手,凭我和重光两个人,你觉得是朝青秋的对手?!” 这年头能把不敌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可能也就是这个老人而已了。 风吕砸了咂嘴,试探道:“城里来了个剑士……” 老人皱眉道:“来了便来了,有朝青秋在,这难不成还有人敢当着他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面将那剑士虐杀至此?” 风吕想了想,认真说道:“那人是我朋友。” 说这句话的时候,风吕情绪波动的很厉害。 自家叔父是个什么脾气,知道了这件事又会怎么想…… 可谁知道,老人只是点了头,然后便开始闭目养神。 风吕小心翼翼的问道:“叔父您倒是表个态啊……” 可老人没有什么反应。 …… …… 桌上的汤锅还在翻腾,青天君看着面前的羊肉,已经没有再动筷的想法。 李扶摇御剑落在青天城头,这不管在谁看来,都是对青天君的挑衅,毕竟在一位大妖最重要的城里御剑,怎么看都说不上友好。 倘若青天君不认识李扶摇的话,想来就在片刻之间,他便要被城中的高手给当场击杀,可这个年轻人偏偏和他关系不浅,让青天君没有半点动怒的念头,甚至还有些……欣赏。 他不太喜欢动不动便要讲道理的李扶摇,反倒是喜欢现如今的李扶摇。 就好像是那个年轻人当着一众人说出的那句话一般,让青天君在这边都露出笑意。 只是除此之外,最让他意外的事情还是朝青秋的不请自来。 其实从最开始,青天君便没有把朝青秋算到其中,毕竟这位剑仙,要如何行事,即便是他,也不算是很清楚。 可朝青秋竟然出面了,让青天君自然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轻松。 有朝青秋在,做什么事情都要轻松许多。 青天君放下筷子,亲自打开房门,等着某个人到来。 能让他做这么多的,本来就不会有几个人。 但朝青秋必定是最有分量的那一个。 朝青秋出现在视线里,他走进房间,站在了窗边。 青天君笑着开口,“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来这里,那小子你也极为看好?” 朝青秋看着外面,平淡道:“我没见过他,只是许寂告诉我,要我对他照拂一二。” 当年在北海,朝青秋曾见过李扶摇一次,当时他说李扶摇不适合学他的剑,于是便没有选择教他剑道。 许寂算是朝青秋为数不多的朋友,他说话,自然还是极有分量,只是朝青秋的性子,注定不会轻易出手,于是在以往的那些李扶摇遭受的磨难里,朝青秋没有去关注,自然也没有出过手。 甚至在他看来,李扶摇若是不能凭借自己走远一些,那不值得他出手。 朝青秋对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什么眷念之意,要是没有剑士一脉的烂摊子在他面前,说不定他早就选择一剑斩开天幕,去往另外的世间了。 要想超脱沧海,对旁人来看,很难,对他来说,其实也没有那么难。 至于为何现在选择出现在青天城,成为李扶摇的背后之人,还是因为这件事,朝青秋觉得有些意思,一个太清境的剑士要在青天君的局里走出来,本来就是有意思的事。 “我没有想过,你真的胆敢把女儿嫁给一个剑士。” 朝青秋用了胆敢两个字,足以说明他对这件事也觉得极为震惊。 妖土里 (本章未完,请翻页) 很多人都知道青天君很疼爱自己的那个女儿,但从未有想过,青天君的气魄会那么大,会容忍一位剑士成为自己的女婿。 青天君沉默片刻,然后说道:“我的胆子不小,但没有那么大,他没有成为剑仙之前,我仍旧是不敢把青槐嫁给他。” 朝青秋脸上有了些笑意,“所以你在为他铺路。” 青天君揉了揉脸颊,“我只想把这段时间竭力变短一些,不然我不太放心。” 朝青秋看着青天君,有些疑惑,“你还有数百年的光景可以活,何必这么着急,你想做些什么。” 像是青天君也好,朝青秋也好,都是这世间难得的聪明人,有些东西不必点透便都已经知道了。 青天君说道:“他们是一辈人,早一些携手也是好的,何况我相信你也很愿意看到这世间多出一位剑仙,要不然你为何来我这青天城。” 朝青秋平淡道:“要是那几个老家伙知道你的想法,你早已经死了。” 青天君有着的那个想法,当然对他来说,这算是为自己身后做打算,也是为了让自己的女儿过的好一些,但这个想法对于妖土来说,又太过于疯狂,若是被人知道,他不管战力多强,都要被那些大妖视为眼中刺。 不留余力的培养一位剑仙。 这等想法,太过疯狂。 青天君苦笑道:“那就要怨你为何不把他们都斩了。” 这句话更是像是调侃,但还有些真的意味。 朝青秋早在很久之前,便和那排在前面的几位大妖打过,当时有两位大妖联手,一样都没能留下他。 “我若是把他们都杀光了,后果很严重。” 朝青秋没有几个可以听他说话的人,因此他的那些心里话,知道的人自然也不算多。 要是朝青秋真要杀了妖土里排名前几的那几个大妖,只怕整个世间都会畏惧他的杀力,那到时候,大约只会发生两件事情。 要么是一众沧海逼迫他离开人间。 要么是一众沧海将他斩杀。 朝青秋面对着世上任何一位沧海都可战而胜之,面对两位,也可以全身而退,可是三位,四位,甚至是十几位呢? 朝青秋再强也只有一个人而已,如何能在十几位沧海面前全身而退?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朝青秋在选择杀人的时候,才会选择北冥。 世间的第一人,哪里有他这般憋屈的呢? 当年的剑仙柳巷,一剑在手,天下谁不可杀? 所以朝青秋一直都觉得这个世道不是个好世道。 所以他的佩剑才会叫做古道。 青天君跳转话题,“既然你出现了,他们自然知道那臭小子身后有你,也就不敢多说什么,毕竟要讲的话,都没有你的剑好使。” 朝青秋微笑,但是没有说话。 青天君问道:“你准备在青天君待多久?” “百日。” 青天城的禁令解除时间是百日,他要择婿也是百日。 这是朝青秋的回答。 青天君笑道:“原来你也是这么一个有趣的人。”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一章 那个悲伤的故事 李扶摇从天而降,一剑逼退那位西山一族的西丘,可以说便足以震慑许多人了。 因此即便城头下的一群年轻人恨极了这个城头上的青衫年轻人,可在青天君不闻不问,各自长辈也不出手的情况下,终究是没有人敢再跃上城头,直到日暮时分,城头下的那些人才渐渐散去。 只是在明日,想来又会重新聚集。 在这个时候,李扶摇才将青丝还鞘,悬挂在了腰间。 他背着剑匣。 剑十九静静的躺在剑匣里。 青槐一直拉着他的手,只是在很久之前便已经靠着他睡着了。 等到人们都散去了之后。 李扶摇才扭过身子,小心翼翼的坐在城头上,把青槐搂抱在怀里。 然后目视前方,看着天边生起的那轮明月。 妖土前些日子已经下过了好几场雪,天气寒冷,李扶摇倒是不在意,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用剑气撑出一道屏障,将寒风阻拦在外。 看着那轮明月,李扶摇的心情很平静,要不是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实在是跳动的太过频繁,或许还真能说他平静。 悬着青丝不背着剑匣的李扶摇似乎更能满足常人对于剑士的想象,李扶摇之前御剑而行未必就没有存过什么微末心思,要见自己最心仪的姑娘,他也愿意自己是那个天底下最为俊俏的男子。 只是之后御剑飞错了方向之后,李扶摇再往青天城赶的时候,已经算是有些急迫了,因此在最后便没有时间去想这件事。 还好最后落到城头的时候,恰到好处。 能够一剑就让西丘败退,其实除去李扶摇的境界修为的确要比西丘更高之外,还因为一些其他原因。 李扶摇小心翼翼的把剑匣解下,放在一旁,然后缓慢的移动手臂,想让怀里的这个人,更舒服一点。 或许是动作太大,也或许是青槐已经睡够了,当李扶摇移动手臂的时候,青槐便已经睁开了眼睛。 她的脸色已经比白天要好太多了。 借着月光,她仰起头看着自己眼前的这张脸,看着这个年轻人下巴的青色胡茬,忍不住去摸了摸。 十分刺手。 青槐皱了眉头。 李扶摇低下头,小声问道:“怎么了?” 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青槐说道:“把胡子刮掉!” 李扶摇一怔,随即哦一声,就要拔出青丝。 这天底下用剑刮胡子的,恐怕也就只有李扶摇一个人吧。 青槐看了他一眼,随即伸手打了李扶摇一下,“别动。” 青槐拿出一柄锋利小刀,开始小心翼翼的替这个笨蛋刮着下巴的胡茬,因为从未做过这个,青槐其实有些别扭,动作很是生疏。 李扶摇的下巴时不时被那柄小刀割破一些,血痕出现了好几道。 吃痛的李扶摇憋着笑意,然后紧紧等着青槐把他的下巴胡茬都刮干净之后,开始替他刮着嘴唇上的胡茬。 青槐仰着头,李扶摇低着头。 两个人视线汇聚。 气氛有些旖旎。 李扶摇赶紧闭上了眼睛。 青槐问道:“我很丑?” 李扶摇赶紧睁开眼睛,无辜的摇了摇头。 青槐不太满意。 于是她就这样盯着李扶摇。 李扶摇脸上出现了些红晕。 “你知不知道,你站在这城头之后,便要待够百日,期间会有人挑战你的,谁最后站在这城头,就是我的夫君。” 听了前半句话,李扶摇还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可听到后面半句之后,便皱了眉头。 “那我站在这里待够百日就是。” 青槐歪着头问道:“你不怕死?” “有几个妖土很厉害的家伙都在,你站在城头很招人恨。” 李扶摇木然道:“那我怎么办,难不成就因为这样,便要离开了?” “你敢!” 青槐瞪着李扶摇,眼里有些怒意。 李扶摇心虚不已。 “开个玩笑……”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认真道:“我让他们都上不来。” 青槐有些疲惫的说道:“你有这么厉害?” 李扶摇笑道:“怎么没有,我现在是个货真价实的太清境剑士了,我学了剑仙万尺的御剑法门,万尺你知不知道,就是当年那位号称可以和柳巷一较高低的剑仙,在江底,我看见万剑仙……” (本章未完,请翻页) 青槐没有打断他,她很想听听这个男人从北海走到妖土,经历的一切。 她没能陪着他,但也想听着这些事情。 “我在青符城先是看到了两个登楼境修士对敌,那位青符城主是个老道士,道法精深,而另外一个红发男人更是霸道,对了,感觉他和我今天打下去的那个人一脉相承,然后你爹来了,好像青符城下面压着什么东西,只是都没有你爹厉害……” “我从青符城出来之后,想着御剑来见你,可最开始飞错了路,是不是很蠢,我也觉得有些蠢,就沿着桑江就能来到你面前,竟然还走错了地方,你说蠢不蠢?” “是挺蠢的。” 青槐附和了一句。 李扶摇笑道:“可最后还是赶到了。” 这的确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青槐收回小刀,把脑袋靠在李扶摇胸膛上,轻声道:“其实你呢,好好活着就好,来不来见我,有什么关系呢。” 李扶摇温和笑道:“有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就在面前,你还那么喜欢她,而且要是你正朝着她走去,还未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恰好被旁人带走了呢?这不是一件极度伤心的事情?” 青槐问道:“那你为何现在才来见我?” 李扶摇轻声说道:“我也害怕,到底害怕什么,其实也说不清楚。” “你这么厉害,怕什么?” 话语之中便多了些调侃了。 李扶摇看了青槐一眼,没有说话。 就连笑意都很浅。 有些压力,如何能够对自己喜欢的女子说出来。 他只是把手轻轻搭在了青槐的肩上。 他很想就这样抱着自己喜欢的姑娘,那样一辈子就过去了。 李扶摇从来没有觉得有这么疲惫过,今天反倒是第一天,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 …… …… 明月高照,月色极美。 李扶摇轻声道:“我待过这百日,便要回去了。” 他没有成为剑仙,自然也就娶不了青槐,而且他现在的处境也并不只是为了娶青槐而前往沧海。 他知道师兄吴山河肩膀上肩负着什么,于是他想着去帮他。 只是离开妖土,回到山河,他会更艰难。 至少道门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也对他生出了很多想法。 有些困难,总要面对,且不能退缩。 青槐不愿意在刚刚相逢的时候说要离别的话,于是便站起身,坐到了他旁边。 李扶摇张了张嘴,笑道:“那里的风景真的会不错。” 青槐想着你不是说的废话?沧海境是修士能够走到的最尽头,谁都想成为沧海修士,那里的风景能不好? “有机会我要上沉斜山一趟,不会很晚的,登楼就去。” 他说着好像走入登楼有那么容易一样,青槐不太满意他的想法。 李扶摇笑了笑,揉了揉脸颊。 青槐对着他说了句什么。 李扶摇点点头,然后跳下城头,沿着街道来到了一座酒肆门口。 天色已晚,酒肆早已经打烊,只是李扶摇还能看到里面的昏黄灯光,于是他敲了敲门。 片刻之后,有人打开门。 是那个卖酒妇人,她看到李扶摇,揉了揉眼,认出李扶摇。 她看着长高了许多的李扶摇,有些惊喜的说道:“你怎么来了。” 白天青天城里发生的事情,她知道一些,但不知道那个人是李扶摇,更没有想过会是李扶摇,毕竟李扶摇那年与她见面的时候,才什么境界,这才几年,他能有这么厉害? 李扶摇笑道:“好久不见。” 这本来是些客套话,但是他说的极为真诚。 卖酒妇人心情很不错,领着李扶摇走进酒肆,来到那张酒桌前面。 陈嵊在睡觉。 却没有鼾声。 李扶摇坐在他身前,想了想,去一旁拿过来一坛子酒,想着偶尔喝一次,应当不会让青槐厌恶的。 倒了一碗酒,李扶摇喝了一口,然后陈嵊便睁开了眼睛。 陈嵊在养伤,不能喝酒,于是他只是看着李扶摇。 “师父,我想知道一些事情。” 陈嵊装傻充愣,“有什么事情是我知道的?” 李扶摇安静的说出两个名字。 秋苏、盛原。 这两个名字和另外的两个名字,当真是何其相像。 (本章未完,请翻页) 陈嵊沉默了很久,然后拿出一个酒碗,给自己也倒了一碗。 喝了一口,眼神却十分明亮。 “同门相残,经历起来,滋味很不好受。” 李扶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陈嵊。 “盛凉和秋风满两个人都是我的师兄,盛凉还是你洗师叔他们的师兄,在他没有下山的时候,他才是大师兄,洗初南只能说是二师兄,至于秋风满,是三师兄。” “秋师兄当年更是极为看好我,与我关系十分不错,只可惜他们两人做错了事情,逃下山去了。” “其实说是逃,还不如说是逐出师门,师父没有想过杀他们,毕竟是自己的弟子,但是我一直都想找到他们,杀了他们,因为他们做错了事情。” 李扶摇问道:“做错了什么?” 陈嵊看着李扶摇,“你可知道,当年你师爷,被说成是比朝剑仙更有希望成为剑仙的剑士,他走到登楼境的时候,也要比朝剑仙早。” 这件事,他听过很多遍,所以知道的很清楚。 陈嵊看着李扶摇,轻声道:“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李扶摇点了点头。 这个故事其实不太复杂,许寂是剑山的老祖宗,当他迈入登楼的时候,剑山便已经是他在打理了,那个时候,其实许寂的年纪还不算是很大,他成为登楼境剑士之后,便想着要成为沧海剑士,成为真正的剑仙。 毕竟那个时候朝青秋虽然还没有他境界高,但也在他身后。 许寂有些急迫。 于是在某一年,他便开始闭关。 山上的事物,自然交给了大弟子盛凉打理。 盛凉境界当时最高,性子沉稳,本来这件事交给他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可谁又知道,许寂闭关一年,便有一位登楼境修士登山。 当时的剑山便只有许寂这样一个登楼境,其他人完全不是对手。 于是那人上山之后,径直便去了许寂闭关之地。 闭关冲击沧海这样的事情,所选的地方一定会是极为隐蔽才是,怎么能让人轻易找到。 但那人径直前往,便说明有人泄露了消息。 当时山上只有盛凉,秋风满,陈嵊和洗初南三人知道这件事。 盛凉掌管山上大事,那座剑山大阵自然也是他去操控,可那人上山的时候,没有触动大阵。 谁也不肯相信内鬼就是盛凉。 可事实摆在哪里。 被人找到闭关之处,许寂被人所伤,之后虽然是强行出关,出剑斩杀了那位登楼修士,可也因此断绝了再前往沧海的可能。 许寂查出来这件事,但并未将两个恶徒斩杀,而是任由他们逃下山去,或许也是因为下不去手。 洗初南柳依白谢陆三人,因为想要拦住那位登楼修士,更是被当场斩杀。 而陈嵊也是在那日下的山,一来是觉得没有颜面去面对师父许寂,二来便是为了去斩杀盛凉和秋风满。 至于和谢陆之间的事,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之后被许寂在剑山脚下的破庙下安置塑像,以剑气为引,让他们三人的残魂存在在世间。 但实际上他们当时便已经死了。 这件事情流传出去,只是说有修士挑衅剑山,被还在闭关的许寂一剑斩杀,为了捍卫剑山尊严,竟然不惜断绝前往沧海的可能。 可事实上,不是这样。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盛凉被人买通了。 是为了什么,至今都无人知晓。 而性子一贯清冷的秋风满是为了什么,也更是无人知晓。 现在盛凉已经死了,要想知道真相便只能从秋风满口中获得。 这也是当时为何陈嵊选择先杀盛凉的原因。 他不想盛凉多活一天,哪怕是有秘密在他口中。 许寂无望沧海之后,原以为剑山就要衰败,但谁又知道,朝青秋硬生生在之后数年便踏足沧海,而后几年更是境界进展极快。 有一日更是站到了沉斜山的山道上,让整个山上的修士都屏气凝神。 甚至还有传言,这位剑仙还和云端圣人打过几架,每次都胜,因此圣人不敢再针对剑士什么。 之后的日子,便是一日更比一日强的朝青秋凭借一己之力撑起剑山,护住剑士一脉。 陈嵊看着李扶摇感叹道:“我想杀他们,他们也想杀我。” “师父真的不容易。”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二章 我在剑也在 陈嵊最后的那句话,或许是在说许寂,或许又是在说自己。 许寂是他师父,他是李扶摇的师父。 陈嵊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矫情。 李扶摇平静道:“那也就说,我杀两位师兄。” 比一脉互残还要更残忍的,是同门相残。 陈嵊看着李扶摇,喝着酒,言语里没有什么情绪,“有人要杀你,你本来没有犯错,所以你做什么都没有错,更不必伤心与愧疚。我在很多年之前听过一个故事,今天讲给你听听,说是一架马车的马已经癫狂,停不下来了,在一处岔路口,马车是要去左边的,可左边的路上有数个稚童,右边的路上只有一个,你若是驾车的那人,你会怎么选?” 李扶摇问道:“马车原本是往左边去的?” 陈嵊点点头。 李扶摇平淡道:“便随着他原本的路去便好。” 陈嵊问道:“为何不去右边,牺牲一个孩子,便可以救下很多个孩子。” 李扶摇皱眉道:“那个孩子有错?” 陈嵊摇摇头。 “既然没有过错,为何要牺牲他,救下其他几个孩子,固然是一件好事,但为什么非要拿无辜的那个孩子作为牺牲?” 陈嵊笑了,“真当你站在某个地方,进行选择的时候,你或许不会这么想。” 李扶摇胸口有些闷,喝了口酒。 陈嵊低声道:“世间有很多身不由己,我虽然很不想在未来某一天看到你在青槐和另外的事物上做出选择,但似乎那一日,终将会到来,除非你这一辈子都成不了沧海。” “我以前收你为徒,从未想过你会在有朝一日走进沧海,因为你的资质不像我这般好,可没有想到,你的运气实在太好,走的比那些天资出众的年轻人还要快上几步,我甚至觉得你过个十几二十年,便要赶上叶笙歌,只是以往我们这条路,说满是荆棘,只是剑道难行,可现如今的世间,无人愿意我们好,于是便更难了。” 陈嵊这番话很实诚,里面的意思也很直接,这和之前李扶摇见过的陈嵊完全不同,没有任何一点相同。 以前在他面前的陈嵊,一向不正经,那些心里话也不会讲出来给李扶摇听。 但实际上他见陈嵊的次数,现在才只是第三次。 第一次他收了他做徒弟,第二次他在北海,李扶摇给他带了话。 第三次,两个人在这座酒肆说了这些东西。 这对师徒,其实是有些奇怪的。 陈嵊平静道:“你还年轻,倒是可以由着性子来做些什么的。” 这句话是收尾,便是对这个故事及其衍生出来的结束之语。 李扶摇再喝了一口酒,然后说道:“我在北海的某条江底进入了某个洞府,洞府里有两道残魂,一位是万尺,一位是柳巷剑仙,我在那里破境,但我的身体出了些问题,想请师父看看。” 陈嵊皱了皱眉头,倒是有些惊奇于李扶摇的运气,这家伙连柳巷那样的人物残魂都能见到,不知道运气要多好。 要知道那位剑仙可是被公认为的六千年前的第一人。 陈嵊伸出手,一 (本章未完,请翻页) 股剑气从李扶摇的手臂进入经脉,开始渐渐去游走周身,半刻钟之后,他收回剑气,神情古怪,“你的身体有个缺口。” 这是他得出的结论。 只是李扶摇有些无奈,这个问题他早已经知道了。 陈嵊又说道:“好像没有什么问题,缺口极小,剑气即便要从那个地方流逝,也是极少的量。” 李扶摇说道:“我学了万尺剑仙的御剑法门,演化灵府,一运行法门,便显得极难,让我走得很慢。” 这才是问题的根本所在。 陈嵊皱眉,“万尺的御剑法门?” 作为剑士,在翻看那些记载着历代剑仙的册子时候,会惊奇于柳巷的绝世之姿,对于堪比柳巷的万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太浅的认知。 万尺是当年被公认的御剑最多的剑仙。 而且每一柄都威力极大。 这位剑仙的御剑法门,自然是不错的东西。 李扶摇低声对陈嵊说出那篇御剑法门,以及在上面同时记载的御剑之法。 前后两个御剑,并不一样。 陈嵊恍然大悟,“原来你御剑,是在这上面学的。” 李扶摇微笑着看着他。 自己的这个师父,似乎又要开始不正经了。 陈嵊收敛心神,开始想了想那篇御剑法门,然后笃定道:“这应当不是自身出了问题,而是这道法门刻意为之,恐怕便是为了让你在演化第一座灵府的时候,多花费些心力也就是说,他那些伪本命剑中,第一柄定然是最为重要的一柄。” 李扶摇皱眉道:“那便是说,演化第一座灵府,便要难上加难才是?” 他有些疑惑,之前曾写信去往甘河山,倒是不知道朝先生是怎么回复的,只是朝先生境界虽高,见识也广,但始终没有如同陈嵊一般,亲自探查过他的经脉,那即便是做出错误的判断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现如今御使剑十九可有困难?” 李扶摇摇头道:“剑十九与我的联系比之青丝,更为紧密。” 陈嵊微怔,随即恼怒道:“那你这个问题,与我所说,没有半点关系。” 李扶摇有些无奈,没有就没有,就说看不出来就得了,用不着恼怒吧? 陈嵊喝了两口酒,愤愤道:“这个问题你自己摸索吧,反正我看不透。” 李扶摇笑了笑,没有多说。 陈嵊把酒碗忽然猛得往李扶摇这边一推,嫌弃道:“自己滚去那城头站着,这一百天,看你有没有我好过!” 李扶摇哈哈大笑,站起身子往柜台那边走去。 卖酒妇人正靠在那边,看着李扶摇走过来,满脸笑意,“你真要喜欢那姑娘?” 李扶摇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银子,“他肯定欠你不少酒钱了,我可是知道的,你的酒,最是贵了。” 卖酒妇人把银子推回去,皱眉道:“怎么这么生分?” 李扶摇按住那把银子,笑着说道:“拿着,不知道他还要喝多少酒,这一些指定是不够的。” 妇人一怔,随即有些不太开心。 李扶摇劝慰道:“徒弟替师 (本章未完,请翻页) 父付酒钱,天经地义。” 这句话说出来,卖酒妇人倒是不见得有些什么话,陈嵊却在一旁说道:“这句话倒是你小子为数不多几句能听进耳朵里的话。” 李扶摇一笑置之。 卖酒妇人再三推辞之后,这银子最后还是放进了她的袋子里,李扶摇趴在这柜台边,和卖酒妇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聊到半夜,卖酒妇人的确是有些困了,李扶摇解下身后的剑匣,想了想,把剑十九取出来,悬挂在腰间另外一侧。 然后把剑匣递给卖酒妇人,“暂存在这里。” 卖酒妇人点点头,欲言又止。 李扶摇笑道:“不会出事。” 然后李扶摇转过身,走出几步,忽然转过头,认真严肃道:“要坛酒。” 卖酒妇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李扶摇走出酒肆,在街道上走过一段路程,重新回到城头上。 月光依然皎洁,但是那个姑娘已经不见身影。 回到城头,解下剑十九放在一旁,然后青丝出鞘,在城头李扶摇开始演练起师叔谢陆教的那些剑术。 城头时不时出现一缕剑光。 演练数遍之后,李扶摇收剑还鞘,盘坐在城头,撤去所有剑气,径直让寒风吹过脸颊。 感受着吹过脸颊的凉意。 他小口小口的喝着酒,眼神越来越明亮。 他练剑开始到现在已经数年,可每次出手,当真是自己想要出手? 即便是有,那也少得可怜! 那从现在开始,为自己喜欢的姑娘出剑,会不会心情舒畅很多。 自然如此! 想到这里,李扶摇便又忍不住喝了好几口酒。 陈嵊的一句话,还真是说到李扶摇的心坎上了。 他说你还年轻,倒是还可以由着性子来做些什么。 既然如此,那他便由着性子来做些什么吧。 喝着酒,想着事情,李扶摇忍不住笑出声来。 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那么古怪。 …… …… 随着那坛不算大的酒喝完,天色也是渐渐清明,一夜过去,城头下又已经聚集起来不少人。 之前的那些天里,这城头站着的是那个面无表情的青衣姑娘。 那个姑娘拿着一根竹棍,曾经把熊族的那个年轻人连朔打落城头,更是很多年前,那个姑娘一直是妖土最出彩的年轻人。 可从今日之后,在往后的时间里,要是没有人出手,这城头上的人便要换成了李扶摇,这谁受的了? 何况那个一身青衫,一剑悬腰间的年轻人,看着真他娘的……玉树临风。 越是出彩,便越是让人不高兴。 于是在晨光生出的第一刻。 城头下便有一个年轻人走出来,引起一阵惊呼,可他只是很沉默的转头看向人群中,然后再沉默着掠向城头。 而李扶摇悬剑而立,城头只是渐渐生出剑气。 很快便弥漫开来。 李扶摇站在城头,低声轻语道:“我在这里,谁又能爬上城头?”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三章 我叫王富贵 在青天城外的桑江上,白茶待了很多天,期间收到了很多城内传来的消息,知道了城里的很多事情。 比如朝青秋当时进城,既没有御剑,也没有选择别的什么办法,而是就这样走进去的,平淡而又真实,当着很多人的面,他就这样走进去了。 白茶想不清楚,为什么朝青秋这样的人间最强者会选择这样的方式进城。 直到后来,他又得到了另外一个消息,说有剑士御剑落到了青天城的城头。 那个剑士恰巧和他有些缘分,当时他收了一颗登楼境的妖丹,在某个姑娘的请求之下去救他,可实际上呢,他出手救下了那个年轻人,最后那颗妖丹还是送回给了那个姑娘。 实际上要不是完不成那个姑娘的第二个要求,他本不会送回妖丹的。 只是,青天君的那封信,世上有胆子不理会的人,一点都不多。 至少看来,他不是那个有胆子的人。 有了第二个消息,白茶便对朝青秋进城的原因有了一个很大胆的猜想,他是白茶,妖土里他知道的事情有很多,但实际上他不仅知道的多,就连人也极为聪慧,擅长谋划布局。 在有了充足的线索之后,他便敢做出大胆的推测。 只是那种推测,太过匪夷所思。 要是说青天君做出这种事,他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因为青天君展露出来的性子,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可朝青秋是谁?是这个人间的最强者,一辈子除去对剑道上心之外,便只是偶尔对这世间的沧海修士出手。 至于其他人,朝青秋何曾上过心? 白茶站在船头,看着远处巍峨的青天城城头,自然是没有看见那位年轻剑士的。 他的眼神极其复杂,眼里有很多情绪,因为某种原因,他从来进过这座青天城,甚至连那些卷宗,对于青天城的记载,都不会很多。 他似乎是不想沾染青天君。 直到某一天,那位大妖给他来了一封信,让他把两颗妖丹都送还出去,更为重要的,让他极为愤怒。 对于旁人的愤怒,他能有一百种办法用来解决,可是对于这些沧海修士的愤怒,尤其是对于青天君的愤怒,白茶无处发泄。 青天君要是对他生出什么想法,随时便能让白茶就此死去,没有半点能够幸免的可能。 他与青天君之间的鸿沟,没有什么能够填满的。 白茶在想事情,思绪已经极其悠远。 噗通一声,从江水里冒出了一颗脑袋。 是个很好看的鱼头。 只是很快这条鱼头便化作了人形,他走上船,在白茶身后站定。 “要查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白茶在问话。 男人低声道:“林红烛越过草原,前往极北之地,几日之前已经重伤了一位登楼境,大战激烈,许多种族都知道了,现在林红烛已经被盯上了,只怕走出极北之地,也是极为困难的一件事。” 白茶哦了一声,摇了摇头。 这便是示意这件事不用记载在卷宗里。 男人继续说道:“西山在离开 (本章未完,请翻页) 青符城之后,在某地停留了一段时间,青天君和青符城里的那件东西,一场大战,西山应该是在等那样东西,西山一族为了妖帝之位,已经向我们买了很多次消息,我们也查到了很多东西,至少是知道西山来到青符城,便是为了那件东西,以求迈入沧海,最后那件东西被青天君重伤之后,或许已经被西山拿到手了。” 白茶冷笑道:“或许?” 男人额头冒出些冷汗,“最准确的消息的确还没有查到。” 白茶平淡道:“继续查。 ”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废话。 也没有给出什么惩罚。 男人低着头,继续说道:“林红烛要找的那个人,前些日子似乎去了西山。” 白茶点点头。 男人会意,拿出卷宗,在上面记载下来。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白茶转头问道:“可以走了。” 男人弓着身子,跳入桑江,重新化作一条大鱼。 白茶想了想,走下船头,向着那座青天城缓缓走去。 有些事情再如何不想面对,但终究也得去看看才行。 …… …… 李扶摇来到青天城的当天。 也就是朝青秋来到青天城的那一天。 那时候还没有人想过朝青秋会走进青天城,也没有人想过李扶摇会如此高调的落到城头。 无论是城内还是城外的某些关注着青天城的人,都没有想过这件事。 只是现在毫无疑问,朝青秋在城内的消息已经流传出去,最后会有几位沧海亲临青天城也未可知。 朝青秋或许会是那些沧海大妖关注的对象,但李扶摇却是那些年轻人的肉中刺。 没有人知道,在朝青秋入城的前一天,有一个读书人也走进了青天城。 这个世间,其实是很难凭借一个人的打扮而判断一个人的身份的,可这个中年男人,恐怕不管是谁第一眼看见他,都会觉得他是个读书人。 他身上的书卷气息实在是太重了。 他走进青天城的那一天,青天城其实没有下雪,他穿过重重街道与巷弄,在某个院子前停下来,然后用怀里的钥匙打开了那座小院子的木门上的锁。 庭院深深,有些杂草深可过脚踝。 可见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人居住了。 平静的走了进去。 那个小院子不知道是存在了多少年,外貌和青天城的其他建筑并没有两样,但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那个中年男人随意推开一间房间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排又一排的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 书架和书都极为干净。 因为在房梁上贴着一张符箓。 修士比起来普通民众最大的区别,很大程度体现在修士能做到的事情更多,能更轻松。 比如这样一张符箓高悬在这里之后,房间便会一尘不染了。 中年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拿起一摞书,开始一点一点摆放在书架上。 这时候,在墙角,有只灰色的小老鼠从洞里爬出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它抬头看着中年男人,认真的行礼,然后兴奋的说道:“先生回来了!” 在它这句话说出来的同时,庭院里很快便生出许多动静,有很多家伙都从平时栖息的地方跑到这间屋子里来了。 有几条小壁虎,两条小蛇,甚至还有一条不大的癞皮狗。 癞皮狗舔了舔鼻子,兴奋说道:“先生,这趟出门做了些什么。” 中年男人一边放着书,一边说道:“捡来几本书,然后见了一个不算是故人的家伙。” 癞皮狗嘿嘿一笑,“先生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大家都很想念先生讲课的那些时光。” 中年男人随即反问道:“那之前与你们讲的那本书,除去苏晚,谁还记得?” 叫做苏晚的小老鼠不好意思一笑,没有出声。 癞皮狗悻悻然道:“我都还记得一些的。” 中年男人看着癞皮狗,轻声笑道:“李稻,你真还记得?” 癞皮狗想说句什么,但是被旁边的小蛇盯了一眼便悻悻然闭上了嘴巴。 中年男人放好最后一本书,这才笑着继续说道:“读书这件事,不在于你有个什么好先生,也不在于天资有多高,就看你愿不愿意去下苦功夫,愿不愿意好好读书,其实不在于读书一件事上,世上其他事情都是这样,做不做的好,也不在旁人,都在自己而已,你们要读书,也不该想着读书会作为牟取东西的筹码,山河那边读书可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也好,为百姓谋福利也好,妖土这边,可就没有那么作用了,你读了书又怎么样,没有人理会的,所以你们愿意跟着我读书,我是很欣慰的。” 李稻嘿嘿一笑,苏晚只是微笑不语。 这两种情绪,放在人身上会很有意思,但是放在两个小家伙身上,显得很是诡异。 中年男人招招手,“要出去看看,你们自己好好待着,苏晚跟着我。” 他们都知道这个中年男人的性子,因此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便都散开了,先生不讲课的时候,是不愿意他们在左右的。 中年男人蹲下身子,然后伸出手,让苏晚跳到他手心,然后把手放在肩膀旁,苏晚走上中年男人的肩膀,抓住他的一缕发丝。 中年男人走出房间,顺手关门,穿过杂草四起的庭院,然后走出小院。 顺手带上门。 苏晚问道:“先生要去哪里?” “来了一个不错的年轻人,就在城头那边,我要去看看。” 苏晚担忧道:“听说城里很乱。” 连朝青秋都来了,这城里会不乱吗? 中年男人笑着摇头,“有什么好担心的,看热闹又不是拼命,不怕的。” 苏晚还是很担忧,“这是非常时期,先生还是要注意的。” 中年男人不再说话,只是往前走了几步路。 然后他很认真的说道:“有个事情,一直都没有告诉你,现在想说一说。” 苏晚轻声道:“先生请说。” 中年男人笑道:“先生我啊,名字还从来没有给你们说过,记住啊,我姓王,叫王富贵。”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八十四章 他叫李扶摇 苏晚怔住了,自己的名字以及那些经常听先生讲课的那些家伙都是先生亲自取的名字,都那么……有美感。 为何先生自己的名字,却是显得那么普通,一点也不好。 至少相对于先生的学问来说,这个名字可算是一点都不好。 王富贵看着苏晚,平静笑道:“你们有我这个有学问的人帮你们取名字,名字自然极为好听,可我呢,我的父母只是普通农夫和农妇,他们对我的期望也很简单,就是富贵,过惯了苦日子的人,最期望的自然就是富贵,他们对儿子有着美好的期望,所以我便有了这个名字。” 苏晚想了想,认真说道:“先生的名字其实也不差,在平凡里可以见其中真意。” 王富贵哑然失笑,“你不会拍马屁,这个马屁拍的一点都不好。” 苏晚微笑道:“我倒是很想知道先生给我取的这个名字有何寓意。” 王富贵扭过脑袋,不发一言。 他有个朋友,名字叫做苏夜,现在看来,得是个极为了不起的读书人,当年给苏晚取名字的时候,便是生出了些心思,只是要是让苏夜知道了,只怕他的心情不会太好。 他只是说道:“有个朋友,以后介绍给你认识。” 苏晚哦了一声,没有追问。 王富贵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样,他现在就如同一个十分普通的人,要前往城头那边看热闹,一路小跑,看起来有些滑稽。 只是在往前小跑的途中,他看见了一个黑袍年轻人,和他一样,一样往前面跑去。 两个人都不是普通人,之所以显得这么普通,是因为都不想被人发现特别之处。 伪装这件事,其实王富贵更擅长一些。 那个黑袍年轻人显得有些生疏。 王富贵看着那黑袍年轻人,对着苏晚说道:“真是个有趣的年轻人。” 他要不是这些年都在妖土,要不是不喜欢那座山的话,他会是天底下最有学问的几个人之一,虽然现在也是,可比起来“要不是”之前,他无疑名字会响亮很多。 想起来自己的名字有可能被世人传颂,王富贵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年自己离开那座山,难不成没有半点因为自己这名字的缘故? 只是这一切都已经是要不是之后的事情了,他现在学问没有落下,但是声名的确是不大。 黑袍年轻人年龄不大,但是名声在妖土比王富贵要大很多。 他听到这句话,转头看向王富贵,破口大骂,“有趣你大爷!” 王富贵一怔,随即叹了口气,“原来还是个脾气不太好的年轻人。” …… …… 今日无雪,算是一个不错的天气。 城头今日接连发生了六场大战。 死了六个人。 那些个年轻人,境界不算太高,但是跃上城头开始,便算是有勇气迈出了一步,但有勇气这件事,还是抵不过境界的差距。 站在城头的那个年轻人,举起那柄剑,面无表情的一剑又一剑递出,斩杀了一个又一个妖修。 其实从第三个妖修登上城头开始,他们便已经期望着城头的那个年轻人因为久战而不敌,所以他们没有给他调息的机会,一个人没能成,第二个人很快便登上城头。 他们想着耗死李扶摇。 可实际上呢,李扶摇出的每一次剑都留有余力,所以在斩杀了六人之后,他的灵府里还有一半剑气。 杀了六个人之后,城头下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李扶摇提着青丝,血珠从剑身上缓缓滑落,从城头滴落。 许多强大的修士在漠然的看着李扶摇。 他们心底有数,知道青天君不会让他们乱来,他们要出手,多半是立刻被镇杀的下场,因此他们不管有多想杀了这个年轻人,都没有人做出半点尝试。 之前受了重伤的连朔回到城头下,看着四周的修士,愤怒问道:“你们就让他这样站在那里?” 很多妖修都看到过之前西山被李扶摇一剑斩落城头的场景,平心而论,自己不如西山,如何胆敢去城头和李扶摇厮杀。 于是他们都 (本章未完,请翻页) 在回避连朔的眼神。 连朔伤势很重,还没有康复,脸色苍白,他看着城头上的李扶摇,咬着牙道:“你们都是一群废物!” 有很多人的胆气早已经被李扶摇连杀六人给杀没了。 之前青槐还好,打下这两个人,都还留着性命。 可现如今呢。 这个山河那边的剑士,一出手便是杀招,连杀六人,这岂不是说谁要上去,便是死去的第七个人? 用性命去赌什么呢? 就为了争一口气。 值得吗? 有人质问道:“那几个人呢,在哪里?!”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问胡月那几个人在哪里,可从一开始青槐站在城头的时候,他们就没有出现过,谁也不知道他们在那里。 但他们想着,即便你们最开始是在忌惮什么,不想被其他人捡了便宜,但那时站在城头的是青槐,可现在呢。 是一个剑士,为何你们还不出手? 他们很是不理解。 阁楼里。 胡月听着那句话,平淡道:“的确是一群废物。” 重夜坐在远处,“西丘原本有机会,只是他运气不好。” 像是他们这个境界,自然能看出来,当天要是西山一开始便知道敌手是李扶摇,之后打起来,便不会如同当天输的那般直接,可以说,那一天,李扶摇是捡了个便宜。 西丘是个极为出彩的年轻人,虽然比之他们,要差去一线,但也能说得上是为数不多的厉害人物。 至少在他们看来,是有一战之力的。 毕羽问道:“胡月,你什么时候出手?他今日战了六个人,是个好时机。” 胡月听出了毕羽言语里的讥讽之意。 看似关切的言语,但实际上蕴含的意思,三个人都心知肚明。 胡月不傻,他看向毕羽,皱眉问道:“你我要先打一场?” 毕羽平静道:“你要是和我打了一架,便更有理由不出手了。” 胡月盯着他,满是怒意。 毕羽一脸的云淡风轻。 重夜站出来说道:“再等等吧。” 毕羽盯着他,冷笑道:“胡月,明日你要是再不出手,就轮不到你了。” 这句话是赤裸裸的威胁。 胡月冷哼一声,并不多言。 毕羽转头看向重夜,平静道:“是不是如你所愿?” 重夜笑了笑,转移话题说道:“都说我心计深沉,但实际上不是你更甚?” 毕羽深深看了重夜一眼,笑道:“不见得。” 这一次重夜不再说话,只是看着远方,神情平淡。 …… …… 接下来的几日里,一直都有人跃上城头去和李扶摇大战,战况也极为惨烈,双方都是想着要让对方去死的,因此这几日又多出了好几具尸体。 只是人数不如之前那般多,这几日,每日至多不过三个人而已。 李扶摇杀了这么多人,便已经和很多种族结下了深深的仇怨,等到他离开青天城的时候,肯定会极为困难,哪怕到时候他成为了青天君的女婿,也有很多人明里暗里会针对李扶摇。 最为直接的方法便是派出人暗杀他。 李扶摇也知道会有这么个结果,可是要是收手,就在城头上只怕也就要被对方斩杀,既然无法避免,也就无所谓了。 一直杀下去,杀到无人胆敢跃上城头为止。 只是李扶摇知道最为凶险的局面,一定不可能是现如今展现在他面前的那样,那几个年轻人,至今都还没有出手。 胡月他们三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在第二日出手,因此李扶摇又杀了好几个人。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十数日,李扶摇重复着白天杀人晚上养剑的生活。 直到某一日,青天城里又下了一场大雪。 说是大雪,便一点都不假,真是很大的一场雪。 很快便让青天城铺上一层银霜,哪怕是城头也是如此。 李扶摇穿着一身青衫,站在城头,仪态便更是飘然。 他越是如此,便越是有人看不顺 (本章未完,请翻页) 眼他。 李扶摇看着城头下的一群人,神情淡然,雪花被他用剑气割开,变成几片落下,没有沾染他分毫。 城头下。 在人群最后面,不显眼的角落里,有个黑袍年轻人和一个中年男人并肩而立,除此之外,还有只小老鼠站在中年男人的肩头上。 黑袍年轻人嘿嘿笑道:“富贵啊,你说那小子还能撑多久?” 王富贵笑了笑,对于这个称呼,没有半点恼怒,只是说道:“这么猛,看来得有一阵子。” 黑袍年轻人脸上满是笑意,然后渐渐收敛,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还行吧,比起来我,还是要差一些。” 王富贵笑问道:“你说他是你朋友,真的假的?和一个剑士做朋友?” 黑袍年轻人正要高声说些什么,但注意到周围,然后后知后觉的压低嗓音说道:“他是我风吕的朋友,这一点都不假,剑士算个屁,我要是看中身份的那种人,能和你这个境界低微的修士聊到一起?” 王富贵笑了笑,没急着说话,之前和风吕第一次见面,算不上个好的开头,只是在风吕破口大骂的同时,他并没有站着不动不还口,而是张嘴结结实实骂了回去。 当时苏晚还有些惊讶,这一向饱读诗书的先生为什么这幅作派,这看起来一点都不真实,谁知道这两个人当时在街道打了一天的口水战之后,两个人还渐渐聊到了一起,这几日不就约着来观战嘛,只是风吕一直觉得王富贵就是个境界低微的修士,这趟不怕死的来青天城,也只是为了看热闹罢了。 他的性子和其他的那些人都不一样,所以即便是和王富贵,他都能聊到一起,这也得是王富贵没有一嘴的之乎者也,要不然当时可能风吕就要大打出手了。 虽然最后的结果一定是风吕被这个读书人按着打,但风吕在不知道他的境界的前提下,肯定是要出手的。 苏晚站在先生肩膀上,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旁边吐沫横飞的风吕,他的境界不高,也看不出风吕的境界,只觉得这个人一直都在吹牛。 至于站在城头上的那个剑士,其实若不是因为人和妖有天然的不同,苏晚甚至都对他极为佩服了。 妖族崇拜强者,崇尚力量,这即便是最为狡猾的种族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这是融入血脉之中的事情。 王富贵忽然问道:“你要什么时候出手?” 风吕一怔,随即说道:“等什么时候他被人揍下来了,我就去揍别人,只是希望青天君没有那么较真,要是非要我娶青槐,这谁受得了?” 王富贵皱眉道:“你不想娶那个姑娘?” “那姑娘脾气太差了,谁娶回去谁倒霉,也就是李扶摇那傻子把她当块宝。” 李扶摇? 王富贵忽然笑了,低头喃喃道:“原来叫李扶摇。” 声音太小,又是他刻意掩盖,因此除去他自己之外,没有其他人听见。 他年轻的时候,那个时候还没有离开那座山,性子狷狂的他曾写过一首诗词,里面便有一句,“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诗词里面有脱胎于道教典籍《逍遥游》的典故。 但实际上也就是说的是北海鲲鹏的事情。 然后学宫便开始抨击他,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只是觉得学宫变了,于是他就离开了那座山。 他的两个朋友,一个老老实实的待了几年,最后成为了学宫的掌教。 另外一个人,不知道为何,去学了剑。 现如今被困在洛阳城的摘星楼里。 几年前,正好是朝青秋这位剑仙斩杀了一位大妖。 便是鲲鹏。 而现如今那个年轻人,名字里的扶摇两字,就是来自于他作的那首诗,或是那本道教典籍。 其实绕过去绕过来,都还是有着联系。 甚至于更要是去探寻里面的关系,还能挖到很多。 他抬起头,脸上满是笑意,感叹道:“真是不错的年轻人啊。” 风吕骂道:“不错个卵!” —— 大雪之中,胡月总算是走出了阁楼。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五章 我有一剑守城头(一) 从李扶摇站在城头开始,许多明眼人都知道在百日期限到来之前,城头上一定会出现那几个年轻人之一。 至于是谁先出手,许多人都能猜到一二。 重夜胸有城府,自然不可能做这个出头鸟,而除去他之外的毕羽和胡月两人都极有可能,毕羽性子桀骜,看着有一个山河剑士高站在城头上,自然会生出一战的想法,至于胡月,他之前和青槐的过节人人都知道,现如今是那个剑士高站在城头,尤其是还和青槐有些关系,胡月能无动于衷? 因此当胡月出现在大雪纷飞的城头下的时候,既是意料之中,又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是胡月第一个出现,而情理之外则是他出现的时间。 直到今日,距离百日之期已经过了三十多日。 前面的三十多天,这位一向脾气暴躁的年轻俊彦是怎么忍得住的? 不过现在的种种想法暂时都被他们抛之脑后,全部人都期待着接下来的那场大战。 妖土最为出彩的年轻人们和那位山河剑士到底谁胜谁负,一定程度上来说,这便是山河和妖土之间的胜负。 很多人都把这场大战看得极重。 李扶摇站在城头上,看着城头下的胡月,神情平淡,一身剑气将风雪驱散,让他整个人显得更是飘逸出尘。 青丝悬在腰间,发出阵阵剑鸣。 当剑士的佩剑和剑士有一定的联系之后,自然能够感知主人的情绪。 胡月掠上城头,并未急着出手,只是看着李扶摇,阴沉道:“从未有剑士如你一般,胆子有这么大的。” 李扶摇轻声反问道:“难不成朝剑仙不是剑士?” 仅仅一句话,便让胡月的脸色更加难看。 朝青秋的存在,不管是三教还是妖土,都是极为头疼的,尤其是妖土这边感觉最为直接,毕竟在成为剑仙之后,朝青秋出现在最多的地方,便是这片妖土,与不少大妖都交过手,甚至于不管布下什么天罗地网,都没能让这位剑仙死去,反倒是境界越发高深,到了如今,已经有了无敌之姿。 而朝青秋剑下,死的唯一一个沧海,也是大妖。 虽然并非是妖土巨头,但毕竟是妖族。 李扶摇提及朝青秋,便是对胡月最好的回应。 胡月沉默了一会儿,很认真的说道:“我要杀了你。” 李扶摇平淡道:“之前每个人都这么说。” 的确,之前许多跃上城头挑战李扶摇的妖修都对着李扶摇说过这么一句话。 只是最后的结果都很不好,他们不仅被李扶摇打下城头,更是顺带着性命都没了。 胡月和他们不一样,不仅是境界上的差距,还有杀李扶摇的决心也比其他人更为坚定。 李扶摇今日直到现在都尚未出过剑,正在鼎盛状态,剑意饱满,若是要出手,自然是极好的时候。 胡月本来在心底深处不愿意挑这个时候,但有这么多双眼睛都盯着他,他也不得不走出来,可既然走出来了,便应当全力以赴。 于是他看着李扶摇,杀机渐生。 (本章未完,请翻页) 青丝在鞘,剑鸣声却是一阵高过一阵,片刻之后,更是连城头下众人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很多人认为李扶摇这是挑衅,于是便有些恼怒,随即对胡月的期望便又多了几分。 早点除掉这个剑士。 这是无数人心中的想法。 风吕不屑一顾的说道:“胡月这头傻老虎,今天能把命保住就不错了。” 王富贵就站在他身旁,听着这话露出微笑,“这话怎么说?” 和李扶摇同行了数年的风吕扯了扯嘴角,“别人不知道那小子心思有多重,我还能不知道?说是重夜是心思深沉之辈,我看李扶摇那小子也差不多。” 王富贵直白道:“这是生死之战,心思深沉有何用?” 风吕嗤之以鼻,“富贵啊,你就好好看着吧,那小子,有的是让你觉得有意思的地方。” 王富贵呵呵一笑,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 转而把视线放在城头上。 因为城头上的两人之战,已经开始。 风雪呼啸,胡月带着磅礴气机的拳头,简单直接的率先掠向李扶摇,对于剑士身前一丈是为死地的说法,天底下只有妖族修士能够不以为意了。 李扶摇握紧青丝,递出一剑。 由磅礴气机带动剑气,瞬间便好似一道绚烂的青光在城头炸开,随即便有无数剑气落到胡月身前的拳头上。 普通事物落到那带着磅礴气机的拳头上,自然不会有点问题,可那是世上杀力最强的剑士剑气,当它落到胡月的拳头上的时候, 便是瞬间迸发出一道耀眼剑光。 无数剑气汇聚到一点,仅是片刻,便让那磅礴气机尽数被搅烂,剑气的锋利程度可见一斑。 胡月脸色微变,微微沉肩,以肩头去撞向李扶摇的胸膛。 光论体魄来说,妖族有着天然的优势,而胡月作为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在体魄上,一直都有极大的自信。 反正在他看来,李扶摇即便杀力强,也不会在体魄上比他更强,如此抛去一切,用体魄搏杀才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转瞬之间,带着磅礴剑气的李扶摇避过那一撞,以磅礴剑气直直刺向胡月的胸膛,这一剑若是刺实了,胡月不死便也会重伤。 即便是胡月的这个体魄也不敢轻易去迎上李扶摇的这一剑,只是两人交手,先生出惧意的那一方往往便都要先弱了气势,而一旦弱了气势,便会在两人之争中落入下风。 因此在李扶摇的那一剑尚未至前,胡月便一拳砸在了李扶摇的额头。 磅礴剑气瞬间撕裂胡月衣衫,而李扶摇则是结结实实被一拳打中额头,整个人往后退去。 城头下众人看到这幅场景,震惊失神皆有。 更多的还是按耐不住的狂喜。 这三十多日,可曾有一人让那年轻人如此狼狈过? 唯独胡月一人。 胡月在当年被打落桑江之后,便痛定思痛的重新修行,日复一日的刻苦修行,除去打熬体魄之外,更是在族内学了很多战斗招式,今日的胡月比起往 (本章未完,请翻页) 年的胡月,已经不是同一个人。 但是面对着那道磅礴剑气,小腹上还是留下了一道血痕。 甚至隐隐作痛。 李扶摇也不好受,在被胡月一拳打中额头之后,瞬间磅礴气机便让他的脑袋嗡嗡作响,倒退出去的时候卸出一些力道,这一回合,他还算是和胡月大致相当。 两个人都没有在意自己所受的伤势,便开始了第二次交手。 这一次是李扶摇的青丝掠过胡月的手臂,而胡月则是一拳轰然砸向李扶摇胸口。 谁都没有留力。 李扶摇在那道蕴含着磅礴气机的拳头尚未到胸前的同时,脚尖在地面一点,往后掠出数丈,然后提剑绞灭这些磅礴气机,最后更是选停在天空,眼神深邃,之前所应对的妖修全都是境界不如他的,杀起来简单,也不曾出现过什么凶险局面,可现如今的这个,没有那么简单。 胡月转过头看了一眼手臂上的血痕,冷漠道:“不过如此。” 李扶摇争锋相对,“伤得了我再说。” 胡月微微下蹲,在城头上踩出一个痕迹明显的脚印,然后掠向李扶摇,如同离弦之箭,狠狠的撞向李扶摇的胸膛。 李扶摇身旁无数磅礴剑气掠向胡月。 两道磅礴气机在两人之前率先相撞。 便发出一阵巨响。 在李扶摇身后的云层搅起一阵波澜。 李扶摇哪怕是这几年剑气无时无刻的在打磨自己的身体,但体魄比起来胡月,其实仍旧不在一个水平上。 以彼之短,攻他之强,自然一个好的选择。 剑士固然在身前一丈之内,杀力可以发挥得淋漓尽致,但是若是有人能扛下那些杀力,尤其是妖族这般,体魄居首的修士。 其实处境也不会太好。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手中的青丝死死被他握在手上,虎口早已经镇痛,但面对胡月,其实一刻分心不得。 城头上,杀机四起。 胡月的磅礴气机随着身躯溢出,形成一道浓稠的气机如雾。 他咬着牙,在那一拳没有效果之后,即刻便是以泰山压顶一般,对着李扶摇的天灵盖又是一拳重重挥出。 天空中,虽然没有出现电闪雷鸣,但是看着气象也极为诡异。 两位太清境修士对敌场面,能够造就如此声势,其实也十分罕见。 至少迄今为止,今日这场大战相比较起来过往的那些日子,都要精彩。 西丘站在城头下,看着城头上,默然无语。 他的伤还没有好,要不然他早已经提刀掠上城头。 至于连朔,他的脸色已经渐渐苍白。 远处阁楼里,重夜看着这边,轻声笑道:“胡月境界提升的还是很快。” 毕羽眼神复杂,“那个剑士出乎我的意料。” 重夜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再强也只有一个人,只有一柄剑,只有一条命,即便是侥幸赢了胡月又如何,最后还是逃不出死亡的命运。” 毕羽摇头,“不见得。”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六章 我有一剑守城头(二) 关注着这一场的城头之战的,绝不仅仅只有阁楼里的重夜和毕羽,在那座青天君常去的酒楼顶楼,窗口旁,青天君从窗口看出去,看着江面平静的桑江。 朝青秋坐在桌旁,腰间悬着古道,喝了一口面前的酒。 修士到了一定境界之后,便寒暑不侵,更不用进食,像是到了朝青秋这个境界的修士,更是如此。 过往的许多年的时间里,朝青秋不说喝酒,即便是水也都没有喝过。 不是人人都像是青天君这样,即便是成了沧海,仍旧贪恋口腹之欲。 能看到朝青秋喝酒,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这里看出去,自然看不到城头那边的光景,只是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只要愿意,不管城头发生了什么,他们都能知道。 青天君笑着问道:“那小子如何?” 之前李扶摇递出的几剑,青天君能看出不错,但毕竟不曾在剑道上有过半点探索,因此更多精妙,即便是自己境界极高,一样看不清楚。 朝青秋轻声道:“仍旧在留力。” 青天君开怀笑道:“那小子倒也不蠢,知道胡月只是开胃小菜,后面还有正菜。” 朝青秋依旧很平淡,“弄不好他便要毁在城头上。” “既然是必须走到彼岸,如何不经历多一些?” 青天君很直白,这个局本来便是他为了李扶摇而布下的,而最为主要的便是让李扶摇多经历一些东西,在生死搏杀之中走出来,不管是对心境还是别的什么,其实都很有帮助。 天底下如同青天君这般尽心尽力的老丈人,其实是很难见了。 朝青秋说道:“你们把他的路铺得太顺了。” 李扶摇的路,一路走来,说是难,但是在朝青秋来看,并非如此。 李扶摇的这条路,扪心自问,真的会万般凶险。 有着凶险没有人会出手搭救? 青天君平静道:“他今后的路会更难。” 朝青秋难得调侃了一句,“今天便很难。” …… …… 李扶摇叹了口气,半个时辰的短暂交手,他递出不下百剑,战果极其微弱,除去在胡月的身上留下深浅不一的数道剑痕之外,其余的便真的没有有过什么。 而他被胡月的拳头打到过四次。 第一次是额头,然后接着是被一拳打中肩膀,第三次胸膛更是被一拳击中,到了最后一次,那一拳直接到了李扶摇的小腹。 灵府里的剑气如气海翻腾,在经脉里四处乱窜。 但总得来说,还是没有分出高下。 杀人与被杀本就在一念之间。 灵府里的剑气被李扶摇一点点攫取,虽说远未到要枯竭的地步,但显然也并没有那么容易。 胡月的拳头快速且有力,要避开并不容易。 李扶摇自然还有杀招,不管是尚未去动的剑十九,还是他隐藏起来的那些精妙剑招,都足以让现在的局势发生逆转,可有一便一定有二。 胡月之后,下一个是谁李扶摇并不知道,但是他能够知道,绝对还有第二个人,没有人愿意放过这个机会。 若是现在把压箱底的东西全部拿出来,之后会很被动。 李扶摇不是愁无法击败胡月,只是在愁如何用最少的手段,付出最小的代价去击败他。 即便是受伤,都不是李扶摇愿意接受的。 胡月神情漠然,出拳之时仍旧在积蓄气机的胡月总算是找到一个绝好的时间,曾李扶摇递出一剑的同时,重重的砸向李扶摇的胸膛。 依着这个一拳的力道,要是真砸实了,李扶摇这胸膛即便不被砸穿,那五脏六腑也要被生生锤爆。 修士最重要的地方其实和普通百姓没有什么区别。 那颗心依然是决定生死的东西。 只是当他这一拳来到李扶摇胸前的同时,一道巨大的青色剑罡在城头生出,一道长数丈,宽数尺青色剑罡从天压下。 如此震撼人心的景象,一惊生出,城头底下的风吕便笑出了声,“这小子,还真是有一套。” 王富贵站在原地,不言不语。 当那道青色剑罡硬生生压下的同时,便是蕴含磅礴气机的拳头与之相遇。 漫天剑气疯狂镇压而下。 胡月在这道剑罡之前,显得极度渺小。 胡月神情凝重,片刻之间,有一声虎吼传入众人耳。 “吼……” 城头出现了一头巨虎,身形巨大,长着大口,一双大眼盯着眼前的剑罡。 剑罡碾压而下,直面这头巨虎。 如同实质的剑罡直接斩向虎头。 毛发乱飞。 片刻之后,只听见砰地一声。 剑罡碎裂,但那些碎片却都嵌入了巨虎身上。 鲜血横流。 无数人都抬头看着胡月的惨状,脸上神态各异。 谁也没有想过,可以说得上是一代表着妖土最厉害的几个年轻人之一,竟然还是没有比得上那个山河剑士。 愤怒再度蔓延在他们心中。 一剑之后,李扶摇已经是脸色苍白,再无法在短暂时间递出第二剑,胡月深深看了李扶摇一眼,却是没有敢继续出手,化作人形之后,从城头落下。 噗的一声,吐出一口 (本章未完,请翻页) 鲜血。 然后他阴沉的看了李扶摇一眼,随即便转身,离开此地。 今日之败,恐怕是要比当年被青槐打落桑江还要更丢人。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被一个年轻剑士生生打落城头,如何不丢人? 风雪大作,李扶摇缓缓直起身子,看着城头下,然后当着这些人的面,往嘴里塞了一颗丹药。 这无异于是挑衅。 很快便有一个妖修纵身跃向城头,可才至一半,便被一道磅礴剑气硬生生击落。 摔在地面,生机断绝。 李扶摇用这样强硬而直接的方式让他们知道,自己尚有一战之力。 不是什么小鱼小虾的都可以招惹的。 无数人眼含怒火,西丘更是想着提刀而上,可很快便微微低头。 有人在他心头说了些什么。 他低声道:“谢叔父点拨。”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也很快消失在这里。 风吕拍了拍王富贵的肩膀,嘿嘿笑道:“没想到,这家伙压箱底的东西都没有用出来就已经胜过了胡月。” 王富贵称赞道:“不错。” 风吕顿了顿,忽然扭头看向别处,皱眉道:“有这么不要脸?” 王富贵没有转头,实际上即便如此,他都已经知道远处的情况,依着他的境界修为,除去这城中的几位沧海与登楼之外,还真没有任何人能够瞒住他的感知。 …… …… 阁楼里,重夜站起身。 城头上胜负已分,重夜便在这个时候站起了身。 毕羽问道:“真有这么不要脸?” 这句话和某个在城头下看热闹的大黑驴,如出一辙。 这句话或多或少有些伤人,若是被胡月听见,只怕又要争锋相对,而重夜仅仅是微微一笑,然后说道:“他这么厉害,你也看到了,我只想把他打下城头去,怎么说在妖土,也不能让人族剑士嚣张。” 重夜说的话,毕羽想来不太相信,尤其是这一番已经明摆着是敷衍的言语。 “你现在出手,等会站在城头下的就是我,要不然你就等着我先出手,然后你再来和我或者他打过。” 这是毕羽给出的答案。 他现在对李扶摇的兴趣要比重夜大得多。 他宁愿先和李扶摇打一架,至于最后会不会输给重夜,不是他关心的事情。 重夜摇头,“胜过来,比不上胜过他。” 毕羽眼神微冷,他渐渐有些明白重夜的想法了。 他和现如今的李扶摇打上一架,胜过李扶摇的几率很高,而自己应当也不会受多大的伤,那这样说来,依着毕羽的性子,应当也做不错出手的举动,就只能等着他和自己的公平一战。 那么这也是最开始事先推演出来的局面。 不管如何,总是要和毕羽打一架的。 那么打败李扶摇这件事,至少会让重夜的声名更上一层楼,即便是最后他输给了毕羽。 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在这件事上,只要重夜现在走出去,他便是那个会获得绝对利益的那个人。 毕羽很不耻重夜的行事风格,但是也不得不佩服他把握局势的能力。 年轻一代,无人能出其左右。 他让开身子,让重夜走出阁楼。 他走出阁楼,来到风雪中的城头下。 引来了一阵阵惊呼。 之前胡月出手,便已经让他们觉得今日不会太普通了,之后虽然胡月被李扶摇用剑斩落城头,可谁都知道,要是胡月不敌,那个剑士便更能勾起那几个人的好奇心。 现在果不其然,重夜来了。 这位在之前曾和胡月有过一场大战的年轻人,看着城头的李扶摇,面带微笑。 忽然,在他身后有人开口,“重夜。” 重夜听着有些熟悉的声音,转过头去,看着一身同样是黑袍的风吕。 风吕笑着说道:“等着我。” 虽然是笑着开口,但风吕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尽是冷意。 重夜脸色微变,在他的谋划里,从来没有这头大黑驴的一星半点,因为他既然之前没有出现在青天城,那便是说他对这个热闹不感兴趣,至少对这所谓的百日期限,是没有半点兴趣的。 可谁知道,他认为没有想法的风吕,此刻就站在这人群中,对着他说,等着我。 这无疑是在告诉他,你要是敢趁人之危,老子等会就把你捶下来! 其实在那几个人当中,重夜除去最开始忌惮青槐的修行天赋之外,现如今最为忌惮的既不是胡月,也不是毕羽,反倒是这个看着吊儿郎当的风吕。 重夜脸色微僵,轻声道:“风兄何出此言?” 风吕笑了笑,然后直接破口大骂,“老子就是想说你不要脸,你不要脸,等会儿老子也不要脸,看谁比谁更不要脸。” 重夜叹了口气,“总不能让一个外族剑士如此耀武扬威。” 风吕懒得和他多说,转过头冷笑道:“扯你娘的卵。” 王富贵站在一旁,始终微笑不语,他算是已经接受了风吕的性子,但是苏晚还真的没有。 它在王富贵耳边低语道:“先生,这位真是你朋友?” 王富贵笑了笑,光以心声答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臭味相投罢了。” 这样一句话,把苏晚堵得再说不出一句话。 它本来在自家先生这里读了书,性子便极其温和,要让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也实在是做不出来。 王富贵转而笑着说道:“其实并无大事,读书人胸中有些诗书那是自己的,可没说要有了这些诗书便要想着跟着那些写就这些的前人靠拢,自己是个什么性子,自己应当是要有些自知的,到底该怎么样去活着,还得自己去研究,但需知道一点,内在才是一切。” 苏晚听来这样一番话,随即低声笑道:“多谢先生点拨。” 读书也好,修行一好,能够一朝顿悟,总是好的,只是这种机缘,想来便是可遇不可求的存在。 这不仅需要有人提点,还需要自己恰到好处的悟透,条件苛刻,谁那么容易就能弄清楚了? 重夜深吸一口气,转身掠上城头,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如何能够退后半步? 风吕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冰冷。 王富贵始终脸上挂着笑意。 —— 青天城是建在江面较为窄的一段上的,因此城里便有桑江缓流而过,之前青槐在桥上打了胡月一巴掌,便把胡月打落桑江,便是因为这样。 现如今,那个拿着竹棍的姑娘,就倚在那座桥上,神情平淡。 这里离着城头很远,她听不到那些城头的争斗声,也听不见其余的那些声音,城头聚集了很多人,因此城里其他地方便很安静。 她的眼前只有雪花飘落,她的眼前只有尚未结冰的江面。 她的心里其实只有那个年轻人。 只是她却不想去看城头的那边的事情,她从山河那边回到妖土的时候,不知道听了些什么言语,说是男女相处,女子应当娇弱一些,像是她这般比男子境界还要高的,便会给男子很大的压力,不知道是谁说的,反正她听了便上心了,于是在之后,她的境界便走的缓慢了很多。 这是她故意的。 她若是想着一心往前,只怕现在都还是站在众人身前,不管是重夜还是毕羽,亦或是胡月,都不可能是她的敌手。 可为了李扶摇,他选择慢下来。 不知道这么是不是对的,但是仰头看着那个年轻人的时候,青槐很高兴。 只是现在,她有些后悔了,要是自己没有慢下来,此刻她可以站在城头上,对着所有人说,这是我青槐看中的夫君,你们谁也欺负不得! 那样似乎,也很不错? 青槐笑了笑,只是现在自己只能在这里,默默想着那个家伙能不能胜过那几个人。 她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她却不知道李扶摇的小心思。 他不知道李扶摇因为路过酒肆的时候,就是因为听到过一句女子不会喜欢喝酒的男人,在那之后,李扶摇饮酒便喝的极少了,偶尔一次,都是要在极为重要的场合才喝上一些,几乎从未醉过。 这是李扶摇的小心思。 藏在两个年轻人心中的心思,从未告诉过旁人,从未彼此倾诉过。 但他们还是彼此喜欢着。 这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青槐敲了敲竹棍,莫名其妙有些生气。 桥的那边忽然出现一个丰神如玉的男人。 男人手里托着一个茶壶,有翠绿的茶叶在身侧环绕。 除去白茶之外,不会有人会如此作派。 青槐扭过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白茶走过来几步,轻声道:“妖君的信便是妖君的意志,不得不遵从。” 这算是白茶对之前事情的解释。 青槐扭过头,皱眉道:“那为何是两颗妖丹?” 这指的是之前送还的两颗妖丹。 白茶说道:“之前那桩事,本来便要不了这么高的报酬,既然没有做到后面的事情,前面的退还也在情理之中。” 青槐哦了一声,兴致不高。 白茶问道:“为什么不去城头看看?” 青槐没有回答。 她想着这关你什么事情。 白茶看向青槐,苦笑道:“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白茶号称知道妖土的绝大部分事情,能办到的事情也极多,因此旁人想要知道什么,便要付出些东西。 而当白茶想要得到旁人帮助的时候,自然要付出什么。 能够办到的事情极多,那不能办到的一些,必定是极难的事情。 既然是极难的事情,代价便更高。 青槐看着白茶,来了些兴致,随口说道:“说说。” …… …… 酒肆里的陈嵊睁开了眼睛,在卖酒妇人惊异的神情中,他认真的刮了自己的胡子,然后拿出一件干净衣衫换上。 最后他把那柄白鱼剑煞有其事的别在腰间。 卖酒妇人很惊讶,问道:“你要做什么?” 陈嵊看向她,解释道:“连累了徒弟,总要再问他做些什么才是。” “他要是死在了城头,我总得杀几个人才是。” 陈嵊的答案简单直接。 但是在有好几位沧海都在城中的情况下,要杀人,无异于白日做梦。 陈嵊肯定知道,但是不以为意。 就这样转身走出酒肆。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七章 我有一剑守城头(三) 在重夜掠至城头的同时,便有一剑至。 之前胡月登城,李扶摇可以与他闲谈一番,可是这次重夜再到城头,李扶摇便没有半点犹豫,直接便递出一剑。 此刻距离胡月被大夏城头,不过才是数刻光景,要是说他灵府里的剑气完全恢复了,倒也说不上。 只是比起来胡月,他对于这个气息更为强横的黑袍年轻人,更忌惮一些。 磅礴剑气,瞬间在城头掠出,到了重夜身前之后便轰然炸开,并不是之前那般汇聚成线,反倒是反其道而行之,变成了一面。 重夜微微皱眉,身形辗转腾挪,要避过这些如同激洒如墨滴的剑气,其实不太容易。 李扶摇握紧青丝,一剑掠出,剑光照亮城头,亦是杀招。 重夜若是没有之前风吕的那番话,其实不会生出什么想法,可既然风吕都对他言明了之后要出手,重夜不得不信,再和李扶摇交手,便要小心很多。 毕竟一旦受了不可逆转的重伤,等会儿应对一向没有什么忌讳的风吕,真的不容易。 在避过这一剑的同时,重夜微微招手,身前出现一把巨大黑伞,磅礴气机瞬间将其笼罩,大伞悬停于重夜头顶上空,想来是一件护卫自身的法器。 之前胡月也好,还是前面的许多妖修也好,到城头来,法器也是简单直接,像是这般法器,根本没有人用过。 也就是重夜,一上来便是祭出这件品阶不凡的黑伞。 李扶摇悬停在对面,皱了皱眉。 之前和胡月的痛快一战,让他快要忘了之前和三教修士们是怎么打斗的,可在黑伞出现的瞬间,李扶摇一下子便想起了之前的那些光景。 三教修士依靠法器,不让他近身,而他每次都要艰难的走到对方身前。 想到这里,李扶摇苦笑不已。 他握紧青丝,丝丝缕缕的剑气不断溢出。 当时与今朝,本来便不是同一时刻。 深吸一口气,李扶摇递出一剑,青色剑光再度在城头显露。 剑意充沛的一剑斩向重夜。 与黑伞的光幕相撞。 青色剑光尽数被消融。 重夜掠出半丈距离,掌心生 (本章未完,请翻页) 出一道黑色玄雷。 磅礴气机,在他掌心里蓦然生出。 然后朝着李扶摇的头顶压下。 李扶摇神情不变,递出一剑,刺向光幕某处。 同时伸手向上,剑气从衣袖里飘出,抵抗那一掌。 万千剑气向上,如同春雨下的竹笋,那样充满勃勃生机。 可天地之间,是一场大雪不停。 李扶摇其实喜欢雪,并不是仅仅因为当年来到白鱼镇的时候,是雪夜寒冬的缘故。 很多喜欢,其实没有理由。 只是大雪里要用师叔谢陆的小雪才应景。 小雪送给了小雪,李扶摇手里也就只有一柄青丝而已。 总好过两手空空。 两人的短暂交手,以李扶摇倒退出去数丈为结束,重夜则是纹丝不动,那把黑伞的作用占了大半。 李扶摇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身后在鞘的剑十九。 后者掠出城头,不见于大雪之中。 李扶摇凝神,调动灵府里的剑气涌入经脉。 之前为了不把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他隐藏的极深,那一场大战打的极为艰难。 现在便没有这么多想法了。 李扶摇身形再度掠去,青丝剑锋划过一个半圆,然后便是肉眼可见剑气涌去。 重夜不躲不避。 任由剑气疯狂的拍打在他身上。 然后趁着李扶摇旧气已尽,新气未生的空当,一拳砸向李扶摇的额头。 李扶摇不躲不避。 身前生出一道青色剑罡。 剑尖朝向重夜,然后是疯狂的涌去。 李扶摇按住剑柄,用力的朝着重夜刺去。 剑尖刺入光幕,但是前进不了分毫。 李扶摇脸色发白,咬牙催动剑气。 灵府里的剑气现在疯狂的涌入剑罡之中。 剑罡缓缓向前,黑伞伞面出现了些褶皱。 很显然的是,要是李扶摇坚持下去,重夜的这件法器一定会破碎,但是在破碎之前呢,李扶摇会不会被重夜一拳砸中,身死道消? 谁也说不准。 剑罡缓慢推进,重夜冷然一笑,主动撤去黑伞 (本章未完,请翻页) 庇护,伸手按住伞柄。 然后抽出一柄长刀。 主动掠向李扶摇,对着他一刀刺出。 李扶摇不闪不避。被一刀刺穿胸膛。 磅礴气机随着那一刀涌入李扶摇的胸膛,就要摧毁李扶摇的五脏六腑。 李扶摇眼神冷漠不已,只是看了一眼重夜。 剑罡尽散散去。 远处生出一道剑光。 有一柄剑从某处而来,直射他后脑。 剑十九! 重夜其实在看到李扶摇冷漠的眼神的同时,便觉得有些不同,等到感受到脑后的剑气的同时,便想着抽刀后退。 可谁知道,李扶摇一把抓住刀身,也不管手掌血流如注,就这样将重夜困住了片刻。 片刻之间能够做成很多事情,比如剑十九穿透重夜的后脑。 也比如旁人搭救。 一道更为磅礴的气机从青天城里生出,就要去拦下那柄剑十九。 可与此同时,随着一声冷笑,某道剑光自某处生出。 下一刻便更是骇人,城内传出一道冷哼,然后便是一股浩瀚如沧海的气机生出。 是一位沧海出手?! 可那道气机才刚刚生出,便瞬间被一道灭绝一切的剑光斩断。 那道剑光,胜过世间一切。 有人惊呼,“朝青秋在城里?” 这是感叹,也是绝望。 朝青秋在城里,谁能相抗? 城中某处,有一尊法相参天,显露尊荣。 也是一位沧海,他朝着城头一掌挥出。 可那一掌蕴含的气机还没有到城头,却又有一道剑光生出。 朝青秋竟然是要以一人之力,硬抗两位沧海! 何至于厉害至此? 青天君坐在酒楼里,平静道:“风泉,你最好安生一些。” 声音不大,传遍城中。 人人都知道青天君和那位妖君的关系极差,便是因为北海一事,可谁也没有想过,当面对着朝青秋的时候,青天君竟然不是摒弃前嫌,而是算起了老账。 可那位妖君为何又在城中? 这是几位妖君灭杀朝青秋的局?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八章 这一剑斩出的乱象 几位沧海前后出手,所引来的关注,早已经胜过重夜和李扶摇的城头一战。 就在短暂的时间之前,他们便能确定此刻城中竟然有多达五位沧海。 而且身份都渐渐明朗。 最先出手的那位沧海,毫无疑问该是重夜的父亲,那位重明一族的重光妖君。 至于那道生出的剑光,自然是剑仙朝青秋。 之后显露法相的应当是胡月的父亲,虎族的胡萧妖君。 然后青天君的一句话,便再揭露了驴族的风泉妖君也在城里。 在加上青天君,这青天城里,此刻应当是四位沧海大妖才是。 四位沧海大妖若是打定主意要灭杀朝青秋,有没有机会? 要是之前没有看到那两道先后生出的磅礴剑光,可能没有人会疑问。 那两道磅礴剑光,带着那道灭杀一切的意志,硬生生拦下了两位沧海,这等境界修为,究竟世上谁能相抗? 但还是有人对此抱着极大的期望。 一位朝青秋,即便是世间无敌又如何,难不成能敌得过四位沧海? 斩杀朝青秋,洗去朝青秋给妖土的耻辱。 可现如今明摆着青天君不愿意和朝青秋生死相搏,并且还看住了风泉妖君。 青天君作为彼方最强战力,不仅不愿意出手,而且还看住了另外一位妖君,这青天城里之后的局势到底会如何,谁又说的清楚呢? 两位妖君能拦得下朝青秋,只怕希望极其渺茫。 毕竟在当年朝青秋便曾在那几个排名极其靠前的妖土大妖手下安然无恙退走,当时便只是一位大妖而已了? 数道极其磅礴骇人的气机互相乱撞,搅得青天城云层如同一道龙卷,成就出了一个诡异的旋涡,短暂造就了再无雪花落在青天城里的局面。 只是这其中最为显眼,和感知的最为清楚的,还是那道冲天剑气,仿佛直指苍穹,要灭杀世间一切存在。 云层中甚至有天雷闪烁。 不时照亮天际。 城头上,在之前那道剑光拦下一位大修士的出手之后,李扶摇的剑十九在半空停滞片刻,也就是这片刻时间,让重夜再度祭出一件法器。 只是法器尚未完全催动,剑十九便一剑穿胸而过。 只是离着心口还有一段距离。 法器破碎。 重夜吐出一大口鲜血。 然后摔落城头,李扶摇握紧青丝,朝着重夜想要挥出一剑。 那夜他在城头上和青槐闲谈,那个一直关心他的女子,便讲过这几人,言语之中,对毕羽仍有些赞赏,可对重夜,却是有些厌恶。 李扶摇听出了语气的不同,于是便想着斩杀这个人。 他没有去考虑斩杀了重夜之后,自己将会面临什么,只是想着要那个女子开心一些。 如果说之前城头的剑光能让城头下的那些人觉得忌惮不已,那么现在在朝青秋出手之后,李扶摇的青色剑光,便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只是这道剑光尚未及得重夜身前,便被一个城头下的中年男人挥手打断,然后他大袖卷起重夜,对着李扶摇就是一拳。 这比太清境不知道要高出几个境界的男人出手,磅礴气机瞬间便欺压而来。 李扶摇甚至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下意识就是一剑斩 (本章未完,请翻页) 出。 只是这道之前能说得上磅礴的剑气,遇上这道磅礴气机,完全便要差去很多。 若无旁人出手,李扶摇十有八九便要死在这个地方。 王富贵站在城头下的人群中,正想伸手。 一片翠绿的茶叶掠过天际。 如同一道锋利的刀光。 硬生生斩断那道磅礴气机。 白茶托着茶壶,站在了不远处,神情平淡。 风吕啧啧道:“那败家姑娘,又花了多少钱,让白茶出手了。” 王富贵转过头看了一眼白茶,眼神里有些奇怪的情绪。 城中绝对不会只有一位登楼境。 在之前重光和胡萧分别站出来之后,他们的那些属下自然也要做些什么。 因此又一道磅礴气机生出。 今日城中不知道汇聚了多少登楼境的修士。 现在可能都想着要城头那个年轻人的性命。 在这道磅礴气机生出的同时,有一道剑光再度出现。 随着那道剑光出现,陈嵊出现在街角。 他把自己收拾的很干净,这次持剑而立,便显得很有剑士风采。 大战之后,陈嵊悄然入春秋。 理论上是有和登楼境修士们较量的能力。 只是也仅是一位而已。 白茶替李扶摇拦下一位登楼境,陈嵊也对上一位。 那若是再来几位呢? 风吕皱着眉头,想着这傻小子运气不是一向不错的吗,今天最好祈祷自己一如既往有过好运气,要不然等一会儿再出现一位登楼。 谁都保不住你。 世间有很多事往往都不如意。 因此片刻之后,又有一位登楼境修士出手了。 妖土里绝对有很多妖修,但境界有这么高妙的,数量大致也只是和山河相当,平时里一部分登楼要潜修以观沧海,另外一部分则是要处理各种事物,绝对是不可能汇聚在一起,而且有这么多的。 可是青天城毕竟是有大事发生,没有个登楼境好意思踏入青天城? 这也导致了现在的青天城里,真的很多登楼境。 这位登楼境是雄族的。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斩杀李扶摇,便会得到重明一族的友情。 青天君即便此刻没有出手,也没有公然出手护卫这个人,便说明他也有忌惮。 所以他出手没有半分顾虑。 可谁也不知道,片刻之后天际出现了一道霸道绝伦的血红色刀光。 西丘站在城头下,想要出声,可片刻便被身旁的长辈捂住嘴巴。 西山一族,不能涉足其中。 西山可以出手,因为他欠青天君的人情,但绝不能被发现。 霸道刀光瞬间逼退那位登楼。 无数人看到那道血红色刀光,便会想起那位号称沧海之下无敌的西山。 但仅凭一道刀光,也无法判断什么。 西山站在远处,看着城头这边,神情漠然。 世间这么多登楼,可真能和他过招的,又能有几个。 前后三位登楼出手,都被拦下,风吕这才松了一口气。 “该没了吧?” 说实话,就连是风吕,现如今都有些心惊胆战了。 这他娘的,到 (本章未完,请翻页) 底有多少人要杀李扶摇。 思绪才刚刚发散,片刻之后,风吕便目瞪口呆。 原因是城里又有一位登楼出手了。 这人风吕还认识,就是族里的老管事。 风吕咬牙切齿,“老家伙!” 老管事半点理会都欠奉,直接对着李扶摇扔出一柄带着磅礴气机的长刀。 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白痕,由此可见威势如何! 风吕无能为力,可在身旁的王富贵却是招了招手。 说了一个字。 风吕能清晰听见是个滚字。 他愕然的转头,看着这个全无半点高手风范的读书人,心里震惊不已。 你他娘的竟然是个登楼境? 王富贵转过头,看了风吕一眼,知道他心中所想,貌似很无辜的点了点头。 我还真是。 风吕几乎快要一口血吐出。 王富贵的的一个滚字,瞬间便把那柄长刀击飞,然后他看向老管事,摇了摇头。 大概意思是,你不行,你要是再出手,我就把你杀掉,这不是什么难事,你不要怀疑,也不要想着出手尝试,因为那都是你为死亡所做的最后努力。 摇摇头,蕴含的意思不少。 但那个老管事明白了,更清楚知道自己的确不是敌手,于是他想了想,便点了点头。 这是退让,也是低头。 王富贵很满意,于是他看向另外准备出手的某位登楼境修士,这一次直白问道:“你想死吗?” 声音带着磅礴气机,直接便压向那位登楼境。 仅是一瞬间,便让他脸色苍白。 如果说朝青秋境界高妙,是世间最为厉害的人物,甚至能够以一敌二。 那王富贵在登楼境里,也差不多。 西山本也有这个实力,只是不能显露身份,于是只能遥遥压制一位登楼而已。 至此,今日已经有了九位登楼出手。 整整九位! 在没有沧海出现的世间,这九位登楼要是联手,足以掀翻他们想要掀翻的一切道统。 风吕有些失神喃喃道:“应该没有了吧?” 不得不说,当风吕张口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事情的发展便会更为不如意。 比如此刻,便又有一位登楼出手了。 是一尊身形如同小山般高的修士,应当是象族的登楼境。 在妖土,终究还是妖修要多些。 风吕叹了口气,那小子,终究是没有逃过去啊。 下一刻,他却是再度目瞪口呆。 因为某处高楼上,站着一个白发红袍的男人。 魔教教主林红烛。 在他身后有个女子,看着城里的局面,有些局促。 林红烛看着王富贵,神情平淡。 兜兜转转,不也还是相见了? 王富贵指了指那个登楼修士,示意请他出手。 林红烛看了一眼不远处城头上的李扶摇,再看了一眼那个修士。 大袖摆动。 那便杀一杀! 直到现在,城里已然出现了十一位登楼,以及五位沧海。 这定然是数百年来的最盛大的一场大战。 一直没有动静的青天君,这个时候,站起了身子。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八十九章 离了人间 在青天城里发生这些事情之前,青天君对着风泉说了一句话,然后便再没有动作,所有人都认为这位妖君是和风泉妖君已经僵持上了。 可谁知道,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有站起身,离开那座酒楼。 更为恐怖的是,那位剑仙竟然此时此刻都还站在窗口。 那之前的两道剑光,和青天城上空的乱象,都是朝青秋的随意为之? 要真是如此的话,这位剑仙便真的太过吓人了。 都知道朝青秋世间无敌,可到底无敌到了什么地步,恐怕现在才有了些眉目。 青天君站起身之后,没有立即离开,只是说道:“你生出了杀他们的想法了?” 这是询问,也是担忧。 若是朝青秋下定心思要斩杀一位大妖,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可要是他真的有这个心思,青天君是无论如何都要出手的。 一定要出手拦下他。 朝青秋看着远处天空,神情平淡,“那我能够走出这座城吗?” 青天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道:“那还真的说不准。” 朝青秋笑了笑,身形消散在窗边。 而青天君则是扭头,看向某处,冷漠道:“风泉,我说过,让你安生一些。” 声音不大,仅是他和那位大妖能够听见。 远处传来重重一声冷哼。 这句话明显便是说那个老管事出手的事情。 “青天君,你要如此庇护一个人族剑士,当真不怕?” 风泉的声音有些恼怒。 青天君冷笑道:“难不成还有人杀得了我?” 如果说之前都是在认真的说事情,那么这句话,便无异于是霸道的宣告。 他青天君作为妖土前五的大妖,境界高深,战力之高,更是让一众大妖都忌惮不已。 在妖土,能说要了他性命的,除去前面那寥寥几位,还有谁? 况且,妖土当真能够内斗,因此付出一位大妖的性命? 随意而杀,不怕山河那边的三教圣人? 妖土若是当真顶尖战力陨落一些,可不见得那些只求长生的圣人不会出手。 毕竟不管怎么看,覆灭妖土的吸引力即便是比长生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是无数前人都未能做到过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会表现得毫不在意。 风泉平静道:“青天君,你今日非要拦我,便只能和我打一架了。” 青天君笑了笑,走出酒楼,“揍一头驴,真的不难。” 说出这句话之后,青天君忽然有些失落。 如此意气风发的时候,自己媳妇儿怎么没看见。 媳妇儿没看见就算了,那闺女呢? …… …… 朝青秋掠出酒楼之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找胡萧或者是重光的真身,反倒是悬停半空,鞘中古道悬在腰间,然后漠然的看着天际。 云层里紫雷时不时显露,都是因为之前朝青秋放出的那一道绝世剑意所至,世间沧海,三教便有十二位,儒教四位,道教六位,佛教两位。 妖土大妖数量比之山河,也不会少。 这样二十余位沧海,从没有谁敢说,要是倾力出手,便能让天雷落地的。 可朝青秋光是一道剑 (本章未完,请翻页) 气,便搅得天际生出紫雷,虽未落地,但这等威势,能是其他旁人能够弄出来的? 现如今的那个旋涡中,不说一般登楼,即便是任何一位沧海走进去,都要多加小心。 朝朝青看着那道旋涡,神情古怪。 剑士走到沧海便能称为剑仙,剑仙的战力最为简单的区别高下便是看看是一剑剑气能肆掠多长,几万里。 六千年前的柳巷,剑道境界极为高妙,一剑便能斩出八万里之上,已经是极为接近那个最后的九之极。 朝青秋一直被人物不输柳巷,但实际上境界比起来柳巷,众人认为还有差距。 可朝青秋毕竟是世间多年难出一位的绝世之才,修士破境,一向是越到后面越难,朝青秋倒好,越过沧海之后,反倒是走的快了很多,仅仅百年之间,便从初窥门径到了世间无敌。 至于到了现在,谁又知道朝青秋的一剑,是否能斩出九万里了? 毕竟昨日不如柳巷,并不是说今朝也不如柳巷。 无人能说得准朝青秋的境界修为此刻有多高。 只是几位大妖都心神一颤。 看着朝青秋悬停半空,紫雷在他头顶闪烁。 气象骇人。 朝青秋忽然出了一剑。 是随手一挥。 古道出鞘与还鞘仅在瞬间,都没有人能看清楚。 剑光初现。 以极快的速度掠向天际。 一大片云层被斩开,随着剑光蔓延而去,能看到的场景便越多。 剑光斩开前面的阻拦,一点点深入。 片刻之后,有一道金光洒落人间。 仅仅是一瞬,云层便重新合拢。 许多人都注意到这幅场景,不约而同的看向朝青秋。 距离最后一位沧海成仙已经是六千年之前的事情了。 那些古籍里记载的沧海成仙,以飞升作为代称。 但是具体过程,并未详细记载。 但在人们的想象中,要想成为沧海之上的仙人,应当境界超脱沧海,然后受到天地的感召,从而离开这个人间。 从未见过如同朝青秋一般,向着天际出剑的。 他似乎是想斩开这天幕? 有谁生出过如此想法吗? 可能有。 但有人对这天际出过剑吗? 可能也就是朝青秋而已。 天际雷声不断,青天城里却是极为安静。 甚至于有些诡异。 有人喃喃道:“难道他要飞升?” 声音本来不大,可飞升两个字落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很多人面面相觑。 林红烛落到王富贵身旁,不言不语。 白茶看着那个如同谪仙的男人,眼里满是钦佩。 谁不想做朝青秋这样的男人。 即便是天地也不能拘束。 六千年都未能有人飞升的局面,难道不是因为之前那场大战让山河破碎,让整个世间没有了以往的环境? 而只是因为没有一个如同朝青秋一般惊艳的人走出来? 想来无数人心中都有这个疑问。 可要是今日朝青秋飞升离开人间,城里的局势,那个年轻剑士谁来照拂? 生出这个想法的那人当即便给了自 (本章未完,请翻页) 己一巴掌,飞升在眼前,如同长生这般巨大的诱惑摆在身前,谁还有心思去想什么身后事? 可朝青秋为何挑战今日飞升? 这也是疑云。 只是为了羞辱他们? 人多,想法自然也多,现在青天城里便是如此,有这么多人,便会生出无数多的想法。 可朝青秋只是看到那一道金光之后,便再无动作,仿佛在思考什么。 几位大妖都收了手。 谁都想长生,六千年不曾见过了,若是朝青秋今日非要飞升,不仅能让他们知道到底是怎么个飞升法,也是妖族的幸事。 杀了朝青秋与让他飞升,其实效果是一样的。 都是离开人间,有什么区别。 朝青秋离开人间,即便还能看到人间之事,难不成还能重返人间? 要是能,之前那么些个离开人间的,再回到人间,他们这些大妖也好,圣人也罢,真的是对手? 只是这个人又是朝青秋,他们都有些沉默。 发生在朝青秋身上的事情,已经不少,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些什么。 所有人都在看着朝青秋。 想知道这位剑仙究竟想干什么。 已经是世间无敌,举头看天还能做什么? 朝青秋忽然很严肃,很认真的按住剑柄。 平静说了一句话,“我想看看。” 所有的疑问,都等到了朝青秋的回答。 我想看看。 看看之后呢,会不会因为那边的景色太美而离开这片看够了的人间? 无数人等着朝青秋接下来的举动。 他按住剑柄,难道不是要出剑? 刚才的一剑便已经让一片金光洒落,这要是全力一剑,会不会当真借着这一剑离开人间。 那真有这么简单的话,朝青秋到底境界修为有多高? 远超其他沧海,这没有什么可以好说的。 王富贵轻声开口,“朝剑仙看起来,竟然还要胜过柳巷剑仙。” 这般登楼境的修士说话,以特殊法门遮掩,竟然只有林红烛一个人听见。 这位同样是天纵之才的魔教教主说道:“在后人看来,若是今日朝剑仙能一剑斩开天幕,离开人间,只怕要比柳巷剑仙强太多了。” 王富贵笑道:“我辈读书人,总有些傲气,觉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但其实太过于无聊了。” 林红烛问道:“你久居妖土,是为了什么?” 王富贵笑道:“传道。” 简单的两个字,似乎有很多意思。 林红烛不清楚,但也没有多问。 只是继续说道:“朝剑仙今日当真要离开人间?” 王富贵摇头,“离了人间,剑士一脉怎么办?” 一语中的。 剑士一脉从六千年前开始便已经势微,若不是有朝青秋以一己之力将其撑住,只怕早就断了传承,现在朝青秋离了人间,那么剑士一脉将遭逢大难。 没有朝青秋的人间。 绝对会有很多人乐见其成。 基于此,朝青秋绝对是不能离开人间的。 除非剑士一脉他能够彻底放下。 林红烛沉默了一会儿,想通了一切,感叹道:“真苦。”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九十章 人间之外 人人都知道朝青秋活的最为惬意,人人都知道朝青秋是世间最无敌之人,境界高深,是沧海修士最强大的一位。 可也就只有很少一部分人会想着朝青秋有多苦,朝青秋肩负着什么。 甚至于朝青秋是否是真正的自由。 若是真正的自由,他会对着青天君说出那番话,若是圣人出手我便斩圣人? 随心所欲这种事情,从来不可能真正发生在某一个人身上。 在朝青秋身上,更是不可能。 王富贵感叹道:“很痛苦。” 又是言简意赅的三个字。 林红烛明白其中的意思。 修士修行为了什么,想来绝大部分都是为了最后的长生,有的人一辈子都无法触及沧海,更别说长生了,可有的人,明明就离着长生那么近。 近到最后就只差一步。 可是看着却不能迈出那一步,这不痛苦? 这或许是修士最痛苦的事情了。 林红烛说道:“人生在世,山下人被俗事牵扯,山上人被这些事情牵扯,都不能得自由,都苦。” 王富贵笑道:“可朝青秋最苦。” 这算是盖棺定论了。 林红烛没有反驳。 有些事是不看不知道,朝青秋则是看了便难受。 …… …… 朝青秋没有理会一众人的想法,他只是按住剑柄,看着天幕,似乎下一刻,他便要一剑斩开,他的确是如同他所说一般,他想着看看。 看看那个地方有什么。 可看看的代价却是极有可能便离开人间。 他的境界太高,早在数年前他便知道,自己已经到达那个界点,再往上,便要去直面选择。 剑仙柳巷的一剑可达八万里,其实已经及不上他。 他甚至可以断定,当自己倾尽全力出一剑,或许便有九万里。 不说今日能不能看到自己想看的。 可若是看到了呢? 还能留下? 他也和大多数修士没有什么两样,他也想着要离开人间,只是牵绊太多。 他总会担忧的。 许寂是他的好友,在才踏足沧海的时候,许寂便说过一定要让他守护好剑士一脉,这一点他做的很好,在境界提升的同时,这些年剑士,至少没有再被欺压。 当然,剑山那件事情。 算不上欺压。 两位登楼,各凭本事。 至少他在一天,便没有人敢对剑士赶尽杀绝。 但是他走了呢? 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朝青秋想过很多遍。 他早便觉得人间无趣了。 按住剑柄,迟迟不肯拔剑,朝青秋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这一剑斩出的后果很大,让朝青秋都有些犹豫。 城头上同样是握着剑的那个年轻人忽然开口,“朝剑仙,看一看吧。” 是李扶摇在说话。 朝青秋转过头看向李扶摇。 李扶摇站在城头上,笑着开口,“看一看吧。” 这一两百年以来,只要是学剑的剑士,在被人传授剑道的时候,一定会在自己的师父口中,听到朝青秋的名字,这位人间唯一的一位剑仙。 被无数剑士提及,无数剑士把他当作骄傲,当作信仰。 李扶摇最开始学剑的时候,陈嵊认真的说过朝青秋的名字。 然后他在北海见过他出剑,然后在这里,如此近的距离,看着朝青秋。 这想来对每个剑士来说,都是一件极其美好的事情了。 尤其是现在朝青秋还看着李扶摇。 李扶摇练剑的时间越长,便知道朝青秋承担了些什么,于是便越发钦佩他。 师父陈嵊固然可敬,老祖宗许寂固然可敬,但其实他们承担着的东西都不如朝青秋。 他不仅承担着来自外面的压力,还有自己内心的压力。 其实李扶摇有时候也在想,朝青秋真要为他们而活着吗? 这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为何不能自己活着。 同样是身为剑士,李扶摇把自己放到朝青秋的所处的境地,才会知道有多难。 他也会自私的认为,朝青秋不该这样做,也会自私的想着朝青秋永远守护着他们。 可是真有这么简单的话,就好了。 朝青秋问道:“你不怕?” 李扶摇握紧青丝,平静说道:“怕,但是还是想要朝剑仙看看,因为我也想看看。”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朝青秋一笑,“那就看看。” 李扶摇点点头,然后聚精会神的等着朝青秋接下来的一剑。 朝青秋忽然说道:“剑借我用用?” 这是请求,并不是索取。 朝青秋的剑与他相伴数百年,早已经心意相通,应该说用那柄剑,完全能斩出威势更大的一剑。 只是朝青秋有考虑,威势越大,或许便更难留下。 而借剑,除去对朝青秋好,对李扶摇,更好。 青丝本是剑胚白知寒的剑,他生前才是一位登楼,用这柄剑即便斩杀了许多境界高妙的修士,但及得上朝青秋握剑斩一次天幕? 答案显而易见。 李扶摇一定会受益很多。 这是朝青秋的好意。 或许是因为李扶摇之前的那些话。 李扶摇松开青丝,笑道:“好啊。” 青丝性子如同白知寒一般孤僻冷傲,但是朝青秋已经展现出能够让它俯首的实力,于是这柄李扶摇一直都还没有做到极其亲密的青丝,掠向朝青秋,最后被他握住。 一阵剑鸣响彻城内。 朝青秋看了一眼剑身,没有多说什么。 他自然知道这是一柄好剑。 但没有无聊到那个地步,把他说出来。 一道森然剑意缓缓生出。 无数磅礴的剑气在朝青秋身侧蔓延开来。 威力实在太大,让一众登楼都有些抵挡不住。 青丝剑显得极为欢快。 这是在李扶摇手中不曾有过的事情。 对此李扶摇也是极为无奈。 自己自然不管是境界还是天赋都不如朝青秋。 几位大妖都看着接下来朝青秋要挥出的那一剑,很显然,在那一剑之下,不管能不能真正的斩开天幕,至少都会是一招极为玄妙的招式。 朝青秋是这个人间的最强之人,挥出最强之剑,能够看到的,也是极有幸运的。 磅礴剑气开始汇聚成一条线,然后一点点依附在朝青秋的剑上。 朝青秋在人间已无敌手,对待这方天地,自然要拿出足够的诚意来。 朝青秋有些兴奋。 这是数百年来,未曾出现过的感觉。 青丝剑上已经汇聚了足够多的剑气,这一剑或许说不上是朝青秋的最强一剑。 但显然在场无论是谁,都能感觉到那一剑里蕴含的威力。 几位大妖都在想,若是自己面临那一剑,是否能够接下。 然后他们都明白了,自己能接下,但是会重伤。 朝青秋的这一剑,若说不是倾力,也差不了太多。 汇聚成线的剑气,尽数附在青丝剑身上,然后被朝青秋扔了出去。 朝青秋出过很多次剑,又是人世间唯一的一位剑仙。 会的剑招很多,而且有强大的境界作为支撑,让他的每一招都极为强大,换句话来说,那便是他想怎么出剑都行。 但把整柄剑都扔出去,不是其他的什么方式。 比如御剑之类的。 这是头一遭。 用扔的。 之前朝青秋对着天幕挥出的那一剑极快,让很多人都没有看清楚。 这一次朝青秋这一剑显得极为随意,让很多人都不可置信。 青丝就这样在众人的眼里被朝青秋扔了出去。 剑被扔出,也就是说有一剑挥出。 一道青色的剑光出现在众人眼里。 并没有什么威力,甚至于境界最低的妖修都认为自己面对这一剑可以轻而易举的挡下来。 但实际上剑气已经完全被依附在剑身上,除去破开天幕之外,不想再浪费分毫。 朝青秋的剑道,谁都看不明白。 那是因为没有人能够站在他身前看他。 所有人都看他的背影,怎么能看到他是怎么出剑的。 看不到,也就看不明白了。 青丝剑掠向旋涡,斩开云层,继续向前推进。 最开始很慢,到了后面,速度略有加快,但实际上也不过如同一人行走那般。 所有人都能看清楚。 仿佛有人在缓缓的撕开天幕。 这一剑似乎这么慢是朝青秋故意为之。 在场的剑士除去朝青秋之外,还有陈嵊。 甚至还有李扶摇。 又是这对师徒得益最多。 天幕被人缓缓撕开,青丝剑向着更远的天上而去。 无数人随着被剑斩开的云层望去,都看到了远处白茫茫的天际。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一剑来到了某处。 没人再看得清楚那柄青丝剑。 除了几位大妖之外。 当然还有朝青秋。 青丝剑再往前,应当是有声音的,但是相隔太远,实在是听不到。 青丝剑刺透了天幕。 有半个剑身都融入了里面。 众人都听到一声声天雷。 云层深处,紫光萦绕。 如果说飞升是要将整个人像青丝一般刺透天幕来到另外一个世界,那朝青秋这个举动,完全便是对那个世界的挑衅。 这是无数修士都梦寐以求的事情,为何你如此轻浮? 朝青秋不管这些,青丝剑上还有那么多剑气。 甚至还有朝青秋的剑意。 他能够感知到天幕之外的东西。 然后朝青秋摇了摇头。 忽然一笑。 青丝剑上的剑气疯狂涌动,灌入天幕之外。 斩灭一道道天雷。 整个天际,现如今都变成了紫色。 电闪雷鸣。 那道金光也没了。 从未有人像是朝青秋这样干过,在人间,用剑气搅动天外。 天威蔓延开来,整个青天城都十分压抑。 几位大妖心有灵犀的共同出手,拦下那些天威。 他们既然想和朝青秋一起看看天外,那么便只能和他站在一条线上。 天知道朝青秋在青丝剑上布了多少剑气,竟然还能在天外逞凶。 朝青秋闷哼一声,把最后半柄剑推入天外。 云层似乎被人揉碎。 从这一刻开始,整个天幕再不平静。 仿佛炼狱一般。 无数怪异的声音从青丝剑刺透的那个窟窿里传出来。 朝青秋漠然无语。 只是御使青丝在天外巡游。 看到他想看的一切。 就这样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青天城里无数修士见到这幅场景,都已经吓的面无人色。 李扶摇神情向往。 做剑士要做到朝青秋这般,不知道得多好。 可是朝青秋却摇了摇头,“这不是人间之外。” 声音不大,倒是只有几个大妖能听见。 “如此威势都不是人间之外,要求长生,岂不是极难?” 这是风泉的声音。 在此刻,他们已经放下仇怨,回归修士的本质,开始探寻沧海之上。 青天君轻声道:“这不是人间之外,是何处?” 朝青秋回应道:“可以说成最后的一段路,若是不错,这段路的尽头,才是另一个地方。” 所谓另外一个地方,便是人间之外了。 重光问道:“那历史里的那些人,是否有可能离开人间走在这段路上,最后却没有达到那个地方便身死了?” 在六千年前,这个人间自然是有人飞升的,可既然天幕外不是人间之外,那么有没有可能会越过天幕,死在那条路上,没有能回来。 朝青秋点头,“我看见了尸骨。” 众人沉默。 既然有尸骨,便说明许多离开人间的人,并未真正达到人间之外。 那些都是历史上极为出彩的人物,有的镇压了一个时代,有的天资绝世,不然绝对没有希望走到最后。 可那些人,离开人间之后,有很大的可能没有走到最后。 这怎能不让人觉得恐惧。 修士们想的长生,真的有这般难。 “有人走过那条路,走到了最后,但只是少数。” 朝青秋平静开口。 修士走到最后的,总是极少的。 “不会像想象的那般难,但也不会简单。” 胡箫低声说道。 这十足是句废话,但人人都觉得有些道理。 朝青秋不再说话,今日破开天幕,得到了些平日不知的消息,便已经不错。 他御使青丝剑掠回天幕,沿途有无数天雷轰击在剑身之上,但仍旧被青丝斩灭。 朝青秋能够在人间御剑,让青丝在天外有如此威势,便说明那个地方也没有太过恐怖。 那些历史上的天骄又是为何死去的? 这无疑是多出一个谜团。 只是朝青秋并未下定决心离开人间去探查,自然也就不会知道。 青丝从那个窟窿中掠过,剑身回到人间。 忽然异变突生! 有一只手大手从那个窟窿里伸出来,握住了青丝剑柄。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一章 人间之剑 那只大手很大。 那只大手又很小。 这是一种怪异的感觉。 天幕那边隔着云层,离人间不知道有多远,这一只手即便是在青天城里的那些修士看来,都算是极大,很多人都懂这个道理,隔得距离太远了,看过去再大的事物都要变小。 可既然是这么一只手,为何能够握住青丝剑的剑柄。 难道青丝剑跟那只大手比较起来,不应该只是一根细针那般大小吗? 那么这样,何谈握住剑柄。 可事实上,那只大手便真的是握住剑柄了。 青丝剑上还有着许多朝青秋残留的剑气,可以说是锋利异常,即便是青天君这样的人物都不愿意轻易去握住那柄剑,可那只手的主人不仅握住了。 似乎显得很平常。 那些剑气竟然都未能伤害到那只手。 朝青秋脸色不变,神情平淡,他有一道剑意留在青丝剑上,实际上比剑气更为锋利,若是愿意,他便能隔着这遥遥距离,斩出一剑。 朝青秋的一剑,便是这个人间的最强战力。 只是朝青秋似乎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人间之外有什么,他不知道。 这只大手既然是从那条路上伸出来的,朝青秋怎么能不借这个机会看清楚? 青天君皱眉道:“这只手是否有灵智?” 青天君是在疑惑这究竟是一个人的手,还是某种东西演化出来的手,虽然最后结果不一样,担有天差地别。 若是真有个人坐在天外,看着人间,那个人是人间历史上的某位天骄,还是人间外的生物? 若是前者,又是哪一位? 是后者的话,境界如何? 这些都是他们想要知道的事情。 重光猜测道:“即便是超过沧海的存在,应当也是不能进入人间的。” 天地之间自有法则,就如同超过沧海的存在会飞升,会离开人间,那么反过来,成为沧海之上的存在,便不能进入人间。 若是没有这些规则,沧海之上停留人间,谁又拦得住他? 他若再生出什么灭世的想法,人间岂不是一片炼狱? 说起炼狱,现在的天幕处,电闪雷鸣,又有紫雷翻滚,看起来还真像是炼狱。 尤其是那只大手,更像是地狱里伸出来的。 胡箫简单直接的问道:“可斩?” 朝青秋是人间最强战力,若是他说能斩,便说明那只大手并非是什么超脱沧海的存在,即便是超脱沧海的存在,进入人间之后,也是要被压制的。 朝青秋平静道:“我想看看。” 今日他一共说了两次我想看看,第一次是说想看看人间之外,这一次是想看看那只手。 青天君问道:“会不会出问题?” 毕竟那只大手看起来来历不明,青天君默默与其相比,更是觉得没有胜过对方的希望,便觉得再不斩了,可能会生出变数。 其余几位大妖都默不作声,但实际上和青天君是一样的想法。 如果真出了什么问题,最先遭殃的一定便是他们这几个人。 天塌了,个子高的先遭殃。 他们就是那些个子高的。 朝青秋不说话,只是眼角余光看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一眼李扶摇。 在场的大妖们哪个是蠢人,自然知道朝青秋想要什么。 今日看着朝青秋出剑,其实众人早已经知道自己面前的朝青秋比之数年前又有了长足的提高,现如今境界已经比他们高出太多了,即便是真要打起来,三两位联手也不见得会胜过他。 更有可能会身死在这里。 代价本来便极大。 他们早已经萌生了退意。 现在朝青秋把梯子放在他们身前,他们没有理由不下来。 重光平静道:“朝剑仙出剑斩了那只大手,我们今日便退去。” 这是妥协,也就是走下了朝青秋驾着的梯子。 今日重夜差点被李扶摇一剑斩杀,按理说重光才是那个最该不依不饶的人,可实际上,既然重夜未死,他便犯不着为了出气而把自己一块搭进去。 朝青秋或许没办法在他们几个人的联手下安然离开,但至少是对上他们,还是有能力斩杀一到两位的。 尤其是在青天君不愿意出死力的情况下,谁敢去尝试。 其他人沉默着,算是默认。 朝青秋仰起头,看了看那只大手。 然后认真的朗声道:“在下朝青秋,向阁下问一剑!” 声音不大,传遍青天城,也传到天幕。 那只大手依然紧握青丝,没有人应声。 片刻之后,磅礴剑气起于青天城。 如同一柄绝世之剑,刺向那只大手。 剑气席卷而去。 与此同时,青丝剑上面的那道剑意蓦然爆发。 无数森然的剑气从青丝剑身上涌出,随着那道剑意一同刺向那只大手。 外加上另外一剑从地面而来。 两剑一前一后,共同搅向那只大手。 漫天剑光,生生不息。 此时落下,那时便生起。 朝青秋的一剑。 威力实在是太过厉害,并非是旁人能够比拟的。 至少在现在来看,无人能拦下。 那只大手呢? 恐怕也不能。 两道剑气一前一后,刺向那只大手。 从虎口处缓缓撕开。 然后便能看到有金色血液流出。 当那些血液穿过重重云层的时候,便又成了金光。 剑气疯狂的涌动。 硬生生将那只大手搅碎。 青丝剑得以穿过天幕,回到人间。 而在那只大手被人搅碎的同时,天幕也缓缓闭合。 云层慢慢合拢。 云海上的雷鸣声渐渐隐去。 诡异的那道旋涡渐渐消散。 那只大手被搅碎之后,化作金光洒落人间,片刻之后消散不见。 天际开始回归正常。 朝青秋伸手接过青丝。 尘埃落地。 青天君漠然转身,离开这里。 剩下的几位大妖也都沉默的离去。 他们麾下的修士得到了消息,深深的看了一眼城头上的李扶摇以及那些出手的人,然后开始离开。 王富贵站在风吕身旁,看着重归如之前的天际,笑道:“能一观这般盛事,其实便算是不错的事情了,只是今日之后,事情传出,朝 (本章未完,请翻页) 青秋的地位又要在人们心中拔高一些了。” 林红烛看着王富贵,平静道:“既然是人间第一人,其实很值得。” 王富贵感叹道:“朝青秋越活越累了。” 林红烛笑了笑,没有回话。 今日之事之后,朝青秋在那些沧海心中的恐惧便又加深了一些,恐惧太深,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何况这还是外人附加的。 王富贵忽然正色道:“有一句话,我想让你带给苏夜。” 林红烛转头看向王富贵,轻声道:“请讲。” “有教无类。” 王富贵微笑道。 他要说的话,就只有这四个字。 林红烛神情不变,只是看了看王富贵肩上的苏晚,然后点点头。 他转身去看了看身侧的女子,然后带着她大步从青天城离开。 女子低着头看着林红烛的衣摆。 不言不语。 …… …… 风吕摸了摸下巴,看着还站在城头上的李扶摇,皱眉道:“就这么完了?” 王富贵笑道:“朝剑仙出剑,声势这般浩大,还有谁敢硬着头皮对上他,这是真的可能会死的。” 沧海境界已经是人间所能走到的最好境界,每一个沧海都极其惜命,之前的朝青秋最多是有举世无敌的境界,可这几日朝青秋展露出来的样子,却是比之那之前要更甚太多。 一剑斩落天外的那只大手,境界修为早已经证明比他们要高出太多,即便是同为沧海,这高下之分已经太过明显,甚至于明显到朝青秋只要愿意,恐怕就要在今日留下一条大妖性命。 而且还可能是在朝青秋全身而退的情况下。 既然是这样,那谁还敢去赌? 赌自己不是要死的那一位? 既然都不想死,也都没有十足的把握,那便离去便也就是了。 正好今日有朝青秋那几剑,便可以说成他们是因为敬重朝青秋为人间出剑,倒也落不下什么口舌。 反正即便是有,他们身为沧海,又岂是其他人能够议论的。 风吕兴奋的搓搓手,笑道:“我那兄弟,今日在青天城出了这么多风头,不出意外,之后便是人人喊杀的局面,一离开青天城,一定会被一群人撵着杀。” 这本来该是一件坏事,可风吕笑意不减,似乎很高兴。 王富贵点头笑道:“今日之后,他的名字,只怕真要传出去了。” 风吕一脸理所当然,“接着揍了这好几个声名不小的家伙,以后那家伙的名字该用来和叶笙歌一较高下了吧?” 王富贵笑了笑,“说不准。” 风吕哈哈大笑,下意识就要伸手搭在王富贵的肩膀上,可瞬间想起自己身旁这个看着没有什么脾气的读书人原来是个登楼境修士,而且还是那种相当霸道的角色。 要知道之前,一个人便迎上两位登楼。 更是和林红烛这种在山河那边凶焰滔天的大修士都能心平气和的聊天,哪能是什么普通人。 收回手之后,风吕悻悻然一笑,掩饰尴尬。 王富贵却是看着风吕,笑着说道:“有机会你问问你那兄弟,愿不愿意跟着我读几天书,记得告诉他,我的名字就叫王富贵。”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二章 在城头上和剑仙喝酒 青天城的乱局最开始始于李扶摇,是他登上城头,斩杀了不知道多少妖修,然后再有先后两位天骄登城与他一战,可发展到后面,李扶摇快要斩杀重夜的时候,几位登楼境先后出手,最后更是带动了朝青秋这位剑仙和一众沧海对峙。 从那个时候开始,自然便没有人把视线放在还站在城头的李扶摇身上了。 朝青秋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如此就这样也就罢了,可谁知道,本来极有可能在城里的发生的沧海大战,却因为朝青秋对着天幕出过一剑便化作了一众沧海看着朝青秋出剑斩天了。 朝青秋的前后几剑在众人眼中,虽说知道是极强,但没有人知道有多强,毕竟距离朝青秋的境界太过遥远,谁也不知道其中的奥秘。 之后朝青秋再出剑,斩开天幕之后,竟然引来一只大手。 这让众人惊骇的同时,其实还有些期待。 天外到底有些什么,他们当然是无法获知的,那就只能让朝青秋这种最为接近大修士去探查。 到了最后,那只大手被朝青秋一剑斩落,朝青秋想看看天外的事情便算是告一段落,可谁又知道,在这个时候,那几位大妖并不趁着朝青秋出过几剑,乘机将朝青秋斩杀在青天城,反倒是集体离去,就连那些麾下的登楼境,也都一同离去。 不是暂避锋芒,而是真正的离开青天城。 依附于这几位大妖的族群一旦离开,这青天城便空下来不少。 只是还有很多人没有急着走,毕竟朝青秋还悬停在半空。 这位剑仙虽说世间第一,但不见得会对他们这些境界低微的修士出手。 白茶站在街道一旁,在他不远处是脸色苍白的陈嵊。 之前陈嵊硬抗一位登楼境,实际上很费劲。 毕竟他才迈入春秋,距离登楼,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只是为了自己那个傻徒弟,他终究还是出了一次手,还好最后的结果也算是还可以接受。 白茶指尖漂浮着一枚翠绿茶叶,看着陈嵊的时候,脸上有些笑意,“你们的剑仙,还真是厉害。” 不知道是由衷称赞还是调侃。 但不管怎么说,都很中听。 至少在陈嵊耳中是这样。 陈嵊看着这位号称妖土大事小事都知道的修士,想了想,“喝酒?” 白茶一向倾心于茶道,就连本命法器都是那个茶壶,请他喝酒,只怕是从未有人做过的事情。 也亏得陈嵊敢开口。 可实际上,白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有好地方?” 陈嵊没有想到白茶会点头,他自己都没有做好准备,不过还是很快说道:“有一家酒肆,酒水一般,价格还算是贵。” 这不该是称赞的言语。 白茶点头,“可以。” 陈嵊挠挠脑袋,没有想什么,豪迈道:“走!” 不管是人是妖,仅凭白茶之前替李扶摇出过一次手,他陈嵊就敢和他喝一场酒。 没办法,他陈嵊就是这么个人嘛! …… …… 朝青秋落在城头。 就在李扶摇身旁。 他把青丝剑随手扔出,恰好落到李扶摇腰间的剑鞘里。 “这里面还有我的半缕剑意,足以斩杀一位登楼。” 青丝剑破开天幕,来到过天幕之外,光是说好处,便已经不少,只是相比较起来,朝青秋的这半缕剑意,更为简单直接。 一剑递出,便是一位登楼都要死在剑下,那就是朝青秋为李扶摇留下的最后保命符了。 至于会不会出现不止一位登楼,那还真是说不定。 毕竟在妖土不比在其他地方,而且李扶摇之前也实在是出了太大的风头。 更是差点把重夜一剑斩杀了。 一位大妖亲子,要是当真斩杀了,只怕现如今还真要朝青秋亲自把李扶摇带回山河那边才行了。 一身白袍的朝青秋说完那句话之后,就这样坐在了城头上,而且示意李扶摇坐在他身旁。 李扶摇有些受宠若惊,这天底下的剑士不多,但也说不上少,就这么些个剑士里,朝青 (本章未完,请翻页) 秋几乎是所有剑士的信仰,能够和朝青秋对话也就罢了,可谁想过还有可能坐在他身旁。 这一位,之前出剑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啊。 李扶摇平复心情,坐在了朝青秋身旁,只是身体有些僵硬。 “我曾在北海见过你一面,只是当时觉得你的剑道与我不符,便没有让你知道。” 朝青秋主动说起那些旧事。 对他而言,其实很微不足道。 李扶摇认真道:“朝剑仙的剑太过凌厉,也并非人人都学得来的。” 这听着有些客套,言语之中却没有什么失落的意思。 朝青秋听出了里面的情绪,对李扶摇的观感便好了一些。 当时出剑,与其说是他朝青秋想看看那天外到底是什么风采,但还不如说是李扶摇最后给了他信心。 朝青秋从不担心他破不开那道天幕,只是担心破开之后,再无法留在人间。 于是那一剑,出不出,其实很犹豫。 若没有李扶摇的那句话,那就真可能没有之后的事情了。 朝青秋为自己出了一剑,得以知道天外的一些事情,但也没有离开人间,这无疑是一个皆大欢喜的事情。 李扶摇轻声道:“朝剑仙的剑道,比之柳巷剑仙,如何?” 这无疑是现在许多剑士都想知道的问题。 但李扶摇可能会有更为直接的感受。 毕竟他是看到过那具石像上的两行字的。 世间剑仙如繁星,唯吾如皓月! 这般霸道的言语,让李扶摇心潮澎湃。 于是便会不自觉的拿现如今的朝青秋和当年的柳巷比较。 只是他毕竟境界低微,要说能知道是朝青秋更强还是柳巷更强,都不现实。 有些事情看不出来,那便只能去问当事人了。 比如朝青秋。 毕竟这位剑仙才当着这么多人出过一次剑,那种威势,在没有看过柳巷出剑的众人眼中,只怕已经生出了很多想法。 听过柳巷的剑,和亲眼见过朝青秋的剑,这本来就是一件没有可比性的事情。 朝青秋想了想,坦白道:“若是柳巷只若传说中那般,那自然不是我的敌手。” 只若传说中那般? 柳巷是一剑能剑气长达八万里的绝世剑仙,是六千年前的第一人,是无数剑士心中的偶像,甚至在许多人看来,柳巷更是剑士那条历史长河上排的上号的绝世人物。 可现在朝青秋却是很直白的说,若是只有那么厉害,那么柳巷便不是他的敌手。 这句话当然有问题,因为柳巷已经死了,死了的人,不管后来人说什么,都无法反驳。 可是朝青秋会是那种喜欢说大话的人? 很显然不是。 于是李扶摇相信了。 朝青秋看着他,眼里有些别的神采,“我练剑数百年,每次出剑要么便是斩杀敌手,要么便是敌手避退,从未败过,一路走到如今,更是不知道还有谁能够胜过我,人间这些沧海,三教十二位圣人,妖土十三尊大妖,没有一个是我剑下之敌,十三尊大妖被我出剑斩过的便有七位,圣人们胆子小一些,从未有人胆敢和我生死相搏,你说练剑到了我这个地步,人间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李扶摇看着朝青秋说这些话的时候,能够看到他眼里的光彩,这和最开始他登剑山,在朝风尘的眼里看到那些星辰是一样的。 都是无敌姿态。 李扶摇想起之前朝青秋想看看天外,有些明白了,一个人在这个世间已经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自然该是再无留恋,去往另外一个世界也是理所应当。 可想去不能去。 李扶摇对朝青秋有些歉意。 朝青秋读出了李扶摇的想法,洒然道:“你们自然都该对我有愧。” 朝青秋为了照拂这世间的剑士,强忍住不飞升,做出的牺牲,自然有资格,有理由得到他们的愧疚。 “你得走快一些,然后来到我身旁,替我看着这些人,我才能离开。” 朝青秋笑道:“我知道许寂对你的期望,我也知道吴山河资质比你更好,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但你和吴山河比起来,其实还是你更像我一些,当年我和许寂,不也是人人都看好他而不看好我?” 李扶摇才知道了为何当年老祖宗未能走到沧海的原因,现在听到朝青秋这句话,有些莫名的情绪生出。 在他心里,老祖宗许寂占据的位子,一直都很特殊。 朝青秋感叹道:“所以即便是为了许寂,你都要走到我身旁才是。” 李扶摇轻声道:“我会的。” 李扶摇之前极少承诺什么,便是因为有些事情他本来便做不到,承诺下来就是给自己多添烦恼。 可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李扶摇平日里感受不到的责任,都已经渐渐明白了。 所以他敢于去承诺一些东西了。 朝青秋笑道:“生平第一次御剑,便是为了某个女子,会不会记住一辈子?” 李扶摇有些不好意思,“第一次御剑还走错了地方,原本是想走进来的。” 朝青秋哈哈大笑,随即问道:“然后是不是就在人群里藏着,看谁上城头来,最后等到她坚持不住了,然后他站在下面大喊一声,这是我的女人,谁敢动?这样会不会显得更为气势磅礴一些?” 李扶摇少了很多之前生出的局促,对着这位剑仙竖了一个大拇指。 朝青秋似乎很受用,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朝青秋有些缅怀道:“说起女子,我这辈子便只遇到过一位,可惜没什么结果,想来要是有结果,我能更体会你的感受?” “还有女子看不上朝剑仙?” 朝青秋认真道:“女子啊,可不管你是什么境界,皮囊好坏,或是肚子里有没有学问,她不喜便是不喜,喜欢便是喜欢,缘由都很难找出,她与我无结果,也没有什么原因,无非便是不喜欢而已。” 李扶摇啧啧赞道:“朝剑仙对女子也算是极有研究。” 朝青秋皱眉道:“我一心在剑道上,怎会生出其他心思。” 若是最开始朝青秋便摆出这种态势,李扶摇定然会相信,可现在朝青秋性子温和的和她说了这好些话,让李扶摇都不再相信朝青秋真是这个想法了。 “人人都说我是剑仙,便该是如神仙一般的人物,可既然身在人间,七情六欲总该是有的。” “那些山上的三教修士,个个如同清心寡欲一般的天上人,实际上不太好。” “一心修行,有利有弊,许寂既然让你学的是红尘剑,那便在红尘里走走,一样不差。” “多谢朝剑仙教诲。” 李扶摇忽然认真道:“我有个问题,还想问问朝剑仙。” 朝青秋不以为意,“是有缺的事情。” 李扶摇点点头。 这个问题他之前问过师父陈嵊,可是后者一头雾水。 朝青秋满不在意,“这是什么难事?” 李扶摇有些无奈,心想在您老人家看来,这天底下的事情,就没有难的。 朝青秋知道他的想法,一本正经的反驳,“飞升难。” 李扶摇有些无语。 这每个修士都觉得难的事情,要是你再觉得不难,别人还能活吗? “其实也不是特别难。” …… …… 两个境界相差太大的剑士坐在城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雪停,直到天色渐晚,直到夜半无人。 妖土这个鬼地方,本来气候奇怪,白日里有一场大雪,夜晚自然也就看不到星星。 朝青秋伸手,一缕剑气生出。 驱散浓云,露出明月和繁星。 李扶摇仰着头,心情舒畅。 他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够有这般厉害,能够一挥手便将这些浓云驱散,然后每夜都能看到星辰多好。 朝青秋拿出两壶酒,递给李扶摇一壶,轻声道:“我走进沧海之后,便很少与人喝酒,今日心情还行,与你喝一次?” 还是在询问,一点都不像是什么无敌之人该有的脾气。 李扶摇接过酒壶,笑道:“能够和朝剑仙喝酒,三生有幸。” 朝青秋说道:“和一位以后的剑仙喝酒,我也有幸。”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三章 遥远的预言 青天城里走了一些人,又来了一些人。 百日期限还没有过,许多人在城里是不受青天君的禁令保护的,只是明摆着青天城之前会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那些寻仇的人,没有敢走进青天城。 可现在尘埃落地,几位最天才的年轻人有两位都被那年轻剑士打落城头了,除去毕羽和风吕之外,妖土的年轻人们可能是没有人会是李扶摇的敌手了。 所以现在城头底下的那些人,都是在等着这两位的其中某一位做最后的尝试,看看能不能把李扶摇从城头打下来。 但其实很多人的心思都没有放在那上面了。 毕竟朝青秋出过剑,一切都已经索然无味了。 随着那些人入城,城里开始发生很多事情,比如某一天的清晨,桑江旁便出现一具尸体,妖丹已经被人取了,那具尸体便化作了原形,根本不知道是谁,或许说,没有人想知道是谁。 然后这种事情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时不时的发生。 青天城里到处都在死人,大街旁、小巷里。 就连某座酒楼的后厨都有普通的帮工死亡。 谁也不知道他们平日里做过些什么,但既然是有人寻仇,便说明他们至少做过什么对不起旁人的事情,死了也就死了。 那家临近青天君常去的酒楼的羊肉馆子,老板是个富态的中年男人,他在十日里第三次发现自己的伙计被人杀了。 于是他很生气。 “这青天城这样乱下去可不行!” 这是很严肃的语气,但是看起来,却是没有那么严肃,或许是他太过富态的原因。 羊肉馆的老板娘是个体型娇小的女人,皮肤黝黑,看不出有什么漂亮的地方,她有些生气的看着自家男人,“你也不管管?” 老板皱眉道:“我就是个卖羊肉的,怎么管?” 老板娘皱眉道:“我反正不想再看到他们死了,再死下去,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老板叹了口气。 没有说什么话,只是转身走进了后厨。 当天夜里,青天城里下了很大的雪。 后厨里有很多羊肉,所以有充斥着羊膻味,很是难闻。 老板提着一把生铁菜刀,蹲在后厨某个地方。 帮工们就睡在后厨旁的房间里。 要想去杀他们,得先从后厨过去。 所以他提着刀等在这里。 很认真。 可是等了一夜。天色渐明。 也没有半个人出现。 老板有些疲惫,推开门,发现那些个帮工都还很安静的睡着。 他疲惫的推开另外的房门。 老板娘躺在床上,听见声音揉了揉眼睛。 “没出事?” 老板有些不高兴,“白待了一夜。” 老板娘掀开有些热气的被窝,说道:“快来睡吧。” 老板点点头,脱了鞋子,睡了上去,闭眼之前皱眉道:“这日子,还让不让活了。” …… …… 老板的一觉睡到日暮。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老板娘站在他面前,怒气冲冲。 “怎么了?” 老板娘怒道:“又死一个!” 老板有些不高兴,翻身下床去后厨。 后厨很乱,羊肉被随意堆在了某处。 还有具尸体,就在他身前。 后厨的帮工境界普遍很低,因此,妖丹都还没有被人夺去,所以死亡之后,还是人形,脑 (本章未完,请翻页) 袋却是被割了下去。 老板看着另外几个瑟瑟发抖的帮工,尽量安抚道:“想想你们有什么仇家?” 几个帮工的头摇得如同捣蒜。 老板摆摆手。 没有多说什么。 当日夜晚,他又守在了后厨。 这一次他也是很认真。 只是这一夜,他同样是没有收获什么。 第二天早上,他眼里全是血丝,推开了那扇门。 老板娘揉了揉眼睛,问道:“没出事?” 老板端起一旁的茶壶喝了几口茶,抹了把脸。 然后有些疲惫的说道:“我再看看。” 白天羊肉馆的生意不太好,于是老板一直都待在后厨,想看看到底是谁要出手。 不过很显然,一个白天过去了,都没有出事。 老板骂道:“老子受不了!” 老板娘走过来安慰道:“累了就歇着吧。” 老板娘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人,但是可能是因为见识了老板的劳累,老板娘有些心疼他。 老板忽然有些生气,怒道:“老子睡了,你正好杀人!” 老板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她看着老板,不可置信的说道:“你怎么……” 老板怒不可遏,“老子操持这家羊肉馆子容易吗,你他娘的因为一点小事便对他们怀恨在心,有人打碎了你的手镯,有人弄脏了你的鞋子,还有人弄花了你的裙子,你就要他们的命!” “那老子天天晚上打呼噜,让你睡不好觉,你会不会想要弄死老子?” 老板娘微微一笑,“你怎么知道?” 这个笑容很古怪,但是绝对不渗人。 因为在她的笑容才生出没多久,老板的菜刀便已经把老板娘的脑袋砍下来了。 两个人的境界相距实在是太大,以至于老板娘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他要杀老板娘,自然不会是因为那么简单的事情,就像是老板娘要杀那些帮工一样,都不会那么简单。 所有的一切,都会有原因。 老板不想多说什么。 毕竟没有人听他讲。 他只是走出去告诉那些帮工,以后没事了。 说话的时候,他很疲惫,比之前还要疲惫。 当天夜里,老板睡觉的时候身旁无人,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半夜他甚至坐起身来,对着窗外,想起了某些过往,便开始流泪。 “我知道你是奸细,但我喜欢你是真的。” 他在喃喃自语,声音微不可闻。 …… …… 城西的一家面馆,同样发生了几次伙计被杀的事情。 妖修们不太喜欢面食,或者说他们更喜欢肉。 但是这家面馆能够开着没有倒闭,就很能说明问题。 妖修们不喜欢面食,是因为面食的味道不好。 可当他们能够忍受的时候,便说明这面食的味道真的不错。 就比如这一家。 老板是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他手底下有二十多个拉面的师傅。 只是这些日子相继死去了很多。 现在只有五个人。 这天夜里,在灯光下,老板亲自煮了六碗面,放在木桌上,五个拉面师傅站在身前。 老板皱眉道:“我知道有内鬼,就是你们几个之中的一人,你们自己说说。” 让内鬼自己承认自己是内鬼,这明显是个不太现实的事情,但老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板既然这么说,便是说明他有把握,甚至可以说,他知道谁会承认。 几个拉面师傅面面相觑,最后有个人站出来,“是我。” 他身材很高大,老板已经十分高大,比起来他,竟然也要矮一个头。 老板面无表情,只是看着面碗里散发的热雾。 片刻之后,又有人走了出来,“是我。” 有两个人承认,其余三个人却没有什么表情。 就连最简单的厌恶都没有。 老板叹了口气,“既然都是同族兄弟,为何要相残?” 最开始那个高大的拉面师傅说道:“我们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 他说的这样的日子,包含着每天给人拉面,陪着笑脸,时不时被人欺辱。 但不限于这种生活。 老板说道:“这样的日子终究会过去的。” 另外一个人说道:“但我们看不到。” 看不到的不是明天,即便说的天花乱坠,也看不到。 不是人人都愿意做功在当下,利在千秋的事情。 很多人更想好好活着,做一个活的舒适的人。 老板有些意外,然后看向其余三个人。 那三个人没有说话,但眼神里有些疑惑。 当然是对于现状的疑惑。 老板问道:“倘若你们做的要以伤害其他族内兄弟作为代价呢?” “我们管不了这么多。” 有人干脆又直接的回答。 老板哦了一声,“那你去死吧。” 他伸出手,捏碎了他的脑袋,鲜血滴落到面碗里。 看着别有一番滋味。 老板看向另外一个人,问道:“你的想法呢?” 那人有些犹豫,最后脸色发白。 老板也摇头,然后捏碎了他的脑袋。 同样是这样。 鲜血洒落在面碗里。 老板坐了下来,说道:“吃面。” 其他几个人也坐下来,开始吃面。 很安静,只有吃面声。 其余声音,一点都没有。 老板忽然说道:“你们觉得我们的日子,会不会太难过。” 这是很显然的事实。 但是他问了,便有人回答。 “不太好。” 老板点点头,“再熬一熬吧。” 另外有人说道:“熬一熬没有问题,但是要熬到什么时候?” 老板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 …… …… 某天夜里,青天城下了一场大雨。 羊肉馆的老板关了门,爬上床准备睡觉,然后听见有人敲门。 他有些惊疑。 敲门是敲的他的门,不是羊肉馆的门。 他从身边拿起菜刀,起身去开门。 他走的很慢,因为很小心。 砰地一声。 门被人推开。 有个腰间悬剑的男人漠然的看着他。 老板心如死灰。 剑士! 可他却让开了身子。 露出身后的小姑娘。 那个脸上有一道如同剑痕的恐怖痕迹的小姑娘。 老板看清楚了那张脸。 准确的说是那道痕迹。 忽然便热泪盈眶。 当即便跪下去了。 他以最虔诚的姿势对着小姑娘,哭泣道:“您终于回来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九十四章 白茶无别事 如同那家羊肉馆子,面馆里发生的事情,这些天青天城里不知道发生了几桩。 只是城中本来就有乱象,谁又会去注意到这些看起来不算什么大事的事情。 离青天君的百日期限,还剩下十日。 那个城头的年轻人,这些日子,再没有受到半点挑衅,虽说城头下每日都还是聚集了不少人,但没有一个人敢登上城头,再和他打一场。 几个年轻人中,也就只有毕羽和风吕不曾出手。 风吕前两日出现在城中,被好多人都看到过,甚至还有人特意询问风吕,是否要出手,脾气一向不太好的风吕翻了白眼,骂道:“重夜那只小麻雀,胡月那头小老虎都被那家伙差点斩了,让我去?是想让我死?” 风吕的坦荡,让他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毕羽身上。 那位尚未出手的年轻天骄,才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只是直到现在,都还未见到踪迹。 城头上,李扶摇白天闭目养神,夜晚在城头练剑,前面的受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甚至开始感悟青丝剑上的东西。 青丝远游天外,在剑身上残留的那些气息,便是极好的东西,加上又有朝青秋的一缕剑意,现如今甚至可以说成青丝剑才是他最好的师父。 只是以后对敌,恐怕是只能用剑十九了。 青丝剑一出鞘,里面那缕剑意迸发,是威力足以斩杀登楼的杀招,也是李扶摇最大的保命符。 在剑意未曾斩出的时候,这柄剑平白无故出鞘,完全便是暴殄天物。 想到这里,李扶摇低头看了一眼青丝,摇摇头,叹了口气。 朝青秋在那日离开城头之后,便说要返回山河,去看看那些云端圣人。 说是要看看云端圣人,但实际上绝没有这么简单。 像是朝青秋这样的修士,说是看看,也要让人心惊胆战。 朝青秋离去之后,城头上也就只剩下李扶摇一个人,青槐这些时日也不曾出现,不管白日还是夜晚,让李扶摇有些惆怅。 到了现在,他再看城头下这些妖修,神情已经平淡很多。 在青天城里还能保证短暂的安稳,可等要走出这座巨城的时候。 在妖土里便处处是杀机了。 某日黄昏,天色不错。 虽说寒风依旧,但却无云遮挡日头。 风吕提着酒走到城头上。 与他并肩而坐。 李扶摇看着他手里的酒,有些无奈,这些时日好像也喝了不少酒了,和陈嵊喝过,和朝青秋喝过,这看样子便是要和风吕喝一次了。 想来也觉得有些感叹,和风吕相识数年,他一直都是一头大黑驴,现在总算是消化了那颗圣丹的药力,化作人形,一时之间还有些不习惯。 风吕抛过一坛酒,然后啧啧道:“你知不知道,那日你引动了整整十位登楼,或主动或被动出手。” 李扶摇喝了口酒,满脸笑意,“给说说。” 风吕扭过头,一脸不耐烦,“先说白茶,为你拦下一位登楼,这肯定是你那心心念念的姑娘为你找的帮手。” “然后你师父给你拦下一位,真不知道陈嵊走得为何这般快,现在就春秋了。” “那道霸道绝伦的血色刀光肯定是西山,只是不知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为啥他要帮你。” “林红烛一向琢磨不出他在想些什么,竟然也替你拦下一位登楼。” 风吕看着李扶摇,一本正经的问道:“你是不是踩狗屎了。” 李扶摇哑然失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风吕骂骂咧咧的说道:“最他娘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富贵竟然是个登楼境,还他娘的那么霸道,一个人硬抗了两位登楼,我他娘的还以为他和我差不多,是同道中人,他娘的看走眼了。” 李扶摇皱眉道:“富贵?” 风吕喝了口酒,随意说道:“那家伙说自己叫王富贵,说要是你有兴趣,跟他读几天书去。” 李扶摇歪着头想了想,忽然想起了之前在陈国境内的万宝阁里的那些诗词,想起了那些书。 当时他与谢应还曾惊叹谁能在飞仙峰上建造一座万宝阁,想来当是修士才是,可是修士也就算了,李扶摇从未想过那位能写出一手好字的王富贵竟然还是一位登楼境的修士。 沧海之下,登楼为尊。 原来这个人间真的不大,兜兜转转竟然有相逢。 李扶摇笑道:“你替我带句话,说百日之期过后,一定拜访。” 风吕惊讶道:“你真的要去?” “有何不可?” 李扶摇似乎打定了主意。 风吕懒得理会他,灌了几口酒在嘴里,随口说道:“离开青天城之后小心一点,这多是要你小命的人。” 李扶摇灿烂笑道:“不怕,朝剑仙给我留了一剑。” 风吕气得跳脚,“你他娘的怎么这么好的运气?” 李扶摇哈哈大笑,不置一词。 风吕骂骂咧咧走下城头。 很快便不见踪迹。 这趟山河之行已经算是落下帷幕,之后他要回到族中好好闭关,时日不会短,等着下一次再出现的时候,可能便已经登临朝暮了。 说到底,他们这些年轻人,谁都不愿意慢谁一步。 李扶摇小口小口喝着酒,然后等着天色暗去。 然后拿起剑十九,站起身来。 一道身影出现在城头某处。 正是毕羽。 李扶摇没感受到半分敌意,加上心情实在不错,便打趣道:“晚上可没说能打架。” 毕羽神情古怪,看着这个确认已经是鼎盛状态的李扶摇。 走过几步,来到李扶摇身前不远处,然后自顾自坐下,“我大约能看出我比你要差上一线,可你练剑才多久?” 李扶摇摸了摸又冒出来的胡茬,笑道:“好几年了吧。” 毕羽自嘲道:“人比人,气死人。” 李扶摇笑了笑,没有说话,对于这个在自己喜欢的那个姑娘嘴里还算是不错的毕羽,既然对方没有一出现便要对他打生打死,那他也不见得会对他做些什么。 毕羽问道:“来口酒?” 李扶摇把酒坛抛过去。 毕羽问道:“你真想好了,要娶一个妖土女子,后果不小的。” 李扶摇苦笑道:“还不一定能娶得到。” 毕羽喝了口酒,然后把酒坛子扔回去,“朝剑仙那么看好你,你真有可能成为剑仙不成?” 李扶摇皱眉,“不知道,或许是他们看走眼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毕羽这个人简单直接,并不喜欢李扶摇这种交谈方式,于是他很快便直白说道:“若是有机会,咱们沧海见,到时候真要和你痛快打一架?” 李扶摇不知道为什么毕羽有这么大的信心,觉得他和自己都能成为沧海。 只是想了想,李扶摇也没有拒绝,“好。” 毕羽坐在城头喝了几口酒,然后便自顾自跳下城头,离开青天城。 他的离去,便是说再无一个人能够有可能在城头上挑战胜过李扶摇,这也就是说,这场百日之期,胜者一定是李扶摇了。 这无疑会被很多人认为是一桩耻辱的事情。 只是现在谁也没有办法改变,重夜和胡月已经重伤,风吕明言不会出手,毕羽也离开了青天城。 这还有谁是李扶摇的敌手? …… …… 走出青天城,毕羽看到一条大船在桑江旁。 有个身材修长的男人站在船头,身侧有一片翠绿茶叶悬停。 白茶在看着毕羽。 他问道:“南下还是北上?” 毕羽说道:“南下。” 白茶问道:“一起走一程?” 毕羽点头,说道:“好。” 他登上大船,来到船头,站在白茶不远处。 这位妖土名声之大,不会弱于那些大妖的登楼修士站在船头,看着江面,伸出手掌,掌中有一株四叶草,忽然笑道:“你们毕方一族的某位老祖是到了登楼之巅了吧,不需要宁神草?” 毕方一族作为上古便存在的种族,血脉极其强大,虽然没有鲲族那般可怖,但实际上也差不到哪里去,成年之后的毕方一族,修为几乎都能够走到春秋境。 天赋出众的一些更是能攀爬到登楼,甚至沧海。 只是血脉如此强大的毕方,若是走到登楼之巅,要去破开最后一道屏障的时候,便会凶性大发,若是没有宁神草在身侧,几乎没有可能破境到沧海。 这种宁神草别无他用,也就能宁神而已。 只是数量稀少,毕方一族的那位老祖早已经走到登楼之巅,一直没有去走最后一步,除去因为某些更深层次的原因之外,还有便是宁神草的数量不够。 要想彻底压制住凶性,宁神草至少需要八十一株。 可毕方一族筹措多年,也不过四十株。 白茶微笑道:“这株宁神草是母根。” 若是说白茶之前拿出一株宁神草让毕羽仅仅只是会有些失神,那现在知道它是母根之后,便完全生出了带回族内的心思。 母根的意义在于,这根宁神草好生呵护,便能源源不断的生出更多的宁神草。 “你要什么?” 和白茶打交道,他很清楚自己得付出些什么。 白茶直白道:“所求甚多,与你无法商议,带我去毕方一族所在,我要和那位老祖亲自商谈。” 毕羽皱了皱眉头,没有立即答应下来,“我要得到族内的允许。” 白茶点头,“可以。” 毕羽看了看他,从怀里拿出一根羽毛,气机灌入其中,羽毛变化成一只白鸟,悠悠而去。 这是他和族内的联系方式。 白茶看着天际,轻声道:“毕方一族,该出一位大妖了。”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五章 你怎么有这么多剑 百日之期的最后一天,城头底下又出了一位前来挑战李扶摇的妖修,只是没有什么例外,最后还是被李扶摇一剑斩落城头。 最后还算是留下来一条命。 黄昏时刻大雪纷飞,青天城里传来钟声。 这是青天君在告诉他们,百日之期已到。 从现在开始,青天城里不再允许私斗,那些提心吊胆的修士放下了心,那些想要报仇却还未能报仇的修士缓缓离开青天城。 虽然有些遗憾,但青天君的性子便摆在哪里,谁敢多说些什么,要出手,便要做好死亡的准备。 青天城外更是有一众修士等着入城。 这百日里,青天城里死了很多人,许多饭馆都没有什么生意。 那间羊肉馆更是直截了当的挂上了打烊的牌子。 富态的老板此刻正在羊肉馆里跪着,而且不是他一个人在跪着,他的身侧还有很多人,有那家面馆的老板,也有其他很多其他修士,虽然他们平素里没有交集,但是在那晚之后,在老板放出消息之后,来到羊肉馆的修士便越来越多。 直到现在,已经挤满了屋子。 可即便是挤满了屋子,他们都给那个脸上生着恐怖胎记的小姑娘让出了更大的一块地方。 悬着剑的男人站在她身后,漠然无语。 在他看来,眼前这些境界低微的妖修,也就是一剑的事情。 小姑娘坐在椅子上,听着老板在汇报很多事情,她神情平淡,只是偶尔嗯一声,示意自己听着,跪着的人群中有很多年轻人,他们不知道很多事情,于是看着那个小姑娘便很疑惑,若不是自家长辈让他们来跪着,他们定然不会理会。 只是跪着这种事,他们做了很多年,其实也没有什么抵触。 有些聪慧的年轻人隐隐猜到这个小姑娘可能会是某位老祖,族内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过春秋境的修士了,甚至连朝暮都很少见,那位跪在最前方的老板便是其中一位。 连他都跪着,那这位老祖怎么都该是春秋吧? 想着小姑娘会是一位春秋境,有些年轻人便很高兴,族内总算是有一位春秋境修士了,他们以后应当是不必混迹于这些肮脏的地方了,虽然极有可能也不会拥有什么领地,但能改变现状,总该是好的。 只是猜测是猜测,谁也不知道到底最后会出现什么可能。 羊肉馆老板说了很多,最后才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怎么看?” 与此同时,还有一块木牌。 族内已经很久没有出过春秋境的修士,他作为一位朝暮境,其实已经代理族长之位好多年了。 只是现在面前这位回来了,自然是要交出去的。 小姑娘拿过木牌,平静道:“那些背叛过族内的,自然都要杀,没什么好说的。” 她拿着木牌,说出这句话,便是一位族长在开口。 屋子里有几个人的眉头皱了皱,然后瞬间便有人闪电出手,扭断了好几个人的脖子。 有些背叛者,他们早就知道,只是没有下定决心怎么处理,现在有了解决意见,自然是要出手的。 小姑娘看了看这个富态的中年男人,然后又指了指其余几个人。 她说道:“族内术法,我会传下。” 老板抬起头,看着小姑娘,眼里满是感激,他们之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有出过一个春秋,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族内的修炼法门并未流传下来,没有了修炼法门,他们修行很缓慢,即便是机缘巧合学了些其他的,但也不如族内的术法有用。 小姑娘平静说道:“大兄当年将我葬下,或许便有如今考虑,你们不必如此,好好修行,振兴吾族,是尔等的使命。” 提及那位大兄,小姑娘神情不变,倒是很多知道当年辛秘的人,眼眶泛红,当年的那位先祖,是何等的辉煌,当年的族内是何等盛况,在那些手札上,他们每每翻看的时候,便都觉得心潮澎湃。 小姑娘皱眉道:“不必如此,破败之后,自当重建,只是此事在你们,不必一直寄望于我。” 那个面馆的老板急道:“您不带着我们重返辉煌?” 小姑娘摇摇头,“若是想一两日便有成效,未免想的也太简单了一些。” 那老板还想问些什么,却被身旁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羊肉馆老板制止。 小姑娘站起身,拿出一只炭笔,在地面上刻画一些东西,要是仔细一看,应当是些诡异的文字,这是独属于自己族群的文字。 所有人屏气凝神,都看得很认真。 没有修炼功法,让他们的境界提升得极为缓慢。 有了这个,不说其他,至少会对修行很有帮助。 这一篇法门,小姑娘写了半个时辰,最后写完的时候,炭笔正好也没了。 她站起身,认真看着这些人,平淡说道:“不要埋没了它,我希望就在百年,你们之间会出现一个让妖土大部分人都想起来,原来这妖土还有人姓妖。” 这曾经是个荣耀至极的姓氏,只是现在大部分人肯定都不记得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很平静,但很多人已经开始小声哭泣,或许是想起了祖先的辉煌。 小姑娘似乎被感染了,她看着这些人,平静道:“我和你们在一起。” 这句话更是打动了许多人,之前小声哭泣的人们,现在开始大声哀嚎,要不是羊肉馆早就做了手脚,只怕早就传了出去。 很多人都在哭,哭声此起彼伏。 但是那个站在小姑娘身后的剑士,一如既往的漠然,就好似一具尸体。 行尸走肉。 …… ……. 夜幕降临,李扶摇走下城头。 百日之期已经过去,青天君已经告诉他们,青天城仍旧是不可私斗的,但是他却是没有出现在城头,似乎已经忘了他曾经说过的话。 很多明白的不明白的人都知道,青天君不会明着告诉所有人,要把女儿许配给那个剑士的,哪怕谁都看得出,那两个年轻人是两情相悦。 李扶摇不傻,所以他没有等青天君,在夜幕降临之后,便走下了城头。 整整一百日,在城头上待了一百日的李扶摇,对于剑道,也有了长足的进步。 剑道不同于境界,李扶摇的境界在太清,但剑道境界若是提升了不少,以后再出剑,也会发挥出更强的杀力。 走下城头,李扶摇想着去酒肆那边拿回自己的剑匣,之后最多在青天城里逗留几日,然后看能不能再见一面青槐,然后便要离去,返回山河那边。 至于回到山河之后,要去往什么地方,其实李扶摇还没有太明确的打算,至少还是要去一趟白鱼镇,算是故地重游。 毕竟一切的故事都是从那里开始的。 朝着那座酒肆走去,一路上并未碰到什么行人,要是被人看着他现如今这幅打扮,无疑是会避让开来。 一边悬剑青丝,一边悬剑十九的李扶摇,就这样缓缓朝着酒肆走去。 不远处的街角,青天君看着这个青衫年轻人,张了张口。 没有出声,但有一道气机生出。 相当于太清巅峰的全力一击。 李扶摇腰间剑十九瞬间出鞘。 剑光闪现。 拦下这一道气机。 剑气瞬间被这一道气机击碎,但并未消散。 甚至在那些剑气被击碎的同时,有一剑递出。 两剑彻底斩开这道气机,然后任由剑气席卷而去。 剑气掠向街角,尚未碰到青天君的衣衫,便彻底消散。 李扶摇收剑而立,仪态不凡。 “见过妖君。” 李扶摇轻声道。 青天君一步跨出,瞬间便到了李扶摇身侧不远处。 他看向远处,淡然道:“我没想过你真能胜过重夜。” 李扶摇看着这个青天城的主人,想了想,皱眉道:“我不胜过他,不就没命了?” 青天君平静道:“即便你胜不过他,你也死不了。” 他既然是青槐喜欢的男子,自然不会这么容易死去。 李扶摇情绪有些古怪,“你要是出手,岂不是太过跌份?” 青天君冷笑道:“我就那么一个女儿,她的感受自然会是头等大事,若是没有她,你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至于旁人,更不是我要在意的。” 李扶摇叹气道:“那妖君究竟是要干什么?” 青天君转头看了看这个蠢小子,“我要做的事情,就是把你这个蠢小子尽快带到沧海门口,然后把你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脚踢进去,然后和你打一架,揍一顿!” 李扶摇低声道:“妖君到时候不见得能打过我。” 青天君怒极反笑,“等你有那一日再说!” 李扶摇说的其实真没有多大的错误,当一位剑士跨入沧海之后,便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剑仙,既然是一位剑仙,那便是杀力最强的存在,那到时候在沧海里,也是其他沧海极为忌惮的事情,或许真能和才入沧海的青天君一较高下也说不定。 青天君忽然有些悔意来见这个年轻人,来之前便都已经做好准备不动怒了,可是一看到这个以后极有可能把他的宝贝女儿抢走的家伙,总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曾说过,能够最后站在城头的家伙,我便送出一件东西,你想要什么?” 李扶摇看着青天君,很想告诉他,他想要青槐。 青天君已经提前开口,“你要是说句我不想听的,我便把你的腿打断。” 李扶摇沉默了片刻,问道:“有剑吗?” 要学万尺的御剑法门,便是要演化出一座座灵府,培养一柄柄伪本命剑,那法门他有,就是没有那么多剑。 剑匣里一共三柄剑,青丝是本命剑,剑十九是第一柄本命剑,除去这两柄之外,万尺的那柄万丈长很抵触李扶摇,并不好作为伪本命剑。 只能等到以后遇见有缘人送出。 第一座演化的灵府,虽然还未大成,但在这百日之后,已经不遥远。 李扶摇可以试着准备下一座灵府了。 甚至那日朝青秋还给他提出了另外一种可能,可以先演化出灵府,之后再慢慢的完善,意思就是先把这外面的架子搭出来,李扶摇问他需要几座灵府,朝青秋给出了三座的说法。 那加上原本已经演化出来的一座。 李扶摇还需要三柄剑才行。 可是到什么地方去寻剑呢? 剑山固然不少,但剑山已封,他如今的修为是肯定上不得山的。 那除此之外,要想真正寻到称心的剑,其实也很难。 要是这么容易,陈嵊剑断之后,也不至于跨过千万里,去白鱼镇取剑了。 要是这么容易,朝风尘和那枯槁老人也不会盯着那柄剑十九了。 只是现在,李扶摇其实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有想过青天君真有剑。 青天君又不是什么剑士,即便有法器珍藏,也不该有剑才是。 可谁知道,在他开口之后,青天君冷然一笑,便将李扶摇卷到了一处地方。 …… …… 睁眼之后,是满眼光。 青天君站在李扶摇身后,神情平淡。 李扶摇感觉眼睛很疼,急忙用剑气驱散眼前的光。 才缓缓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柄柄剑。 或是插在墙壁上,或是就在地面。 无数的剑,李扶摇粗略估计,至少也有数千柄。 那些光想来便是剑光了。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剑?” 李扶摇很惊讶,就连妖君都没有喊。 青天君说道:“因为朝青秋。” 话没有说透。 因为朝青秋,所以他很想知道为何朝青秋的杀力这般强,要知道,无疑便是需要研究的,可天底下就一位剑仙,他打不过,自然没有办法让朝青秋让他看看,他为何这么强。 而除去朝青秋之外的剑士,即便是登楼,又有什么意义。 于是青天君另辟蹊径,去找了一柄足够强的剑钻研。 妖土有片海,海底有很多剑。 当年朝青秋曾御剑杀大妖。 虽然未能成,但那副场景也很壮阔。 青天君最开始在海里选了一柄最好的剑。 没有看出什么。 于是他换了个想法,数量代替质量。 他带来了很多剑。 虽然最后依然没有什么效果,但好在他有了这么些剑。 恰巧今日李扶摇说要剑。 青天君当时想着,可能除去剑山,再没有人比他的剑更多了。 他有些骄傲。 尤其是看到李扶摇傻眼的时候。 “随便拿,你若全部想带走,也可以。”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六章 夜里发生的事 修士们都会有储物法器,那东西很寻常,一点都不值钱,可要是大到能放下数千柄剑的储物法器,定然是一件极好的法器。 剑士是出了名的只要一剑便足以,对于储物法器要求极低,能够放下几件衣衫,几颗妖丹便可,李扶摇的储物法器也不大,也放不下这数千柄剑。 要让他全部都带走,无疑是在难为他。 况且他也没有生出这个想法。 只是之前想着带走三柄,现在看来,或许能多带走一些,毕竟这些剑放在青天君这个地方,也是暴殄天物。 青天君一个大妖,拿剑来做什么?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充斥在这其中的剑气,脸色苍白。 当年第一次去剑山崖下取剑的时候,他便感受过那些剑气。 剑山崖下的剑,绝对不少,但是大多都是残剑,剑气万万没有现在这些完整如初的剑浓烈,更何况,那些剑也没有这里的多。 因此时隔数年之后,李扶摇又重新感受了一次当年感受过的。 被无数剑气包裹。 这位太清境的剑士在苦笑。 青天君就站在身后,没有生出半点想法。 李扶摇想了想,身上生出一道磅礴剑气。 如果说有人面对着这么多剑气,还要生出一道剑气的话,无疑会被那些剑认作是挑衅,可李扶摇这道剑气,不是挑衅,而是相和。 古籍上曾言有一对乐师,一人抚琴一人吹笙,这便是相和。 李扶摇生出知道剑气,也差不多是如此。 本来便不能相抗,那便只能相和。 剑气生出,李扶摇缓缓往前走去。 这里面的剑气有数千道,每一道便代表着其中的一柄剑。 这些剑气不同,有的婉约、有的森然、有的骄傲、有的随意。 剑也是有生命的。 李扶摇细细的感受着一柄又一柄剑,手指在一柄一柄剑的剑身上掠过,那些剑气虽然不刻意害他,但也让他身上出现了很多口子,尤其是手指处。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李扶摇在一柄造型古朴的长剑前停下。 那柄剑剑鞘仍在,是乌木所做。 李扶摇轻轻握住剑柄。 脑中闪过一幕幕画面。 是在海面之上,有个灰衫男人持剑对着前面的妖修出剑。 酣畅淋漓。 最后被斩杀在这里。 这柄剑落入海中。 李扶摇拔剑出鞘,剑身雪白。 上面篆刻着两个字,十里。 这柄剑叫十里。 李扶摇微微一笑,收起这柄剑。 然后继续往前走去。 青天君有些无趣。 他转身走入另外一间房间里。 房间里布置很简单,只有一个蒲团,然后上面盘坐着一个姑娘。 天底下最漂亮的姑娘。 至少在青天君看来,是这样的。 是青槐。 她闭着眼睛,却张口问道:“他来了?” 青天君揉了揉脑袋,说道:“你要是想见见便见见。” 青槐没有说话。 青天君问道:“为什么你就想着把丢掉的修为再捡起来呢 ?” 对于自己的女儿,青天君只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有宠溺,之前她把境界丢下,青天君也没有说什么,更不会去指责什么,现在她要把之前丢的境界再拿回来,青天君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他不太明白罢了,明明这闺女才选择丢下境界,为啥现在又选择捡起来。 青槐闭着眼睛,平静说道:“他资质不如我,不见得走的比我快,我有朝一日先入沧海,效果是一样的,以后也无人敢欺负他。” 青天君哭笑不得,这是哪里生出的想法? “父亲既然要有一位沧海,那为何不能是我,我成了沧海,便能照顾自己,也不再需要旁人照拂,我想嫁给谁便嫁给谁,谁不满意,我便杀谁。” 这番话说的云淡风轻,里面却很有些倔强。 青天君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自己这个闺女的想法,他叹了口气,“你娘亲看到你这幅样子,一定会让我立刻把你嫁给那蠢小子。” 青槐睁开眼睛,微笑道:“他不蠢。” 青天君哑口无言,拿自己这个闺女,本就没有半点办法。 青槐站起身,去看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男子。 …… …… 三个多时辰,李扶摇一共选剑四柄,然后便心满意足的走出这处石室,青天君适时出现,一卷衣袖,李扶摇再睁眼的时候,便回到了街道上。 青天君不见踪影。 这位大妖在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应该是再见不到了,至于那个姑娘,似乎也是这样。 李扶摇有些失望,但甩甩头,把那些愁思绪全部扔出脑海。 朝着酒肆走去。 夜半时分,酒肆一如既往的有一盏油灯点燃照亮。 李扶摇敲敲门,然后便有人开门。 卖酒妇人看着李扶摇这打扮,有些惊骇,“你怎么这么多剑?” 李扶摇有些无奈,想起自己之前对着青天君说的那番话,那时候,他看到数千柄剑,也是这样说的,只是相比较起来,他看到数千柄剑发出惊叹,和卖酒妇人看着他身上这数柄剑就发出感叹,还是李扶摇更胜一筹。 他走进酒肆,解下身上的长剑,放在酒桌上。 陈嵊疑惑道:“你在哪儿搞的这么多剑?” 李扶摇看着桌上这些剑,神采奕奕,先让卖酒妇人把他的剑匣拿来,然后才开口说话。 “十里、明月、高楼、草渐青。” “都是青天君的好东西。” 陈嵊皱着眉头,“青天君有这么多剑?” 卖酒妇人把剑匣带过来,李扶摇接过剑匣,打开之后,把一柄柄剑都放进去,然后才说道:“他有数千柄剑。” 这无疑是一个极大的数字,让陈嵊都有些坐不住了。 “早知道,让青槐这丫头给我偷出来一柄不就好了。” 陈嵊脸上尽是一些懊恼之色。 李扶摇有些无奈,“万尺前辈的御剑法门,会让我有很多伪本命剑,我想来想去,至多我也就炼化九柄,所以就带了这么些剑。” 陈嵊啧啧赞道:“之前我便觉得你那柄剑十九是杀招,这以后多出这么些剑,再对敌,对方可要吃大亏了。” 李扶摇仰头一笑,“要不我在青天城里把这些剑都炼化之后再出城。” 陈嵊呸了一声,“你想得美,总会有人赶你出去的。” 李扶摇嘿嘿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笑,心情不错。 卖酒妇人适时的拿出两坛酒。 师徒二人相视一笑。 得了,不醉不归。 …… …… 夜幕深沉,青天城再度不可私斗之后,城里的气氛便回归到之前那般,再没有半点压抑。 街道上,有个小姑娘四处闲逛,在她身后,是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腰间悬着剑。 小姑娘脸上有一道恐怖伤痕。 那个男人低着头,看不清容貌。 小姑娘有个很罕见的姓氏。 虽然有这个姓氏的人还不太少。 但相对来说,也算是罕见了。 身后的那个剑士其实姓氏更罕见。 他姓秋。 叫秋风满。 小姑娘姓妖,叫妖黎。 两个人站在寂静的街道上,也不说话,于是便更安静。 秋风满轻声问道:“要是如此做,青天君不会发现?” 妖黎淡漠道:“你们尚且知道拿出符箓来让青天君不能发现,我这个人在这里,还不比你的符箓好用?” 秋风满听到这句话,沉默下去,不再开口。 他现在已经是一条狗,本不该多说话。 妖黎领着秋风满走过一条街道,在某处院子前站定。 不必她说话,秋风满便已经走进院子。 妖黎掌心出现一道灰雾,笼罩院子。 片刻之后,灰雾里生出一道剑光,再片刻之后,秋风满便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颗黄色妖丹,看样子,该是朝暮境的妖修。 妖黎看也不看那颗妖丹,平静道:“饕鬄一族早已经灭族,但功法我有,你要想成为登楼,不是难事。” 秋风满皱眉道:“沧海?” 妖黎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冷笑道:“邪门歪道还想成为沧海,白日做梦!当年饕鬄一族为何被灭族,还不是因为这个功法?” “你好好杀人,自然能走到登楼,到时候除了朝青秋,哪一个剑士你不能杀?” 这句话的情绪里,有很多说不明的东西。 秋风满忽然问道:“你为何这么恨剑士?” 妖黎看着他,无声而笑,脸上的恐怖痕迹显得很诡异,她似乎是很认真的问道:“你们不该死吗?” 秋风满看着她,很想说一个不该。 但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身份。 于是他沉默不言。 妖黎不说话,继续往前走去。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族内的仇人,太多太杂。 她没有说不管,要管,便只能从杀人开始。 虽然这不是什么好事。 —— 夜色醉人,李扶摇和陈嵊双双醉倒在桌上,这一对师徒趴在桌上鼾声此起彼伏。 卖酒妇人看着这一对师徒,苦笑不已。 酒肆的门今天第二次被人推开。 一身青衣的姑娘走进酒肆。 卖酒妇人笑意渐生。 那个姑娘走进酒肆,径直来到那个年轻人身后,看了看他微青的下巴,摸了摸了那些胡茬,从怀里掏出小刀,轻轻替他刮着胡茬。 刮完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最后低下头,在他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七章 我寄人间雪满头 一袭白衣登上沉斜山,登山之后,径直前往那座藏有三千道卷的登天楼。 沉斜山的那座护山大阵,即便是登楼,也都无法破开,更何况山上本就有一位沧海之下的第一人,谁吃饱了撑的敢挑衅沉斜山。 可今日那袭白衣登山之时,护山大阵连发作都没有发作,便被一缕剑气撕开了一个口子,然后那袭白衣缓缓登山,在一众道士的视线里,走进了那座登天楼。 不是没有人想着去拦下这道白衣,可天底下喜好穿白衣的人那茫茫多,佩剑的也不在少数,可唯独穿白衣又佩剑的,还能撕开护山大阵然后走到登天楼前的,天底下也就那么一个。 剑仙朝青秋。 山河这边不像是妖土,大妖偶尔还在人间显露真容,山河圣人们高坐云端,别说显露真容,就连法旨百年都不见得能传下一道,更别说在人间行走了,因此朝青秋这位剑仙,在人间之时,想做什么,谁也没办法。 登天楼作为沉斜山的藏书之地,里面有三千道卷,往年那位观主便在此楼里观书悟道,其余弟子,若是不得准许,也是无法入内的,好在近年来,山上资质不错的弟子多了起来,这两年也有数位山上弟子走进过登天楼,只是从未有人踏足过第九层往上罢了。 能够走到第八层的,实际上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也就是之前那个一炉圣丹被林红烛夺去倾倒进北海的那个年轻弟子,严焕然。 严焕然原来不过只是一个资质不错的弟子,那趟前往北海探索圣人遗迹的事情,本来山上上下都认为是该道种叶笙歌前去,可谁知道后来观主梁亦却是把名额给了张守清,让张守清选取门下弟子。 作为现在山上最受观主器重的黄紫道人,张守清门下的弟子也不在少数,比之严焕然境界高的,天赋好的,大有人在,可偏偏最后是张守清选了他,这让很多人更是意外,更有甚者私下里将严焕然说成是什么只会讨师父欢心的无耻小人,说是让他待在山上便是对这道门的玷污。 那段时间严焕然受到的非议甚多,加上北海发生的那一桩事,更是让严焕然受够了师兄弟们的冷嘲热讽,直到后来张守清为他争取到进登天楼观书的机会,严焕然走进登天楼,然后在那座楼里待了小半年光景,从第一层走到第八层,无人出其左右,出楼之后,更是一举成为了太清境的修士。 境界修为比起来道种叶笙歌或许还有差距,但在同辈弟子中,已经其中翘楚。 当一个人强大了,周围的流言蜚语自然便会消失。 至少在严焕然四周,再也听不到诸如他是只会讨师父欢心的那些言语了。 今日朝青秋登山,严焕然这一辈的弟子,被严令回到各自住处潜修,没有师长之令不得出门,只有严焕然有机会站在张守清身后,这样有利有弊,见识了这位世间唯一的剑仙,或许能够让道心更加坚定,但也有可能面对朝青秋之后,心生无力挫败感,从而让自己受挫。 修行一事,你认为是的福缘,或许一转眼,便成了恶事。 比比皆是。 现如今观主梁亦不在山上,山上一切事物都是由张守清打理,这位黄紫道人在前些时日才踏足春秋,境界已然不低。 可这境界高低,也是要看面对的是何人。 就比如现在,他张守清面对着朝青秋,别说是他是春秋境,就连他是登楼,也要心底发怵。 这位剑仙出了名的不讲道理,上一次站在沉斜山道上,便已经让沉斜山的颜面扫地,这一件事还是很多年后观主梁亦亲上剑山才找回的面子。 可现在朝青秋再度来到沉斜山,并且要进登天楼观三千道卷,观主梁亦不在山上,别说是张守清,就连是那些身在后山闭关的师叔伯们,都不敢妄自下决断。 不说颜面的问题,就是这些道卷,是朝青秋一个剑仙能观的吗? 道门以沉斜山为尊,这登天楼里的三千道卷,更是将那些道教道法记载了大半,要是被朝青秋看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云端圣人高坐,对人间不管不问,谁又拦得下这位剑仙呢? 是他张守清,还是身侧的一众师兄弟? 朝青秋站在登天楼前,没有急着迈入走进这座被说成半个道门的登天楼,他在妖土出剑过后,不仅是那些大妖,即便是三教圣人,都该知道他如今是个什么境界,是个什么状态,这次登上沉斜山,真是为了去看那些道门道法? 他朝青秋一位货真价实的剑仙,要看那些东西做什么? 登山自然是为了抬头看云端。 一众道人远远看着朝青秋站在登天楼前,好在那位剑仙站在楼前便没有其他动作,要不然现如今不知道得有多少人已经前去“送死”了。 和张守清素来关系不错的另外一位黄紫道人宋润走到张守清身旁,低声问道:“守清,若是之后朝青秋非要登楼,如何应对?” 张守清这几年虽然在山上的地位一日高过一日,早已经是山上除去观主之外说话最管用的人,但性子还算是温和,丝毫没有因为山上局势的变化而有太大的改变。 也算是不忘初心。 现在听到宋润开口,张守清苦笑道:“朝青秋真要做些什么,整座山上的道士加起来,拦得下?说句不好听的,咱们的那些个圣人,要是只来一位,也拦不下。” 后面半句话太过直白,所以张守清把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和宋润两个人能够听清。 宋润皱了皱眉头,有些恼怒的说道:“那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到时候祖师爷们怎么看?” 张守清扯了扯宋润的衣角,继续低声劝慰道:“修道有先后,境界有高低,你非要置一口气有何用?朝青秋既然站在那个地方,便总该是能解决问题的人去解决问题,即便是观主都没有办法,何况咱们?” 宋润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张守清,自己的这位多年好友,何时成了这个性子,何时从了畏手畏脚的家伙? 张守清似乎知道宋润的想法,直白道:“你现在出去骂朝青秋几句也好,还是就要出手也好,你看看朝青秋能少半块肉?或许说是你舍去一条命,又有什么作用,他要登楼便还是要登楼。相反,朝青秋立于登天楼前,迟迟不进,那便是说明他另有所图,不然他这么一位剑仙,要登楼,走着进去便是,要等着咱们来看着他?” 张守清这番话几乎是把事情揉碎了说出来的,要说在这番话之后,宋润还要跑上去拼命,张守清便真的无能为力了。 宋润微微出神,他修道的时间和张守清差不多,只是性子天差地别,有些道理听得进, 也知道不假,但要接受,便很难。 好在宋润并没有固执到那个地步,只是叹了口气,然后有些郁结。 严焕然有没有道心受阻还不知道,可这一位,肯定是出了问题喽。 张守清转过头来看了看自己的这个弟子,对着严焕然,轻声询问道:“见到朝青秋,可有什么感触,是否有些郁闷,或是生出挫败感?朝青秋现如今是世间第一人,生出这些情绪都算是正常,不丢人。” 严焕然轻声道:“谢师父牵挂,朝剑仙修行的日子远胜焕然,数百年之后,不见得焕然会比朝剑仙差。” 严焕然才登上了登天楼第八层,正是一扫心中之气,志得意满之时,张守清本觉得朝青秋到来,让严焕然站在一旁,便能让他道心平稳一些,谁知道最后结果是这个样子,张守清叹了口气,这天底下也就只有那个丫头真的说得上是道心纯粹了,想做什么便做些什么,不想那么多,也不会因为一点成就而志得意满,恐怕有朝一日她即便是走进沧海,也不见得有多兴奋吧? 现在想来,既然严焕然都已经是太清境的修士,那丫头怎么也得朝暮境了才是。 不然怎么对得起天生道种这几个字? 张守清思绪复杂,要是在之前那些年,现在朝青秋站在登天楼前,不管是有没有上去的想法,肯定会有人让他张守清出面,也就是山下百姓常说的出头鸟,这类角色,他张守清何曾少扮演了?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张守清是山上最为受观主器重的人,又是观主亲自言明的我不在山上便是守清做主的那人,即便是发生这些事情,也一样无人敢出言指责他张守清。 只是总会有人不服气便是了。 可那又如何? 张守清原本还有些话要说,大约也就是一些不要太过狂妄之类,对修道无益的言语,可转念一想,觉得这弟子年纪尚浅,有些少年人的习性,其实也无可厚非。 这些性子,若是由他开口点破,然后严焕然能够在之后的岁月里想通,自然是对境界极有帮助,但要是严焕然在之后依然是没有想通,而且还心心念念着他说过的话,那对修道其实没有什么益处,而最好的事情还是得严焕然自己去想,某一日想通之后,便能在这条路上得越来越快。 当然,那个日子,自然是越早越好。 虽说先走的不见得能走到最后,后走的也不一定能走到终点。 但总归大多数人,先走,还是容易先走到彼岸。 他门下这些弟子,或多或少都有些其他毛病,就连严焕然也是如此,可比较起来,他张守清还是愿意在好似一块璞玉的严焕然身上多做打磨,当然,也不是说这辈子便认定了严焕然要做他的衣钵传人,在某天严焕然表现的让他失望之后,他一样可以转向另外的弟子。 在这漫漫修行大道上,要发生些什么,谁也说不准。 走一步看一步,听着有些无奈,但实际上又不是什么错事。 修行在个人。 张守清深吸一口气,倒是有些羡慕朝青秋,练剑便练剑,也不曾想过这些闲事。 沉斜山家大业大,事情便多了,他张守清要想抽身事外,大抵可以给观主梁亦说明,自己独自找某处闭关修道,偶尔下山云游便是。 可是他可以这般做,自己倒是自在,门下弟子如何身处,一座沉斜山,同辈弟子拼修为,修为不够,那不就得拼师父吗? 过往的那些年,他门下弟子不是一直夹着尾巴过活? 只有经历过苦难,才不会想着回到苦难当中。 张守清正要迈步,身后忽然响起一道醇 (本章未完,请翻页) 厚的声音,“守清。” 张守清转过一看,那个笑意醇厚的中年男人便站在身后。 观主梁亦。 一众黄紫道人原本如临大敌,见了梁亦之后,纷纷都松了一口气。 倒也不是说观主便能将朝青秋赶下山去,只是观主只要还在山上,这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是观主出面才对,即便要担上骂名,也是观主的事情,和他们纵然有关系,但也不会太多。 天塌了个子高的人总会顶着。 梁亦站在原地,看着张守清笑道:“这才出去打了一架,回来便遇上这档子事,倒是倒霉透了。” 张守清惊异道:“观主出门与人争斗了?” 梁亦摆摆手,示意不是什么大事,他指着远处的朝青秋,头疼道:“他才是最难解决的事儿。” 张守清苦笑,像是朝青秋这样的人,他怎么插得上手。 梁亦揉了揉脸颊,笑道:“试一试好了。” 随着他这句话说出口,身后便在白日平白生出一轮明月,而手中更是有一条五彩长河衍生出来。 梁亦是修道奇才,自创道法这些都是次要的,他更是前无古人的可以同时御使两门道法,这对敌之时岂不是便说明有两位梁亦出手? 这一般的登楼修士,如何是梁亦的对手? 梁亦能成为沧海之下的第一人,想来也有很大的原因。 只是登楼是登楼,沧海是沧海,即便梁亦在登楼里无敌,遇上在沧海里无敌的朝青秋呢? 答案显而易见。 可是作为一个敢向朝青秋出手的登楼境修士,梁亦即便今日身死,也一定会被载入史册。 至少会是被冠上勇敢的说法。 …… …… 朝青秋转过头看了一眼那明月,明月便暗淡下去了。 再看了一眼那五彩长河,长河便崩坏了。 谁也没有感到什么异常,朝青秋的两眼,他们没有看到磅礴剑气,也没有看到什么不可一世的剑意,可就是那么平淡的两眼,便让梁亦的两门道法破碎。 只有梁亦知道,朝青秋那两眼里是蕴含了多少剑意,那些剑意,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可怕的物事,足以摧毁世间绝大部分事物,最后要不是朝青秋收手了,恐怕他就彻底成了一具尸体。 朝青秋站在登天楼外,看过两眼梁亦之后,便再无多余动作。 梁亦站在原地,放弃了走过去的想法。 朝青秋这已经明显的示意了,他要是再不懂,傻着往那边走过去,后果便不是这么简单了。 他要进登天楼,不是为了做给他们看的,而是给云端圣人看的。 朝青秋似乎正在逼迫某一位圣人亲临出手。 …… …… 在距离人间不知道有多少万里的高空上。 云端之上。 有两位圣人高坐。 其中一位高坐在一只黄鹤之上,神情漠然,身侧有一面乾坤八卦镜,正是那位之前出现在剑山外,然后在北海也都有露面的杜圣。 道教的六位圣人之一。 另外一个穿了一身青色长袍,看着容貌极为平凡,气质出尘,像是某位学问深厚的读书先生,手里拿着一把拂尘,是道教的另外一个圣人。 刘圣。 这位圣人的修行之路,极为平淡,走上修行大路之后,便开始往前走,这么些年从未做出个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修行一路破境,成为登楼之后,才渐渐传出声名,可也未曾被人看作是沧海之才,与他同辈的,无论是那位沉斜山的观主,还是雨雾山山主,以另外一些个登楼修士,不光天资还是什么其他的,都远胜于他。 可最后来到沧海的,既不是那位观主,也不是那位山主,偏偏是他。 他出身于一个名不经传的小道观,在他成为圣人之后,那个道观地位也没有水涨船高,似乎都一如往昔。 也就是他成圣了而已。 成圣之后,其余圣人虽说是坐到了云端之上,但实际上对人间还有些联系,可偏偏只有他,似乎成圣之后也就是换了个地方修道,心境不变,百年如一日。 今日和杜圣联袂而至,不是因为朝青秋挑衅沉斜山的缘故,而是他才结束闭关,想看看人间,便干脆随着杜圣一起来了。 杜圣把视线投向人间,看着那团锋利剑意,漠然道:“朝青秋境界已深,胆子便越发大了。” 刘圣成圣的时间要比杜圣晚一些,但境界却是相差不大,他看了一眼那团剑意,生出一些无力感,“前些日子朝青秋在妖土出剑斩天,御剑巡游天外,更是斩落一只天外大手,这般修为,早已经走到沧海尽头,恐怕真是无人可敌了。” 杜圣冷声道:“他朝青秋再强,毕竟只有一人,如何能够翻得起风浪?” 刘圣脸上有些苦意,“道友此言差矣,朝青秋虽然只有一人,但是哪一位愿意倾力镇压他?” 朝青秋是世间无敌之人,在妖土出剑之后,已经是告诉这些圣人,无论是谁,都胜不过他朝青秋的剑,既然胜不过,那么谁又敢去挑衅他,没有三两位圣人,谁去,都是被斩杀的份。 杜圣有些恼怒,“我早就知道他会有如今一日,数百年前我说让他在跨过沧海的时候便将其斩杀,你们要是听我的,如何有今日?” “北海之事过去之后,门下弟子有多少愿意舍弃道门,转而学剑,你不知道,若不是剑山被梁亦踏平,这天底下又会多出多少剑士来,你真知道?” 相比较杜圣的性子,刘圣便要平静得多,“这天底下的剑士再多,有几个朝青秋,只有一个朝青秋便不用担忧有朝一日剑士重回六千年前,那本来就是无稽之谈,即便是有几位有机会成为第二个朝青秋的,我们尽快抹杀便是,这又何难?道友修道多年,总归性子平和一些才是,这越发的的暴躁,于修道无益。” 杜圣神情漠然,并没有把这些话听进心去。 刘圣淡然一笑,只是看着人间,轻笑道:“朝青秋站立在登天楼前,便是想要看看我们的态度,这家伙手段一点都不高明,可偏偏境界却极高,让谁都只能捏着鼻子来看看。” 刘圣对于朝青秋的观感远远要比杜圣客观得多,对于这位在如此艰难的世道下还能成为剑仙的家伙,并未太过厌恶,但要是因为如此,便对朝青秋生出善意,也不现实。 三教好不容易成为了这山河的主角,又好不容易让佛教往极西佛土而去,更是这些年开始力压儒教,渐渐有成为山河第一大教的趋势。 这时候若是剑士一脉出来捣乱,即便他脾气再好,性子再温和,也都不可接受。 “朝青秋既然做出这种姿态,是否回应?” 刘圣在询问杜圣。 杜圣冷漠道:“等会朝青秋杀的兴起,上了云端?” 陈圣笑道:“那便是朝青秋要与我们不死不休了,到时候几位道友都要过来,说不得那几个读书的也要来,到时候朝青秋想不死都难了。” 杜圣冷哼道:“你别引火烧身。” 要是大战真在今日开始,那必定会有圣人喋血。 至于是谁,最有可能的便是他们这两位。 刘圣摇头道:“也就是道友这般想法多了,朝青秋便越发的肆无忌惮了,倘若我们强硬一些,朝青秋也不见得敢几次三番挑衅。” 杜圣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刘圣笑道:“就让我来看看剑仙的剑。” 话音未落,这位几乎与世无争的圣人伸出手掌,将那拂尘轻轻一挥,云海翻腾,仿佛瞬间煮沸的热水。 让黄鹤发出几声低鸣。 有些慌乱。 一位圣人出手,威势之大,实在是不可等闲视之。 磅礴气机从云端而起,直直掠向沉斜山。 那股威压,尚未到沉斜山,便已经让山上无数道士大惊失色。 有许多人都猜到是圣人出手。 梁亦更是简单直接的看向云端某处,像是他这般修为的修士,即便是不低,但要是看出某些东西,其实不难。 尤其是刘圣并未想着掩饰。 磅礴气机破开云层,压制而来。 对着朝青秋,还敢率先出手的,其实不多见。 朝青秋面无表情,身上自有一股磅礴剑气瞬间冲天而去。 那道剑气之盛,宛如实质,在众人眼中,更是出现了一道青色光彩。 剑气冲霄。 朝青秋的剑是这世间最强的事物,这件事没有丝毫问题,朝青秋为了证明这件事,也做出了更多。 比如在妖土找大妖厮杀,比如挑衅三教圣人,也比如在北海斩杀北冥。 在北海的时候,朝青秋便已经站在了顶峰,可是当他在妖土斩了那只大手的时候,众人才明白或是才知道一个道理。 朝青秋真的很强。 他的剑,真的是世间最强的东西。 朝青秋竟然有着世间最强的剑,那破开那道气机更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于是站在云端的刘圣在短暂的片刻之后,便看到有一道剑气从云端底下而来。 剑气撕破云端,惊乱了云海。 刘圣的发丝也被剑气吹动。 他面无表情的把拂尘往下一挥,拦下这一剑。 但拂尘也被斩落几缕丝线。 谁都知道,朝青秋不好杀,谁都知道朝青秋很强。 但是刘圣这个时候才知道,朝青秋为何能够成为世间无敌。 这道剑气他应付起来便已经困难,要是朝青秋此刻便出现在他面前呢。 他除了死去,还能做些什么? 杜圣冷笑道:“我早说了,别引火烧身。” 说完这句话,杜圣便驾鹤离开这里了。 即便是知道离开之后,便只有刘圣一个人应对朝青秋。 他还是选择离去。 毕竟刘圣只要不去选择死亡,那便会有很多办法。 比如低头。 刘圣站在云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在那一剑过后,云海里除去散乱的剑气,朝青秋倒也没有真的再出一剑。 刘圣忽然 (本章未完,请翻页) 笑道:“朝青秋果然不愧为剑仙。” 声音很大,穿透云层,传到了人间。 一整个沉斜山的道士都听到了。 很多人的心神大定。 只有梁亦才知道,这无疑是圣人低头。 这种事情,并不常见。 但在朝青秋面前,倒是发生过几次。 朝青秋没有说话,但谁都看到了他嘴角的笑意。 他看着眼前的登天楼,然后缓缓消散。 片刻之后,登天楼的一面墙壁轰然倒塌。 声震四野。 登天楼高达数百层,为了这座登天楼,上面不知道布下了多少道法多少阵法,又有历代观主加持,不知道要多坚固。 梁亦能够拆楼,但是绝对做不到如此,如此轻而易举。 面对这位剑仙,梁亦也只能苦笑。 …… …… 云端之上,朝青秋身形缓缓出现。 隔着那位刘圣只有数丈之遥。 剑士身前一丈是死地,可在朝青秋面前,即便是百丈,也是死地。 在这个距离下,他要是出剑。 刘圣不死也是重伤。 这位气态闲适的圣人看着朝青秋,笑道:“剑仙登临人间之巅,便该离去才是。” 朝青秋平静道:“我在等你们杀我。” 声音很冷,在云层之上,更是平添了几道冷意。 三教圣人想杀他,这不是什么秘密。 要是有可能,朝青秋甚至想将这十二位圣人一并斩杀,这无疑是让剑士兴盛起来最简单的办法。 可却是最难的事情。 十二位圣人,即便是朝青秋自己想来,都觉得至少要有数位自己才行。 更何况斩杀圣人的同时,妖土的大妖势必不会什么都不做。 所以这种事情是不能做的。 刘圣轻声道:“要是在合适的时机,我也想请朝剑仙去死。” 朝青秋说道:“我觉得现在的时机便很不错。” 刘圣摇摇头,“朝剑仙不想离开人间,是因为人间有剑士需要剑仙照拂,我们不想这个时候请朝剑仙去死,是因为我们也怕死,但终究局势的主动权在我们手上,朝剑仙要是不早些离开,等我们一旦想通,那真的没有半点余地了。” 朝青秋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生死这种事情,你们要是这么容易看清楚的话,哪里有这些年发生的故事?” 刘圣点头,“也是。” 朝青秋说道:“有朝一日,或许是你倒在我的剑下。” 杀人诛心,往往在一两句话之间。 刘圣沉默了很久,正如朝青秋说的这样,生死这件事没有这么容易看清楚,即便是他也不能,最后他无奈道:“要是我,也没办法。” 朝青秋莫名其妙的笑起来,笑容也很清冷,他莫名想起了之前在城头见过的那个年轻剑士,想起了之前和他聊过的种种。 最后那个小家伙,有些怯生生告诉他,他的剑,是他见过最顺眼的。 言语里,有些喜欢的意味。 朝青秋笑了笑,想着即便是如此,我的剑便还是我的剑。 —— 洛阳城入冬已久,只是今天,才等来了第一场大雪,飘飘洒洒,洒落人间。 坐落在城里的那座摘星楼,因为有学宫禁制的缘故,这些年从未有雪花飘落到楼顶,可这场大雪之中,不知道为何,雪花都落到了楼顶。 坐在楼高出处李昌谷看着身前闭目养剑的少女,笑意醇厚。 他半路出家学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收徒,可是却误打误撞收了一个徒弟。 而且资质相当不错。 前些日子便已经是剑气境,想来要不了多久,便能破境入青丝。 再要不了多久,便成为太清? 想到这里,李昌谷不由得笑出声。 他一出声,闭目养剑的李小雪便也睁开了眼睛。 “师父!” 她看着李昌谷不满的喊道。 李昌谷有些尴尬的看了看外面,转移话题道:“今日的雪景还是不错的。” 李小雪有些无奈的看向自己的这个师父,然后看向楼外,果然看到一片雪景。 李小雪名字里有小雪两个字,用的剑叫做小雪,就连她也是极为喜欢雪,就和她的兄长一样。 看到雪,她便想起自己的那位兄长,然后有些闷闷不乐的说道:“师父,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李昌谷温声道:“你当师父是你哥哥肚子里的蛔虫,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李小雪呸了一声,不太开心。 李昌谷看着这个姑娘,忽然问道:“你对程雨声那个混小子,有意思?” 李小雪木然道:“师父你什么意思。” 李昌谷哈哈大笑,“你什么心思,师父看不出来?” 李小雪反驳道:“那个是程哥哥哎。” 只是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李昌谷温声道:“情爱一事,在男女之间的呈现,也不见得会有问题,只是这世间,没有那么多恰好,你恰好喜欢程雨声,不见得程雨声恰好喜欢你,就和程雨声喜欢叶笙歌,叶笙歌不喜欢他一般。” 李小雪叹了口气,有些伤心。 她喜欢程雨声这件事,其实不是什么秘密,相信她的那位程哥哥也知道,可知道是一回事,挑明是一回事,挑明了又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世间哪里有那么多恰好呢。 李小雪转移话题说道:“哥哥对爹爹说,要去远方见喜欢的姑娘,不知道见到没有,也不知道那个姑娘会不会嫁给哥哥,哥哥成婚哎,我肯定要在场的哎,到时候师父也要在才行。” 李昌谷看着这个情绪一会儿便高涨起来的小姑娘,眼里尽是笑意。 他若是当年不被困在这摘星楼里,而是就在学宫求学,说不定也早已经把那个心仪的女子娶回家,这时候别说是女儿,即便是孙女,也该有李小雪一般大了吧? 可惜啊,人生哪里有这么多恰好呢? —— 继看了一个秋天的秋雨之后,程雨声待在自家的门槛上开始看这场姗姗来迟的大雪,师伯陈酒在好久之前出城一次,不知道是做什么,反正是等到回城之后,便莫名很开心,程雨声一问,也没有得到什么结果,只是知道自家师伯出城和某个道士打了一架,至于是谁,师伯没有说清楚,他没有详细问。 而就在那日过后,程雨声打熬体魄的事情便告一段落,这段时间,陈酒教得更多的还是一些用刀的诀窍,并不在体魄上多花心思。 依着他的话来说,便是这种事,现在可以先放一放,等到下一个境界再捡起来。 不用苦功夫继续打熬体魄,转而练刀之后,程雨声便要熟悉很多了,这让陈酒都有些意外,原本只觉得程雨声是块不错的料子,可这刀一练,便觉得程雨声远远超过他的预期,不禁老怀大慰,连喝酒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这让程雨声都有些担心,之前师伯说这酒喝完了就要斩天上人,这要是喝快了,是不是效用就没那么好了? 程雨声坐在门槛上看雪,陈酒和程老太爷坐在屋里围炉饮酒,这两个年龄实际上要差去很远,但其实一样的看惯了世间沧桑,聊天也不至于无话可讲。 陈酒看了一眼程雨声的背影,随即问道:“我听说那啥宫里要给这小子找一门亲事?” 老太爷抓了一把花生米放在手心,一颗一颗的丢入嘴里,笑呵呵说道:“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被我回绝了,这家伙要娶谁,就由着他去算了。” 陈酒冲着老太爷笑道:“理当如此,要说娶妻,这洛阳城里,依着我看,也就只有那李昌谷的那个徒弟才配得上这小子。” 老太爷丢了两颗花生米在嘴里,有些惆怅的说道:“别的姑娘都好说,可那丫头,没那么容易的。” 洛阳城里的事情,有很多普通老百姓不知道,可这不代表着程老太爷不知道,他消息灵通得很,知道李小雪的兄长是那个之前在洛阳城闹得风风雨雨的家伙,那家伙还是刑部的供奉,而那位摘星楼的李昌谷,也就是这丫头的师父,更是和皇帝陛下都有些渊源。 甚至于在陈酒入城之前,还是洛阳城里最厉害的修士。 一位剑士啊。 陈酒没空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其实他也就是随口一说,至于程老太爷会不会为此去努力,然后惹出什么事儿来,关他屁事。 不管程雨声惹出什么事情,只要不是沧海,他陈酒便敢去管一管。 他一辈子都没有讲过道理,以前没有,以后更加不会。 这拳头大,才是道理嘛。 他明白的。 他看着程雨声,低声笑道:“梁亦啊,果然不愧是沧海之下第一人,这样都杀不死。” 声音虽低,但还是被程老太爷一点不剩的听进了耳朵里。 之前程雨声开玩笑说过自家师伯是一位登楼境,老太爷半信半疑,多是因为程雨声的性子,一向不正经,可这在陈酒嘴里说出梁亦的名字,老太爷就真的要彻底相信陈酒是一位登楼境了, 这要不是登楼境,敢去挑衅观主? 程老太爷想都不敢想。 连忙举起酒喝了几口,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了,夸赞道:“老哥,稳!” …… …… 大雪之中,洛阳城城门那边,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背负一杆大戟,牵着一匹浑身火红如烈焰的大马走进城门,让守城士卒眼馋不已。 洛阳城里准备最为精良的是御林军,可御林军军营里也没有任何一匹马比得上这一匹的。 即便是北军府里的那些骑军偶尔回洛阳城,也没见那主将坐下的那匹马比得上这一匹的。 而且这个牵马过城门的男人,眼里有杀气。 要胜过他们见过的大多数将军。 这是某位大将军微服进城禀告军情? 可这微服也太不讲究了吧。 士卒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便已经开门见山说道:“我叫温白楼。” (本章完)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八章 杀气不足 李扶摇挑了正好有冬日暖阳的日子里离开青天城,在妖土,要找到这么个好光景,其实挺不容易,毕竟尚未入冬便是寒风呼啸,等到入冬之后,妖土的冬天就跟谁惹恼了老天爷了一般,雪花好似不要钱般,拼命往下撒。 李扶摇虽然境界已经足够,早已经感受不到冬寒春冷,但总归是从小地方走出的人,有时候总会生出错觉,觉得自己还是山下百姓,看着冬日暖阳,总是有些开心的。 从离开白鱼镇算起,李扶摇走过的路已经不短,这趟走了一次妖土之后,其实远远说不上已经将整个妖土都逛了一遍,只是现在惹出了很多事情,要是继续待下去,指不定要遇上什么。 转身南下,返回山河,李扶摇挑了一条和之前完全不同的路,所行之路,大抵应当是崇山峻岭,要说会不会遇到一些个厉害的妖修,其实就连他也说不准。 剑士们游历妖土,除去表明剑士一脉仍有人之外,大多是为了磨砺剑道,要磨砺剑道,便免不得斩杀一些妖修,因此在这六千年里,妖土也好,剑士也好,双方仍旧是没有半点好脸色给对方看。 相比较起来,李扶摇这趟游历便要友善得多,只要没有妖修主动招惹他,他便没有主动出手,一路走来,拔剑的次数不少,但是并未有几次是主动拔剑的。 倒是在城头百日,斩杀了许多妖修。 那些个大多都是各自族群里的年轻天才,被他提剑斩杀之后,想来各自长辈对于李扶摇都是有些想法的,要不是他现在身处在青天城里,指不定早就被人大卸八块了。 结仇这个事情,一旦结下了,便要提心吊胆,因为你不知道你的仇家会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给你一刀。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实在是老祖宗留下来的金口玉言。 这趟出城,李扶摇同样是一身青衫,只是不再背负剑匣,更是腰间悬剑,一边一柄,青丝剑有朝青秋的那一缕剑意,杀力惊人,被李扶摇悬在了身体右侧,至于左侧所悬的那柄剑,不是剑十九,而是在青天君那边要来的四柄剑之一。 也不是最先带走的十里。 反倒是剑身有些狭长,雪白的如同白月光的那柄明月。 此剑当年的剑主是一位女子剑士,境界虽然没有走到沧海登楼那般可怕,但也是一位春秋境的剑士,有女子练剑能够走到如此地步,已然不易,这柄明月更是那位女子剑士的心头好,铸造材料竟然比起来青丝也仅是稍逊一筹,若是流落江湖。 只怕是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削铁如泥这真不是什么客套话。 今日悬剑明月,自有李扶摇的考虑,演化灵府一事,本来便进行的极慢,要等着一座灵府完全演化完全,只怕要等着进入朝暮,这四柄剑注定有很多时日都没有用武之地,既然如此,不如先拿出来,培养一番才是。 十里、明月、高楼、草渐青。 每一柄都会在某日出现在他腰间,出现在他手心的。 至于会不会出现在某位妖 修的头颅上,看缘分。 选择步行并未选择御剑离开青天城的李扶摇,本意是不要招摇,可出城之后忽然改了主意,一气御剑狂掠数百里,将许多蹲守在城外的妖修都惊呆了,谁都猜测到了那个年轻人会低调出城,不引起什么动荡,可谁也没有想到,这年轻人竟然是在城外便开始御剑远游。 速度之快,让很多人都措手不及。 山河修士,外加上妖土修士,境界足够,便能够御风远游,只是速度有快有慢,境界高深者,自然便要快许多,除此之外要想快一些,便只能依靠法器或是坐骑。 只是山河修士和妖土妖修的关系一向说不上融洽,要是还有修士敢让妖族来充当坐骑的话,恐怕要被暴怒的妖修撕成两半。 十二位圣人当中,也就只有那位杜圣坐下有一只黄鹤。 在所有法器中,皆不如剑士御剑远游来得快。 别的不说,剑士的剑,一定是天底下杀力最盛的东西,也是见势不对,跑得最快的东西。 李扶摇御剑远去数百里,足以甩开绝大部分的埋伏。 只是还有些有特殊法器在身,或许已经拘来他的某些东西,御剑远行,不足以切断其中联系。 腰间各悬一剑的李扶摇落到一座深山之中的翠绿湖畔。 站定之后,收回剑十九,仍旧是以明月和青丝两剑在腰间,一左一右,看着怪异。 妖土广袤,许多地方都未能存在于李扶摇手中的那张疆域图里,说起来也没有太过奇怪,毕竟不同于山河,妖土这边的势力,实在是太乱。 眼前这座水面清澈,看着便极为舒服的大湖便并未存在在李扶摇手中的疆域图里,李扶摇这一气御剑数百里,方向应当没错,而且这个地方应当是还没有离开青天君的治下疆域,所以并未太过于紧张。 妖土里再也没有比青天君治下疆土更为太平的地方了。 战力足以排进妖土前五的青天君,脾气说不上好,但偏偏治下却不乱。 沿着湖面走过数步,李扶摇抬头看去,却在远处湖边看见一块大石头,上面坐着一个坐而垂钓的女子。 女子一身白裙,坐在湖边,看不清楚神情。 临近那女子不远处,李扶摇看向湖里,看着湖面动静,知道那女子的鱼钩上一定会有一尾大鱼,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女子始终不曾提线,只是漠然的看着湖面。 李扶摇停下脚步,想着是否开口打个招呼,还是直接转身离去。 谁曾料到那女子看了几眼李扶摇的双剑之后,却是率先开口,“我听闻青天城里有一位年轻人,将一众妖土年轻人都压得抬不起头来,想必就是你了。” 李扶摇站在原地,神色自若,“如何说?” 女子松开鱼竿,那根碧绿色的鱼竿竟然却是悬于半空,并不受影响,她看着李扶摇,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那一双玉手,柔声道“你的性命,可是值一颗春秋境妖丹呢。” 李扶摇苦笑道“来吧来吧,反 正都是要一路打着出妖土的,谁第一个上不是上?” 女子想过无数次情形,唯独没有想过李扶摇会这么干脆利落。 在他开口的同时,一股磅礴剑气已经自湖畔生出。 感受着那股磅礴剑气,女子掩嘴笑道“当家的,出来干活了!” 话音未落,湖面忽然沸腾,有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破水而出,带起一大串水花。 女子咯咯笑个不停,“当家的,还是这般有气势。” 那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掠出水面,然后看着李扶摇,神情古怪,“就这么一个太清境,就要值一颗春秋境妖丹?” 女子娇笑道“当家的,你可不知道,这可是青天君的乘龙快婿。” 身材高大的汉子听到青天君三个字,差点一个踉跄滚落湖中,悻悻然道“既然是妖君的女婿,如何杀得?” 女子则是不以为意,笑道“一颗春秋境妖丹呢。” 汉子还是有些犹豫,“别的妖君倒是好说话,可咱们这位妖君,出了名的霸道,你真觉得咱们能宰了这小子,还能过着安稳日子?” 女子惆怅道“倒也是哎。” “可人家就是想要那颗春秋境妖丹嘛。” 原本还有些犹豫的汉子,一听到这句话,即刻变了想法,洒脱道“不管了,大不了找个地方藏一藏,天大地大,还是娘子的欢喜最重要。” 李扶摇耐着性子听这两个人说了这么半天,一直没有出声打扰,直到此刻,才张了张嘴说道“两位,考虑下我的感受好不好。” 或许是被李扶摇打断了他豪气的缘由,汉子厉声道“你算什么东西?!” 李扶摇原本把手搭在的是明月剑柄上,听到这句话,也不言语,只是青丝出鞘半许。 剑身上的一缕剑意,流露出来一些。 朝青秋的这缕剑意,号称可斩登楼,眼前这两位,不过两个朝暮,面对这缕剑意,当即便打了个冷颤。 汉子马上便换了嘴脸,谄媚道“祖宗,别生气!” 这一来一往,倒是很有些意思。 女子赔笑道“怪不得是能够力压那些崽子的人物,原来境界如此高妙,是我们有眼无珠了。” 李扶摇出鞘半许之后,瞬间青丝归鞘,这一缕剑意是要斩登楼的,他可不想用来浪费在这两人身上。 那才是天底下最亏本的买卖。 李扶摇站在原地,冷笑道“还不走,想死?” 这可以说是很有风范了。 那汉子吞吞吐吐,最后竟然是狞笑道“可别急着走,我家娘子,还想要一颗春秋境妖丹呢。” 随着他的言语,李扶摇身前的地面白光大作,一道道雪白绳索凭空生出,就要拴住李扶摇的四肢。 甚至现在李扶摇的脚腕上,已经被一条雪白绳索给牢牢拴住了。 李扶摇叹了口气,怎么回事? 是我这气势不对? 。 正文 第三百九十九章 嘿,剑仙 被一位朝暮境的妖修用绳索拴住,明显不是一件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尤其是自己才是一位太清境。 只是李扶摇有些郁闷,他张口问道“我那柄剑,真的可以杀你,你却不怕,是为什么呢?” 汉子笑道“剑士从不讲道理,既然展露出来完全胜过我们的境界修为,便该不管不顾的一剑斩下,一切皆休,却还站着让我们滚,想来是有些忌惮的,即便是能够斩杀我们,却不出剑,是觉得有些不值得吧?” 人间有很多事都说不清楚,比如他说起不值得李扶摇出剑的时候,没有半点懊恼,有的都是庆幸。 李扶摇低头看着那条已经将他脚腕牢牢拴住的雪白绳索,一只手已经搭在明月的剑柄上。 磅礴剑气在剑鞘里四处乱撞。 早在当日第一次取剑摸到这柄明月开始,李扶摇便知道这柄剑绝对不是材质仅比那柄青丝差一点而已那么简单。 片刻之后,在那汉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李扶摇明月出鞘,真的是好似天边月光的一道剑光悠然出现,磅礴剑气随着这一剑,便将那条雪白绳索斩断。 丝毫不拖泥带水。 一剑之后,李扶摇握紧剑柄,再朝着那些不断生出的雪白绳索递出一剑,一剑一剑,斩断那些由汉子独门术法生出的绳索。 李扶摇脸色平静如常,一道道剑气向着四面八方发散出去,要说之前李扶摇的一两句话自诩自己是一位气态不俗的剑士,这时候出剑便是真有大剑士的风采。 而且他还只是一位太清境剑士哎。 那女子在这湖畔潜修这么多年,偶尔有出门去四处乱逛,所见也都是一些糙汉子。 哪里见过这样风采不俗的年轻人。 瞧瞧,这一剑一剑的,真是姿态不俗! 女子就差没有把口水流出来了。 汉子无奈的换了一个称呼,“夫人,现在是生死相搏的时候。” 女子瞪了汉子一眼,然后脸色认真起来,“这好不容易碰见一位长相不错,又有风范的年轻人,偏偏要打杀,难也!” 李扶摇哈哈大笑,“两位,是真的不怕我腰间这柄剑?” 汉子冷笑道“你要是真拔出来了,我们两口子就算是死在这里也没有怨言。” 汉子这句话说的倒是洒脱,可女子却半点不愿意,“老娘还没有活够。” 汉子有些委屈的安慰道“夫人,听我的,这家伙一定不敢拔剑。” 言语之中,其实许多畏惧,这都要对方的性命了,那家伙还不拔剑,真的会傻得不行。 想到这一点,汉子有些后知后觉。 果然,这片刻之后。 一道冲天剑气生出。 就在这座湖畔。 无数周围的妖修惊乱。 这他娘的是剑仙出剑?! 要不然有这么大的阵仗? 更有许多依据李扶摇的一缕剑气一直紧追不舍的妖修,在感受到这道剑气之后,瞬间远遁千里,他娘的,朝青秋没走?! 他们可是知道青天城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直面那道冲天剑气汉子脸色煞白,一个闪身,便提起自家夫人的衣领,朝着远处跑去,至于这个动作会不会因为太粗鲁之后受到责罚,他可不管了。 那傻小子不管不顾要出剑,这跑不了,就是个死啊。 李扶摇站在原地,费力的将青丝往剑鞘里按进去,朝青秋这缕剑意还真有意思,出鞘之后能斩杀登楼不假,这只要不完全拔出鞘,那股冲天剑意还真是唬人。 不拔剑斩这两位朝暮的原因之一真是因为觉得不值得,这能够斩登楼的一剑,要是就这样浪费在两个朝暮身上,可是半点不值得。 至于第二个原因,其实还是他李扶摇对这一对夫妻,还算不上有太差的观感。 特别是那个汉子认怂的时候,李扶摇真的有些乐。 生死都是一念之间,不能说杀得每一个人都对,也不敢说不杀的人就都算还行。 自己取舍罢了。 反正现在不出剑斩这两位,李扶摇觉得心里很开心。 收回青丝,李扶摇嘿嘿一笑,将剑十九唤出,瞬间御剑掠去。 在天幕中划出一道白痕。 湖里出现两道声音。 “娘咧,这真是一位剑仙,这么年轻?” “胡说什么,这天底下就只有一位剑仙,不是他!” “可娘,可这一位,不是剑仙,怎么也得是为登楼境吧?” “你才是个啥境界,都还没有化形,你知道屁个登楼。” 声音有些稚嫩的那位委屈道“娘,你不也没化形嘛,你就知道不是登楼境了?” 妇人的声音响起,“为娘比你多活这么些年,自然知道的比你多,你闭嘴吧!” “娘,我也想练剑!” 妇人恼怒道“练剑做什么,你还想把娘都斩杀了不成?” “娘,妖不能练剑的嘛?” …… …… 片刻之后,有个女子来到此处,腰间正好悬有有剑,她神情古怪,站在湖面怔怔出神。 湖里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娘,这是个女剑仙哎!” 妇人的声音压低了些,“胡说些什么,要成为沧海才是剑仙,她不像!” “不像?” “啥意思?” “还能有啥意思,之前那位掀起这么大的阵仗,才是个登楼,这个看着不像,没有气势。” 算是给出了答案。 “娘,你之前还说他不是登楼呢。” “闭嘴,为娘还要你来挑刺!” 那小家伙果真便闭上了嘴。 女子低着头,看着湖面,这一对母子的对话全部都被她收入耳中。 不是登楼吗? 女子冷然一笑,拍了拍腰间剑鞘。 又是一道冲天剑气生出。 这一下之前感受到剑气,选择潜入地里没有远去的那些妖修百年真的胆子被吓破了,一个个不要命的远遁而去。 这他娘的,真是一位剑仙要大开杀戒? 您老都是这么厉害的人物了,为啥非要跟咱们过不去哎。 女子瞬间消逝。 剑气犹存。 那声音又响起来了,有些怯生生的,它在安慰自己的娘亲,“娘,其实我之前也觉得她不像是剑仙,算是我也看走眼了。” 妇人的声音满是疑惑,“现在妖土哪里来的这么多剑仙?” 。 正文 第四百章 明月在心 同那两条还没有化形的小鱼一样心思的,还有在今日一前一后感受到两次感受到剑气的妖修们。 境界低微一些的,只是认为有位境界至少在登楼境的大剑士在出剑,而且出了两剑。 境界高深一些的,能看出那两道剑气都不同,于是便轻易的判定这一定是两位。 可两位登楼境剑士! 这是个什么概念? 在今日之前,妖土最为出名的三位剑士,一位是到处没事找事,碰到了惹不起的大事便躲到青天城的陈嵊,许多人都知道他只是一位朝暮,即便是在今日突破到了春秋,也绝不会成为一位登楼境剑士。 至于另外一位,那肯定是谁都惹不起的剑仙朝青秋,这位剑仙,在妖土行走,出剑与否都无人胆敢招惹,前些日子在青天城里,那么几位沧海不也没敢去招惹? 任由他出剑斩了一次天。 而除去这两位之外,现在名头最响亮的那位,境界可能低微了一些,可光是在城头便把妖土那几个最出彩的年轻人接连踩在脚下,便足以让他的名声大噪了。 这位要娶青天君的宝贝闺女的剑士,不知道现在正被多少人盯着。 可是除去这三位之外,谁有听过妖土还有两位登楼境剑士的。 他娘的,这可不是什么普通修士,而是两位登楼境修士。 要是剑士一脉多出个十几二十位登楼,山河那边圣人不出,还有谁能敢对剑士一脉指手画脚。 于是今日的事情,很快便流传了出去。 除去是两位登楼境剑士之外,还有一个更加细微的消息。 其中一位,是女子。 女子登楼,还是剑士,足以让很多人反复琢磨。 不过某位带着那柄青丝的年轻人,可没有半点想法,他一路朝南,走过深山密林,遇到应付不了的人物,便把青丝拔出鞘,却不完全拔出鞘,反正先唬人,唬人了人之后,便有御剑远游。 半月之间,便已经出鞘三五次,让整个妖土都有些震惊,关键是在他每次拔剑出鞘之后,那个女子剑士便会出现在他原本出现的地点,然后又出一剑。 这让很多人都摸不着头脑。 李扶摇却是毫不知情。 他就这样往南走去,想着竟然这趟南下竟然没有遇到什么应付不了的事儿,心情便越发的好了。 想着要是直到走出妖土,青丝剑都未能出鞘的话,那他悬着剑去沉斜山逞一次威风? 到时候站在山道上,腰间青丝出鞘,瞬间一剑斩开沉斜山山门。 他站在山道上看着那些脸色铁青的道士岂不是很有意思? 想是这般想,可朝青秋这一剑之后呢,他又怎么办,到时候啥也没有了,他不得被人大卸八块。 李扶摇低头喃喃道“送命的事情,不可做,绝不可做。” 走走停停,李扶摇也不是真没有遇到什么险境,真有不要命的,在他拔剑半寸也要出手的妖修,在某座山头拦下了他,是一位朝暮境。 李扶摇也不知道这是他斩杀的哪位年轻人的长辈,反正看着对方非要杀他的样子,他便只能默默举剑相迎,结果那一战,李扶摇压箱底的手段全部都用了出来,拼了个重伤,将那位朝暮斩杀。 对敌之中,他曾几次三番的握住那颗圣丹,本来这是要送给自己心爱姑娘的物事,可姑娘偏说这个这东西得他留着保命,李扶摇推不过,只能收着,收着之后,他也当这是送出去的东西,反正不到生死一瞬,他绝对不会动用。 他也不是那种刻板的家伙,明知性命不保都还要留着。 反正能留一天是一天罢了。 夺了那朝暮境妖修的妖丹,李扶摇塞了一把丹药入口,这些丹药大多是顾缘给的,叶笙歌也给过一些,但是不多,这一路走来,大战之后吃了不少,现在数量都已经不多。 或许还没能走出妖土,便已经没了。 李扶摇收剑入鞘,疼的龇牙咧嘴。 在后面的一个月里,李扶摇霸占了一个境界不高的小妖修洞府,将一身剑气全部掩盖,开始调理身体,当然,那个小妖修虽然没有杀,也没有让他随意而去。 两个人在同一座洞府里,算不上融洽,那个小妖修之前看着这个悬着两柄剑的年轻人,虽然打不过,但还是极为硬气,直到某一天,李扶摇把剑匣里的几柄剑都拿出来看过一次之后,那个小妖修真差点把尿都吓出来了。 那一柄柄剑身锋利的长剑,光是让他看着都觉得可怖,要想在他身上弄出一两个洞出来,还不是一件简单到极致的事情? 从那天之后,小妖修便开始一口一个剑仙,真是热络得很。 李扶摇也没有与他客气,霸占了他的洞府,随意吃着这小妖修的采集的果子,神情平淡。 半个多月之后的黄昏,小妖修抱着一大堆果子回到洞府,尽数都放在李扶摇那边,自己只拿起两个不大的果子啃。 这半个月里,他三五天便出门一趟,看似有很多机会把这家伙的行踪透露,甚至还碰见过好几拨来寻他的人,可小妖修一次都没敢说漏嘴。 因为有一股剑气始终在他身侧不远处。 甚至他还感觉有一柄剑始终是对着他的。 他 要是说错半个字,不知道李扶摇的下场是什么,反正他肯定会被瞬间钉杀在这里。 这毫无疑问。 为了自己的小命,这小妖修,还真是半句废话都没敢说。 拿回果子,李扶摇随手拿起一个,咬了一口,随口问道“你是个什么妖?” 其实依着李扶摇的境界,要想看清这小妖修的本体倒是很轻松,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去看。 小妖修挤出一个笑容,低声道“回剑仙老爷的话,我是个老鼠精。” 李扶摇哦了一声,把目光放在外面的夕阳上。 这趟南下走了这远,气候开始更为靠近山河那边,只是即便是这样,想要看到夕阳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至少偶尔出现一次,便该珍惜。 “你们族内没有啥厉害的人物?” 小妖修苦笑道“我们就比羊族好一些,好歹还能化形,要是如同羊族那般,连化形的修士都没有,可真是任人宰割。” 李扶摇皱了皱眉头。 没有发表什么看法,只是看着夕阳,咬着果子。 当天夜里,李扶摇不知道有个什么想法,将路过洞府的一头猪妖打杀了,然后夜里,他便和小老鼠两个人吃着一头烤猪,小老鼠哪里想过有朝一日能吃到猪肉,当即便开心得流出了眼泪。 李扶摇看着这家伙,倒也没有多说啥。 一头几百斤的猪,李扶摇吃得少。 小老鼠大快朵颐。 吃到满嘴流油。 到了最后更是从洞府里掘出几坛酒,打开瞬间,酒香四溢。 李扶摇的酒虫瞬间便被勾起来了。 小老鼠揉了揉脸颊,不好意思的说道“剑仙老爷,这可是我埋了几十年的东西,用你们的话来讲,叫略尽地主之谊。” 李扶摇哦了一声,然后站起身去把另外几坛酒一并挖出。 小老鼠当即如丧考妣。 这可是他的全部家底。 李扶摇悠闲喝着果酒,最后两个人竟然把这些酒都喝尽了。 李扶摇有些醉意,看着站都站不稳的小老鼠,神情古怪。 小老鼠醉醺醺的开口说道“剑仙老爷,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李扶摇问道“什么事儿?” 小老鼠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开始说起自己的故事,原来他之前成过亲,有过一个女儿,后来不知道为何被附近的一头花豹妖看中了妻子和闺女,两个人都被掳去当了小妾。 到现在,也已经有了二十年。 “我那娘子不堪受辱,早已经自尽,只是可怜我那个女儿,还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剑仙老爷要是搭把手,我一定把剑仙老爷的牌位供奉起来,日夜祷告,让剑仙老爷早点成为剑仙,最后白日飞升。” 李扶摇苦笑不得,只好问道“那豹妖,什么境界?” 小老鼠拍着胸脯,一脸笃定的说道“最多青丝,一定不会比这个更高。” 李扶摇揉了揉有些滚烫的脸颊,笑道“带路?” 小老鼠大喜过望,竟然开始重重的给李扶摇磕头,“剑仙老爷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李扶摇没有去扶他起来,自己为他做的事情,是他几乎有可能一辈子都办不成的事情,他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用来报答李扶摇,不让他磕几个头,以后要是念叨一辈子,怎么办? 其实要是真有心,磕了头也要念叨一辈子。 李扶摇站起身,饶有兴致的问道“我有四柄剑,十里、明月、高楼、草渐青。今日用哪一柄?” 小老鼠挠了挠脑袋,尴尬道“剑仙老爷要杀人,用哪一柄都好。” 李扶摇呵呵一笑,最后选了高楼。 悬剑腰间,依然是一左一右的搭配。 小老鼠的洞府选择其实极有讲究,正好在那豹妖的领地之外数里,可以说是他一直想着要去救回自己的闺女,只是本事不够,才未能成行罢了。 李扶摇压制住身上剑气,和小老鼠一起来到那座相比较起来,比小老鼠的洞府要大出很多的洞府前。 李扶摇看着那座石门紧闭的洞府,问道“要不要先吼两声壮胆?” 小老鼠担忧道“要是暴露了剑仙老爷,不好吧。” 李扶摇摇头道“无妨的,今夜我便要离开此处。” 小老鼠心神大定。 然后想了想,还是没有张口,他有些颓唐的说道“剑仙老爷,我不知道说啥哎。” 李扶摇低声道“说一句,‘狗贼,把我宝贝闺女交出来,不然今日我就要你死无全尸’你觉得如何?” 小老鼠犹豫道“那是只豹妖,要不叫做豹贼?” 李扶摇忍住笑意,“也行。” 于是下一刻,小老鼠气沉丹田,怒喝道“豹贼,把我宝贝闺女交出来,不然今日我就要你死无全尸!” 李扶摇忍不住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之后瞬间,李扶摇腰间高楼出鞘。 一道剑光生出,磅礴剑气瞬间撕裂那道石门。 剑势不停,这一剑一直掠入洞府深处,最后才在某个地方停下。 有石床,床上有个身材极其魁梧的汉子, 此刻已经面无人色。 那道剑气实在是太过于凌厉,让他生不出半点抵抗的想法。 在一旁,更是有一个瘦弱女子。 衣着暴露,但神情清冷。 一身青衫的李扶摇瞬间出现在洞府里。 小老鼠就在他身旁。 瘦弱女子瞬间便泪如雨下,喊了一声爹。 看着那个瘦弱女子,小老鼠热泪盈眶,哽咽道“女儿,爹来救你了。” 李扶摇漠然的看着那个境界果真只有青丝的汉子,“赶紧出手,晚了就没机会了。” 汉子爬下床,脸色苍白,看到那个小老鼠的第一时间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当年掳来这对母女而没有将那个小老鼠捏死,只是因为并不在意。 一个资质低到尘土里的小老鼠,谁又想过有朝一日他能找来这么个帮手呢。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直接捏死他的。 汉子跪在地上,悔恨道“剑仙老爷饶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求剑仙老爷饶过小的性命。” 李扶摇看着他,说道“真的再不出手,小命就没了。” 李扶摇摸着下巴。 那些胡茬又开始冒出来了。 头疼啊。 汉子抬起头,咬咬牙真要准备出手,只是瞬间便看到一道剑光生出。 磅礴剑气之前撕裂的是那道石门,现在撕裂的是他的身体。 李扶摇收剑而立。 拿出那颗明黄色妖丹,随手扔给那小老鼠。 李扶摇有些笑意,“要不吃一次豹肉?” 小老鼠尴尬笑了笑,然后和那个瘦弱女子相拥。 父女情深,到底也不是独属于人族。 …… …… 重新回到小老鼠的洞府,已经是夜半时分。 李扶摇看着天边的星辰,还是有些开心。 今日看到了夕阳,也看到了星辰,算是不错了。 瘦弱女子收拾出一桌丰盛的饭菜,李扶摇算是又吃了一顿。 他小口的喝着酒,看着小老鼠和他女儿。 酒过三巡。 李扶摇重新坐在洞府门口,看着星辰。 瘦弱女子蹑手蹑脚走过来,对着李扶摇磕头,“多谢剑仙老爷搭救,若是剑仙老爷不嫌弃的话,小女子愿意侍奉左右。” 李扶摇一时间有些失神,随即有些尴尬。 小老鼠出声缓和局面,“剑仙老爷是要追求大道的,如何能够在剑仙老爷身边碍手碍脚?” 瘦弱女子抬起头,看着李扶摇。 李扶摇摇头道“我一个亡命之徒,跟着我随时有性命之危。” 瘦弱女子低声道“剑仙老爷的难处,小女子明白的。” 李扶摇苦笑不已,但终究是没有解释。 有些事情,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李扶摇仰头看星辰,最后照顾女子情绪,与她说了些闲话。 说起他以往在山河那边的所见所闻,说起遇到的那些趣事,说起了最后出剑出了这么多次,只有这一次是比较畅快的。 瘦弱女子问道“剑仙老爷,你觉得咱们以后会被人欺负吗?” 李扶摇虽然很想说几句好话,但最后还是说道“会的,自己不够强,要是遇上了心底没那么好的修士,你说错一句话便可能是无妄之灾,可那又能怎么办呢,不够强,讲道理没人听,你总不能想着人人都是好人。” 瘦弱女子哀叹道“要是人人都如剑仙老爷这般,那天底下就没有什么恶事了。” 对于这句话,李扶摇一笑置之。 有些事情,想象是美好的,可现实却不是如此,就好比之前在北海,李扶摇教鱼凫和青泥练剑,最后青泥不还是想着要置他于死地吗? 青泥的性子不见得真有很坏,只是有些事情发生之后,让她处于那个地步,然后做出的选择,便不会以好坏来判定了。 只是李扶摇并未做错,为何又要死去? 不想死去,便只有强到对方无法打败才行。 瘦弱女子指着远处天边,笑道“有明月当头,我有很久都没有见过了。” 李扶摇看着天际,真看到了一轮明月,心情更好,“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 瘦弱女子轻声道“剑仙老爷,我很想去你们待得那片地方看看,会不会有人间万处灯火,会不会有有万般如同剑仙老爷一般的人?” 李扶摇笑道“灯火有的,就是我们那边的人心不见得会很好看,人心这个东西,有时候还没豆腐白呢。” 瘦弱女子低着头,微笑不语。 李扶摇站起身,看着那轮明月,笑了笑,“走了。” 他冲着小老鼠和瘦弱女子挥手。 放回高楼,取出明月。 御剑而去。 天幕有一轮明月,他李扶摇脚下也有一柄明月。 明月更是在他心中。 瘦弱女子抬头看天,轻声问道“爹爹,剑仙老爷一定能成为剑仙吧?” 小老鼠喝了口酒,笑道“剑仙老爷现在不就是喽?” 瘦弱女子转头看向自己老爹,笑了笑,“真的哎。” 。 正文 第四百零一章 剑在手 明月高照的夜里,李扶摇御剑远游。 只是片刻之后,那小老鼠的洞府之前便多出了一位悬剑女子,她仰头看着天上那道白痕,在夜色里并不显眼,但是他却看得清清楚楚。 女子身形瞬间便来到洞府里,看到这一男一女两只鼠妖,神情平淡。 小老鼠才见过李扶摇这样脾气不算坏的剑士,可没有认为天底下的剑士都是如同李扶摇一般,一时之间,没有急着说话。 瘦弱女子行礼,轻声道“这位剑仙……仙子,可是那位剑仙老爷的同伴?” 她习惯性的要称呼女子为剑仙老爷,还好很快便改了称呼。 小老鼠都为自己女儿的机智而感到庆幸不已。 悬剑女子沉默了片刻,开门见山问道“他的佩剑是何样式?” 小老鼠虽然是个境界低微的妖修,可一点不傻,光是这一句话,他就能判定这女子不认识李扶摇,既然不认识,那会不会是仇家? 因此女子开口,小老鼠一时间并没有搭话。 瘦弱女子问道“敢问这位仙子可是那位剑仙老爷的仇家?” 女子倒也是知道这两人的顾忌,直白道“天底下的剑士没有是仇家的。” 言语里透露着真诚。 虽然语气冷漠。 小老鼠心里大定,思索一会儿之后才说道“剑仙老爷有许多剑,好像一共有七柄。” 女子皱眉道“七柄?” 这天底下的剑士,哪个不是一剑在手,世间便去得的,怎么,这一位是铁匠,有这么多剑? 小老鼠低声道“隐约记得有几柄剑叫做十里明月什么的……” 接着小老鼠便把李扶摇那些剑的样式都说了一遍,只是有些剑只见过一次,因此并未看得很清楚,自然也说不太清楚。 女子点点头,并未难为他们两人。 得到想要知道的之后,她把剑一抛,御剑远游而去。 瘦弱女子低声道“爹爹,咱们其实是不该说这些的。” 小老鼠无奈道“爹实在是不想失去你了。” 语气无奈,便能说明很多东西。 …… …… 女子身为一位货真价实的登楼境剑士,其实不管如何,想要找到李扶摇,都不会算是太难的一件事。 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些日子,不管李扶摇出现在何处,她虽然一定会到,但时间都要偏差不少,定然是要晚一些。 就像是刚才在那两只鼠妖面前,她真要想见到李扶摇,便直接御剑去追,保管要不了多久,便能出现在那个年轻人的面前。 到时候要知道什么,一张嘴直接问本尊不更好? 只是她优哉游哉的跟在李扶摇身后,不知所求。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李扶摇御剑已经差不多千里,脚下的那柄明月已经摇摇欲坠,他只能选择落地。 在一处山间。 流水击石。 松柏森森。 李扶摇趴在某块石头上,浇水洗脸,神情闲适。 不知道为何,忽然便困意袭来,依靠在石上,竟然昏昏欲睡。 而在天际,那个御剑而立云海的女子剑士,悬停在云海,对着西北方一剑斩出,剑气掠过,将云层斩开,翻腾不已。 她看着远处,冷笑道“滚。” 一位远在数百里之外的春秋境妖修,被她这一剑斩断一臂,受了重伤。 看着这边,脸色骇然。 然后不曾停留片刻,身形早已经掠去。 这位莫名其妙出现在妖土的登楼境剑士,真的不太好惹。 而且脾气极差。 那妖修远遁的同时,天际那边,有一位红发男人站立在某座山巅。 这位被说成是妖土沧海之下第一人的家伙,提着刀,感受到那股剑气,蠢蠢欲动。 妖土的修士,只要是登楼境,便没有人敢说能胜过他的,剑士在同境称雄,他倒是很想看看那位女子剑士是怎么个无敌法。 在他身后是眼里同样是战意滔天的西丘。 西山不用转头,都能知道西丘在想些什么,他提着刀说道“勇气固然可嘉,可提刀面对一个境界远远比你高出无数倍的敌手,那自然是愚蠢。” 西丘嗯了一声,随即问道“妖土出现两位登楼境剑士,不是什么好事吧?” 西山笑道“哪里来的两位,除去这位女子之外,另外一位不就是那个年轻人?” 西丘一怔,随即有些失神,当日在城头上,他是第一个被李扶摇打落城头的人,也算是寥寥几个活下来的人之一,对于那个年轻人,他能够清楚的知道,他定然是极为不凡的剑士,可要是说得上登楼,那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朝青秋离开妖土之前,肯定给了他一道保命符,沧海大妖们即便是想杀一位年轻剑士,也怕日后被朝青秋找上门来,因此这道保命符,自然是到登楼为止,分量极重。” 西丘问道“那叔父不准备出手了?” 西山看着西丘,轻声说道“我要寻的是一场公平大战,我要是今日向那女子出手,不说别的,光是引发的波澜便不小,最后那道保命符要是用到了我身上,你怎么想?” 西丘低声笑道“叔父也有些害怕。” 西山平静说道“朝青秋的手段,害怕,不丢人。” “你这次前往那片苦寒之地,事事注意,没有族内撑腰,这一趟真的算是生死之旅,只是不要把那年轻人太过于放在心上,他到底不是你一生宿敌,你若是真要挑,在胡月那几个小崽子里挑一个好了。” 西山言语平淡,似乎在陈述一些平常不已的事情。 实际上对于西山来说,这些事情,也说不上什么特殊,都是很普遍罢了。 西丘点点头,眼神里有些什么复杂情绪。 西山不准备再多说什么,有些事情,他能说的,便都已经说了, 剩下的,全靠自己去悟了,要是悟不到,便是自己的修行不到。 修行路上,旁人能为你做些什么,但绝不以至于拉着你在这条路上跑。 牵着走都费劲。 西山仰头看着那道磅礴剑气。 比起来当日朝青秋的那一道,要弱出不少,但也绝不至于是说没有威力。 只是见过了朝青秋出剑,世间很难有人在看得上其余人的剑。 最后站在山巅, 西山等到那道剑气缓缓散去,他都没有劈出任何一刀。 只是战意不减。 他还是目送着那位女子剑士御剑而去。 说是御剑而去,但实际上也还是盘桓在方圆百里之内,一旦有朝暮以上的妖修出现在此地,几乎不用多说,便是一剑递出。 浩荡剑气在这方圆百里盘旋。 她就像是一个在农田里锄田的老农,兢兢业业,不让半只鸟雀吃了自家的庄稼。 …… …… 李扶摇醒来之后,继续南下,此后的路途,倒是没有遇到过任何一位登楼境,倒是接连好几场恶战,有一次是数位太清围攻,那一场恶战李扶摇拼到力竭,斩杀两位之后,自己也受了极重的伤势,最后不知道为何,另外三位幸存的太清却莫名其妙倒下。 幸存下来的李扶摇找个地方潜心养伤,便又是一月过去了。 他根本不知道,身后不远处有一个登楼境的女子剑士一路跟着他而来。 尤其是一些春秋境的妖修都被她出剑逼退,她的剑下极少死人,最多只是重伤而已。 之后某天,李扶摇临近一座相对繁华的小城,因为已经快要接近北海,这边的建筑风格更接近山河,李扶摇不再招摇,将青丝和明月都收入剑匣,更用布条包裹,低调入城。 一进城之后才大吃一惊,这座城竟然是仿照洛阳城的格局所建,洛阳城作为延陵王朝的帝都,是山河那边为数不多的雄城,建造的时候不知道花费了多少时间,征调了多少民夫。 只是洛阳城建造是普通百姓,这座小城却是由妖修出手修建,自然便要快得多,只是在布局上相似,在细微处还是要差去不少。 李扶摇悄然入城之后,并没有声张,在一座不大的客栈落脚,这座名唤飞鱼城的小城里人族修士不少,鱼龙混杂,城中三教九流皆有。 因为人族野修较多,看起来并不像是一处妖土城池,也不像是山河某个山上宗门,倒是还真的和世俗之间的城池一般。 李扶摇算了算,现在山河那边应当已经立春,正是万物复苏的大好时节,妖土这边虽然还是寒风凛冽,但实际上也要比之前好过太多了。 小半旬之后,城里有个独特属于这座飞鱼城的节日,好似是因为之前某位境界高深的妖修对城中野修多有照拂,多次出手将外面的骄横妖修击退,野修们感念其功德,选择在每年的今日举行庆典。 之前庆典不过是表达谢意,这几十年之后,便渐渐衍生出了新的东西,比如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城中便要开设比武,让这一众修士都在台上较量,不分生死,只分高下。 最后站在高台之上的,便能得到城中最大的宗门,飞鱼宗的一件法器奖赏。 说来也是奇怪,飞鱼城的城主是某位脾气温和的妖修,只是几乎常年不在城中,这飞鱼宗却是完完全全是人族修士,没半点妖修的影子。 城中大事在那位飞鱼城主不在的时候,也都是这飞鱼宗出面解决。 这些年,好在是从未出过大事,很安生。 现如今的这庆祝大典是由飞鱼宗举办,今年的彩头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好剑。 现如今剑便悬在城楼上,等到谁笑到最后,便是谁的剑了。 其实今年这彩头,也颇受争议,往年的彩头大多是某些品质不错,不用于杀敌的法器,飞鱼城里野修众多,只是相较起来,学剑的野修真不多。 毕竟这再如何靠近山河,都还是妖土的地盘。 这柄剑看来便算是冷门之物了。 往年彩头悬挂在城楼之后,势必会引来不少人前来观望,人群多是对此垂涎不已的,可今年,出现在城楼这边的修士不多,大多都是来看热闹的,实际上对于这柄剑,没有什么兴趣。 城楼不远处有一处酒摊子,摊主是一个年迈老修士,境界只在青丝之前,可以说是很低了。 酒不是什么好酒,只是能够保证没有掺水。 价钱也便宜。 只是即便是这样,也多被人说成酒水寡淡无味。 其实世间多是这般,即便你价钱再公道,酒水再好,也总有几个人会在鸡蛋里挑骨头。 卖酒的老修士是个脾气好的老家伙,或许是年轻时候吃了不少苦头,到老了之后便再没有半点脾气,见谁都是乐呵呵的。 这不,今儿酒摊子这边来了一个怪客人,别人喝酒要么一坛要么一壶,可这位倒好,只要了一碗,这跟谁说理去? 这要是碰到一些脾气不好的老板,说不定当即便要翻脸,酒不卖了不说,指不定还要给客人使脸色。 老修士脾气真是不错,当那年轻人笑着问一碗酒卖不卖的时候,老修士便已经笑着端来一碗本就说不上好的水酒。 水酒水酒,只是他这酒里可真没掺水。 背着一个大包裹的年轻人坐下之后,喝了口酒,既没有大骂这酒恐怕是一碗酒半碗水,也没有违心的称赞一声好酒。 只是视线一直在城楼上那柄剑上。 酒摊子生意冷清,现在也就年轻人这一个客人。 老修士见他应当是个脾气不错的后生,便笑着拣了条板凳坐在年轻人身旁,不认生的问道“公子不是飞鱼城里的人吧?” 年轻人点点头,微笑道“四处游历,赶巧遇上了城里的盛事,便想着留下来看看。” 老修士嘿嘿一笑,“公子可是对那柄剑有想法?” 算是开门见山,直白得不能再直白了。 年轻人一怔,随即后知后觉的问道“怎么说?” 再问话的同时,年轻人一口喝尽碗里的酒,笑着说道“再来一碗。” 老修士满脸皱纹都好似铺平了一般,觉得这年轻人真是极为上道。 一点也不像是才入江湖的雏儿。 这山下江湖武夫有江湖,那他们这些山上修士就没有了? 清了清嗓子,老修士笑着说道“这往年的比武,胜者固然能够得到一件法器,只是须得知晓,人人想法不同,修行的道法不同,不一定每个修士都对那彩头有想法,因此要是得胜了最后却对那法器没有想法怎办?那自然是转手于人,这城内修士这么多,总有一两个心仪的却本事不济的。” 年轻人喝了口酒,顺便又点了样其他吃食,笑着说道“那老前辈的意思是我要花钱把这柄剑买下来才行?” 老修士笑意不减,“像是咱们这些野修 ,练剑的是最不受人待见的,这些家伙的战力在同境里往往要高出其他修士一头,但比起来正统的剑士又要差十万八千里,学了个四不像,又穷,这次彩头是一柄剑,可飞鱼城里又有几个练剑的野修?当真会被那几个练剑的野修给把剑拿去?到时候剑还是城里那些出身不错的修士的,可他们拿剑有个屁用,还不是得卖出来?” “那些穷家伙出得起钱?” “到时候公子要是想要,一个相对公道的价钱就能拿下。” 年轻人放下酒碗,看着满是笑意的提醒道“老前辈好像忘了一件事,要是我对那柄剑有兴趣,那不就是练剑的?既然是练剑的,又怎么买得起那柄剑?” 年轻人颇有道理的言语,让老修士一时之间尴尬不已,尤其是之前他还直白的贬低过练剑的野修。 那些家伙,虽然没有学到剑士的杀力,但脾气还真的不见得好。 不过很快那年轻人又哈哈大笑,“我恰好就是那个既不练剑,又对剑有想法的家伙。” 老修士松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心有余悸的说道“公子这大喘气可是吓死老朽了。” 年轻人微笑着问道“若是出钱买下,大概什么价钱是公道价?” 老修士想了想,然后才说道“依着飞鱼宗的脾性,以往那些法器至多价值一颗太清境妖丹,如今这柄剑想要的人不多,恐怕数颗青丝境妖丹就能拿下。” 妖土这边的相比较山河就要简单许多,妖丹便是最直接简单的东西。 法器交易,价值便是以妖丹体现的。 李扶摇点点头,入城之后基本上便已经探听清楚城内的事情,最大的宗门飞鱼宗也是一众野修宗门,里面修行的功法可谓是五花八门,宗主是一位太清境的野修,位于飞鱼城的十大高手第二,除去那位神出鬼没的城主之外,无人是其敌手。 既然宗主也都只是这个境界,那能拿出来的东西自然便也好不到哪里去。 老修士感叹道“今年这场比武,那些个太清境修士不会出手,青丝境里的伍雾去年已经夺魁,今年应当是不会下场的。” “那些个算是成名了的家伙,应当是没办法顶着压力下场的。” “练剑的注定夺不了魁,公子只要准备好妖丹,那柄剑不离十能到公子手里。” 年轻人敲了敲桌面,问道“有门路?” 老修士惊异道“公子真有心?” 年轻人不多说,只是拿出一个小布袋,丢到桌上的时候,弄出来不少响声。 老修士颤颤巍巍把袋子打开,露出里面的妖丹。 五光十色。 整整六颗妖丹。 年轻人喝完最后一口酒,笑眯眯说道“麻烦老前辈把剑带来。” 然后起身,自顾自离开。 老修士捧着这六颗妖丹,失神喃喃道“看走眼了。” 飞鱼城的那桩盛会在数日之后如约举行,既然今年的彩头是一柄剑,今年参会的练剑修士便多出了不少。 许多人都眼馋那柄剑。 只是最后这柄剑花落谁家,大家都在猜测,反正认为是那些练剑夺魁的,少! 大会开了三天,夺魁的最后是一位早已经被看好的修士,正是之前夺魁的伍雾亲弟弟,伍暮云,夺魁之后,伍暮云按照往常一般,将那柄彩头出手,可谁也没有想过,这一次却是异常顺利。 那柄剑才挂出去,便马上有人开价带走,五颗青丝境妖丹,一点都不含糊。 出价的是谁没人去关心,反正钱到了,那柄剑出手便是。 于是那柄剑便轻易的被带走了。 …… …… 年轻人时隔半月重新出现在城门那边的酒摊子。 这一次,他才出现,老修士便倒了一碗酒端上来,低声道“公子要的剑,成了。” 声音虽低,但其中的情绪可是不少。 年轻人喝了口酒,搓手道“给看看。” 老修士从摊子某处拿出这柄剑,笑着说道“这柄剑五颗青丝境妖丹。” 本来花了多少妖丹,又是以什么途径得到的,不该告诉这个年轻人,只是这个年轻人既然也坦荡,他也就懒得藏着掖着。 一颗青丝境妖丹,要是年轻人厚着脸皮要回去,便让他要回去,他大不了白做这趟买卖,反正也算是认清了一个人的脸貌,但也不算是差。 若是那个年轻人继续坦荡,老修士不介意与他真正做一笔买卖。 年轻人抽剑出鞘,在剑身上看到了篆刻在上的两个字。 “遮云。” 年轻人微微弹了弹剑身,然后笑道“是柄好剑。” 老修士说了句实诚话,“剑不错,也就是看中了才觉得不错,要不然五颗妖丹有些划不着。” 李扶摇随口说道“那颗没有花出去的妖丹便赠与前辈了。” 然后年轻人把剑悬于腰间,就要起身离去。 竟然是要做那等仗剑远游的行径?! 老修士有些犹豫该不该开口说出那笔生意了。 得了剑,也不介意做冤大头的年轻人就已经起身,一点都没有再留下去的心思。 老修士还没有张口出声,年轻人早已经不见了踪迹。 离开飞鱼城,年轻人扯落背后剑匣的布条,出城数十里,年轻人在一条小溪边停下。 这里风景极好,人烟罕至,正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年轻人站在溪边,看着远处,忽然笑道“既然来都来了,要是不出来,躲躲藏藏还拿不走剑。” 话音刚落,在不远处稀稀拉拉便出现了数位佩剑修士。 领头一位是个神情阴冷的中年男人,他看着这个穿着一身青衫的年轻人,“剑留下,人可以走。” 神情平淡,声音冷淡。 一众佩剑修士都齐齐看向这边。 那个身处于这么个局面的年轻人竟然还有闲情逸致的看着他们,伸着手数道“七个人,七柄剑,刚好。” 中年修士冷笑不已,这个家伙当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隐士高人了? 竟然敢摆出如此姿态。 只是还没等到他说话,那年轻人便解下身后剑匣,露出里面的七柄剑。 凌厉剑气,就在他们之间发散开来。 十里、明月、高楼、草渐青、剑十九、遮云和最后的青丝。 。 正文 第四百零二章 无心之人 七柄剑,就这样摆在了这七位佩剑修士之前。 年轻人双手环抱在胸前,笑着说道“各位要是有兴趣,便将这些都带走,只是取不取得走,有没有命拿着,全靠自己了。” 领头的那个中年修士只是视线落在那些剑上片刻之后便完全移开,然后额头滴落了几颗汗珠,光是年轻人打开剑匣所泄露出来的剑气,便足以让他们惊骇不已。 更谈这位剑主了。 他们虽然是野修,尚未走上剑士的那条大道,但实际上对于剑士这一脉里的事情,也知道不少,只是他们惊惧的是这剑士不都是一剑在手,什么时候多出这么一位,一人带着七柄剑了? 而且看样子,这七柄剑都还不是凡品,这是哪里来的怪胎? 只是容不得他们多说多想,现在眼前的局势,需要他们马上做出选择。 “这位剑仙老爷,是大家伙儿有眼不识泰山,看在都在练剑的份上,就把我们的当作一个屁,给放了?” 中年修士没有说话,倒是很快便有其他人张口说话,言语之中尽是谄媚。 年轻人笑着说道“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你们,真不试试能不能带走,要是真有剑跟着你们走,我便送给你们了。” 年轻人语调缓慢,倒是真像要给他们好处。 几个佩剑修士面面相觑,他们再想要一柄好剑在身,那也得有本事不是,这年轻人一看境界便要比他们高出不少,想要拿他的剑,恐怕真是不容易。 没命了,拿剑来,有个屁用。 屁用都没有。 年轻人笑着看着那位神情阴冷的中年男人,说道“真不试试?” 后者始终不言不语。 相持片刻之后,竟然大步走出来,伸手抓向青丝。 别的什么剑他都可以抓,可唯独这一柄。 是他能抓的吗? 青丝剑上有朝青秋的剑意,即便要完全出鞘才能展露峥嵘,可毕竟是一位剑仙留下的东西,他这么一个境界低微的小修士,伸手去抓这柄剑,不是找死? 果然,片刻之后,青丝剑身上剑意大作,一道凌厉剑气很快便穿透了他的身体。 他缓缓倒下,再没能说出半句话。 这个局面让剩下的一众修士都震惊不已,很快便跪倒一地。 除去能够有这么多剑的李扶摇之外,这年轻人还真不能是别人。 李扶摇收剑回剑匣,看了一眼那中年修士的尸体,然后有些怜悯道“既然他为你们找了一条活路,便算你们运气好。” 依着李扶摇的境界,自然知道在拿起青丝的时候,那中年修士不可察觉的往里面灌入了一缕剑气,他的剑气如何能与朝青秋比,因此剑气一遇到朝青秋的剑意,便真的完完全全引发了之后的事情,剑意大作,直接将他肆掠。 只是为何他要这般做,大抵也是看出李扶摇让他们选剑其实便是再让们去死罢了。 他作为大哥,为几位弟兄求一条生路,他觉得没什么问题。 李扶摇也看出来了,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几个野修,本来就无足轻重,也不必非要杀之。 说完这些,李扶摇御剑高楼,化作青虹冲天而去。 转瞬之间回到飞鱼城中。 城门处酒摊子,李扶摇落座之后,取酒自饮。 老修士先是惊骇失神,然后是满脸堆笑,“公子去而复返,可是有什么大事?” 李扶摇摆摆手笑道“不算是什么大事,就是想告诉老前辈一件事,做生意老前辈不错的,为何做人如此不济,那几个女子,真要被人采阴补阳,练就功法?” 老修士见过了李扶摇御剑的手段,真知道了这位不是什么练剑的野修,而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剑士,再加上这些天妖土传得沸沸扬扬的两位登楼境剑士之说,现在碰到剑士,他可不敢掉以轻心。 老修士低声道“公子不要动怒,几个女子都是自家父母受了银钱之后卖出来的,绝不是老朽做的没良心事情,若是 无人卖女,老朽即便是有这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做这档子事啊。” 说完这番话,算是有理有据的老修士真要松一口气,便看到那个之前很上道很好说话的年轻人瞬间有剑出鞘,将整座飞鱼城的街道斩开一条裂痕。 “听起来有道理,说起来也有道理,可这么有道理的话,我偏偏觉得一点道理都没有,我不管这么多,反正今日我偏要出剑,要是谁不愿意的,站出来拦我!” 这位好似吃了炮仗的年轻人站在飞鱼城的街道上,看着城里或明或暗的修士,神情平静。 然后发生的事情,便该是飞鱼城里建城到现在最应该被记入史册里的事情,那位不知道境界的剑士那日在飞鱼城里,出剑十二次,斩退飞鱼宗的那位宗主。 要知道那位宗主可是被说成是飞鱼城第二啊。 事情还不算完,那个采阳补阴的罪魁祸首,伍暮云,被李扶摇一剑斩断四肢,其实要是有心人来看,便知道其实哪里是四肢,就连第五肢也断了。 然后那个年轻人便站在了城里,只要有人试图救走伍暮云的,便被其一剑斩杀,丝毫不留余地。 直到杀的无人胆敢出声,无人再敢管闲事之后。 才由伍雾,伍暮云的亲姐亲自出手,结果了自己的亲弟弟。 伍雾眼中满是恨意,看着李扶摇抱拳道“不知阁下是谁,可否报上名讳,我伍雾有朝一日,定来讨回公道!” 李扶摇有些诧异,“就他这样的人,还有公道可言?” 伍雾默不作声。 任由李扶摇出言奚落。 李扶摇看着伍雾说道“我啊,名字该还是有些人知道的,前些日子来的妖土,马上就要离开妖土,我叫李扶摇啊。” 李扶摇,这三个字似乎比他的剑更让人害怕。 这个年轻人的名字前些日子传的沸沸扬扬,比一些大妖的名头还要响亮。 在青天城的城头击落数位年轻天骄,然后引得朝青秋亲自与他坐在城头闲谈,这种殊荣,能是一般人能得到的? 况且这在青天城让数位年轻天骄都落败,能是他们惹得起的人? 伍雾没有说话,眼里的神采都黯淡下去了。 李扶摇没心思理会这些人怎么想,心中有一口气,是不抒不行,只是这一口气要是抒痛快了,也就引得一群人来了。 因此显露完威风之后,李扶摇即刻便御剑而去。 这一次,足足数千里之后才精疲力尽的停下。 御剑愈发熟练了的李扶摇躺在高楼剑上,神情闲适,喃喃道“这越临近山河,心里便越不踏实,非要我把这一剑挥出来?” 御剑结束,离开飞鱼城的李扶摇重新腰悬两剑,终于在之后某天,碰见了一位登楼境妖修,那位血气如渊的大妖修显身于一处山林当中,显身之后,绝对没有半点废话,巨大的手掌很快便压下来。 磅礴气机如同九天银河,威力无双。 沧海之下的登楼,在沧海不出的情况下,真的便是世间无敌。 磅礴气机瞬间便至。 李扶摇没有半点犹豫,同之前不同,那柄青丝这一次是完全出鞘,朝青秋的那缕剑意完全释放开来,李扶摇握紧青丝,对着那尊登楼境妖修挥出了惊天一剑。 无数磅礴到不可匹敌的剑气肆掠整片山林,最后将那位登楼境妖修的身体穿透。 一剑之威,便是这般。 一剑挥出,李扶摇精疲力尽。 朝青秋的剑固然厉害,可一剑,毕竟是朝青秋借给李扶摇的,要挥出来,便要付出代价。 就比如在瞬间抽空灵府里的剑气。 朝青秋的人间至强之剑,李扶摇自然是没有幸运能够握在手上,但这一剑可斩登楼,便是实在不差。 李扶摇脸色苍白,身体不住的颤抖,那颗登楼境妖修的妖丹就在眼前不远处,李扶摇却是没有半点可 能走过去将其拿到手中。 一剑之威,方圆千里的妖修几乎纷纷潜逃,生怕这位剑士下一剑便对着他们,可是下一刻,又有一位登楼境来此。 同样的血气如渊。 那个神情漠然的中年男人站到李扶摇对面,冷笑道“一个太清,能让我跟你走了这么多日子,也算是不差了,即便是死,也可以说完全没有枉死一说了。” 李扶摇握紧青丝,咬着嘴唇。 此刻完全是没有半点可能再出一剑了。 中年男人随意伸手,就要捏碎李扶摇的脑袋。 可瞬间便有一道剑气自远处而来。 瞬间撕裂百丈大地。 李扶摇定睛看去,远处有个女子抱剑而立。 英姿飒爽,李扶摇有短暂的失神,似乎恍惚之间似乎如同见到了当年的师叔谢陆。 那个英姿勃发的女子剑士,说是他真正的师父都一点不为过。 可是师叔谢陆早已经作古,这女子剑士又是谁。 女子剑士抱剑而立,看着那位登楼,语气冷漠,“要么死,要么滚。” 尚未开战,便能有这般气势的,除去剑士之外,还有谁。 那中年男人看着这位妖土中一直传得沸沸扬扬的登楼剑士,冷笑道“倒也要看看,到底是否当得上让我倾力出手!” 语气之中,倒是相当有自信。 女子半点废话不多说,既然不滚,那便是想死了。 瞬间便有一道剑气生出。 剑气如虹,浩浩荡荡。 登楼一剑,比之之前朝青秋那一剑,有过之而不及。 并不是说朝青秋的剑便不如这一剑,而是之前出剑的是李扶摇,这个家伙的剑,即便有朝青秋的剑意在,也不能说是有登楼妙义。 不得妙义,即便能够瞬杀一位登楼,又如何? 真正打斗起来,一样不是这个女子的敌手。 狂暴剑气撕裂数十根树木。 那位登楼看着这一剑,脸色有些苍白。 谁都没有想过,这位女子的剑,也是这般不好惹。 剑气席卷无数树木而去,卷起无数沙土。 女子提剑而掠,身形在半空飘荡,看着极其轻盈。 女子剑士抱剑而立,看着那位登楼,语气冷漠,“要么死,要么滚。” 尚未开战,便能有这般气势的,除去剑士之外,还有谁。 那中年男人看着这位妖土中一直传得沸沸扬扬的登楼剑士,冷笑道“倒也要看看,到底是否当得上让我倾力出手!” 语气之中,倒是相当有自信。 女子半点废话不多说,既然不滚,那便是想死了。 瞬间便有一道剑气生出。 剑气如虹,浩浩荡荡。 登楼一剑,比之之前朝青秋那一剑,有过之而不及。 并不是说朝青秋的剑便不如这一剑,而是之前出剑的是李扶摇,这个家伙的剑,即便有朝青秋的剑意在,也不能说是有登楼妙义。 不得妙义,即便能够瞬杀一位登楼,又如何? 真正打斗起来,一样不是这个女子的敌手。 狂暴剑气撕裂数十根树木。 那位登楼看着这一剑,脸色有些苍白。 谁都没有想过,这位女子的剑,也是这般不好惹。 剑气席卷无数树木而去,卷起无数沙土。 女子提剑而掠,身形在半空飘荡,看着极其轻盈。 并不是说朝青秋的剑便不如这一剑,而是之前出剑的是李扶摇,这个家伙的剑,即便有朝青秋的剑意在,也不能说是有登楼妙义。 不得妙义,即便能够瞬杀一位登楼,又如何? 真正打斗起来,一样不是这个女子的敌手。 狂暴剑气撕裂数十根树木。 那位登楼看着这一剑,脸色有些苍白。 。 正文 第四百零三章 春至草渐青 随着那个中年男人被一剑搅碎所有生机,那尊高大数丈的法相也随即破灭消失。 白色的妖丹滚落在地,缓缓滚到李扶摇的脚边。 李扶摇震惊的看着远处半空那个提剑的女子。 女子身上有着一左一右两个窟窿,看着光景惨淡不已。 可诡异的是,虽然有两个窟窿,但是女子身上却没有半点鲜血流淌。 李扶摇虽然并未受伤,但是那一剑从他手里挥出去,仅是一剑余韵便让他五脏六腑都震荡不堪,演化出来那座灵府更是出现了丝丝裂痕,要重新修复想来还是得花不少时间才行。 相比较起来,一条性命和这点苦痛,李扶摇更愿意在意前者。 脸色苍白的李扶摇看着远处的女子,动了动嘴唇,喊道“前辈……” 那个女子看不出年龄,但有这般境界,能够这么快斩杀一位登楼境妖修,肯定得比自己要年长许多。 喊一声前辈,应当是不错的吧? 可谁知道,在李扶摇这句前辈喊出来的同时,那女子便转过头来看了李扶摇一眼,皱眉冷笑道“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李扶摇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心里有些莫名其妙,喊一声前辈怎么了,我又没做错啥事,要不是刚才这女子还救过他一命,依着李扶摇的脾气肯定扭头就走了。 只是现如今不仅走不了,而且也不能走。 那女子应当受伤很重,李扶摇至少得看看之后能不能照拂一二,他算不上什么老好人,但是有恩自然是要报的。 女子冷漠道“转过头去。” 李扶摇后知后觉,才有些慌张的转过头去。 片刻之后,女子落到地面,拿出衣衫换好,这一次是一套月白色的长衫,在领口处绣着一柄小剑,衣袂处绣着金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女子身材本就修长,只是胸前风景并不壮阔,可也就是这样,才平添了好些英气。 走过数步,女子转而看向那数柄剑。 视线停留在某一柄剑上,眼神复杂。 她看向李扶摇,开口说道“我那一剑,比起来朝青秋的那道剑意,如何?” 李扶摇转过头,看了一眼女子装扮,有短暂失神,回神之后,听着这女子问这个问题,也只是苦笑无语。 这他娘的怎么回答,朝剑仙随意一剑,便能斩杀一位登楼,您老人家这么凄惨才让一位登楼毙命,这孰轻孰重,不用多说吧? 女子忽然冷笑道“你觉得我老?” 李扶摇瞪大眼睛,顾不得什么,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前辈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女子漠然无语。 李扶摇尴尬笑了笑,“前辈在登楼里,固然是一位极其厉害的剑士,只是朝剑仙已经进入沧海……” 女子冷然一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李扶摇不知道说些什么,就这样沉默不语,只是脑海里开始回顾之前那一战,并未再生出其他想法。 当然,这要是生出了,自然是要被看出来的。 李扶摇看着那女子没有什么重伤的样子,便不再操心,坐下之后开始打坐,恢复灵府剑气。 女子看了一眼李扶摇身侧某处,皱眉道“你竟然不是剑山弟子,许寂那家伙还真舍得把剑玉都给了你。” 李扶摇自从悬剑开始,几乎所有见过他出剑的修士,都认为他就是剑山弟子,毕竟在剑士一脉凋零的今天,若是有剑士在世间行走,难以不和剑山联系起来,只是李扶摇虽然是陈嵊的徒弟,要喊老祖宗许寂一声师爷,要叫吴山河的师兄。 和剑山的关系实在是不能不算紧密。 但实际上他还真不是剑山弟子。 当年师叔谢陆的有心无意,让他在天黑之前没有登上剑山山顶,从而没有能成为剑山弟子,后来撑着老祖宗给的灯笼下山,就在剑山脚下练剑,实际上他的待遇已经算是比绝大部分剑山弟子还要好了,只是许寂和谢陆存有私心,不让他成为剑山弟子,许寂之前便只是一心想要李扶摇好好看看人间,练剑不为外物所累。 最后赠送剑玉的想法,大概也不是想着让李扶摇以后在剑山有难的时候施加援手,更大概率是想让李扶摇练剑的速度快一点罢了。 最后已经是将死之人的许寂,所求真的已经没有了半分功利性了。 女子随口一言,让李扶摇睁开眼睛,有些失神。 剑玉一直被他放得很好,一直悬在腰间,从未拿出来过,自然不可能被人看到,女子能够知道他有剑玉,自然是对剑山极其熟悉之人才是。 会不会是师父陈嵊的师姐师妹的说法? 可真要是师父的师姐师妹,陈嵊不至于绝口不提啊。 李扶摇头乱如麻,干脆不再说话。 女子走过两步,伸手在李扶摇身侧一拉,凭空将他放在储物法器的一壶酒拿出来握在手上。 这让李扶摇又一次目瞪口呆。 这到底是个什么妖怪?! 女子没有去理会李扶摇的想法,只是坐在一截树桩上,喝着李扶摇从那城门口老修士手里买来的寡淡酒水。 神情平淡,看不出满意与否。 李扶摇默默的拿出来一壶酒,小口小口喝着。 这趟南下,他到底是比之前要多喝了许多酒了。 喝着酒,李扶摇小心翼翼说着话,最开始是表达着谢意,最后才是开口说这一些闲话。 女子自顾自喝酒,没有丝毫想要搭话的心思。 李扶摇最后说起了那几柄剑,十里明月,高楼草渐青。 其实这几柄剑里,也就只有十里和明月两柄李扶摇知道一些事情,高楼和草渐青这两柄剑,李扶摇一点东西都不知道。 女子忽然开口说道“那柄剑,我认识。” 李扶摇下意识去看女子身侧的佩剑。 哪一柄? 女子一脸眷念,轻声道“魏春至都不在了,谁还知道春至草渐青呢?” 声音轻柔,像是一个在等着丈夫归家的女子与旁人谈起自家丈夫。 言语之中的骄傲,言语之中的思念,就是这一句话里,便显露无疑。 李扶摇看向那柄草渐青,想起之前女子遭受的重伤。 他拿起草渐青,递给女子,轻声道“前辈可要将它带走?” 女子笑道“魏春至都不在了,我带着它又有什么意义呢?” 李扶摇默然无语,只是大致猜到了这位女子的身份应当和草渐青的剑主十分紧密,或许她便是那位魏春至的妻子也说不准。 李扶摇喝了口酒,轻声说道“前辈讲讲魏前辈吧?” 女子仰头喝着酒,平静道“你真想听?” 李扶摇点点头。 世间的故事大多老套,并无新意。 只是故事里的情意却不见得相同。 爱恨情仇,说是太过普遍,是因为人人皆有,只是说特殊,又是说每一个人的都不同罢了。 就像当年李扶摇在白鱼镇说书的时候,故事里的那些人,其实抛开姓名,故事都大致相同,他其实也不愿意这般讲故事,可是那些酒客爱听,也听不进别的东西,他能怎么办? 还不是只能顺着心意。 毕竟他需要说书过活。 那些他自己编的,觉得有趣的故事,也只能当做一日说书结束的添头提上几句,可喜欢的也不多。 那是李扶摇第一次觉得世道挺不好的时候。 …… …… 女子低头拿过那柄草渐青,缓缓伸手握住,竟然就只是握住,这柄剑便开始微微颤鸣,剑气冲霄。 只是里面的剑气,让李扶摇一怔。 明显这是两道剑气相互交错。 其中一股和这女子无比相似。 另外一股,则要凌厉得多。 除去女子的那股剑气之外,另外的一股剑气李扶摇总感觉似曾相识。 可是一时间也想不起到底是在什么地方看到的了。 那种感觉很奇怪。 感受到这股剑气。 女子第一次展露笑颜。 笑容里多是怀念。 曾经美好的时光里,有那么个人在他身侧。 她看向李扶摇,轻声说道“你拿了他的剑,你很像他,你却不是他。” 李扶摇认真道“前辈心中的魏春至,世间不就只有一个?别人再像他,别人再拿了他的剑,也都不是他啊。” 女子瞥了他一眼,把手中的草渐青扔回给李扶摇,轻声道“好好待它。” 李扶摇点点头,随即说道“前辈真的不讲讲那位前辈的故事?” 女子有些疲倦的揉揉脸颊,“有什么好说的,我的夫君,就只是个天才的剑士罢了,魏春至,一个想着要成为剑仙的天才,这辈子第二大的梦想,就是要站在沧海向朝青秋问剑罢了。” 李扶摇问道“那魏前辈第一的那个梦想是什么?” 女子语气温柔,“自然是事事都顺着我。” “可我最大的梦想,便是看着他站在沧海,对着朝青秋问剑。” 李扶摇感慨良多,怪不得她之前要询问她的一剑和朝青秋的一剑,到底孰强孰弱。 女子皱眉道“若是朝青秋站在登楼,魏春至也在登楼,朝青秋如何及得上我夫君?” “魏春至从习剑开始便是名副其实的天才,要不是他一向低调,只怕山河里人人都知道有个剑士叫魏春至,是我的夫君。” 谈起魏春至,女子言语温柔。 “魏春至倒是不以为意,他这一辈子对于剑道,倒是奇怪的很,眼中只有朝青秋那么一个敌手而已。” “可惜运气不好,赶不上他。” 李扶摇轻声道“运气?” 女子皱眉道“魏春来这个家伙,要不是比朝春秋晚生了五十年,不见得能比朝青秋差。” 李扶摇问道“那魏前辈是怎么死的?” 这倒是李扶摇一直关心的问题,青天君的那些剑,大多都是在那片海里找到的,可是那海里面葬着的多是六千年前的那些剑士和他们的佩剑,这柄草渐青也是这般。 都是海底找到的。 若是如此,魏春至难不成是六千年前的剑士? 若不是,那么这柄剑为何会出现在那片海域。 这些都是问题。 女子看了一眼李扶摇,平静道“他尝试着去跨最后一步。” 李扶摇有些吃惊,“最后一步,魏前辈是要入沧海?” 女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世间的修士,哪个不想成为沧海,何 况魏春至早就把眼光放在了朝青秋身上。” 李扶摇喃喃道“登楼观沧海,千难万难。” 女子点头道“是千难万难,只是魏春至也不至于连这道坎都迈不过去,真正让他殒命的,不过是某些人罢了。” 李扶摇眼神暗淡下去,要成为沧海,很不容易,尤其是他们这剑士一脉,更是如此,要成为沧海,三教肯定不乐意,那魏春至才会选择来到妖土破境,甚至去到那片海域,可即便如此,也未能成,朝青秋当年肯定出手的,只是当年的朝青秋一个人,肯定拦不下那么多人。 云端的那些圣人,大多数时候都高坐云端,不为世事扰乱,但还是有些事情能让他们心神不宁的,比如死亡临近,比如朝青秋要出剑挑衅,又比如另外有剑士要破境成为沧海。 往往在这个时候,圣人们便要出手了。 李扶摇想到自己,即便是有朝一日走到沧海之前,要伸脚去迈过最后的门槛的时候,会不会也很是难。 到时候未尝会比当天出现在青天城里的沧海少。 即便那时候的朝青秋的境界修为又到了一个高度,但也不见得一定能护卫李扶摇迈过重重难关,成为沧海。 女子轻声提醒道“世道很不好,你自己要好好看看才是。” 李扶摇挠挠脑袋,没有多说什么。 世间尚有文无第二,武无第一的说法。 何况是他们这些被说成是杀力第一的剑士。 女子喝完了酒,站起了身,“跟着我走,我送你出妖土。” 李扶摇惊讶道“前辈伤的不重?” 女子神情平静,“心都没了,哪里还有什么伤。” 她被那位登楼出手弄出两个窟窿,可即便这样也没有找到她的心脏。 她如今的状态,真是不可以常理视之。 说完这句话,她便将剑往天空一抛,想着御剑离去。 她说要送李扶摇出妖土,可不是说她就要守在李扶摇身旁,一步不离。 李扶摇赶紧喊道“前辈你的名字?” 女子不转头,声音平淡,“你已经知道了。” 她御剑破开云海,不见踪影。 李扶摇一怔,然后看着手里的那柄草渐青有些失神。 不禁低声喃喃道“这哪里有人叫这个名字的。” …… …… 在李扶摇御剑离去的第二日,其实便有妖族修士来到了飞鱼城,不是什么旁人,正是那位原本的飞鱼城城主,飞鱼城里唯一的一位朝暮境。 飞鱼城并不是他建造的,但一代一代传承下来,却是到了他的手上。 他在数十年之前踏足朝暮之后,便一直游历于妖土,想着寻法子破开朝暮走进春秋,要知道这飞鱼城历代城主,除去第一任城主之外,便没有一人走到过春秋境。 他想要努力走到春秋境,其实也不单单只是为了自己的境界着想。 其实更主要的一点是当年第一任城主其实在城中留下了一份宝藏,只是宝藏设有禁制,只有成为春秋才能进入宝库。 这些年历任城主为了这份宝藏,不知道做过多少努力,只是除去把秘密一代又一代传下来之外,并未有其他的作用。 现如今的飞鱼城城主年事已高,虽说在朝暮境里,也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这些年痴迷修行也没有留下半个子嗣,直到前些日子返回飞鱼城的途中碰见了一个资质不错,但是性子却很倔的小妖修,这才想着后面的事情,将那小崽子带回来了。 带回来之后,飞鱼城主也没有立即传授他什么功法,更没有告诉那小崽子什么秘密,天底下像是他这般不注重种族的老家伙其实一点也不多了,别的妖修传道也好,还是什么好处也好,总是要先分个亲疏远近,这个亲字自然当头。 没有血脉里的关系,真会对你那般上心? 回城之后,飞鱼城才发生的事情很快便传进城主府,那个在青天城闹出无数风波的年轻人曾在飞鱼城里搅乱风云。 对此飞鱼城主并没有半点上心,反倒是当天晚上,便有人登门拜访。 是那位飞鱼宗宗主登门拜访。 那位飞鱼宗宗主身旁的女子更是自荐枕席,为得便是要让他这位城主出手斩杀那个年轻剑士。 已经是两鬓斑白的老城主在灯光下肆意打量着那位长相艳美的女子,冷笑着说道“美人倒是美人,只是无福消受,陈宗主,你难不成没听过青天城里发生的事情?” 那位飞鱼宗宗主脸色铁青,挤出一个笑容,“倒是听过一些。” 老城主漠然道“且不说我能不能斩杀他,光是他与那位年轻天骄的关系,你觉得是一个朝暮能够招惹的,陈宗主,有些事情,总归自己去做,受辱了,希望旁人帮你找回场子,本来就是这个世间最不该发生的事情才对,我若是你,办不到的事情,自然便不去想,想这么多,无用。” 那位高坐城中第二把交椅的飞鱼宗宗主忍住怒意,起身抱拳道“打扰城主了,在下此刻便离去了。” 飞鱼城主冷漠道“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这句话说出的同时,杀机四起。 他的那位弟子年纪尚轻,要想走到太清境,不知道还需要多久,他这个做师父的,还得真要做些什么才行。 。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又至白鱼 春归之后,万物复苏。 有一座小镇坐落在周国西南,有一条小河穿过,将整座镇子都分成两半,因为河里多是一些白鱼,因此小镇的名字便叫做白鱼镇。 白鱼镇里的住户不多。 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镇子上的人们过得也算是不错,只是有一件事情他们很不习惯,那个之前在镇子里某座酒楼当说书先生的小先生在某天离开白鱼镇之后,便再没有回来过。 虽然在后来,很快便有其他的说书先生顶上,但人人都觉得少了些什么,究竟是少了些什么,其实也没有人能说的清楚,就好像是一样的材料,菜还是那盘菜,就是厨子变了。 没了张屠夫,还有李屠夫。 猪肉即便价钱有些贵,但还是有许多人都能吃上。 可没有了李先生,王先生也好,张先生也罢,都不如意了。 说起来没有李先生的影响,恐怕也只有那座酒楼掌柜的体会最深了。 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比往日里来得少,他能不知道? 看着天边,又是一场小雨润如酥。 掌柜的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这他娘的鬼天气。” 可下一刻,便有一道黑影出现在了掌柜视线里。 掌柜的抬起头,听到一道温和嗓音,“还有空座?” 嗓音的主人是一个神情平淡的中年男人,这个男人张口,和当年第一次来这里,如出一辙。 中年男人重游故地,倒是什么都记得清楚,可那掌柜的虽然并未见过什么外地人,但这中年男人第一次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他这脑袋里还真是记不住事情了。 可记不住便记不住,下一刻他便傻眼了。 在那中年男人身后,竟然还有一个和尚! 掌柜的天天听着酒楼里的说书先生说书,那些故事里未曾不见得没有和尚的事情,可说归说,他可从来没有见过和尚。 据说在这一座山河里,都是没有和尚的。 要想见这些和尚,只能到西边的佛土才行。 有一座佛国,还有一座灵山。 灵山之上,甚至还有两位佛教圣人。 那和尚穿了一身大红袈裟,站在中年男人身后,在和尚身后还有一个少女和一个背着一把油纸伞的读书人。 至于还有个少年,早已经跑到酒楼里东张西望了。 中年男人敲了敲柜台,重复了一遍言语,“还有座?” 掌柜的回过神,这才笑着点头,“有的有的。” 一行四人,挑了一个靠窗口边的位子。 然后点了火锅。 这是酒楼掌柜的前两年从外面引进来的菜色,最开始客人们还真是吃不惯,后来才风靡起来,搞得一整个镇子里的酒楼都纷纷效尤。 “这位大师只怕吃不得火锅。” 伙计一脸为难。 火锅的底料里牛油必不可少,若是少了这一样东西,便要差上许多,可那个穿着大红袈裟的光头明明是一个和尚,常年听说书先生说书,对于那些僧人的戒律,自然是知道的。 不能娶妻,不能吃肉,不能饮酒…… 伙计看着那和尚,有些疑惑,这什么都不能做,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那僧人轻声道“麻烦施主给我一份素菜便好。” 伙计点了点头,不多说什么,转身去准备火锅。 这山河里本不该出现僧人,要是偶尔出现一位,那便只能是那位当年出现在北海,后来去学宫逗留到如今的,便只有禅子了。 这位以博学闻名山上的佛土僧人,已经整整在学宫待了数年,不仅读了很多书,甚至还将一些学宫允许范围内的术法都看了一遍。 今朝禅子的境界,远胜当初。 只是还是赶不上那个叶笙歌便是了。 之前叶笙歌离开洛阳之后,在某地偶有出手,已经被证实,她早已经破开太清迈入朝暮了。 甚至已经在朝暮走得极远了。 她是山河里,甚至是人间里,最强的年轻人,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禅子这些年偶有所悟,至今都还只在太清,距离朝暮还有临门一脚,至于身侧的顾缘,也是太清而已,倒是言余,资质本来便不算太高,之前成太清便被很多人认为这辈子也就如此了,可谁能想到,到了后来,这位学宫里众人都不看好的言先生,竟然老树抽新枝,迈过了太清的门槛,到达了朝暮。 只是到了朝暮之后,就连言余自己都知道,这辈子估摸着也就这样了,再想成为什么春秋修士,几乎是无稽之谈了,可是踏入朝暮,他的寿数多了许多年,虽然不见大道终点,但至少是能够看到顾缘走出很远了。 而且现如今这一代年轻人比之前的年轻人都要优秀,走的不知道要快多少。 之前那些年轻人,有不到四十便成为朝暮的? 甚至于在五十岁之前便有可能跨过朝暮,进入春秋。 这个世道,真是难以理解啊。 想到这里,言余把视线放在 了一旁的黄近身上,这个读书人,上山之后便一直在藏书阁那边翻看典籍,并未修行半点术法,要不是师叔周宣策一直对黄近十分看好,指不定这个年轻人早就被赶下山去了,这学宫里的规矩,说起来到底还是因人而异。 若是没有靠山,就像是那些一辈子无望迈入太清或是朝暮的修士,自然便要离山修行,到时候是去洛阳城做个刑部供奉,还是去山野之间潜修到死,又或者是找个凡人结合,过完一生。 只是比起来凡人,这些修士的寿数也算是绵长了。 火锅被人端上来,然后配菜也开始被人摆上来。 甚至还有油碟已经放在了他们面前。 言余笑道“要吃火锅,真要益州的火锅才行,只是益州里有两地,一直争论不休是哪边的火锅更好,庆州府的火锅我觉得更好,只是有很多人偏于都州府。” 少年宋沛咬着一块毛肚,含糊不清的说道“不知道是庆州府的好吃还是都州府的火锅好吃,因为我都没有吃过,反正我觉得这里的火锅还不赖。” 少年性子的宋沛这两年在山上读了很多书,抄了很多典籍,特别是有某一天他走进某栋破茅屋见过某个老头子之后,之后的功课里竟然还多了一项辩论。 说是辩论,不过便是吵架而已。 他作为掌教的唯一学生,山上无论是谁见了他,都一定会客客气气的,即便是长辈,也不会对他无故动怒,可偏偏是那个老头子,没事便敲他的脑袋,有事的时候,更是直接戒尺伺候。 可他还没有有半点反驳,毕竟那个老头子不仅本事大,就连辈分也高,更为直接的是,他还就是宋沛他家先生的先生! 这么说起来,岂不是贵为天底下头一号读书人的苏夜,都要在他面前低着头。 宋沛想着自家先生挨罚的时候也多半没有半句敢说的,他宋沛算个啥,一肚子米饭比学问多,哪能和老先生多争论什么。 既然避免不了,宋沛便只有老老实实的承受,所以他异常珍惜这能出门的机会,尤其是还是跟着师姐顾缘。 宋沛低头吃着东西,对其他事情暂时不上心。 顾缘在宋沛脑门上敲了一下,皱眉道“小师弟,你怎么回事,怎么光顾自己吃?” 宋沛后知后觉,然后挠了挠脑袋,才给自家师姐煮了几根鸭肠。 顾缘很满意的拍拍宋沛的肩膀,“不愧是我的小师弟,知道师姐的喜好,以后在山上继续报本师姐的名字,没问题的。” 其实在山上,宋沛的身份比上顾缘或许要强一点,但是众人要是分要在对顾缘和对宋沛身上分个高下,那一定是顾缘更受宠一些, 毕竟是一位读书种子。 比起来资质不错的宋沛,要更受关注。 毕竟宋沛以后有可能成为下一位掌教,可顾缘是有可能成为下一位圣人的。 而且还是一位女圣人。 三教立教多久,恐怕已经超过八千年。 这八千年里一共出现过几位女子圣人? 只是到了朝暮之后,就连言余自己都知道,这辈子估摸着也就这样了,再想成为什么春秋修士,几乎是无稽之谈了,可是踏入朝暮,他的寿数多了许多年,虽然不见大道终点,但至少是能够看到顾缘走出很远了。 而且现如今这一代年轻人比之前的年轻人都要优秀,走的不知道要快多少。 之前那些年轻人,有不到四十便成为朝暮的? 甚至于在五十岁之前便有可能跨过朝暮,进入春秋。 这个世道,真是难以理解啊。 想到这里,言余把视线放在了一旁的黄近身上,这个读书人,上山之后便一直在藏书阁那边翻看典籍,并未修行半点术法,要不是师叔周宣策一直对黄近十分看好,指不定这个年轻人早就被赶下山去了,这学宫里的规矩,说起来到底还是因人而异。 若是没有靠山,就像是那些一辈子无望迈入太清或是朝暮的修士,自然便要离山修行,到时候是去洛阳城做个刑部供奉,还是去山野之间潜修到死,又或者是找个凡人结合,过完一生。 只是比起来凡人,这些修士的寿数也算是绵长了。 火锅被人端上来,然后配菜也开始被人摆上来。 甚至还有油碟已经放在了他们面前。 言余笑道“要吃火锅,真要益州的火锅才行,只是益州里有两地,一直争论不休是哪边的火锅更好,庆州府的火锅我觉得更好,只是有很多人偏于都州府。” 少年宋沛咬着一块毛肚,含糊不清的说道“不知道是庆州府的好吃还是都州府的火锅好吃,因为我都没有吃过,反正我觉得这里的火锅还不赖。” 少年性子的宋沛这两年在山上读了很多书,抄了很多典籍,特别是有某一天他走进某栋破茅屋见过某个老头子之后,之后的功课里竟然还多了一项辩论。 说是辩论,不过便是吵架而已。 他作为掌教的唯一弟子,山上无论是谁见了他,都一定会客客气气的,即便是长辈,也不会对他无故动怒,可偏偏是那个老头子,没事便敲他的脑袋,有事的时候,更是直接戒尺伺候。 可他还没有有半点反驳,毕竟那个老头子不仅本事大,就连辈分也高,更为直接的是,他还就是宋沛他家先生的先生! 这么说起来,岂不是贵为天底下头一号读书人的苏夜,都要在他面前低着头。 宋沛想着自家先生挨罚的时候也多半没有半句敢说的,他宋沛算个啥,一肚子米饭比学问多,哪能和老先生多争论什么。 既然避免不了,宋沛便只有老老实实的承受,所以他异常珍惜这能出门的机会,尤其是还是跟着师姐顾缘。 宋沛低头吃着东西,对其他事情暂时不上心。 顾缘在宋沛脑门上敲了一下,皱眉道“小师弟,你怎么回事,怎么光顾自己吃?” 宋沛后知后觉,然后挠了挠脑袋,才给自家师姐煮了几根鸭肠。 顾缘很满意的拍拍宋沛的肩膀,“不愧是我的小师弟,知道师姐的喜好,以后在山上继续报本师姐的名字,没问题的。” 其实在山上,宋沛的身份比上顾缘或许要强一点,但是众人要是分要在对顾缘和对宋沛身上分个高下,那一定是顾缘更受宠一些, 毕竟是一位读书种子。 比起来资质不错的宋沛,要更受关注。 毕竟宋沛以后有可能成为下一位掌教,可顾缘是有可能成为下一位圣人的。 而且还是一位女圣人。 三教立教多久,恐怕已经超过八千年。 这八千年里一共出现过几位女子圣人?只是到了朝暮之后,就连言余自己都知道,这辈子估摸着也就这样了,再想成为什么春秋修士,几乎是无稽之谈了,可是踏入朝暮,他的寿数多了许多年,虽然不见大道终点,但至少是能够看到顾缘走出很远了。 而且现如今这一代年轻人比之前的年轻人都要优秀,走的不知道要快多少。 之前那些年轻人,有不到四十便成为朝暮的? 甚至于在五十岁之前便有可能跨过朝暮,进入春秋。 这个世道,真是难以理解啊。 想到这里,言余把视线放在了一旁的黄近身上,这个读书人,上山之后便一直在藏书阁那边翻看典籍,并未修行半点术法,要不是师叔周宣策一直对黄近十分看好,指不定这个年轻人早就被赶下山去了,这学宫里的规矩,说起来到底还是因人而异。 若是没有靠山,就像是那些一辈子无望迈入太清或是朝暮的修士,自然便要离山修行,到时候是去洛阳城做个刑部供奉,还是去山野之间潜修到死,又或者是找个凡人结合,过完一生。 只是比起来凡人,这些修士的寿数也算是绵长了。 火锅被人端上来,然后配菜也开始被人摆上来。 甚至还有油碟已经放在了他们面前。 言余笑道“要吃火锅,真要益州的火锅才行,只是益州里有两地,一直争论不休是哪边的火锅更好,庆州府的火锅我觉得更好,只是有很多人偏于都州府。” 少年宋沛咬着一块毛肚,含糊不清的说道“不知道是庆州府的好吃还是都州府的火锅好吃,因为我都没有吃过,反正我觉得这里的火锅还不赖。” 少年性子的宋沛这两年在山上读了很多书,抄了很多典籍,特别是有某一天他走进某栋破茅屋见过某个老头子之后,之后的功课里竟然还多了一项辩论。 说是辩论,不过便是吵架而已。 他作为掌教的唯一弟子,山上无论是谁见了他,都一定会客客气气的,即便是长辈,也不会对他无故动怒,可偏偏是那个老头子,没事便敲他的脑袋,有事的时候,更是直接戒尺伺候。 可他还没有有半点反驳,毕竟那个老头子不仅本事大,就连辈分也高,更为直接的是,他还就是宋沛他家先生的先生! 这么说起来,岂不是贵为天底下头一号读书人的苏夜,都要在他面前低着头。 宋沛想着自家先生挨罚的时候也多半没有半句敢说的,他宋沛算个啥,一肚子米饭比学问多,哪能和老先生多争论什么。 既然避免不了,宋沛便只有老老实实的承受,所以他异常珍惜这能出门的机会,尤其是还是跟着师姐顾缘。 宋沛低头吃着东西,对其他事情暂时不上心。 顾缘在宋沛脑门上敲了一下,皱眉道“小师弟,你怎么回事,怎么光顾自己吃?” 宋沛后知后觉,然后挠了挠脑袋,才给自家师姐煮了几根鸭肠。 顾缘很满意的拍拍宋沛的肩膀,“不愧是我的小师弟,知道师姐的喜好,以后在山上继续报本师姐的名字,没问题的。” 其实在山上,宋沛的身份比上顾缘或许要强一点,但是众人要是分要在对顾缘和对宋沛身上分个高下,那一定是顾缘更受宠一些, 毕竟是一位读书种子。 比起来资质不错的宋沛,要更受关注。 毕竟宋沛以后有可能成为下一位掌教,可顾缘是有可能成为下一位圣人的。 而且还是一位女圣人。 三教立教多久,恐怕已经超过八千年。 这八千年里一共出现过几位女子圣人? 。 正文 第四百零五章 请别动我的木钗 有了草渐青的那番话,李扶摇接下来南下的路程,其实要变得简单许多,因为有一位登楼境就在自己身前不远处游曳,登楼境的妖修要想出手,便须得考虑草渐青,这样一位杀力惊人,更是剑气滔天的女子,铁了心要护卫李扶摇周全,还真没有什么人来找麻烦。 只是除此之外,李扶摇还是能时不时遇见几个太清境的妖修。 在这个时候,那便只能出剑。 身上携带的这数柄剑,除去遮云之外,其余的剑都算的上名剑,尤其是那柄青丝,更是不凡。 不过因为草渐青的缘故,李扶摇这些时日出剑,并不携带那一柄草渐青。 一直放在剑匣当中。 某日夜幕降临之前,李扶摇又遇到一位朝暮境妖修,一番大战,受伤极重,差点被那人一掌拍碎心口,还好最后有草渐青御剑而至,一剑穿透心口。 在之后,草渐青并未急着离去,以剑尖挑起那颗妖丹,扔给李扶摇之后,摊手。 动作纯属自然。 早在之前李扶摇便明白了一件事,要想请她出手,便须得要一壶好酒,因此在当日脱险之后,再路过酒肆,便足足买了好些好酒。 一壶酒能换一条性命,这种生意,做一万次李扶摇都愿意。 草渐青坐在一大块石头上,抬眼看着远处的李扶摇,讥笑道“你什么时候踏足朝暮?” 李扶摇有些无奈的给自己塞了一颗丹药,然后揉了揉脸颊,苦笑道“你以为人人都是那种天资绝顶的剑士,想什么时候破境就什么时候破境?” 这句话说的很实诚,本来挑不出什么毛病,但是很快草渐青便讥笑道“魏春至朝入朝暮暮入春秋。” 草渐青只要一和李扶摇谈及剑道上的事情,便总是会搬出来那位魏春至来,在她看来,自家夫君既然是天底下最为天才的剑士,用来压一个李扶摇这样的太清境剑士,本来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李扶摇没有生出与他争论的想法,只是悠悠喝了口酒,然后猛然回神,皱眉道“朝入朝暮暮入春秋?” 草渐青嗯了一声,表示不错。 甚至还能从那声嗯里听到一些其他东西。 李扶摇想起了之前在仙岩书院的藏书阁里翻到的那本诗集。 然后他试探着问道“魏前辈甚至于饱读诗书?” 草渐青诧异看着李扶摇,“你怎么知道?” 李扶摇想了想,取出一样物事。 就是那本诗集。 就放在了草渐青的面前。 草渐青看了一眼那本泛黄诗集。 伸手翻过一页,上面熟悉的字迹跃然于纸上,似乎便是那人亲手一笔一划的书写。 草渐青有些缅怀的说道“怪不得。” 之前他感受到魏春至的气息,其实最开始并不是因为草渐青,只是后来看到草渐青之后,便觉得是因为这柄剑的缘故,可谁知道,原来真正的秘密在这本书上。 魏春至是个剑士,但也偶有舞文弄墨的时候。 她虽然一向不知道他写的是些什么,但也不会拦着他。 只是他的那些诗稿,她一次都没有看过。 更是一句都没有读过。 现如今随手一翻,看见一句“万壑树参天,千山响杜鹃。” 便觉得眼眶通红。 李扶摇扭过头去,女子情意相比较起来男子,其实要细腻的多,那些感情,在旁人看来,最多数月便要消散,可在女子心里,往往便能记住一辈子。 世俗凡人的一辈子短暂,只有百八十年,可修士的一辈子,动辄便是数百年,特别是在破境无望的暮年光景,最是缅怀,一但缅怀,便是实在是什么都解不开的结了。 男子都已经不在了,拿什么解? 就像是天底下所有的剑士手中的剑都斩不断情丝,天底下最出彩的诗人都写不进情愁一般。 情就这一个字,比天底下几乎所有文字都要给难得钻透。 李扶摇没有经历过太多爱恨情仇,也不知道别人心中是怎么想的,看着草渐青,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扭过头去,轻轻喝了口酒。 那边女子,已然泪流满面。 …… …… 接下来南下的路途中,李扶摇走的缓慢,甚至抛弃了御剑的想法,妖土往南,便越是临近山河,气候更受山河那边影响,眼里总算是看到一些绿意。 李扶摇沿着一条大江缓缓往南,江水平缓,江面如同一面平滑的镜子。 有一条渡船缓缓南下,看着那渡船上站着的旅客,大多都是些人族修士,并无多少妖修。 在这边和在妖土深处其实相差蛮大,没有那么多打生打死的情况,还是和谐的氛围占据大多数时候。 背负剑匣的李扶摇站在江岸边,腰间悬着的是那柄遮云。 看着大船远处,笑意浅浅。 —— 大船是一条三层楼船,层层不同,体型庞大,船身依着鱼身的比例打造,并非是一般渡船,而是一件实在不俗的法器,大船上除去旅客之外,还有许多贩卖各式小玩意的店铺,占用了一两间客房,略微改造,便成就了一间店铺,这里贩卖的东西便要比妖土深处多得多了,许多在山河那边才有的小玩意,这里也能看见。 更为难得的事,在妖土深处,要想购买法器,只能以妖丹作为货币,可这船上,不管是妖丹也好,还是什么珍贵材料以物易物也好,都好说。 人族修士做买卖,少有妖土修士那么简单直接,只是要是这样,其中的门道也是不少。 不把眼睛瞪大一些,可就真的吃了亏都不知道。 就光是在这一点上,山上修士和山下百姓,并没有什么差距。 在船上最为偏僻的一间店铺,是一个中年男人所开,店铺里尽是一些看不出作用的小玩意,或许是某只木钗,或许是某个砚台。 其中有些是不俗的法器,有些是真正的平庸之物,要想在这里淘到好东西,可是一点都不容易。 关键是这东西普通,要是买的价格不贵,那么有人将其全部买下来便可,到时候拿到手再慢慢的一件一件的研究,到底是好东西还是寻常事物。 可这儿的东西,一向死贵! 就算是有人言之凿凿说那只造型古怪的木钗寻常之物,有人开价的时候,中年男人也是一口咬定要一颗青丝境妖丹! 简直便是狮子大开口。 可即便这样,没人要,他也绝不降价。 店铺掌柜的脾气古怪,所贩卖的事物也不见得有多好,自然生意便差,别的店铺少说一天都能卖出几件东西,可到了他这里,就真的是,整整三个月没有出手过一件玩意了。 三个月之前还是一个冤大头在他这里购买了一方砚台,买定离手之后才看出来不过是一块普通的松石砚台,根本值不了一颗青丝妖丹。 只是卖出去的东西,他是从来不会将其退换的,因此那人也只能吃一个哑巴亏了。 正是日头西斜的时候,中年男人瘫在木椅上,就坐在门口闭目养神。 片刻之后,有个面容普通,身形微胖,腰间悬着剑的年轻人走到这边来,看了一眼中年男人,年轻人一屁股坐在一旁,笑着开口说道“老许,还没开张?” 名叫许文的中年男人不用睁眼便知道又是那个死胖子,钱袋子空空如也,倒是尽想着好事。 许文不说话,那年轻人继续自顾自说道“既然那只木钗卖不出去,便卖给我好了,这样,咱们打个商量,一颗化形妖丹怎么样,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是我媳妇儿非要,我至于几次三番来找你,你不管怎么说,可怜可怜我好不好,为了这只木钗,我媳妇儿不知道把我掐了多少遍了。” 许文闭着眼,冷笑道“周胖子,老子不是吹牛,那只木钗是当年妖后戴过的,价值不菲,卖你一颗青丝境妖丹,便已经是极为公道的价钱了,你要是没钱,就滚蛋,少来烦老子!” 年轻人听到周胖子这个说法,也没有半点生气,还是笑呵呵的说道“老许,你要是真要铁了心卖一颗青丝境妖丹,也成,就记在我周青头上,等以后我出剑斩了一位青丝境妖修,即刻便还上,你说如何?” 许文不为所动,“那你就等着有青丝境妖丹了之后再来找我,反正这只木钗跑不了!” 周青一本正经的说道“虽然天底下和我媳妇儿一样聪慧的人不多,但总会有两个瞎猫碰上死耗子的,要是偏偏看中了这只木钗,我如何是好?我媳妇儿嫁给我整整十七天了,没有对我要过任何一件东西,可偏偏喜欢这只木钗,我这个做人夫君的,怎么能不上心?” 许文睁大眼睛,坐直身子,看向周青,怒道“你他娘的想要,便拿妖丹来,你悬柄剑,不是剑士就算了,胆气也不够,不敢为自己媳妇儿去斩杀一位青丝境妖修?” 周青嘿嘿一笑,“这无人招惹我,我怎好出手,到时候媳妇儿又该和我讲道理了,说是什么不可不问而杀,不可无理而杀,不可罪不够而杀,我媳妇儿真是一个会道理的女子,我看她其实不该练剑,反倒是去当教书先生才极好,说不定会有很多学生,到时候桃林满天下,我也能混得一声先生,何乐而不为?” 许文瞪了一眼周青,这船上这么多人,他最为讨厌的便是这个穷光蛋,穷便算了,偏偏脸皮还生得这般厚,不管你说什么他都不以为意,他偏偏就是要让他把那只木钗卖给他,这些天天天来纠缠他,嘴里总有说不完的话,让许文都不得不佩服他的话痨属性。 周青好不容易安歇了一会儿,似乎是喘了口气,然后又继续厚着脸皮说道“这样老许,你看我身上有你钟意的玩意不,你看得上就拿去,反正抵木钗钱就行。” 许文仔细打量了周青几眼,从他的穿着再到他腰间悬着的那柄剑,冷笑道“难不成你还能把你的那柄破剑给我不成?” 周青一把按住腰间那柄剑,肉疼道“这柄人间可是我的家底,削铁如泥,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剑,即便是朝青秋的那柄剑也不见得能够及得上他,要是给你了,我肯定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许文看着周青的作派,冷笑不已。 周青顿了顿,然后好似下定了决心,“你要是真想要,给你也成,这柄人间,买下你这整间店铺都绰绰有余,你把木钗给我,我等有钱了便赎回来,到时候给你两颗青丝境妖丹 !” 周青已经做了极大的让步,原本以为这样许文便要松口,谁知道他站起来,一脚踹在周青的屁股上,不耐烦的说道“滚蛋,老子没空和你墨迹!” 周青眼神幽怨,看了许文好几眼。 许文觉得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周青想了想,还准备说些什么,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嗓音,“宝。” 周青笑着转过头,看向不远处那个体形娇小的女子,女子生的算不上绝美,但是也极为漂亮,看着这边,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许文重新坐回木椅,斜瞥着周青,想着这死胖子哪里来的运气,找到这么一个媳妇儿。 他娘的,不说那女子是不是剑士,光是这长相配上周青,不也是绰绰有余? 周青一路小跑到同样悬剑女子身侧,眼神温柔的说道“我就出来逛逛,保证不惹事,你咋还不放心。” 女子也是心思玲珑的人,自然不会在外人面前把自家夫君窘迫的一面给展现说道,只是轻声说道“房间里闷得慌,就想出门吹吹风。” 周青温声道“江风冷哎,你这个身子骨哪里受得了?” 女子有些无奈,“宝,你以为我们还是当年的普通百姓,咱们练剑多少年了你还记得不?” 周青有些委屈,低声说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嘛,要是其他女子,被这江风吹死了我都不管。” 女子瞪了他一眼,然后无奈道“你这个人,说些话怎么这样。” 周青嘿嘿一笑,并不反驳,反正天大地大这个眼前的女子最大嘛。 他牵起女子的手缓缓朝着甲板那边走去,大船甲板宽敞,一些境界修为不低的修士在船头早已经霸占了大块地盘,一点都不顾旁人感受,周青牵着女子来到一处相对而言有些宽敞的船头站定,扶着栏杆,笑着说道“咱们妖土走过了之后,就去佛土看看好不好,你总说那些和尚的光头好看,咱们就去看看啊。” 女子见四下无人,便冷着脸说道“你不是说我要是看了其他男子,便要挖了我的眼睛嘛?” 周青叹了口气,这女子的心咋老是这样,自己不是随口一说,咋还过不去了呢,这件事都过去多久了?没事还老是翻出来又说上几句。 “小祖宗哎,不说挖你的眼睛,就算是你磕破了皮,我都心疼死了,哪里还舍得做出这种灭绝人性的事情来?” 女子似笑非笑,“你现在觉着是灭绝人性了?” 周青一拍脑袋,转移话题道“你看看这江景,如何?” 女子始终不是那种不依不饶的,自家夫君给了台阶便随着台阶走下来便是,她点点头,“还行吧。” 说完这句话,女子随即问道“你啥时候才能像是朝青秋那样名满天下啊?” 周青皱眉道“我哪知道,他比我早生这么些年,我要是比他早生,指不定现在就是我站在那个地方了。” 说完这句话,周青随即问道“咋了,今天怎么想起问这事儿?” 女子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我就是等着你名满天下,成为天底下最厉害的剑仙,然后好换个媳妇儿啊。” 周青一拍脑门,又来了。 那是早在好久之前无聊逗闷子的时候给女子说过的闲话,当时说出口来,便后悔得不得了。 对于女子脾性,相处了数十年,他早就已经十分清楚,要是说错一句话,那就一定是要被女子翻出来念叨好一阵子的。 要是吵架,更是要把之前他犯过的错全部都给他说上一遍,这谁受得了啊。 可说是受不了,也没见觉得日子难过了。 这他娘的,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周青揉了揉脸颊,看着江畔风景,神情平淡,他不说话的事情,其实一点都不像是一个话痨。 女子转头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为了一只木钗便要把人间都给抵押出去,你这样的剑士,不怕老祖宗生气?” 周青有些郁闷道“人间重要,老祖宗也重要,但是你就差了?” 女子噗呲一笑,“一只木钗而已,你这个人,老是念念不忘。” 周青声音里有些疲倦,“你好不容易相中一件东西,做夫君的怎么能不竭力去替你拿?” “所以你这家伙连剑都不要了!” 周青张了张口,低声反驳道“那本来也没有出过几次剑……” “宝。” 女子张口,打断周青的话,“你要记住,咱们是剑士,一剑在腰间,是责任。” 周青叹了口气,看着江景,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把女子的话给听进心去的。 女子吹着江风,脸上有些笑意,“你这个人,当初通信的时候,可没有觉得你是这个性子,见面之前还说着害羞害羞,见面了胆子那么大?” 提起当年,周青将脑中郁闷的心思尽数都甩了出去。 “那当年不是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你是我想要照顾一辈子的姑娘吗,我要是不早点表露心意,你要是喜欢上旁人了,我怎么办,一个人孤独终老?” 女子啧啧笑道“那哪有第一次见面便抓我的手的,我当时也就是害怕,不然早给你一巴掌了。” 周青脸上带着笑意,“那你当时不要答应啊,为何偏偏点头了?说起点头,你不知道我当时心里怎么想的。偏偏要我问两遍,让我整个人都七上八下的。” 女子呸了一声,“不要脸。” 周青嘿嘿一笑,没有反驳。 他们早在很多年前便已经是一对,只是在十几日之前才拜堂成亲。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周青顺着声音往远处看去,看见船头某处,有个白发老翁垂钓,硬生生在江水里扯出一尾金黄色的鲤鱼,妖土几乎全是修士,若说一个种族里连一个也找不出来的,只怕除去羊族之外,并未再有其他种族,可这尾鲤鱼的种族其实也没有那般强大,只是族群特殊,吃了这种金色鲤鱼的鱼肉,不说其他,女子吃了便要容光焕发,肌肤如玉。 修士虽说境界越发高深之后,寿数便越来越长,但各自长相,以及其他高矮并不能改变,即便是通过某种秘法改变脸面,也不能改变他实际上的容貌。 秘法撤去,便要恢复原本样貌。 因此当那尾金色鲤鱼被白发老翁扯上来之后,船头这边很快便有很多修士争相出价,从一颗化形境妖丹出到了一颗青丝境妖丹。 最后那白发老翁以一颗青丝境妖丹外加一颗化形境妖丹出手了那条看着有数斤重的金色鲤鱼。 周青看着这边,叹了口气,“我也就是不会钓鱼,不然钓起来一条,多好。” 女子伸手揉了揉他的腰,笑道“傻子。” 周青并不反驳,就是在呵呵傻笑。 出门在外,除去境界修为之外,还有许多要讲究的事情,比如是行事方法,还是待人处事,反正要讲究的事情,多了去了。 周青一向不喜欢和外人打交道,要不是女子看中了那只木钗,他也不至于像个话痨一样跟着那个许文,一直念叨他。 渡船缓缓前行,船头两边的风景晃晃后移,女子有些倦了,转头道“回吧,累了。” 周青点点头,没有反驳。 两个人转身,就要朝着大船客房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天空生出一道炸响。 砰地一声,天际有一道身影跌落船头。 众人纷纷散开,要不是大船本身便是法器,极为结识,那么光是这一下,只怕就要穿透这条大船。 那人滚落到甲板上的时候,便已经成了一具尸体,看样子生前得是一位太清境修士才是。 只是那位妖修惨死,没人敢走上前去查看,一位太清境妖修莫名其妙的死在这个地方,出手的那位还没现身,谁敢轻举妄动? 周青盯着那具尸体的伤口,哭笑不得,“是道剑痕。” 女子随即问道“怎么说。” 周青点点头,“还行。” 女子哦了一声,不再多说。 有些事情,知道了就成。 两个人要朝着客房走去,这里有一颗太清境的妖丹,现在没有人敢动,等过些时候,一定会起争执。 甚至船头会刀兵相见。 周青不愿意掺和。 虽然他也很想要那颗妖丹。 …… …… 大船继续前行数日,又是一日正午时分,周青蹲在许文面前开始磨嘴皮子,许文早已经习惯,虽然还是不喜欢这胖子,但也懒得张嘴说些什么了。 顿了片刻,周青有些沮丧的说道“老许,我这柄剑,你当真不要!” 许文冷笑一声,就要准备说出句狠话来,可瞬间看到周青眼神,便没有开口。 周青神情平淡,“有些话,不该说的,就好好烂在肚子里!” 老许冷哼一声,到底还是不愿意示弱。 只是气势已经比起之前差去了不少,不敢多说什么了。 经过这个插曲之后,周青一屁股坐下,没有多说什么来。 片刻之后,竟然有两个妇人,从船头那边缓缓走来,似乎是有些惊讶为何这里还有一间她们没有看过的店铺,妇人们喜欢逛店铺是天性,如何能容得有这种事情发生。 于是时隔多日,总算是又有人走进了许文的店铺里。 许文还是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店里的东西明码标价,他也懒得解释。 那几个女子在店里乱逛,看了看那些价格,便开始生出些情绪。 “这什么破玩意,也卖一颗青丝境妖丹?!” 那妇人拿着一只木钗,指着许文。 周青抬头看着那只木钗,想着你要是真觉得不贵,我就真不高兴了。 许文还是老样子。 “不要就算了,哪里这么多废话?” 以往周青觉得许文这个态度真是坏到不行,今天偏偏觉得许文这样还真是不错了。 卖不出去最好。 果然,依着许文这个破脾气,真是没能把那木钗卖出去。 周青冲着他竖着大拇指,也是极为佩服。 之后数日,偶有人走进许文的店铺,可没有哪一个当真能从店铺里带走一件东西的。 周青之后好些日子都不曾出现在这边,这位脾气不差的剑士。 “那当年不是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你是我想要照顾一辈子的姑娘吗,我要是不早点表露心意,你要是喜欢上旁人了,我怎么办,一个人孤独终老?” 女子啧啧笑道“那哪有第一次见面便抓我的手的,我当时也就是害怕,不然早给你一巴掌了。” 周青脸上带着笑意,“那你当时不要答应啊,为何偏偏点头了?说起点头,你不知道我当时心里怎么想的。偏偏要我问两遍,让我整个人都七上八下的。” 女子呸了一声,“不要脸。” 周青嘿嘿一笑,没有反驳。 他们早在很多年前便已经是一对,只是在十几日之前才拜堂成亲。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周青顺着声音往远处看去,看见船头某处,有个白发老翁垂钓,硬生生在江水里扯出一尾金黄色的鲤鱼,妖土几乎全是修士,若说一个种族里连一个也找不出来的,只怕除去羊族之外,并未再有其他种族,可这尾鲤鱼的种族其实也没有那般强大,只是族群特殊,吃了这种金色鲤鱼的鱼肉,不说其他,女子吃了便要容光焕发,肌肤如玉。 修士虽说境界越发高深之后,寿数便越来越长,但各自长相,以及其他高矮并不能改变,即便是通过某种秘法改变脸面,也不能改变他实际上的容貌。 秘法撤去,便要恢复原本样貌。 因此当那尾金色鲤鱼被白发老翁扯上来之后,船头这边很快便有很多修士争相出价,从一颗化形境妖丹出到了一颗青丝境妖丹。 最后那白发老翁以一颗青丝境妖丹外加一颗化形境妖丹出手了那条看着有数斤重的金色鲤鱼。 周青看着这边,叹了口气,“我也就是不会钓鱼,不然钓起来一条,多好。” 女子伸手揉了揉他的腰,笑道“傻子。” 周青并不反驳,就是在呵呵傻笑。 出门在外,除去境界修为之外,还有许多要讲究的事情,比如是行事方法,还是待人处事,反正要讲究的事情,多了去了。 周青一向不喜欢和外人打交道,要不是女子看中了那只木钗,他也不至于像个话痨一样跟着那个许文,一直念叨他。 渡船缓缓前行,船头两边的风景晃晃后移,女子有些倦了,转头道“回吧,累了。” 周青点点头,没有反驳。 两个人转身,就要朝着大船客房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天空生出一道炸响。 砰地一声,天际有一道身影跌落船头。 众人纷纷散开,要不是大船本身便是法器,极为结识,那么光是这一下,只怕就要穿透这条大船。 那人滚落到甲板上的时候,便已经成了一具尸体,看样子生前得是一位太清境修士才是。 只是那位妖修惨死,没人敢走上前去查看,一位太清境妖修莫名其妙的死在这个地方,出手的那位还没现身,谁敢轻举妄动? 周青盯着那具尸体的伤口,哭笑不得,“是道剑痕。” 女子随即问道“怎么说。” 周青点点头,“还行。” 女子哦了一声,不再多说。 有些事情,知道了就成。 两个人要朝着客房走去,这里有一颗太清境的妖丹,现在没有人敢动,等过些时候,一定会起争执。 甚至船头会刀兵相见。 周青不愿意掺和。 虽然他也很想要那颗妖丹。 …… …… 大船继续前行数日,又是一日正午时分,周青蹲在许文面前开始磨嘴皮子,许文早已经习惯,虽然还是不喜欢这胖子,但也懒得张嘴说些什么了。 顿了片刻,周青有些沮丧的说道“老许,我这柄剑,你当真不要!” 许文冷笑一声,就要准备说出句狠话来,可瞬间看到周青眼神,便没有开口。 周青神情平淡,“有些话,不该说的,就好好烂在肚子里!” 老许冷哼一声,到底还是不愿意示弱。 只是气势已经比起之前差去了不少,不敢多说什么了。 经过这个插曲之后,周青一屁股坐下,没有多说什么来。 片刻之后,竟然有两个妇人,从船头那边缓缓走来,似乎是有些惊讶为何这里还有一间她们没有看过的店铺,妇人们喜欢逛店铺是天性,如何能容得有这种事情发生。 于是时隔多日,总算是又有人走进了许文的店铺里。 许文还是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店里的东西明码标价,他也懒得解释。 那几个女子在店里乱逛,看了看那些价格,便开始生出些情绪。 “这什么破玩意,也卖一颗青丝境妖丹?!” 那妇人拿着一只木钗,指着许文。 周青抬头看着那只木钗,想着你要是真觉得不贵,我就真不高兴了。 许文还是老样子。 “不要就算了,哪里这么多废话?” 以往周青觉得许文这个态度真是坏到不行,今天偏偏觉得许文这样还真是不错了。 卖不出去最好。 果然,依着许文这个破脾气,真是没能把那木钗卖出去。 周青冲着他竖着大拇指,也是极为佩服。 之后数日,偶有人走进许文的店铺,可没有哪一个当真能从店铺里带走一件东西的。 周青之后好些日子都不曾出现在这边,这位脾气不差的剑士。 “那当年不是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你是我想要照顾一辈子的姑娘吗,我要是不早点表露心意,你要是喜欢上旁人了,我怎么办,一个人孤独终老?” 女子啧啧笑道“那哪有第一次见面便抓我的手的,我当时也就是害怕,不然早给你一巴掌了。” 周青脸上带着笑意,“那你当时不要答应啊,为何偏偏点头了?说起点头,你不知道我当时心里怎么想的。偏偏要我问两遍,让我整个人都七上八下的。” 女子呸了一声,“不要脸。” 周青嘿嘿一笑,没有反驳。 他们早在很多年前便已经是一对,只是在十几日之前才拜堂成亲。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周青顺着声音往远处看去,看见船头某处,有个白发老翁垂钓,硬生生在江水里扯出一尾金黄色的鲤鱼,妖土几乎全是修士,若说一个种族里连一个也找不出来的,只怕除去羊族之外,并未再有其他种族,可这尾鲤鱼的种族其实也没有那般强大,只是族群特殊,吃了这种金色鲤鱼的鱼肉,不说其他,女子吃了便要容光焕发,肌肤如玉。 修士虽说境界越发高深之后,寿数便越来越长,但各自长相,以及其他高矮并不能改变,即便是通过某种秘法改变脸面,也不能改变他实际上的容貌。 秘法撤去,便要恢复原本样貌。 因此当那尾金色鲤鱼被白发老翁扯上来之后,船头这边很快便有很多修士争相出价,从一颗化形境妖丹出到了一颗青丝境妖丹。 最后那白发老翁以一颗青丝境妖丹外加一颗化形境妖丹出手了那条看着有数斤重的金色鲤鱼。 周青看着这边,叹了口气,“我也就是不会钓鱼,不然钓起来一条,多好。” 女子伸手揉了揉他的腰,笑道“傻子。” 周青并不反驳,就是在呵呵傻笑。 出门在外,除去境界修为之外,还有许多要讲究的事情,比如是行事方法,还是待人处事,反正要讲究的事情,多了去了。 周青一向不喜欢和外人打交道,要不是女子看中了那只木钗,他也不至于像个话痨一样跟着那个许文,一直念叨他。 渡船缓缓前行,船头两边的风景晃晃后移,女子有些倦了,转头道“回吧,累了。” 周青点点头,没有反驳。 两个人转身,就要朝着大船客房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天空生出一道炸响。 砰地一声,天际有一道身影跌落船头。 众人纷纷散开,要不是大船本身便是法器,极为结识,那么光是这一下,只怕就要穿透这条大船。 那人滚落到甲板上的时候,便已经成了一具尸体,看样子生前得是一位太清境修士才是。 只是那位妖修惨死,没人敢走上前去查看,一位太清境妖修莫名其妙的死在这个地方,出手的那位还没现身,谁敢轻举妄动? 周青盯着那具尸体的伤口,哭笑不得,“是道剑痕。” 女子随即问道“怎么说。” 周青点点头,“还行。” 女子哦了一声,不再多说。 有些事情,知道了就成。 两个人要朝着客房走去,这里有一颗太清境的妖丹,现在没有人敢动,等过些时候,一定会起争执。 甚至船头会刀兵相见。 周青不愿意掺和。 虽然他也很想要那颗妖丹。 …… …… 大船继续前行数日,又是一日正午时分,周青蹲在许文面前开始磨嘴皮子,许文早已经习惯,虽然还是不喜欢这胖子,但也懒得张嘴说些什么了。 顿了片刻,周青有些沮丧的说道“老许,我这柄剑,你当真不要!” 许文冷笑一声,就要准备说出句狠话来,可瞬间看到周青眼神,便没有开口。 周青神情平淡,“有些话,不该说的,就好好烂在肚子里!” 老许冷哼一声,到底还是不愿意示弱。 只是气势已经比起之前差去了不少,不敢多说什么了。 经过这个插曲之后,周青一屁股坐下,没有多说什么来。 片刻之后,竟然有两个妇人,从船头那边缓缓走来,似乎是有些惊讶为何这里还有一间她们没有看过的店铺,妇人们喜欢逛店铺是天性,如何能容得有这种事情发生。 于是时隔多日,总算是又有人走进了许文的店铺里。 许文还是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店里的东西明码标价,他也懒得解释。 那几个女子在店里乱逛,看了看那些价格,便开始生出些情绪。 。 正文 第四百零六章 是块宝 之前盛传的妖土多出两位登楼剑士,原本已经被很多人琢磨出些味道,其中一位应当只是朝青秋的手段而已,并非真有登楼。 可今天船上发生这件事,可真是半点不假,那道剑光一剑斩杀两位朝暮,连带着还杀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多半不是小事。 可是一位登楼境的剑士铁了心要出剑,除去对方是沧海,能善了? 即便对方真是沧海,也难说。 许文实在不明白,你说船上谁是登楼他都能接受,为何偏偏是这个周青,这他娘的一个话痨,为了一只木钗腆着脸在他身前不知道说了多少好话,可就是这样一个没有脾气的家伙,竟然还是一位登楼境修士,还他娘的是剑士。 是那般沧海之下杀力第一的剑士。 许文想着自己之前还踢过那小子一脚,便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这他娘的你这位登楼最好一直都是那个话痨脾性,要不然,我就算是给了这间店铺都赔不起那一脚啊。 …… …… 客房那边,李扶摇握住遮云,还没有出剑,战事便已经结束,便只能收剑还鞘,靠在一旁的栏杆上,用力的揉了揉脸颊。 女子弯下腰去捡起两颗朝暮境妖丹,她虽然一向不提倡随意出剑,不问而杀,但现如今既然是有正当理由出剑,斩了两位朝暮,捡两颗妖丹,很正常,她一点都不迂腐。 收好妖丹,女子笑道“公子年纪轻轻便有这般剑道修为,应当便是那位在青天城名声大噪的李公子吧?” 李扶摇点点头,对于旁人倒是不必如此坦荡,可是同为剑士,而且他对这个女子观感不错,自然没有半点遮掩,“比起前辈,晚辈还要差许多。” 他口中的前辈,自然是在船头出剑的周青。 一剑斩落两位朝暮,这等境界,远胜李扶摇。 提及自己夫君,女子脸上满是笑意,“他呀,也就是脾气还行,天资境界什么的, 都要差点意思。” 李扶摇一时间有些尴尬,这都登楼了,还差点意思,这该是什么境界才算不错?沧海? 女子后知后觉,似乎是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真的有些不对,便歉意一笑。 李扶摇跟着点头,并不记挂在心上。 女子靠在栏杆上,整理鬓角,大约是不想让那男子过来之后觉得她受了委屈,整理鬓角的时候,女子发现李扶摇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就轻声道“公子最好不要看我,那家伙醋性重,即便是不说,等会心里也不高兴。” 言语之中,丝毫没有山上剑士的那种气态,反倒是就像过惯了普通日子的女子,事事想着丈夫的感受,不愿意丈夫难办,也不愿意丈夫难受。 李扶摇扭过头,取出一壶酒,小口小口的喝酒。 这趟南下,喝酒的次数多了不少,李扶摇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姗姗来迟的周青腰间悬着人间,手里拿着那木钗,来到女子面前,并未多说,而是将那只木钗别在女子发里 ,解释道“那只木钗她戴过,脏。我没要,自己给你做了一只,其实我早该知道,你喜欢的是样式,不一定得是那只木钗。” 女子点点头,笑容温婉。 周青抓住她的手,心情平复下来,这才转过头看向李扶摇,他想了想,然后说道“云里还有一位登楼,是与你同行的?” 李扶摇点点头,“也是一位前辈,恰好认识。” 周青啧啧笑道“你这家伙的福缘深厚,在青天城捅了这样一个篓子,不仅要朝青秋的剑意为你保驾护航,还有一位登楼甘愿随行,你莫不是朝青秋的儿子?” 李扶摇有些无语,不知道如何作答。 好在女子开口打了圆场,“相逢便是有缘,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喝杯酒吧?” 李扶摇当然不会拒绝,本来这条大船便是我往南而去,独行还要面对一众敌手,在船上,还有周青这尊登楼坐镇,至少是没有那么危险。 三人一起走向那间酒坊,之前这里一番大战,留下了一具尸体,可早被酒坊掌柜的让人收拾干净,只是一时间并无酒客上门,此刻周青去而复返,掌柜的微微一惊,但是并没有如何惊讶,斥退伙计,自己亲自招呼,这可是一位登楼,要是怠慢了,那还得了? 周青不善与人打交道,并非是说他天性内向,只是这世间少有他看得入眼的人,这等人物,在对待普通人的时候,就自然话语不多。 李扶摇虽然现如今名声大作,但实际上在周青眼里,也就是个晚辈而已。 因此说是喝酒,周青便当真是低着头喝酒,并未多说什么,倒是女子多说了些话,倒是缓解气氛了。 李扶摇喝了几口酒,轻声说道“周前辈,之前在船头斩杀 的那个女子,好像是某位大妖亲子,这趟南下,倒是要小心一些。” 周青一直握住女子的手,听到这句话,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唯有一剑,谁来便斩谁。” 李扶摇笑了笑,然后问道“前辈并非出自剑山?” 周青摇摇头,“练剑之初,便不曾登上过那座山,倒是见过许寂几次,那家伙我打不过,剑道修为在登楼已经是顶峰,当年朝青秋要是不跨足沧海,有可能在登楼也不是许寂的敌手,我比起来许寂,也要差上一截。” 谈起许寂,李扶摇嘴角有些笑意,这位老祖宗,对于他来说,实际上太重要了。 周青放下酒杯,“你在妖土弄出这般风云,想来是要回山河那边去避祸,这一路走来,遇到几位登楼?” 李扶摇无奈苦笑。 这一路走来,除去他凭借朝青秋的那道剑意斩杀的一位登楼之外,另外遇到的登楼,都是能要他性命的存在,要不是有草渐青,说不得早就虐杀在妖土。 李扶摇练剑这么些年,之前也经历过不少,可是唯独这一趟路,是他觉得走得最为不容易的,不仅是因为时时刻刻都要提防有人杀他,而且还因为这些要杀他的大人物,他一个都不是敌手。 把性命寄托 在另外一人身上,和在自己手上,终究是两回事。 周青喝了两口酒,忽然有些惆怅,他看向身旁的女子。 女子则是不着痕迹的瞪了他一眼。 周青把嘴边要说出去的话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片刻之后,酒坊门口出现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她站在门口,看着周青,问道“打不打?” 周青眼睛里瞬间便来了神采,只是片刻之后活生生给憋了回去,以一个无奈神情看向身旁的女子。 女子神情不变,只是在桌下掐了周青好几次,才微笑道“去吧。” 周青故作犹豫,“不好吧。” 女子笑意不减,“那就别去了?” 声音很轻。 周青立即站起身来,走向草渐青,“好啊。” 剑士比剑,这种事情,其实是太过常见,只是像是周青这样的登楼剑士,本来便已经是沧海之下再难寻到敌手,剑士更是又少的可怜,能够找到一位同是登楼的剑士,本来便不容易。 现在碰见一位,自然是要好好较量一下。 要是放在六千年前,这种场景还不常见? 女子看着周青的背影,并未起身,反倒是说道“当年说练剑是我的提议,可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能走到这个地步,成为一位登楼,我我资质不行,走不了多远,恐怕是陪不了他多久。” 修士走上修行大道,寿数便要比凡人多得多了,可是境界月高深便要活的越久,像是周青这样的登楼剑士,寿数在数百年之上,远远要比只是青丝的女子活得更为长久。 “我走之后,他不会太眷念这个世间的。” 说着这些话,似乎是有些自恋,但实际女子也很清楚,自己的这位夫君,到底是个什么性子,为了一只木钗就愿意把佩剑抵押出去,要是自己都不在了,他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在人间? 李扶摇顿了顿,出言安慰道“修行不易,能够同行一段路程本就是幸事,不必想太多,珍惜眼前人。” 听着李扶摇这样一个不算是过来人的年轻人说起这个,还别有一番滋味。 李扶摇顿了顿,实在是有些向往门外的那场比剑,歉意一笑,站起身走向酒坊外面。 女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喝了几口酒,笑意浅淡。 两位登楼约在天际比剑,并不惊扰人间,可即便是如此,也有剑气时不时滚落到江水里,让整个江面都动荡不安,不管是船上的修士,还是江中的妖修,都惊骇不已。 尤其是这船上的修士更是看着天上云海翻腾,向往不已。 剑士们即便是三教不容,可还是有许多人对于那份杀力向往不已。 毕竟再怎么说,剑士同境无敌,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朝青秋更是世间无敌,世人有目共睹。 说是不容,不过是畏惧。 李扶摇站在大船船头,仰头看着天际,按住遮云剑柄,另外一边,青丝微微颤鸣。 。 正文 第四百零七章 白茶有事求(上) 在大船上逗留半月,李扶摇在一处渡口处下船,悬剑继续南下。 周青要去佛土,自然不可能步行,那便是只能御剑离开,而且并不准备经过山河,因此便没有顺带上李扶摇,实际上更主要的原因却是,他的剑上要站着自己的媳妇儿,哪能管李扶摇。 李扶摇即便是许寂疼爱的后辈,是陈嵊的弟子,是朝青秋都觉得有些意思的家伙,但在周青眼里,一样是个普通人,绝不可能比自己媳妇儿更重要。 登楼境的剑士御剑远游,速度极快,仅仅是一眨眼功夫便已经不见踪影,李扶摇看着那道白虹,想着周青的佩剑叫做人间,便觉得有些意思。 只是有些相逢,并不一定要双方都觉得不错,也有可能这一见,便再无相见之日。 总之什么可能都有。 李扶摇收回视线,想起半月前那一战,当时两人在云端出手,草渐青也好,还是周青也好,都没有存心思要让李扶摇好好看看,而是怎么高兴怎么来。 因此即便那片云海被撕裂了多少,那些剑气多么凌厉,李扶摇也没能看出什么。 只是知道双方最后心有灵犀的收剑,并未在最后分出高下。 两位登楼的剑气,引来了不少妖修的观望,但不管是登楼,还是登楼之下,都没有人敢靠近。 毕竟这剑士是出了名的难惹,没谁愿意惹上这两位登楼。 要是一个不小心被递上一剑,这如何是好? 没有人愿意去面对登楼境的剑士,而且还一面对便是面对两位。 李扶摇沿着江边走了一段路,草渐青从云端落下,看着李扶摇,她神情平淡,开口说道“我们被人跟上了。” 被普通修士跟上,草渐青这位登楼境的剑士,绝对不会在意。 能让她郑重其事开口的,若不是一位沧海,便是不止一位登楼。 这些事情,李扶摇拎得清。 “两个登楼。” 剑士杀力纵然是同境无敌,但是要让草渐青同时应对两位登楼,其实并不容易。 她看着前方,平静道“我们御剑走。” 李扶摇能御剑,而且已经很熟悉,想来不会出什么问题,速度也很快,但这只是相对来说,要让他御剑甩掉登楼境的妖修,很难。 所以草渐青说的御剑,便不仅仅是御剑。 御剑,她御剑。 带着李扶摇。 李扶摇看了看草渐青,有些犹豫,“不太好吧。” “若是不要命,自然可以不走。” 这是草渐青的原话。 李扶摇点点头,再不犹豫。 片刻之后,天际出现一道白痕,草渐青带着李扶摇御剑离开。 一位登楼境的剑士御剑,速度之快,实在是太过于罕见。 想来那两位妖修是追不上的。 而后数刻钟,有两个高大的男人出现在这里,血气如渊,遮掩不住。 其中一位穿了一身灰白衣衫,头发灰白,他看着天际的那道白痕说道“他们走了。” 另外一个一身紫色衣衫,身材相对而言要更为矮小一些,他站在一旁,皱眉道“白茶的消息有问题?” 他们是如何得知李扶摇的行踪的,自然 是靠白茶,那个号称知道妖土大小事的修士。 “白茶都不在,消息自然便没有那么准。” 那个头发灰白的男人,显得平静得多。 另外一人问道“白茶去了何处?”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没有人知道。 知道的人,也不在这里。 …… …… 知道白茶的行踪的,自然只有毕羽。 因为他正和白茶一道前往族内。 毕方一族,血脉强大,历史悠久,只是并未一位沧海坐镇。 这让毕羽即便是这妖土最为出彩的几个年轻人之一,也大抵是被人轻视的,胡月、青槐和重夜的父亲便是一位大妖,风吕的叔父是一位大妖。 可毕羽族内,境界最高的老祖只是登楼。 并未跨过登楼,来到沧海。 自然会被人轻视。 有无大妖坐镇,事情截然不同。 因此当白茶拿出一株宁神草母根的时候,毕羽便传讯族内,想要询问是否能够让白茶来到族内商谈,最后得到的结果还不错,是可。 因此现在毕羽正领着白茶前往族地。 毕方一族的族地很是隐秘,在妖土西北一端的云雾林中。 那个地方终日积雾,就连登楼也挥之不去。 无法看清楚全貌。 但实际上这云雾林便是毕方一族布下的阵法,由当年族内的大妖亲自施为,登楼自然无法驱散浓雾,而毕方一族的族地便在这里面某处,一直不显人间。 除去毕方一族子弟,无人知晓具体位置。 行了数月,确保再无人跟在白茶身后之后,毕羽才领着他来到了云雾林。 云雾林很是古怪,虽说有无数参天巨木,但他们确实生在水里的,进入云雾林之后,更是不能御空,因此就连白茶都只能乘船前往。 船还是白茶的船,只是并非那条大船,而是一条小舟。 白茶站在舟首,毕羽便只能站在舟尾。 有毕羽指路,白茶一路上并未碰到任何难处。 不然他这位登楼都会有些棘手。 小舟在林中穿梭,白茶的视线只能看到身前一丈。 他微笑道“贵族弄的这般复杂,却也没有什么作用。” 这句话说的很不客气,因为很直白。 这是真话,但真话往往便很伤人。 没有大妖坐镇,即便是大阵做得再好,等到某天某位大妖下定心思要出手的时候,仍旧是抵挡不住。 这是实力的差距,不关于其他。 毕羽站在舟尾,轻声道“所以老祖愿意让一个外人入族。” 外人,自然是说的白茶。 白茶转头看向毕羽,说道“宁神草是宝贝不假,但效用有限,但对毕方一族来说,却是无价之宝,我有一株母根,提出的条件,或许会很离谱。” 毕羽漠然道“谈不拢,自然有别的办法。” 白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毕方一族的那位老祖寿命无多,若再不突破到沧海,便要老死,见有了母根的白茶,难不成心里不会有什么想法? 无法拿出东西来换取母根,便极有可能强行出手夺来母根。 白茶说道“我知道那位老祖是登楼境巅峰,就差一步了,可我也是登楼,即便不敌,但毁掉母根也是绰绰有余的。” 毕羽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样你会死。” 白茶说道“东西毕竟是我的,那我用性命来护卫我的东西,我觉得还行,我能接受。” 毕羽摇头道“没什么比活着更好。” 白茶皱了皱眉头,想起了很多事情,轻声说道“我知道,但是有些活着会很痛苦,所以我想好好活着,至少舒坦一点,要是不能舒坦,那便死去,至少能结束痛苦。” 毕羽笑道“都说白茶知道妖土大大小小很多事情,应当是活的很舒坦的一个人,现在看来,不会有那么舒坦。” “只有沧海才舒坦一些。” 白茶微笑着说道“但是沧海也没有那么舒坦,人人都活的那么不顺心,这个世道不好。” 关于世道不好的说法,在很多人嘴里都说过,但今日是白茶第一次张口说起这个事情。 毕羽想了想,没有回话,只是问道“你当日出手,是受了青槐的委托,她给了你些什么?” 这是毕羽这些日子一直都很想知道的事情。 白茶坦白道“不是她给了我些什么,而是我向她求了一事,最后便还了这个礼。” 毕羽问道“你求青天君有何事?” 从他这边看来,白茶既然已经是登楼境的修士,自然不会办不到的事情要求青槐的,要求,便只能是求青天君。 白茶反驳道“不是青天君,就是青槐。” 毕羽笑了笑,等着下文。 白茶却不说话了。 毕羽说道“很重要?” 白茶点头,“和求你家老祖一样重要。” 毕羽注意到白茶用的还是求字。 他有些意外,因为这些天的相处下来,他一直觉得白茶是个高傲的人。 现在反而让他有些不太适应。 白茶不再说话,因为前面已经到了地方。 小舟破开云雾,来到了岸边。 岸上站着很多人,在之后是一片片的石洞,造型古朴,并没有什么新意,其实修士对于外物的要求很少,除去青天君那般喜欢吃的修士之外,大多数修士都很不在意外物的,他们一心向道,想着在什么时候登上那座高峰。 其余其他的,都不怎么关心。 在那些人当中,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最为引人瞩目。 他的脸上是无数褶皱,就像是一块老树皮,长发很长都已经拖到了地上。 胡子更是已经垂到了胸前。 老人看起来很老。 是因为他本来便很老了 。 修士的暮年就在各自境界的最后几十年里,他们自然可以保持着年轻的容貌,只是这样会让自己更快死去,若是不保持,便会像这个样子,看着垂垂老矣。 和世俗凡人无异。 毕羽走下小舟,跪在老人面前,轻声道“老祖安康。” 老人没有什么表情,伸手在毕羽脑袋上拍了一下,毕羽便站起身,站到了一旁。 白茶走下小舟,上了岸,轻声道“见过前辈。” 。 正文 第四百零八章 白茶有事求(下) 老人缓缓开口,“白茶,我知道你。” 白茶的名字在妖土很响亮,甚至比之前在青天城大闹一场的李扶摇更加响亮,知道他的名字,其实应当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情,只是这位毕方一族的老祖常年闭关,不知道很多事情,却是知道白茶,便已经是很不寻常的事情了。 虽然同为登楼,但白茶要比这位毕方一族的老祖,其实要矮一个辈分。 这位老人活的岁月之长,即便是比起一些大妖,都不遑多让,但是大妖们尚且春秋鼎盛,他却已经行将就木了。 白茶拿出宁神草母根,没有说话,便递给了老人。 老人没有伸手,很快便有人走过来接下这根宁神草。 老人缓缓道“退下吧。” 言语之中,满是疲惫。 所有人都恭敬行礼退去。 老人往前走几步,示意白茶跟上。 白茶走在老人身后,神情平淡。 老人缓缓道“一根宁神草母根,只能解决毕方一族以后的事情,却无法解决我的问题。” 这句话说的很直白,宁神草母根固然能够生出很多宁神草,但是对于老人来说,其实并无多大作用,因为时间太长,他等不到凑齐的那一天。 他至多还能有十几年好话。 要是不能在这十几年间凑足宁神草,去踏足最后一步,便什么都没有可能。 白茶平静道“若是前辈答应我的要求,我便在五年之内筹齐前辈所需的宁神草。” 这是白茶的承诺。 老人平静道“宁神草难寻,除非你还有母根,不然是不会有这么多的。” 哪怕老人常年闭关,但毕竟是活了这么些年,见惯了世事沧桑,哪里会不知道白茶的底气。 白茶坦白道“我的确还有数株宁神草母根。” 这句话说的平淡,但若是被毕方一族的其他人知道了,一定会很激动,毕方一族全族上下连一株都没有,而白茶便有这么多,如何不让人震惊。 老人平静道“三株母根,外加凑足数量。” 这便是老人的条件,简单直接,没有半点兜圈子。 白茶想了想,说道“可以。” 老人转过头来,轻声道“说说你的条件吧。” 能够让白茶付出这么多,自然条件也没有那么简单。 白茶要让老人做的事情,一定是他做不到的,而且也是老人现在做不到的,那些事情,一定要老人成为沧海才能去做。 可既然是要成为沧海才能做的事情,那怎么可能简单了? 一定是很复杂的事情。 白茶张张嘴,轻声道“想请前辈帮忙……” …… …… 毕羽跟着族内的长辈去放好宁神草母根,然后去了另外一座石洞,将此次在外面见到的事情,全面告诉某一位族人。 毕方一族,全族都潜心修行,几乎没有什么走出族内的族人,现如今游历在外的也就只有毕羽一个人,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自然便要告诉族内。 之前传讯,意简言骇,只说了宁神草母根的事情,现在回到族中,要说的便要多了很多。 “青天城出现一位剑士,将胡月重夜击败,我不是对手。” “朝青秋在青天城出剑,几乎便要破开天幕离去。” “妖土出现了两位登楼境剑士。” 毕羽说了很多话,最后便不再多说。 离开了这个地方。 有个女子等在远处。 毕羽看着她,有些笑意。 只是没有走过去,径直远去。 修行一事,如何能够耽误。 他的目标是修行的尽头,注定是不能在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上耽误。 那女子在远处喊道“毕羽!” 毕羽没有转头,只是轻声说道“怎么了?” 长久的沉默,没有人开口。 毕羽摇摇头,继续前行。 那女子捂着嘴,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她也知道不能耽误他啊。 所以有些话便藏在心里就好了。 …… …… “你要的太多,我要好好想想 。” 这是老人沉思之后的回答。 白茶平静道“我还可以给你们很多。” 老人笑道“还有什么比我跨过沧海更多的?” 白茶说道“朝青秋在青天城里出剑,一剑已经破开天幕,却还是留在人间,他的杀力世间无敌,这件事一点都不假。” “只是这些事情,你们不知道,毕方一族因为没有大妖坐镇,故而自封,既然自封,便不知道妖土大事,是个聋子,也是个瞎子。” “我偏偏却是妖土最不瞎,最不聋的那个人。” 白茶微笑道“你要是答应我,我知道的,便是毕方一族知道的。” 老人说道“听上去有些意思。”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笃定我能跨过沧海。” 白茶笑道“我说了我是妖土最不聋最不瞎的那个人,所以我知道这座大阵代表着什么。” 云雾林有一座大阵,是毕方一族的大妖亲手所布的,不说其他的,最大的作用便是隐藏气息,登楼破境,成为沧海,其中凶险。 绝不只是因为破境本身的凶险,还有很多其他的。 比如来自其他沧海的袭杀。 这才是最致命的。 为何那位观主已经位于登楼之巅,却迟迟不跨出一步,自然也是怕圣人出手。 妖土和山河两边维持着均势,哪一方都不愿意对方多出一位沧海,也不会愿意自己这一方多出一位沧海,一个萝卜一个坑,多出一个,很难处理。 因此之前朝青秋在北海斩杀北冥的时候,才会有妖土和山河两边的沧海降临北海。 是为了护着他? 这绝对不可能。 除去青天君之外,没有另外一个人,希望北冥成为沧海。 同理可得,妖土这边也不会有人愿意毕方一族出现一位大妖。 不仅是毕方一族,其他的也是如此。 可白茶选择的是毕方一族,便是因为这一座大阵,这一座大阵能够掩盖气息,让老人在破境的时候不引起其他沧海的注意。 老人抬头看了看天际,平静说道“我太老了,也不见得一定能成,或许你该找旁人。” 白茶平静道“若是有选择,我宁愿自己去试试,前辈借给地方给我就成,我成为沧海之后,一样会照拂毕方一族。” 老人摇头道“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白茶说道“所以只能让前辈去试试。” “我认为没有人忍得住眼见沧海就在那端而不去试试。” 老人点头,满是岁月沧桑的眼睛里有些莫名情绪。 “我答应你,但只是出手,绝不会深陷其中。” 白茶点头,“没有理由让前辈去拼命。” 老人忽然转头,看着白茶,很认真的说道“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可算计沧海,没有好下场,你若是有朝一日想要破境,我还是还活着,我一样会出手。” 白茶说道“一码归一码,本该如此,不必在意。” 老人走到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伸出干瘦的手臂,平静说道“我虽然在这里从未出过云雾林,但我知道,妖土要乱了,甚至有可能山河那边也要乱了,或许快要有一场大战在六千年后生出。” “到时候沧海是战力,沧海之下,谁都不能敢说能活着,你白茶若是不想着破开沧海,便可到我毕方一族族内住下,妖土里多是些尔虞我诈,但是也不是没有温情。” “至少我是这样的。” 人老念情,似乎人和妖都是如此。 白茶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老人问道“你觉得毕羽如何?” 毕羽是现如今妖土里最为出彩的几个年轻人之一,境界不俗,而且毕方一族从未提供过什么帮助,走到今天,只靠毕羽一个人,就是如此,便更是显得他厉害。 毕方一族的希望,原本是寄托在毕羽身上的,只是毕羽境界还低,距离登楼还远,至于最后能不能跨过沧海,更是没有人知道的事情。 白茶平静道“资质上佳,心性也不差,只是所有人走到最后一步,都会面临这个问题,谁都避不过去,不管是前辈还是我,或者是毕羽。” 老人有些怀念的说道“ 要是武帝还在,妖土何至于此。” 武帝是妖土的最为一位妖帝,当年功参造化,一己之力便力压一众沧海,只有剑仙柳巷可以与之一战,可是最后剑仙柳巷因为追寻成仙之法,一分为二,最后被人斩杀,武帝更是死得莫名其妙。 若不是武帝离世,山河如何能够最后在那场大战中以微末优势胜出,最后停战。 有何至于妖土动乱日久。 这一切的一切,便都是因为武帝。 武帝无端丧命。 当时的妖后也是一位沧海,一对沧海,想来即便是有人要对武帝下手,也不应该能成才是。 那个谜团,许多种族禁止族内提起,一些种族追寻答案但是无果。 事情至今都没有什么确切的消息。 白茶劝慰道“已经过了六千年,前辈何必耿耿于怀。” 老人叹了口气,“现如今的妖土,青天君潜心修行百年,绝对是最有可能成为妖帝的人,可这位大妖,心胸不够,反倒是西山那只讨厌鬼,一直有想法,但实在是天资太差了。” “其余沧海,没有一人有能力的。” 老人三言两语便把妖土现状都说了一遍,似乎意犹未尽,还想说什么,白茶已经开口,“前辈,我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老人看着他,就像看到自己觉得不错的子侄,问道“什么?” “跟我来。” 白茶说道。 老人站起身跟着白茶重新回到岸边,也就是那条小舟前面,站在原地,白茶指着水,轻声道“记得毕方一族有一把火灵扇,是沧海法器。” 老人点点头,火灵扇是毕方一族的先祖的法器,也是一件沧海大妖才能发挥最大威力的法器,只是随着最后一位族内的沧海大妖身死道消,这件法器也就消失了。 毕方一族深知这是沧海才能用的东西,因此并未找人巡查,若是查到了,或许会生出很多事端。 没有沧海的毕方一族,经受不起折腾。 “我把它找到了。” 白茶笑着开口。 他是白茶,妖土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知道,找一件法器,只要他愿意,有很大的可能他会知道在什么地方,只是知道是一件事,付出代价能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恰巧这把火灵扇,就是他既知道,又能得到的东西。 老人问道“在水里?” 火灵扇如何可能在水里? 老人有些疑惑。 白茶笑道“在舟里。” 话音落下,舟里便出现了一把扇子,看起来很寻常,就是由鲜红的尾羽所做的,但是没有多少人知道,这尾羽便是毕方一族大妖的羽毛,每一位大妖只有数根尾羽,每一根都极其珍贵,要做这样一把扇子,至少得几位大妖共同出手才行。 几代人的心血。 故而才是毕方一族的镇族之宝。 珍贵异常。 只是之前无奈,丢失之后无法寻回,现在却是被毕羽带了回来,不知道旁人会怎么想,但老人一定会很高兴。 他一招手,收了这把火灵扇。 这场生意,现在变得很有人情味。 老人皱了皱眉,但是因为满是褶皱,脸上也看不出来什么,他轻声说道“辛苦你了。” 这是答谢。 白茶平静道“请前辈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 是的,他做这么些事情,不管是宁神草也好,还是火灵扇也好,都只是为了他的事情,为了他要做的那件事。 这终究是一场买卖,虽然看起来很有人情味,但还是一场买卖。 老人点点头,“虽然知道你是为了那件事,但是你做的这些,其实也很不错,我愿意为你做些事情,哪怕只是一些。” 白茶再次答谢,“多谢前辈。” 老人点点头,今日做了这么多,他已经有些累了,他眼里满是倦意。 他说道“留下来几日吧,到时候我让人送你出去,你送了这么多东西,我也有些回礼要给你。” 老人的回礼自然不是简单的东西,何况是老人亲口说出的东西。 白茶点头,还是答谢,“多谢前辈。” 老人摇摇头,“你太客气了。” 。 正文 第四百零九章 有那么些人(上) 在学宫众人外加道种叶笙歌同聚白鱼镇之后,镇子里一下子便有些热闹起来,外人不多的地儿就是这样,一旦看见外人,消息总是传得极快,要不了一阵,便已经传遍了小镇。 叶笙歌前几日去寻了镇子里的居民问了问,打听到李扶摇原本的住处之后,便搬进了这方小院子,虽然在镇上其他百姓来看,很是有些古怪,但终究没有谁出面说些什么。 那个原本住在此处的少年,本就是无父无母,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朋友的孤魂野鬼,早年离家之后,已然是不知所踪,活着没有都很难说,谁还管他这破院子有没有人居住。 叶笙歌本来就是个凭借喜好做事的女子,修道是这样,行别的事情,也是如此,自然不在乎外人眼光,搬到这座院子里之后,叶笙歌也不像是普通百姓那般费力打扫,只是拿出许多符箓,像什么避尘符这一类的东西,将其悬挂在院子各处,要不了片刻,自然便洁净如新。 除此之外,还将鱼篓里的河鱼尽数取出,炖了好大一锅鱼汤。 鱼汤如同米汤一般鲜白,香气扑鼻,叶笙歌倒是并未表露出什么特殊的情绪,只是端着一大盆鱼汤坐在院子里吃着鱼肉。 自在不已。 普通人吃鱼肉喝鱼汤不会有太多人在意,可这一位毕竟是沉斜山的道种,也好似像是传说中的年轻一代第一人,就像一个普通人吃鱼肉,自然会引来许多人。 白鱼镇是个地处周国西南的偏僻小镇,往日里别说修士,就连江湖武夫都不见得能碰到,有谁能够看出叶笙歌的不凡? 因此现在看着叶笙歌吃鱼的就只有三个人。 一个穿着大红袈裟的年轻和尚,一个身材不算修长的少女,一个背着书箱的少年。 这恰巧来看,三个人的身份还都不低。 穿着大红袈裟的年轻和尚是禅子,少女叫做顾缘,背着书箱的少年是宋沛。 除去宋沛,顾缘和禅子的名声早已经传出。 只是宋沛这位学宫掌教学生的身份,要是传出去,一样能够吸引到无数眼球。 要知道,苏夜被称为山上修士称为,若是观主梁亦在沧海之下还有敌手,首选便是这位号称学问天下第一的学宫掌教。 况且学宫贵为儒教门下执牛耳者,作为学宫掌教,苏夜的地位不必多说。 禅子看着里面早已经发现他们踪迹,却是不管不顾的白裙女子,平静道“叶施主道心坚定,怪不得能走这般快,这般年纪便是朝暮,恐怕翻遍三教历史,也不多。” 顾缘扯了扯嘴角,对于这位道种,她是第一次相见,并未一见面便因为同时女子而生出什么寻常女子都会生出的心思,山河这边的几个年轻人当中,叶笙歌出了名的道心纯粹,修道亦是不强求,并非如同外人所说有那般痴,有了现如今这个境界,大抵要是真痴还没那么容易便走在了众人之前。 至于顾缘,作为学宫的读书种子,年纪比起来禅子也好,还是叶笙歌也好,亦或是别的什么出彩年轻人也好,都要小一些,因此当她开始修行的时候,虽说已经有叶笙歌走在众人身前,但并未给顾缘施加多大压力,顾缘仅仅是知道叶笙歌是沉斜山道种而已,除此之外,并未太多在意。 直到现在,也不曾对叶笙歌生出过什么心思。 倒是宋沛,这个家伙自从走进学宫之后,便一直打听大大小小的消息,关于这位道种的消息,早已经知道不少,可知道与亲眼所见,也不是一回事。 “她就是叶笙歌,言先生说她已经朝暮境了?” 这是言余的猜想,其实也是整个山河,无数修士的猜想。 之所以是猜想,是因为叶笙歌在最近这几年,并出过手,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境界,即便是朝暮,也没有证实,没有证实的事情,只能叫做猜想。 禅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出现笑意。 顾缘还是扯着嘴角,但是没忘给了宋沛一巴掌。 拍在他的脑袋上,声音有些响亮。 宋沛上山之后,最为亲近的人是师姐顾缘,顾缘动手打他,他自然不会生气。 只是 现在也有些委屈的看了顾缘一眼,他心里想着自己并未做错什么事情,为何师姐要出手? 顾缘心情有些烦躁,嘟囔道“道种也没啥了不起的,我有朋友是剑仙。” 宋沛之前在酒楼便听过师姐说过一次,觉得很有些不开心,但现在师姐又开口提及,他还是低声提醒道“未来的。” 顾缘转过头看了宋沛一眼,顺手又给了他一巴掌。 宋沛再不开口,就是欲哭无泪。 这顺着师姐说话也不行? 在这个还算是懵懂的少年心里,自己师姐就是那个在他心间摇曳的女子,那般美好。 哪怕是出手打他的时候。 顾缘转头看向禅子,轻声问道“不是吧?” 这是询问,也是希冀,她对叶笙歌没有什么想法,但很想她走慢一些,这样另外的那个家伙才能追上来嘛。 顾缘从未认为自己是喜欢李扶摇的,但却真真的希望自己的这个朋友,就在她眼前一点一点成为剑仙。 那样该是一件多好的事情? 禅子笑了,“要想知道是不是,有一个办法。” 顾缘问道“什么办法?” 禅子走过几步,从院墙这边来到门前,轻声笑道“问一问便好了。” 是啊,世间有很多事情,去猜测有什么用,还不如张口问一问,问一问便好了,这是最简单直接的方法,一点都不曲折,虽然不一定能够得到答案,但几乎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难不成问问,对方便要把你杀了? 不可能的。 所以禅子敲了敲门。 …… …… 白鱼镇今日下了一场春雨,实际上下雨这种事很是普遍。 当细如发丝的雨丝落在那条小河里的时候,便将河面勾勒出一幅极好的画来。 言余站在某颗柳树下,看着河面,然后笑道“当年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也是一个雨天,不过当年却是在秋雨里,现在是春雨,虽说都是雨,但不太相同。” 黄近撑着油纸伞,心神安宁,自从离家之后,他便一直带着这把油纸伞,寸步不离身。 可几乎都没有怎么撑开挡雨过。 这油纸伞是普通的油纸伞,用得多了,自然便会出很多问题。 最大的问题无非就是不能遮雨,那到时候换一把便是。 说的轻巧,可那是黄近不能接受的结果。 他知道言余嘴里说的是谁,那个他见过的家伙,当初还拿了他的柴刀。 只是当初要不是他们,他可能真的会死在某座宅子里。 言余说道“妖土那边传来消息,有个年轻剑士大闹青天城,把好几个在妖土都有些名头的年轻人都给揍了一顿,朝青秋亲自为其保驾护航,而很巧的是,那个年轻人有个名字,叫做李扶摇。” 黄近在学宫里翻了很多书,知道了大部分修士应该知道的事情,自然知道青天城便是那位青天君的疆域,也知道原来之前见过的那个青衣女子,就是青天君的女儿。 现在更知道了,那个拿起柴刀的年轻人,现在已经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剑士。 当年那家伙连剑都没有。 黄近说道“言先生知道,他是我的朋友。” 言余苦笑道“我还知道顾缘也是他的朋友,不仅如此,我还知道,周师叔看他也觉得不错。” 黄近不是蠢人,所以三言两语便已经知道了不少事情。 黄近失望的说道“我原本以为,咱们不会做出这种行径,不说是因为学宫的地位,光是那些堆在藏书阁的圣人之言,读来便总该得到什么。” 言余没有说话。 黄近叹了口气,“我很失望。” 这世间有很多事情,也有很多人能够表示失望,有些人的失望,会引来很严重的后果,但是像是黄近这样的人,他的失望,似乎没有人会在意。 言余说道“学宫自然不会出手。” 黄近皱眉道“这便更加无耻了。” 言余忽然笑了,“有些事情,咱们只能知道,不能做些什么 。” 境界太低,连发言权都没有,更别说左右局势。 黄近认真的说道“为何你们要他死?” 这是个很直白的问题,别说言余不能照实回答,就连其他人,也都不能照实回答,哪怕这件事,很多人都清楚真相。 这本来就是个虚假的世间。 黄近说道“这个世道不太好。” 言余点头,“是的。” …… …… 无数人都发出过诸如世道不太好这一类的感叹,当然,这些人里,各行各业都有,因为什么也五花八门,有的或许是觉得猪肉在涨价,于是觉得世道不好,有的或是觉得这个天气不太好,便觉得世道不好…… 觉得世道不好的人有很多,但是最为让人不可忽视的谈话,一定是朝青秋和青天君那一场。 当时在北海,朝青秋说世道不好。 那时候听见这句话的,只有青天君。 现在朝青秋对着某人,也在说这句话。 这次他的对面,坐着的却是个读书人。 能够有资格坐在朝青秋对面的,向来只有很少的人。 可这一位读书人也有资格,因为他是一位圣人。 说是圣人,其实可以分为两种说法,朝青秋不认为自己是剑仙,因为这个仙字,得超脱人间才能说得上,那自然他也不认为那些高坐云端的圣人是圣人。 因为他们在朝青秋看来,不过是境界越高,便越不像是人的家伙。 可总有例外。 比如眼前这一位读书人。 他的名字早已经无人敢叫。 人间百姓也好,山上修士也罢,见了他,都是要喊一声张圣的。 但朝青秋知道他的名字,他叫张无墨。 这个名字是他自己取的。 他说自己的书读得还不多,肚子里肯定没有墨水,因此便给自己取名张无墨,但实际上他都已经成为沧海了,要说真没有学问,也是假的。 山河里十二位圣人,儒教四位,道教六位,佛教两位。 都说不上朝青秋的朋友,但有资格能让朝青秋心平气和坐下来的,只有眼前这一位。 因为这一位当真是成为沧海之前也好,成为沧海之后也好,都不曾做过什么恶事。 甚至于在成为登楼境修士的那些年里,这位儒教大修士甚至在乡野之间给稚童授课,平日里还替百姓插秧。 而且他过这种生活,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整整一百年。 然后之后的某一天,他便好似忽然开窍,便在那个山村里成为了一位圣人。 一切都那么平淡,这是世间第一位破境之时,全无半点波澜,也无半个旁人知晓的沧海修士。 更为让人费解的时候,当他成为沧海之后,竟然也不曾让世人知晓,而是又在那个山村待了整整二十年,若不是某日诛杀了一位登楼邪修,只怕还不曾暴露身份。 最后学宫将其木像请入,这位儒教圣人才去了云端。 这些年不见其踪影。 可谁知道,这位圣人其实也时常走进人间,在各大宗门的藏书阁里,都有他的身影。 他或是这宗门的守楼人,又是另外一宗门掌管藏书阁的长老。 只是他从未与任何人对坐长谈过。 除去朝青秋。 这位三教不容的剑仙,竟然是这位儒教圣人唯一的一位朋友。 虽然朝青秋不这样认为。 就像是青天君把朝青秋当作他半个朋友一样。 张圣面容普通,气态更是普通,要是不知道他的身份,一定是和圣人搭不起边。 无论谁来看,都不会认为他会是十二位圣人之一。 朝青秋看着他,说道“这个世道不好。” 张圣点点头,并不反驳。 朝青秋又说道“你怎么能够坐视不理?” 张圣想了想,有些无奈的说道“因为我也改变不了,加上你也不行,要是有个五六个你,这才差不多,只是流血会流很多,我也不赞成这样的方法。” 。 正文 第四百一十章 有那么些人(中) 朝青秋说道“重病下猛药,这句话不是你们说的?” 张圣很认真的摇头,“不是,是一个道教修士讲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针对凡人的生老病死,自然很有道理,可咱们不是普通人,用这句话就不对了。” 朝青秋看着张圣,平静道“所以世道一直都不好。” 张圣知道同朝青秋讲这些话一定是没有什么结果的,所以他主动转移话题说道“那个年轻人,你如此明显的帮他,或许是适得其反,现在有很多人都想杀他,修行本就不易,你这般行事,让他举步维艰。” 朝青秋平静道“人人都怕有另外一个朝青秋横空出世,所以都忍不住了。” 张圣点点头,“剑士积弱已经整整六千年,偏偏出了一个你,让咱们都不太开心。要是再出一个你,恐怕真没有任何一个人受得了。” 朝青秋问道“你也不开心?” 张圣自嘲道“都是人,不管如何,总不会想看着头顶站着一个人,何况我们都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 朝青秋沉默了很久,说道“我一直在等你们来杀我。” “代价太大了,没有人愿意尝试。” 张圣微笑道“至少在不得不出手之前,是没有人愿意的。” 朝青秋神情平静,“我曾见过天外的风景,我对人间已经倦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朝青秋的语气里有些倦意,看惯了世间一切,无法在其中找到乐趣,自然便会倦,尤其是他又看过天外的光景。 朝青秋会不会十分想要离去,谁也说不清。 张圣问道“天外的风景是怎样的?” 他虽然是沧海,但是距离最后的那个境界,还有很长的路,不如朝青秋走的快,也不如朝青秋胆气足。 朝青秋看着他,“你想知道,为何不自己去看看,这旁人口中的事物,终究不如自己看的来的清楚。” 张圣笑着点头,他也想去看,但境界不高,哪里有资格去看? “如果说沧海便是人间至强,那人间之上的那些人都是沧海之上,你跨过人间之后,见了那些人,便都是境界比你更高的,不会失落?” 实际上在所有人追寻长生的时候,同样会有这个想法,圣人们高高在上惯了,怎么能够习惯一下滚落云端的生活,倘若天外的那些人,都是沧海之上的境界,那么当他们来到天外之后,难不成不会有失落感,就好像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王朝帝王,忽然有一日便落到了世俗最底层,那种落差感,只怕会把人逼疯。 张圣又自嘲笑道“可谁又能抗拒长生的诱惑?” 张圣笑道“我之前读的那些东西,想来都很有意思,有的前辈说读书人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有的前辈说,读书人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实际上呢,他们最开始或许是这么觉得的,但是到了后面,一个个都盯着长生,资质和眼界低一些的,便看着沧海,什么读书人,读个屁书哦。” 这些粗鄙之言,在张圣嘴里,倒是一旦都不让人觉得粗鄙。 “要 是有一日,天底下的读书人都无法修行,全部都回到读书人身上来,不看长生,不羡沧海,那个光景无疑便是极好的。” 朝青秋说道“那到时候就算是江湖武夫也能提着刀放在你们这些读书人脖子上,然后问你们讲的学问是不是狗屁学问,你们怎么选,是为了那什么学问不管不顾,还是为了性命,便顺着那人?” 张圣肯定是想过这种事情的,只是他并没有给出答案。 朝青秋说道“没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张圣叹了口气,只是觉得无奈。 “朝青秋,你想离开人间了?” 朝青秋之前说了那么多,其实还不如他一问。 这里的离开,便有两种选择。 朝青秋看着张圣,没有开口。 即便是沧海,即便是他朝青秋这个世间无敌之人,也不会把内心真正的想法说出来,那样太危险。 张圣站起身,摇摇头。 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身。 朝青秋看着他,平静道“记得我的事情。” 是的,依着朝青秋这个脾气,自然是不会随随便便找人叙旧的,他出现在某处,都会有特定的含义,他来见谁,也是如此。 张圣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很难。” 朝青秋说道“可你能办到。” 这是很笃定的说法,完全不让张圣反驳。 他还想说些什么,朝青秋的身形却是已经消散了。 张圣生平第一次觉得朝青秋实在是太过无赖。 只是也没有办法,他走出这个地方,想了想,路过一颗老槐树,撕下一块树皮,用手作笔,在上面写了些话,然后随手丢出去。 落到远处的河里。 顺着河水,树皮沿着河道离去。 不知走了几千里,不知道过了多久。 到了一座书院的门前。 书院门口有一条河,有个读书人从书院走出来,来到河边,准备洗把脸,却是在河里看到了那块树皮。 没有看其他东西,只看到最后的张无墨三个字。 便震惊得说不出来。 他拿着树皮,一路不管不顾的小跑到某间房前敲门。 很多人都看到了,但是没有人去拦他,因为这个人是书院里的重要人物,除去院长之外,没有人能够对他做些什么。 里面很快传来一道声音,“何事?” 读书人的声音颤抖,很是激动,“圣人法旨!” 圣人们说的话是法旨,写的东西也是法旨,不是所有人都会听,但至少可以讲,儒教门下弟子都不敢公然相抗。 里面那人声音一如既往平静,“哪一位的?” 读书人神情激动,压低声音说道“张圣!” 这世间有十二位圣人,儒教有四位,但这四位圣人,也都有亲近的书院,不是每一个圣人的法旨都会发到他们这里来,可这么多年来了,他们别的圣人法旨到底还是收到过,可唯独这位张圣的一次也无。 并不是张圣与他们关系太差,反倒是张圣与他们最为亲近 。 因为这位圣人,在尚未离开书院之前,便是一直在此处修行,读书。 很多人不知道张无墨出于何处,但是他们不会忘记的。 这本来就是一件极为光耀的事情。 “说了什么?” 这是那人说的第三句话。 读书人开口,“不知道。” 门被人推开,有个一身青色长袍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后,看着他。 读书人把树皮递上来。 他接过来之后,皱了眉头。 …… …… 同张圣的法旨落到某座书院的时候,学宫里也收到了一张纸。 这一张不是圣人法旨,只是某位读书人写的东西。 那个读书人却偏偏是天底下最有学问的读书人,也是学宫的掌教。 他在纸上写了几句话,大概说的是,你们要做什么,我也知道,但我不同意,也不太高兴。 措辞简单,甚至比那些帮人代写书信的先生还要简单。 实际上这张纸便是苏夜在某个帮人代写书信的先生那里借来的,写完之后,苏夜吹了吹墨,然后拿给旁边的那位先生看了看,“觉得如何?” 那个年近七旬,头发花白的老儒生看着这张纸上的内容,试探问道“这是苏先生写给家里孩子的?” 因为措辞简单,老先生便以为苏夜这是写给家里孩子的,毕竟孩子要是不大,太过考究的言语,对方也听不懂,反倒是这些简单的东西,才更好。 苏夜皱眉道“一群老头子,都是读过书的,这样不太好?” 老儒生想了想,苦笑道“既然是一群老先生,想来苏先生这封信太过直白,真的不太好。” 苏夜问道“那如何?” 老儒生说道“委婉一些。” 苏夜皱眉道“我平日里也总是委婉,但是便总是有些人不以为意,这一次直白一点,会不会有不同的效果?” 老儒生问道“是苏先生在当家?” 苏夜点头,“算是吧,只是家太大了,有些人不听话,总是没有什么办法,老先生有没有什么高招?” 老儒生摇头道“我这把老骨头,这辈子都没有看过多大的家业,怎么又敢说苏先生家里的事情。” 老儒生顿了顿,“只是有些废话,不知道苏先生愿不愿意听。” 苏夜点点头,“但说无妨。” 老儒生笑道“即便是一家人,但心不同,便有很多问题,很多事情,说不得,打不得,骂不得,既是因为有血脉关系,也是自己为人不好,若是遇见他们做错了什么,便一定要处理,打得多了,威严便出来了。” 苏夜笑了笑,没有搭话。 老儒生轻声道“不一定说的对,苏先生听过便算了。” 苏夜看着他,轻声道“要不是此处距离我那个家太远,真想请老先生去讲讲道理。” 老儒生眼睛一亮,随即笑道“可有千里之遥?” 苏夜摇头,此处叫做榆黄国,距离那座京口山,当真还是有万里之遥。 。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一章 有那么些人(下) 一场春雨结束之后,少梁城的街道上是湿漉漉的,行人不多,大多都行色匆匆。 周国与陈国之战,早在数年前就已经落下帷幕,延陵也再无讨伐周国的想法,这让周国的那位皇帝陛下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停下了扩张的想法。 数年过去,不兴刀兵的周国也算的上是国泰民安,现如今整个周国的军伍都在那位谢家宝树谢应的手上,谢家成了当之无愧的周国第一世间,谢应成了周国当之无愧的朝野第一人。 今日正逢大将军谢应回京述职,却偏偏碰上了一场春雨,可皇帝陛下站在城门口,没有要暂避的想法,一众臣子们也就只能跟着淋雨,好在春雨不大,又在之前停下,才让他们有些庆幸,只是即便如此,也肯定是有官员在今日之后回到府邸之中,便要大病一场的。 至于病到底大不大,倒是很多人都明白。 谢应成为周国的大将军之后,是实际上的朝野第一人,以往和他有过过节的朝野大臣们,要么是请辞调离少梁城,要么则是干脆告老归田了,当年老祭酒谢陈郡在时,谢家便已经极度不好惹,现在在谢应作为大将军之后,更是如此。 谢应如今在周国的地位,光从他回京述职便有皇帝陛下亲自相迎便可见一斑,毕竟这位大将军不仅仅是周国的大将军,还是皇帝陛下的乘龙快婿。 不然依着谢应而立之年便成为一国武将之首的事情,早就不知道被弹劾多少次了。 即便是有不世功勋,也免不了的。 雨停之后,总算便能听见马蹄声了。 作为功勋武人,谢应回京自然不会好像是旁人一般,乘坐马车,这位当朝大将军,纵马入城才是豪迈之举。 在文武百官身后,有一众女子,哪怕是知道谢应已经是当朝驸马,也要看一看他的英姿。 毕竟早在多年之前,谢家宝树的名头,便已经传透了。 在众人视线中,有一位披甲将军骑着一匹高大战马,腰间悬刀,缓缓而来。 正是谢应。 在边军当中已经数年的谢应,身上有一股独属于边境的味道,驱马来到城门前,谢应翻身下马,微微抱拳,“末将谢应,参见陛下。” 并未下跪,甲胄在身,不便行礼。 周国天子比起数年之前,已见老态,他看着谢应,招了招手。 算是免礼。 在他身后,是李济,这位周国的文臣之首,已经白发苍苍。 周国天子看着谢应,笑着客套几句,最后反正是让身后的太监端上来一袭蟒袍,竟然是要当众封王。 要知道周国自从建国以来,便从未封过异姓王,如果今日谢应能封王,那便是第一人。 谢应没有说话。 这件事其实早在尚未入京之前,周国天子便已经来过信了。 周国天子把他的想法,都给谢应说了一说。 大抵是讲他的皇子无能,以后周国便要交到他手上才行。 这封信谢应从收到当日便觉得不可思议,即便是皇子再如何无能,始终都是流着的皇家的血,登上大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谢 应何德何能,一介武夫,只是安阳公主的夫君,即便是担着大将军的名号,也不能成为周国新君才是。 只是周国天子当时在信里已经陈述利害关系,他谢应现在是周国第一人,无上尊荣,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羡慕你,可有没有想过,待他走了之后,新君要面对的便是一位无论是威望还是能力都要比他高的臣子,那么为了皇位,他自然会想尽办法除掉谢应。 那么谢应呢,为了自保,若是不反,还能如何? 周国天子很清楚坐拥大军的谢应要是有朝一日反了会是个什么光景,不说百姓遭罪与否,光是他那几个儿子,便一个都活不下来,那到时候才真的是皇家血脉断绝,所以他宁愿让谢应来做周国新君,也不愿意那几个儿子尽数被谢应所杀。 至于在谢应成为周国新君之后,日后会不会有皇族不服,然后闹出宫变之类的事情,周国天子其实不太担心,要是真的有这一日发生,那便是他们自己找死,他一个死人,在九泉之下再怎么担忧都没办法了。 身后事情,他如何考虑的周全,能够考虑一些便都不错了。 谢应看着那袭蟒袍,摇头道“末将无功,不敢受禄。” 之前面对周国天子,谢应只是弯腰,现在竟然是要下跪了。 无数人都嗅到了一股不一样的味道,有的本来便和谢家不对付的人,看到这幅场景,便不由得开心起来,皇帝陛下总算是想着要对谢应下手了? 谢应平日里坐拥大军,身在边关,到底是很难处理,可现在他就在这少梁城外,身旁除去几个亲卫之外,再无旁人,正是好时间才对。 皇帝陛下竟然能看到这一点,那一定是做了周密安排的。 无数人都有想法,只是并未有人开口罢了。 周国天子看着谢应,问道“为何?” 谢应看着这位周国天子,神情平静,没有说话。 谢家到底忠心与否,好像到底是有无数人都很担忧这件事。 毕竟现在周国全靠谢应一人。 谢应摇头道“谢应无功。” 周国天子说道“你以一人守我边疆,何谈无功?” “边疆是有万千将士守卫,何谈是我谢应一人?” 谢应抬起头看着周国天子,平静道“陛下可知这数年,边疆无事,既然无事,这又有何功?” 周国天子平静道“可朕偏偏想要封你做王。” 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实际上已经极为不易了。 这就是无理了。 谢应沉默了片刻,说道“既然如此,臣便想解甲归田了。” 边疆无事,延陵那边对于周国已经呈现出来放任的态度,陈国元气大伤,已经再无力犯边,周国只要不弄出什么大事,便可以说这个能够安稳存在。 这些事情,谢应一直都觉得应该是李扶摇做的,但是没有根据,也不好随意去说。 但既然周国无事,那么他谢应做不做大将军,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 解甲归田是他的早就生出的想法,军伍生活他喜欢,但也不说,没有军伍他便活不 下去。 周国天子脸色难看,冷声道“谢应,朕要给你的,远不是这些!” 这句话一说出口,便让一众大臣都吃惊不已,这不是皇帝陛下要借此处理谢应,反倒是有托付的意味? 尤其是几位皇子,已经是脸色铁青。 谢应抬起头,说道“可臣不想要。” 这是谢应的选择,谢应不再多说。 周国天子按住谢应的肩膀,轻声道“那再商议。” 这算是妥协了。 他扶起来谢应,温声道“安阳在宫里,你随时进宫便是。” 身后自然有人拿着帅印。 进京述职,自然要带上这个,谢应站起身,没有说话,牵着身后的那匹马,面无表情的从人群中穿过,走入少梁城中。 经过一众女子的视线。 头发花白的李济站在原地,看着谢应的背影,感慨良多。 身后有人问道“李大人,今日这是弄的哪一出?” 谢应抬起头看着周国天子,平静道“陛下可知这数年,边疆无事,既然无事,这又有何功?” 周国天子平静道“可朕偏偏想要封你做王。” 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实际上已经极为不易了。 这就是无理了。 谢应沉默了片刻,说道“既然如此,臣便想解甲归田了。” 边疆无事,延陵那边对于周国已经呈现出来放任的态度,陈国元气大伤,已经再无力犯边,周国只要不弄出什么大事,便可以说这个能够安稳存在。 这些事情,谢应一直都觉得应该是李扶摇做的,但是没有根据,也不好随意去说。 但既然周国无事,那么他谢应做不做大将军,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 解甲归田是他的早就生出的想法,军伍生活他喜欢,但也不说,没有军伍他便活不下去。 周国天子脸色难看,冷声道“谢应,朕要给你的,远不是这些!” 这句话一说出口,便让一众大臣都吃惊不已,这不是皇帝陛下要借此处理谢应,反倒是有托付的意味? 尤其是几位皇子,已经是脸色铁青。 谢应抬起头,说道“可臣不想要。” 这是谢应的选择,谢应不再多说。 周国天子按住谢应的肩膀,轻声道“那再商议。” 这算是妥协了。 他扶起来谢应,温声道“安阳在宫里,你随时进宫便是。” 身后自然有人拿着帅印。 进京述职,自然要带上这个,谢应站起身,没有说话,牵着身后的那匹马,面无表情的从人群中穿过,走入少梁城中。 经过一众女子的视线。 头发花白的李济站在原地,看着谢应的背影,感慨良多。 身后有人问道“李大人,今日这是弄的哪一出?” 头发花白的李济站在原地,看着谢应的背影,感慨良多。 身后有人问道“李大人,今日这是弄的哪一出?” 。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二章 当时明月在 少梁城在下雨,在那场春雨停下之后的半日之后,又下了一场春雨。 虽说春雨一向是贵如油,但是这接二连三的下着雨,只怕也没有贵如油的说法了。 少梁城最好的酒坊是清平酒坊,后来酒坊掌柜的听说某位大诗人写过一首清平调,便干脆将酒坊给改名清平调,还真别说,没改名字之前,这里的生意虽然是不算差,但那些读书人,却是几乎也不往此地来的,直到改名之后,清平调便成了众多少梁城士子们的必往之处,硬生生是把这家酒坊给变成了少梁城第一。 想要来酒坊喝酒,需要提前数日预定,而且还不一定能成。 一般人还真没有办法能在这里喝到酒。 只是这一切对于谢应来说,都不是问题。 他是周国大将军,整个周国的大臣里,最有权势的一位,况且在百姓心中,他便是周国的战神,因此当酒坊掌柜的听说是谢应要在这里宴请好友,即刻便请出最好的厢房,搬来了最好的酒。 不过迎进谢应的时候,掌柜的多看了他身后的那人好几眼,确定这个人很是面生,既不是少梁城某位大臣的公子,也不是少梁城里的某位年轻官员,等到他的视线落到李扶摇悬着的两柄剑上,这才了然了。 谢氏一族在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名门,谢应的武道修为也算是一流,他现在宴请的这位,既然不是官场上的,那只能是某位江湖大侠了。 酒坊掌柜的一辈子就没有走出过少梁城,对那些江湖武夫并没有什么了解,但既然是谢应宴请的客人,自然不会是普通人,因此酒坊掌柜的依旧是笑意不减。 厢房的桌上只有酒,只是摆着很多酒坛子。 清平调的酒都是限量供应的,一般人一天至多只能喝到两坛。 可谢应毕竟是要特殊对待的客人,因此酒有很多。 甚至谢应把这些喝完之后,只要表露想法,还能有很多。 李扶摇坐下来之后,把腰间的遮云和青丝都解下来,放在了桌旁。 他很少做过这样的事情,剑士的剑,本来便极为重要。 谢应看着他,问道“你怎么有这么多剑?” 剑士腰悬一剑,天底下何处都去得的事情,虽然谢应没有亲眼所见,但听得多了,自然也是知道的。 说书先生们把这些故事翻来覆去的讲,在世俗里流传得很广。 李扶摇看着谢应,把背上的剑匣打开,露出里面的剑。 有很多柄。 谢应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要是李扶摇只有两柄,谢应大抵会认为他有其他的奇遇,或许学了些什么厉害的剑术,可这一堆剑,让他很震惊。 “你真的开始卖剑了?” 这句话之前他问过一次,他也没有想到很快便问了第二次。 李扶摇看着谢应,只说练了一门剑术,需要这么多剑,至于详细情况,并没有对谢应说清楚。 谢应倒了碗酒,很快便叹了口气。 李扶摇同样喝了口酒,随口说道“要做一国之君,也不开心?” 谢应抬起头,有些苦意的说道“你知道了啊。 ” 李扶摇之前御剑前往少梁城,自然是从城门处过来的,只是他御剑悬停天际,没有人看见,他也就在天际看了看城门的情况,自然也就知道那位周国天子说的那些话。 他要谢应以驸马身份成为下一任周国国君。 谢应苦笑道“不见得那么容易,况且我真对做国君没有什么想法。” 李扶摇没有说什么话,周国现在的局势,应当是比当初要好得多,只要不太过分,延陵那边因为自己的缘故,便不会再对周国兴起刀兵,谢应要是做了这个周国皇帝,之后只需要面对着一众皇族,依着谢应的手段和在百姓当中的影响力,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更何况是由现在的周国天子传位,那么之后谢应只要找出来一两个皇族谋反的罪证,占据主动,清理起来也不会失了民心,可以说只要谢应愿意做这个周国皇帝,便能够安稳坐下去。 谢应皱眉道“可我不愿意。” 李扶摇笑了笑,只是喝了口酒,并未劝慰什么。 谢应的想法他不去猜测,只是说道“少梁城本来便有些黑,你为何不去点亮一盏灯?” “不一定能够照亮一切,但只要是你,总会有些影响,你谢应是怕坐上去之后,变成你不想成为的人?帝王心术,天家无情?怕发生在自己身上?” 谢应苦笑着喝酒,没有搭话,这些情况是他害怕发生的其中一件,但绝对不是全部。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轻声说道“这世上的事情,总不会都顺从心意,你不做这个皇帝,等旁人做了皇帝,便要想着防你,你威望太高,到时候你即便是退,又能退到哪里去?即便是退到了最后,仍旧会有人不放心,你谢应只能往前走,于己于人都算是不错。” 谢应诧异道“这不像是你能说出的话,说到底,其实你做的比我多得多了。” 李扶摇轻声道“只是对少梁城太失望了而已。” 谢应沉默了一会儿,转移话题问道“你这趟回来,不是为了在少梁城见我吧?” 李扶摇点头道“两件事,我要返回白鱼镇看看,除此之外,我来少梁城,也是为了见一个人。” 谢应问道“什么人?” 李扶摇笑了笑,没有说话。 和谢应喝酒一直喝到夜幕时分,然后李扶摇看看醉倒的谢应,站了起身子。 他要去一个地方,在没有人盯上他之前,然后赶快离开。 御剑离开妖土之后,草渐青便已经离去,去向不明,反正是不准备再护着李扶摇。 在山河这边,没有妖土凶险,但现如今的李扶摇,也需要处处小心,不然也很难过。 尤其是不知道三教现如今对他是什么态度。 一位声名鹊起的剑士,只怕会招来许多人才是。 这一点,李扶摇觉得是毋庸置疑的。 那既然如此,便更是得小心。 …… …… 夜幕里的少梁城有一场春雨淅淅沥沥,雨滴敲在青瓦上,声音并不刺耳,更觉得有些莫名好听。 皇城在这个时候,显得很安静。 除去守夜的太监和御林军之外,再无半个人是睁着眼睛的。 在通往御书房的那条皇宫直道上,平日里还是有御林军守卫的,不知道为何今日却没有,或许是怕碍了某个人的眼罢了。 御书房的灯光昏黄,但终究是亮着的。 那个周国天子还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 黑夜里走来了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年轻人,或许是怕看不清路,年轻人甚至还提着一盏大红灯笼。 快要临近御书房,忽然在宫墙上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 年轻人抬起头,看了看那只猫,然后皱了皱眉。 年轻人站定,忽然问道“你觉得我是来杀他的?” 对着猫讲话。 想来不管怎么都有些可笑。 猫知道年轻人的名字叫李扶摇,但没有想到还有一日会在皇宫里遇见他。 可谁想得到,那只猫也会说话,他看着李扶摇,舔了舔爪子,说道“是的。” 口吐人言。 “我不是什么恶人,也不喜欢杀与我毫无瓜葛的人。” 听到这句话,那只猫墨绿色的眼眸里有些情绪,“那你来做什么?” 李扶摇说道“见你。” 这句话一说出来,那只猫便又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他的全身毛发瞬间树立起来,看着很是古怪,它似乎是受到了惊吓,扑向了李扶摇。 夜里生出一道剑光。 同样是露出了一些剑气。 李扶摇收了灯笼,一只手提着那只猫,认真的看着他,“有事问你。” 那只猫眼里多了几分畏惧,语气里有些倦意,“我没有想到你走的这么快。” 李扶摇看着他,问道“我是应该叫你苏谨还是别的什么。” 那只猫低声道“随便吧,毕竟你现在就算是叫我儿子,我也只能担着。” 这好像是在开玩笑,但很真实。 李扶摇现在境界是太清,又是一位剑士,要想出剑斩杀他,实在是轻而易举。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你才练剑几年?” 李扶摇反驳道“你是一只猫。” 苏谨看着李扶摇瞄了一声,想来是觉得这样被人提着不太好。 李扶摇将它抱在怀里,平静道“一颗青丝境妖丹,我要知道答案。” 苏谨慵懒的瞄了一声,意思是我的资质,一颗青丝境妖丹,拿来也帮不了我。 李扶摇说道“我还有太清境妖丹。” 苏谨的眼里忽然生出些了诡异的光,他说道“我就知道你到处走走,肯定会有好东西。” 李扶摇不置可否,只是带着淡淡笑意看着他。 “你得拿出价值相当的东西来换,不然我吃亏,不好。” 苏谨无奈道“我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 李扶摇笑着说道“你知道的事情,都可以说一说,我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意外之喜。” 苏谨瞄了一声,意思是不可能。 李扶摇拿出一颗墨绿色的妖丹,放在他的爪子旁,认真说道“你要死了。” 。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三章 曾照彩云归 所有在人间的人都要死。 包括妖。 生死是人间的规律,谁也逃不掉。 最为常见的死亡是老死。 就如同这只猫一样。 苏谨原本已经踏上了修行大道,寿数要比世俗百姓长得多,不过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有老的一天,也有死的一天。 李扶摇境界要比苏谨高得多,因此也很清楚他的血气很微弱,身子很弱,应当是快要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低头看着苏谨,低声说道“我在陈国见过了齐王,他是陈国唯一的修士,但在周国,并未见到如齐王一般的那位本该存在的人。” 苏谨眼里有些缅怀,看了看那颗妖丹,轻声说道“不是有我吗?” 李扶摇说道“你不是周国人。” 这句话简单直接,说明了一个很直白的事情,你不是人,你不是周国人。 既然不是周国人,那么那个周国人呢? “我知道你对周国有很深的感情,不然要死便死了,何必留下来,何必不舍。” 李扶摇看着苏谨,眼里没有什么情绪。 苏谨低声道“我也愿意活着的,不仅仅是因为少梁城。” 李扶摇笑道“我这颗妖丹可以让你多活很久,你若是之后表现的让我满意,或许我还能给你一颗。” 两颗太清境的妖丹,足以让苏谨的境界再高出一些,甚至于可以说,能让他破一次境,只是后果很严重,要是依靠这两颗妖丹破境,那么战力不仅不会提高多少,还会让他之后的几乎没有破境的可能,妖丹对妖修来说,是个好东西,可没有人会选择这么简单的方式去用。 只是苏谨已经没有几年好活,用这种方法,其实也不算太过分。 苏谨忽然叹了口气,“其实你比我更关心这个地方。” …… …… 夜雨不停,雨水好似不要钱那般。 在少梁城东,有一座天牢。 许多罪大恶极的人,都会被囚禁在这里。 至于为何不当场杀掉,或许是因为其他很多原因,比如家境,比如对周国曾经有过贡献,又比如杀不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能够被关进来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天牢一共有三层,越往底下便越是罪恶深重的人。 有重兵把守,从未有过罪人从天牢里逃出。 今夜是个雨夜,雨声不算是很大,但很能让人犯困。 天牢里的狱卒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本来不会犯错,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日会有些困,但他们揉着眼睛,始终没有闭眼,以为这样便不算是玩忽职守了。 天牢里对于狱卒的要求,第一条便是,要是在天牢中闭眼,便是死罪。 谁也不愿意去挑战这条律法,因此一直都没有出过有狱卒放跑犯人的事情。 但今夜他们实在是太困了,虽然还没有闭眼,但六感都已经不再敏锐。 伴随着雨声,天牢地下,传来了声响,有人低声交谈,“大哥,今夜应该能成吧?” 声音有些稚嫩,要是只听声音,便只会觉得是个还没有成年的孩子,但若是有人见过他,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他不仅不是个孩子,而且还是个长着长须的老人。 至于被他喊大哥的那位,更是头发花白。 他们两人不知道被关在这座天牢多久了,少说已经有数十年了,直到今天,他们第一次快要看到了自由。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们现在在挖地道。 这条地道,说起来,他们从开挖到现在,已经过了数年,每日都小心翼翼,很害怕被人发现,而每日产生的沙土都被他们变作粉尘,从牢房里吹出去,这样才没有被发现。 他们两人当年是很出名的采花大盗,不仅喜欢采花,而且还喜欢杀人,因此入狱之前,手上便沾上了至少数十条性命,要不是因为某些原因,他们被官府擒获以后,等待他们的便该是当场被格杀,反正到最后,不知道为了什么,他们还活着,只是被关进了天牢。 这地方暗无天日,普通人待上一两年都受不了,他们却是待了数十年,还没有疯便已经算是上天厚待了。 只是这份厚待不是所有人都能受得了的,就比如他们,在这里度过了数十年之后,对自由的渴望已经到了一个顶点,所以在之前数年,他们便已经开始谋划离开的事情。 天牢里不是普通人能够进来的,自然也不是普通人能够离开的。 他们好不容易找来了迷药,然后又花了很多功夫挖出这条地道,挖了这么些年,到了今夜,趁着雨夜,便应该是最后一程了。 头发花白的老人低声道“出去之后,不要太过惊讶,老夫给你换了一个身份,到时候很快便能过上自在的日子。” 头先说话那人感激道“早知道大哥有门路,要不然也不会铁了心的要跟着大哥。” 老人低声道“愿你出去之后依然能把我当作大哥。” 那人连声笑道“那是自然。” 老人低声道“赶快挖吧。” 既然已经距离自由那般近的距离,谁又能放弃最后的努力。 因此在雨里,他们很快便打通了那条地道。 潮湿的泥土,新鲜的空气。 无不在向他们说着快活两个字。 只是当他们挖出一个大洞,两个人站在天牢之外的时候,看见一个人。 那个人举着油纸伞,怀里抱了一只猫。 腰间悬着一柄剑。 他看了这两人一眼,确定他们是在越狱。 猫低声叫了一声。 于是两个人都这样倒下了。 他们本来便是有罪的人,不死已经是幸运,怎么还想着要去拥有自由? 人死了,洞却还在。 然后那人走了进去。 世人都知道这天牢有三层,但谁也不知道,其实有四层。 如果说前面三层有着周国大大小小的各种犯人,那么这第四层便除去少数几人之外,极少有人知道。 第四层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锁链缠身,周围都是符箓,用于镇压他。 一头长发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修理,因此早已经遮住脸。 当抱着猫的那人走进这个地方的时候,最能感受到的不是什么其他东西,而是一大股腐朽味道。 修士们能够不吃不喝的活着,只要灵府里的气机不绝,那么生机不断。 只是如同那前面两个人所想那般,待在天牢已经是煎熬,那么待在这里便是比煎熬还要煎熬数十倍。 李扶摇看着那些气机渐无的符箓,看着那些粗大的铁链。 然后问道“他是为什么被关到这里来的?” 声音在空旷的地方传得很远。 苏谨低声道“擅杀皇后。” 这是一件足以被抄九族的大罪,原本犯了这个罪之后,唯有死路一条,可这个人不同,在周国最开始扩张的时候,这个人是周国很重要的一个人,他的存在便如同陈国的齐王一般,是周国最后的底蕴。 最后的后手。 在那些不为人知的战事里,许多与周国敌对的国度里,那些军伍里,那些重要人物的死亡便都是他出了手。 要不然周国的扩张并不会这么容易。 只是后来他杀了皇后,那位周国皇帝很生气,竟然不顾他要做一个雄主的想法,花了大半个国库,去要来了这些东西,将他困在了此处。 这一困,便到了现在。 苏谨舔了舔猫爪,低声道“他是个疯婆娘。” 疯婆娘? 既然这样说,便只能说他是个女子。 所以擅杀皇后这件事,李扶摇便能想透了。 苏谨不知道李扶摇的想法,于是他开始出声解释道“她想做皇后,只是咱们那位陛下不太愿意,所以,你懂得……” 修士之所以高高在上,那便是他们能做到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于是那个女子当年要做皇后,选择的方式也是最简单的一种,她走进皇宫,当着皇帝陛下的面,掐死了那位贤惠的皇后。 这样过分的举动,或许有些君主能够因为形势而接受,但有些君主便不可能,很明显,周国这一位,便是如此,他对此很是恼怒,因此便选择了另外一个更为极端的方式去解决。 那便是花费了半个国库,为得便是要杀掉她。 “最后失败了?” 这是李扶摇在询问。 苏谨舔了舔爪子,“是代价太大。” 杀一位修士,代价本来便很大,大到那位周国天子自己都承受不了,所以最后他只能无奈的选择放弃。 这也是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 李扶摇点点头,“青丝境巅峰,确实不好杀。” 苏谨没说话,心想你今日要杀她,还不简单? 李扶摇知道苏谨的想法,但他没有多说。 沉默片刻,他往前走了几步,瞬间来到那女子身前。 顿了片刻,李扶摇问道“你想离开吗?” 声音缓慢,但意思很明确。 那人缓缓抬头,露出一张美艳的脸庞,上面虽然有些泥垢,但仍旧能看出是个眉眼如画的女子。 她看着李扶摇,感受到那股剑气,竟然笑道“有了你,他更不要我了。” 这句话倒是很容易便理解清楚其中的意思,因此李扶摇说道“我不会留下,他也不会再做周国皇帝,我想你是爱他,而不是爱皇后的位子。” 女子顿了顿,“可他不爱我。” 李扶摇说道“要是不爱,为什么你们会有一个女儿呢?” 这句话说出来,不仅是女子,就连苏谨都有些吃惊,心想这如何来的? 可女子转瞬之间便开始流泪,“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苏谨一直在看女子的容貌,这下子才明白过来,不由得喵了一声。 这是表示震惊的意思。 …… …… 雨水顺着檐角滴落,然后落入青石板上。 御书房里的灯还没有熄灭,只是灯芯快烧完了。 苏谨不在旁边候着,于是那位周国天子只能自己站起身,去换灯芯,好在这些事情不是很难,他也做的很是顺手,并没有出什么问题。 换了灯芯的灯重新明亮起来。 周国天子其实这些年已经没有多少奏折要批改了,毕竟周国不兴战事之后,便没有战报要他批阅,没有战报,那些普通的奏折,自然不会太多,更不会堆积起来,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他看着窗外,想着今夜很有些安静。 他已经很老了,之前李扶摇说苏谨老得快要死了,这位周国天子虽然不是这样,但他同样是很老了,老的快要变得平庸了。 遥想当年,他能够对着洛阳城的来使说出要是给他百年时间,他能够将周国疆域扩大十倍,现在再让他说这句话,他或许自己都会觉得有些无趣。 丧失了野心,他渐渐对皇位也没有了想法,只是儿子们不争气,让他不能够放心的把国家交到他们手里,只是要是交给谢应,那个人却是又不愿意,这让他很是为难,不知道如何是好。 其实想要交给谢应才是他心中最完美的打算,他最疼爱小女儿安阳公主,这整个周国都知道,要把皇位交到谢应手上,安阳公主占了其中缘由的一大半。 周国天子叹了口气,准备起身离开。 但很快便又听到一声猫叫。 皇宫里哪来的猫。 普通人不知道,可他知道,于是他又重新坐下,门被一只猫挤开,然后那只猫很快便跃上案头,在宣纸上踩出几朵美好。 是苏谨。 苏谨看着周国天子,眼睛里是怜悯。 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都是老人,都要死了,自然都要可怜一下。 周国天子问道“你不歇着?” 苏谨喵了一声,这句的意思有些复杂,大抵是说这个鬼天气,下着雨,我也想找个窝趴着,然后美美的睡上一觉,可不是没有条件吗? 要是有可能,我会来这个鬼地方? 周国天子不是什么聪慧之人,至少他还没有聪慧到这个地步,能听懂猫语。 于是他只是笑了笑,然后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表示谢意。 他感谢苏谨这些年来为他做的一切,在这皇宫中也好,还是某处不为认知的地方也好。 苏谨喵了一声,提醒到当年可不是因为要入宫才割的某处。 周国天子摆摆手,示意听不懂。 苏谨喵了一声。 这一次却不是在和他说话,反倒是在告诉另外的那个人。 可以了。 …… …… 李扶摇走进御书房,这是数年之后,他第一次走进这座御书房。 他看着这个比起数年前要苍老得多的周国天子,没有说话。 周国天子揉了揉眼睛,然后苦笑道“朕还因为你不会来了。” 李扶摇点头道“我的确觉得很失望。” 这句话说的是他之前离开周国离开少梁城的所见所闻。 那一次他很失望。 是对周国天子的失望,也是对整个少梁城的失望。 “但你现在做了一件对的事情。” 李扶摇开口说道。 周国天子知道他说的是,要让谢应做皇帝的事情。 周国天子说道“可他不愿意,朕也没办法。” 李扶摇看着他,轻声道“我走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知道有些事情是能够改变的。” 周国天子笑道“既然如此,便多谢了。” 李扶摇摇摇头,随即说道“我还有一件事,要问问你。” 周国天子说道“请说。” 李扶摇点点头,“皇后既然不是你爱的女子,那么为何这么生气?” 这句话问的有些委婉,显得不太爽利。 周国天子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苏谨,有些无奈。 你连这些都告诉他了? 苏谨喵了一声,心想这他娘的是一位太清境修士,我不告诉他,别说 妖丹能不能给我,反正我的命估摸着还真是保不住。 周国天子自然听不懂这些话,但是他还是愿意开口说出些什么。 “即便她不是我爱的女子,但我也该护她安好才是,她善妒,我总不能惯着她。” 李扶摇点点头,哦了一声,随即说道“你们的这个故事,的确是有些狗血。” 这是李扶摇盖棺定论的一句话。 “你们离开少梁城,把这里清出来,让给谢应好好打理,周国便不会亡。” 周国天子皱眉道“延陵?” 李扶摇平静说道“我要是没有死,延陵便不会发兵,但这前提是周国不再兴兵。” 周国天子苦笑道“谁都知道,没有可能。” 李扶摇再一次点头,不再多说。 他忽然问道“让自己喜欢的女子困在那个鬼地方这么多年,心里不痛吗?” 周国天子苦笑不已。 李扶摇走出御书房。 雨便已经停了。 然后他拿出大红灯笼,举着走了一截路,看到那个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的女子,站在她身旁,李扶摇轻声道“不管如何,无故杀人总归是不好的。” 女子点头说道“女子脾气,如我这般古怪的,不知道天底下还有没有。” 李扶摇想起那个喜欢穿着一身绿色衣衫的姑娘,点头道“应当是有的。” 李扶摇后知后觉,“如此说来,要是男子做错了女子才会这般才是,天底下的女子,谁不愿意做个讲理的女子?” 这是在询问,其实也是自言自语。 女子摇摇头。 李扶摇想了想,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离去。 嘴角有些笑意。 。 正文 第四百一十四章 这是国事 一个晚上处理了很多事情,即便是李扶摇,也会有些累,当他回到酒坊的时候,谢应已经清醒,他坐在昨日的那个位子上,看着李扶摇问道“你去做了些什么?” 这是询问,自然就是询问。 李扶摇没有隐瞒半点,把昨晚自己做的事情,都给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雨停了,谢应有些生气。 李扶摇看着他,“我不是纯粹的周国人,我很多年年还在洛阳城,那个地方比少梁城还要暗上许多,但是白鱼镇的确还不错,白鱼镇不错,你也不错,我想着以后的周国也可以不错,别人如何如何好我不知道,但你是肯定好的,既然你都好了,为何不做这个皇帝?” “谢应,做了皇帝,真的不会死。” 这个死不是讲的的某个死,而是另外的某种表达情绪的词汇。 谢应看着他,有些无奈,“但我没有准备好。” 李扶摇笑道“没事的,你会让整个周国都好起来的。” “原谅我有些自私。” 李扶摇看着谢应,笑着说道。 …… …… 接下来的数日,少梁城风起云涌,一点都不平静,先是那位皇帝陛下封王谢应,之后便传出周国天子年迈,恐怕要不久离世。 这让一众少梁城的大臣们都惊慌不已,许多平日里还没有站位的,统统都开始寻找几位皇子中的某一位。 于是数日之后,便有大臣进言,大约是说皇帝陛下既然年迈,那就该早日立太子才是,这是现在的重中之重,朝野流言四起,在周国天子没有做出决定的时候,一众大臣把整座朝堂都弄成了一锅粥。 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便有消息在少梁城传出来,说是皇帝陛下对几个儿子,一个都不满意,想要传位给安阳公主。 安阳公主是周国的公主,身为女子,理应是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人提出来了。 “既然是要选安阳公主,那还不如选谢大将军。” …… …… 谢应是大将军,也是驸马,论能力,论威望都是几个皇子无法比拟的 ,要是选谢应做储君,实际上是很好的选择,可是总有问题摆在他们面前,那就是谢应身上并无皇家血脉。 基于这个问题,一众少梁城的士子吵得很凶,有的人站出来说道“谢应将军完全能够成为储君,要知道典籍里的圣皇,都是禅让择贤,咱们大周又为何不可?” 有人赞成,自然便有人反驳,“胡闹,这些典籍里的东西,早已经成为古法,难不成古法用于今人,便适用了?” “古法有大才,尚未过时,用于今人,为何不行?” 这是另外的人在反驳。 两边争论不休。 最后有人建议道“谢应大将军即便是没有皇帝陛下的血脉,但他既然娶了安阳公主为妻,之后所生子嗣自然便有皇家血脉,大将军以摄政王之位,暂时把握国政,等到之后若有皇家血脉诞下,然后好生教导,等到成年,便将大宝还于这位小皇子,又有何不可?”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毕竟这句话于情于理都很对。 坊间的消息一下子没了,还让人有些不可思议。 但很多事情,本就是如此,当有人说到最关键的地方,总要让人想一想才是。 之后数日,虽然偶有争论,但是一旦有人说出这句话,都再无人反驳,好似没有人找得出来反驳的东西。 再之后数日,这已经是李扶摇来少梁城的大半个月之后了。 有好几个大儒联名上书到朝廷。 说是大将军谢应才德兼备,应当堪当大位。 那几个大儒无论在朝还是在野都有很高的地位,许多官员甚至还都是他们的学生,他们的表态,自然便有许多人跟着表态,只是都是私下的,不好摆在明面上来说。 如此又过了一月。 少梁城已经有了淡淡暑意。 有些日子里都已经能够听到蝉鸣了。 很多人其实都知道了很多事情,谢应回京述职原本待不了这么久,可是不知道为何皇帝陛下迟迟不让他离开,有的人是认为皇帝陛下要快刀斩乱麻直接处死谢应。 但聪慧的人便知道,这是皇帝陛下在考虑事情。 天气渐热。 李扶摇也有些倦了。 于是在三天之后。 有一道圣旨出来,皇帝陛下终于下定主意,要谢应为摄政王,暂时处理国政。 一片哗然。 许多大臣跪在宫殿外,以头抢地,甚是伤心。 据说许多白玉砖都被他们给磕破了。 鲜血流了一地。 无数如同雪花一般的奏折飞入御书房。 很多门阀对此都不能接受。 此刻有很多人都在看向宰执府。 看向李济。 这位文臣第一人。 一直安静从未发表意见的朝中大佬终于出声。 他只说了两个字,那便是领旨。 皇帝陛下下旨,他领旨。 这本来便是臣子应该做的事情。 君王要做什么,下旨只是通知你,并不是说要征询你的意见。 李济很清楚这个事情,所以对此他没有半点反对的意思。 况且这件事他不认为是皇帝陛下一个人能够做到的事情,背后还有一只手。 但他很清楚,皇帝陛下对此乐见其成。 他既然如此了,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这个大周反正不姓李。 那么姓什么都没有什么关系。 …… …… 议事殿前每天都有跪晕的大臣,每时每刻都听得到哭泣声。 远在御书房,那位周国天子听到这些声音都很生气。 替他添茶的女子倒是一点都不生气。 她看着他,满脸都是笑意。 她之前看了安阳公主,发现果然是很像她。 周国天子无奈道“怎么办?” 苏谨喵了一声。 他将那两颗妖丹都吞进了肚里,已经破境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又喜欢上自己是只猫了。 他刚才喵了一声,是在说我怎么知道。 然后他看着远处,想着这事情,他会管? …… …… 李扶摇坐在酒坊里喝着酒,这一次破天荒穿上了一身白袍。 。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五章 天下烦心事一大把 一国之事,从来都没有简单一说,尤其是当周国天子要传位的那人还不是皇室血脉,其实即便是皇室血脉,若不是那几个皇子都会有些波澜,甚至于若不是嫡长子也会有人心怀不满。 更妄论现在周国天子要将皇位传给谢应。 宰执大人李济在明显平静接受了这个事实之后,很多人表示了失望,李济是大周朝里的文臣第一,谢应是武人之首,这两人现在可以含糊的说着站在了同一战线上了,应当便没有什么问题,至少朝堂上那些大臣,再不能明面上说些什么。 即便还还有跪晕的大臣,即便还有哭泣声,本质上却是改变不了什么。 可但一个王朝也好,还是一个小国也好,真正的决策权不在于那些坐在皇位上的皇帝手里,也不在那些大臣身上,而是在于那些把持着各行各业的门阀手里。 他们基于某种原因,或是因为各个皇子对他们的承诺,让他们不愿意谢应来做这个皇帝,一些文臣更是担忧身为武将的谢应做了周国皇帝,从此武人的地位水涨船高。 那样的局面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因此在很快他们便拧成了一股绳。 …… …… 京郊有一座吴山,说是一座山,但其实一座粮仓。 整座山都被人掏空,山里堆着很多粮食,往年周国兴兵之时,户部都要拿着银子来这里购买粮食,是买,并不是征调。 因为这座粮仓的主人是安乐侯。 安乐侯是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 周国很少封侯,即便是封了那么几位,也都不过是虚职,并未实权,但那些享有爵位的世家门阀其实被周国存在的时间还要长,掌握着很多东西,比如这位安乐侯便掌握着周国绝大部分的粮食买卖,朝廷好几次想把这个买卖收回来,但却是都没能成行。 毕竟谁也不想把吃进去的肉再吐出来。 治理国政是一件十分复杂的事情,有人说,治天下如烹小鲜。 便是这个道理。 反正不管如何,安乐侯便是这个周国最大的粮食商人。 吴山这座粮仓从未空过,不管是在之前战事激烈的时候,还是在其余什么时候。 每天都有粮食运进来,也有粮食运出去。 这座粮仓是少梁城所有人的粮食商行的供货地。 从未有人想过这里会发生什么纰漏。 但今天的确出事了。 吴山粮仓忽然断了粮食。 这一下子便让少梁城的无数粮食商行都被吓了一跳。 很多商行掌柜的派人前往吴山查看,最后得到的结果是一句话。 “吴山空了。” 吴山的确空了。 之前是安乐侯耗费无数民工叫这座山掘空,为的是把这座山挖空用来装粮食,当时那座山便已经空了,而现在这座山又空了,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山里的粮食真的没有了。 这么一座山的粮食,自然不能因为贩卖便卖完了。 但是不仅那些商行老板,就连官府来的人查看,都并未有找到那些失去的粮食到了何处,查验账 目的时候,却是发现,这座吴山的粮仓里的粮食,真的已经卖完了。 账目天衣无缝,没有人找得出半点问题,而且谁也不知道,原来在账目上来看,这座粮仓已经整整一月没有进来过新的粮食了。 吴山方面并没有说以后还会不会供应粮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有粮食,反正现如今是肯定没有。 这让少梁城里出了很多事情。 比如商行们的粮食价格上调。 比如限量供应。 很快这少梁城所有人都知道了吴山没有粮食的消息,很多人开始屯粮,越屯价格便越高。 到了秋天,这座少梁城的粮食已经涨到了半两银子一斤。 要知道在之前,不过十几文便能买到一斤。 少梁城人心惶惶,很多百姓都不再关注谁做皇帝的事情。 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帝陛下的圣旨颁下之后,为何便没有了下文,那位谢大将军一直深居简出,不曾在朝会上看到他,也不曾在市井里看到他。 他好似消失了一般。 只有些宫女知道这位谢大将军偶尔入宫陪安阳公主说说话罢了。 安阳宫中。 安阳公主皱眉道“父皇要让你做皇帝,没有把这些都处理好,周国会乱的。” 周国天子的圣旨里,谢应只是摄政王,但谁都知道,这和皇帝没有什么区别。 谢应按着刀柄,心情复杂,“我也有些懵。” 他说有些懵不是什么谦词,而是真的有些懵,他回京述职原本只想着回绝皇帝陛下的想法,然后再见一见安阳公主,之后便要返回边疆,倒是没有想过竟然待在这里,要等着成为周国新皇。 好在之前修书前往边疆,回信说一切安好,并没有半点异样,不然他早便回去了。 安阳公主说道“再这样下去,咱们都得被饿死。” 是的,都得被饿死。 安乐侯的吴山粮仓无粮,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但总归是成了事实,可既然成了事实又如何,本来这是绝好的商机,正好是其他人来占领少梁城这个地方的时候,这个时候总该会有人站出来,毕竟安乐侯控制着全国绝大部分的粮食,但绝不是全部。 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没有站出来。 大家都沉默了。 再没有任何一粒粮食被带到少梁城。 很多人都明白了,这不仅仅是买卖的问题。 这是世家门阀对于皇帝陛下给出的回应。 他们不愿意谢应做皇帝。 几位皇子都有些笑意。 毕竟这是他们都很想看到的场景。 有些大臣则是有些担忧,怕这样让周国动荡。 只是这件事没有处理好之前,谁都知道,会一直僵持下去。 …… …… 少梁城的粮食越来越少,即便是大户人家,都已经消减了粮食的用量,一些小门小户,甚至也就只能吃着米粥了。 他们不是没钱,只是买不到米。 某位支持皇帝陛下圣旨,又无背景的官员看着自 己碗里已经稀得不能再稀得的米汤,惆怅说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到什么时候?” 他的媳妇儿,是个温婉的南方妇人,以前还算是长得温婉可人,现在已经被饿的颧骨高突,看起来有些苍老,绕是他这个脾气,到了现如今这个时候,也有些生气了,她把碗筷一摔,说道“老爷,你得管管这事儿!” 这位官员只是个五品官,人微言轻,说的话不见得会有人想听,怎么管? 即便是他,也很是无奈。 只是这个世上,一定有能够管这件事的,比如那位安乐侯。 只要他开口,让粮食出现,那便出现了。 可是他会这样做吗? …… …… 安乐侯的府邸在少梁城,但是这位侯爷却是一直住在京郊,用他的话来说,便是少梁城太多人,他看着便烦,不如住在郊外,空气不错,人也少些。 他在京郊的宅子不算大,但也绝对不小。 院子里有很大一片湖,湖里养着无数锦鲤,湖中央有座亭子。 此刻他便站在亭子里,看着湖里游曳的锦鲤。 身后自然有人报告现如今少梁城的情况。 他时不时点头,表示赞赏。 粮食自然还有,只是皇帝的圣旨还不撤回,便不会出现。 这是他和某一位皇子的约定,他能为他做很多事,当那位皇子成为皇帝之后,自然也能为他做很多事情。 这个世间,有多少事情,不是没有利益的? 有很多少事情不是相互利用的? 都说不清楚。 安乐侯已经古稀之年,膝下有很多儿子,要把爵位传给哪一个儿子,终究是一件让他感觉很困惑的事情,毕竟儿子太多,也没有特别喜欢的,才干也都差不多。 他张了张嘴说道“粮食没了,少梁城会恐慌,等到后面什么都停了的时候,他们会不会绝望,平素里他们那些读书人一直看不起我们这些商人,可曾想过没有我们,他们怎么能够这么安然的活下去?” 身后那人没有说话,只是在静静听着。 “陛下要传位给谢应,这不错,谢应是谢家的家主,又是大将军,论才干自然是要比那几位皇子高得多,但是为人太不好,他当了皇帝,没有几个人舒心,既然不能舒心的过着,我们便不答应。”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还是很多人的想法,那些人都不是无足轻重的人,所以这个想法很重要,代表着很多人。 可他身后的白袍年轻人不这么想,他腰间悬着剑,然后发髻梳得很好,身材很修长,不管是谁来看,都会觉得不错。 他要是显露出几分神通,舞出几个剑花,给旁人看去了,自然要叫他一声大侠。 他认真听了安乐侯的两句话,然后觉得是有些麻烦。 他在少梁城待了好几个月,什么也没做,后来听说安乐侯的府邸在京郊,这才来看看,然后听到了这么两句话。 他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白袍年轻人想了想,“要是我偏偏要谢应做皇帝,你觉得怎么样?” 。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六章 每一件事都不差 安乐侯震惊的转过身子,看到了那个一身白袍的年轻人,他年过古稀,见惯了世间的很多事,因此在短暂的震惊之后便回过神来。 他知道这个年轻人能够瞒过这么多人来到他的身后,一定不是普通人,所以他很平静,没有大喊大叫。 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和太过年轻的人打交道,因为害怕年轻人太过于冲动,很多事情还没有商量,就没了商量。 白袍年轻人看着他,认真问道“我说我要让谢应做皇帝,你觉得怎么样?” 安乐侯苍老的脸上出现一些嘲弄,但很快的便被他掩饰,变成了恰到好处的一丝惊讶。 “这位公子,你是谢将军的朋友?” 白袍年轻人看着他,往后面退了几步,坐在了石凳上,然后说道“我去吴山看了看粮食都在山底里,你的账目也是假的。” 安乐侯确定这个年轻人不是那种只凭意气用事的家伙,于是便放了心,“粮食我有,账目即便是假的,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很多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白袍年轻人看着安乐侯,轻声说道“不想不想死?” 他不太想和人讲道理,于是想着用这句话吓一吓安乐侯,要是吓住了他,自然事情就简单了。 安乐侯眼里出现了些嘲弄,“你杀了我也没有用。” 白袍年轻人扳起手指数了数,“我要是杀许多人,会不会让周国乱起来。” 安乐侯只觉得这个年轻人是个疯子,他说道“你即便是首屈一指的武道宗师,难不成你能杀这么多人?” 白袍年轻人皱眉道“所以杀的人会很多,有些麻烦。” 安乐侯苍老的脸上有些莫名的情绪,他闭着嘴巴,不愿意说话。 白袍年轻人站起身,认真的看着他,“我知道杀人不是个好办法,所以我想让你自己把粮食拿出来,当然,要让你觉得你做再多都无法改变,我应当让你绝望才是。” 安乐侯觉得这句话有些道理,但不会认为这个年轻人是正常的。 白袍年轻人站起身,在安乐侯失神的目光中,腰间的那柄剑瞬间出鞘,掠过天际,不见踪迹,他笑着看着安乐侯,“我忘了给你说,那柄剑叫遮云,我是个剑士。” “是剑士,不是剑客。” 安乐侯或许无法明白什么是剑气,但能感受到那股让他害怕的冰冷寒意,他也不太清楚剑士和剑客的区别,但他知道能让剑自己出鞘掠向天际的,绝不可能是江湖武夫。 安乐侯有些失神,很快便回过神来,然后看着那柄去而复返的遮云停在了他的身旁,正对着他的脑袋,他有些胆战心惊,然后便颤颤巍巍跪了下去,拜倒在地,“见过仙师!” 一个江湖武夫解决不了一个国家的大多数问题,但一个修士,完全能够解决一个国家的很多事情。 白袍年轻人伸出手,露出手心的虎符,笑道“原来没啥用。” 安乐侯看到了那只虎符,很是震惊,心想原来陛下是有这位仙师在身后,怪不得底气这么足,那这位仙师之前是怎么想的, 是调动周国的大军直接将那些反对的门阀推翻? 要真是这样的话,想来便是一件真的骇人听闻的事情。 征战沙场的边军们对付这些只有江湖鹰犬和私军护院的世家门阀,不会太难,只是会引起很多后面的连锁反应。 不过这位身在山上的仙师,应该不会在意。 反正他只要谢应坐在皇位上,即便周国是个烂摊子,也不会让他有半点什么开心或是不开心。 “我要粮食重新出现,我要你手下的所有人对这件事表示赞同,接下来我要去见更多人,希望他们也会像你这样配合,要不然,我就开始杀人,你在意的人,都要死,或许你能帮我?” 安乐侯一张老脸上,有很多情绪,但最后都只是化作一句话,“老朽明白。” 为何武夫不能让人有那般害怕,是因为他们做不到他们想要做的事情,做不了他们害怕的事情,而修士不然,他们能够移山填海,他们能够御剑天际,他们能做到他们想做的事情,而且不会生出什么其他不该或是后悔的心思,因此安乐侯很害怕。 支持皇子是为了得到更多,也是为了防止谢应成为皇帝之后,他拥有的一点点减少。 可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不是让他选支持谁会更合算,而是让他选择是拥有得少还是所有都失去。 他是个聪明人,自然该怎么选。 所以当他抬头看着白袍年轻人已经不再原地的第二天,吴山的粮食都已经回来了。 他开始将粮食运入少梁城。 至于其余的那些世家大族,或多或少,或长或短的都已经见过了那个白袍年轻人。 每一个人只花了他很少的时间,但走过这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人,也是让人觉得极累。 因此做完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深冬了。 少梁城里喝酒,都要用着木炭取暖的小火炉,然后再在炉边温酒。 清平调也是如此。 掌柜的把小火炉端上来,放在了那个白袍年轻人身前。 他看向年轻人的眼神里满是恭敬,至于对他身旁的老人,却是敬佩。 很多人都应该敬佩他才是。 年轻人放了一壶酒上去,身旁却是坐着一个老人。 白发苍苍的老人,宰执李济。 这位整个朝堂上的文臣第一人,现在就像是一个十分安静的学生,坐在了白袍年轻人身侧。 年轻人问道“李大人觉得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李济看着那壶酒,想着平日里想喝这里的酒,也只能喝一些,今日却是能够畅饮,本来便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心情应当不错才是,可是看着这个年轻人,以及这个年轻人放在一旁的剑。 他高兴不起来。 半个时辰之前,年轻人说这柄剑叫十里。 剑叫十里,年轻人叫李扶摇。 十里有多长,反正比这柄剑长。 这是当时李济的想法。 只是他明白,李扶摇绝不仅仅是请他来喝酒这般简单,也不是想着告诉他他是个修士,是山上 神仙,让自己小心一些那般简单。 李济知道,一定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 只是他历经沧桑,在朝堂上站了超过五十年,看了众生百态,也没有想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年轻人已经搞定了世家大族们,还有什么搞不定的。 李扶摇没有急着说话,等着那壶酒开始升温,然后拿出酒碗,给李济倒了一碗。 与读书人喝酒,大多数情况下应当是用酒杯的。 毕竟读书人有雅气,并不应当用酒碗这样的酒具。 但李扶摇笑了笑,说道“酒应当不错,酒杯装得不多,想来李大人应当喜欢用酒碗才是,毕竟能多喝一些。”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扶摇在笑,声音很温和,就像是正在为李济考虑的后辈子弟。 李济神情有些古怪,然后拿起了酒碗,喝了一口,这才说道“李仙师当年便极受陛下尊重,现如今又有陛下支持,更是一位山上仙师,想做什么都该是自己的想法,也没有必要问其他人的想法才是。” 李扶摇摇头,“李大人是朝中的大臣,极有名望,我觉得应当是问问李大人的想法才对。” 李济虽然年事已高,但身子骨极为硬朗,想来继续当几年宰执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他说道“我是个普通的老家伙,我也想要留下来多看几眼。” 他已经猜透了李扶摇的想法。 但是他不想走。 李扶摇能够杀所有人,但是无法杀宰执李济。 李济代表着以往的朝堂,要是不能妥善处置,以后的朝堂便要乱起来。 只是即便李济已经表明自己愿意走向新的朝堂。 很多人会觉得很别扭。 李扶摇直白道“我不清楚您到底是不是真要走向新的彼岸。” 李扶摇觉得彼岸这个词汇很是不错。 他说了个您字,表示对李济的尊重。 李济问道“我记得你不是周国人?” 李扶摇明白他的意思,平静道“但我不想把这个地方变得更坏。” 李济平静道“我不太相信。” “所以我想看看。” 李济在朝堂上站了五十多年,见过很多事情,却不是一个恪守成规的人,他知道眼下周国有谢应掌舵才好,所以他没有反对,也知道李扶摇做的事情,最后一件是要他离开。 他也觉得不错。 但是不想离开。 没有什么道理。 就是单纯的不想离开。 李扶摇看着他,“我不愿意见到现在的周国了,我很失望。” 李济说道“说起来失望,我也有一些,年轻的时候,我也是个疾世愤俗的年轻人,隔了这么久,我觉得我也还能说是个年轻人。” 李济笑着说道“所以请让我留下来看看。” 李扶摇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那麻烦你了。” 李济微笑道“不用谢,很久没有和年轻人一起打交道了。” 李扶摇说道“希望您能多活些年才是。” 。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七章 故地 李扶摇从来没有想过李济是这样一个人,但送走了李济之后,李扶摇莫名觉得有些开心,这么好说话的李济,其实很好。 李扶摇想了想,推开门。 寒风灌入屋子里。 李扶摇感受不到寒意,但是也有些冷意。 这种感觉是内心呈现出来的,无关其他。 谢应站在不远处的寒风里,穿的比李扶摇多一些。 他看着李扶摇,说道“你做了一切,是为了什么。” 李扶摇知道他一开始就在,只是从未想过要和他讲话,谢应对他的态度,其实有点不一样,但是怎么不一样,他也说不清楚。 只是觉得有些疏远了。 李扶摇看着谢应,平静道“周国没有了外敌,也不用再去兼并什么,我只想让它好好的,少一些我不想看到的,或许这就是我想看到的。” “但这件事还是需要你去做。” 李扶摇微笑道“别的人我不太放心,只有你才好。” 谢应说道“我也愿意,我也不愿意。” 自然是一句很矛盾的话,只是李扶摇没有解释什么。 也不准备多说什么,路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没理由往后退的。 想了想,他回去拿起十里,放进剑匣里,换了另外一柄高楼。 悬在腰间,就这样入了宫。 …… …… 冬雨真的有些多了。 这雨水就和春天的那些雨一样多。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下雪。 雨水打湿了玉石砖。 然后被人踩上些泥泞。 有些乱,有些脏。 李扶摇打着灯笼,走在皇宫里,肩头上有人给他撑伞。 苏谨还是一只猫,艰难的举着油纸伞。 看起来很滑稽,但实际上他心里有些开心,他从未试过这样做。 任何新鲜的事物,都能让猫类感觉到开心。 他看着李扶摇提着的那盏大红灯笼有些忌惮。 这是剑山老祖宗为数不多的好东西,自然不是凡物。 李扶摇微笑道“我觉得我做的不太好,过程让我觉得有些恶心,但结果总是好的。” 苏谨看着他,想着你没事便问旁人想不想死,但又不杀人,为啥觉得恶心。 这是他心底的疑问,但是没有问出口,只是喵了一声。 他说还行。 李扶摇往前走着,情绪很莫名。 “希望这件事能做成,我要离开少梁城,以后或许不会回来了。” 苏谨喵了一声,这一句的意思是,那你花这么多功夫,是为了什么? 李扶摇笑道“或许我有病吧。” 苏谨对于这个完全没有什么逻辑的回答,完全是不能理解。 只是李扶摇已经走到了御书房外,所以他也就从他肩头上跳下去,然后把伞收了放在门外。 李扶摇正准备推门而入,然后顿了一顿,想了想,还是敲了敲门。 “进来。” …… …… 周国天子看着站在门口的李扶摇,有些惊讶。 他开口说了句抱歉。 李扶摇说道“不必如此。” 他转过头看着一边站着的女子,平静道“在他死之前我会找你们的。” 这是陈述,也是一种其他样式的警告。 女子点头笑道“我不会在出手的。” 李扶摇点点头,没有再对女子说话,他看着这位周国天子,平静道“我想见见你的儿子们。” 这是请求,但是也是要求。 他本来可以直接前往那边,只是想起来要给周国天子说一声。 周国天子沉默了,不管如何,那都是他的儿子们。 李扶摇低声道“请放心。” 最后周国天子点了点头。 李扶摇走出御书房,走向了远处。 女子开口问道“真的舍得?” 周国天子苦笑道“国都舍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 …… 几个皇子都住在皇城里,因为还没有封王,因此他们都只能住在皇城里。 李扶摇沿着某处一直前行,很快便看到了宫殿,然 后绕过守卫,他走到了第一个皇子身前。 看着那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李扶摇问道“我有这么可怕?” 谁都知道,现在周国出现了一个白袍年轻人,做得最多的事情,是问别人想不想死,他能不知道这李扶摇便是那个人? 而且李扶摇做的事情是为了什么,他作为皇子,自然也是知道的。 他面容苦涩,看着李扶摇恭敬道“仙师万安。” 李扶摇本来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再见到他之后,便都没有了什么想说的东西,他说道“安生一些。” 然后补充了一句,“我会回来看你的。” 就这两句话,说完之后李扶摇便转身离开,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如此情形在不同的几座宫殿都在发生。 做完之后,李扶摇等在宫门口,等着苏谨跑过来,跳上他的肩头,为他撑伞。 李扶摇走着,一边说道“你也要安生一些,对了,你是陪着他,还是留在少梁城里?” 苏谨说道“我想要到处走走,只不过肯定不离开周国。” 李扶摇说道“小心一些。” 苏谨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李扶摇,想着你竟然说这种话,是做什么了? 李扶摇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说道“希望能在最后见他一面。” 苏谨喵了一声,对他表示同情。 他知道李扶摇在想些什么,但是他没有办法帮忙,所以只能喵一声。 李扶摇说道“知道了。” 这是对他的关心表示感谢。 李扶摇伸手揉了揉苏谨的脑袋,皱眉说道“你可能是太老了,所以便有些童真。” …… …… 李扶摇离开少梁城之前都没能再见一面谢应,只是挑了一个冬日暖阳正好的日子入了宫,见到了那位安阳公主。 那位公子屏退左右,亲自给李扶摇倒了一杯茶。 女子自然不可能在宫里用酒招待对方,所以只能是茶。 冬天的茶叶都是今年春天的茶,看着有些不太好,但是一遇水,便舒展开来,还是有些翠绿之感。 李扶摇喝了一口,说道“我做了一件谢应不开心,但我觉得可以做的事情。” 安阳公主没有插话,她知道李扶摇肯定还有话要说。 李扶摇继续说道“所以他不开心,他不见我。我就要走了,所以我来见见你。” 安阳公主说道“谢应不是什么心思玲珑的人,他现在有些不理解,后面便会想通的。” 李扶摇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安阳公主有些疑惑,她问道“那您说的是什么?” 李扶摇认真说道“我想你告诉他,要是有一天他变了,我要是回来看见了,一定会让我也很失望。” “之前我没给他说这些话,现在倒是想讲一件,只是他不愿意听,只能请你转告他。” 安阳公主问道“您和谢应不是朋友吗?” 李扶摇点头,“是朋友,但这没有什么必要的联系。” 安阳公主似懂非懂,李扶摇已经站起身。 他看着外面的暖阳,轻声说道“我要走了。” 说完这句话,他真的便站起来走了,不再逗留。 走出皇宫,走出少梁城。 他就这样走出了少梁城,前往白鱼镇。 并未御剑,选择步行。 或许要慢一些。 但总归还在往前走。 过了很久,安阳公主的宫殿里走来一个悬刀男子,不是谢应又能是谁。 谢应看着安阳公主,没有说话。 安阳公主却是把那些话该说的都说了一遍。 谢应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不适合。” 安阳公主靠在他的身上,安慰道“没谁一生下来就是行。” 谢应说道“但我很不愿意。” 这句话他对李扶摇说过,对周国天子说过,现在又对安阳公主说过一次,他是真的很不愿意做这个摄政王,做这个实际上的周国君主。 安阳公主说道“没人比你更适合了。” 这是真心话。 谢应想了想,然后说道“那我试试吧。” —— 白鱼镇的天气要比少梁城冷许多,在少梁城还没有下雪的时候,白鱼镇便下过了一场大雪。 那条河里已经结冰了。 天气很冷,河边的柳树都已经掉光了叶子。 这也就是说,那个喜欢垂钓的姑娘是没有办法钓鱼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看那姑娘是不是愿意多花费心思罢了。 这趟出门已经差不多一年,黄近没有急着走,言余觉得学宫里面很心烦,也没有急着走。 禅子更是觉得这座小镇有些意思,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顾缘和宋沛这两个人天天跑到酒楼里去听说书。 从春天到冬天,不亦乐乎。 修士的寿数很长,花上一两年在这些事情上,其实无伤大雅,况且顾缘也好,宋沛也好,两个人都不是每日都在玩闹,其实也很认真的在修行。 顾缘走的很快,宋沛要慢一些。 这位掌教的学生比起读书种子顾缘,还真的要差上很多。 顾缘的天资太高,宋沛其实也不差,只是相较起来,便落了下风。 好在宋沛也不在意这些,所以他过得很欢乐。 今天从酒楼出来,大雪纷飞,宋沛抱着一个小暖炉,撑着伞,跟在顾缘身后,一同返回住处。 顾缘有很多果脯,抱在怀里,挑挑拣拣。 宋沛跟在身后,乐呵呵的。 走了几步,顾缘忽然问道“我问你,今天那先生说的御剑杀敌的剑仙你羡不羡慕?” 今天酒楼里那个说书先生嘴里说的还就是那些御剑千里的剑仙,宋沛没有什么兴趣,相比较起来,其实他更愿意听那些读书人夜宿荒郊野外的故事,倒不是羡慕他们后面能遇到富家小姐,反倒是觉得他们都这般穷困了,还不忘读书,真是不错的。 宋沛嘟囔道“我羡慕啥,我是读书人哎,师姐。” 顾缘没有回头,但是那只手准确无误的便拍在了宋沛的脑袋上,顾缘不满的说道“宋沛,你想想,你要是练剑,又有学问,那不得多厉害,遇见人先讲道理,道理讲不通便出剑,这多棒。要不然你就只能像是现在这样,讲道理就是讲道理,不厉害打不了人的。” 宋沛有些犹豫的说道“师姐,这样一心两用,会不会最后剑也没有练成,然后学问也没有多高,我还想像先生一样,成为一个学问挺高的读书人。” 顾缘不回头,随意说道“不是我说,要像是掌教大人那般厉害的读书人,你宋沛难哦,况且你知道不,你要是成为了很厉害的读书人,最多被人说成是第二个掌教,但你要是练剑和做学问都很厉害,那到时候便有人说,你是第一个这么厉害的人……” 说到这里,顾缘忽然一怔,她好像想起来那位在摘星楼的李昌谷先生,那位先生还真的是练剑和学问都很厉害吧? 之前掌教偶尔提及,可是都不曾说过他半点差的啊。 不管了不管了,先糊弄眼前的这个小傻子再说。 顾缘语重心长的说道“宋沛,你知道一句话不,我记得,叫做技多不压身,会的多些,肯定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要是什么都不会才是可怕。” 宋沛似乎有些动摇了,举伞的动作摇摇晃晃的,他问道“师姐,我知道读书山上有夫子教,但是学剑呢,找谁学?先生懂得那么多,他会不会?” 顾缘憋着笑,平静说道“哦,你只要生出这个心思了,便要自己去琢磨了。” 宋沛哦了一声,把雨伞往自家师姐这边更倾了一些。 两个人转过街道,渐渐没了身影。 可他们不知道,就在远处,有个一身白袍的年轻人悬剑而立。 他看着这边,笑意醇厚。 然后这个家伙便转身去往另外一条街道。 走了好久,推开了某座小院的门。 小院里,炊烟袅袅。 有个一身白裙的女子正在生火熬粥。 这个一身白袍的年轻人走进院门,看见这副场景,无奈道“叶笙歌,怎么到处都有你,你不知道这是我的家?” 叶笙歌转过头看了这个好些年没有见过的年轻人,说道“关你什么事。”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嘴角有些浅浅笑意。 只是没让任何人看见。 。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八章 我能为你们做的事 冬天的雪很冷,只是不管是李扶摇还是叶笙歌,都感受不到这之中的寒意,但是叶笙歌说这句话,倒是有些过分了,在别人的家里对主人说出这样的话,要是李扶摇不是李扶摇,叶笙歌不是叶笙歌,这一定会是一个不好的结果。 可结果是李扶摇还是李扶摇,叶笙歌也还是叶笙歌。 李扶摇走到屋檐下,拍了拍脑袋,将那些雪花都拍掉,然后随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叶笙歌是这个世间年轻一代里最为出彩,最为厉害的人,她能去任何地方,只是她不应该特意来到这里。 叶笙歌想了想,回答道“约莫是知道你要来。” 李扶摇哑然失笑,然后有些无奈的说道“你们沉斜山的消息有这般灵通?” 叶笙歌摇摇头,只是说道“沉斜山知道不了这么多,只是知道你在妖土闹出了很大的动静,让很多人都知道了,然后山上正好有很多聪明人,我请他们推算一下你若是返回山河,要去往何处,然后一群人花了很多时间,推算出你要返回洛阳城,我觉得没有什么道理,于是来了白鱼镇。” 李扶摇笑了笑,低声道“女人的感觉?” 叶笙歌舀了碗粥,然后端出来坐在屋檐下,自顾自喝粥,“我不知道,只是不想去洛阳城。” 李扶摇啧啧笑道“到底是不愿意去见程雨声?” 叶笙歌没有搭话。 李扶摇走进屋子里,想着去舀一碗粥,却是只看见干净的锅底。 他有些无奈,这个家伙,就煮了一碗。 走出来,李扶摇靠在屋檐下,笑道“我就是想回来看看。” 叶笙歌意简言骇,“有人要杀你。” 李扶摇皱眉道“我好像知道了。” 叶笙歌说道“所以你见了我,应当安心。” 李扶摇笑着摇头,“不见得,有你,便要多出一些人。” 叶笙歌想了想,知道的确是这个道理,然后有些怜悯的看着李扶摇,“你不知道我第一次下山也遇到过袭杀,所以这一次有人杀你,或许是想连我一起杀。” 李扶摇看着叶笙歌,没有说话。 叶笙歌第一次从沉斜山走下来的时候,便有许多人想杀他,他被逼着出了好几次手,而且那些要杀她的人不是什么儒教的修士,偏偏还都是道门的。 随着叶笙歌的境界越发的高,实际上要杀她的人,也越发的多。 道门到底不都是沉斜山一家。 李扶摇问道“你现在是朝暮还是春秋?” 他没有问太清,因为他觉得自己都已经是太清了,叶笙歌怎么也该是一位朝暮,当然,若是叶笙歌境界再高一些,也有可能,毕竟她是道种,一切都有可能。 叶笙歌平淡说道“朝暮,只是离春秋已经不远。” 禅子前些天曾经亲自来问过她,当时叶笙歌只说了一句朝暮,这一次是李扶摇来问,叶笙歌觉得自己或许能够对他多说些什么,于是便加了后半句话。 李扶摇感叹道“那你真的该死。” 这句话倒不是有什么诅咒的意味,而纯粹便是感叹,还有些调侃,叶笙歌竟然是一位朝暮,还离春秋已经不远,这不就是说他离着叶笙歌还有那么远。 本来李扶摇已经觉得自己走的不慢了,可是同叶笙歌一比较起来,李扶摇不得不生出一些挫败感来,这种挫败感还异常强烈。 妖土那边,境界最高的年轻人也都只是太清,可叶笙歌已经离春秋不远。 这种差距实在是太大。 要是被那些人知道了,只怕叶笙歌自此便要人看作怪物。 这六千年来,有人比叶笙歌的境界修为走的还要快的? 恐怕是没有。 这不是说这六千年来没有出过道种,没有出过读书种子,可都没有哪一个有叶笙歌走的快的。 李扶摇问道“你吃药了?” 这可能是很多人的第一感觉,不管是道教也好,还是儒教也好,自然都有能让门下弟子快速提高修为的丹药,只是那种丹药副作用很大。 很不难不损害身体。 而一旦损害了身体之后,境界之后攀升便极为困难。 叶笙歌自然知道李扶摇是在开玩笑,于是她也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要是吃药,我走的更快。” 这或许是世间最为打击人的一句话。 李扶摇无法直视叶笙歌,于是便扭过身子,看向了别处。 叶笙歌喝了几口粥,说道“你在妖土出了风头,境界却是有些低,怪不得要被人追着打。” 像是她这样的人物,要想知道一些什么事情,一点都不难。 “大妖的女婿,这种事,最好想想就算了。” 李扶摇气笑道“为什么?” 叶笙歌这数年之后,性子比之前要随和许多,最主要的是不知道因为什么,让她的话都已经多了很多。 她看着李扶摇,说道“咱们这边,把面子看得极重,要是你要娶一个普通妖修,不闹出大事来,谁会管你?可你要去那个小姑娘,你又是个剑士,为了不让你以后成为剑仙恶心他们,所以你八成会在这之前被抹杀,哦,对了,还有朝青秋对你这么看重,便更是不能忍了。” 李扶摇想了想,声音有些低,“我没有想过这件事。” 他之前从青槐嘴里知道一些事情,知道青天城里那件事是青天君的布置,为得是什么,大概能说让他多磨砺一些,走的快些吧,但从来没有想过,原来青天君的布置远不止是如此,他竟然还看着这边,看着山河这边,这是他另外的想法? 让李扶摇被人盯上,山河不容? 李扶摇有些苦意,要真是这样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在成为剑仙之前便先被这些人斩杀了。 叶笙歌说的很对,面子这个东西,真的是说起来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有很多人为了面子,便要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 最为悲哀的还是李扶摇的剑士身份。 这显得那么理所应当。 李扶摇忽然叹了口气,感觉心累。 叶笙歌站起身,盯着李扶摇,皱眉说道“你以后难了。” 这是一个陈述句,在陈述一个事实。 李扶摇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腰间的剑,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 —— 榆黄国的榆树极多,国境之内动辄便是有百年树龄的榆树,若是想要观景,来此也算是不枉此行,那位榆黄国国君,原本是一位学宫的先生,一路攀升到太清境之后,自觉修行无望,便游历世间,原本想着是要把这到处都走走看看,可谁想得到,这位当年以诗词闻名学宫的先生才走到榆黄国,便被其女帝的风姿吸引。 恰好那女帝喜好诗词,见了以诗词闻名学宫的那位先生,自然便是水到渠成,数月之后便正式下嫁于他,而后那位出自学宫的儒教修士便成为这榆黄国的国君,榆黄国民风开放,对于这位女帝下嫁一事并未什么非议,即便是之后国君移位,也不曾出现过什么大的动乱,只是直到数十年之后,女帝年老体衰,撒手人寰之后,那位国君还是那般容貌,这才让大臣和百姓们明白了国君原来并非是个只会诗词的普通读书人,反倒是那种山上修士,能够活上数百年容貌不变的那种。 榆黄国临近延陵,是其附属国,自然也知道那些山上修士的传闻,对于国君也是其中一位山上修士,除去与有荣焉之外,并未生出其他情绪,何况这位国君在位百年,一直施行仁政,榆黄国比之之前富庶许多,百姓们更是感恩戴德,因此便更不会多说些什么了,只是在那位国君在位百年之后,忽然便声称年事已高,要将帝位传于一位皇族偏房子弟,而且在极短的时间里,便下了昭书,而后不久,这位国君便离了那座京城,不知所踪。 可是一个个宫内宦官宫女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的,那位国君正是春秋鼎盛的光景,容光焕发,哪里像是年事已高的样子,只是国君既然是山上修士,或许自有深意,也就没人胆敢妄言。 好在当这位国君离开之后,新帝即位是和这位国君一脉相承的治国法子,因此才让这榆黄国并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动荡,又十数年过去之后,便几乎无人再提起那位原本的国君。 至于那位原本国君的姓名,都已经被人快要遗忘,只是知道有好像是姓魏。 榆黄国少了一位魏国君。 只是某个山村学堂却是多出来一位魏夫子。 那位魏夫子在十数年前来到这座并无学堂的山村,待了半日,数了这些稚童的人数,便独自上山去砍伐木材修建了一座学堂,学堂建好之后,便开始在各家各户,要他们将各自的孩子都带到学堂来听课,那些朴实的村民最开始还有些犹豫。 魏夫子则是笑着说不要钱。 这么一下子才让魏夫子有了些学生,只是前面那段时间,还是有许多村民不愿意送孩子过来,魏夫子也不强求,只是待了好些年之后,学生不仅越来越多,就连附近村子里的孩子都往这边送。 要不了多久,这学堂便被彻底翻新了一遍,现在已经可以容纳数百人,这位在方圆千里都有了名声的魏夫子很快被镇上的大户人家看中,想要让魏夫子去自家的私塾教书,可好几次都是被其婉拒,倒也无人难为这位魏夫子,只是在之后很快那些镇上的孩子也都被带来了这座学堂听课。 甚至一些十里八乡的年轻读书人,想要出人头地,参加榆黄国的科举考试的,也都回来请教这位魏夫子,魏夫子一个都不拦着,所问皆有答,让人受益良多。 孩童们或许不知道这位魏夫子的学问有多高,但那些请教过问题的读书人,一提起这位魏夫子,都要竖起大拇指。 对于魏夫子的学问,是真心佩服。 这魏夫子在这里一待便是十数年,谁也不知道这位学问这般高的读书人为何会待在此地,但谁都知道,每一月的初一十五,这位魏夫子是不授课的,只是一个人默默饮酒,或许是想起了谁,也说不定。 这一日的十五夜晚,月色极好。 魏夫子拿了酒,在自己修建的竹楼前独自饮酒,榆黄国的气候极冷,入冬之后却无大雪,这也是一桩咄咄怪事。 只是魏夫子毫不在意,对月饮酒,乐在其中。 嘴里倒是念念有词,是些零散诗句。 寒冬无月,魏夫子却句句诗词不离月。 要是有人知道百年前的那位女帝姓名,便该知道其中一定有一个月字。 魏夫子独自吟诗,最后竟然泪流满面。 他低声喃喃道“月是古时月,却照今时人。” 声音不大,按理是无人能够听见,可谁知道,在片刻之后,竟然有声音在远处响起,有个别着书卷的男人站在远处,看着这人,笑着喊了一句魏厚。 这位魏夫子从未对人言过自己姓名,在这里教书十数年,仍旧是无人知晓他到底叫个什么,只是知晓他的姓氏而已。 能够知道他的姓名的,也就只有那些故人了。 可有什么故人百年之后都还健在的? 魏厚抬头看去,看见远处的那道身影,木然一惊,随即揉了揉眼睛,最后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掌教大人?” 来人自然便是那个游历世间的学宫掌教苏夜。 苏夜身形缓缓走过,笑意不减,“为了一个女子,便要离开学宫百年,没有这百年光景的耽误,或许早是春秋了,你不悔?” 苏夜一开口,便是一桩百年辛秘,学宫只知道这位魏厚当年离开学宫是因为修行境界来到了瓶颈,所以离开学宫四处游历,但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位魏夫子是因为之前和一山下世俗女子相爱,为了那位女子,魏厚宁愿放弃本有可能往上的可能,还被学宫所站的圣人一脉剔除,后来那位女子身死,魏厚便开始游走世间寻找那女子转世,最后总算是在榆黄国找到了那女子的转世。 自然便是那位女帝。 什么女帝喜欢诗词,恰好他魏厚也是如此,这些都假象,只不过是魏厚想要与她再续前缘罢了。 可惜那女帝没有修行的可能,让魏厚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世,在她走之后,魏厚便只能再寻转世。 在学宫里学过一门秘法的魏厚花了数十年的时间,知道女帝转世便在这座山村里,于是便提前十数年来到这里,为得便是静静等着那女子转世,然后与她再续前缘罢了。 只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此事竟然会被苏夜知道,这位学问大到没边的读书人,现在学宫的掌教,竟然还跋山涉水来到了这边,为得便是要打消自己念头? 魏厚神情平淡,“不知掌教大人此行为何,魏厚早已经离开学宫,自认未行错事,只怕是没给掌教大人添麻烦。” 苏夜笑着摇头,“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前些日子路过榆黄国,在此停留片刻,然后听说了你魏厚的事情,便想着来看看,只是魏厚,你可曾知道,你修行的那门秘法出了差错?” 魏厚蓦然一惊,对于寻那女子转世一事,这两年他自己都觉得有了些问题,说是推算应当在此地,也该是这两年的事情,可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有征兆,甚至于让他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寻错了地方。 他看着苏夜,神情复杂,轻声说道“恳求掌教大人解惑。” 纵使他对学宫再无什么感情,纵使他对世间其他人都没有半点想法,但对于这位学宫掌教苏夜,都不得不佩服此人的学识,当年他离开学宫之时,正是苏夜继任掌教之初,当年老掌教,也就是苏夜的先生因为一桩事与圣人掀起骂战,在整个学宫传的浩浩荡荡,骂战结束之后,那位老掌教颇于压力,辞去了掌教位置,自此一个人呆在那间茅屋里想着对错。 而苏夜横空出世,当时才是春秋境巅峰的他,坐上学宫掌教的位子自然是有很多人不开心,可是在短短数年之间,苏夜先后在学宫的数次辩论中胜出,境界又提升的极快,很快便成为了登楼修士,当年梁溪那位观主拜访学宫,虽然苏夜并未出手,但学宫上下谁不以为苏夜便能拦下梁亦。 时至今日,观主梁亦成了世人皆知的沧海之下第一人,而在他身后的不就是苏夜吗? 甚至于在很多儒教修士眼里,这世间真要说还有能胜过观主梁亦的,恐怕只有这位学宫掌教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人。 即便是前两年风头正盛的魔教教主林红烛,也不是对手才是。 只不过这两位分别代表着儒教和道教的大人物从未真正交手过,这才让世间修士们引以为憾。 这座山河,佛教不显,也就是儒教和道教两家,修士们抬头看去,站在山巅的不就是苏夜和梁亦嘛。 苏夜看着魏厚,直白简洁的说道“错了。” 错了?! 是什么错了,时间错了,还是地点错了? 苏夜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笑道“是都错了。” 魏厚怔怔出神。 苏夜叹了口气说道“当年魏厚你在学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让那些老家伙觉得极为丢脸,知道你要离开学宫之后,故意让你知道那门秘法,去寻那女子转世,但实际上那位榆黄国女帝也好,还是你现在在等的人也好,都不是你要找的那人,那女子魂魄被人以秘法拘禁,至今都还未投胎。” 魏厚如遭雷击,脸色煞白,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她明明那么喜欢我的诗词,为何不是她?” 苏夜站在原地,看着这位当年在学宫里被说成有大才的读书人,眼里有些惋惜,当年依着那位来说,魏厚是他极少数看得入眼的家伙,可就是这样一个家伙,都为情所困,给消磨了百年光阴。 不过这个消磨百年光阴的家伙比起来某位被困在摘星楼的差不多百年的家伙,倒是要好出不少。 魏厚失神落魄问道“掌教可知她魂魄在何处?” 问这句话的时候,魏厚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他比谁都要清楚,那些老家伙即便是读了数百年的书,但心肠比起谁来都算是硬的。 苏夜说道“放在了封妖鉴里。” 魏厚目呲欲裂,封妖鉴是学宫的一件法器,品相相当不俗,是学宫难得的重宝之一,这件法器是当年流传下来,曾有圣人用此镇压了当年那些妖土妖修,让其死去之后不得轮回,可以算是一件有些狠毒的法器,因此在当年之后,这六千年来,便一直不许有人用此法器。 可将一无辜女子生魂投入其中。 是读书人做得出来的事情? 魏厚失神喃喃道“妄称读书人,如此行径,难不成身处学宫,不觉有愧,如何还能面对着圣贤?” 魏厚失魂落魄,跌坐在椅子上,举起酒狠狠灌了一口,说起此事,他其实和李昌谷的遭遇差不多,只是李昌谷只是自己被困摘星楼,并未累及那女子,而他则是自己独善其身,反倒是那女子遭受了如此劫难。 这让一向以读书人自居的魏厚如何能够接受这个事情。 苏夜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何来见你?” 魏厚全然不曾听到苏夜问话,他只是低声摇头说着不可能。 苏夜直白道“封妖鉴按例将由掌教掌管,只是这些年一直被那些个老家伙拿在手里,平日里此物倒是对我无用,我也就懒得去说些什么,可既然有此事发生,你难不成想要那女子一辈子不得往生?” 苏夜的话,如同一记重锤击中魏厚,他仰起头,急迫道“求掌教救她!” 苏夜神情平淡,“不是我救,是你救。” 魏厚有些不明所以,低声道“请掌教赐教。” 苏夜说道“学宫之乱,在很多年前便已经开始,一群家伙不好好做学问,不想着怎么去做一个让人钦佩的读书人,反倒是想着本不该想的,做着不该做的。让我这个掌教也是极为心疼,我已经冷眼看了百年时光,找到了好时机,要做些什么,你可愿意帮我?” 魏厚苦笑,并未立即答话。 苏夜说道“帮我即是帮你,再说,你魏厚搭救了那女子之后,便当做无所求了?世间大事,有许多本来该是我们去做的,你不做?” 魏厚神情复杂,有些犹豫的问道“掌教所言,可当真?” 苏夜平静笑道“我苏夜除去这个掌教位子之外,其余的什么都没有,也就一个什么天底下最有学问的名头,算是无牵无挂。” 魏厚想了许久,最后点头说道“既然掌教如此诚心,魏厚愿为掌教做些事情。” 苏夜平静的扔出一块木牌,平静道“倒是真有事情想要你去做。” 魏厚接过那块在学宫里象征着不小权柄的木牌,哑然失笑,“掌教何以知道魏厚已入春秋?” 苏夜直白道“猜的。” 魏厚笑笑,并不言语。 苏夜看着他,认真说道“学宫近期肯定要遣人杀人,我不要你讲道理,就在某处等着,遇见便杀之。之前我一直觉得学宫乱象需要以极大的耐心缓缓梳理,可这些东西,我梳理了百年都未见成效,既然如此,我便换一个方法好了,先让这延陵大小书院知道,学宫掌教当真是我苏夜,并非什么阿猫阿狗!” 阿猫阿狗? 苏夜作为这么一个读书人,平日里自然有极为愤怒的时候,可再怎么愤怒总不能像是普通泼妇一般骂街,这位掌教当实在是不喜某人的时候,便喜欢用阿猫阿狗来代替。 也算是表达怒意了。 魏厚问道“学宫要针对何人?” 苏夜笑道“一个不错的年轻人。” 魏厚有些不明所以,这样一个年轻人,需要如此大张旗鼓? 苏夜说道“是个剑士,你或许不知道,但这个年轻人现在名头已经不小了,估摸着要不了多久,便要传遍整个山河了,在妖土做出那么一件大事,加上有人推波助澜,这年轻人以后行事举步维艰,在我延陵还好,若是去了梁溪,只怕是更难。” 魏厚感叹道“剑士一脉与三教一向不容,如此也是情理之中。” 苏夜转身,点头平静道“魏厚,我们读书人,真的该为这个世间 做些什么。” 他还有很多话都没有说出口。 算是未尽之言。 只是那些话,当真是用说的更好? —— 确实如苏夜所料,李扶摇的名字真的传的极快,最先知道消息的自然是沉斜山和学宫这样的大宗门,然后慢慢便开始在整个山河的修士里流传开来。 许多三教修士知道了此事之后,除去有些耻笑妖土连这样一个剑士都无可奈何之外,对于这样一个年轻人,却是多了许多情绪,李扶摇想要成为大妖的女婿,这样的想法,实在是过于没有道理。 你剑士一脉有朝青秋独自相撑,自己便老老实实的不好? 非要出这么大的风头? 要让所有人把视线汇聚到你的身上来? 这是许多修士都无法理解的一件事。 许多修士修行的时间要长一些,相比较起来便要看得长远一些,他们对于李扶摇在青天城里闹出的动静只是有些吃惊,可对朝青秋在青天城出剑一事,反倒是觉得异常害怕。 修行本来就是一件极其辛苦和困难的事情,许多修士终其一生都在为破境而做出努力,对于其余的事情,一向不太关心,尤其是境界低微的小宗门弟子,对于三教鼎立也好,还是什么什么天下大势也好,都不会太过于上心,他们的资质不好,便想着用岁月去磨平那一道道门槛,但实际上境界不够,资质不够,是很难再往前走多远的。 既然是毕生所有事情都花在了这件事上,那么对于其余的事情,自然是不会再怎么上心的,剑仙也好,还是什么也好,离他们都太过于遥远,所以他们不会太担心。 可是现在这件事,似乎一下子把他们和那件大事都拉进了许多距离。 朝青秋竟然是有能力离开人间了! 这件事谁能平淡的接受? 恐怕就连剑士一脉的那些剑士也不能,朝青秋是什么人,是山河里唯一的一位剑仙,是能够把剑士一脉延续至今的最重要人物,早在当年跨过沧海之后,便敢让整个道门难堪,这几百年里,更是不仅让妖土知道了剑士的恐怖,更是让三教修士们都极为忌惮。 前些年在北海斩杀大妖一事,更是让朝青秋在山河里的地位又拔高不少,当时都已经有许多三教修士想着要去剑山看看,许多野修已经想着改行学剑,要不是剑山已封。 只怕现如今剑士的光景,又要好处许多。 可当众人都觉得那个时候的朝青秋便是最好的朝青秋的时候,时隔数年,那位剑仙竟然又做了一件事,在青天城出剑去天外。 身处人间,如何能够看到天外的风景。 恐怕这整个世间都不知道为什么朝青秋身在人间,为何还能看到天外的光景,可这世间也就只有朝青秋身在人间,才能有资格,有能力看到天外光景。 这样一位可以媲美当年柳巷的剑仙,现如今竟然已经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谁能不惧? 若是有朝一日,这位剑仙于临界点,正好是世间沧海皆不能敌,又没有非得离开人间的时候呢? 依着现如今剑士一脉的惨淡光景,要是真到了那一日,世间会发生些什么? 朝青秋会不会对着世间的修士出剑? 要到了那个时候,朝青秋要出剑,真有人能够挡下? 还有许多人想不清楚的事情是,这都六千年了,当真有人要越过沧海求得长生了? 可这样的人,不是世间任何一位圣人,竟然是一位剑仙? 还是如此衰落的剑士一脉的剑仙。 这让很多人都觉得无奈。 上天果然是有些公平的。 “上天从来都不是公平的。” 这是一位用剑的野修,在说完青天城的故事之后,给出的结论,他已经年逾百岁,头发苍白,境界远远说不上高深,此时他看着自己的自己的小徒弟,轻声说道“若是真公平,便不会只有剑士杀力无穷,而我们却差得远了。” 他走过数国,才在大余某处寻到的那个孩子,学剑两年,已经算是正式踏足了大道,老野修对此时常感叹,要是这个孩子是真正的剑士一脉的修士,又当如何,会不会比现在的前途更加远大,想了很久,他不由得点头认同,若是这孩子是在剑山修行,而不是跟着他这个才不过青丝境的师父,或许在百年之后,就算不是朝暮,也该是太清才对。 一位太清境剑士意味着什么,他清楚得很。 那就是说拥有可战朝暮,同境中无敌的能力。 他揉了揉弟子的脑袋,笑着说道“不管如何,只要好好练剑,总归有一日会大发异彩的。咱们这些不受人待见的野修,也不见得真没有几个出彩的人物,只是那些高来高去的大修士,一般不在世人面前露面罢了。别说别的,那位魔教教主,不就是一位野修?” 林红烛的事迹对世间大多修士来说也算是一段传奇,当年建立被人称为魔教的崇明教,然后被学宫所灭,本来以为这位魔教教主至此便消亡了,可谁又能想到,这位魔教教主时隔多年重新回到世人视线当中,便先是引动剑山老祖宗许寂出剑,要知道那位剑山老祖宗,境界极为深厚,即便是无望沧海,可在登楼之中也是最为出彩的那几个人之一。 毕竟身为剑士,杀力无穷,这并非是妄言。 一剑之下,林红烛虽然没有能挡下,但实际上也没有身死,便足以自傲。 之后这位魔教教主更是在北海闹出大事,让许多人都震惊不已。 光论在修士中的影响力,林红烛恐怕是能够和观主梁亦,还有学宫掌教苏夜相提并论的那个人。 无数野修都把林红烛视为野修中的第一人,恐怕林红烛只要愿意,登高一呼,一定有许多人愿意为他出生入死。 孩子小声说道“咱们练剑的最厉害的是那位剑仙吗?” 老人笑着点头,“虽然很不愿意点头,但那位剑仙还真是最为厉害的练剑之人,一剑远游天外,想来并未人人都可以做到的。” 孩子并不明白一剑远游天外所代表的是什么,只是羡慕的说道“那他肯定不会被人欺负吧?” 老野修欲言又止,那位剑仙,是世间最无敌之人,还有谁敢欺负他? 但真要说那位剑仙随心所欲,说得上? 要是真自在,为何天底下用剑的还这般难过? 老野修苦笑不已,依着他们这样的人,这辈子不知道还要吃多少苦头,就这样也操心朝青秋这位剑仙? 孩子见师父不回答,便以为师父是不知道,懂事的孩子拍了拍腰间的剑,脸上有些笑意,倒也没有追问,而是宽慰自己师父道“既然都是剑仙了,肯定不会被人欺负的。” 老人揉了揉他的脑袋,眼里有些笑意。 这个傻孩子哦。 像他们这种无门无派的野修,行走在世间的时候,要想提升境界修为,没有宗门便只能靠自己师承,口口相传的修炼秘法,说不上是什么好的功法,但总是胜过没有罢了。 这些东西,那些三教修士视为草芥,但他们这样的修士说不得会为了一两本秘籍而生死相搏,大道惨烈,在他们身上体现的尤为明显。 归根结底,还是上面无人。 孩子笑了笑,或许是知道师父心情不太好,便指了指不远处的烤红薯摊子,笑嘻嘻说道“师父,吃个烤红薯!” 老野修笑着点头,“好啊。” 两个人花了十几文钱,买了两个热气腾腾的大红薯,师徒两人就坐在一处台阶上吃着红薯,边吃边笑。 虽然是寒冬腊月,但两个人都是修士,倒是没有觉得半点寒意,但孩子或许是练剑还没有几天,虽然感觉不到寒意,但还是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老野修笑道“成了山上人,既无春秋也无寒暑了咧。” 孩子皱了眉头,委屈道“那有个什么意思,好无趣啊。” 老野修诧异问道“你不想当剑仙了?” 孩子问道“剑仙就啥也感受不到吗?” 老野修点头道“差不离。” 孩子有些不开心,“那当剑仙也很无趣的啊。” 老野修皱眉道“这孩子,尽胡说。” 孩子的心情谁也捉摸不定,刚才还有些不开心,一转眼就好了不少。 他忽然指着远处某处说道“师父,你看,有个剑士哎!” 老野修正想训斥一句,说是这天底下的剑士哪是这么容易便能看到的,可一转眼看向远处,还真是看到一个白袍仗剑的男人正看着这边。 老野修当即便自惭形秽。 瞧瞧别人,白袍悬剑,不说其他的,光是气态就要比他们好上太多。 老野修看着那个白袍男人的时候,恰好那白袍男人也看向这边,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看出对方眼里的笑意, 老野修歉意一笑,正要说句话,异变突发,远处出现了一群人,所带兵刃五花八门,应当也是一群野修才是。 老野修脸色微僵,一半是怕那群人盯上自己这对师徒,另一半则是害怕对方盯上那个白袍男人。 不管如何,只要悬剑,就都有些说不上深浅的联系。 老野修期望那群人并未发现他们,但实际上片刻以后那边那群人的视线便投向这边,眼神不善。 老野修起身领着自己徒弟就要离去,那个孩子愁眉苦脸,又要被欺负了。 可就在那群人展开阵势,堵住这对师徒所有退路的时候,那个白袍男人就站在了他们当中,或许不善言辞,男人并未说话。 那群人中,有个背负长刀的野修冷笑道“小子,你要管闲事,你以为你是谁?” 老野修面色难看,同时有些担忧那白袍男人。 那个白袍男人听了这句话,总算是觉得要说些什么了,于是他张口说道“我是朝青秋。” 。 正文 第四百一十九章 你们这样的修士 这个世间叫做朝青秋的人应当是不止一个,恰巧叫朝青秋又恰巧练剑的人,也应当是不止一个。 喜欢穿白袍还练剑的叫朝青秋的,或许也不止一个。 但提起这个名字,世间绝大部分人都一定会想起那个最有名的朝青秋。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朝青秋这三个字。 朝青秋站在这群人面前,原本什么都不该说,就该随意出一剑,才最是符合他剑仙的身份。 可是他看了看不远处的师徒两,然后又看了看那群人,还是说了句话,“我不觉得练剑会有什么问题,也不觉得练剑是让你们欺负他们的原因。” 朝青秋微笑道“我觉得我不是个管闲事的人,但是现在我想管一管。” 想管一管,朝青秋贵为世间第一人,是这世间境界最高,杀力最强的剑仙,当他开口说要管一管闲事的时候,无疑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他甚至都还未出剑,便有一股剑气席卷而去,没有给那群野修半点说话的机会,这道磅礴剑气,直接将那群野修逼退数十丈,在他们尚未站稳身形之前,朝青秋便说了个滚字,毫无气势,一点都不像是一位剑仙该说的话。 声音平淡的一个滚字,但是却在那群野修耳中如炸雷一般,再无人怀疑这个人的身份,即便不是朝青秋,光凭这一道剑气,便足以说明很多问题,至少可以说明,那人的境界远非他们可以抗衡的。 无数人提气而掠,兔起鹘落,很快便不见了踪迹。 朝青秋转过身,看向那对师徒,然后想了想,轻声说道“练剑挺好的。” 朝青秋活了数百年,练剑的时光便占去大半,剩下的一小半时间里,又有一大半用于厮杀,最后的这小半时间和人打交道,却是大多和沧海境的修士,沧海之外的,也不多。 更是从来没有和这种底层修士打过交道。 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朝青秋显得有些局促,这样的情绪很少在一位沧海身上发生。 老野修看着这个不知道是不是那位朝剑仙,但指定是一位大剑士的白袍男人,有些紧张,因此半句话都没敢说,只是一直在搓手。 倒是那个孩子,仰头看着朝青秋问道“你真的是剑仙?” 朝青秋看着他,平淡道“是。” 孩子欢呼雀跃,“师父说你是这个天底下最厉害的剑士,是不是真的?” 朝青秋说道“对的。” 孩子转过头看向师父,高兴的说道“师父,他是剑仙哎。” 那老野修无奈一笑,只是对着朝青秋歉意一笑,然后才鼓起勇气说道“朝剑仙勿怪,孩子没有见过世面,有些兴奋,要是惊扰了朝剑仙,老朽在这里给剑仙赔罪。” 朝青秋微微一笑,示意不必如此。 他想了想,问道“一起走一段?” 老野修受宠若惊,连连点头。 于是朝青秋便陪着这两个人一起走了一段路程,一边走,一边回答那孩子五花八门的问题,不管是大妖是不是都很高大,还是说他一剑能不能斩开一座山峰,亦或是是问他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位剑仙。 朝青秋看着这个孩子,眼里有些笑意,他轻声道“剑道一途,天资很重要,但天资与其他比起来,也不是最重要,攀登高峰的时候,还是要认真一些,练剑要好好练,一招一式都是基本,不要想着一蹴而就,睡了一觉便成为剑仙这种事情,本来就没有,这些道理想来你师父都给你讲过,你可曾好好听了?” 孩子羞怯一笑,低声道“都听着咧。” 老野修咳嗽了一声,原本以为师父是要拆台,孩子脸颊瞬间有些通红,就在刚刚,他早已经把朝青秋当作了他的偶像,要是现在师父做出什么让他下不来台的事情,尤其是在朝青秋面前,这可咋办? 这脸丢大了啊。 可是老野修就是咳嗽之后,才轻声道“我那弟子还算是听话,练剑也算是勤恳。” 朝青秋点点头,没有多说。 孩子松了一口气,不忘对自家师父感激一笑。 老野修知道,在今日给了这小家伙面子,过了今日,这小家伙练剑的劲头就会足很多,至少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都会如此。 朝青秋问道“你是否要怨我没有斩杀之前欺负你们的那些人?” 这是问的那个孩子,并不是老野修。 孩子赶紧摇头,“才不会咧,他们虽然坏,但是还不是那么坏,每次欺负我们,可没想过要我和师父的性命,要是早生出这个念头,我和师父也没有机会见到剑仙了。” 朝青秋微笑着看着他,没有发表什么看法。 他没有出剑斩杀那群野修,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其实也就是和这个孩子的看法相同,觉得没有什么出剑的理由罢了。 朝青秋心里自然有一套行事方法,而因为他站在那个绝对高度上,并未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去指责他做的对还是不对。 这也就要看朝青秋自己去想到底该不该做,该做什么了。 朝青秋看着老野修,低声说道“你那徒弟是个不差的练剑胚子,你好好调教,往日成为剑仙不是没有机会。” 朝青秋这所谓的“低声”实际上,被那孩子听的一清二楚。 孩子一怔,随即握紧拳头,只觉得心头有一股力量生出。 老野修先是一怔,随即会意,然后笑道“理当如此。” 朝青秋也不废话,当即便再传下一本剑经,这是剑山里的秘籍,不算是太过精妙,关键是太精妙不说是那个孩子,就连老野修也不见得能看懂,在研习的途中有了疑难,这两人难不成还敢拿着去询问旁人? 那到时候还真的要面临灾祸。 毕竟这些东西,毕竟是剑山上的,一般的野修,有几个不心动? 只怕还是很少。 老野修当即便热泪盈眶,这些年来,不知道多少次为了一本秘籍争得头破血流,野修野修,可不就是孤魂野鬼,没人管没有人庇护嘛。 老野修看着这位剑仙,神情古怪,以往传言,一说起这位剑仙,便是一副神仙作派,在什么地方与哪位大妖进行过血战,又在那个地方,又斩了某位登楼,最为直接的北海一事,便是朝青秋斩杀一位货真价实的大妖,数日安朝青秋斩杀大妖和他们并没有半点关系,可是他们还是忍不住高兴。 毕竟这斩杀大妖的,不是旁人,就是一位剑仙不是。 你们说练剑的不行,可没见得其他人能够斩杀大妖啊。 终究这个世间,能够斩杀大妖的,只有咱们这用剑的! 朝青秋跟师徒二人同行走了许久,最后才停下身子,看着那个孩子,说道“你以后是要成为剑仙的,我请你帮个忙好不好?” 这个世间能够听到朝青秋开口请求帮忙的人,不多,但还是会应该有的,但总不会是这么一个孩子。 可实际上,就是这样,朝青秋在对着一个孩子问到,让他帮个忙。 老野修知道自己徒弟有些失神,便不着痕迹的推了推他的后背,然后那孩子才反应过来,对着朝青秋说道“剑仙请讲。” 朝青秋平静笑道“我有个朋友叫李扶摇,也是个剑士,以后可能会遇到很多麻烦,要是你愿意,便去帮帮他。” 朝青秋是谁,剑仙? 他的朋友是谁,自然也该是沧海的大人物才行啊。 可是那人却是剑士,这世间还有第二位剑仙吗? 老野修有些摸不着头脑,因此便没有说话,只是心生疑惑。 孩子只是认真的把那个名字记下,认真说道“我会的。” 朝青秋有些开心,于是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有一股剑气,隐秘至极的从天灵盖而入,然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开心的说道“赵大宝!” 朝青秋微微一笑,“是个好名字。” 老野修则是苦笑不已。 这位剑仙怎么和传说中的那位,一点都不一样啊。 —— 在苏夜在那座山村之后,便离开了那座榆黄国,到了陈国边境的一座小镇上。 当年魔教教主林红烛消失多年再度出现在世人眼中的时候,也就是在这陈国边境,只是这座名为生财这么个俗气名字的小镇,却不是当年那个地方。 苏夜腰间别着一卷书,从榆黄国而来,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事情,自然也还是为了见林红烛。 林红烛从妖土南下返回山河,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知道这个消息,但是对于这位魔教教主的行踪还真没有多少人知晓。 至少很多人是不够资格知道的。 苏夜知道,学宫的人也知道。 林红烛这位魔教余孽,有很多人都想着他死,学宫里的人却是站了多数,当年绞灭魔教,虽然是周宣策为首,但实际上有很多人都参与其中,学宫里关系错综复杂,很多事情,说不清楚。 苏夜虽然是学宫掌教,但并未完全掌握学宫,因此这趟林红烛前往陈国边境,还是遭受了很多埋伏,只是妖土一行,林红烛境界大涨,比起之前又要胜过不少,因此当苏夜见到这位魔教教主的时候,正好是看着一位境界在春秋境的学宫夫子被林红烛一掌击毙。 尸体就这样瘫倒在林红烛对面。 林红烛身侧还站着一位小狐妖。 苏夜没有去看那位早已经闭关多年,不曾出现在学宫视线中的夫子,只是看着林红烛说道“你的性子还真的有些直接。” 他说的是直接,不是怪,便能说明很多东西。 喜怒无常杀人如麻这种一些形容词,一向是用来形容邪道高手的,但实际上用在林红烛身上,算不上准确,只是因此便说他不喜欢杀人,不会杀人,便真的有些想当然了。 林红烛平静的看着苏夜,直白道“我不是你,没有那么好的性子陪他讲道理,他要出手取我性命,我就要他的命。” 苏夜哦了一声,看了一眼他身旁的女子,然后开门见 山说道“见到他了?” 林红烛毫无隐瞒,“过程有些曲折,但最后还算是见到了,就在青天城的城头下,当时朝青秋在出剑斩天。” 朝青秋出剑斩天这件事这些日子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说是这位剑仙的剑道顶峰造极,已经达到了随时都可以离开人间的境界,反正让人觉得很有意思。 苏夜无奈道“他说了什么。” “有教无类。” 这是王富贵对林红烛说的话,很是简单,也很是直白,更是简短,反正就只有四个字而已。 苏夜苦笑道“我就知道他喜欢打机锋,我倒是该问问他何时踏足沧海才对。” 林红烛看了苏夜一眼,没有说话,当今山河之中,登楼境的修士自然是不止一位,但在这许多登楼境修士之中,最接近沧海的自然便是观主梁亦,余下便是他学宫掌教苏夜和他这位魔教教主,要是说还有旁人,境界离着他们可能都还有些远。 可在妖土一战,林红烛看了那位名字算是不出彩,但境界极为深厚的读书人,竟然是一人面对两位登楼境修士都不见得落入了下风。 林红烛自认要是王富贵朝着他对手,他没有半分胜算。 那位或许比观主梁亦也不遑多让。 苏夜平静道“当时他尚未离开学宫的时候,便已经是极为厉害了,若是他在,或许现在的学宫掌教是他。” 林红烛平静道“你、他、还有一个李昌谷,你们三人,若是都还在学宫,现如今山河里的形势,应当要变一变才是。” 苏夜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现如今的山河,佛教退到了西方佛土,儒教和道教两教把持山河,道教已经力压儒教数百年之久,除去因为在圣人的数量上占优之外,还因为这些生活在山河里的修士中,仍旧是道教的出彩修士多得多。 其实若不是学宫做出那些恶心的事情,现如今学宫拥有李昌谷,王富贵和苏夜三人,即便不能改变儒教的劣势,也能改变许多。 苏夜一笑置之,不置可否。 林红烛平静说道“往后这个人间可曾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询问苏夜,便是最为简单的方法,他毕竟是一位学宫掌教,是儒教在人间的代表,他知道的比林红烛这个孤家寡人要多得多。 苏夜想了想,“之后很多人要杀那个年轻人算不算?” 林红烛冷笑道“果然一贯如此,还是改变不了。” 苏夜皱眉道“所以我要扫清学宫才这么难。” 林红烛一挑眉,“现在有眉目了?” 苏夜说道“是有些了,但是还有件事,还想着麻烦你去做一做。” 林红烛神情不变,询问道“何事?” 林红烛和学宫无仇,只和那些对他有敌意的读书人有仇,林红烛和苏夜无仇,只和那些腐朽的规矩有仇。 苏夜说道“这件事有些难,或许要把性命都搭上。” 林红烛叹了口气,第一次认真的看着苏夜。 苏夜充满歉意的说道“或许这个条件有些过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答应。” 林红烛摇头道“我不是学宫的读书人。” 苏夜说道“但你是个读书人。” 林红烛笑道“我还是个魔头。” 苏夜不说话了。 林红烛看着他,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道“抛开一切可以说的,我只是不太相信你。” 苏夜想了想,觉得还是这个理,自己要做的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做成的事情,既然如此,自然也就不能奢求有人能够支持他,并且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站在他身后。 即便是一定能成,那么旁人又有什么义务去做他苏夜想做成的事情。 只是林红烛又说道“到了现在,我忽然又觉得,你苏夜虽然是个傻子,但没有那么傻,所以我也愿意陪你这个傻子做点事情。” 苏夜会心一笑,然后说道“携手渡沧海?” 林红烛生硬道“我没有这个想法。” 苏夜哈哈大笑,看着林红烛身边的那个小狐妖,笑意不减。 有佳人在侧的林红烛,到底还是个很有意思的家伙。 —— 陈国最为出彩的景物是那座位于飞仙峰上的万宝阁,只是景色出彩也好,只是旁人如何上得去那个地方,就连自恃武道修为高深的江湖武夫再去往那座飞仙峰的时候,都要万分小心,稍有不慎便要出事。 可是谁也没有想过,就是这样一座可称天险的飞仙峰,在数年前的某日,竟然是有一个普通人登上来了。 而且还带着一名女子。 说这两人是普通人,其实不太准确,毕竟从身份上而言,两位的身份都真不算低。 但真要说起来,这两人还真的是并无半点武道修为的普通人而已。 其中一位,体魄只怕比起来那女子也不会强到哪里去。 可就是这样的两人,还当真是登上了这座险峰,并且在数年前还第一次并肩坐在了万宝阁里看着日出。 万宝阁是某位出彩的读书人所建造的一座阁楼,里面有许多书,但都不算是什么罕见的东西,可总有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比如某个人当初随意写就的东西,或是疾世愤俗的文章,或是什么出彩的诗稿,或是什么对于境界的感悟。 写就的东西留下之后,不见得能够帮到谁,但在未来的某一天,也说不定真会帮到谁。 那个在陈国封号是齐王的男人,当年被说成是陈国第一美男子,而他的王妃,那位齐王妃正好也就是陈国第一美人,这两人的结合,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后来因为某些事情,让两人并未成为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在某些事情之后,才总算是做到了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于是他们离开淮阳城,来到飞仙峰,并且就在这里做了下来。 齐王妃本来就早已经舍弃要自己的夫君成为什么的想法,只想在这辈子跟着他一起老去,然后死亡,便已经足以,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今天。 那位身形消瘦的齐王,坐在万宝阁翻着一本某人写就的东西,忽然灵府里便生出了一道气机,忽然便重新成为了一个修士。 这让齐王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齐王妃更是不知所以。 齐王看着齐王妃鬓角生出的鬓角,柔声道“你受苦了。” 齐王妃微笑道“不苦。” 齐王站起身来,平静道“走吧,我们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过。” 齐王妃一怔,但还是笑道“好。” 之后齐王妃便准备去收拾些东西,可谁也没有想到,齐王只是默默抱起齐王妃,笑道“这一次用飞的。” 齐王妃神情怪异,“说什么胡话。” 齐王不言不语,只是抱着齐王妃,纵身便掠下飞仙峰。 原来山河犹在,他还是当初那般有着绝世风采。 —— 回到白鱼镇的时候才是深冬光景,李扶摇在这里耐心等到了初春光景,也未碰见什么要对他出手的人,只是在这段时日,除去和叶笙歌探讨了修行上的问题,还和顾缘和宋沛到处走了走。 白鱼镇位于周国西南,本该是个没有什么山妖精怪的地方,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数年之后,还多出来不少,这些山妖精怪盘踞在深山之中,对往来客商以及旅客出手,吸取精气,还十分精明,每每都是做成那种意外假象,当地官府并未在意,只是告诫行人山路难行罢了。 李扶摇闲来无事,顾缘也觉得无趣,两人略微一合计便决定去深山打猎。 宋沛虽然才踏足修行,境界不高,但看着师姐顾缘对李扶摇的热络,便觉得有些不太喜欢,一想着这两人要单独相处,便说要跟着一起。 顾缘本来便没有什么多的心思,见到小师弟也有想法,便答应下来,于是一行三人便行走了群山之中。 白鱼镇周围的山林,都没有什么名字,估计即便是官府那边也懒得管,只是会有一条山道通往别处,既然是要引诱那些山妖出手,李扶摇便隐去一身剑气,顾缘拿出法器遮掩自己和宋沛的气机,一行三人,李扶摇背了一方剑匣,用布条包裹,看着像是个琴师,顾缘什么都没带,拿着果脯,像是富家小姐,至于宋沛还是背着那个书箱,只是年纪尚小,不像是个要去往京城参加科举的书生,反倒是有些像是书童。 虽然周国境内多是男子读书,但偶有大户人家为自家闺女配备书童,也不算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三人同行,行走在山道上,宋沛走在最后,李扶摇走在顾缘身后,三人弄出以顾缘为尊的假象。 从最开始在白鱼镇见到李扶摇开始,顾缘便一直扭着李扶摇问了许多他这一趟远游的事情,从去往少梁城到之后的洛阳城,再到最后的妖土,以及这一路回来,反正是该问的都问了。 她身在学宫,想要出门一次都极为不容易,更不能像是李扶摇这样,动辄便要行过这般多的路,因此自然而然便是会很向往,便多问了一些。 宋沛对于自己师姐口中的这位未来剑仙,原本便见过,那个时候是在一间废弃的小屋里,当时先生和另外一个读书人说了许多,他也就和李扶摇多聊了一会儿,但说是要如何了解,其实也说不上,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发现李扶摇其实还是个好人,便觉得自己有些嫉妒他,有些不太好,这两日已经完全放下了,对李扶摇,再无半点隔阂。 三教对剑士的态度,在他们两人身上,完全是体现不出来。 行至半山腰,顾缘张口问道“李扶摇,你在青天城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一路南下就真的这么简单,不是那位大妖护着你?” 李扶摇苦笑道“或许有,只是我境界低微,没有看出来。” 顾缘对于李扶摇的这个问题明显不太满意,皱了皱眉头之后,又不晓得从何开口,就吃了几块果脯,宋沛才问道“李大哥,你真的能御剑飞行?” 李扶摇点头说道 “这都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等到你以后境界高出一些,自然也能御空了,只是无剑,不能御空太久罢了,要是有法器,那另说。还有要是境界足够高深,自然也可以不用在乎这些。” 宋沛哦了一声,对于这个说法,还算是比较满意。 他入学宫之后,其实对修行这件事还是没有太大的想法,还是想着好好读书,只是师姐顾缘前些时日一直说修行是大事,他才硬着头皮跟着先生们的一起打坐悟道。 只是师姐这个人,之前说修行,后来又说练剑,让宋沛都有些无奈。 只是无奈归无奈,宋沛还是不怨他的。 不过宋沛对练剑真的没有多少兴趣,这碰到了李扶摇之后,也都还没有表露出来半点想要学剑的心思,这让顾缘好几次对宋沛暗示,宋沛都假装没有看出来师姐的意思。 宋沛想着,自己师姐这个性子,以后要是真有自己设想的那一日,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李扶摇走的路多了,又要比顾缘和宋沛都要大一些,自然是看出宋沛自己的想法,他想了想,却没有直接提出,而是说起来之前和宋沛的相遇,当时他哪里知道那两位读书人,一位是学宫掌教,一位是魔教教主。 这可是两位登楼境。 只是现如今,别说登楼,就连朝青秋他都已经见过了,早已经见怪不怪,只是与学宫掌教苏夜的一面之缘,李扶摇倒是还觉得这位学宫掌教其实不差的,只是学宫里显得有些乌烟瘴气。 李扶摇爱憎分明,自然不会因为学宫的某些人做出的事情,而怪到掌教苏夜身上去,世间有很多事情说不清楚,可是李扶摇觉得这一件,完全是能够说清楚的。 谈过了这些事情,李扶摇便刻意放缓脚步,等顾缘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才拍了拍宋沛的肩膀,低声问道“对你师姐,有什么想法?” 宋沛脸颊瞬间变红,低声道“李大哥,你可不能胡说。” 李扶摇低声说道“胡不胡说你自己掂量,你要是没有想法,就当我说的是屁话,要是有想法,我倒是有些方法。” 宋沛看着李扶摇,怔怔出神,片刻之后便摇头道“没有那么回事。” 李扶摇哦了一声,似乎是自言自语说道“原来是我看错了。” 说完之后李扶摇便想着往前面走去,想着要赶上顾缘的步伐。 宋沛拉着他的袖子,忽然很低声的说道“李大哥,即便没有那么回事,也说说怎么追女子呗。” 这个家伙,倒是有些门道。 李扶摇一本正经的说道“既然你没有这个想法,知道这些东西做什么?” 宋沛声如蚊蝇,“那以后可以用嘛。” 李扶摇不再打趣宋沛,而是笑着说道“要追女子,你至少就得知道那女子的爱好才是,就拿你师姐来说,你不得知道她喜欢吃点啥,喜欢点啥……” 宋沛摸着脑袋,有些无辜的说道“师姐啊,喜欢吃果脯,喜欢啥,喜欢练剑啊!” 宋沛说道“李大哥,要不然你教我练剑吧?” 李扶摇皱了皱眉头,随即笑道“你还说你不喜欢你师姐?” 宋沛一把捂住嘴吧,低声恳求道“李大哥不要告诉师姐。” 李扶摇看着这家伙,点了头之后说道“你呀,要是你师姐喜欢练剑的,你就要去练剑,要是你师姐喜欢妖修,你也要变成妖修,变得去吗?” 宋沛问道“那怎么办?” 李扶摇说道“其实我说的那件事,是让你记住而已,要是你师姐真喜欢你,你会不会剑术有什么关系,你有没有学问有什么关系?” 宋沛嘿嘿一笑,“既然这样,就等着师姐来喜欢我,不行吧?” 李扶摇说道“天底下没有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情,自然也没有女子理所应当的喜欢,所以即便有朝一日你师姐喜欢你,你也不要当成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情,反倒是更要去怜惜她,多珍惜来之不易的东西,当然,反之亦然。” 宋沛哦了一声,对于没有什么理所应当这件事,他算是第二次听到了,第一次自然是他的那位先生告诉他的道理,只是宋沛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个道理会变成男女之间也是这样。 不过他觉得挺有道理,便在脑海里记下了。 李扶摇知道宋沛是苏夜的学生,知道可能以后这个少年很有可能成为某个极有学问的读书人,会成为世间都顶出名的修士,但即便是这样,李扶摇都觉得今天说的这些话大概是没有错的。 李扶摇忽然想起一件事,他笑道“喜欢一个女子,总得告诉她,不然有一天她被某个男子抢走了,你都不知道,不过这种事情,时机很重要,你自己把握吧。” 宋沛哦了一声,原本是想说些什么的,可随即愁眉苦脸的说道“李大哥,师姐不见了!” 李扶摇抬起头,才发现顾缘真的不见了,之前他和宋沛聊了这么些,一直都没有关注走在前面的顾缘,现在抬头一看,顾缘已经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李扶摇想了想,将剑匣里的剑十九取出,以心神御剑而去。 宋沛站在原地,说道“原来你真的会御剑啊!” …… …… 山林之中,说是山妖横行,为祸一方,但实际上一座山能有一位挑大梁的山妖便已经是幸事,本来山河这边的妖修便少,能够成气候的更少。 像是在这种不算是太过深山老林的地方,能有上那么一位便已经是不少了。 可谁知道这里却是一共有两位。 其中一位便是经常为了吸取凡人精血而常常出没的山妖,修行已经有数十年,境界算是不低,只是并非从一开始便来到这边而已,另外一位则是一位潜修在此很多年的“原住民”两人原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在那位吸取凡人的山妖修为暴涨之后,这位原住民的地盘便越来越少。 直到今日,他也就只能龟缩到一片寒潭之中了。 作为一条鱼妖,本来便该是在江河之中才对,可他嫌那个地方太吵,才选了这么深山老林里的一片寒潭作为栖身之处,但谁想到,他在这里待了数十年都还是安静的一个人而已,却偏偏在这数年前遇上了另外一位山妖。 他是鱼妖,对方却偏偏是一只猫。 世俗间的猫喜欢吃鱼,却是不能下水,这成为了妖修的猫,要想吃鱼,还真的有些办法,两方既然是天敌,那只猫妖便一直想要吃掉这条鱼。 只不过两方都是妖修,最开始境界差距不大,还真拿那条鱼妖没有办法,等到后面境界暴涨之后,他又常常龟缩在寒潭当中,让那只猫妖还是无可奈何。 即便是成为了妖,但还是有些天性无法抹去。 就如同那只猫不敢下水一样。 今日趁着那只猫下山去了,鱼妖这才从寒潭出来,化作人形,就坐在潭边发呆。 可片刻之后便听见有个少女大喊大叫,“你怎么不穿衣服?” 鱼妖回过头,在远处发现一个拿着一包果脯的少女,这才低头一看,原来是真没有穿衣服,赶紧便跳下了潭中。 只露出一个脑袋。 他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少女,好心提醒道“这山上有妖,是吃人的,你赶快走,要是迟了,就跑不了了。” 少女先是遮住眼睛,后来看到这条鱼妖跳进水里之后,才说道“你不就是条鱼妖吗?” 鱼妖气势有些弱,片刻之后才说道“我不吃人的。” 少女大大方方的往前走了好几步,来到潭边,笑着问道“你是条鱼妖,这山上还有什么妖?” 说完这句话,少女还补充道“要吃人的那种。” 鱼妖看着这个少女,哭丧着说道“你快走吧,要是等会儿被那只猫妖看见,我救不了你的,看着你被撕成两半,然后被吃掉脑袋,五脏六腑全部都被吞到肚子里,那种光景……” 其实山妖吸人精血,远没有这么恐怖,只是鱼妖想要吓走少女,故意编出来的瞎话罢了。 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谁想到他说着这些话,那个小姑娘竟然笑了。 少女看着鱼妖笑道“原来是还有一只猫妖。” “猫吃鱼,我看那只妖最想的是把你这样吃掉啊。” 鱼妖脸色难看,要是被那只猫这样抓到,不说别的,肯定是要把他这样吃掉的,真是一点都不剩,天性如此。 这是世间的规律。 只是随着境界的提升,会有些改变罢了。 少女坐在潭边的石头上,笑着问道“猫妖吃人,你吃过没有?” 鱼妖摇头,“我才不吃人,吃了人要招惹祸端,我一个人安安静静修行,才不愿意招惹什么其余的事情。” 少女哦了一声,笑道“那么这样说来,你还是一只好妖了?” 鱼妖脸色有些苍白,神情却是平静的说道“这个世道哪里有什么好妖坏妖,要是被那些修士发现了,大概就是不问而杀呗,山河这边妖修活着很难的,但是妖土那边,也没有那么容易,活着一直都是一件难事。” 少女不愿意去听这些,只是笑着说道“那只猫肯定做了不少坏事,我就是来找他的。” 鱼妖惊疑道“你是修士。” 少女反问道“看着不像?” 鱼妖点点头,“真的不太像。” 少女叹了口气,“那要什么样的才像是修士呢,长得凶神恶煞,动辄便要拿你们这些妖修的性命,少言寡语,然后不可一世的才是修士?” 鱼妖点点头,“大概就是这样了。” 少女呸了一声,“要真想这样才怪了。” 鱼妖有些愕然,虽说他修行的数十年,但实际上还和十几岁的少年没有什么区别,他看着少女说道“你真的是我见过最好的修士了。” 少女反问道“那你还见过其他修士?” 鱼妖一本正经的说道“没有,就你一个。” 。 正文 第四百二十章 我们这样的妖修 少女自然便是那位学宫的读书种子顾缘,之前她一个人走在前面,听着李扶摇和宋沛闲谈,两个人有些言语都被她给听了去,特别是什么喜欢之类的言语,听了之后,便让她觉得有些脸颊发烫,想着想着便一个人走快了些,这走着走着便到了这寒潭旁,见到了这个还算是可爱的鱼妖。 听了鱼妖这番话,顾缘觉得他好生有些意思,于是便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鱼妖抬起头,小声说道“雨境。” 不等鱼妖开口发问,便听到顾缘开口说道“我叫顾缘,记住我的名字。” 鱼妖雨境认真记下顾缘的名字,然后又一次劝道“你快些走吧,等会那个猫妖回来了,你想要走都走不掉了。” 顾缘拿出果脯,坐在大石头上甩在小腿,轻声笑道“我就是来找他麻烦的,肯定要等他回来啊?对了,那只猫妖是公猫还是母猫?” 雨境有些尴尬,然后低声说道“母的。” 顾缘吃了几块果脯,然后拍手笑道“那正好,咱们不用讲道理了。” 雨境有些失神,“这是个什么道理?” 顾缘嘿嘿一笑,“没得道理。” 雨境趴在潭边,没有说话,只是想着要是等会儿那只猫妖回来,他肯定得出来帮帮这个姑娘才行,顾缘递过去一袋果脯,咯咯笑道“好东西。” 雨境接过来,吃了两口,正要开口,马上便哭丧着脸说道“遭了,她回来了!” 顾缘顺着远处望去,果然是看到远处妖气冲天。 只是顺带着还有一股骚气…… 然后很快,便有一位一身灰布衣衫,长相阴狠的女子来到寒潭前不远处,那女子十指指甲都极长,上面更是有些寒光。 雨境看着这位又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的女子,想着她的境界肯定又比之前高出不少,便脸色煞白,再照这样下去,不说别的,他在这寒潭里都没有半点立足之地了。 这还得了?! 鱼妖看了一眼顾缘,又看了一眼那只母猫,然后有些胆怯的说道“茅言,你赶快离去,不然我可要出手了,在这里你不是我的敌手。” 名为茅言的猫妖眼里闪过一丝忌惮,然后冷笑道“就凭你,连寒潭都不敢出来,还敢说什么大话,正好,我今天把你一起收拾了!” 雨境气势渐弱,但还是指着顾缘说道“我告诉你,这人是那种山上修行的仙师,你要是识相便赶紧离去,要不然,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猫妖看了一眼顾缘,发现那个少女一直在低头吃着果脯,几乎都没有开口,若是顾缘一开始便表现出怯意,她何必多说,直接出手便将顾缘格杀便是了,可现如今顾缘一脸的满不在意,加上她又实在是没有看出顾缘的根底,她还真是有些心虚。 修行不易,特别是妖修,她以往杀人吸取精血,都要造成他们自己滚落山崖的假象,怕的就是引来了修士们,虽然这是在延陵地界,最多的是儒教修士,没有道教修士那般简单直接。 但始终她们这一类山妖,怎么敢去真招惹正统的儒教修士? 看着那个低头吃着果脯的少女,茅言心里阴晴不定。 顾缘低着头,脸色有些发白,拿着果脯的手实在是有些僵硬,其实在刚刚那只猫妖一出现的时候,顾缘便看清楚了她的境界,一位货真价实的太清境。 虽说这个境界是依靠凡人精血成就的,但太清毕竟就是太清,比起来才是青丝境的顾缘真的便要强过太多。 原本顾缘觉得这些地方的妖修,能够是化形便已经不错,结丹之后更是不得了的事情,谁知道这一碰到便碰到一个太清! 这还怎么搞? 她也就只能拖延时间,让李扶摇赶快赶过来。 毕竟同是太清境,李扶摇的身为剑士,可真要比这只猫妖强太多了。 猫妖也仅仅是失神瞬间便反应过来,冷笑道“装神弄鬼!” 随着这句话说出,猫妖便要出手,一股磅礴气机蓦然而生。 惊得树木摇曳。 不管猫妖是不是好人,但这修为肯定是一点都不假的。 顾缘抬起头,脸色发白,在这个时候, 她还有心思转头看着雨境,有些恼怒道“我过一会儿一定要找人收拾她!” 雨境心底叫苦不迭,之前你说你是个修士,还信誓旦旦的说着要来找猫妖的麻烦,可就现在这么一会儿,就已经不行了,这还是哪门子修士啊? 只是想是这样想,雨境从寒潭里一掠而起,带着无数波涛掠向那只猫妖,同时有些无奈的说道“快走。” 顾缘看了他一眼,仰着脑袋,就要张口出声。 就在这个时候,天际那边,一道剑光,蓦然而现。 片刻之后,有一柄剑飞掠至此,停留在猫妖身前不远处,剑气发散,凌厉异常。 猫妖当即脸色大变。 这世间的妖修,什么都可以不怕,可偏偏最怕这一言不合便要出手斩妖的剑士。 可这世间的剑士不是没几个了吗? 怎么就让她又碰到了一位? 光是看到这一柄悬停在她身前的剑,猫妖便已经生出退意,犹豫片刻,她便要往远处掠走,这鱼妖她不想再收拾了,这个少女也没有非要取她性命的打算了。 反正不管如何,得把性命保住再说。 可是仅仅是片刻之后,她便目呲欲裂。 远处不知道为何又生出一道剑气,硬生生将她逼回寒潭旁。 然后山林中,出现了一个腰间悬剑的白袍男子,在他身后,还有个气喘吁吁的背着书箱的少年。 白袍男子微微招手,那柄之前悬停在远处的剑便掠过山林,来到男子身侧悬停,剑尖始终指着那猫妖心口。 白袍男子站定之后,面带笑意的看着顾缘,然后说道“走这么快做什么?” 顾缘有些生气,脸颊微红,“难不成待着听你们那些羞人的话?” 李扶摇有些尴尬的一笑,他身后的宋沛则是已经脸颊通红,原来那些话,都已经被师姐全部听去了啊。 那得多不好意思。 李扶摇咳嗽了一声,然后转移话题说道“山里的那些人都该是你杀的吧?” 这是在问那只猫妖。 猫妖神情阴冷,张了张口,低声道“剑仙可知,我是有苦衷的,修行不易,我也不愿意如此。” 李扶摇点点头,“那讲一讲苦衷好了。” 说起苦衷,哪里有什么苦衷,无非便是想要吃人,以其精血提升修为,除此之外,还真找得出来半点其余缘由? 李扶摇盯着那只猫妖,四周山林里满是剑气。 猫妖默然不语,似乎在想着怎么回答。 李扶摇微笑道“我不急,你可以慢慢想。” 宋沛则是急冲冲跑到顾缘身边,紧张问道“师姐,你没事吧。” 顾缘当即就想着拍一拍这家伙的脑袋,忽然想起了之前听到的那些东西,便放弃了这个想法,只是摇了摇头。 宋沛哦了一声,看了看身旁的雨境,好心提醒道“这位先生,你没有穿衣服。” 说这句话的时候,宋沛的神情很是平静。 雨境神色古怪,最后还是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件衣衫穿上,随便还扎起了头发。 宋沛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位先生还真是当得上丰神如玉的说法。 顾缘还是忍不住拍了一下宋沛的脑袋,神情古怪的问道“你刚才在和李扶摇聊些什么,这么起劲,都不知道我已经走了!” 宋沛挠了挠脑袋,没有回答,毕竟那些话,让自己师姐知道了,真的不太好。 顾缘想着伸手去揪宋沛的耳朵,反正这种事情她已经做过了很多次,显得实在是有些纯熟,谁知道宋沛却是仰头看着顾缘,认真问道“师姐真的要我练剑吗?” 顾缘愣了愣,随即说道“说的什么屁话。” 宋沛露出些笑意,就此不再说话。 顾缘有些莫名其妙,但也不再开口。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那边李扶摇却是已经开始出剑了。 他身侧悬停的那柄剑十九没有半点动作,手里的高楼却是已经递出去了一剑。 这些时日他很少用青丝对敌,大多都是在用从青天君的宝库里发现的那数柄剑,而且从没有某一柄剑一直被他拿在手上, 从十里明月到草渐青,还是说现在的高楼,都在变化。 甚至于在之前那柄遮云,更是如此。 一剑递出,在山林里惊现出一道剑光。 那猫妖伸手祭出一面不知什么材质的血旗。 只是才出来便被李扶摇的那道剑光瞬间搅碎。 这件应当是猫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法器,却是就这样便毁于一旦。 李扶摇笑了笑。 像是猫妖这般依靠人命堆积出来的境界,欺负下青丝境还行,要是对上同是太清境的他,就真的没有半点办法。 至少李扶摇现在是完全占据上风的。 握住高楼,李扶摇笑着说道“做恶事不太好,尤其是还被我碰到了。” 说完这句话,在他身后,便有剑十九一掠而去。 眼瞅着便要洞穿那猫妖身躯。 猫妖脸色煞白,运起气机的同时,求饶道“剑仙老爷饶命!” 李扶摇不管不顾,剑十九一掠而过,将猫妖洞穿。 鲜血洒落一地。 李扶摇收剑还鞘。 剑十九复而掠回剑匣。 做完这些,李扶摇才转头看向那个鱼妖,问道“那你呢?” 雨境脸色煞白,低声道“这位剑仙老爷,我可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李扶摇冷然一笑,“是吗?” 随着言语落下,李扶摇身侧的高楼瞬间掠出,掠入寒潭之中,片刻之后,便有累累白骨被高楼席卷带出。 洒落一地。 李扶摇伸手拿回高楼,看着鱼妖,平静道“解释一下?” 雨境脸色难看,“这是那只猫妖扔来的遗骸,不干我的事。” 李扶摇笑道“我正好还会一些招魂之术,要不要看看到底是如何?” 雨境不再说话,只是脸色阴沉。 像是他这般的妖修,要想好好修行,成为大妖修,若是完全不依靠外物,真的是十分困难,比起那些野修,还要难,野修好歹都还有些功法,很多妖修则是连功法都没有,全靠自己吸取天地精华,进展缓慢,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这种邪门歪道,还真不需要什么功法,反正只要一张嘴,也就成了。 李扶摇说道“修行不易,却也不是害人的理由。” 雨境沉默片刻,最后却是洒脱道“剑仙老爷既然知道了,便请出剑吧,能够死在剑仙的剑下,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李扶摇没有说话,倒是顾缘喊了一声,“我觉得他没那么坏啊。” 李扶摇笑道“要是都能用看便看得出来的,倒是简单了。” 鱼妖看着李扶摇,认真说道“麻烦剑仙等会儿出剑快一些,我想着死也要……”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随着他开口说话,其实是伸手去抓顾缘了。 李扶摇微微一笑,身后剑匣里剑十九一掠而出,直接一剑钉穿他的手臂。 然后李扶摇再御使高楼一剑洞穿了鱼妖的双腿。 鱼妖无力的跪下,看着十分凄惨。 李扶摇看着他,面无表情。 顾缘往旁边走了几步,也是不发一言,只有宋沛,看了看这鱼妖的惨状,才轻声说道“先生你行了恶事。” 鱼妖怅然一笑。 这一次剑十九再度掠回剑匣,似乎是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再掠出。 李扶摇转头看着远处,神情古怪。 顾缘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了?” 李扶摇笑着摇头,“没什么大事。” 宋沛小声说道“之前李大哥说,有事情。” 宋沛这句话前言不搭后语,顾缘听了之后,便有些生气,举着手,想着要打宋沛一下。 宋沛缩了缩脖子。 喊了一声师姐。 李扶摇轻声道“我去去就回。” 然后片刻,李扶摇便已经掠向某处,不见踪影。 顾缘转过头看向那只鱼妖,生气道“你是我见过最坏的妖修。” 鱼妖问道“你以前还见过妖修?” 顾缘指了指那只猫妖。 如出一辙。 。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一章 棋盘很多个 一转眼,叶笙歌已经在白鱼镇住了数月有余,这位沉斜山的道种,远游至此,住下之后,其实并未做出什么事情,一直安静不已。 只是就在今日,这位被说成是世间年轻人第一的道种,忽然便走出那座小院,手里提着一柄样式普通的桃木剑,来到了镇上一座酒楼里。 那座酒楼其实是顾缘和宋沛经常前往听说书的一座酒楼,只是现如今顾缘和宋沛不在,加上天气不太好,因此这里的客人其实没有那么多。 叶笙歌登上二楼,也就只见到一个穿了一身紫布衣衫的中年男人,那男人长相倒是说不上俊美,只是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股高人风范,在看到提着桃木剑的叶笙歌之后,竟然是开口笑道“沉斜山的道种,听说境界比之前这世间的年轻人都要高,只是不见得能高到那里去。” 叶笙歌看着这个一身气机雄浑的中年男人,想了想,问道“我听说你有一本圣人遗物,里面大多虽然是后人填充,但还是有不少真迹在其中,是一件不俗的法器?” 那人似乎有些惊讶,张口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叶笙歌漠然道“金山顶上的风景,不算太好。” 山河当中,儒教和道教为尊,固然是学宫和沉斜山为尊,但除此之外的修士还是有许多的,比如梁溪的雨雾山,还是延陵这边的仙岩书院,而除了这些书院道门之外,还有一些道统实力并不强横,但是其中修士鼎鼎有名的其实也不在少数,比如在梁溪的金山上,在当年佛教尚未退出山河之前,本该是一座金山寺的,等到佛教离开之后,便有一位道教修士在此建立了一座道观,名字倒也简单,就叫金山观,这座道观里每一代的弟子绝对不会超过十位,这十位弟子几乎都算是世间有名的修士,无论是境界还是别的什么,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这一代的金山观观主更是一位登楼修士,当年曾上沉斜山与观主梁亦论道,虽然最后是被梁亦以道法折服,但仍旧让观主也出声夸赞过。 下山之后,自然是名声大噪,一时之间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去金山拜入那位真人门下,可实际上那位真人最后也仅是云游四海找了十个少年上山,成就了现在这一代的十位弟子,要是仔细算上一算,距离那位真人收徒已经过去了整整两百余年,这十位弟子之中,境界最低的一位,都已经是朝暮境的修士,而最高的一位,恐怕已经是一脚迈进登楼的春秋境高人。 山上修士对于收徒,一经说起,便一定是以金山观为例子,说自家山门收徒再多,成百上千,都抵不过那位真人座下的十位弟子。 这固然是山上的一桩笑谈,可此事依然是广为流传。 叶笙歌看向这个紫衣男人,神情古井无波,金山观收徒的规矩很严,按照入山的时间来确定长幼,之后更有不同的排行穿不同的衣衫,就好像是现如今这位穿着紫衣的男人,一定是排在第五的那位同源真人。 对于这位同源真人,叶笙歌知道的不算是少,毕竟沉斜山作为道门第一,她又是观主的亲传弟子,从小便对山上修士的辛秘知道的甚多,尤其是金山观还在这梁溪境内,她便更是清楚。 这位同源真人是当年那位金山观主在南海某座渔村里寻到的,当时这位还只是一个少年,年纪不大,只是便是在那个时候,那位金山观主便一眼相中他,回到金山之后,悉心栽培,果不其然,在数年之后修道天赋尽显,开始在修士里崭露头角。 只是这位同源真一心修行,不问世事,在进入青丝境之后,便极少在人间现身,最近一次在人间出手,还是为了斩杀一位山河这边罕见的朝暮境的妖修,若不是这样,谁也不知道这位同源真人已经进入朝暮。 两百年进入朝暮,虽说不是最为出彩的修士,但实际上也是一个很快的速度了,只是同现如今这年轻一代比起来,便实在是相差太远。 叶笙歌修道不过二十来年,便已经踏足朝暮,足足比他快了十倍。 这位道种的修道天赋,在这六千年来,或许不是头一份,但必然也是前十的存在。 实际上不仅是他,就连妖土的那些个年轻人也好,还是说是山河这边的年轻人也好,境界都攀升得极快,好似是大旱一场之后,一场春雨,让这个世间的年轻人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头。 早已经有大修士看出,这会是一场大世,不说这一波年轻人里有几位会登临沧海,说不定就是沧海之上也会有那么一两个。 只是大世之中,或许会有无数年轻天才涌出,也或许会是有乱象生出。 毕竟从之前朝青秋一剑斩天来看,这位剑仙既然是已经有了离开人间的实力,自然不会太消停,要不然之前他在沉斜山出什么剑,在别的某处见圣人做什么? 种种迹象来看,朝青秋会在今后做一件大神,至于这件事到底有多大,这就是沧海们才知道的事情了。 叶笙歌看向同源真人,说道“沉斜山来了命令?” 同源真人毫不避讳的说道“正是,只是我不太清楚,为何沉斜山来了帖子,却是你这位沉斜山的道种拦在我的面前?” 叶笙歌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与他有交情,他帮过我,我自然也要帮他。” 同源真人讥笑道“可是前些日子朝青秋才到沉斜山问过剑。” 叶笙歌摇头道“那不关我的事情。” 同源真人坐在窗边摇头道“看起来,你并非传言中那般不食人间烟火。” 叶笙歌没有说话,只是提着桃木剑看着他。 同源真人忽然问道“叶笙歌,你不会是喜欢上那个剑士了吧?” 叶笙歌平静道“我一心向道。” 同源真人反驳道“不太像。” 叶笙歌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她轻声说道“我今日能杀你,你却不能杀我,势必畏手畏脚,你打不过我。” 同源真人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嘿嘿一笑,“沉斜山里的某人说,可以杀你。” 叶笙歌面无表情,“不是我师父说的。” 同源真人看向叶笙歌的眼里 有些怜悯,他惋惜道“想来观主不会太过于伤心,即便是有事,家师想来也能替我拦下。” 叶笙歌直白道“我师父脾气不太好,也不讲道理。” 同源真人说道“很巧,我也不讲道理。” 说完这句话,同源真人摆摆手,示意叶笙歌不必再说,他伸出手,一股磅礴气机就此生出。 世人都只知道他已经是一位朝暮境的修士,可是当真是有人知道他其实离着那一道春秋的门槛,也只差临门一脚了吗? 叶笙歌感受着那股在朝暮境里说得上是无敌的气势,只是伸手用手指抹过桃木剑的剑身。 叶笙歌也用剑,只是没有剑气而已。 她看着同源真人,并没有多说半点废话,便已经脚尖轻点,欺身而上。 剑尖直指同源真人心口。 叶笙歌本来就是这个性子,要杀人,便简单直接,出手便是杀招。 同源真人微微一笑,伸手从某处拿出一把拂尘,就这样拦在叶笙歌身前。 两股磅礴气机轰然相对,在酒楼里发出极大的声响。 叶笙歌的桃木剑被那股气机击中,成就出一个极为诡异的弧度。 然后叶笙歌便向后倒飞而去。 在空中止住身形之后,一剑挑飞一张木桌。 同源真人笑道“果然是修道奇才,如此年纪便已经跻身朝暮,要是再让你多活几年,只怕这世上修士都要羞愧而死才行。” 叶笙歌不言不语,只是随着一剑递出,有一张符箓便已经被叶笙歌捏在手里,在那一剑递出的同时,符箓被叶笙歌用气机催动,砰地一声巨响。 出现一个身材高大的金甲傀儡。 同源真人一怔,随即苦笑道“怪不得是道种……” 这种符箓名为傀儡符,是道教这边不多的符箓之一,极为珍贵,打造起来十分困难,就连沉斜山也不见得能有上那么几张,可谁知道这道种一出手便是一张,这谁受得了? 可事情尚未结束,在这张傀儡符被叶笙歌催动之时,叶笙歌又摸出一张符箓,同样是一张傀儡符,两张符箓直接被叶笙歌催动。 在这里出现两尊金甲傀儡。 同源真人看着这两尊金甲傀儡,有些欲哭无泪。 这种好东西,别说是金山观,就连整个梁溪都不见得能找出来,可在叶笙歌手里似乎还有不少。 这谁受得了? 叶笙歌看着同源真人,其实心思却不在这个金山观的修士身上。 他看向街角某处,有两人联袂而至。 一位道教修士,一位儒教修士。 这是两位春秋。 论境界要比叶笙歌高出一个境界,要是论人数,更是多达两位。 这种阵势,看来是非要取李扶摇的性命才对了。 一点都不藏着掖着。 两位春秋境的修士出现在街道上之后,并未势同水火,反倒是有些和气,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看着好似多年的老友一般。 其中一位修士平静笑道“若是咱们出手都还未能压制那个年轻人,便只能说这是天意了。” 这是道教的那一位修士在开口。 另外一位儒教修士认真说道“两位春秋联手对付一个太清境剑士,这件事说出去,不是那么光彩。” 道教修士皱眉道“都知道不太光彩,可也没有办法。” 儒教修士叹了口气,看向那座酒楼,“你们的那位道种还在呢。” —— 在朝青秋差一点登临登天楼之后,沉斜山的那位观主梁亦便进了登天楼数月,都没有一次出现在众多弟子视线当中,数月之前,朝青秋登沉斜山,一众修士都不敢多说,唯独是这位观主出手,结果虽然是不出意外的败北,但谁都知道,登楼和沧海尚有一线之隔,千差万别。 所以梁亦败在朝青秋手上,其实不算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反倒是一众话都不敢多说的沉斜山修士才算是丢人。 观主在登天楼不出,这沉斜山还是由张守清打理,这日黄昏时刻,张守清得到观主传唤,登上了登天楼。 还是一如既往,观主梁亦盘坐在地面上,怀里怀抱着一本道卷。 看着张守清,观主直白问道“有人要杀笙歌,是谁下的命令?” 张守清现如今贵为沉斜山名义上的第二人,自然是知道很多东西,与旁人打交道或许不用太实诚,但是只要是观主开口询问,张守清只能是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他想了想,平静道“往生峰那边,王师兄曾派人去过金山观。” 梁亦哦了一声,说道“那消减往生峰百年用度好了。” 张守清一向知道观主梁亦的性情,因此并未多说,只是问道“该以什么由头?” 梁亦平淡道“就说我不太开心,另外要是王聂有任何想法,便让他封了往生峰,百年之内不准踏出一步,门下弟子也是如此。” 张守清皱眉道“此类事情多有发生,为何观主今日动如此大的火?” 梁亦看着张守清,笑着问道“你不知道王聂?” 对于往生峰的王聂,张守清自然知道,那位同门师兄,比他要先入山许久,论资历和地位都比最开始的张守清要高的多。 当年第一次见他张守清的时候,王聂曾当着许多人的面奚落过他张守清,虽然之后两人再无交集,其实张守清还算是知道一些东西,就比如说是当年沉斜山要选新观主,许多人早已经看好梁亦成为这沉斜山的观主,毕竟观主从修道之初便一直是个怪胎,境界高出同代人不说,就算是心计一类,都要远远比同龄人高,由他做观主,甚至还得到过云端圣人的法旨。 只是王聂当年便实在是不服气,不仅不止一次明面上和梁亦争过,后面更是有好几次给梁亦使绊子,只是当时梁亦才掌管这沉斜山,根基未稳,并没有对王聂做些什么。 等到梁亦做稳这沉斜山的观主之位之后 ,王聂便老实了许多。 直到这两日才再次出手。 梁亦平静笑道“我思前想后,觉得他认为我是被朝青秋所伤,快要死了,才做出这种事,我要是现在便出手斩他,他会不会很害怕?” 张守清苦笑道“观主,现如今沉斜山要发生动荡?” 梁亦点头,“笙歌是我的棋子,我把她抛出去了,也就意味着我有许多谋划,其实最大的谋划也就是把那些人引出来,苏夜觉得学宫很乱,我何尝不是觉得沉斜山也很乱,只是苏夜耐着性子要去讲什么道理,要去做什么谋划,我不行,我就是这么简单,把局摆出来,你只要进来了,我就要斩你。” 张守清担忧道“可是那位王师兄也在登楼。” 梁亦笑着问道“同是登楼,我比他差?” 张守清无奈道“不过是有些担心观主罢了。” 梁亦站起身,认真说道“守清,实际上你才是做观主最好的人选。” 张守清皱眉道“何出此言?” 梁亦往前走了几步,平静道“因为我想把沉斜山交给你。” 这句话无疑是石破天惊,让张守清当即便眼眶通红。 观主不再多说,身形缓缓消散在登天楼这边。 …… …… 往生峰这边的风景其实要比主峰差很多,王聂便住在这座往生峰上,平日里素来低调,谁都知道这位王师伯在与观主之争落败之后,便一直十分低调,除去沉斜山偶尔招人议事之外,他便几乎未踏出过这座往生峰一步。 往生峰里最有名的建筑自然是那座往生大殿。 王聂便住在往生大殿里。 他的须发尽白,虽然是登楼境的修士,但实际上他的年纪要比梁亦大得多,估摸着至少也有两三百年的光景。 当年入山之时,他便是最早入山的那一批师兄弟,等随着那批师兄弟相继离去之后,他王聂便是观主这一代里最为年长的一人,就连梁亦,都要喊他一声师兄。 当然,要那位观主愿意的情况下。 他居住在往生大殿,已经知道于沧海无望,便想的是能不能在有生之年坐一坐沉斜山观主的位子,为此这些年他做了许多事情,只是很多事情都是无用功,甚至雨雾山那件事,其实和他都有些关系,只是无人知晓罢了。 他喜好清净,往生大殿里并未有弟子,除去他之外,就只有一个道童日暮时分回来这边点上一炷香。 日日如此。 今日日暮,他却是在这里等了许久,都不曾看到半个人前来。 王聂睁开眼睛,神情平淡。 片刻之后,空旷的大殿里响起了一道声音。 “师兄!” 对于往生峰的王聂,张守清自然知道,那位同门师兄,比他要先入山许久,论资历和地位都比最开始的张守清要高的多。 当年第一次见他张守清的时候,王聂曾当着许多人的面奚落过他张守清,虽然之后两人再无交集,其实张守清还算是知道一些东西,就比如说是当年沉斜山要选新观主,许多人早已经看好梁亦成为这沉斜山的观主,毕竟观主从修道之初便一直是个怪胎,境界高出同代人不说,就算是心计一类,都要远远比同龄人高,由他做观主,甚至还得到过云端圣人的法旨。 只是王聂当年便实在是不服气,不仅不止一次明面上和梁亦争过,后面更是有好几次给梁亦使绊子,只是当时梁亦才掌管这沉斜山,根基未稳,并没有对王聂做些什么。 等到梁亦做稳这沉斜山的观主之位之后,王聂便老实了许多。 直到这两日才再次出手。 梁亦平静笑道“我思前想后,觉得他认为我是被朝青秋所伤,快要死了,才做出这种事,我要是现在便出手斩他,他会不会很害怕?” 张守清苦笑道“观主,现如今沉斜山要发生动荡?” 梁亦点头,“笙歌是我的棋子,我把她抛出去了,也就意味着我有许多谋划,其实最大的谋划也就是把那些人引出来,苏夜觉得学宫很乱,我何尝不是觉得沉斜山也很乱,只是苏夜耐着性子要去讲什么道理,要去做什么谋划,我不行,我就是这么简单,把局摆出来,你只要进来了,我就要斩你。” 张守清担忧道“可是那位王师兄也在登楼。” 梁亦笑着问道“同是登楼,我比他差?” 张守清无奈道“不过是有些担心观主罢了。” 梁亦站起身,认真说道“守清,实际上你才是做观主最好的人选。” 张守清皱眉道“何出此言?” 梁亦往前走了几步,平静道“因为我想把沉斜山交给你。” 这句话无疑是石破天惊,让张守清当即便眼眶通红。 观主不再多说,身形缓缓消散在登天楼这边。 …… …… 往生峰这边的风景其实要比主峰差很多,王聂便住在这座往生峰上,平日里素来低调,谁都知道这位王师伯在与观主之争落败之后,便一直十分低调,除去沉斜山偶尔招人议事之外,他便几乎未踏出过这座往生峰一步。 往生峰里最有名的建筑自然是那座往生大殿。 王聂便住在往生大殿里。 他的须发尽白,虽然是登楼境的修士,但实际上他的年纪要比梁亦大得多,估摸着至少也有两三百年的光景。 当年入山之时,他便是最早入山的那一批师兄弟,等随着那批师兄弟相继离去之后,他王聂便是观主这一代里最为年长的一人,就连梁亦,都要喊他一声师兄。 当然,要那位观主愿意的情况下。 他居住在往生大殿,已经知道于沧海无望,便想的是能不能在有生之年坐一坐沉斜山观主的位子,为此这些年他做了许多事情,只是很多事情都是无用功,甚至雨雾山那件事,其实和他都有些关系,只是无人知晓罢了。 。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二章 那些各有千秋的剑 都州府没有去过,庆州府想来便是去过的。 几个老人都从白袍男人的言语里琢磨出些味道,有老人顿了片刻之后问道“那朝先生是去过庆州府了?” 白袍男人点点头,没有多说,他这一辈子,走过的路实在是有些多,去过的地方也很多,御剑天际,无趣时便落下来,谁知道是个什么地方,他去过的绝大部分地方都不知道地名,可是像是庆州府这样的地方,他想要忘记,倒是有些难。 整个街道都是火锅馆子,香辣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谁能忘记? 尤其是当年他在那个地方,还曾差点丧命。 彼时他尚未踏足沧海,虽然是一位登楼剑士,登楼之中一对一,自然是天下任何人都不畏惧,也可以这般说,当他站在某一个境界的时候,他便是某一个境界的世间无敌之人。 只是没有人会那么讲道理,说是一对一便是一对一。 他踏足朝暮境的时候,便已经算是进入了道门和儒教的视线,所受到的袭杀不在少数,世人只看到他横空出世,便让剑士一脉多出一位剑仙,可谁知道,在他尚未成为剑仙的那些时光里,经受了多少磨难,修行与厮杀,恐怕就是他经历的最多的事情。 当时身为一位登楼,他在庆州府碰到了两位登楼修士,携带重宝的两人,所求的自然是将他击杀在这里,为此那可能算是他一辈子最为凶险的一次战斗,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就连等到之后成为剑仙,与数位沧海交手都没有感觉到过。 那次战斗的地点,正好便是在庆州府。 斩杀两位登楼之后的他,差点便死在庆州府。 自然对这个地方记忆犹新。 想了想,白袍男人笑着摇头。 自己尚未行将就木,怎么便如同那些老家伙一般,回忆起当年的点点滴滴? 伸手感受着火堆的暖意,白袍男人靠在身旁的石头上缓缓闭眼,倒是真的睡了一觉。 山林里多是野兽,自然还有山妖。 在距离这火堆不远处的山林里,有两只才化作人形的山妖看着这边,眼里尽是垂涎之意。 通往庆州府的山道,因为太过于险峻,其实没有多少人愿意费劲攀登山道,多数旅客更愿意走水路,只有这少数的老饕们,还愿意走上这条山道。 “怎么样,要不要出手?” 其中一只山妖问道。 他穿了一身明黄色的衣物,在夜色里有些显眼。 另外一只山妖咽了口口水 ,有些犹豫。 穿着明黄色衣物的山妖着急道“咱们都有多久没有吃过人了?” 另外那一只山妖面无表情的说道“两年多了。” “那还等什么?” 其中一只山妖跃跃欲试。 他兴奋的搓着手。 只是下一刻,便肝胆欲裂。 因为有一柄剑,缓缓而来。 就停在他们面前,既不前行,也不后退。 两人根本连逃跑的想法都生不出来,直接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们虽然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山妖,但是从一生下来开始,前辈们总会会对他们讲一些事情,其中最重要的是事情便是什么不能惹,这里面出现得最多的词汇,自然便是剑士两字。 更尤为强调,能够御剑的剑士,是最最不能惹。 那些动辄便御剑杀妖的剑士,哪里是他们惹得起的? 两只山妖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剑仙老爷,无意冒犯,您老人家高抬贵手,把我们放了,我们虽说害过人,但也不想死啊!” 这是那只穿着明黄色衣物的山妖在说话。 这一句话一说出来,便让另外一只山妖心惊胆战,你他娘的说些什么不好,偏偏要说这个? 这不死都要被你这句话搞死了。 果不其然,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那柄剑一掠而过,连剑光都没有生出,便将他斩杀。 然后长剑掠过之前悬停的地方,对着另外的那只山妖。 并无剑气外泄。 只是这样悬停在原地。 山妖心惊胆战,跪倒在地,只是不停磕头。 很快地面上便出现了一滩血迹。 …… …… 天光渐起,下了一场小雪。 这一行数人都带有油纸伞,唯独那白袍男人什么都没带。 于是便有一女子举伞站在了白袍男人身侧。 白袍男人看了她一眼,看着足足要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女子,然后接过伞,遮挡两人。 女子脸颊微红,看着白袍男人,眼里有些莫名情绪。 像是她们这般年纪的女子,说喜欢便喜欢了,实在是快得很。 一行人要在雪中翻过这座山,其实有些难行,只是要是此时不走,后面若是下了一场大雪,便更是难行。 白袍男人和那女子走在人群最后方,缓慢而行。 女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朝先生,你学识渊博,见过山妖没?” 白袍男人想起那柄尚未招回的古道,点了点头。 女子有些惊讶,“真的?” “那他们是不是都是吃人的?” 白袍男人反问道“要是山妖都吃人,那我见过了他们,怎么活下来的?” 女子轻声道“兴许是朝先生有本事呢,打跑了山妖哎。” 白袍男人笑了笑,虽然这便是事实,但没有细说。 女子忽然说道“我反正觉得朝先生不是个普通的教书先生。” 白袍男人平淡道“这你便看错了,我这辈子也就干过教书这一个行当。” 女子捂着嘴,低声笑道“如此这般,便更是不信朝先生就只是教书先生了。’ 白袍男人转头看向她,问道“为何?” 女子轻声道“教书先生,是不会说行当的。” 白袍男人哦了一声,并未反驳,只是脚下的步子又慢了些。 女子恰到好处的跟着白袍男人亦步亦趋,正好时时处于伞下,只是山道上,有的地方宽敞,有的地方窄小,并不能容两人并肩而行,遇到这种地方,女子便要主动走出伞下,去走过那一截路,于是走了片刻之后,便沾湿了不少衣物。 白袍男人起先并不在意,只是在之后的一处狭窄山道,女子一脚踏空,差一点便滚落山崖,幸好白袍男人伸手握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其拽上来之后,才感受到她的衣物被打湿了。 白袍男人站在心有余悸的女子身后,流露一丝剑气,将湿意彻底去除之后,女子忽然感到一阵暖意,低头看了看衣衫,哪里还有半点湿意。 她转头看着白袍男人,低声道“朝先生,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白袍男人没有多说,只是做了个手势,让她不要声张。 再之后,两人行山,不管是女子站在伞下,还是走出伞下,都再也不能被雪落到身上。 这让女子极为惊喜。 上了山顶之后,便要从另外一边下山。 只是上山和下山,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一眨眼前面的数人就已经走了老远,白袍男人依旧不紧不慢。 女子问道“朝先生是江湖大侠还是山上神仙?” 白袍男人直白道“山上人。” 他要说些什么,从来都是随自己心意而已。 女子惊讶不已,“那朝先生就是那种有一肚子学问,本事又大得很的山上神仙了?” 白袍男人摇头,“不是。” 女子听了这么个答案,便更是惊讶,不是? 白袍男人继续说道“我练剑。” 女子有些开心的说道“那就是说书先生嘴里的那种能够御剑千里的剑仙了?” 白袍男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问道“看起来你的家世该是饱读诗书的人家,为何喜好剑仙,而不羡慕那些有一肚子学问的读书人?” 女子歪着头想了想,“不清楚,只是小时候几个哥哥舞刀弄枪,爹爹便让他们好好读书,可我却是极为喜欢,之后长大了看到那些带着刀剑的大侠们,我就很欢喜,听了说书先生的那些故事,便更喜欢了。” “至于读书,反正爹爹也说我这个笨丫头,读书不厉害,那就懒得读了呗。” 白袍男人嘴角有些笑意,然后便摇了摇头,“像是你们这般的女子,还是要好好读书,喜欢那些不着调的剑士,并不是好想法,甚至于以后嫁人,最好都是嫁给读书人,江湖大侠也好,还是这些所谓的山上神仙也好,都不见得会真心对你。” 女子吐了吐舌头,一点都没有觉得朝先生说的是对的。 白袍男人倒也不去继续多说,萍水相逢,觉得她还算是个不错的女子,那便多说几句,并不寄望于她会因为自己做出什么改变。 前面数人已经走了很远,女子若有所思,之后再行过几步,便张口问道“朝先生有喜欢的女子吗?’ 白袍男人看向她,坦然道“有过,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今日怎么这么多话,而且还是对着一个女子。 提起他喜欢过的那个女子,他口中的许多年了,那自然是以百年为单位记载的。 女子笑着问道“她是何方人氏?” 白袍男人说道“或许是庆州府,或许是都州府的,谁又说得清楚呢。” 说到这里,白袍男人才总算是想起了一件事情,原来自己是庆州府的人,那女子应当也是,怪不得当年她的嘴巴有那么厉害。 只是那女子早就已经化作尘土,就连转世都不知道过了几世,他却还风华正茂,这找谁说理去? 女子走在前面,问道“朝先生吃完了庆州府的火锅,会不会去都州府,反正你们这种山上神仙,应当是很多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 白袍男人想了想,然后说道“我是庆州府人氏。” 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发散出来有很多意思,大概是说我是庆州府人氏,所以才想着重回故地,吃了火锅是因为有 故土的味道,我是很忙的人,没有时间再去什么都州府。 只是这些意思并不能通过这一句话表露出来,因此女子没有能理会这里面的意思。 她只是笑道“那你一定很能吃辣。” 白袍男人摇了摇头,已经数百年没有怎么吃过东西的他,其实早已经不知道辣味是什么味道。 女子再找不到什么话来说,只是低着头说道“朝先生说自己练剑,可是没看到见。” 白袍男人看了她一眼,招了招手。 那柄还悬停在那山妖面前的古道掠过到他身侧。 一直在磕头的那只山妖,抬起头,看着那柄剑不知所踪,泪流满面,这能够活下来,真的是幸事了。 “多谢剑仙老爷高抬贵手!” 他扭头看了看身旁的尸体,然后小心翼翼的搬起来,缓缓离开这里。 这样有一剑悬在身侧,他便真是像一位剑士了。 女子仰着头,希冀说道“朝先生能不能御剑带我一程?” 白袍男人觉得这女子的要求有些过分,准备拒绝,可想了想,却是还点了头。 古道悬停在身前,白袍男人抓住女子的手臂,然后站在了剑身上。 心神所动,御剑而起,没入云端。 从山林掠过,尚未没入云端的时候,正好之前数人当中,有人抬头去看天际。 瞧着这一幕,那人惊骇道“爹,小妹在天上!” …… …… 御剑穿过云海,来到庆州府的城里,只用了极短的时间。 当然这还是白袍男人刻意控制住速度,若是全力,只怕那女子当即便要被吓死。 即便如此,女子也还是被吓的不轻。 站在街道上,白袍男人主动说道“我好像记得这里有家老字号,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女子自信的说道“庆州府里的火锅馆子,都是越久越吃香,应当是还在的。” 白袍男人没说话,他要是告诉她这是他好几百年前碰见的馆子,女子可能便不会那么笃定了。 越久越吃香,这个时间也有上限,这数百年过去了,不知道要经历什么,要是一不小心的天灾,随时都可能会断了传承。 只是这一次,或许是很幸运,那家老字号馆子还在。 而且因为是寒冬的缘故,并无太多客人。 白袍男人挑了二楼的一个靠窗位子,女子自告奋勇点了一个红汤。 庆州府的火锅以往只有辣的,可是随着后来人越来越多,火锅的名头越来越响,外地来的人也越来越多,才渐渐有了鸳鸯锅,一半白汤,一半红汤。 只是即便再这般,也没有白汤。 依着庆州府本地人来说,那便是鸳鸯锅是最后的底线。 火锅很快便端了上来,浓郁的红汤开始在锅里翻滚。 女子看着白袍男人,夹了一块毛肚放在锅里,这才问道“朝先生,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白袍男人盯着火锅里,平静道“朝青秋。” 女子一拍大腿,高兴道“我知道。” 朝青秋看着她,没有多说。 “宋老夫子曾经写过一句诗,叫‘尔年逾二十,文采照青秋。’朝先生这名字应当就是出自其中了。” 朝青秋没有说话,只是夹起一块毛肚,吃了一口。 朝青秋撤去一身剑气,很快便被辣得满头大汗。 女子后知后觉的惊讶道“朝先生你不能吃辣啊?” “太久没有吃过了。” 女子夹起一条鸭肠,随口问道“朝先生是山上的神仙,会活很多年吧,山上的仙子,就没有一个看的顺眼的?” 朝青秋说道“都看的顺眼,只是都不入眼。” 女子替朝青秋夹了一片牛肉,然后好奇道“朝先生你还是钟意最开始倾心的女子?” 朝青秋没有半点遮掩,只是说道“练剑之后,并未想过这些了,只是重游故地,便忽然想起了。” 女子笑着说道“那还是情意藏在心间,不然不会如此的。” 朝青秋笑了笑,没有说对,也没有说不对。 女子试探问道“朝先生有没有想着再找人相伴。” 朝青秋看向她,“你说是找你?” 女子只是一瞬间,便脸颊通红,她哪里知道朝青秋会这么直白。 不过片刻之后,她还是抬起头,认真的点了点。 朝青秋问道“只相识一日,便想着要与我相伴终生,未免不觉得儿戏了些?” 女子摇头道“有的人看一辈子也看不透,但朝先生,我总觉得看一眼便已经够了。” 朝青秋说道“这是一句不太好的废话。” 女子盯着朝青秋,“朝先生觉得如何?” 朝青秋平淡道“我只想吃火锅。” 女子却是有些直接,直接便按住朝青秋的手,认真说道“朝先生,我真的不差的。” 朝青秋原本想着收回手,可在她一只手搭在自己手上的同时,有一股剑气便已经进入经脉之中,探查了这女子。 朝青秋微微失神。 这些年练剑,他从未想过有一日能碰见她,也从未生出去找他的想法,可是这兜兜转转,谁知道还是见到她了? 即便是存了这个心思,她转世谁知道过了几次,这世间这般大,人这般多,要找,岂不是大海捞针,哪里有这么容易? 可为何偏偏又碰到了? 朝青秋看着她,神色复杂,最后只是说道“有缘无分罢了。” —— 那位身在登楼境的女子剑士,在离开妖土前往山河与李扶摇分道扬镳之后,便一个人御剑前往南海,同北海不同,南海存在的时间不知道要比北海多多久。 只是论大小,北海宽广,修士们境界不够,甚至都不能横渡北海,而南海则是要小得多,海上多岛屿,大大小小,林立其中。 这片海域并不属于三大王朝的其中一座,因此许多野修都隐居在此处,或是闭关潜修,或是建立宗门,开枝散叶。 南海上有一座岛屿叫做飞仙岛,是多年前一位练剑的野修的藏身之处,那位野修也算是天资卓越,在没有师承的情况下,凭借一本剑经一步步走到如今的春秋,只是所学并不算是剑士一脉的剑道,所以杀力无法匹敌剑士,可对于这些野修来说,只要是拿了剑,便算是要比普通修士高出一截,所以当这位进入春秋的剑修踏足飞仙岛之后,南海诸岛便对飞仙岛敬而远之,都知道招惹不起,于是便不敢招惹。 这久而久之,这南海上,那位叶岛主的名字便越发响亮。 甚至还有人说这位叶岛主便是这南海的第一修士,毕竟一位春秋境的剑修,绝对是有资格了。 可谁都不知道,这位已经差不多百年没有离开过南海的飞仙岛主,今日却是启程,要御剑离开南海,前往某处了。 至于原因,更是无人知晓。 在南海上空的云端里。 那位喜好穿一身白衣的叶岛主正御剑站在云端,看着前面那个坐在剑上的女子,拱手说道“前辈交托之事,晚辈一定尽力而为。” 女子穿了一身月白色衣衫,上面绣着金丝。 他看着这位自己只凭一本剑经便成就如今这个境界的剑修,平静道“叶飞仙,丑话说到前面,他要是死了,你的剑经也就没了。” 叶飞仙盯着这个女子,面容上有淡淡笑意,数日之前这个女子御剑来到飞仙岛,说是要和他比剑,他叶飞仙作为这南海的第一人,自然对于这个同样用剑的女子,有着极大的兴趣。 可是刚等他拔剑出鞘的时候,便觉得对方身上有一股凌厉剑气,完全不是他能够抗衡的,这一场比剑,不出意外,便是他落败了。 这让叶飞仙有些惊骇,他已经是春秋境的剑修,即便对方是一位剑士,只要不是登楼境,便不该这么快便能够让他落败。 可世间什么时候又出了一位登楼境的剑士了? 要知道山河这边,除去剑山老祖宗许寂便再没有听说还有一位另外的登楼境剑士了。 现在山河之中都在猜测那位剑山老祖宗早已经逝去,这又是从哪儿冒出的一位登楼剑士? 而且还是一位女子。 依着南海的规矩,若是有人登门挑衅也好,还是切磋也好,只要是应战了,输的一方便要将岛屿让出,可实际上那女子却是没有半点想法要占这飞仙岛,反倒是问叶飞仙愿不愿意随她学剑。 叶飞仙已经练剑百年,一直都并无师承,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完全可以说只靠他自己一个人而已,与旁人没有半点关联,这个时候要让他跟谁学剑,其实他内心也是不能接受的,只是他踏足春秋之后,却也是感到了一种无力感,看着登楼就在眼前,却是找不到跨过的契机。 之前是觉得没有与那般境界的剑士比剑,可这世间的春秋剑士都难寻,他又到何处去寻一位登楼境的剑士? 这一次碰见了,却是对方要收徒,叶飞仙如何能同意? 似乎之后那女子也看出了什么,并没有坚持,只是以一本剑经作为报酬,想要叶飞仙去某地帮某人挡一次灾祸。 叶飞仙只是知道那人的画像,以及有可能身在延陵,除此之外,姓名境界一概不知。 谈妥之后,叶飞仙就要在今日启程,前往许久没有踏足的陆地。 临别之前,自然是先见一见那女子才是。 女子斜瞥他一眼,平静道“练剑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修行也好,闭门造车不是大道,看看世间其他风景,对于剑道有裨益,要是运气不错,能碰上一两位前辈指点,便更是不错,机缘也是如此,要伸手去抓,我辈剑士腰间只有一剑,这种话,到底不适合现在这个世道。” 她似乎越说越生气,最后更是破口骂道“为何非要在你们这些练剑的修士身上说一句剑修,又说我们是剑士,都是练剑的,称呼不同有意思?” 叶飞仙苦笑不已,这种事情,是山上约定俗成的事情,哪里是一个两个人,说改便能够改的。 女子坐在剑身上,感受着海风拂面,平静道“这个世间,登楼境的剑士,至少还有三两位,你要快一些赶上,若是以后山河要乱,还要靠你们。” 叶飞仙点头道“既然腰间有一剑,自然便知道其中责任。” 女子点点头,然后便若有所思。 叶飞仙问道“前辈离开南海之后,要前往何处?” 女子看着远处,平静道“到处走走,看看有没有愿意做我徒弟的。” 叶飞仙有些尴尬,只是笑道“那祝前辈早日找到衣钵传人。” 女子冷哼一声,显然是不太开心,站起身之后,没有多说,便御剑而走。 很快在叶飞仙眼里只剩下一道白痕。 叶飞仙看了看下方飞仙岛,然后叹了口气,御剑离去。 —— 朝风尘这一次那座门派待了一年多,便领着那枯槁老人离去,只是离去之前,理所当然的先去吃了一顿火锅。 不知道是因为他本来就喜欢吃火锅,还是因为李扶摇之前带着他吃过几次,反正他是爱上了这个味道。 枯槁老人还是喜欢那个皇后亲手做的糕点。 对于辛辣的火锅没有半点想法。 看着朝风尘动筷,他没有半点表示。 枯槁老人境界提升得很慢,之前是朝暮境,现如今还是朝暮境,虽然他都已经向面前这个男人询问了好几次剑道上的疑难,虽然都得到了解答,可是还是没有能让他破境,成为一位春秋境的剑士。 朝风尘吃了一块黄喉,然后说道“你看起来有点笨。” 枯槁老人看向朝风尘,刚刚才举起来的筷子,这又放了下去,“你这个家伙,本来便是天底下难得的奇才,谁知道你上辈子是个什么,走的这么快就算了,你还想着世间全部人都和你一样,走的那么快?” 朝风尘没有理会枯槁老人言语里的无奈,只是自顾自说道“我喜欢吃火锅,或许不是庆州府人氏就是都州府人氏。” 枯槁老人皱眉道“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朝风尘说道“因为我想知道某人到底是哪里人氏。” 他说的某人,自然也不是别人,只能是那位境界最高的朝青秋,他虽然是朝青秋的一缕剑气,知道许多次朝青秋也知道的事情,但实际上,有些朝青秋都想不起来的事情,他也是一样想不起来,比如朝青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的人,他自然是也不知道。 枯槁老人一直觉得他是某位剑道大家转世,自然也就觉得他口里的某人,应当是他前世。 朝风尘知道枯槁老人在想些什么,没有点破。 之前他几次试探,朝风尘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并未露出什么破绽,实际上要让枯槁老人知道他和朝青秋的关系,实际上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些事情,说和不说,都没有意义。 枯槁老人吃了一块水煮南瓜,觉得是有些甜,然后问道“我们这趟还要往哪里走,你现在已经跨进春秋,除去登楼境的修士,没有人再能拿你怎么办了,咱们要不要去做些什么大事?” 朝风尘问道“什么大事?掀翻学宫的道统还是,去沉斜山看看?” 枯槁老人嘿嘿一笑,“沉斜山之前那位剑仙去过,咱们再去,指不定就被追着打,不值得,至于学宫,你真的打算去,不怕那些读书人给你讲道理?” 朝风尘说道“就怕他们不讲道理。” 枯槁老人一脸坏笑。 朝风尘吃了一口毛肚,感受着那份辣味,平静说道“这毛肚看起来不太正宗。” 枯槁老人说道“你还真是庆州府的?” 朝风尘摇摇头,“谁知道呢?” 枯槁老人呸了一声,觉得有些无趣。 朝风尘吃完最后一筷子牛肉,站起身来,平静问道“倘若有一人到了非要离开人间不可的地步,你猜他会用剩下的时间来做些什么?” 枯槁老人问道“你说朝剑仙?” 朝风尘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枯槁老人又试探着说道“那既然是一定要离开人间,那肯定是想着去想去的地方看看,纵然有多么厌倦人间,到了最后,一定会有些眷念的。” 朝风尘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去庆州府吧。” 枯槁老人问道“去那个鬼地方做什么?” 朝风尘笑道“什么叫做鬼地方,那个地方可是某人的家乡,他既然要离开人间了,肯定会去看看的。” 枯槁老人问道“是朝青秋?” 朝风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说道“忘了说了,我也是庆州府人氏。” 是啊,再怎么说,他也是庆州府人氏啊。 —— 自从佛教彻底离开山河之后,便再也没有人在山河之间能够看见任何一间寺庙,以及任何一个和尚,除去偶有佛教派遣僧人来到山河这边之外。 可当你穿过那座高大的斜雨山之后,便算是彻底离开山河,来到了佛土境内,这片紧邻山河的佛土,其实并不限制外人来此,只是儒教和道教有意识的约束门下弟子,才让佛土那边少有三教修士,即便是有修士,也不过是些野修。 佛土不仅仅全是僧人,若是全是僧人,又不许嫁娶,那么恐怕要不了多久,这个地方人便要越来越少,那座佛国立于佛土,法度和三座王朝大同小异,只是有一点,佛教自然是国教,僧人的地位也是极高的,甚至有一些大事悬而未决,便都是交由灵山裁决的。 人人都知道,灵山上有两位圣人,是佛土里至高无上的存在。 而除去那两位圣人之外,佛土只怕最为出名的,就是那位以博学闻名于世的禅子了。 禅子远去山河,至今未归,有许多僧人都有些思念。 普通百姓也都是如此。 在那座佛国边境,有一座羊城,是距离山河最近的一座城池,里面长年累月汇集了无数修士,只是大多都是野修,在佛国这边,几乎没有争斗,因此不说军队,就连官府的捕快都极少,要是有野修在这边犯事,自然有大德高僧出手,每一座城池都有一座寺庙,这座羊城里有一座金莲寺,住持是一位朝暮境的修士,佛法深厚,足以镇压羊城里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情。 前些日子,羊城里来了一对夫妇,男人微胖,腰间悬剑,妇人容貌出彩,也是腰间悬剑,两人一入城便被盘踞在此的一位野修盯上,那位野修在羊城多年,根基深厚,多年以来做些抢掠的勾当,只是没有害人,所以在那位住持眼皮子底下,都还是算是安然无恙,可是这一次碰见这对夫妇之后,却是失手了。 当日黄昏,那个野修在某条小巷想要出手,却不知道为何,尽是片刻便被那男人一剑斩杀在此。 据见到那天场景的路过修士所见,当时只见到一道剑光,于是那个人便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 要知道那位野修其实是一位朝暮境的修士,平日里就是依靠修为,才能够在羊城里胡作非为,可是这一次,竟然连反抗之力都没有,便被那人一剑斩杀了,那这样说起来,那人应当是一位春秋境的剑修才对。 至于是剑士,他们不敢想。 这佛土出一位剑修都极为难得,怎么可能还有一位剑士。 这是多少年没有看见过的事情? 有人身死,自然便惊动了那位住持,于是在第二日清晨,那对夫妇便被僧人带进了金莲寺里,住持大师法号圆空。 给那对夫妇沏茶之后,直白问道“两位施主,当日可是你们下的杀手?” 微胖的男人一直握着女子的手,听到圆空发问,就要想着反驳,旁边的女子已经开口,“正是我夫君出的手。” 既然自己的媳妇儿都这么说了,男人也就只能闭上嘴巴。 圆空双手合十,说了一声哦弥陀佛,然后说道“那人虽然有罪,但也不致死,上天有好生之德,两位施主未免性子太过于急躁了。” 女子微笑道“我这夫君平日里还是极为讲道理的,只是那日出现辱我,夫君实在是不能忍,便出剑斩之,我这妇道人家,总不好拦着,事后也不好骂他,甚至心里还是有些开心的。” 女子这一番话,可以说是极为坦诚了,就连圆空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以。 女子继续微笑道“我们夫妇这趟前往佛土,并非是存了什么杀人的心,只是想到处看看,于夫君剑道有益,并非有意杀人,还请大师见谅。” 圆空点点头,认真说道“既然两位施主并未存了什么杀心,这桩事情便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希望两位施主日后行事,要三思而行。” 女子点点头,“定然如此才是。” 圆空看了一眼男人,不再多说,都是场面上的话而已,那个男人不管是剑士也好,还是剑修也罢,既然是能够出剑斩杀一位朝暮境的用剑之人,他丝毫不怀疑若是没有讲对一些话,这男人会对他出剑,他也不过是个朝暮境,要是说男人铁了心要杀人,他能拦得下? 拦不下的? 他钻研佛法那么多年,眼瞅着便要有资格前往灵山聆听佛法,要是幸运,被两位圣人看上,也不是没有可能留在灵山参禅,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并不想节外生枝。 他站起身,双手合十,笑道“既然如此,两位施主就此离去便是,以后记得多行善事。” 圆空点点头,认真说道“既然两位施主并未存了什么杀心,这桩事情便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希望两位施主日后行事,要三思而行。” 女子点点头,“定然如此才是。” 圆空看了一眼男人,不再多说,都是场面上的话而已,那个男人不管是剑士也好,还是剑修也罢,既然是能够出剑斩杀一位朝暮境的用剑之人,他丝毫不怀疑若是没有讲对一些话,这男人会对他出剑,他也不过是个朝暮境,要是说男人铁了心要杀人,他能拦得下? 拦不下的? 他钻研佛法那么多年,眼瞅着便要有资格前往灵山聆听佛法,要是幸运,被两位圣人看上,也不是没有可能留在灵山参禅,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并不想节外生枝。 他站起身,双手合十,笑道“既然如此,两位施主就此离去便是,以后记得多行善事。” 。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三章 山间野鬼 一架马车在日暮时分驶进白鱼镇,驾车的是一位年迈的老马夫,头发花白,身材高大,眼神里倒是没有半点老态,拉车的那匹雪白大马生着一双大眼,一看便极有灵性。 老马夫不是普通马夫,这匹白马也不是普通白马,那这车厢里坐着的那位,到底是什么身份,便值得人琢磨了。 马车普通,装饰看起来也并不豪华,马车进入白鱼镇之后,原本便不快的速度便更慢了不少,驾车的老马夫头也不转,只是笑呵呵说道“沈先生,谁能想到在这个偏僻到极点的地方,有朝一日还能涌来这么多人?” 马车里有个笑意醇厚的中年书生,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平静说道“儒道两教的人都来了,只是动静似乎有些大了,不过就只是朝青秋与他有些关系,便要我亲自出手,实在是有些过了。” 老马夫呵呵笑道“沈先生,这个年轻人才从妖土回来,已经确认身旁有一位登楼作伴,剑士杀力沈先生该是知道的,咱们这边来一位登楼,等到道教那边也来一位,才是万全之策。” 沈先生摇头,有些担忧的说道“要是之后惹怒了朝青秋,惹得他亲自出手,咱们头顶的圣人们不见得会出手,朝青秋的剑,现在可是不好招惹。” 老马夫点点头,赞同沈先生的担忧,“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便该快刀斩乱麻,要不然,等到朝青秋回过神来,事情便难办了。” 沈先生点点头,没有急着说话,只是想着那个喜欢穿着一身白袍的男人,那一位的剑,现如今还真是天底下任何修士都害怕的东西。 一不小心便落到某人的脖子上的东西,谁不怕? 马车在白鱼镇不宽敞的街道上缓缓而行,老马夫一只手抚摸马鬃,另外一只手拿了一壶酒,喝了口酒,随口问道“沈先生,下榻何处?” 沈先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转头看着白鱼镇上这些没有见过的风光,笑道“已经有人先来了,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便是,最后不管如何,还是得回到这边的,再说了,那年轻人要死,最后死在这里,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之后要悔恨也不会悔恨太久。” 老马夫点点头,驱使马车靠在街道,在一处石墙边停着,他仰起头,倒了几口酒入嘴,看了看远处的那座酒楼,笑呵呵说道“沈先生,金山观的十个弟子之中,可否有入你眼的?” 沈先生想了想,摇头说道“现在不好说,至少也得还有个百年光阴才看得出来,谁能在登楼占据一席之地,不过他们的那位老师父,境界不错,遇上我,恐怕也能撑上很久。” 老马夫哈哈笑道“沈先生,你说这句话,便实在是有些太过直白了,那位真人当年可是得梁亦说过一句不错的修士,怎的在你嘴里便这般不堪?” 沈先生平静道“观主出手,我自然要避其锋芒,但是那老家伙,还真不是我的敌手。” 世间多得是说大话的人,但站在他们这个高度,是什么便是什么,自然是不会有半点夸张的。 老马夫又问道“那依着沈先生来看,这学宫里,除去掌教,还有谁是先生的敌手?” 沈先生摇头,“没了。” 一样是如此直白。 老马夫往嘴里倒了许多酒,正要说些什么,沈先生便开口说道“你要是不酗酒,指不定境界已经踏足登楼了,也不至于就在春秋打滚。” 老马夫哈哈大笑,摆手道“酒总得喝尽兴了才是,之后什么个光景,我不担心,反正书院有沈先生坐镇,便已经够了。” 沈先生揉了揉额头,有些无奈的说道“敢情什么都依着我一人了。” “这是多少年才出一位沈先生,自然是要好好高兴一些日子了。” 老马夫是个洒脱性子,不管沈先生怎么说,都是那副样子。 沈先生想了想,认真说道“我要是真的有那般厉害,要杀人,会被人半请半逼?” 老马夫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偏偏又看到远处街道上并肩走来两人。 正是早先到此的两位春秋境修士,一位出自儒教,一位出自道教。 两人来到马车之前,身为儒教修士的那一位行礼问道“车厢里可是平阳书院的沈先生?” 沈先生还没有出声,老马夫便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那位春秋境修士笑道“在下白露书院陆尧,也是得了学宫召唤来到此地的。” 沈先生还没有说话,老马夫便已经多看了这位名为陆尧的儒教修士好几眼,这延陵地界固然是以学宫为尊,年轻一代资质最好的弟子也是学宫的读书种子顾缘无疑,但的确不是所有好事都被学宫一个人独占了。 就如同此人,当年拜入白露书院的时候,尚且不显其名,在同代人之中也算不上出彩,可等了半个甲子,陆尧缓过神来之后,便成了那一代里境界攀升最快的一人,境界攀升之快,更是几乎把那几位本来在学宫便极为出彩的几个读书人一并压下去了,成了那一代名正言顺的第一人。 白露书院因为有此人的存在,在延陵的众多书院中,名声也提高了不少,因此这些年,白露书院所招弟子,也要比往年多出不少。 只需要这位陆先生有朝一日成为登楼,白露书院便一定会挤进延陵众多书院前列。 只是这位陆先生要是比起来车厢里那位沈先生,便要差的多了。 原名沈复的沈先生,在延陵世俗里的名声,只怕比之掌教苏夜都还要高得多,这位沈先生原本是出自延陵的书香门第,从小便喜好读书,只是并不以参加科举走上仕途为毕生追求,家道中落之后,曾以卖画为生,却不曾想,被尊为一代丹青妙手,他的一幅画,在世俗里竟然卖出了数万两白银的高价,有了钱,这位沈先生却是一点都不高兴,千金散尽之后,又去卖酒为生,可不知道为何,这酿酒的手艺有这般好,卖着卖着竟然又积攒出来了一份厚实的家底。 画画是兴趣,卖酒也是兴趣,当两者都没有兴趣之后,这位沈先生便开始到处游历,最后到了平阳书院,本来依着沈先生当时已经差不多四十岁的年纪,没有哪家山上宗门会愿意收留的,可是当时那位书院院长,慧眼识人,将沈先生留下之后,竟然不到百年,书院里便多出一位太清境的修士。 再百年,沈复便已经成为了一位朝暮境修士。 若是前面都不算是惊世骇俗的话,那从朝暮到登楼。 沈复却只用了二十来年,便足以说明很多东西。 十年春秋,十年登楼。 这般修行速度,只怕是那位道种到了之后沈复这个境界,也不见得能比他快。 所谓大器晚成,说的便是沈复这般人。 他本是和掌教苏夜一代的山上修士,若是早些上山,不知道会不会声名胜过苏夜。 只是现如今即便沈复的名声及不上掌教苏夜,他也是平阳书院的院长大人,平阳书院是在延陵数得上的书院,沈复更是一位登楼修士。 一样不算差了。 陆尧拱手道“此次既然有沈先生亲自坐镇,自然是不会出现纰漏了,只是沈先生是否要亲自出手,或是在查漏补缺便是?” 陆尧这番话其实问的极有水准,沈复来此,是为了什么,想来也有许多人是知道的,同样是受学宫召唤,平日里书院们哪怕是再不把学宫当一回事,当此等大事发生之后,一样是要听从学宫调遣的,哪怕不是那位掌教的意思,学宫里其他的人想法,也一样不可小觑。 只是出手斩杀那个年轻人也好,还是说幕后坐镇也好,其实其中都有些问道,说不清楚的。 沈复坐在车厢里,平静道“还有一位登楼要来,你们问过他的意思吧,反正这一趟,我是不会出手的,我们的敌手,另有其人。” 陆尧一惊,随即问道“沈先生此言便是说,这一次前来,不是为了那个年轻人?” 能够走到他们这个境界的修士,哪里会有一位蠢人? 这一次学宫为了对付一个太清境的剑士,不仅发动了两位春秋境,还有两位登楼,这等阵仗,要是传出去,指不定要被谁笑掉大牙。 既然如此,那么这个阵仗便一定不止是为了那个年轻人准备的。 即便是有朝青秋的关系,他也不该是被如此认真对待的。 沈复没有多说,只是抬眼看向远处天际。 有一道五彩光芒闪烁。 那位道教的登楼境,来了。 沈复站起身问道“是谁来了?” 在场他的境界最高,如果是说连他都不知道是谁来了的话,那么这些人谁也不知道来人是谁。 只是随着沈复出声,在场的这几位修士都抬头看去,想要看看到底来人是谁。 之前的那道五彩光芒,众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位一手五彩长河,一手明月的沉斜山观主。 可仔细一想,观主怎么会亲自来此。 毕竟作为登楼第一人,沧海之下第一人,观主的身份实在是太过尊贵。 陆尧问道“沈先生,比起你,是高是低?” 沈复没有搭话,只是一直抬眼看着天际。 …… …… 天际之上,来的那位道教修士,一袭灰白道袍,脚下踩着一朵云。 其实说是云,不过是被一股浓郁气机包裹下的某件看不清真容的法器而已。 就这样站在半空,面无表情看着下面白鱼镇。 沈复走出车厢,抬头望去,看到那人容貌。 这才感叹道“原来是你。” 随着沈复开口,那人也看到了沈复,对视一眼,那人微微挥手,落到街道上,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竟然是一位道姑。 男子被说成道士,女子自然便被说成道姑,只是既然是一位境界在登楼的道姑,便不是那么简单。 在叶笙歌出现之前,这世间没有什么有名气的女修,这位道姑是登楼境,但不仅是陆尧不认识她,就连另外的那位春秋境修士也一样不认识她。 老马夫想到了某种可能,于是有些吃惊。 沈复终究还是一方书院院长,说得上见多识广,而且从之前开口来看,他一定是知道来人身份的。 他看着这道姑,有些怒意,“他们怎么会让你来?” 很明显,这怒意是对着这道姑的。 道姑面无表情,只是漠然道“那你们要去问问他们。” 这一次谋划的局,是道门和儒教两家心照 不宣的手段,为得自然不只是一个李扶摇,所谋甚大,自然追求的是万无一失。 要不然也不会有多达两位登楼出手。 只是沈复怎么都没有想到,学宫要他出手,道门那边竟然是让她来了。 众人不知道她是谁,但是沈复知道。 她知道这个道姑的名字叫桂晋,知道她是登楼境的修士,可是还知道她的脾气是极差,在许多年前,山河里出现了一尊春秋境的大妖修,道门和儒教弟子都有被残害的,可是两边谁也不愿意先出手,一方商议之下,便让道门和儒教各派一人前去镇压,当时正好便是桂晋和沈复两人。 当时两个人都还是春秋,对付那个妖修,沈复的本意是要稳扎稳打,谁知道这道姑脾气十分暴躁,一见面便要生死相搏。 能在山河中修行到春秋境的大妖修能是一般货色,那一战十分艰难,最后沈复差点丧命,才勉强将那尊妖修镇杀,沈复见识到了桂晋的脾气,自从那时候之后,便是再没有和这个道姑见过面。 谁知道现在他已经成了登楼,那道姑也成了登楼,还是他们两人一起。 桂晋平静道“或许是他们知道派你来了,所以才派我来了。” 这是个很不错的解释。 沈复也不能反驳什么。 他想了想,然后说道“你得到的消息,也只是一位登楼?” 桂晋摇头,冷笑道“两位。” 沈复有些惊骇,“哪里来的两位登楼剑士?” —— 朝风尘说要去庆州府,自然不是说的玩笑话,他已经踏足春秋境界,御剑的速度极快,身后的枯槁老人境界在朝暮,也不会慢到哪里去,因此他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便来到了庆州府的一座城里。 枯槁老人闻着这满街的辣椒味道,很不适应,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看向朝风尘,认真问道“你是要来见谁?” 之前一番交谈,朝风尘言语之中说是要见那位剑仙,但实际上朝青秋神龙见首不见尾,谁知道他到底会在什么地方。 朝风尘站在原地,看了看远处的那个火锅馆子,笑着说道“十几年之后的第一次相见,怎么都应该会相谈甚欢才对。” 枯槁老人不知其意,便有些茫然,到底这位要如何做,他也不知道。 朝风尘走在街道上,笑道“我之前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有那么喜欢吃火锅,后来才知道,原来自己是庆州府人氏,只是他也是庆州府人氏,却从来不吃,可不吃不代表着不想吃,于是便有了我,我本该固执一些,为何你想吃的我就要吃?可实际上呢,那是我也想吃,所以才有这回事。“ 朝风尘这番话说的云里雾里的,枯槁老人听不出其中的深意。 但隐约是觉得这不是吃火锅那么简单的事情。 朝风尘说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到底是谁吗?想知道我是哪一位的转世吗,你现在再猜一猜,我那位‘前世’境界有多高?” 枯槁老人心想当年你还是朝暮境的时候,我便猜测你的那位前世是境界在春秋的剑士,可现在你只用了这么两年,便已经成为了春秋境的剑士,那你的那位前世不得是登楼? 登楼之上呢? 可是这世间的沧海剑士,也就是只有一位啊。 况且那位还活着呢。 枯槁老人揉了揉脸颊,有些不可置信。 朝风尘坦然道“我姓朝,楼上那位,就是我的‘前世’你看看。” 枯槁老人抬头,看向那家火锅馆子。 他低声喃喃道“该不会是那位吧?” 朝风尘笑道“不用猜了,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之前即便是有诸多猜测,不管如何,也只是猜测,天底下练剑之人,谁能跳过朝青秋,可天底下的练剑之人,谁又能和朝青秋真有关系? 朝风尘拍了拍枯槁老人的肩膀,“上去看看吧。” …… …… 二楼靠窗那个位子,有个白袍男人坐在那里,看着身旁的女子,平静道“即便你是她,又关我什么事,即便他是我,那我又能怎么做?” 女子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她只是轻轻喊了一声朝先生。 朝青秋回过神来,看着她,难得柔声道“吃完便自己走吧,不适合你的生活,你不要去尝试。” 女子倔强的咬住嘴唇,“我不要。” 朝青秋不再言语,话已至此,说不了再多的事情了。 楼梯那边传来响动,很快便有一个同样是一身白袍的男人走上二楼。 两个人容貌大相径庭,可是当他们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的时候,无论是谁,都觉得他们本该是一个人,而不是什么孪生兄弟之类的。 女子看了一眼朝青秋然后又看了一眼朝风尘。 枯槁老人停在楼梯旁,看着这边,不可置信。 他看起来比这两人都要老,但实际上,他远没有朝青秋的岁数大,朝青秋的活了数百年,比他实在是要长得多。 朝风尘,朝青秋。 朝风尘走过来坐在朝青秋对面,伸手去拿了一双筷子,自顾自夹了一块毛肚,然后说道“朝青秋,好久不见。” 朝青秋看着朝风尘,想了想,然后说道“你走的不算慢了。” 朝风尘咽下毛肚,然后说道“我想你知道那件事。” 朝青秋点点头,“我自然知道,这件事本来就在我允许的范围内。” 朝风尘问道“怎么说,你出手,其余圣人也要出手?” 朝青秋摇摇头,“不是这般简单。” 朝风尘问道“那若是我出手,会不会对你有些什么影响?” 朝青秋问道“你是想出手了?” 朝风尘又吃了一筷子的鸭肠,然后说道“那家伙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不愿意见他出事。” 朝青秋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那个小家伙,还是有些意思的。” 朝风尘问道“你真觉得他有望沧海?” 朝青秋说道“我要走,便要一个沧海才行。” 说完这句话,朝风尘没有接话,朝青秋也没有开口,这座火锅馆子有些嘈杂,很多声音都能传到他们耳中,但是却也不能干扰他们。 朝风尘想了想,然后认真说道“我不行?” 朝青秋看着他,想了很久,然后说道“你有可能,只是时机不对,多半不能成,想来从有剑士开始,便从未有人做过像是我这般的事情,想来要是成了,会不会是第一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朝青秋言语里有些淡淡的骄傲。 这是一件极为罕见的事情。 依着朝青秋的性子,本不该出现的。 只是这件事,实在是有些厉害,要是真的成了,有着骄傲的情绪也很是正常。 朝青秋说道“有两位登楼,一男一女。” 朝风尘说道“那我们呢?” 朝青秋笑了笑,“不知道。” 朝风尘仔细想了想,然后说道“要是我们都死了,你要做什么?” 朝青秋平淡道“持剑上云端。” 云端上有圣人,持剑上云端,自然便是要杀圣人。 当朝青秋铁了心要杀人的时候,还真的没有人能够阻拦他,至少没有人能够阻止他杀人。 朝风尘笑道“那一定是一个极好的风景。” 剑仙杀圣人,这是六千年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自然会是一道极为罕见的风景。 风景罕见,那自然便要多看几眼。 朝青秋说道“你的剑叫新路?” 朝风尘无奈道“实际上还是老路。” 朝青秋不再说话,气氛一时间便有些冷。 朝风尘看向那女子,说道“她还是如当年一般,我记着有人说过一句话叫啥来着,人生若只如初见?” 女子有些害羞,脸颊微红。 朝青秋直白道“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些年,她即便还是她,能一样?” 朝风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这个人倒还是不解风情。” 朝青秋平静道“当时被拒绝的人,是我不是你。” 朝风尘有些怒意,“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哪里有是我不是你的说法?” 朝青秋想了想,然后说道“别说了,再多说些废话,赶不上了,他真的死了,我真要提剑上云端了,不值当。” 这是朝青秋难得开的一次玩笑,情绪也这般平静。 朝风尘站起身,看着那女子,皱眉道“像是我们这般厉害的人,怎么当年也会被你拒绝呢?” 女子有些不知所措,她红着脸问道“先生你说什么?” 朝风尘笑了笑,没有多说话。 转身便走。 来到楼梯口那边,拍了拍枯槁老人的肩膀。 枯槁老人看着这边,犹豫片刻,然后不确定的说道“真的是朝剑仙?” 朝风尘指了指朝青秋,“你叫个啥?” 朝青秋笑着说道“朝青秋。” 枯槁老人脸色发白,手有些颤抖,然后抱拳说道“见过朝剑仙。” 朝青秋点点头。 然后便没有什么表示。 朝风尘无奈道“走了,走了,咱们去做件大事,不打扰他们两人。” 枯槁老人回过神来,跟着朝风尘一起走下楼。 片刻之后,枯槁老人问道“去哪里?” 朝风尘看着某处,然后说道“杀人,救人。” 枯槁老人搓搓手,“这一次是谁?” 朝风尘笑道“很多人啊。” —— 草渐青御剑离开南海之后,在某处山林上空,碰到了周青夫妇。 这位才去了佛土,并未走太远的两人,御剑而停。 三位剑士在高空悬停之后,相视一眼。 周青看着草渐青,笑着说道“怎么,也是要去?” 草渐青皱眉道“原本我已经找了个人,可是谁知道,事情有这般大。” 周青说道“这就是个局,等着我们进去。” 草渐青冷笑道“未必不去?” 周青握紧了身后 女子的身后,笑道“我倒是想不去,可她不许。” 草渐青看了一眼那女子,女子报以微笑。 “你们身上的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 周青稍稍愣神,随即便明白过来,“有些酸?” 草渐青皱眉道“岂止如此?” 周青叹了口气,做无奈状,“这我没办法了。” 草渐青不去说这些闲话,认真说道“那依着你来看,这个局是针对我们,还是朝青秋的?” 周青毫不犹豫的说道“我们。” 草渐青点了点头,并未反驳什么。 “我已经是个无心之人,没什么好怕的,就是不知道你怎么想。” 周青苦笑道“我自然是想着好好活,但是腰间那柄剑说不行,她也说不行。” 女子至始至终都没有插话,就让周青一个人和草渐青交谈。 在人前,女子做的极好,给自己夫君极大的面子。 草渐青说道“那便走吧,杀妖我杀过,杀人我还真没干过几次。” 周青握紧身后女子的手,御剑而去,尽是瞬间,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们这般登楼境的剑士,御剑本来就是天底下最快的。 草渐青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同样是御剑而行。 御剑在天际的时候,草渐青看着天边,笑着说道“魏春至,你运气差了些。” —— 当那位南海飞仙岛的叶岛主离开南海前往延陵的时候,其实最开始并未有多快,可是当他御剑走了差不多一半的路程的时候,忽然便收到一缕剑气。 这是草渐青留给他的讯息,叶飞仙在看完那缕剑气里的东西之后,才打起了心神,御剑的速度便快了很多,一日之间,便走了数千里的路程。 草渐青留给他的讯息里倒是十分坦然,说是这一趟前往延陵,很有可能是拼命的事情,只是最大的好处,便是能够遇到许多剑士,并且能够并肩杀敌,就算是死也不会那么孤单,最后更是坦然告诉他,即便是不愿意接下这个事情,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在讯息的末尾,草渐青更是附上了一本全新的剑经,上面有她的许多感悟。 叶飞仙看完之后,并未有半点犹豫,当即便全速御剑而去,在天际划过一条白痕。 很快便不见了踪迹。 之后数日,叶飞仙一直在御剑而行,等到某日总算是落地的时候,其实距离那座小镇,都已经没有了多远的距离。 叶飞仙在一旁的水潭里洗了一把脸,揉了揉脸颊,正要站起身,便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邋遢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腰间悬剑,有一股剑气淡淡溢出。 叶飞仙一眼便看出对方是一位春秋境剑士。 站在原地,叶飞仙看着那个男人,笑道“阁下也是来赴会的?” 那个男人嘴角叼着一根野草,听到这句话,才把那根野草吐出,似笑非笑的说道“我是来替你们收尸的。” 叶飞仙一怔,随即笑道“倒是真需要一个人来收尸。” 悬着剑的邋遢男人,有些无奈的说道“我这辈子都是想去何处便去何处,偏偏这几年,接二连三的为了个小兔崽子到处跑,你说冤不冤?” 叶飞仙没有说话,他总不能告诉他,为此他还从南海御剑而来吧。 邋遢男人说道“相逢有缘,何不留下名字?” 叶飞仙点点头,“南海,飞仙岛叶飞仙。” 叶飞仙的介绍倒是简单有趣,可是相比较起来,这个男人便更是简洁,“剑山,陈嵊。” 剑山的名号,不管是在何处,都该是极为响亮的。 好在叶飞仙听了之后也没有说上一句,久仰。 两人共同看向前方,然后笑道“一起?” 两人对视一眼,那便一起吧。 —— 在那座酒楼里,叶笙歌接二连三的手段,让同源真人吃够了苦头,这位出自金山观的弟子,境界和叶笙歌相当,只是他踏足朝暮的事情,其实要比叶笙歌久得多,可是即便如此,在叶笙歌的这些手段下,一样是占尽下风,别说是斩杀叶笙歌,恐怕再这么下去,就连他的生死都难料。 他看着叶笙歌,脸色阴沉,叶笙歌手里的桃木剑,已经染红,上面的鲜血,都是那位同源真人留下的。 这位金山观的高徒,看着这位境界和他相当的道种,沉声道“叶笙歌,就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想来你也不愿意见到这件事出现,我实话告诉你,就连我都只是个小卒子,真正的大人物,不是针对那个年轻人,也不是针对你,你要是收手,今日之事便当没有发生过,要是说你非要斩我,不说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即便是斩了我,金山观也不会放过你的。” 叶笙歌漠然道“沉斜山不怕任何人。” 同源真人说道“沉斜山倒是不怕任何人,只是除去观主梁亦,真有人为你出头?” 叶笙歌摇头道“师父自然不会丢下我不管。” 同源真人冷笑道“既然如此,如何不见观主?” 叶笙歌沉默不语,远处倒是响起一道声音,“我来了。”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便有一条五彩长河出现在二楼。 观主梁亦微微挥手,那道五彩长河便从某处而出,直接便穿透了同源真人的身躯。 观主梁亦身为沧海之下的第一人,境界深厚,哪里是一个同源真人可以匹敌的。 他看着同源真人倒下的身躯,神态平静的说道“你觉得呢?” 他是在问同源真人,只是同源真人已经死了,谁能回答他的问题。 叶笙歌在旁处说道“我要救人。” 梁亦转过头看着她,然后笑道“有些事情,就连我也没有资格,你一个朝暮境,掺和做什么。” 说着话,梁亦朝着叶笙歌一指伸出,有一道磅礴气机便将其束缚,看着自己的这个亲传弟子,梁亦平静说道“别说是你,就连师父我也不是自在的,有些事情,师父能帮你,有些事情,师父帮不了你,师父帮不了你的,你便不要去掺和,跟我走吧。” 叶笙歌还要说话,梁亦便已经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叶笙歌眼睁睁看自己自己倒下,神情古怪。 梁亦背起自己这个徒弟,身形微动,便落到了街道上。 那位春秋境修士一看到梁亦,便拱手行礼说道“见过观主。” 桂晋对着梁亦微微点头,也算是行礼。 梁亦看了一眼沈复,没有说话。 然后身形一闪而逝。 沈复感叹道“这位观主,同为登楼,我竟然是连半点抵抗之意都生不出。” 桂晋冷笑道“天底下只有这样一位而已。” 沈复摇头道“学宫掌教苏夜不见得不如。” 桂晋冷笑不已。 儒教道门,即便是现在要合力做事,但是在这些问题上,还是喜欢争个高低。 沈复忍不住说道“可这位观主,也没有留下来啊。” 桂晋看着远处,眼神深邃。 两位春秋不知所以。 今日之事,观主都亲自出面了,这看起来,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若是真的只有一位登楼,观主会亲自出面? 想来是应当不会吧? 沈复看向桂晋,认真问道“你们到底让几位登楼来了?” 桂晋平静道“那你们呢?” 沈复原本是不想把这些事情告诉桂晋,只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有些话不说也不行了,他犹豫片刻,才总算是说道“既然有白露书院的我,自然学宫也要遣人来。” 桂晋冷笑道“果然如此。” 她看了沈复一眼,平静道“大兄也来了。” 这算是答案。 沈复神情一下子有些古怪,他知道这女子的性子太过火爆,也知道她的性子是由她的兄长惯出来的,她的那位兄长,境界也是在登楼,比起来桂晋,也要胜出许多。 她的那位大兄,名为桂友,是道门那边极为出名的一位登楼之一。 这位登楼,比起来桂晋,胜过太多。 沈复问道“桂友真人现在在何处?” 桂晋摇头道“不知道。” 沈复说道“那到时候他会出手?” 桂晋还是摇头。 沈复有些生气,“什么都不知道?” 桂晋说道“我得到的消息是咱们两人应付一位登楼境的女子剑士,她好像是有些古怪,是个无心之人,至于其他的事情,我还真是不知道。” 沈复皱眉道“无心之人?” 桂晋冷笑道“想不到你什么都不知道。” 沈复真是有些苦意了,他被请来出手,之前就只是认为凭借那个太清境的剑士引出一个登楼境修士而已,可是谁知道,原来这说来说去,竟然还不止是一位登楼。 还有其他人? 那是谁? 除去那个女子登楼剑士? 还有其他剑士。 沈复隐隐觉得自己应该在某个局里面,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将要发生。 或许会有很多剑士? 他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可怕。 桂晋说道“我得到的消息是咱们两人应付一位登楼境的女子剑士,她好像是有些古怪,是个无心之人,至于其他的事情,我还真是不知道。” 沈复皱眉道“无心之人?” 桂晋冷笑道“想不到你什么都不知道。” 沈复真是有些苦意了,他被请来出手,之前就只是认为凭借那个太清境的剑士引出一个登楼境修士而已,可是谁知道,原来这说来说去,竟然还不止是一位登楼。 还有其他人? 那是谁? 除去那个女子登楼剑士? 还有其他剑士。 沈复隐隐觉得自己应该在某个局里面,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将要发生。 或许会有很多剑士? 他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可怕。 沈复隐隐觉得自己应该在某个局里面,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将要发生。 或许会有很多剑士? 他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可怕。 。 正文 第四百二十四章 一剑气长九万里 其实当李扶摇提剑掠向某处山林,遇上那位故意泄露气机的修士的时候,并未一开始便生死相向。 那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一见面便笑着自报家门,说自己是沧水书院的读书人,名为万羿,境界就在朝暮境。 遇上这么一个人,李扶摇就算是想要提剑厮杀,也没有由头,也就只好站在那人面前,对峙不语。 只是一身剑气流露,随时都有可能出手。 万羿找了块大石头坐下,然后看着这个年纪轻轻便已经身在太清境的剑士,开口笑道“在你之前,不管是山河这边,还是妖土那边,提起天赋一事,一定是叶笙歌拔得头筹,可你这才练剑几年,便走到了如今的境界,若是再让你安稳过个百年时光,天知道会不会又出现一位沧海。” 李扶摇皱眉问道“便是因为如此,所以才有今日一事?” 万羿坦荡开口说道“咱们这些三教修士,说什么不近世俗,其实也就是瞧不上那些家伙,说到底,和那些家伙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你有望沧海,便要极早处理掉,世间再也禁不起多出一位朝青秋了,咱们的圣人,小气,咱们这些人,也不见得真正的胸怀坦荡。” 这个读书人的一番近乎肺腑之言,让李扶摇都有些意外,他看着他,想了想,然后说道“我练我的剑,你们读你们的书,这本来便互相不扰。” 李扶摇知道这是一句废话,说这些话只是为了想听听万羿的看法。 万羿也不藏着掖着,直白道“你要练剑,那便好好练剑,要是不闯出那么大的名声,谁会算计你?可你偏偏要在青天城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谁不知道天底下又多出一位练剑的后生,叫做李扶摇,不管不顾的,练剑天赋奇高,压的妖土一众年轻人都抬不起头来,你说说,这不说是我们这些读过几年书的家伙,就算是才踏入修行大道的三教修士,受得了?再说你们那位朝剑仙实在是太过可怖,圣人们都要在他的剑下低头,让圣人们早已经生出心思,世间不能生出第二位朝青秋,不然你不至于让我们大动干戈,说起来,已经有很多年,道门和咱们儒教没有联手了。” 万羿看着李扶摇欲言又止的神情笑道“我在许多年前便听过一句话,叫做‘云端上的圣人,多是假圣’其中含义你自己琢磨琢磨,你以为我不想老老实实的待在书院里读书作文章?” “没谁愿意直面你们这些剑士,这动辄便是要赔上性命的事情,没有谁受得了。” 李扶摇说道“一剑斩不平而已,并非随意出剑。” 万羿说着说着干脆是在寒冬的时节脱下靴子,露出一双脚,踩在石头前的小溪里,脸色如常,认真说道“今日之事,错还是在我们,只是那又如何,现在山河里只有两个字最管用,一个儒字,一个道字,两个字都不要你活,你真是没有半点可能能够活下来。” 有些话,说着说着便到了尽头,有些事情,做着做着便没有了退路。 还有些人,看着看着便起了杀心。 山林之中,杀机四伏。 万羿说道“动手之前,有些事情要说清楚,学宫某人许诺给我一件好东西,是我数十年之后冲击春秋境的必须品,要是用山下那些凡人的说法,便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也不用担心什么,你死后,我一定将你厚葬,至于你的剑,是要自己留在坟墓里,还是送给谁,我都可以帮你办。” 李扶摇看着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有些人未免说不上好人两字,只是各自所站的角度不一样,所以行事自有其道理,只是李扶摇站在和万羿同一侧的岸边,也一定不会为了什么,便去残害某人。 剑士与三教相对,到底是如何相对? 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妒忌两字。 六千年前,剑士一脉尚在鼎盛时期,山河之中也就是剑士为尊,要是那个时候,剑士便要想着打压三教,将其道统屠灭,现如今还会有三教称尊山河的局面出现? 即便是大战之后剑士元气大伤,至少也无旁人去争,历经六千年恢复不了元气? 可剑士一脉至始至终都没有做过此事,鼎盛之时也不曾打压过三教,反倒是在衰落之后,明里暗里吃了三教不少的苦头。 六千年的时间,让剑士到了如今这个局面。 李扶摇伸出手指,在草渐青的剑身上抹过。 他练剑以来,不知道见过多少大修士,可是只有寥寥几位能让他记住。 那位豪言世间剑仙如繁星,唯我为皓月的剑仙柳巷。 一人一剑便是世间剑道象征的朝青秋。 因为种种原因,而差一点成就沧海的老祖宗许寂。 还有朝入朝暮,暮时便春秋的魏春至。 这柄剑,正好便是魏春至前辈的佩剑。 李扶摇仰起头,嘴角扯出一缕笑意,“来战。” 当他开口的同时,剑身上便出现一道青光。 片刻之后变为青芒,再过了一些时候,便成了青罡。 李扶摇持剑而立,一袭白袍,显得姿态出尘。 这袭白袍是师叔谢陆做的吧。 李扶摇想了想。 剑气暴涨。 并未半点藏私,在手上那柄草渐青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半圆的时候,同时剑十九便掠过山林。 带起一阵风声。 万羿一怔,在所有书中,都说剑士是一剑在手,天地可去,这家伙背着一个剑匣便算了,还真的不止用一柄剑? 容不得他多想,李扶摇的草渐青的剑尖便已经递到他的胸口。 锋芒剑气,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巨蟒,吐着信子。 有些幽冷的感觉。 万羿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位朝暮境,可能在接下来的战局里,讨不了好。 可即便是这样想,他也不敢有半点松懈,大袖一卷,避开这一剑,可袖管仍旧被锋芒剑气撕开一条口子。 一把折扇凭空出现在手中,万羿扭身,拦下那柄剑十九。 剑尖刺入扇面,剑身没入一半,却是没有半点要刺穿这扇面的可能。 扇面上有一副山水画,栩栩如生。 李扶摇以心神御剑,剑十九进入扇中世界,在那方看似真实的世界里巡游。 李扶摇眉头微皱,一道参天剑罡蓦然生出。 狠狠朝着万羿压下。 万羿神情凝重,与剑士对敌最为保险的办法便是离剑士越远越好,毕竟这说的剑士身前一丈便是死地这句话,没有半点开玩笑的说法。 他深知这一点,因此这一直都保持这距离,可谁知道,李扶摇能御剑一柄,也能持剑一柄,这种怪胎,真是世所罕见。 剑十九虽然已经进入扇子里面,但是实际上,他也要耗费心思去盯着那柄剑的动静。 面临着这一道剑罡,万羿差点没有能够躲过去。 他抬手祭出另外一件法器。 是一对手镯。 金光闪闪。 剑罡落到手镯上,只听见如同闷雷的响动。 剑罡当即碎开。 被崩开的剑罡碎片好似便是千缕万缕剑气倾泻下来。 万羿感受着自己身旁的森然剑意,有些冷。 甭管之前多么自信,但是到了现在,才第一次直面剑士的威势,让他深有感触。 怪不得云端的那些圣人一碰到朝青秋,便怕的无以复加。 一位太清境的剑士,便让他这位朝暮如此,要是一位沧海剑仙,那该是何等威势? 万羿不敢去想,也是想象不到。 只是这一道剑罡破碎之后,被他瞧着机会,用那手镯打了李扶摇心口一下,当即李扶摇嘴角便溢出血丝,这些山上修士,虽说不练体魄,但是举手投足之间,所蕴含的磅礴气机,便是实打实的境界体现,要想着安然无恙的应付下来,不太容易。 李扶摇手指抹过嘴角鲜血,草渐青瞬间还鞘,剑匣之内,另外一柄十里掠出。 两柄剑,说是不同,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何处不同,只能说是那些微末东西,只在出剑之时,才能有所感悟。 万羿笑道“你这小家伙,真的是开卖剑铺子的?” 李扶摇微笑不语,在抹过剑锋的同时,手指被锋利剑锋割破,带着磅礴剑意,一剑递出。 剑光乍现。 就在万羿眼前。 万羿有刹那失神,问道“你这一剑,到底是什么根脚?” 李扶摇没有说话,练剑开始,师叔谢陆传过剑术,手上的精妙剑招不知道有多少,可是那么多剑招,最为印象深刻的那一剑,绝不是朝青秋在北海上空出剑,也不是柳巷在江底与万尺的六千年之后一战。 反倒是当初师叔谢陆从山上掠下,一剑向观主梁亦递出的时候。 那一剑,记忆弥新。 李扶摇这一剑,并只是搬照那一剑而已。 其中的神意,还有些不同的意味。 于是当这一剑递出的时候,天边忽然出现了一只白鸟。 剑士练剑到了一定的阶段,便会有意象一说,比如老祖宗许寂当年的意象便是一条奔腾大河。 只是要能递出这一剑,不容易。 李扶摇的整个心神都陷入其中。 全然没有听到远处的白鸟啼叫。 万羿聚精会神的看着这一剑,片刻之后,竟然是说了一个好字。 不过很快,他手上的那对镯子,便悠悠飞出,拦下这一剑。 啪的一声。 镯子碎裂。 只是万羿的扇面已经笼罩李扶摇。 李扶摇向着那扇面刺出一剑,然后后掠半步。 吐出一口淤血。 十里回掠剑匣,这一次李扶摇终于握住了青丝。 这是一柄剑。 自然是李扶摇最熟悉的一柄剑。 —— 当位四位剑士临近这座白鱼镇的时候,远处出现了多达六位春秋境修士。 儒道皆有。 陆尧也在其中。 这位春秋境修士,看着这一众剑士,心神摇曳,世间一再流传剑士没落,几乎都已经凋零,可真当出现这么多朝暮境以上的剑士的时候,便是他,都有些不可思议。 尤其是当他过一会儿便要和这群人生死相搏的时候。 便更是如此。 朝风尘腰间悬剑,看着远处的沈复,平静道“我去斩他。” 叶飞仙看着远处,看不清楚沈复的境界,他都看不清楚的人,自然便只能是春秋之上的人物了。 可是那等人物,真是能够说斩便斩的? 枯槁老人知道朝风尘的本事,加上之前看了朝风尘和朝青秋,便更是没有什么疑问,笑着说道“何不连那道姑一起斩了?” 朝风尘摇摇头,只是看着陈嵊。 陈嵊吓了一跳,看了一眼远处那个神情漠然的道姑,低声道“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啊。” 朝风尘笑而不语。 他只是抬头看了看天,然后天际上有女子御剑而来。 她居高临下看着那个道姑,更是直接说道“来死。” 世间的文字有多达九万个,到底都是些有意思的东西。 邀战大概是说来战,可像是这女子这般说来死的人,还真的不多。 道姑本来就是脾气暴躁的人,听了这句话,当即便提气升空,去对上了这位女子。 很快云海便开始翻腾。 朝风尘拍了拍陈嵊的肩膀,一步掠出,瞬间来到了沈复身前。 他提着剑,看着这个自认是儒教里登楼第二的读书人,笑着问道“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沈复淡然说道“自然是要杀你。” 登楼杀春秋,本来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 可沈复面临着一位剑士的时候,便没有那么容易了。 尤其是这个剑士还是朝风尘。 朝青秋不是好惹的,那朝风尘就是了? 没有道理的事情嘛。 朝风尘笑着看着沈复,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 “有个人站在了山巅,有些事情便不能去做了,有些话也不能去说了,可是他自己想说,也想做,所以便有了我,他出剑的时候,一定是不言不语,反正出剑就完了,但实际上他也肯定喜欢说上一些有意思的话,比如这一句,你遇上我,真的要倒霉了。” “世上的人,同一境界,他是最强的那位,我想试试,隔着一个境界,能不能做点有意思的事情。” 话音未落,朝风尘便起手一剑,剑光照亮天际,那股磅礴剑气,便已经是春秋境的极致。 叶飞仙握住腰间佩剑飘雪,看着远处朝风尘的一剑,同为春秋,他倒是很清楚,这一剑的威势不管如何都是他没有办法弄出来的。 旁边的枯槁老人看见叶飞仙眼中的黯然,安慰道“这家伙不能以常理视之,你比不上,很正常。” 叶飞仙看了一眼枯槁老人,点点头,轻声道“老前辈要小心。” 枯槁老人皱眉道“不见得谁比谁年纪大。” 叶飞仙哈哈大笑,按住飘雪剑柄,以剑气锁定其中一位春秋,一步踏出,爽朗笑道“南海飞仙岛叶飞仙,请赐教。” 这是一位春秋境剑士,还真不好对付。 陆尧走出来,看着他,平静说道“白露书院陆尧,请赐教。” 两人走出街道,提气掠走。 陈嵊揉了揉脸颊,叹了口气,他走出来,问道“谁来?” 对面一共两位春秋走出来。 看着陈嵊。 陈嵊皱眉道“要以多欺少?” 那两人面无表情。 叶飞仙不是正统剑士,不过只是一位剑修,因此陆尧有信心能够胜过他,可陈嵊是货真价实的剑山剑士,根正苗红。 同境之中,还真是没有什么底气。 枯槁老人满是笑意。 他看着另外一个春秋,摊开手,“来吧。” 那人面无表情的站出来。 对面六位春秋,叶飞仙对上一位,陈嵊对上两位,枯槁老人对上一位,还有两位春秋修士。 加上之前那个老马夫,可以说得上还有多达三位春秋修士无人应对。 有一人想了想,掠向叶飞仙那边,想要去出手帮忙。 一道青虹蓦然而至。 周青出现在场间,看着剩下的两位春秋修士,笑道“都挑完了,那么你们只能和我打了。” 一身剑气随意泄露便让人极为不舒服的周青,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登楼境剑士,这般剑士,哪能是他们的这些春秋境可以抗衡的。 两人脸色苍白,要是真的周青对上他们,只怕要不了多久,他们便是两具尸体而已。 好在很快街道尽头,便多出一位负手而立的中年道人,那位道姑的大兄,桂友。 周青看着那个一身气势鼎盛的中年道人,头一次松开了身旁女子的手,他柔声道“你等我一会儿,我很快便回来。” 女子有些担忧,喊了一声宝。 周青柔声道“没事的。” 说完这句话,周青握住腰间那柄人间,直接便掠过一整条街道,磅礴剑气充斥着整条街道。 周青从练剑开始,直到现在,出剑之时都未曾是像今天这般一出手便竭尽全力。 在周青快速掠出的同时,桂友一撩道袍,一股磅礴气机瞬间与周青相撞,剑气四溢,只是在片刻之后,周青便已经来到桂友身前,一步踏出,街道地面瞬间便碎裂开来。 周青其实心志极高,光从他那柄佩剑人间来看,便已经足以说明许多事情,要不是为了女子,他只怕早已经一朝成名天下知了。 身处登楼,周青从未想过能在沧海之下遇见敌手,即便是之前那个女子,他与她比剑,也留力三分。 周青抬头看着远处,这世间有什么事情可以去做,有什么事情可能做,有什么事必须做,他都清清楚楚。 比如今日这一战,不管如何,其实都该来。 这不仅是因为那位身处沧海的剑仙亲自开口相邀,还因为这件事,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整个剑士。 于情于理,都该来。 至于会不会于情于理都该杀人,周青觉得,可以。 于是在桂友拦下他的第一剑之后,这天地间便莫名出现了许多剑,纷纷扰扰,就在桂友身侧四周。 周青并不言语,心神微动。 那些数不胜数的剑便统统掠向桂友。 与桂友的道袍相交,发出一片乒乓相撞的声音。 桂友开口说道“从未想过,这世间还有登楼境的剑士。” 周青笑道“之前的确是有些低调了。” 桂友笑道“谁让你来送死的?” 周青摇头,“可能就是这腰间的剑。” 虽说是玩笑之言,但出剑不停,周青呵呵一笑,然后手中人间迸发出耀眼光彩,有一剑如神来之笔,缓慢递出。 当一位登楼境的剑士,下定决心要杀人的时候,一定会是天底下一等一恐怖的事情。 锋芒剑锋很快便在桂友小腹上掠过,留下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而且凭借桂友的境界,也不能让其复原如初。 锋芒剑气在那道伤口上盘踞。 桂友脸色苍白,真要提气后掠,便被周青伸手抓住,然后眼睁睁看着周青沉肩撞向他,同样是磅礴剑气,虽不是剑,但也直接让他经受了刺骨疼痛。 周青重伤桂友之后,并未看着他,而是看着远处,笑道“再来数位登楼,又当如何?” 远处山巅,有个中年道人,面色难看。 天外有一道剑气凭空而来。 那道人脚尖轻点,避开这道剑气,可脚下的那座山峰便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被这道剑气击中,当即便碎裂开来。 周青御剑站在天际。 看着山上的那个中年道人,爽朗笑道“这世间修士,谁有我剑士潇洒?” 中年道人面无表情。 只是伸手祭出一件法器。 周青以一道磅礴剑气相迎。 他看着白鱼镇那边,冷笑道“谁要动她,死。” 随着这句话说出,街道上有一位想着要出手斩杀那个青丝境的女剑士的春秋修士,被一缕剑气穿胸而过。 瞬间毙命。 人人都能听到,那个面容不算出彩,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笑声。 老马夫苦笑道“这些剑士不要命的时候,谁要是想招惹,就真的是想死。” 一缕剑气便虐杀一位春秋境,虽说是因为相隔了一个境界,但不管以谁来看,都是一件极为惊骇的事情。 他看着四周的几处战场,想着之前出现的观主梁亦,忽然说道“还没有完吧?” —— 天幕之上,草渐青提剑相杀,对面同样是登楼境的道姑桂晋面对女子剑士草渐青,虽然气势不弱,但是面对不依不饶的草渐青,还是处于下风。 云海之中,草渐青揉碎白云,扯下一缕白云,随意扔出,便是一剑。 桂晋的道袍上出现了很多缺口,要不是她足够小心,只怕身上便该出现许多伤口了。 此刻她心神不宁,自己和大兄毕竟是有血脉关系,大兄重伤,她也很清楚。 她一直把大兄视为自身的偶像,一直认为,自己大兄在登楼里,也是极为靠前的人物之一,可谁知道,就这样短暂的时间里,便已经败亡。 草渐青看出桂晋的心神不宁,开口讥笑道“周青的剑,还算是不错,至少你那什么大兄是拦不下的。” 桂晋神情漠然,看着女子,不言不语。 草渐青深吸一口气,淡然笑道“我这辈子练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成为什么女子剑仙,我就只想看看魏春至,看看他为我出剑,若是他能够成为沧海,自然便是最大的幸事。” “可即便是没有,又有什么关系呢。” 桂晋看着草渐青,道袍一卷,有一点朱砂出现在她身前。 云端的十二位圣人当中,有一位的法器便是一点朱砂,山河闻之色变。 这点朱砂出现之后,草渐青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他看向桂晋漠然道“没用。” 提剑向前,掠过半步云端,一剑挥出,斥退云海,无数剑气卷云海,成就出一道巨大长剑,不仅是白鱼镇这些人,就连远处数里开外,也能够看的清清楚楚。 只是这一剑,并未到桂晋身前便已经收剑,原因是因为不止有一点朱砂出现,之外还有另外一位登楼修士出现在远处云端。 这既然是剑仙朝青秋和三教的一次博弈,三教自然便要确保万无一失,相比较之下,朝青秋就只有那么一些东西,全部摆出来也就是那些,所以早在三教的算计中。 这一次三教派出修士来到白鱼镇,绝不仅仅只有简单的六位春秋,和几位登楼而已。 那人一出现,便是一个巨鼎出现天边,镇压而来。 与此同时,那点朱砂也出现在草渐青身前。 草渐青一剑逼退巨鼎,却被朱砂打中身体。 只是除去脸色煞白之外,草渐青并未吐出半口鲜血。 心都没有了,哪里还有血吐? 登楼境的修士,草渐青可以不放在眼里,是因为对方几乎没有胜过她的可能,可是当对方真能打到她的身体的时候,草渐青也不能无动于衷,至少也会受伤。 于是她便受伤了。 和周青这位货真价实的登楼境不一样,草渐青连心都没有了,怎么能说得上是一个完整的登楼境,故而对上桂晋还好,要是面对两位登楼,自然不能像是周青一样那般自如。 草渐青脸色煞白,神情却是淡然不已。 她看着对面的桂晋,想了想,然后轻声道“剑给我。” 声音很低,但总会有人,或者是说,总会有剑能够听见。 某柄被人收回剑匣的长剑瞬间掠出,片刻之后,便没入云海,来到草渐青身前,她伸手握住剑,然后松开手。 那柄叫做草渐青的长剑,悬停在她面前。 草渐青身上磅礴剑气尽数涌入那柄草渐青上。 她低声喃喃道“魏春至,魏春至……” 她一直在低声叫着某人的名字,一直不停。 那个操控巨鼎的登楼修士,看着这边,眉头皱起。 他看向桂晋,怒吼道“桂晋,速速出手。” 桂晋看向这边,皱眉之后催动一点朱砂往这边而来。 草渐青上剑气大作,片刻之后,云海翻腾。 朱砂带着磅礴气势压迫而来,那只巨鼎也是就在云端那边,都朝着草渐青而来。 就在那点朱砂快要到草渐青身前的时候,有一道青色身影出现在云海之上,有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站在云海上,只手挥退那点朱砂,低头看着草渐青,眼神温柔。 他低声道“怎么了呢?” 草渐青泪流满面,轻声喊道“魏春至。” 这是她日夜思念,想见而不可见的那个人啊。 教她如何不如此? 魏春至看着草渐青,轻声道“我在呢。” 片刻之后,魏春至握住那柄草渐青,云海里剑意大作,扭头看着这边的两位登楼,想了想,直白问道“想怎么死?” —— 当一众剑士都齐至白鱼镇之后,朝青秋走出了那家火锅馆子,自然还是带着那名女子。 朝青秋看着远处,平静说道“我下了一盘棋,要死几个棋子,但因为会知道一些真相,你觉得值不值?” 女子皱眉道“朝先生,是你定的旁人生死?” 朝青秋想了想,摇头说道“说不上,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还是都走进了棋盘上。” 女子哦了一声,随即说道“那朝先生一定是在做一件大事吧?” 朝青秋笑了笑,没有急着说话,他之前百年之间,行事全靠一剑,什么阴谋诡计,什么谋划,在他看来,都是不值一提,可是这两年,却又觉得不是如此了,纵使身为沧海,有些事情,也不是能够那么简单能够应付的,于是他开始学着去下棋,去布局,朝青秋练剑是一等一的天才,这下棋其实也是,只要熟悉了规矩,哪里会有看不懂学不会的。 “我只是觉得这个世道不怎么好,所以便想着做些改变,代价是什么,我可以预料,也可以接受,只是有些人的生死,我不能去定,所以我说了很多话,好在最后他们还是出现在了我想要他们出现的地方。” 女子轻声道“朝先生,修行也很累啊。” 朝青秋摇头道“修行不累,只是担忧修行之外的事情,才真的累。” 这个女子与他极有渊源,所以他愿意多说一些。 “只是有很多人,把命看得极重,你给他说什么都没用。” 女子轻声道“朝先生,我觉得这样也没有错呢。” 朝青秋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女子扭头问道“朝先生,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朝青秋仿佛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神情有些怪异,他看着这女子,没有急着说话,只是伸手在女子眉心一点。 女子脑海中瞬间便出现了一副画面,画面里那位尚在年少的朝先生在某座山的山道上对着一个女子表露喜爱之意,可是那女子却是微笑拒绝。 女子眨眼一看,那女子面容却是无比熟悉,看起来倒是很像她,不是容貌,而是神态。 她睁开眼睛,泪流满面,轻声说道“朝先生,那人是我?” 朝青秋点头,“可不是。” 女子眼里的神采完全暗淡下来,轻声说道“原来真的和朝先生是有缘无份。” 朝青秋说道“早说了,你不是她,这没有什么好说的。” 说完这个,朝青秋看着这女子,脸上有些笑意,平静说道“这趟重游庆州府,没想过能遇见你,遇见了也就遇见了,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想跟着我,这不可能,不是因为我要去做什么,而是因为我与你之间,并无男女之情,朝青秋爱过女子,只是已经是数百年之前的事情了,这数百年之间,或许是心性变化,也或许是其他什么,反正对于女子,并未半分其他想法,今日一别,千山万水也好,都未必能相见了,即便有缘再见,你也不会知晓,就此珍重。” 能让朝青秋说出这么长一段话的人,在这世间,绝对是不多,或者说,也就是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才对。 他看着这女子,微笑不语,身形却缓缓消散,就如同一道光,再也看不见,也是摸不着。 女子泪流满面,轻声呢喃道“朝先生。” …… …… 朝青秋离开庆州府,片刻之后便到了北海,他站在北海的海面上,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神情平静,再之后片刻,朝青秋出现在某座高山之巅,站在山巅,朝青秋漠然道“若是再这般不要脸,那便拿出一条性命才行。” 云端安静,片刻之后有一道漠然的声音传下,“既然是对弈,你朝青秋难不成还想下场亲自厮杀?” 朝青秋漠然道“你若真是想死,就试试。” 声音冰寒。 云端一时间声音骤停。 因为伴随着朝青秋这句话,他有一剑挥出,这一定是天底下最为霸道的一剑。 甚至比当时朝青秋一剑斩天还要霸道。 这一剑挥出的时候。 剑光照耀了整座山河。 无论是山上修士,还是山下百姓,在这一剑生出的同时,耀眼至极的剑光,便暗了许多人的眼。 无数潜修的修士在这一道剑光下都睁开了眼睛。 森然的剑意从某处生起,但又像是从天地之间各处汇聚而来的。 天地之间,响起一道清澈的剑鸣。 有些孤高,更是冷清。 朝青秋本来就是这么孤高的人,他的剑自然也是如此。 况且当他出剑的时候,还真的没有任何人,任何人可以轻视,天幕上的云海不敢拦这一剑,面前的一切也都不敢拦这一剑。 这一道剑鸣,传遍了世间。 无数人都听见了。 境界高深的修士自然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能猜出来这是朝青秋的剑,因为除去他的剑之外,没有别人的剑,出剑的时候便有如此大的动静。 境界低微的修士,只是感到一些微微的畏惧之意。 分散在山河各处的剑士听着这道剑鸣,然后仰头而观,跟随剑鸣声,前往某处。 许多境界高深的妖修开始往地底而去,想着要离这道剑鸣声,越远越好。 朝青秋的剑,是天底下最可怕的物事。 这件事,是事实。 这一声剑鸣,传出山河,传到妖土。 青天君站在青天城的城头上,看着山河方向,皱眉道“这是谁把你惹到了?” 在妖土的那片海里,有两位当年和朝青秋动过手的大妖相对而坐,听到这道剑鸣声之后,叹了口气,其中一位大妖笑道“朝青秋的剑,谁还能拿柳巷和他比?” 另外一位大妖说道“世间对于剑仙的极致是一剑挥出,剑气长九万里,朝青秋这一剑,世间可闻,应当是比九万里还要长许多了。” 最开始那位大妖摇头道“不至于此,只是声势而已,这一剑,应当还在九万里的临界点里,只是朝青秋这一剑真要挥出,只怕没人拦得下。” 另外那位大妖叹道“若他是个妖,尊他为妖帝又如何?” 说到这里,话题便算是结束。 朝青秋的那一剑,远远没有结束。 剑破开云海,露出云海上面的物事,而且从朝青秋身前,一直蔓延,就如同一把剪刀,缓缓的裁开一张布,缓慢而坚定。 云海上若是除去了圣人之外的其他人,肯定能看到某些圣人惊怒的表情。 “不愧是朝青秋。” 还是有圣人在夸赞他。 “他这是在自寻死路!” 这是另外的圣人在开口。 只是不管谁来看,谁来说,面临这一剑,也没有人敢说能接下。 没有人知道这一剑是不是朝青秋的倾力一剑。 这位世间最无敌的剑仙,就好像随意挥出一剑,肆意至极。 灵山之上,两位穿着灰布袈裟的佛教圣人低着头,轻呼佛号。 在不远处,有一盏大红灯笼,无风摇晃。 “朝青秋的剑,还有谁能拦下?” “不知道,你若是想去拦一拦,我为你收尸。” “你看着不像是会开玩笑的样子。” “所以我说的这句话,是认真的。” 两位佛教圣人难得会对世间发生的事情发表什么看法,这是第一次认真的谈论朝青秋的剑。 当然,也不见得会有结果。 …… …… 一身白袍的朝青秋站在那座山的山巅,提着剑,平静看着前面,并未抬头,也没有低头,就是如此平视前方而已。 顿了顿,他说道“我这一剑,谁能接得了?” 此时此刻,天地之间,尤为寂静。 。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五章 那些散落在世间的剑 大余是山河里三座王朝里最为动乱的一座,因为是位于延陵和梁溪中间,不管是儒教还是道教,都想着让这座王朝成为自己治下,两方明争暗斗,整整数千年,一直都并未得出结果,因为这两方不想大余王朝彻底倒向对面,大余王朝也深知这个道理,因此在这数千年之间,历任大余皇帝,不管是昏庸还是贤明,都不会生出,彻底倒向某一方的想法。 因此也就只有在大余,能看到道观林立,书院学堂点缀在整个大余疆土之上。 可因为没有这儒教和道门彻底掌控大余,让大余成为除去南海之外的野修最多的地方,山上宗门,和山下江湖,鱼龙混杂,说不定某座打着山上宗门旗号的宗门里,一个修士都找不出来,也说不定能在某个看起来不太起眼的江湖门派里,就藏着那么一两个境界高深的修士。 眼里看着的小鱼塘,或许不小,眼里看着的大江河,也不一定大。 除此之外,大余疆域里的大小国家,足足比延陵和梁溪两座王朝的小国之和,还要多。 依着大余山上山下流传着最广的一句话来说,那便是大余的第一,太多了。 千鹤国是大余疆域最东北的一个贫瘠小国,疆域不大,百姓不多,因国土之内,有一处湖泊,每年四月,便能引来无数黄鹤来此,每年如此,故而国名叫做千鹤。 这个贫瘠小国被周围的青雷和紫云两国夹在其中,苟延残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要不了百年,这座千鹤国便要变成千鹤州了。 青雷国以盛产酒水出名,酿造手艺若是说第二,恐怕这周围数国,便无人敢说第一。 青雷国最出名的酒,叫做长乐酒,酒法酿造手艺极为苛刻,必须要青雷国边境和千鹤国接壤的那处湖畔的水才能酿成,为此每年产量极少,一度是皇室贡酒。 偶有流出,也必定是高价。 青雷国最大的酒坊叫做琐窗寒,便是位于青雷国边境的一座小镇上,小镇名叫丹溪,十分偏僻,即便有那么一座酒坊坐落其间,除去贩卖酒水的商贩之外,很少有其余闲杂人等来此,为了让酒坊安心酿酒,青雷国皇帝甚至在此设立一座监酒司,派遣数百精兵护卫。 寒冬时节,正是一年一度酒坊开始酿酒的时候,取水的时节,往日里酒坊都不亲自麻烦,只要将话放出去,小镇上的百姓,自然便穿过边境,去那边千鹤国的湖畔里取水回来,那千鹤国保管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只是这取水一事,也有好坏,要是取到好水,自然便价钱便高一些,水要是不那么好的,大概酒坊便会压价,甚至拒收,反正是一分钱一分货,谁也别想着偷奸耍滑。 只是往年这时候,已经有许多百姓动身前往千鹤国了,可今年,却无人动作,原因是数月之前,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那处名为岳麓的湖泊不太平。 好像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境界不太低的妖修,霸占了整个岳麓湖,不让外人靠近取水,一经发现,反正就是当场打杀,大余这边,野修多,妖修也多,这不算是什么大事,只是许多地方的野修都不敢如此张扬是因为总会被当地百姓筹措银两或是天材地宝请山上的仙师出手,赶走妖物。 可这一位妖修出现之后,千鹤国当即便让那位号称千鹤的天下第一的修士前往镇压,可谁也没有想到,那位修士到了那边之后,别的不说,就菜交手,便被那妖修大卸八块,尸首未见,千鹤国当即便被吓破了胆,要知道那位号称千鹤国天下第一的修士是一个境界在太清境的野修,平日里谁敢招惹,可这一次,却是栽了一个大跟头,把性命都给搭上了。 千鹤国对此毫无办法,青雷国这边也有些难办,长乐酒说是专供于皇室,实际上青雷国还要凭借此酒和另外一座疆域比青雷国大得多的国家增加联系,酿不了酒,实在是难办。 于是那位青雷国皇帝,请动了青雷国的国师,一位货真价实的道教修士出手,境界高深,道法玄妙。 那位国师真实境界无人知晓,但怎么来看,也是应该在朝暮境才是。 只是月余之前,那位国师深入岳麓湖,至今未还。 这还有什么好说了,一定是被那位外来妖修给斩杀了。 这一下不仅是千鹤国,就连青雷国都慌了神。 朝野上下愁眉苦脸,对这件事无计可施。 甚至都还发布了皇榜,说是要能斩杀那位妖修的,高官厚禄,更是能成为青雷国的国师,可连那位道法玄妙的国师都死了,还真没有人再敢出手。 岳麓湖是一定多了一位境界高深的妖修,丹溪镇的百姓们便不敢轻易前往了,酒坊无水,便不能酿酒,为此不惜提高价格收水,可依然无人响应。 命都快要保不住了,谁还想着要去挣这个钱? 就在大家都在耗着的时候,丹溪镇,下了一场大雪。 …… …… 在丹溪镇的最东边,有一座破落小院,小镇百姓都知道,这座小院里有一对夫妇,膝下还有个姑娘,不过七八岁而已,都是穷苦人家,男人生的高大,有把子力气,平日里就在小镇南边的山上采石,一个月挣不了多少银钱,但一家三口还是能够糊口。 小镇里没有私塾学堂,好在那妇人念过书,认得字,便由她自己亲自教导,男人一直都是早出晚归,回到家之后,话也不多,吃过简陋的晚饭便逗弄一会儿孩子,等到洗了脚之后,倒头就睡,很快便鼾声如雷。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 从未改变。 只是从去年入冬开始,那妇人便患了病,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男人最开始在一个寒冬的晚上敲开了镇上郎中的医馆,把家里还有的银钱一股脑摆在柜台上,然后就说了一句话,说是要看病,好在那位一直素有医德的老郎中并未因为半夜爬起来而生气,替女子仔细把脉之后,老郎中只给出了一个结论,说是犯了病,不好治,以后只能吃药维持性命,要想着根治,几乎没有可能。 男人没有多说话,只是要了几服药,便带着妇人回到院子里,在这之后的一年时间里,男人除去每日从山上下来,沉默着去医馆抓药之外,也不曾多过什么举动,只是药费不菲,这一年下来,让本来便没有多少银子的男人彻底空了家底,家里能够抵押的东西都已经抵押的差不多了,男人再也拿不出多余的银钱,好在老郎中心地善良,许多就在山上能够找到的草药便不再卖给男人,让他自己前去采摘,另外找到其他草药还可以用来换取草药。 这才让男人熬过了这几个月,只是入冬之后,草药难寻,男人今日下山,便是两手空空如也。 只是他仍旧敲开了老郎中的门。 老郎中身材清瘦,头发苍白,看着这个男人,叹了口气,“许吏,你再这样耗下去,没有结果的。” 男人睁着一双大眼,有些讶异的说道“难不成就这样让她去死,她可是我媳妇儿。” 老郎中熟练的抓着药,一边说道“许吏,生死有命,就算是你非要伸手拽住你媳妇儿,不让她去走黄泉路,可实际上你能拽多久?你还有个女儿,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要为你闺女考虑吧,你这样耗下去,要不了多久,你闺女都要跟着你上街乞讨了,不说别的,你忍心让你闺女遭这份罪?听杨叔一句劝,该放手便放手,小镇上的好人家多,你又踏实,以后叔给你找个媳妇儿,不难。” 许吏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只是说道“杨叔,药钱我会很快还上的。” 老郎中看着这个明显是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心里的家伙,把药往他怀里一塞,有些怒意,“你这家伙,非不听劝,吃了亏才知道好人言。” 许吏没有多说,只是朝着老郎中鞠躬,然后便转身走入寒风中,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老郎中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这个倔成驴的家伙哎。 许吏提着药,走过街角,在一处石墙上看到酒坊重金要水的告示,往年他嫌麻烦,从未跟着镇上的百姓前往千鹤国去取过水,也就没有关心过价格,可今日他却在寒风中驻足看了许久,确定是往年之中最差的水现在都是有两银子一斤之后,许吏才跨过街道,穿过一条小巷,走进那座破落小院。 推开屋门,有妇人正抱着小姑娘在火堆前烤火念书,火堆旁有几个红薯,妇人神情恬静,一点都不像是小镇这边的妇人。 小姑娘听见开门声,脆生生喊了一声爹。 许吏点了点头,闻着房间里传来的药味,挤出一个笑脸,然后便蹲在一旁的药罐前开始熬药。 妇人教小姑娘念了一会儿书,便让孩子自己去一旁自己读,而她则是拖着病体来到许吏身旁,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道“有件事,我想了很久了。” 许吏停下手上的动作,身体变得有些僵硬。 他温声问道“是什么事?闺女上学堂的事情?那可是要去郡城里才行,路途有些远,我倒是不太放心,要是年长一些,倒是还行,反正住在学堂更好,先生们脾气都不差,你也不要想着闺女会被欺负,当然,要是真的被欺负了,我这个当爹的,一定会去给闺女出气的,你知道的,我平日里话不多,但讲起来道理,不差的……” 妇人伸手打断许吏的话,认真说道“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许吏停下,叹了口气。 妇人挤出一抹笑容,“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药吃得想吐,我不想再这样煎熬的活着了,许吏,你让我走吧。” 许吏转过头看着这个眼里有泪水的妇人,轻声问道“你要是走了,月儿怎么办,她才几岁?” 妇人柔声笑道“月儿会知道做娘的为什么要选择这个的,她很懂事,你不要担心。” 说这些话的时候,夫妇两人都没有掩盖声音,其实都被那小姑娘听去了,她低头看着书,没有声音,只是那本书很快便被打湿。 许吏咳嗽了一声,咽下嘴里的那口痰,温声问道“那我呢?月儿能够接受,可我不能。” 妇人替他顺了顺后背,柔声道“许吏,你没有了我,还有月儿,月儿会代替我陪着你的。” 许吏摇着头,“不一样的。” 妇人笑容越发温柔,“许吏,你从来都不是一个霸道的人,为何现在非要我受苦,就因为你不想 我走?” 许吏知道这句话肯定不是妇人本来的想法,但还是不知道找什么话来反驳,只是轻声请求道“不要离开我,我什么都可以没有,最怕的是没有你。” 妇人的脸被火光映照得很红,她低声笑道“许吏,咱们能够同行一段路程已经是幸事,不要奢望一起走到尽头。” 许吏认真说道“可那是我最大的梦想。” 妇人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许吏想了想,然后说道“我明日就去岳麓湖取水,带回来之后,你明年的药费都有了,你不要离开我,我和月儿都不想你离开。” 妇人摇摇头说道“那边有妖怪,你要是过去,会被吃掉的,到时候月儿怎么办?” 许吏有些心虚,低声道“万一运气好,没有碰上呢。我知道你是怕之后月儿吃不上饭,才想着离开,可是相比较起来,吃不上饭,月儿没有了娘亲,才是最痛苦的事情。” 妇人眼神黯然,她何尝不知。 她张嘴,想说些什么,许吏便已经端起来药碗,吹冷了药,轻声道“没事的,难关总会渡过去的,你要快些好起来,看着月儿长大成人,看着月儿以后嫁人,你要是走早了,没见着女婿,怎么能够安心?” 妇人咽下一口药汤。 许吏便又说道“我明日便动身,你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的时候,我便回来了。” 妇人有些惊异,“这里离岳麓湖不得往返需要半个月?” 许吏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喂了几口药,然后说道“我走得要快一些的。” 妇人还想说些什么,却感觉头脑晕眩,睁不开眼,靠着许吏便沉沉睡去。 许吏小心将妇人抱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然后朝着小姑娘伸手笑道“月儿过来。” 小姑娘走到许吏身旁,没有喊爹。 许吏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柔声道“傻丫头,爹怎么会让你娘离开呢,爹明天要出趟远门,后天便能回来,你照顾好你娘,不要让她出事,好不好?” 小姑娘抬起头,皱眉问道“爹,这里离岳麓湖可远了,你真能赶回来?” 许吏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从怀里拿出剩下的几个铜板,放到小姑娘手里,低声说道“爹告诉你个秘密,爹其实能够更快一些的。” 小姑娘瞪大眼睛,许吏只是微微一笑。 “等着吧,爹明日就带着钱回来喽,到时候给月儿买糖葫芦好了,好像不对,现在这个时节应当是没有糖葫芦的。” 小姑娘鼓着腮帮子,气鼓鼓的说道“爹你可笨了。” 许吏会心一笑,没有多说。 第二日天光渐起,许吏替小姑娘和那妇人掖好被角,便挑了两个不算小的木桶出门。 …… …… 岳麓湖距离丹溪镇说不上近,也谈不上远,普通人步行一趟,差不多需要七日光景,若是骑马,便要快上许多,许吏都穷成这个样子了,别说是骑马,就连是驴都没有。 可是就光凭两条腿,许吏也走到极快,出了丹溪镇之后,在山林之间,竟然快到没有人能看清楚他的影子,只花了半日功夫,许吏便来到了岳麓湖。 现在不是四月,因此在这里,还见不到什么千鹤光景。 只有安静的一片湖水。 许吏站在湖畔。 看着哪里的水质最好。 这一趟出门,只要装满了这两桶水,绝对不是什么一年的药钱的废话,实际上十年二十年都够了。 那副药方子,其实价值不高,那草药也算不上昂贵,更甚至于,那药根本都不能治妇人的病。 妇人所患的病,其实也说不上病。 真要说起来其实便是生机枯竭而已。 买药吃药都是幌子,他许吏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其实是每日用气机替那妇人维系生机,这种手段,哪里是一般修士能够办到的,即便是一位太清境修士,为那妇人维系一日生机,便要几乎耗费尽灵府里的全部气机,而且还是每日都要一次。 这样一日一日,即便是一位太清境修士,都一定受不了。 可是许吏这样,都已经坚持了一年有余。 并未有半点难为。 只是就如他这般的修士,也是一样无法根治,只能这般,日复一日的输送气机。 不过他既然是选择要做一个普通百姓,便不想让那妇人知道自己的能耐,要不是最后连药钱都不够了,许吏也不会选择取水一事。 只是也不错,这一次取水之后,至少之后十年二十年都不用想着找什么托词,最好拿这笔钱去做个小买卖,这样或许一辈子都不用发愁了。 他的一辈子很长,但那妇人的一辈子,不过是百年光景而已罢了。 选了一处最好的地方,许吏弯腰取水,等到木瓢舀水把两只木桶都装满之后,便想着转身返回丹溪镇,可这个时候湖泊湖面翻腾,很快便有一只巨大黄鹤出现在湖面,它看着许吏,眼神戏谑,“怎么还有人胆敢来取水?” 它的那双眸子里,充满了不耐烦。 许吏抬头看着这只黄鹤,平静不已。 黄鹤问道“你不怕我?” 许吏没有说话,他本来就是话少的人。 黄鹤换了个语气说道“你知不知道,之前来取水的人,都被我吃了。” 许吏想了想,说道“取水不是什么大罪吧?” 黄鹤冷笑道“自然是不算是什么大罪,只是看着你们这群人,我心里烦。” 许吏叹了口气,这是什么狗屎说法。 他看着这只黄鹤说道“每年都有黄鹤来此,你侥幸成精了?” 在世俗百姓的眼里,若是什么妖修,一定便是称呼什么妖怪,什么精怪,绝对不会有其他的称呼。 很显然那只黄鹤对这个称呼也不太喜欢,于是它挥动双翅,卷起一道罡风,怪笑道“看起来你也是某个什么第一人?是要来降我的?” 许吏皱眉道“我只是来取水的,对于其余那些事情,我没有什么想法。” 黄鹤哪里会听许吏说这些,扇动双翅,就要飞过来把许吏一口吃下肚里去。 许吏认真说道“你这样会死的。” 依着他的境界修为,自然能够看出,这只黄鹤是个朝暮境的妖修。 这个境界的妖修,倒是在山河这边也算是罕见了。 黄鹤桀桀笑道“上次那个道士也是这么说的,可不一样被我吃惊肚里去了?” 许吏不想再废话,他把水瓢里的水随手一泼,一柄水剑在空中凭空而现。 天地之间有剑气汇集。 那柄剑直接便刺透黄鹤半只翅膀,黄色羽毛掉了一地,更有鲜血洒落湖泊。 黄鹤倒飞而去。 然后片刻,他便化身成人,到了岸边,抱着一只手臂,在岸边疯狂磕头,“小妖有眼无珠,竟然不知道剑仙老爷驾到,实在是罪该万死,还请剑仙老爷留小妖一条性命,以后全部事情都听剑仙老爷差遣。” 许吏一剑之后,不再出手,只是问道“既然是罪该万死,为何还要饶你性命?” 黄鹤带着哭腔说道“小妖不知是剑仙老爷,多有冒犯,还请剑仙老爷宽恕小妖冒失。” 能在山河之中,让一位朝暮境妖修这个德行的,不会太多。 许吏问道“你为何不让人取水?” 黄鹤战战兢兢的说道“小妖发现湖底有一件宝物,想着要将其炼化,又怕旁人觊觎,因此才暂时霸占了这个地方,要是剑仙老爷对那宝物有想法,小妖自当双手奉上。” 许吏没有说话。 黄鹤脸色难看,但还是把那件宝物拿了出来。 是一方玉如意。 通体翠绿,光华流转其中,应当是一件道教法器。 许吏全然不感兴趣,只是想着是否要出手击杀这个已经作恶不止一次的黄鹤。 黄鹤似乎是感受到了若隐若现的那一缕杀机,赶紧又磕头道“剑仙老爷高抬贵手,小妖来此只杀过两人,都是他们上门挑衅在先,其余的百姓都是赶走,并未出手啊。” 许吏似乎不愿意放过他,平静说道“你刚才是想着要杀我。” 黄鹤面色悲苦,这他娘的招惹什么不好,偏偏招惹到了这样一尊杀神,惹不起就算了,还是一个剑士。 谁他娘的不知道这山河之中,剑士最好杀妖,虽然剑士稀少,但是他们这些妖就多了? 许吏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姑且放过你,不过若是再被我听闻你犯下恶事,或是泄露了我的行踪,你便死了。” 黄鹤连连点头,“剑仙老爷放心,即便是有一百个胆子,都不敢的。” 许吏不再说话,只是将水桶挑在肩膀上,很快便无影无踪。 黄鹤低头低了很久,然后才擦了把冷汗。 抬起头,脸色阴沉。 “遭天杀的东西,就该被人踩在脚下,最好永世不得翻身。” 黄鹤站起身,骂骂咧咧。 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哦。 黄鹤如丧考妣。 许吏以一颗水珠弹指出剑。 瞬间洞穿黄鹤身体。 许吏伸手取过妖丹,皱眉道“蠢。” 一闪而逝。 日暮时分,许吏回到丹溪镇,挑着两桶水的许吏径直前往酒坊,在酒坊关门前一刻把水放在了他们面前。 然后片刻,一座酒坊都惊讶了。 有酒坊的伙计认识许吏,有些吃惊的问道“许吏,你什么时候去的岳麓湖。” 许吏还是那个闷葫芦性子,半天之后才说道“半月前。” 还有伙计问道“没有碰到吃人的妖怪。” 许吏摇摇头,“没有。” 酒坊伙计你一言我一语的问着,想来在今日之后,要去岳麓湖碰运气的便要多出许多人了,许吏全然不理会,只是等着卖了水之后,便拿着真金白银返回小院。 在这之间,有多少人生出嫉妒的心思,有多少人觉得羡慕,这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许吏在包子铺买了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回到小院。 然后看着那个守在门口的小姑娘。 许吏递过去包子,笑着喊道“月儿。” 小姑娘吃惊的接过包子,肚子正好开始咕咕叫。 许吏爽朗大笑,走进院子里。 去房间里轻轻叫醒那妇人,然后把一大袋银子放在她面前,温声道“这下别说离我而去了。” 言语之中,竟然是还有些委屈。 妇人低声道“你原来不是普通人。” 许吏更委屈了,“我本来就是个普通人。” 妇人忍不住埋怨道“你既然不是个普通人,怎么舍得让我吃这么些年的苦?” 许吏揉了揉脸颊,“你十八岁那年,在镇上看了一个御空的修士,然后就在那里说,这辈子都不喜欢这种飞来飞去的家伙,还说要嫁就嫁个采石匠就行,我在你身后不远处,听得千真万确。” 妇人皱眉道“年轻小姑娘的话,你都信了?” 许吏柔声道“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啊。” 妇人护额,忍不住骂道“蠢。” 这和许吏之前说那个黄鹤,一模一样。 许吏张张嘴,想着说些什么。 然后莫名其妙便听见一道声音。 忽然便站起了身。 妇人也听到了,她皱眉道“什么鸟,叫的这么难听。” 许吏很想骂骂她蠢,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话。 这是一道剑鸣,从剑鸣里,他可以听到两个意思。 一个是,谁敢拦我? 另外一个是,快去某个地方。 许吏很清楚,这道剑鸣一定是朝青秋的剑。 要不然,没有人会弄出这个动静。 许吏苦笑道“好像真要出一次远门了。” 妇人问道“去哪儿?” 许吏没有回话,只是把院里的磨刀石搬到了屋子里,然后打了一盆水。 最后在床底下拿出一柄生锈的剑。 然后开始一言不发的在磨刀石上磨剑。 妇人看了许久,眼睛都有些酸了,才说道“你要是想当大侠,去买柄好剑不成吗?你才挣了这么些钱。” 许吏头也不抬,认真说道“我辈剑士,只有一剑便足以。” 随着他磨剑的速度加快,这柄锈迹斑斑的长剑渐渐显露出来雪白剑锋。 最后许吏拿水一洗。 一柄雪白长剑出现在他手上。 他又在床下拿出剑鞘,就把那柄剑悬在腰间,然后看着妇人,忽然说道“去把东西带好,咱们去远门。” 妇人惊讶道“一起?” 许吏点头。 妇人哦了一声,赶紧收拾。 花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总算是全部都收拾完了。 许吏看着带着一大堆东西的妇人,皱眉道“有钱了,什么东西买不成?” 妇人后知后觉,扔下许多东西。 许吏抱起小姑娘,走到小院里。 将腰间长剑随手一抛,那柄剑悬停半空,让小姑娘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妇人更是问道“咱们也要在空中飞?” 许吏认真说道“本来这一趟应该是很危险的,只是没了我,你们娘俩在这里过着也难受,还不如跟着我走,要是我不幸死了,你们至少还能给我收个尸。” 妇人骂道“你说些什么胡话。” 许吏叹了口气,认真道“我许吏这辈子,练剑一番风顺,因为你所以才一直隐姓埋名,怕招来祸端,原本以为就这样过一辈子了,可这一次,既然是朝剑仙相邀,我没有不去的理由,想来这会是这六千年前,最为盛大的一次剑士相聚,自然也会是最为荡气回肠的一场大战,我许吏能不能活下来,难说。但我不后悔,为了你,我就这样过了二十年,为了剑,我任性一次,不过分。” 妇人怔怔看着在说着她听不懂言语的许吏,别的没有觉得,只是觉得自家男人,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时候,特别有男子气概。 一点都不像是一个采石匠。 都是她喜欢的模样。 妇人忽然说道“其实十八岁那年,我看着在天上飞的那人,想的是,有朝一日我的夫君也能在天上飞就好了。” 许吏笑了笑,牵起她的手,温声道“小事情。” 片刻之后,在这里,有一道剑光生出。 登楼境的大剑士许吏,拖家带口,前往白鱼镇。 —— 或许是李扶摇早已经下定主意一定要杀万羿,因此在他握紧青丝的同时,便几乎将自己最强的一面都给逼出来了,最后拼着重伤,李扶摇将万羿的头颅给割了下来。 白鱼镇里风起云涌,李扶摇并未急着往那边而去,而是回到了寒潭边,见了顾缘和宋沛。 顾缘有些焦急,总归是不知道为何发生这件事,李扶摇不清楚前因后果,但至少是知道这件事是冲着他来的,于是他想了想,只是交代顾缘回到白鱼镇之后,便好好和言先生一起待着,不要到处走动。 然后说自己要独自下山,要她小心些。 宋沛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百感交集。 李扶摇拍了拍这家伙的肩膀,然后提剑而行,掠向白鱼镇。 顾缘有些失魂落魄,她又不笨,有些事情她还是知道的呀。 宋沛小心翼翼的问道“李大哥刚刚那些话,是不是遗言啊?” 顾缘有些生气,反手就给了宋沛一巴掌,“你胡说些什么呢?” 宋沛小声提议道“要不要找先生帮忙,先生离开之前,给了我一件东西的,说是要找他就拿出来。” 顾缘眼睛一亮,但随即说道“没用的,这一次掌教大人也不能帮忙了。” 宋沛啊了一声,随即脸色发白,“这不就是说李大哥死定了?” 在宋沛心里,自家先生一定是天底下本事最大的人,要是先生都不能帮忙,那大概是已经没有可能了。 顾缘还想说两句,可转头看着宋沛这个懊恼的样子,忍不住安慰道“好了,你以后要是厉害一点,就能帮忙了,少读些书,多花时间在修行上,以后谁不讲道理,就先揍一顿,至于没有读书,会不会道理讲不过对方,不要担心的。” 宋沛点了点头,认真道“师姐,我知道了。” 顾缘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抬头看向远处,神情复杂。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一句话,对宋沛有多大的影响。 …… …… 李扶摇下山之后,挑了条隐秘道路前往白鱼镇,实际上这样很没有用,毕竟今日到此的都是修士,凭借一些响动,便能够知道情况,不管他李扶摇是从何处进入白鱼镇,一样的没有可能会瞒过旁人感知。 只是聊胜于无的手段,李扶摇也想要做上一做。 快要临近白鱼镇,李扶摇松了口气,吃下的丹药已经开始调理经脉,要不了许久,便应该是能减轻伤势了,要想着能够在短暂时间里能够恢复伤势,只能用那颗圣丹,可既然是给了青槐的东西,哪怕对方没有收,李扶摇也不愿意再用。 反正是现在还没有到生死攸关的时刻。 白鱼镇现如今有好几处战场,朝风尘和那位自称儒教第二的沈复。 魏春至和两位登楼。 叶飞仙独战两位春秋。 枯槁老人应付一位春秋。 陈嵊一人面对两位春秋。 除此之外,还有周青一人面对两位登楼。 这些战场里,枯槁老人和叶飞仙处境堪忧,叶飞仙毕竟不是一位正统剑士,应付一位春秋还算是没有问题,但面对两位,便有些没有办法了。 枯槁老人境界只在朝暮,应付起来一位春秋,也是费力。 这两人,应当便是最为薄弱的两处。 至于朝风尘面对沈复,竟然至始至终都不曾落在下风,朝风尘剑道造诣和朝青秋相比还有差距,但实际上,也差不到哪里去。 毕竟是同一人。 除去境界之外,真要说弱于朝青秋,都是扯淡。 李扶摇快速掠进一条小巷,准备来到街道,便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了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书生。 一身气势如山岳压顶。 让李扶摇看了一眼,便忍不住腿脚发软。 李扶摇瞬间青丝出鞘杵地,不让自己跪下去。 那个中年书生看了李扶摇一眼,只是一眼,便有一道磅礴气机迎着李扶摇的面门而来。 李扶摇瞪大眼睛。 剑十九掠出,刺透这道气机。 只是剑十九也被这道磅礴气机击飞。 中年书生默不作声,就要第二次出手。 天际忽然出现一道白光。 有三人落在地上。 最前面那人抱着一个小姑娘,身后有个妇人。 落地之后,妇人小心的梳理着鬓发,那人御剑太快,忘了用剑气护住她,让她吹了一路的冷风。 自然是把头发都吹乱了。 不是许吏还能是谁。 许吏放下小姑娘,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小姑娘乖巧的去牵起娘亲的手。 许吏看着前面的那个中年书生,一把握住剑柄,说道“买好棺材了?” 要是李扶摇听过之前几个登楼剑士说的话,便一定会觉得极有意思。 当时草渐青出现在这里,说了一句来死,朝风尘对沈复说的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陈嵊问了一句谁来,周青重伤桂友之后说的是再来数位登楼又如何。 至于当时魏春至出现之后,说的是,想怎么死。 许吏是在问,买好棺材了。 至于那位在某座山上出剑的剑仙,说得是我这一剑,谁能接得了。 这些剑士啊,都极有意思。 李扶摇蓦然抬头,原来天际还有许多道剑光。 五彩斑斓。 五光十色。 很多剑都来了,有名的无名的。 很多剑士都来了,活着的死去的。 李扶摇笑了笑,原来世间从来都不止他一个剑士而已。 瞧瞧,这里,还有这么多。 。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六章 天地虽大,我只一剑(一) 若是以旁门左道维持登楼境的女子剑士草渐青不算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登楼境,那么当他以同样旁门左道唤出的魏春至,就更是不该是一个货真价实登楼境才是。 可谁知道,魏春至所递出的第一剑,便让那个大鼎破碎,以大鼎作为本命法器的那位登楼境,大口吐血,看着这边,目呲欲裂。 魏春至伸手从天边扯来一道剑气,尽数灌入自己身体。 让自己的那一具身体,从之前的虚妄,看起来更为真实。 他抬头爽朗大声笑道:“谢朝剑仙借剑一次!” 朝青秋的声音从遥远某处传来,“只有半个时辰。” 朝青秋的那一剑,挥出之后,顺带着其实还借了半缕剑气给魏春至,这半缕剑气,比不上之前借给李扶摇的那道剑意,只是能让魏春至多存在世间半个时辰而已。 魏春至所扯来的这道剑气,效果仅仅是能让他多存世半个时辰而已。 对于他的剑道境界,没有半点帮助。 换句话来说,魏春至现在的剑道境界,只是他生前的境界而已。 可就是如此,魏春至也能一剑斩碎那个大鼎,足以说明这位剑士,生前是有何等风采。 桂晋御使那点朱砂悬停在身侧,没有敢再出手,魏春至提剑而立,身旁的女子草渐青已经是脸色发白,这一战之后,这两人,应当便是该和世间诀别了。 世间再无春至草渐青。 魏春至多出半个时辰的光景,便也不急着出手,他低头看着这女子,柔声道:“苦苦折磨自己,值得?” 草渐青擦干眼泪,低声道:“魏春至,我只是想要再见你一眼。” 多想再见你,哪怕匆匆一眼就别离。 魏春至笑了笑,他缓慢直起腰,笑道:“见我一眼,便再见我出一次剑,然后携手离开人间便是。” 草渐青默然不语,只是点头。 魏春至看着远处,全然不顾身前的两位登楼,只是爽朗笑道:“从未想过,会有今日之局面,与诸位共同迎敌,魏春至之幸,先看魏春至这一剑!” 声音之大,传遍白鱼镇各处。 在远处,很快便有一道嗓音响起,是周青。 他站在某座山巅,正递出一剑,将眼前的那位登楼逼退数步,然后说道:“不管你魏春至是不是向朝剑仙借了剑,我周青也要先斩一位登楼。” 同样是传遍了白鱼镇。 那女子不满的喊了一声,“宝。” 声音不大,周青自然是没能听见。 但很快女子又柔声笑道:“你高兴就好。” 在那条小巷里问对面那个中年书生买好棺材没有了的许吏身上的磅礴剑气,如同雨滴迅速淋在那个中年书生身上,他头也不抬的说道:“没门,登楼要斩也是我先斩。” 很快在云端就有另外的一道苍老声音传出,“诸位不看我年迈体衰,让我先斩一人?” 随着话音传出的同时,还有无数散落人间的剑气。 朝青秋的这一剑,影响之大,恐怕就连云端的圣人们都想不到。 以往世间有多少剑士,在三教修士们看来,已经是凤毛麟角才对,可谁知道,随着朝青秋这一剑之后,至少便有四五位登楼剑士,已经到了白鱼镇。 在此之前,世间修士,谁曾想过,这世间的登楼剑士,除去剑山老祖宗许寂之外,还有旁人? 可在朝青秋这一剑之后,恐怕以后整个三教都要对剑士这一脉,刮目相看,至少从现在看来,剑士虽然没落但也不至于说是那般找遍整个山河,也不能找出那么一两个登楼的局面来。 …… …… 随着几位登楼境近乎于目中无人那般开口,白鱼镇附近出现了很多修士,也有很多剑光。 无数从很远的很近的地方赶来的剑士,来到白鱼镇之后,落下之后便迎上了那么些修士。 捉对厮杀。 并不曾废话。 到了这个时候,其实也无需废话,出剑便对了。 李扶摇站在街角,咽下一大把丹药,然后一跃而过,盯上某位道教的太清境修士,从小巷中快速掠过,在那修士的视觉盲区中让剑十九从剑匣里掠出。 一剑斩落那人头颅。 李扶摇身形不停,同时掠向另外一处,将一个意图对周青媳妇儿的修士一剑斩杀。 大口喘着粗气。 这一来一回,牵扯之前便受的伤势,让他极为难受。 那些牵扯五脏六腑的疼痛,让李扶摇直咧嘴。 女子看向他,想了想,把腰间的那柄剑递给他,轻声说道:“这上面有周青的一道剑意,关键时候能保你性命。” 李扶摇摇摇头,将剑推回去,低声说道:“周青前辈的剑心,在你,若是你出了事,肯定要影响周青前辈。” 女子想了想,不再坚持,只是轻声道:“你自己小心。” 李扶摇点点头,仰头看着天边的无数道剑气,五光十色。 这是他练剑以来,所见过最多的一次剑士。 这个局面,或许是朝青秋亲手造就的,但明里暗里,其实还是以李扶摇为引子来造就的这样一个大局,三教要将剑士赶尽杀绝,所以才有如此多的修士尽出,而朝青秋的那一剑,是明知道有这个局面下的举动,这究竟又是为什么? 李扶摇不太明白,但总归是知道一点,今日的这场大战,与其说是朝青秋和三教的一次博弈,还不如说是剑士和三教积怨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六千年的积压,在今日,彻底爆发。 无数或是主动或是被动不现在三教视线里的剑士,为何今日尽出? 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李扶摇握紧青丝,走入另外一处战场里。 今日不知道要怎么样收场,但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发生,大抵还是四个字。 不死不休。 —— 那些五光十色的剑气,在距离白鱼镇数百里外,都能一览无余。 观主梁亦背着昏迷不醒的叶笙歌,看着那些剑气,对着远道而来的那个白发红袍的魔教教主说道:“这要是六千年前,山河处处是剑气,咱们这些三教修士,想着憋屈,真的过着日子也算是憋屈。” 林红烛领着那个女子,看向那些剑气,想了很久才说道:“朝青秋到底要做些什么。若是非要将这些剑士带来让云端的圣人们看看,然后在之后提些要求,真不怕那些圣人,一不做二不休彻底的抹去他这个祸害。” 观主面色如常,“儒教和道门联手,十数位登楼,二十多位春秋,一众太清朝暮,要是都还没能创造出极好的战果,便真的是要颜面扫地了。” 林红烛皱眉道:“不一定,只要朝青秋不死,什么都是空的。” 梁亦笑问道:“若是我出手,你这位魔教教主会不会拦下我?” 林红烛视线投向白鱼镇,平淡道:“没有这个想法。” 他是魔教教主,最开始是一位儒教修士,与学宫有仇,性子古怪,但决计不会赔上自己的性命,去做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什么事情没有意义?至少在林红烛看来,这时候出手,很不明智。 因为会很有可能将他都推上风口浪尖。 今日处理不了剑士,指不定便要变成儒教处理他林红烛。 毕竟相比较起来,处理他林红烛要容易的多。 梁亦坦然道:“这盘棋,看起来是棋子互相厮杀,但实际上,最后的定局,还是得从两位下棋人身上来分,朝青秋站在一边,另外一边,到底是哪位圣人?或许是说哪几位圣人?” 林红烛负手而立,平静说道:“早知道,当初去练剑便可,现在杀起来你们,也显得理所当然。” 梁亦笑道:“倒是个奇怪的想法。” 林红烛忽然说道:“现在来看,剑士一脉明显是处于劣势,若是朝青秋早早没有动作,就算是之后尘埃落地,这剑士死伤大半,也是朝青秋想看到的?” 梁亦还没有说话,远处便传来一道声音,“不是。” 有个腰间别着一卷书的中年男人缓缓而来。 梁亦看了那人一眼,平静问道:“苏夜,你怎么看?” 来人不是旁人,自然也只能是那位学宫掌教,天底下学问最大的读书人。 苏夜来到这边,认真说道:“朝青秋若是能眼睁睁看着,那还是朝青秋?” 林红烛看向苏夜,梁亦扭了扭脖子。 这世间的登楼那么多,可是说起来最有名的,还不是他们三个而已? 林红烛轻声道:“和你说话,最没有意思。” 这是在说苏夜说话,总是云里雾里,一点也不爽利。 梁亦笑了笑,没有搭话。 只是片刻之后,他抬头看向远方,然后看着苏夜,笑道:“你们夺了头彩了。” 苏夜看着那边,叹了口气,没有多说。 这头彩,自然不是说儒教门下先斩杀了一位登楼,而是一位儒教门下的登楼被剑士斩杀了,本来对于先有登楼境被剑士斩杀,这是他们三个人都知道的事情。 这世间仅存的几位登楼剑士,不管是刻意隐姓埋名,还是就在某处修行,都是极难招惹的存在,即便是不如当初那位剑山老祖宗许寂,但也不曾见得会差到什么地方去。 林红烛说道:“这杀人,还是剑士最拿手。” …… …… 出人意料,第一个被人斩杀的修士,不是旁人,而是那位自认是除去学宫掌教苏夜之外的第二人沈复,这位平阳书院的院长大人,迎上的并不是一位登楼。 反倒是只是一位春秋剑士而已。 一身白袍的朝风尘。 这位最先是朝青秋的一缕剑气,脱离朝青秋仅二十年不到,便成为一位春秋境剑士的男人,一剑刺透了沈复的身躯。 朝风尘一身白袍早已染红,他看着这个登楼境的读书人,眼里没有什么情绪。 沈复远未死透,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朝风尘,木然问道:“为什么?” 与其说是问朝风尘,倒不如说是问自己,问自己为什么会败在这样一位春秋境剑士手上,而且失败的代价便是付出性命,要知道,若是朝风尘依靠着春秋境,能和他打个平手,已经是一件不俗的事情,可要是朝风尘依靠春秋境便将一位登楼境斩杀了,这传出去,自然是一件会让许多人把眼珠子吓掉的事情。 朝风尘脸色苍白,看着沈复,平静说道:“你不是输给了我。” 这句话是实话,朝风尘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从某种情况来说,他只是境界在春秋境的朝青秋。 虽然朝风尘很不愿意承认,但是出剑之时,好几次能看清楚沈复的出手轨迹,这也是因为朝青秋的经验所致。 朝风尘握住那柄新路,缓慢抽出,带着一道鲜血。 他笑道:“这登楼,是我先斩了。” 声音以雄浑气机为根本,传遍白鱼镇四处。 无数修士蓦然一惊,这平日里听说剑士怎么杀力世间第一,他们都没有感触,反倒是当事情就在他们是生前发生的事情,才会有切实体会。 周青一剑斩开一个登楼身体,然后以剑气捣碎他的生机,这才有些遗憾的说道:“第二个!” 当然,在这句话说出同时,便又有一位登楼赶赴战场。 就趁着周青旧气已尽的同时,带着磅礴气机袭向周青。 魏春至一剑抹过那个本命法器为大鼎的登楼修士脖子,剑上沾染了些许鲜血,然后他转头看向桂晋,仰头笑道:“第三个!” 草渐青看着这边,笑容温柔。 然后魏春至看向桂晋,小声道:“该你了。” 许吏同样是在两位登楼联手的情况下,先斩杀了那个之前问他是不是买好棺材的中年书生,有些恼怒道:“第四个!” 然后深吸一口气,提气掠向另外的一位登楼。 当然,与此同时,会有另外一位登楼加入战场。 在云端某处,有个灰袍老人提着一柄锈剑,一剑刺穿某位登楼修士,然后吐出一大口鲜血,笑骂道:“老夫这把老骨头比不过你们了,第五个!” 整整五个登楼,在半个时辰内,便几位登楼剑士和朝风尘斩杀。 而且看起来,还只是开头。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七章 天地虽大,我只一剑(二) 随着有五位登楼被人几位剑士斩杀之后,最先身死的一位春秋剑士,是一位隐居在山林三个甲子的剑士,那人被多达三位春秋修士联手袭杀,剑断人亡。 在那位剑士被斩杀之后,三位春秋各自服下一粒丹药,用于弥补灵府里的气机。 三人对视一眼,便各自投入其余战场。 他们或许不能知道这场大战的真相,但是上面或是学宫严令,或是书院的意志,都极为坚定。 朝风尘在斩杀素有声名的沈复之后,其实就是他自己,灵府的剑气,都已经消耗一空。 朝风尘抬起眼,眼神清明,远处出现了一位负手而立的道士。 那人看着朝风尘,平静说道:“能以春秋杀登楼,果真该是一位天纵奇才,给你些时日,指不定能成为沧海,只是你看不到那天了。” 朝风尘爽朗笑道:“看过了,不想看了。” 有些古怪的说法。 他转过头,看向另外一边,还有一位登楼出现在远处。 这一次儒教和道门算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光是来此的登楼,都在十位以上,之前战死五位,另外还有数位在或明或暗处。 反正现在在出手的,一定不是全部来此的登楼。 朝风尘看着这两位,笑着问道:“什么时候应付一个春秋,还需要两位登楼了?” 这句话问的很直接,也没有半点拐弯抹角,而且也没有什么别的情绪,显得很是平静,还有些调侃意味,但并无什么敌意,言语里的情绪,很容易被人听出来,可一旦被人听出来之后,便显得很有些意思了。 两位登楼都感觉有些耻辱,修行数百年,见惯了无数个春秋,无数个寒暑,平日里都是门人弟子尊重的对象,在山上也极有地位,像是他们这样的人,本来不该是这样放下颜面去对付一个春秋境的,可是眼前这个春秋境,是普通的春秋境吗? 他刚刚出剑杀了沈先生。 那位在延陵都极有声名的登楼修士。 就这样被朝风尘出剑斩杀了。 若是沈复死了在朝青秋的剑下,他们不会觉得半点奇怪,因为朝青秋是一位剑仙,若是从沈复死在某位登楼境手上,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毕竟剑士同境无敌,不是一件说着玩的事情。 可是沈复是死在了一位春秋境剑士手上。 这样的一位春秋境,能让他们以平常心对待? 这显然不可能。 既然是不可能,即便是有些耻辱,也非要两人出手。 确保万无一失。 朝风尘叹了口气,看着这两位登楼,平静说道:“既然如此,那便试一试。” 他举剑在胸前,平静道:“此剑名为新路。” 说话间,一道惨白剑光,便在这里蓦然生起。 朝风尘以春秋境,力敌两位登楼。 不论输赢,都一定会让人说不出他半句坏话。 就在这道剑光生出的同时,白鱼镇的街道上,李扶摇正好刚刚和一位太清境的修士分出生死,这是他今日杀的第三位太清境修士,加上之前那位朝暮境,到现在,李扶摇已经斩杀三位太清境和一位朝暮境,不管是他现在退出战场,还是就此死去,都算是已经值得。 他的脸色发白,灵府里的剑气已经枯竭两次,提剑的手在颤抖,想来是要不了多久,便应当要力竭了。 他再如何不凡,总归也只是个太清境的剑士而已,在这处战场,只能算是最为低端的战力。 李扶摇咬了咬嘴唇,咬出血丝,让自己保持清醒,对面那个出现的朝暮境修士,看着这个人,神色复杂。 这场大战的开始,不管是有意无意,其实都是来自李扶摇。 至少在明面上,是这样。 他看着这个年轻人,其实是有些佩服的。 只是那些情绪,只能藏在心底,别的什么都不能做。 他看着李扶摇,神情平淡,温声道:“请赴死。” 这句话说的云淡风轻。 李扶摇摇摇头。 他怎么会就此容易死去。 他举起青丝剑,挥出一剑。 有一道气冲斗牛的耀眼剑气在他身后生出,磅礴无匹,疯狂的压向这边。 那位朝暮境修士蓦然大惊。 这是何物? 其实不只是他,就连李扶摇,都有些失神。 与此同时,天地之间,开始有一场大雪,骤然而至。 只是被这许多剑气驱赶,雪花有些乱。 —— 洛阳城,今日下了一场大雪。 那位延陵皇帝下了早朝之后,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找不到答案,便登楼去见那位李昌谷先生。 李昌谷盘坐在高处,神情平静。 延陵皇帝说道:“昌谷先生,今日那道诡异的鸣叫,是什么声音?” 李昌谷扭过头,膝上的那柄苦昼短微微出鞘半许,有一道声音响起。 延陵皇帝当即便皱了眉头,“那声音是……剑鸣?!” 李昌谷点头,除去点头之后,没有多说什么废话。 延陵皇帝喃喃道:“一道剑鸣声,全天下都能听到,这是谁呢?” 其实他在问的时候,便应当是知道这是谁了才对。 除去那位朝剑仙之外,还能是谁? 李昌谷说道:“朝剑仙对着云端出剑,底气太足,让圣人们很是无奈。” 延陵皇帝有些惊骇道:“难不成那位剑仙现如今是要……屠圣?” 说出这句话的延陵皇帝即便是身前只有李昌谷一个人而已,也都很快的捂住嘴巴。 屠圣?! 这只怕是天底下最疯狂的事情。 旁人别说做,就是想也不敢想。 可是眼前有可能做出这件事的那位,叫做朝青秋,那么世间的所有不可能,都是可能的。 延陵皇帝不是眼光短浅的人,实际上能是一朝君主的人,谁又可能是目光短浅之辈。 他片刻之后,试探道:“昌谷先生,这岂不是说那位剑仙就要和圣人们不死不休了?” 李昌谷摇摇头,“这场架不一定打得起来,但实际上,战场也不在这个地方。” 延陵皇帝有些疑惑,于是低声说道:“昌谷先生何以教我?” 李昌谷站起身,放下手中的书卷,将膝上的剑悬在腰间。 他平静说道:“我原本是学宫的弟子,因为某件事,所以练剑,然后成了一位剑士,现如今被困在摘星楼的已经差不多百余年光景,不是不出不去,只是我找不到出去的由头,只是今日,真要下楼了。” 要是说从李昌谷这里得知那道剑鸣声是朝青秋弄出来的便已经让他有些惊骇了,现如今李昌谷说这句话,便让延陵皇帝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位昌谷先生,在他幼年时便盘坐在摘星楼里,这百余年间,不管洛阳城发生什么大事,都不曾离开,现在因为那道剑鸣,便要离去了? 李昌谷笑道:“剑仙相招,这天底下的剑士,谁不去赴会?” 延陵皇帝在震惊之后,便有些兴奋,“昌谷先生去往何处,可否归来?” 李昌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说道:“下楼之前,还得做一件事。” 延陵皇帝问道:“什么事?” 李昌谷没有说话,只是一挥袖,延陵皇帝便已经到了摘星楼外的地面上。 收回视线,李昌谷才喃喃道:“要下楼,就这么下去?” 他按住苦昼短剑柄,沉默不言,只是身后已经有磅礴剑气生出,与此同时,摘星楼上空,云海里雷声阵阵。 大雪纷飞的天气,竟然还能看到一道道紫色天雷。 有一条黄龙在云端若隐若现。 李昌谷抬头看天,身上的剑气一点点向外发散而去。 数年前,他一剑斩黄龙,境界重归春秋,而这一次,他要登临登楼。 无数淡青色的剑气犹如实质,在李昌谷身上生出,一点一点的汇聚成一柄青色长剑,剑尖就朝着天际。 李昌谷没有说话,就是这一举动,便已经是挑衅意味十足。 那条黄龙在云海里若隐若现,龙须飞扬,咆哮声传出很远。 延陵皇帝抬头看天,心神往之。 李昌谷总算是说了一句话,是一句诗文。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这便是第一剑。 青色长剑掠过天外,云海激荡,剑气大作。 然后他动了动嘴,又说道:“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这是第二剑。 青色长剑没入云海,片刻之后,剑落在那条黄龙身上。 斩断龙角。 龙鳞翻飞。 李昌谷笑道:“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 这是第三句。 也是第三剑。 这些诗文的名字叫苦昼短,这柄剑,也叫苦昼短。 只是听见,撕拉一声。 像是某块布被人撕碎。 这是某道禁制被人斩破。 这是某个境界被人所破。 从今日起,摘星楼困不住那位昌谷先生,因为他不仅破开了禁制,还破开了春秋境,他现在是一位登楼境剑士。 与此同时,白鱼镇的那座酒楼里,趴在窗边的宋沛看着腰间的那枚印章瞬间滚烫,然后很快碎裂,他看着碎了一地的印章,张大嘴巴,看着言余。 言余知道的不算多,只能苦笑。 禅子虽然知道许多,但是这枚印章毕竟是学宫辛秘,因此他也不知道具体的什么。 …… …… 李昌谷腰间苦昼短出鞘,李昌谷踏上剑身,御剑天外,掠出摘星楼。 留下一道耀眼白光。 延陵皇帝爽朗笑道:“恭喜昌谷先生脱困!” 正在教导程雨声练刀的老人陈酒按住腰间颤鸣的短刀,仰头看那人御剑离去。 陈酒喃喃道:“所谓天纵奇才,不过如此了吧?” 程雨声跟着师伯抬头,只能看到一道白光。 他好奇问道:“师伯,这是谁?” 陈酒没好气的说道:“就是某个读书读傻了,非要练剑的家伙!” 程雨声一怔,随即吃惊道:“是昌谷先生,他离开摘星楼了?” 陈酒冷哼一声,“朝青秋以剑相召,自然要去赴会。况且他早已经能够离开摘星楼,只是愿意和不愿意的事情,不过连老夫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能在出楼之前,成为登楼。这才是最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程雨声闻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他小心翼翼问道:“师伯,会不会是什么大事?” 陈酒冷笑道:“自己好好练刀吧,不管是什么大事小事,反正你总该知道,你这个境界,一掺和,就和送死没有什么两样。” 程雨声脸色难看,自己这师伯,说话太难听了吧。 陈酒漠然说道:“练刀。” …… …… 当李昌谷御剑掠过梁亦三人头顶的时候,三个人都抬头而观。 梁亦看着那道潇洒背影,笑着说道:“学宫的三位,你苏夜成了学宫掌教,这位成了一位登楼剑士,另外一人倒是不知所踪了。” 林红烛自然是知道梁亦说的那另外一人就是王富贵,他虽然知道王富贵的下落,但也没有开口,只是想着这三位,现如今的三位登楼,要是没有圣人出手,只怕这三位以后都有很大的可能成为沧海。 要是三人都还未离开学宫。 这便该是一桩学宫三人尽数成圣的壮举。 而且这个成圣,大抵该是真圣人。 而不是仅仅境界在沧海而已。 苏夜看着李昌谷的背影,平静说道:“等会儿若是有你们道门修士被我击杀,观主多担待。” 梁亦问道:“怎么说,你要为了李昌谷出手?” 苏夜平静道:“至少谁敢杀他,我便要杀谁。” 梁亦问道:“若是我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淡淡杀意流传出来。 苏夜看着梁亦,似乎有些生气。 林红烛平静道:“若是你要出手,我也要出手。” 这是对梁亦说的。 哪怕梁亦是观主,是公认的沧海之下第一人,也不一定能敌过苏夜和林红烛的联手。 两位登楼同时出手,还真不是这么容易接下的。 尤其是这两个登楼是林红烛和苏夜。 梁亦自嘲一笑,“你什么时候站到他身旁了。” 林红烛没有说话。 苏夜则是说了一句志同道合。 林红烛面无表情。 …… …… 那道磅礴剑气出现的同时,有一个男人出现在街道那边。 他腰间悬着剑,看着那个被他的剑气已经重伤的三教修士。 李扶摇也是扭头看着李昌谷。 大雪纷飞,落在他的发丝上。 很快便有两位登楼出现在远处,其中一位有些年迈的老修士看着这人熟悉的面容,忽然问道:“你是谁?” 当年学宫那桩事情,哪怕是做的再隐秘,实际上有会有消息走漏出去,一些资历够老的修士,自然能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对于那位精才艳绝的李昌谷,也会有人表示叹惋。 男人站在雪中,笑道:“李昌谷。” 说完这句话,他随即多说了一句,“我是一个剑士。” 当然,他是一位登楼境的剑士。 这句话没有说。 老修士怒斥道:“胡闹,李昌谷,你读的那些圣贤书呢,怎能和他们为伍?” 李昌谷笑而不语。 另外一位登楼更是直接的劝慰道:“杨先生,出手镇压便是,不用这么多废话。” 老修士怒极,随即便要出手。 李昌谷笑了笑,按住了腰间苦昼短的剑柄。 剑意大作。 他做读书人的时候,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读书人,他做剑士的时候,自然也该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剑士才是。 这一点,无需质疑。 —— 世间很难寻得几处真正安静的地方。 但北海应当是能够算一处。 尤其是在圣丹一事落寞,那些不死心的修士都离开北海之后,这个地方,又重归宁静。 北海离着海岸不远处的地方,有一间茶舍,茶舍里有个老掌柜,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反正是岁数挺大了,平日里大多时候,除去煮茶之外,便是在柜台打瞌睡。 今日也是如此。 这位老人,睡得正好,便听见一道剑鸣声。 那道剑鸣声,全天底下的人都能听到,他听到不是一件什么奇怪的事情,因此当他听见之后,没有太过惊讶,只是换了个姿势。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或许是很久,或许没有要那么多久。 反正他的茶舍被人推开了。 带着一些风雪。 水壶冒着热气,但也抵不过这些寒意。 老人缩了缩脖子,他睁了睁眼。 然后就没有再闭上。 因为那个人是他必须得正视的人。 普通百姓只是以为他就是个卖茶的老人,很少的人知道他是一个修士,知道他是个剑士的人,也就只有一个。 而且那个人,还是他这位登楼境惹不起的存在。 那人自然是朝青秋。 是这世间唯一的剑仙。 他站在茶舍里,看着老人,之前他出过一剑,世间已经无人能够相抗,所以他花了极短的时间,来见见他。 老人看着朝青秋,认真行礼,平静道:“你知道我不想死的。” 朝青秋知道,且明白。 他现在完全可以说一句很直接的话,比如你要是不想死,便滚去白鱼镇,不然你现在就得死,可实际上,朝青秋没有这样说,他只是说道:“借剑。” 朝青秋有剑,自然不需要借,他要借剑,自然便不是给他用的,可谁能握住一个登楼境的剑呢。 老人毫不犹豫,便点了头。 要一个剑士的剑,这是一个过分的要求,但是对于他来说,这个要求不仅不过分,完全就是朝青秋对他的施舍。 对他施舍,其实也是一件很过分的事情。 可他不觉得过分,因为相比较起来朝青秋让他去某个地方,这借剑,自然而然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他很快便去后院把那柄剑拿了过来。 朝青秋看了一眼,伸手拂过剑身。 然后便抹去了所有他留下的东西。 老人脸色有些难看,但没有多说什么,眼里也没有什么情绪。 朝青秋还在看他,老人明白了,他人可以不去,但他的剑应当要去。 于是他伸出枯槁的双手,握住剑柄。 无数磅礴的剑气尽数涌入剑身。 约莫半刻钟之后,老人脸上出现些疲态。 他松开了手。 朝青秋看着他,没有对他表达出什么失望,或是什么其他的情绪。 他转身走出茶舍。 于是身影消散。 …… …… 片刻之后,朝青秋来到了剑山崖下。 这里有许多剑,他们的主人,或是有名的,或是无名的。 大石头上的竹屋里。 三两和四两正在对弈。 一柄剑,和一个剑鞘。 四两看着朝青秋,站起身来,对他表示尊敬。 无论是朝青秋剑仙的身份,还是他将剑士一脉硬生生延续的事情,都值得让人尊敬。 三两无动于衷。 他之前也听到了那声剑鸣。 看着朝青秋,他难得说了句抱歉。 有些愧疚之意。 这该是很重要的事情。 可惜他不能离开。 朝青秋平静道:“我要那具白骨。” 三两挑眉,要准备说些什么,可是在张了张口,看着朝青秋,又没有说出来什么。 他其实是有些愤怒的,可是想着有些事情,愤怒也没有什么作用,于是便放弃了。 最后他颓然道:“在那条小溪里。” 朝青秋点头。 然后去了那条小溪。 有一股磅礴剑气涌入小溪里。 那具白骨落到朝青秋身前。 他往里面灌入一道磅礴剑气。 数量之多,让他都有些吃不消。 约莫片刻之后,白骨生肉,有了血肉之躯。 那人站起身,白袍加身,睁开眼睛,眼里尽数是沧桑。 三两站在远处看着他,神情古怪。 那人看着眼前的朝青秋,对他微微弯腰。 只是对于剑仙的尊重。 六千年前,无论哪一位剑仙,都有资格得到天底下所有剑士的尊重。 朝青秋指间出现一缕剑气,弥漫进入那人眉心。 那人先是皱眉,然后有些生气。 朝青秋把之前从北海要的那柄剑放到他身前。 那人看了看,握住了那柄剑,剑身上的剑气才慢慢涌入他的身体内,让他的眼神越发明亮,感受着那些剑气,那人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这些剑气,不过是能让他再看看这个世间的同时,还能多做些事情。 他以自己想不到的情况下,重新睁眼看看人间。 由着这些剑气灌入身体,那人看着朝青秋,开口问道:“青丝呢?”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八章 天地虽大,我只一剑(三) 白鱼镇,大雪纷飞。 这处由着三教修士和剑士共同构造出来的战场,至始至终都未惊扰过普通百姓。 在一众三教修士的布置下,这些百姓并不知道白鱼镇到底发生了何事,若不是如此,要是看见了这么些让人惊骇的场景,只怕当时便要被活活吓死。 山上山下,说得直接一些,便是两个天地。 当李昌谷踏足登楼,再从洛阳城来到白鱼镇之后,这边白鱼镇的登楼剑士,便又多出一位。 这些个登楼剑士中,最先烟消云散的,不是旁人,而是草渐青夫妇。 草渐青以旁门左道得以存在在这个世间许多年,为得不是别的什么,就是为了再看一眼魏春至,现在为了多看一眼魏春至,将那些残存的剑气都灌入那柄草渐青之后,早已经不能说得上是一位登楼了,朝青秋的那缕剑气给了魏春至半个时辰时间,让魏春至斩杀了一位登楼,只是本个时辰转瞬即逝,很快魏春至便要烟消云散。 他提着剑,站在云端,看着已经重伤的桂晋,神情平静。 桂晋如今的神态,实在是凄惨不已,她的一条手臂被魏春至硬生生一剑斩断,小腹上有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每一道再往前半分,都会让她陷入更为麻烦的境地。 其实她不明白的事情,不是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人斩断手臂,也不是为什么小腹上会留下两道伤口,而是明明魏春至还能一剑斩杀她,为何却收手了。 只留下了那两道不算致命的伤口。 这一战,他和另外那位登楼联手,结果被魏春至一人斩一人,更是重伤她,让她的本命朱砂都彻底斩破,让她再没有半点战力,让她丢了一条胳膊。 魏春至的身影开始变淡,他盯着桂晋,笑道:“若是还不走,就真要死在这里了。” 桂晋抬头看着魏春至,知道这个人不久之后便要消散在人间,可即便是如此,她也一点不怀疑,这位登楼剑士要是有心,会在片刻之后,一剑洞穿她的胸膛。 她现在已经丧失了战力,不管不如,留在这里也好,还是说侥幸活着也好,都注定对之后的战局影响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全无影响,或许因为如此,魏春至才选择的放过她性命。 桂晋神情复杂,脸上有些莫名神采,片刻之后,她重重朝着魏春至行过一礼,拿过一张符箓,贴在身上,片刻之后,白光生出,桂晋不见身影。 魏春至伸手揽过草渐青,然后眼神温柔的说道:“还有一刻钟,还想看看什么?” 草渐青柔声道:“只想看看你,便已经足够,别的什么都不想了。” 魏春至笑意醇厚,拉着她在云端走过几步,淡然笑道:“你我若是不练剑,反倒是三教修士,或许活得会很舒心。” 草渐青反驳道:“没意思。” 魏春至哈哈大笑,他抬头看向各处战场,认真说道:“一直觉得,我魏春至在同辈剑士里的天资,不是第一也该是第二,现在看来,山河全貌,未能可知,只是现如今,不能陪诸位一同征战了,魏春至,先走一步。” 声音不大,但还是传遍了白鱼镇。 无人应声。 魏春至提着草渐青,轻声笑道:“最后一剑,魏春至献丑了。” 草渐青看着魏春至,满脸都是笑意。 周青一剑斩开对面那位登楼,爽朗笑道:“魏兄只管亮剑便是。” 魏春至点点头,不多说,光是一剑递出。 这便是他在人间的最后一剑。 剑光在云端乍现,耀眼至极,随着这一剑递出,魏春至走入剑光当中,笑意不减。 草渐青跟着他走进剑光,两人笑着共赴黄泉。 有声音在云端传来,“恨只恨,并未生于六千年前。” 恐怕这句话,是无数有望沧海的剑士心中所想,这若是六千年前,只要你足够强,能够走进沧海,绝不可能会有人拦着你,可现如今,剑士一脉,想要走出第二位沧海,除去天资所限之外,最多的还是其他原因,比如这个世道。 在魏春至这一剑递出的同时,白鱼镇各处都响起一声声剑鸣。 此起彼伏。 有剑相和。 亦是送别之意。 无数修士却是脸色难看,这一番大战下来,三教便已经战死了五六位登楼,这边剑士一脉,却是还战死一位而已,而且还是以旁门左道呈现在世间的一位登楼剑士而已。 不管之前三教修士们对剑士是作何看法,但是有一点过了今日之后一定会让人清楚,那便是今日之后,对于剑士战力,三教一定会有一个直观的了解。 这个世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剑士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魏春至一剑掠过云端,去向某座山巅,轰击某位之前一直尚未出手的登楼修士。 那位登楼修士抬头一看,那道耀眼剑光所带着的磅礴剑气,让他脸色煞白,魏春至这一剑,不太好接。 一个不注意,便是重伤。 要是运气再差一点,只怕便是当场被斩杀都有可能。 磅礴剑气,从云端而来。 如同一条剑光。 那位登楼修士已经祭出了本命法器,更是已经把手里的所有法器都尽数放在了身前,期望能够拦下这一剑,可实际上当那道磅礴剑气来到身前的时候,那位登楼修士,才忽然明白,自己所想的一切,都没有作用。 磅礴剑气,直接掠过数件法器,将那些法器直接斩破,然后来到他的身前,一剑洞穿那人身躯。 而且那位登楼修士,并非是简单的被洞穿而已,更是被这道磅礴剑气带着撞断无数树木,被钉入石壁当中。 一剑之威,便是而已。 却又不仅仅是如此而已。 巨大的声响传出,这本该是极为精妙了的一剑,可是却无人出声。 直到那道剑光彻底烟消云散之后,周青才抹去嘴角的血迹,然后看着眼前的两位登楼。 神情平静。 他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登楼境剑士,活的岁月不算短了,只是这过往的许多年来,世间一直都不知道有一个人叫做周青,因为这个人,练剑是因为某个女子,即便是练到了登楼境,所为的大抵也是为了护那女子周全而已,若不是朝青秋的剑鸣相召,这位登楼剑士或许还会在世间游历,与那女子白首而已。 只是当他知道要来此地的时候,其实早便做好要死在此处的准备了。 他自己都不觉得自己以往那些年算是对得起腰间的剑,可这一次,他总觉得只是对不起那女子了。 可我周青这一辈子都对得起你,就这一次,应当没有什么大碍吧? 其实他想是这样想,但实际上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 他握紧手里那柄人间,眼神清明。 剑名人间,一只手抓住的自然也是人间。 他看着那两位登楼,平静递剑。 他周青的剑,倒也斩得了登楼。 两位登楼相视一眼,将两件法器祭出。 流转光华。 磅礴气机瞬间轰向周青。 这座山巅砰地一声。 整座山都都摇晃不已。 周青举着剑,一条手臂血流如注。 他怅然一笑。 他哪里想着就这样死去的。 两位登楼,已经死去一位,另外一位的状态也不算是有多好,他看着周青,眼睛里充满了惊惧。 这种情绪很难在一位登楼境里发生才对。 可事实上,就这样切切实实的发生在了他眼里。 周青举着剑,说道:“再来一剑。” …… …… 白鱼镇这边,数位没有出手的登楼里,其实才是真正的强横战力。 这些人,要么是某些隐世的登楼修士,要么是辈分奇高的某些书院道观的老祖宗。 这些人,在当年无一不是精才艳绝之辈。 现在却为了同一个目的,来到此处。 他们之前,一直按耐住性子,现在见了这个局面之后,自然是再也忍不住。 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白发老人走出某间客舍,来到街道,看着某地,就要出手。 远处一道磅礴剑气蓦然而来。 身材清瘦的李昌谷出现在前面不远处,看着这个老人,平静道:“昌谷见过水镜先生。” 对于这个老人,旁人可能不知道,但是同样是出自学宫,李昌谷倒是清楚的很,这位水镜先生,是学宫里的登楼修士,学问不知道高低,但有一点,此人修为,一定是极高。 他的名字,被学宫很多夫子反复提及。 水镜先生看着李昌谷,冷漠问道:“你身为我学宫弟子,学剑便也罢了,为何还要同他们站在一起?” 李昌谷歪了歪脑袋,笑道:“水镜先生,剑士多真人。” 李昌谷不是那种废话很多的人,因此在这么一句话之后,他便不再多说,只是按住苦昼短剑柄,认真说道:“水镜先生,或许你会死在我的剑下。” 李昌谷虽然是才踏足登楼,但有很多事情本来就不能以常理视之,就比如说是现如今的李昌谷,在面临这位水镜先生的时候,一点都不落下风。 他看水镜先生,平静拔剑出鞘。 仿佛接下来要出剑斩的,不是这位水镜先生。 而是这差不多百余年的过往时光。 正文 第四百二十九章 天地虽大,我只一剑(四) 在水镜先生遇上李昌谷的同时,还有另外一位年轻男子出现在白鱼镇上。 世间的修士,境界到了一定地步,便能够保持容貌不变,当然,若是踏足暮年之后,大多数修士便舍不得用气机维持容貌了。 所以能够有年轻容貌的修士,大多都是处于春秋鼎盛的时候。 登楼境的修士,大多都活了数百年,不管容貌如何,大多眼里的沧桑都是藏不了的。 可这一位,眼神清明。 里面只有生机。 这位一身青色长袍,手持折扇的登楼修士出现在街道上的时候。 其实有许多人都不能够想象这样一位翩翩公子竟然是一位登楼境的修士。 言余站在酒楼二楼的窗边,跟禅子站在一起。 禅子看了一眼那年轻书生之后,便感叹道:“贵教人才辈出,这位前辈应当便是玉面书生吧?” 言余有些意外,他看着禅子,笑着问道:“禅子何至于如此博学?” 禅子看着远处的那个男子,说道:“这应当是两百年前的事情了,世间整整有两百年没有人见过这位前辈了,想不到今日竟然还是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言余点点头,“就连学宫里大多数人都记不得这位前辈了。” 禅子感叹道:“本没有非要不死不休的缘由,为何要如此?” 言余想了想,然后说道:“本来就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山河里,三教和剑士一脉,到底说不说得上不死不休,说不说得上生死之敌,其实早在六千年前便有了定数。 禅子移过来视线,不愿意再看向那位玉面书生,只是说道:“今日一战,剑士一脉尽出,数位登楼都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战力,只是相比较起来,也还是不如儒教和道门两家联手。” 言余默然不语,这儒教也好,还是道门也好,在山河里六千年的根基,哪里是剑士一脉能够比拟的,剑士一脉倘若没有朝青秋,指不定早已经变作了历史的尘埃。 禅子说道:“没有人能拦下这位前辈了。” 这是事实,当魏春至消散之后,这在场的登楼剑士,周青是几乎便要战死在此处,那个老人自顾不暇,许吏更是脱不开身,李昌谷虽然才至,但被水镜先生拦下之后,也没有能力去驰援旁人。 这位玉面书生,本来就是一个境界不低的登楼境修士,可以说他现如今加入哪个战局,哪个战局便要一边倒的倾斜。 禅子平静道:“不知道这位前辈要先杀谁。” 言余摇摇头,“谁知道呢。” …… …… 玉面书生来这里是要杀人的。 因此在短暂片刻之后,他便出现在了许吏的那处战场。 这位隐姓埋名比周青更甚的登楼剑士,已经斩杀了一位登楼,现如今又重伤了一位,能够站在他身前的那位登楼尚无大碍,但许吏却是脸色有些苍白了。 当玉面书生来到这边之后,几乎便是奠定了许吏战死的局面。 这个说得上玉树临风的年轻男子,看着许吏,平静道:“你该死。” 许吏冷然一笑,举剑在胸前,并不答话。 在他看来,之前不敢出手,现如今却来到他面前的玉面书生,也还是畏惧剑士的杀力。 玉面书生用折扇底部打着手心,说道:“不管如何,你都该死,我两百年没有出过手,这一出手便斩杀一位登楼剑士,也算是不错了。” 许吏笑道:“来试试?” 他这半辈子第一次出手,斩杀的也是一位登楼。 当然,当时那只黄鹤,不算! 磅礴剑气席卷风雪,形成一个诡异的龙卷,风雪也好,还是剑意也好,无不充满了肃杀之意。 玉面书生伸手看着一片雪花落在他手背上,然后眼睁睁看着这一片雪花四分五裂,玉面书生拿起折扇一点,一股磅礴如同九天银河的气机席卷而来,光凭这般气机,便已经要胜过许吏之前要斩杀的那位登楼了。 许吏一剑挥出。 同样是磅礴的剑气,掠向玉面书生。 只是剑气掠过一段距离之后,忽然便停滞不前。 玉面书生伸手一扯,竟然将那些剑气硬生生给扯散。 他站在原地,折扇在手,显得很是悠闲。 另外两位在此处的登楼修士,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里的惊惧之意。 这同为登楼,许吏并非是他们能够应付的,可谁也没有想过,这个年轻男人明明是三教之中的修士,竟然也是如此,竟然也是要远胜他们。 许吏皱眉,这一剑虽然并非是巅峰时的一剑,但对付一般登楼境,绝对是不落下风的,他哪里想过会像是现在这般一样,竟然是被玉面书生拦下了。 他面色凝重。 玉面书生摇头道:“所谓剑士,不过如此。” 这不是他对着如此状态下的许吏进行嘲讽,而是从他自己的内心来看,不管是不是巅峰的许吏,想来都是没有任何可能胜过他的。 这是极度的自信。 当然也是基于自身极为强大的实力而生出的认知。 许吏认真说道:“你很强。” 玉面书生不置可否,只是用折扇反复敲打着手心,他想了想,然后说道:“现在你该去死了。” 说完这句话,他有一指伸出。 而对面自然是一道剑光生出。 可很快天际便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跳梁小丑!” —— 在李扶摇再度一剑斩杀了一位太清境修士之后,便实在是精疲力尽了。 他杵着剑,看着街角的另外一位太清境,实在是没有半点办法了。 灵府里的剑气空空荡荡,再无法递出一剑。 那人缓慢走向这边,手里拿着一只笔,气机聚于此处,想来便是要一击杀之。 可很快,天际便有一缕剑气掠来,一柄剑径直穿透他的胸口。 生机就此断绝。 有一个白袍男人蓦然出现在李扶摇身前。 李扶摇抬头,看清那男人容貌,当即便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这张脸,他见过不止一次。 他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白袍男人的视线落到李扶摇手里的青丝手上。 他没有什么动作,可那柄青丝却是不住的颤鸣。 那些颤鸣声里,有很多情绪,久别重逢的欣喜,还有些许伤感…… 白袍男人自顾自说道:“它在你手上,受了些委屈。” 李扶摇低头不语,他自然知道,这柄剑的前一任主人,是天底下最难得一见的剑胚,剑道资质之高,就连剑仙朝青秋都比不了,他又如何能够比拟。 因此有委屈,倒也正常。 白袍男人继续说道:“只是它到底还是握在了合适的手里。” 李扶摇低声道:“对不起。” 白袍男人看向李扶摇,摇摇头,缅怀道:“这个世间变了,不是当年那个世间了,你们活得要更难一些,你不用对不起谁,青丝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都总是不是当年了……” “你叫什么名字?” 白袍男人看着李扶摇,轻声问道。 李扶摇回答道:“李扶摇。” 白袍男人点头,神情平静,“我也没有想过我能再看看这世间,我也没有想过你们有这么难,但我想着,总能够做点什么,即便不因为我是个剑士,但似乎也因为我是白知寒……” 李扶摇小声喊道:“前辈,您怎么……” 李扶摇之前见过两次白知寒,第一次是第一次握住青丝剑的时候,那个时候,看到的是白知寒死在剑山的场景,第二次在陈国的万宝阁,更为具体,只是第二次的白知寒,远远没有现如今的白知寒那么温和。 白知寒看着李扶摇,想了想,然后伸手说道:“我来找你……是为了借剑……” 朝青秋让他重现世间,也替他找来了一柄剑,都是登楼境剑士的剑,只是远远没有青丝用的顺手。 因此他来这里,便是为了找李扶摇借剑的。 之所以说是借剑。 那是因为青丝剑,真的已经算不上是他白知寒的剑了。 如今青丝的主人,是李扶摇。 李扶摇松开青丝,轻声道:“前辈,这是你的剑。” 白知寒摇头,“这是你的剑。” 他加了一句,“借我用用。” 李扶摇没有再说话,只是往后退了两步。 白知寒看着这柄青丝,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去握住这柄青丝。 刹那之间。 一声剑鸣声响彻天际。 如果说朝青秋的剑鸣声能够让世间所有人听见,而且还能传递一个让世间的剑士去往某处的讯息的话。 那么白知寒的剑鸣声,就只有一个意思。 那就是我回来了! 我是谁? 我是白知寒,我是世间最后一位剑胚,我是当年最强的一位登楼境剑士。 所以当我站在这里的时候,沧海之下,不管是谁,都该退避三舍。 当我要杀人的时候,不管是谁,都要去死。 白知寒握住青丝,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剑气从他身上生出。 于是此时此刻,这位六千年前的剑胚,登楼境剑士。 回来了。 这位世间最后一位剑胚,做了一个极为怪异的举动,那就是提剑在地面上划开一条沟壑。 他站在沟壑里,轻声道:“好久不见。” 正文 第四百三十章 天地虽大,我只一剑(五) 当那一声剑鸣响彻天空的时候,有无数剑士都抬头看向天际。 然后无数剑士都感受到了那股磅礴浩瀚至极的剑气。 就连几位登楼都吃了一惊。 这道磅礴剑气的主人,只怕是有半只脚都已经踏进了沧海境。 这世间何时又出现了这么一位人物? 第一个被白知寒递出一剑的登楼修士,不是旁人。 正是玉面书生。 那位玉面书生感受到那股磅礴剑气的同时,便当机立断的向后掠去,瞬间便退开数百丈,远离当时那个战场。 可事实上在他离开之后,一袭白袍的白知寒来到许吏身前,并不说话,只是一步踏出,剑气瞬间撕裂一处街道。 两位登楼在这一剑之下,一人当即毙命,另外一人狼狈倒退,可当他还没有站稳的时候,白知寒的剑便已经到了他身前。 简单直接的一剑刺出,便是一剑刺透那人胸口。 白知寒握紧剑柄,面无表情。 这等修为的登楼,哪怕是不受伤,也不需要太费心。 抽剑,前掠。 在短暂的时间里,白知寒便已经到了玉面书生的面前。 看着这位境界还算是不错的登楼境,白知寒握紧青丝,简单的一剑递出,剑光乍起,便在玉面书生胸膛上留下了一道骇人伤口。 玉面书生到退数步,惊骇问道“你是谁?” 这世间的登楼剑士,即便大多不显其名,但是谁又想过,会有这么一人,站在登楼时,对世间所有登楼都是碾压状态? 白知寒只是吐出三个字,“白知寒。” 随着这三个字被他说出来,白知寒的第二剑已至。 这一剑同之前那一剑不同,剑势看起来要弱得多,看起来远不如第一剑。 可是这一剑才起势,玉面书生便脸色大变。 他顾不得什么,再度提气后掠。 白知寒漠然道:“晚了。” 白知寒是六千年前的剑胚,是一位无限临近沧海的一位登楼境剑士,不管是剑道天赋,还是什么实战经验,在登楼境里都是最为顶尖的存在。 在那个年代,能与白知寒比剑的,大多都是登楼境剑士,能与他生死厮杀的,更大多数是要嗜杀的妖族。 而且那个时候的剑道,不说比现如今更好,但一定会多些的。 白知寒第二剑从一个诡异的角度递出,这一剑斩开无数磅礴气机,斩开玉面书生的衣袍,斩开他的折扇,落到了他的咽喉上。 于是很快便有一道鲜血迸发出来。 白知寒的剑也收了回来。 他看向远处。 递出一剑。 璀璨剑光在白雪纷飞的白日里,都显得那般的耀眼。 月色和雪色之外,这道剑光一定是世间第三种绝色。 白知寒仅仅片刻便出现在了周青身前,那剩下的一位登楼,被白知寒一剑所斩。 白知寒身形不停,继续掠过这边,去向云端。 光从他出现在这里算起来,他便已经斩杀了整整四位登楼。 所用不过一刻钟左右。 许多之前按耐住没有出手的登楼修士,此刻都出现了众多修士眼前。 许多都是当年威震一方的存在。 …… …… 禅子看着远处的那道冲天剑气,沉默片刻说道:“是白知寒。” 言余没有说话,他没有禅子那般见识高远,自然不清楚这位六千年前的剑胚是谁。 禅子缓缓解释道:“剑胚白知寒,六千年前的最有一位剑胚,是一位登楼剑士,更是被说成只要给他时间,便一定能够踏足沧海的的天才,现在说起来,应当是是世间最后一位剑胚才是,毕竟现在来看,这六千年来,还真没有出过任何一位剑胚,只是这位剑胚,为何能在六千年后重现人间?” 这是禅子的疑问,想来也该是所有知道白知寒身份的人的想法。 毕竟没有任何人能够活到六千年之久。 即便是剑仙都不能,何况是一位登楼境剑士。 言余想到了某种可能,低声道:“朝青秋。” 禅子苦笑道:“似乎也只有这样一个解释能够说得通了。” 朝青秋是世间唯一的一位剑仙,他又是世间无敌之人,或许有些什么秘法,能够让一位六千年前的剑胚短暂重现人间,也说不定。 但不管如何,要真是这样,朝青秋必然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的。 这种秘法,可能也只能是沧海境的修士才能施展了。 言余忽然说道:“今日不管如何,儒教和道门,一定会损失惨重。” 其实这是一句废话,今日已经死去的登楼境修士,儒教和道门便已经死去超过十位,谁不知道损失惨重,但实际上这样看来,反倒是体现了儒教和道门的底蕴深厚。 禅子不禁想着,要是在佛土,能找出十位登楼修士吗? 他问道:“若是观主不出手,天底下还有哪一位登楼能够胜过他?” 言余想了想,准备说一句掌教有可能,但想了想,还是苦笑而已。 禅子忽然抬头远观,说道:“观主出手了。” 禅子不知道观主身在何处,因为他境界太低。 可是他知道了,是因为天边出现了一轮明月。 像是观主这种大人物,自然不会轻易出手,之前不管是怎么焦灼的局面,他都不曾出手,可是现如今见识到那股磅礴剑气之后,观主竟然是按耐不住,便出手了。 天边的明月,手上的五彩长河,这便是观主。 当年世间还没有出现这么多登楼剑士,世间唯一的一位登楼境剑士不是旁人,就是剑山老祖宗的许寂,可老祖宗许寂当年在遇到观主的时候,依然是没有胜过他。 今日有可能遇见比老祖宗许寂更为强横的剑士,观主见猎心喜,自然出手。 当白日里出现那么一轮明月的时候,无数修士都欣喜若狂。 因为在他们心底,观主便是这沧海不出,登楼里最为出彩的一个人。 完全说得上世间无敌。 因此才有那么多修士有如此情绪。 可是片刻之后,当那道磅礴剑气席卷风雪,将那轮明月生生击碎的时候,无数人都瞪大了眼睛。 这个登楼剑士究竟是谁? 平日里谁也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怎么现如今横空出世,就将观主的明月的击碎了? 要知道观主可是众人公认的登楼第一人。 …… …… 白知寒提剑掠向梁亦。 这是白知寒在斩杀数位登楼之后,第一次觉得对方有些本事。 当然,也只是觉得有些本事,仅此而已。 白知寒从来不认为登楼境里会有人胜过他,他作为这六千年前最为出彩的一位登楼,傲气与胆气都一点不差。 梁亦在明月被一剑击碎之后,神情便有些难看,等到白知寒快要来到身前之后,神情便更为凝重了。 他除去在朝青秋的剑面前觉得是实在无法抗衡之外,这世间的剑士,他还从未有其他人让他觉得是难以应付的。 可是当白知寒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梁亦便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实在是这位剑士太过于锋芒毕露。 毫不掩饰。 他看着这人,很快便问道:“你是谁?” 白知寒还是一如既往的吐出三个字。 梁亦有些释然,白知寒这三个字,出现在登天楼的三千道卷里的次数不少,甚至有数页是专门来介绍他的,说是这位剑胚,剑道资质,冠绝这六千年,不管是朝青秋还是别的什么人,都及不上他。 梁亦皱眉道:“朝青秋真从棺材里把你拉出来了?” 这句话很是不礼貌,但是白知寒没有生气,因为这事实。 他就是从棺材里被人拉出来的。 而且还是被动的。 他看向梁亦,一字一句说道:“要么杀你,要么杀他们,你选。” 这句话里面的深意在于若是梁亦非要拦着他,白知寒便要斩了他,只是斩了他之后,他大抵也没有余力再杀其他登楼,但若是梁亦不出手,白知寒便还能斩杀其余的登楼,反正至少不止一个。 梁亦很快便明白了白知寒言语中的意思,他想了想,然后便侧着身子让开了路。 之前的短暂相交,便让他清楚的明白,自己不是白知寒的敌手,既然不是敌手,他便不太想做些无谓的事情。 只是承认不如白知寒,其实对于梁亦来说,都有些困难。 白知寒漠然转身,掠向天际。 要去斩杀另外的登楼修士。 等他的身影消失不见之后,林红烛和苏夜才出现在这边。 看着他的背影,林红烛问道:“这位是谁?” 梁亦说道:“白知寒。” 苏夜见识不算短浅,听到这个名字之后,便已经知道了很多,他皱眉道:“朝剑仙把剑士一脉的家底都翻出来了,可是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大局,他为何要这般?” 普通修士只是知道要杀剑士,很少有修士能像他们三人这般站在高处想事情。 梁亦挑了挑眉头,看向林红烛。 林红烛则是看向苏夜。 苏夜想了想,低声问道:“朝剑仙真的要屠圣?” 世间的赌徒,当输红了眼之后,自然是要把最后的家当都拿出来的,当那些家当都输了之后,显然那个赌徒便会更疯狂,或许会操起一把杀猪刀,向庄家挥去。 把朝青秋这样的人物比作一位赌徒,显然是有些不太好,但若是朝青秋把这些家底都拿出来输干净之后,谁知道他要做些什么呢。 再说了,朝青秋又偏偏是世间最为无敌的那位赌徒,他要做些什么的时候,或许都能有不错的结果。 即便是结果不好,说不定都是一个难以让庄家接受的结果。 林红烛说道:“可惜我不是沧海。” 这句话说了一半,只是一半,梁亦便清楚了。 他摇头道:“你是沧海也无济于事,两位沧海没有用的。” 两位沧海是无用,因为云端光是道教和儒教便有十位圣人。 苏夜皱眉道:“朝剑仙真要向圣人出剑。” 这是这个最不好的一个结果。 无论朝青秋之后的生死,都在说明这个局面是最不好的。 梁亦有些不可置信,“不太可能吧。” 林红烛冷然一笑。 朝青秋能够向天外出剑,为何不能向云端出剑。 毕竟依着现在这个局面来看,朝青秋若是再不有些动作,剑士一脉最后一定是要覆灭的。 那若是朝青秋真要向云端出剑了,会不会有圣人便联手将朝青秋诛杀在这里? 这或许是很多人都想知道的事情。 可从未有人想过有朝一日,朝青秋会这么做。 以前没有,那么今日呢? …… …… 当白知寒提剑斩杀另外一位登楼的时候,那位老剑士,已经被两位登楼联手重伤,奄奄一息。 他看着白知寒的绝世风采,竟然是泪流满面。 闭眼前,老剑士一直低声喃喃道:“剑士未亡,剑士未亡。” 白知寒倒提青丝,感受着身体里逐渐枯竭的剑气。 然后朝着远方轻声道:“李扶摇,那条路,我陪你走一程。” 两人看似毫无交集,毕竟一个是六千年前的剑胚,天资高得出奇,而另外一位是一位资质一般的剑士。 可却是因为这样一柄青丝,两人结缘。 白知寒手指拂过青丝剑身,然后看向身前两位登楼,冷然道:“该死了。” 神情漠然至极。 —— 在白知寒离开剑山的同时,朝青秋便到了剑山山顶的问剑坪,那里同样是有一具白骨,白骨里有一柄剑。 旧事。 老祖宗许寂多次想要把这柄剑赠给李扶摇,可都没有能成。 于是最后这柄剑只能陪着他一起留在了剑山顶上。 一身白袍的朝青秋站在此处,站了很久。 在今日之前,他走过很多地方,见过不少人,想过很多事情。 他本来已经能够一剑斩开天幕看看天外到底如何,可是因为很多原因却是留下来了。 有些事情他要去做,即便是不能离开人间。 即便是有可能离开人间。 他想了想,低头捡起那柄旧事。 于是在此刻。 这剑山的所有剑。 瞬间掠向朝青秋。 一道剑身足足有数十里那么粗的青色剑罡缓缓生出。 朝青秋一头长发被风吹动,他仰头大声道:“朝青秋想向诸位问一剑。” 剑仙朝青秋,今日向云端圣人问剑!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一章 朝青秋的剑(一) 朝青秋出剑。 这本来就是一件极为震惊世人的事情,朝青秋对云端圣人出剑,这就是世间最大的事情。 尤其是当那道剑身长达数里的剑罡在剑山顶端生出的时候,云海真的开始翻腾了。 这道冲天剑气,不可一世。 磅礴剑气形成的参天巨剑,比剑罡还要巨大,冲天而去,刺透云海,朝青秋悬剑登天而上。 那副场景,映射在白鱼镇上空。 一众修士也好,剑士也罢,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尚未来得及出手的老登楼,看着天幕上的光景,喃喃开口,“这不可能,朝青秋怎会如此大胆!” 很快便有人附和道:“是啊,云端可是有整整十位圣人!” 即便是剑士如何杀力世间第一,即便朝青秋是世间无敌之人,可是一位剑仙,便能邀战十位圣人? 这是众人不想看见,也不愿意接受的事情。 十位沧海面对一位,胜负不是那般明显吗? 为何朝青秋还要出剑,而且如此堂而皇之,要让举世皆知? 禅子透过窗口看出去,看到云端光景,即便是他一向以博学著称,到了这个时候,也是有些失神。 他喃喃道:“朝剑仙如此行事,实在是出人意料。” 言余更是苦笑道:“朝剑仙这一剑,便真要和咱们不死不休了。” 这是言余的看法,也是许多三教修士的看法。 白鱼镇上的战场,不管对敌双方的境界高低,都默契的停下了杀伐,现如今这场大战的胜负,并不是由他们左右了,既然朝青秋亲自出手,这场大战的胜负已经不再他们身上,一定会在沧海之中分出个胜负,到时候分出胜负后,再打不迟。 更何况,那些个登楼,实在是被后来加入战场的白知寒给杀怕了。 这位杀神,一投入战场,便斩了数位登楼,这动辄便是有登楼修士死在他的剑下。 那位玉面书生,当年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可怎样? 在白知寒的剑下撑过几剑了? 这一次收手,双方都乐见其成。 当所有人停手之后,满脸血污的周青从某处走来,看着自己媳妇儿,走到她身边之后,看着她已经泪流满面,周青想伸手去替她擦干眼泪,只是双手实在是无力,抬也抬不起来。 女子抹了把脸,伸手去握住周青的手,然后轻声道:“宝,回来就好。” 周青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许吏出现在街角。 他的伤势要比周青重很多,步履蹒跚,走到那妇人和小姑娘面前的时候,便努力挤出一个笑脸,柔声说道:“没事的。” 妇人怔怔出神,之前许吏御剑离开白鱼镇,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这样的许吏,其实比之前大半辈子见过的许吏,更让她喜欢。 妇人关切问道:“怎么了,要不要紧?” 许吏低下头,对着小姑娘做了个鬼脸,然后对着妇人皱了皱眉头。 妇人的视线顺着许吏的身体往下看去,才看到他的大腿处的衣衫,已经满是鲜血。 妇人眼眶里的眼泪便奔涌而出。 许吏无奈一笑,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李昌谷和朝风尘并肩走过街道,来到李扶摇身前。 朝风尘以春秋境硬抗登楼,而且斩杀了不止一位,已经是十分出彩的战绩了。 只是因为境界所限,朝风尘其实也是最难的一人,要不是李昌谷在斩杀那位水镜先生之后,及时出现,现如今的朝风尘,便真的已经被斩了。 李昌谷腰间悬着苦昼短,他加入战场的时间尚短,受的伤不算太重,来到李扶摇身前之后,才衷心夸赞道:“朝先生剑道境界,真是要比李昌谷高出太多。” 朝风尘按住剑柄,笑着看着李扶摇,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说道:“实际上这小子也不差。” 朝风尘没有回答李昌谷的问题,本来看起来是应当有些过分的,但实际上,不管是李昌谷还是朝风尘自己,都没有觉得有些什么。 李昌谷点点头,对于被剑山老祖宗许寂寄予厚望的李扶摇,他有过接触,也是觉得这个年轻人不差的。 李扶摇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天际风景,然后认真问道:“朝先生,朝剑仙要向云端出剑,有没有把握?” 不是当事人,其实很难知道其中的东西,但是朝风尘不一样,他是朝青秋的一缕剑气,虽然早已经与朝青秋分离,但实际上,他才是在场的人中,最为了解朝青秋的人。 这种了解,旁人根本无法比拟。 朝风尘抬起头看了看,笑道“不太清楚,但既然他要做这桩事情,大抵还是会有些好的结果,要是真的结果不好的话,咱们大不了一起死便是。” 李扶摇有些无奈。 这个世间所有的事情,都抵不过活着。 这件事最大。 李昌谷笑着说道:“不管生死,能够看一次剑仙出剑,都是极为幸运的事情,特别是如今,朝剑仙要面临不止一位沧海的情况下。” 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沧海,能够正面胜过朝青秋, 所以绝大部分修士早已经不抱希望,认为有沧海能和朝青秋一战了,因此当朝青秋悬剑走上云端的时候,其实不管是谁,都抱着极大的期待,朝青秋战力到底如何,始终还是需要用一场又一场的战事来判断。 而且这种大战,一定要把朝青秋逼上绝路才行,要不然就是那么普普通通的一场大战,如何能知道朝青秋的战力到底如何? 李昌谷悬剑而立,负手看着天边,轻声道:“但愿今日会有个好结果。” 朝风尘点头微笑,并不多言。 李扶摇则是按住了那柄草渐青的剑柄。 之前在魏春至烟消云散之后,这柄剑便掠回到了李扶摇手里。 这一剑被魏春至夫妇用过之后,上面有不少残存剑意,显然是留给李扶摇的剑道感悟,不仅是剑山老祖宗许寂,还有许多人,其实对于李扶摇,都有着很多期望。 至少现在来看,便有魏春至这对夫妇。 剑胚白知寒,才走出摘星楼的李昌谷。 再加上朝风尘。 李扶摇前所未有的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那般大。 他看向天际,看向朝青秋的背影,握紧了衣角。 …… …… 云海里雷声阵阵。 朝青秋一身白袍,悬剑在侧, 圣人高坐云端的说法,其实不假。 只是在朝青秋来到云端之后,能够站出来面对朝青秋的圣人,其实也不多。 云端十位圣人,实际上并非是一条心,儒教和道门本来便有隔阂,而就算是一教之内的圣人,也不一定是一条心。 所以朝青秋这一次,即便是有些过分,只怕也不会遇上十位圣人联手的局面,只是最后到底是谁来和朝青秋生死一战,不好说。 没谁愿意面对现如今极有可能要下定决心杀人的朝青秋。 屠圣这件事,已经六千年没有人来做过了,除去说是这六千年来,并未出现除去朝青秋之外的剑仙,还因为其他的原因。 朝青秋的那柄剑在腰间,他的那道剑罡在身后,他平视前方,神情平淡。 他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举动,身上的剑气反正便是丝丝缕缕的溢出。 让云层并不敢停留在他的身旁。 只是身前的云海,仍旧是不停翻腾,除此之外,淡淡金光闪现。 朝青秋静静的站在此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炷香而已,也或许是好几个时辰。 天幕中有一个破碗凭空而现。 那破碗很大,上面雕刻着许多奇怪的纹路,仔细来看,应当是许多的异兽被雕刻在上面的。 破碗很大,似乎大得能够装下这片天地,碗里雷声大作,有无数紫电缠绕在碗内。 景象骇人。 很快有观战的修士惊骇开口,“这是?!” “镇妖碗!” 相传云端之上的圣人当中,有一位圣人手里有一个镇妖碗,碗里相传镇压着一位大妖,不知道传言是否属实,但有一点是众人都知道的,那便是那位手持镇妖碗的道教圣人,是一位境界极为高深的圣人,隐隐有道门第一的说法。 有无数道教修士虔诚行礼,高声高呼道:“道门恭迎叶圣降临人间!” 要知道,这位圣人早已经不在世间显身,作为道门最后的底牌,平日里决计是没有可能能让他出手的,可现如今他亲自现身,足以说明今日儒教和道门对于朝青秋的重视。 当镇妖碗已经引去所有修士的视线之后,有一位身穿灰色道袍的中年道人出现在云端远处。 他面容普通,看着也没有什么气势,只是当他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朝青秋皱了皱眉。 之前出剑也好,挑衅也好,出来应对都是其余圣人,这位在云端上的高坐数百年不曾露面的叶圣,今日算是第一次出现在世间。 叶圣出现之后,平静道:“朝青秋,当真要出手不可?” 朝青秋不开口。 要是这来一位圣人便能解决这事,朝青秋也不会这么让三教头疼了。 他在等第二位,或是第二第三位圣人出现在这里。 这总不是什么大事。 一定会出现的事情,朝青秋不会太在意。 片刻之后,有一本泛黄古籍出现在天外。 那本书上有这世间最多的浩然之气,是独属于儒教的东西。 世间最为珍贵的东西,让每个人来看,都会有不同的结果,但是要让儒教来看,就一定是那本天书。 儒教的那本天书,是儒教的镇教之宝。 历来都是只有儒教教主才能握在手里。 如果说苏夜是学宫的掌教,是整个云端之下的读书人领袖。 那么这一位,便不管是云端之上还是云端之下,都是当之无愧的儒教之主。 就连云端上的其他三位儒教圣人,在名义上受到这一位的节制。 比起当时道教的那位叶圣出现的场景,这位天书出现之后,便有许多儒教修士当即便痛哭流涕,他们大声高呼道:“我辈读书人恭迎教主。” 儒教教主,圣人周夫子! 要是说道门的叶圣有道门第一人的说法,但却没有一个能够堵住众人口的身份。 那么这位圣人周夫子,便什么都有了。 他是儒教教主,在学宫的祭礼大殿里,他的木像,被供在最前面。 他的身份,一点都不假。 是名义上的天下读书人领袖。 叶圣面容普通,还是个中年道人,这位周夫子便要显得年迈许多,一头苍白长发被他认真扎好,这位圣人出现在云端之后,便伸手取了天书,看着朝青秋,认真说道:“朝剑仙真的要打一场?” 朝青秋看着这两位圣人,平静道:“有条件,总得打过之后才能讲。”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讲道理。 但实际上也很有道理。 若是朝青秋不能在他们面前展现出绝对的实力,不管如何,条件便没得讲。 而儒教和道门,今日是让叶圣和周夫子两个人出面,便早已经说明了一点,至少从一开始,三教便已经示弱了。 若是没有这个想法,那自然是万万不可能让这位儒教教主周夫子和叶圣联袂而至的。 叶圣平淡笑道:“不如先说条件,你朝青秋的能耐,我们都知道。” 周夫子也是附和道:“的确如此,你朝青秋今日不可能杀人,我们也不可能送命,你朝青秋把所有家底都拿出来做赌,不知道以后如何,但至少现如今是赢了。” 世间的赌徒很多,但像是朝青秋这般有胆量的,就他一个。 有些人很有胆量,但无奈家底不够,朝青秋是属于有家底和有胆量的那一种。 他按住剑柄,剑气还是忍不住的倾泻。 周夫子叹道:“我这把老骨头,真的禁不起你刺几剑。” 叶圣收了镇妖碗,淡淡看着朝青秋,然后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打一场吧,之后坐下来,到底是你朝青秋的底气足些,还是我们腰杆更硬一些,都好说。” 周夫子点点头,不再多说。 说半天,都上了赌桌,还是要看看各自的手段才行。 朝青秋缓缓推剑出鞘半寸,然后说道:“请。” …… …… 其实在朝青秋腰间古道尚未完全出鞘的时候,身后那道剑罡便已经斩破云海,到了对面周夫子身前。 沧海境界的修士,是这个世间最强的战力,自然出手便是这世间最为玄妙的招式,而朝青秋作为这世间最强之人,他的剑,自然代表着这世间最强杀力。 周夫子神情平淡,他看着朝青秋的这一道剑罡,儒教天书便横在身前,迸发出一阵刺目的光芒,剑罡带着朝青秋无数的剑气,袭向这本天书之后,瞬间剑罡破碎,有无数的剑气散落云端,只是朝青秋表情古井无波,他看向另外一边,叶圣托着那个镇妖碗,看着这边,同样是面无表情。 朝青秋腰间的剑尚未完全出鞘。 这道剑罡看起来声势浩大,但实际上对于周夫子这样的圣人来说,不算是什么接不下来的东西。 叶圣站在远处,看着这边,想了想,然后说道:“朝青秋,出剑便可。” 朝青秋转过头,看着远处,不言不语。 这位剑仙,在云端,显得很是自然。 他的剑在腰间,尚未出鞘,若是等到快要出鞘的时候,恐怕便是这世间最为恐怖的事情。 周夫子做揽月式,将那本儒教天书翻开一页,然后看向朝青秋。 有一股浩然正气从书上迸发出来。 当年那场大战,其实妖修最怕的至始至终都只有两个东西,一个是儒教的浩然正气,一个便是剑士一脉的剑气。 当然,这其中最怕的还是剑气。 那些动辄一剑便能剑气斩出数万里的剑仙,不管如何,便是妖族最为忌惮的人物。 周夫子没有面对过那些剑仙,但是朝青秋的剑,比起来那些剑仙,只强不弱。 朝青秋的剑犹在剑鞘中。 天地之间,忽然便又响起一道剑鸣声。 这道剑鸣声,比之前最开始的那一道,要更为纯粹,只有战意。 朝青秋盯着周夫子,剑便要出鞘。 这两位足以代表儒教和道门的圣人,不管如何,都不可能在一开始便联手对敌。 这是独属于圣人的骄傲。 只是周夫子独自面对朝青秋,只怕并没有那么容易。 毕竟这位剑仙的剑,世间最强! 狂暴的剑气从朝青秋身上迸发出来。 惊扰云海。 那柄叫做古道的剑,被朝青秋握了数百年,早已经是世间最为锋利的一柄剑。 他的锋利程度,完全是不亚于任何一件法器。 因此在面对那本儒教天书的时候,应当是不可能吃亏的。 周夫子神情凝重,朝青秋这一剑尚且在积势状态下,便已经十分骇人了。 朝青秋的剑快要出鞘之后,他竟然收剑还鞘,将那些剑气重新压回剑鞘里。 朝青秋随手扯过一缕云作剑。 随手一剑挥出。 只见一道耀眼剑光,在云海里生出。 随着这一剑生出的同时,剑山山顶的那些剑纷纷掠向天际。 如同一条剑气长龙。 世间有真龙天子之说。 朝青秋在剑士当中,便说得上是剑中帝王。 因此当这道剑龙出现之时,其实没有任何一个剑士奇怪。 只是众人对接下来的一战,异常期待。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二章 朝青秋的剑(二) 朝青秋是一个极为骄傲的人,既然他用剑,自然便是这世间最为骄傲的一位剑士。 可是谁也没有想过,这位剑仙,能有这么骄傲。 他骄傲到面对持有儒教至宝的周夫子,竟然都不出剑,而是仅仅扯下一缕云对敌。 这一缕云,要面对的不是旁物,而是整个儒教境界修为最为深厚的周夫子。 这位圣人,能够坐上儒教教主的位子,不说资历,反正境界是不会太低的。 云海看似一望无际,实际上在朝青秋扯下一缕云作剑之后,整个云海都被这些举世无双的剑气所惊扰,片刻之后竟然是朝着远处散去,似乎在惧怕朝青秋的剑一般。 周夫子拿着那本儒教天书,看着朝青秋,神情凝重。 之前的短暂交手,朝青秋虽然没有出剑,腰间那柄古道却是剑气在鞘,一时胜过一时。 即便是境界到了朝青秋这般的剑士,一剑在手与不在手,都有差别。 试想一下,天地万物皆可为剑,和腰间一剑是否仍有差距? 恐怕这其中的差距,只有朝青秋一人知道而已。 这位剑仙出了一剑之后,有短暂出神,怔怔看着天幕。 叶圣托着那个镇妖碗,看向朝青秋,问道:“这一剑出了几分力?” 周夫子看着朝青秋,忽然又翻开一页。 无数浩然正气在云端游荡,就像是一张大网,要将朝青秋网住。 朝青秋深吸一口气,并未有什么动作,身后便有一道又一道青虹出现,那条剑龙才掠入云端,便分崩离析,只是分崩离析之后,并未成就颓势,而是化整为零,在朝青秋身后悬停。 无数道剑光在天际闪现,无数剑气疯狂撕扯周围的云海。 如果说之前的云海只是畏惧朝青秋的一剑,而退散开去,这一刻,天幕上,便是一副乱象。 周夫子看着这一幕,只是把身前的的儒教天书又翻开了一页。 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想过,朝青秋的剑道修为有如此高妙,尚未出剑,便已经让他不止一次翻动那本儒教天书,要知道那可是儒教的镇教之宝,别说是这六千年前,就是六千年前,也就只有当年那场大战曾经翻动过。 可是面对着朝青秋,今日不得不翻动三次。 而且还是建立在朝青秋腰间剑还没有出鞘的前提下。 这让人不仅感叹,若是朝青秋这一剑挥出,该是何等壮阔光景? 决计是不会比前些日子一剑开天,剑游天外来的简单。 周夫子沉默站在朝青秋对面,此时此刻再不复之前心态,在他想来,若是等会朝青秋出剑之时,自己是一定拦不下的。 叶圣在不远处低声开口,≈quot;朝剑仙杀力,果然世间无双。” 作为唯一一个能够在如此近距离观看这一战的人,叶圣可谓是有切实体会,至少在他看来,朝青秋世间无敌的说法,没有半点水分。 真实的不像话。 让他不禁想着,若是此刻站在朝青秋面前的是他,又会如何? 恐怕比周夫子好不到哪里去。 如此想着,叶圣手里便灌入了一股磅礴气机在镇妖碗里,让碗里雷电交加,世人传言这个碗里镇压着一位大妖,但其实在山上修士们来看,这六千年来,人族和妖族爆发的大规模冲突屈指可数,更不用说一位大妖被镇压进这个镇妖碗里的事情了。 大妖和圣人,都是这个世间最为稀少的修士,就像众人都知道云端有十位圣人,就像是众人都知道,这妖土有几位大妖一样。 既然知道,那么当没有大妖凭空消失的时候,便可以说明一件事情。 那便是这个传说是假的。 不过传说这种事情,放在普通修士身上,自然是假的,可是放在圣人身上,那便说得上是传说。 周夫子可能是面临着修行以来最为危险的一场大战,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对面那人叫做朝青秋,仅此而已。 一道又一道浩然正气在天际生出,形态各异,可无一例外的都被朝青秋身后的那些青虹撕裂。 散落天际。 朝青秋负手而立,身后悬停不下千柄长剑。 寒光微现。 周夫子仰头看着天际,想了想,然后说道:“敌不过你。” 圣人自然都骄傲,尤其是周夫子身为儒教教主,骄傲更甚。 只是连他都在这个时候开口,便是十分忌惮这位剑仙了。 叶圣自然明白周夫子的意思,他一步跨出,站在了周夫子身旁。 他托着那个镇妖碗,盯着朝青秋,想了想,然后说道:“朝青秋,来战。” 朝青秋认真的看着这两位圣人,一位是道门第一,一位是儒教教主,这两位圣人,比起来之前遇到的所有人,恐怕都要强。 即便如此,朝青秋看着叶圣和周夫子,也还没有急着拔剑,只是身后悬停的千柄长剑,全部都向前掠去,带起无数剑气。 叶圣面无表情,举起手里的那个镇妖碗,碗口朝向朝青秋。 刹那之间,一股极为磅礴的气机在云海里生出。 碗口朝着朝青秋,仅仅片刻,便把至少百柄剑引入其中。 本来就是雷电交加的镇妖碗里,此刻便有无数雷电轰击在那些剑身上,片刻之后,便有不少剑变作废铁,滚落在碗底。 实际上除去叶圣之外,世间无人知晓,这镇妖碗便是一个世间。 当那些剑从镇妖碗里的天空掠过,然后被雷电击中滚落世间的时候,有无数人正站在镇妖碗的地面看着那些被雷电击落的剑。 在某座山峰上,有一座不大的竹楼,竹楼里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他看着天空中不断落下的剑,神情平静。 镇妖碗里有没有一位大妖不好说,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便是这个碗内,是有许多妖修的,境界高低不知,但至少是有妖修的。 更何况能够被叶圣收在镇妖碗里的妖修,境界又能低到哪里去。 那些剑被人御使,即便是掠入镇妖碗里,也是有磅礴剑气,再加上那些雷电,让许多境界不算是高的妖修吓得瑟瑟发抖,躲在各自的洞府里,不敢出现、 在镇妖碗里,没有任何天地之气,自然也就不能修行,在这里面,除去一天天的衰老之外,没有别的任何办法。 高大男人站在竹楼里,看着天际的剑,平静道:“山河里还有剑仙。” 虽然是陈述句,但实际上表达的意思还是疑问。 竹楼里自然是不止他一位妖修,还有两个人恭敬弯着腰,低声道:“王,是朝青秋。” 高大男人一怔,随即想起了很多事情,这里面的妖修,进入镇妖碗的时间,有长有短,高大男人是最先进入镇妖碗里的一批妖修,他进入镇妖碗的时候,世间还没有朝青秋。 这也可以侧面说明,他进入镇妖碗里的时间有多长了。 高大男人抬头看着那片云里的剑,看着云里的雷电,皱眉道:“叶修静和朝青秋对上了?” 身后那位妖修低着头,没敢说话。 他这个境界的妖修,不敢妄自猜测什么,毕竟猜测的东西,都不见得是事实。 男人随口一问之后,便不再说话,叶修静将他关进镇妖碗了之后,他在这里度过了数百年,早已经丢了要出去的想法。 可是下一刻,绕是这个男人,都有些失神。 因为在天际,有一道剑光。 掠进镇妖碗之后,面对那些雷电,竟然是毫不畏惧,而且还斩灭了好些道雷电,就这样盘旋在天际。 男人盯着那柄剑,眼神滚烫。 他认不出那柄剑,若是认得出,就该知道,那柄剑叫做旧事。 是那位剑山老祖宗许寂的剑。 他掠进镇妖碗里,显然是朝青秋故意为之。 剑身上有朝青秋的意志,男人在认真的感知。 最后他有些漠然的问道:“即便你能见到我,可是又如何带我出去呢?” 旧事在微微颤鸣,在雷电中,像是大海里的一叶扁舟。 他的情绪,简单直接的传入男人的脑海里。 简单直接。 它说,或是他在说。 斩开这片天! 这便是最为直接的陈述。 男人问道:“你真的能够斩开这片天?” 当年他与叶修静大战,深知这个道门第一人的战力到底有多厉害。 那柄剑没有再陈述什么。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你要我做些什么?” 自由是他这数百年来,最为想要拥有的东西,当有人能够给予他这个东西之后,自然也需要他付出一些东西。 能够和自由相提并论的东西不多,但在男人看来,都值得。 那柄剑传递了一个讯息。 男人想了想,然后开口说道:“好!” 无比坚定。 旧事微微颤鸣,于是便迸发出无数剑气。 其实这才是朝青秋的第一剑。 他的第一剑,只为了斩开镇妖碗而已。 可也不是仅此而已。 当那一剑渐渐起势的同时。 那个男人飘出竹楼,来到半空。 世人都说镇妖碗里会有一位大妖被镇压其中。 但事实上,很多人以为这不是真的。 今日或许会让很多人改观。 这件事是真的。 一股磅礴气机蓦然生出,从那男人身上生出,冲击苍穹。 妖气冲天!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三章 朝青秋的剑(三) 朝青秋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剑,竟然不是斩向周夫子,也不是斩向叶圣,竟然是斩向那个镇妖碗的。 原本已经是雷电交加的镇妖碗里,开始迸发出一道又一道剑气,每一道剑气都气冲斗牛,从碗里冲出,刺破苍穹,朝青秋藏于那柄旧事里的剑气此刻完全展现,很快便将那片天幕撕开一个口子。 叶圣面色难看,盯着朝青秋一字一句说道:“同为人族,你何以如此行事?” 朝青秋面无表情,不曾答话。 他有许多话可以说,但却是一句话都不想说,若是要解释何以如此行事,他大抵可以告诉他,剑士一脉又何至于被三教打压。 既然你们这六千年来,都没有想过剑士和三教同为山河修士,非要如此行事,那我朝青秋今日放出一位大妖,你们又有什么理由苛责我? 或者说,又怎么拦得住? 朝青秋看着周夫子,脸色冷漠,他的一只手,已经搭在腰间的古道剑柄上,若是周夫子胆敢用儒教天书来镇压镇妖碗,那么下一刻,朝青秋的剑,便一定会落到周夫子的身上。 这一剑会是朝青秋的第二剑,这第二剑,便不比之前的那些剑了,会显得很直接。 云端上渐渐有杀意弥漫。 叶圣在朝青秋和镇妖碗里的那位大妖上,还是选择了后者。 他一身磅礴气机,没有做别的,只是尽数涌入了镇妖碗里。 可是那里面的剑气,却是锋利至极,在叶圣一身气机涌入的同时,疯狂便将其搅碎。 叶圣抬头看着朝青秋,怒道:“朝青秋,你这是找死!” 朝青秋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周夫子。 …… …… 那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升入半空之后,一身被压制了数百年的磅礴气机,这个时候总算是感受到了一丝松动,他大手一挥,不知道在何处招来了一柄长刀。 握在手中之后,男人的气势徒然一变,此时此刻的他,就真像是一尊与世无敌的妖王! 妖土里,登楼境有一位西山,用刀可算是妖土登楼里的第一人,可是要遇上这一位,只怕也要甘拜下风。 正好等着那柄旧事撕开一条口子的同时,这个男人举刀向着天幕一刀劈出。 砰地一声。 无数狂暴气机撕开云海,撕开雷电,露出一层薄薄的天幕。 无数妖修从各自洞府里走出,抬头看着那个男人。 无数人泪流满面,看着那人,痴痴地喊道:“王!” 这数百年来,他便是这镇妖碗里的王,他便是他们的精神支柱。 此时此刻,王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吗? 相信这是很多人的想法。 果不其然,在露出那薄薄的天幕之后,男人又挥手斩出一刀。 磅礴刀气撕裂天幕。 一只巨手从那个口子里伸出,同样还有一道极为威严的声音。“平南,你想逃?” 这数百年来,镇妖碗里的妖修都知道这一位原本是一位大妖,但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名字,直到现在。 平南! 怪不得。 有人喃喃低语,“是那位平南妖君?!” “怪不得,怪不得,当年妖土有言说平南妖君坐化在妖土,可他才成为沧海多久,又无大战,怎会如此!” “原来是平南妖君,这位妖君当年惊才绝艳,原来是遇到了叶圣,怪不得要被收入镇妖碗里。” 无数道声音在镇妖碗里各处响起,大多数都是缅怀那位妖君的。 要知道这位妖君在妖土里存在的时间并不多,昙花一现,就连许多与他一族的妖修都不知道这位大妖是如何死的,更不会有人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被关进镇妖碗里的。 平南仰着头,冷笑道:“数百年了,本座已经受够了这种日子了,叶修静,等本座出来,第一个斩的便是你!” 叶圣没有多少情绪的声音从天幕传来,“等你出来再说。” 镇妖碗是三教当中最为针对妖族的一件法器,因为是圣人法器,又是叶圣这种境界的圣人在手,自然便发挥了极大的威力,此刻他伸出一只手覆盖在碗口,整个镇妖碗里都暗淡下来。 若不是朝青秋还有剑在里面,他未必会怎么在意。 可是现如今,朝青秋有剑在里面,这本就是他故意为之。 御剑千柄,其实不为杀敌,只为让剑进入镇妖碗里。 朝青秋的剑,世间最强。 朝青秋的脑子,也不见得差。 能够以一人之力抗衡拥有十位圣人的朝青秋,怎么会是愚笨之人。 平南朝着天幕挥刀。 磅礴刀气掠向叶圣的手掌,很快便让这位道门第一眉头微皱,朝青秋的剑,让镇妖碗和世间有了联系,而这种联系的最直接后果便是现如今平南的修为尽数回到身体内,一位沧海朝着他出刀,叶圣只能全力应付。 朝青秋的剑撕开一个口子之后,便没有了半点动作,叶圣感受着镇妖碗里的动静,知道那一柄剑肯定是说不上半点力有不逮,只是藏于某处,等着之后给他一记重击。 叶圣抬头,看向朝青秋,冷漠道:“朝青秋,说出你的条件。” 时至现在,叶圣已经算是低头。 他绝不能让平南从镇妖碗里脱困而出。 朝青秋却是摇摇头,他低头看着腰畔的那柄古道,平静道:“我还未出剑,急什么?” 叶圣神情复杂,其实多是不可置信,“朝青秋,你真的要和我们不死不休?” 朝青秋漠然无语。 周夫子则是全神贯注的看着朝青秋。 准备应对他随时要出的那一剑。 当朝青秋真要出那一剑的时候,才是这大战最凶险的时候。 朝青秋忽然叹了口气。 周夫子当即立断便翻开天书书页。 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剑气,总算是在世间出现。 朝青秋按着剑柄,一寸一寸的拔剑出鞘。 很快,不仅是周夫子,就连叶圣收手,不敢在以一只手覆盖在镇妖碗上。 朝青秋的剑,总算是来了。 这一剑,恐怕世间任何形容词都无法形容。 因为这一剑是朝青秋的毕生最强一剑。 当剑尖离开剑鞘的那一刻。 整个世间,安静了。 正文 第四百三十四章 明月照山河 朝青秋这辈子出过很多次剑,每一次出剑的光景都不一样,能让世间修士都心神向往的出剑,一共有三次。 第一次,是在北海,朝青秋出剑斩杀那位北海大妖。 当时北冥由鲲化鹏,正好成为了一位大妖,可是随即便被朝青秋所斩,那一战,朝青秋的剑,在云端诸位圣人看来,并不算是世间无敌,能够斩杀北冥,在于北冥才踏足沧海,在于朝青秋的剑有那么锋利。 只是即便是如此,北冥也是死在了朝青秋的剑下,这是这六千年来,第一次有一位大妖死在人族沧海手上,这种战绩,让朝青秋在世间修士的心中,地位拔高了很大一截,以至于之后要学剑的修士,也多出那么多。 要不是剑山早已经封山,想来该是另外一种光景了。 朝青秋第二次出剑,让世人瞩目,是在青天城,他对着天幕一剑挥出,青丝剑游天外,见过了天外的风景,见到了人间之外的风景,那一剑,让世人都明白一个道理,朝青秋是世间无敌,再不是一句废话。 这是一个板上钉钉的事实。 这世间有那么多圣人,可曾有一位能够去人间之外看看的? 甚至有不少人想着,朝青秋不是不能离开人间,只是放心不下剑士一脉而已,可强行留在人间的朝青秋,不是更加可怕? 从那日之后,恐怕不是三教修士对于朝青秋世间第一这件事任命,恐怕就连圣人们对此,都有些恼怒。 剑士一脉被打压了六千年,出了一个朝青秋便算了,可谁想得到,这位剑仙偏偏又成了世间第一。 就算是朝青秋什么也不做,也都是给三教重重打了一个巴掌。 而且还是极为响亮的那一种。 当然,那日之后的朝青秋,再也无人胆敢轻易招惹。 至于第三次出剑,便是在今日早些时候,朝青秋一剑而天下皆知,将无数剑士唤来白鱼镇,与三教有了一场厮杀,那一剑,剑气长达九万里左右,至于到底是左还是右,说不清楚。 反正在那一剑之前,并未半个人胆敢站在他面前,拦上一拦。 当时那一剑,已经被圣人公认为世间最强一剑。 哪怕有些不情不愿,但仍旧不能说出还有什么能比朝青秋这一剑更强的。 只是当时那一剑,是声势大于实战意味。 而朝青秋即将挥出的另外一剑,便是冲着斩杀圣人去的,这一剑,比起来之前那一剑,有过而不及。 所以当这一剑递出的时候。 就连贵为儒教教主的周夫子都皱了眉头。 叶圣更是已经不管不管镇妖碗里的动静了。 两个人看着这一剑,想了恐怕一万个应对办法,也推演了一万次,但最后得出的结论,恐怕也只是除去硬抗之外,别无他法。 天幕之中出现一道剑光。 这世间的剑光,多是为一种颜色,若是多出一些颜色,便已经是极为了不得的一剑了。 可是朝青秋这一剑所造就的景象,哪里是一道五彩斑斓的剑光便能说尽的。 不仅是云端两位圣人,已经有无数人都看到那一剑了。 那一剑的风采。 用言语无法形容。 恐怕是天底下最好的诗人,也无法用词汇来描述这一剑,恐怕是天底下最好的丹青妙手,也无法用笔画出这一剑,恐怕最为说书的说书先生,见过这一剑之后,也不能完整的把这个事情说与他人听。 这一剑,实在是太过于美好。 以至于不管是周夫子还是叶圣,都没有来得及出手,那一剑便已经破开了重重气机,到了镇妖碗前,砰的一声。 没有多余的什么。 镇妖碗上面的禁制被全部破开。 里面的平南时隔数百年,重新见到人间风光。 这位大妖,提着一柄长刀,仅仅片刻,便回过神来站在朝青秋身旁。 他有些惊骇朝青秋的剑,但惊骇之余,其实更多的,还是感激。 无论是谁把他从这么一个鬼地方放出来,他都应该心存感激。 朝青秋的那一剑余威不减,在破开镇妖碗之后,掠向远方,有两位在远处观战的圣人,看见这道剑光朝着他们而来,没有半点犹豫,便远遁数万里。 这一剑在云端铺就了一条五彩大道。 朝青秋就站在这条大道之前。 他看向那条大道继续往前蔓延。 这一剑,至始至终都不是为了斩杀某位圣人。 自然也就没有和儒教天书相交,周夫子收了书,倒也知道,若是这一剑朝着他来,那本儒教至宝,恐怕便是当场碎裂,而他,只怕也要重伤。 朝青秋今日若是下了决心,斩杀一位周夫子和一位叶圣,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在斩了这两人之后,剩下的八位圣人,不会有半点犹豫,一定会联袂而至,要了他朝青秋的性命。 对人间已经生出厌倦之心的朝青秋,早便生出离开人间的想法,但如何离开,怎么离开,何时离开,都是问题。 更何况,今日朝青秋在云端出剑,所求绝不是要杀一两位圣人那么简单。 周夫子转头朝着那条五彩斑斓的大道看去,他视线所及,剑势不停的一剑,穿过云海,蔓延数万里,到达某个地方。 又是天幕。 天幕之外? 朝青秋这一剑竟然还是对这天外? 他是想着一剑劈开天幕,让云端圣人们离开人间? 要知道这些圣人,每一个的想法,大抵都是超脱沧海,求一个长生。 可是世间的长生,真有那般好求的? 自己离不开人间,但世间有能够离开人间的朝青秋。 他一剑斩开天幕,不就是为他们开一条路。 让他们都去走一走? 圣人们一定会有疑惑,倘若并未达到那个沧海之外的境界而离开人间,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但这些犹豫也好,疑惑也罢,在面临着真正有可能离开人间的可能面前,想来还是会有不少圣人犹豫的。 剑士们在世间,最难的境地莫过于三教有那么多圣人,而剑士只有一位朝青秋,可要是三教圣人们都离开了人间,剑士一脉如何? 当兴! 即便是没有那么多圣人离开,就离开几位,从此之后剑士一脉的处境都要好过一些。 只是这种办法,在不少剑士看来,朝青秋无疑是有些憋屈了。 当那条大道铺就天幕之外之后,果真是有不少视线都投向了那边。 叶圣和周夫子两个人看着朝青秋,眼神不善,朝青秋这一剑,没有斩杀任何一位圣人,可却是杀人诛心,太过于狠辣。 更何况在这一剑撕开天幕之后,不仅是三教,恐怕连妖土的大妖们都有心动的。 这一剑便是一个局,便能让天底下所有的沧海都深陷其中。 才从镇妖碗里走出来的平南看着远处,眉头皱的极深,他从来没有想过,朝青秋的一剑,竟然强到如此地步,他更是不明白,要是朝青秋的这一剑真要是撕开天幕之后,会引来多少沧海。 剑光缓缓而去,其实很快,只是肉眼所见,一点都不算是快而已。 很快云端有人听到撕拉一声响。 天幕破开了。 有金光洒落云端,甚是好看。 周夫子抬起头,叶圣皱着眉。 两个人对视一眼。 周夫子将手中的儒教天书往天外一扔。 瞬间天书变得极大,便要去堵那条口子。 周夫子作为儒教教主,自然知道这一剑的用意。 一剑挥出,朝青秋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圣人们便会生出很多情绪。 圣心乱了之后,便是很可怕的局面。 不说离开几位圣人,剩下几位圣人,山河势必会重新洗牌。 这条路真的可行也就罢了,可是谁也不知道,到底如何。 因此周夫子当即立断,不让那条口中乱了大局。 可片刻之后,那本儒教天书,却是被人出手攻击。 有一位圣人隐于云端,漠然出手。 圣心各异。 这谁说得清楚。 叶圣皱眉道:“凡我道门,不得出手!” 这是在警告云端的道教诸圣。 周夫子亦是漠然道:“此路未必能通向天外,诸位何必如此!” 这两人是儒教和道门最有影响力的人物,要不然也不会让他们出手应对朝青秋。 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他们出言,恐怕也没有什么作用。 还是有人在出手攻击那本儒教天书。 但是很快,便有另外的圣人出手制止那位圣人。 圣人们毕竟不是全部都是糊涂虫,总是有人是拎得清轻重的。 朝青秋对于天幕那边发生的事情没有半点在意。 他转身看着平南,淡然道:“你欠我一个人情。” 有资格欠朝青秋人情的人,不会太多。 平南是一个,他点了点头,他看着朝青秋认真说道:“铭记于心。” 声音很诚恳,不管是谁来看,都该知道,这位大妖是真心实意的。 朝青秋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了两个字,“走吧。” 朝青秋费尽心力将平南从叶圣的镇妖碗里放出来,竟然不是为了让他出手相帮,反倒是让他走? 不仅是平南,就连周夫子和叶圣都有些吃惊。 朝青秋提着剑,没有说话。 平南转身便走,身形很快消散。 他被禁锢了数百年之久,实际上还没有完全恢复实力,若是在这个时候,非要出手和圣人们对敌,很有可能会重伤,更有可能会死在这里,所以朝青秋让他走,他便走了。 就是这么简单。 等到平南走了之后,朝青秋收剑而立。 那一剑已经撕开天幕,到底有没有人会离开,朝青秋不是太过于关心,他看向叶圣和周夫子,平静道:“可以谈一谈了。” 朝青秋这一剑的目的更像是在证明什么。 证明什么呢,或许是证明他随时有可能把某些圣人送离开人间的可能,人间只有朝青秋一个人能离开,那么以后那些无望超脱沧海,但寿数已到的圣人会怎么想怎么做? 周夫子和叶圣已经猜到了之后再要想杀朝青秋,只怕是比今日还要难了。 因为原本朝青秋是被他们视为心腹大患,而之后的朝青秋,则是有可能成为他们最后的希望。 谁也不愿意去打破最后的希望。 哪怕希望渺茫。 周夫子沉声道:“你想要些什么?” 这是谈判的基本开头。 叶圣平静道:“你先将那一剑撤了。” 这是谈判的先置条件。 朝青秋又出了一剑。 这一剑只是用来将前面那一剑撤了。 因此剑光蔓延过去的时候,很多人都在叹息。 无论是心底还是明面上的。 他们即便是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离开人间,但总是想看看的。 这道剑光却是断了他们的念想。 圣人们都知道,朝青秋对于这一次谈判,完全是占据了主动,这是他的谋划,可明知道他的谋划,仍旧无能为力。 谁叫他是朝青秋,谁叫世间只有他一个人能够离开人间。 世间无敌之人,偏偏城府那般深沉,谁又有办法? 天幕开始缓缓闭合,金光开始消失。 天边忽然闪过一道白虹。 朝青秋抬头看去,什么都没能看见。 只是他嘴角勾出一个弧度。 天幕闭合,剑气消散。 朝青秋看着周夫子和叶圣,开口说道:“可以谈了。” 周夫子握紧那本天书,看着朝青秋。 叶圣叹了口气,沉声道:“请说。” …… …… 剑光出现又消失。 云端上再无动静。 白鱼镇里的许多修士看着天外,怔怔出神。 到了现在,只要不是傻子,都该知道,这一场沧海之战,不了了之了。 现如今,应当是朝青秋和圣人们在谈。 至于谈什么,有利于哪一方,谁又知道呢。 李昌谷悬着剑,看着天际,忽然笑道:“之前出手的是周夫子和叶圣,便早该想到,儒教和道门一开始便有谈的心思,只是朝剑仙非要出这一剑,只是为了在谈的时候,能够得到的东西多些罢了。” 朝风尘点头笑道:“不管怎么说,咱们的命算是保住了,至于之后,会不会如同之前一般,还是说自此之后,剑士有了一个全新的局面,便要看他怎么谈了。” 李昌谷点点头,“朝剑仙真是一个值得尊重的人。” 不是所有圣人都能说得上圣人两字,不是所有剑仙都称得上剑仙两字。 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尊重。 朝青秋作为一位剑仙,在剑道修为上自然是天底下剑士仰慕的对象,可并不是因为他是剑仙便一定要被世人尊重,但很显然,他所做的一切,都值得被尊重。 李扶摇按住腰间的草渐青,脸色有些发白,那道残存剑意不知道为何,侵入他的灵府之后,径直在经脉之中游走一圈,片刻之后,居然渐渐演化出来第三座灵府。 这座灵府很明显便是以草渐青作为伪本命剑的。 只是演化的这座灵府在快要成形之后,并未有半点安分守己,而是疯狂掠夺灵府的剑气。 充斥其中。 李扶摇灵府里的剑气很快便被抽空,他脸色发白。 腿脚打颤。 好在掠夺完他灵府里的剑气之后,那座灵府才好似吃饱了,渐渐停歇,只是让李扶摇现在灵府里空空荡荡。 时至今日,他已经有了差不多两座伪灵府,两柄伪本命剑。 剑十九和草渐青。 加上一座灵府,与那柄以后一定会成为本命剑的青丝。 只是对于那柄草渐青强行演化出来的灵府,李扶摇还是有些担心,担心出现些什么问题。 这毕竟不是按着剑仙万尺的御剑法门的步骤来的。 难不成他跟着御剑法门修行,才到这里,便要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路吗?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有些无奈。 只是恍然之间,也觉得也不错。 剑胚白知寒从天而降,来到街道上之后,很快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位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剑胚,只是加入战场便斩杀了数位登楼,在场的剑士当中,绝对没有哪一位有他那么强横的杀力。 许多人都在关心他的来历,只有寥寥数人知道内情的,表示叹惋。 毕竟不管多强,这位剑胚已然身死,这是事实。 即便短暂出现在世间,最后还不是要尘归尘,土归土。 白知寒走到李扶摇身旁,没有把青丝还给他的打算,而是笑着说道:“有话对你说。” —— 白鱼镇去了许多剑士,但也有些剑士,因为很多原因没有能去,比如某个在佛土的年轻剑士,比如某个在北海的年迈剑士。 人间总有许多你不知道的事情。 …… …… 有一座小镇,位于大余的某个小国之内,偏僻的不能再偏僻了,恐怕别说是大余,就连那座小国的疆域图里,都不见得会有那座小镇的名字。 在小镇东边,有一条小河,小河无名,只是河边有一排栽种的柳树。 柳树旁有一条街道。 街道某处有一条小巷。 街旁垂柳小巷深。 小巷里面,有一座不大的院子,有个剑眉星目的男子,拿着一截柳枝,坐在小院的门口,笑着看着那场来之不易的大雪。 他好似自言自语的说道:“雪来了,柳树要发新芽了啊。” …… …… 剑山山道,这里曾被老祖宗许寂布下剑阵,除去朝青秋能够安然无恙上山之外,其余人,没有任何一人能够登上剑山。 此时此刻,却是有个腰间悬剑的白衣男人站在山道上,平静的走过门尘山,来到剑山脚下,看着那座破庙,和那些桃树。 他抬头看着那座剑山,似乎很有些情绪,他轻声道:“原来你现在叫做剑山。”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五章 剑山重开 白知寒是这世间最后一位剑胚,若论剑道天赋,说是冠绝这六千年,也没有任何问题。 当年若不是大战爆发的太快,他是肯定能够跨入沧海的。 虽然在场的剑士全部都没有经历过六千年前的那场大战,对当年的白知寒也就只停留在书上的记载里,但实际上白知寒之前斩杀那数位登楼的时候,便足以说明了一件事,那便是他就算是已经死去了,光凭这短暂的再现人间,便依然还是世间的登楼剑士之首,依然是那个意气风发,剑道孤高的剑胚。 因此当白知寒出现在这里的时候,许多剑士都对他表示了尊敬。 这世间不止有剑仙值得尊敬而已。 不管是从白知寒在这一场大战表现出来的东西,还是六千年前他为人族做的一切,都值得让人尊重。 白知寒的性子清冷孤高,并不喜欢和旁人打交道,因此只是和李扶摇一起并肩而行。 对于这位剑胚,李扶摇之前倒是没有什么感触,前两次接触,其实都不是特别好。 只是这一场大战之后,便要好得多了。 白知寒和李扶摇并肩走在小巷里,他腰间悬着一柄青丝,神态淡然,有些剑意在身侧环绕,让人走在他身旁都感觉有些困难。 剑意可以隐于体内,但是白知寒才杀了那么多人,却是有些困难。 这还是因为已经死去,被秘法重新降临世间的缘故,要是他就是六千年前那位剑胚,只怕不说是李扶摇,就连一众登楼都要觉得压力倍增。 这条小巷的尽头有座院子,是李扶摇的住所。 李扶摇依稀记得,自己的故事,便是在一个秋雨连绵的日子里,碰到青槐开始的。 当然,也极有可能是在当年被选中成为学宫学子的时候便开始的。 只是都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纠结这么多也没有什么作用。 白知寒忽然看着飘落的雪花说道:“这场雪,不错。” 早在很久之前,白鱼镇便开始下雪,只是当时所有人的思绪都不在这上面,自然也就没有人关心,甚至是已经刻意遗忘了,直到现在,有了短暂的平静,白知寒开口,才让李扶摇抬头去看了看。 “白知寒这个名字是我自己取的,意味着我知道这世间的艰难困苦,但似乎人人都只是知道我剑道天赋无与伦比而已。” 是的,这个世间,大多数人都不会关注到你做了些什么,而是只能知道,你得到些什么。 风光是人人都想拥有的,背后的辛酸却是无人想要经历的。 白知寒看着李扶摇,认真说道:“我从练剑开始,便一直走的是一条最难的路,南海打浪,万剑炼心,我受过的磨难,数不胜数,我能在百年之内登临登楼,并非是只依靠天赋而已。” 就像是叶笙歌一般,天赋太高,总会被人忘记他们的努力。 李扶摇感叹道:“人心如此,前辈剑道天赋如此之高,难免被人过分盯着。” 白知寒看着李扶摇,似乎是在感叹,又像是在总结,“练剑从来都不容易。” 李扶摇低着头,听着这句话,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这些年里,他看到过很多东西,自然也能理解很多事情,那些事情,让他对于这个世道有了些认知。 白知寒一路往前走去,伸手在小巷一旁的石壁上划过,忽然问道:“我若让你现如今便可一朝入朝暮,你怎么想?” 这世间有许多秘法,能够让人的境界在短暂的时间里便提升不少,但大多都是有后遗症的,或许是以后再不能突破,或许是空有境界,但并无匹配的战力。 李扶摇原本就是太清境,要不了多久走入朝暮境是顺理成章的一件事,并不需要某些秘法才对,可既然是白知寒亲自开口,那自然不会是那么简单的让他提升境界,或许根本没有任何副作用,就能让李扶摇成为一位朝暮境的剑士。 李扶摇抬头看着白知寒。 白知寒笑道:“我身上还有剑气,灌入你灵府之后,便能直接冲开那道门,踏足朝暮。” 不知道世间其他的修士从太清来到朝暮需要什么条件,但是当剑士从太清来到朝暮的时候,一定会不容易,因为灵府里那座大门,是需要用剑气击碎的。 那座大门被剑士们称为剑门,剑门之后,便是剑府。 只有成为朝暮境的剑士,才有资格称自己的灵府作为剑府。 六千年前,不管是剑仙也好还是剑士也好,对于灵府的称谓,都是有着极为严格的称呼的,只是这六千年过后,朝暮境的之上的剑士越来越少,能够拥有剑府的剑士便越来越少,之后便没有这么多旁枝末节,反正一律称作灵府便行了。 太清境需要剑士无时无刻用剑气游走全身上下,让自己的身躯一日胜过一日,而要成为朝暮境,便是要汇聚全身剑气,向着那座剑门轰击,只要能够轰碎,才能成为朝暮境剑士。 有许多剑士究其一生,都不能迈过这个境界,究其原因,便是因为剑气不够纯粹,质量不够,即便是数量再多,都不能成功。 白知寒的剑气,无论是锋利程度还是数量,都是世间第一等,虽然现如今已经身死,但有朝青秋的那些剑气,加上魏晋的剑气,让他剩下的那些剑气比起来之前自己的剑气,也不算差。 而且恰好他也知道一门秘法,能够让自己的剑气帮助李扶摇破境。 并无什么后遗症。 顶多在短时间之内,不太适应而已。 李扶摇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拒绝的理所当然。 修行这种事情,不管遇到什么机缘,其实说到底,还是要靠自己而已,机缘摆在眼前,自己可以去争取,可要是直接递给你,毫无难度的东西,其实不应该接受。 白知寒对此并未感到意外,他只是看了几眼李扶摇,眼里的情绪隐去一些,然后有些缅怀的说道:“你若生在六千年前,或许是不太幸运的。” 六千年前整座山河里到处都是剑士,比李扶摇天赋高出许多的剑士多的数不胜数,李扶摇要是生在那个时候,练剑比现在的压力可能还要大一些,毕竟要是看着同代弟子境界提升得如此之快,自己尚在原地踏步,对于自己的剑心,也是极大的损伤。 这番话若是很久之前对李扶摇讲,李扶摇大抵会说一句我练我的剑,不关心这个。 但是在经历这么多,尤其是在白鱼镇一战之后,李扶摇对于肩膀上扛着的是什么,有了更为直观的认识。 他苦笑道:“都不容易。” 白知寒笑了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显然是没有了谈话的兴趣。 其实两个人没有能说上太多,白知寒本来就是少言寡语的性子,看了几眼李扶摇,然后顿了顿。 他的衣摆开始有些看不真切了。 白知寒取下腰间的青丝,亲自悬在李扶摇腰间,“青丝被我用过一次之后,你之后要得到他的认可,要简单许多了,他的性子,很傲气,你要好好对它。” 说完这句话之后,然后他认真的开口说道:“拜托你一件事。” 李扶摇点点头,“前辈请讲。” 白知寒一字一句的说道:“代我看看沧海的风景。” 李扶摇有些失神。 这修士九境,沧海便是最后一境,人世间的修士走到这里,便算是尽头,可这世间的修士千千万,走到最后的修士,不多。 剑士更少。 这世间只有一位剑仙。 就算是李扶摇一开始便要立志成为一位剑仙,但其实心里也没有底。 白知寒温声道:“或许会给你些压力,但还是想拜托你。” 剑胚白知寒,六千年前的剑胚,世间的最后一位剑胚,剑道天赋世上无双,或许他在这世间的最后遗憾,便是没有能够成为剑仙了。 死在登楼,一直都是白知寒最不能接受,也是白知寒最遗憾的事情之一。 明明成为沧海对于白知寒来说,一直是板上钉钉的一件事。 甚至于当他走进沧海之后,甚至于也有可能成为能够比肩柳巷的人物。 这一点,并未有太多人质疑。 毕竟白知寒这一路走来,众人有目共睹。 “这世间无柳巷,倒是有一位朝青秋,他比柳巷更甚,你比我却是要差出一些,你是否能够超过他,未能可知,但希望你要知道一件事,那便是不管如何,都要继续往前走,不要因为其他什么事情,而放弃练剑。” 如果说之前所见的白知寒,是那种只活在传说里的前辈剑士,那现如今的白知寒,便实在是要真实的多。 说完这些,白知寒的身形又模糊了一些。 他的整个身躯渐渐虚无。 说到底朝青秋的一道剑气,和魏晋灌入佩剑里的剑气,不能让白知寒在这个世间存在太久。 只是白知寒已经斩了数位登楼,战果已然是不俗。 他伸手按住青丝。 盯着李扶摇,有些惋惜的说道:“李扶摇,记住我的话。” 李扶摇低声道:“前辈……” 白知寒笑了笑,“让我陪你走一程。” 话音未落,白知寒便径直走向李扶摇,身躯和李扶摇相撞,只看见一道磅礴剑气,分别涌入青丝和李扶摇身体之内。 这位剑胚不知道算不算完全消散,但总归是留下了一些什么。 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再度出现在世间的机会。 李扶摇眼神有些茫然,片刻之后才回复清明,他低头看着腰间的青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 云端朝青秋和两位圣人的谈判到了尾声。 朝青秋看着周夫子和叶圣,说出了自己的最后一个条件。 然后他看着云端底下,古井无波。 叶圣沉默许久,然后点头说了一个好,周夫子有些失神,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至此,这一场大战便算是彻底落下帷幕。 这一场大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朝青秋大获全胜,除去有不少剑士身死之外,他并未损失什么。 得到的,一定比损失多。 朝青秋平静道:“发个誓吧。” 叶圣脸色有些难看,周夫子则是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圣人在乎因果,也重誓言,若是不能超脱沧海,并无圣人敢随意毁坏誓言。 叶圣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发了誓。 周夫子紧随其后。 两个人圣人接连说完之后,叶圣伸手在云端写下一行字。 周夫子则是随手扔出一张纸。 那朵云和那张纸飘到远处。 很快便到了白鱼镇的天际。 无数修士都在抬头看,那行字的内容倒是简单,反正大抵就是说道门修士马上退出白鱼镇,听候安排,儒教那边,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人世间的君主凭借一道圣旨,能够定夺许多人的生死,这圣人的法旨,则是能让无数修士都俯首。 当然,若是有意,想来人世间的帝王们也不敢反对什么东西。 三教修士们都不能理解,但这既然是圣人法旨,谁又能不遵从? 有修士怒吼道:“为什么?!眼看着我们就要赢了!” 这肯定是很多人的想法,但只能憋在心里,谁要是说出来,谁便要遭殃。 没有人能够质疑圣人。 圣人尚未有什么举动,那人便被一位登楼修士出手击毙。 那个身材高大的老人面无表情,冷漠道:“不遵圣人法旨,便是如此下场!” 没有人敢开口,因为圣人还在云端,还未走,若是有人对此不满,接下来,只怕便是圣人亲自出手了。 儒教修士井然有序的离开白鱼镇。 周夫子是儒教教主,有着绝对的权威,他说的话,没有人想着反对。 很快儒教的大部分修士便已经离开了这里。 只剩下酒楼里的言余一行人。 禅子有些感触,他轻声道:“想不到还是朝剑仙胜了。” 朝青秋自然不是光是在修为上胜了,或者说这个局里,还是朝青秋棋高一着。 禅子并不知道云端发生了什么事情。 若是他清楚知道朝青秋先是一剑斩开镇妖碗,让里面的平南得以逃出生天,然后再一剑斩开了天幕,让圣人们都看到了离开人间的希望的话,禅子或许会很佩服朝青秋。 佩服这位剑仙的算计。 这位剑仙不仅境界修为世间第一,竟然心计也是世间第一等。 言余问道:“还不走?” 他的言语里有些苦意,不管如何同情剑士一脉,但毕竟是三教中人,今日一战,光是从敌我双方战死的人数来看,便是三教死了绝大多数的修士,登楼境修士便死了十数位,而剑士这边,如果算是白知寒和魏春至夫妇,也才仅仅四人而已。 这样的比例,让言余都能切实觉得剑士的可怖。 禅子摇摇头。 禅子没有立即离开的原因不是因为别的。 只是因为朝青秋还没有开口。 朝青秋在云端一战,胜了之后,一定会和三教签订某些契约,具体内容或许会在今日之后缓慢体现出来,但今日朝青秋一定会宣布一件最重要的一件事。 所以禅子在等。 不仅是他,就连林红烛三人也在等。 观主梁亦和掌教苏夜作为两教的实际领袖,今日只有梁亦象征性的出过一次手,而学宫掌教苏夜却是至始至终不曾露面。 这位天底下学问最大的读书人,看着梁亦,笑着开口说道:“怎么样,没有吃过败仗,今日有一次,感觉如何?” 梁亦自从修道以来,一直是一帆风顺,很难遇见敌手,可是今日儒教和道门联手,再加上他亲自出手都落败了,这让梁亦能接受? 至少在苏夜来说,现在这位道门第一人,会有些憋屈。 梁亦摇头笑道:“到底来说,都不太开心。” 说完这句话,他想了想,把背后的叶笙歌放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叶笙歌睁开眼睛。 苏夜看着叶笙歌,这似乎不是他第一次见这位道种了。 林红烛也看了叶笙歌一眼。 叶笙歌是年轻一代的最强者,无论天赋还是别的什么,都是其他年轻人追逐的对象。 梁亦轻声道:“按理说,他还活着。” 他这个做师父的也不好说今日道门的惨状,于是只是说了那么一句而已。 叶笙歌哦了一声,说了声走了,转身便走。 梁亦有些无奈。 但终究没有说些什么。 自从叶笙歌下山之后,这个丫头和他见面的次数便越来少。 上次见面她还在太清。 或许下一次见面,叶笙歌便要成为春秋境修士了。 谁又知道这位道种到底能走多快多远呢。 苏夜看着梁亦,想要开口,但很快便感到一股磅礴剑气在云端生出。 知道是那人来了,便很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朝青秋站在云端,按着剑柄,神态淡漠,一身白袍的剑仙,看着白鱼镇的那些剑士,平静道:“剑山今日重开。” 简单的几个字,从云端传出,传遍世间。 和那一声剑鸣一样,传遍了整个世间。 数年之前,因为梁亦上山,导致老祖宗重伤,然后封山。 于是在这数年之后,因为他朝青秋的剑,剑山重新再开。 对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剑,世间无人能抗。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六章 新旧两位剑仙 随着云端传下了朝青秋的这句话过后,这场大战便真的说得上落幕了。 除去禅子之外,一定会还有人能够猜到朝青秋所求不少,但大部分人不会想到朝青秋会这么简单直接,在这场大战之后,竟然便要重开剑山。 要知道当年梁亦上剑山,看起来仅仅是这位观主的个人想法,但实际上呢,这后面当真没有道门和儒教的手笔? 若是当初让剑山不现世间,是道门和儒教的共同想法,那么现如今朝青秋重开剑山,自然是让儒教和道门的谋划前功尽弃。 这相当于让儒教和道门把吃进嘴里的东西重新吐出来,这种事情,想来是除去朝青秋之外,天底下再无人能够做到了。 禅子站在窗旁,感叹道“剑士一脉今日过后,想来明面上的日子便要好过许多了。” 是的,在朝青秋云端胜过圣人们之后,今后剑士一脉的日子,便要好过许多了,至少剑山重开,让剑士一脉有了一个传承之地,不知道朝青秋和圣人达成了什么协议,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便是之后三教再不敢明目张胆的打压剑士一脉。 但实际上谁都知道,暗地里,三教和剑士的关系,便更是水火不容了。 言余随即开口问道“朝剑仙到底和圣人们说了些什么?” 禅子无奈一笑,“你问朝青秋去啊!” 这世间很难找出比禅子更加博学的人,在年轻一代里,更是一个都没有,禅子性情温良,对待圣人也好,还是剑仙也好,从来都是尊称,这是第一次直呼朝青秋的全名。 好在在说完之后,禅子便后知后觉的觉得有些失礼,他感叹道“言先生,山河要变,或许是剑士重归六千年前的辉煌时代,或许是三教彻底将剑士一脉从世上抹去,这局棋,才开始下而已。” 禅子这样的人物,看到的东西,自然要比寻常人多得多,至于眼光,也要比旁人长远得多。 言余不是什么蠢人,要不然也不能成为顾缘的先生,只是眼界也不算是太大,对于今日之事,他远远看不到禅子那么远,和禅子随口聊上几句之后,言余转身便离开了酒楼。 当然,顾缘和宋沛并未跟着他一起。 宋沛捧着那枚已经碎裂的印章,有些心疼,这是自家先生亲手交给他的东西,他一直小心翼翼保管,谁知道今日却是莫名其妙的便碎裂了。 他自然是不知道,这枚印章是和摘星楼的禁制连在一起的,当摘星楼的禁制被李昌谷一剑斩开之后,自然而然的,便是印章破碎的下场。 顾缘看着宋沛一脸惆怅的表情,毫不犹豫,伸手就是一个板栗,一巴掌下去之后,宋沛抬起头,眼神幽怨。 顾缘随手扯下腰间的香囊,扔给宋沛,扯着嘴角说道“送你了。” 宋沛接过香囊,心里的悲伤情绪被隐去不少,他小心翼翼把香囊收好,抬起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苏夜登楼。 宋沛刚刚被隐去的悲伤情绪一下子便按耐不住了,他看着自家先生,带着哭腔喊道“先生!” 苏夜微笑道“一个印章,早晚都要碎,何必如此,碎了先生更开心些。” 原本是想着先生应当开口安慰,可谁知道苏夜只是笑了笑之后,便径直走到了禅子身旁。 禅子微微行礼,喊了一声掌教大人。 苏夜作为学宫掌教,是云端之下的儒教第一人,更何况是学问也是全天底下最大的一个读书人,不论怎么看,禅子对苏夜,都有尊敬的理由。 苏夜站在禅子身旁,同他一起望出去窗外风景,在朝青秋的言语已经成为既定事实之后,这里便已经有了许多剑士离去,或是前往剑山,或是回到来时路,反正大多都不停留在白鱼镇。 剑仙朝青秋亲言重开剑山,不管这位剑仙之后会不会就待在剑山,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剑山以后一定不会是其他任意欺负的对象。 只是老祖宗许寂已去,剑山无主,到底之后是由朝青秋去做那个掌教,还是某位剑士去接过权柄? 实际上朝青秋做掌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若是这位剑仙非要成为一教之主,那便是天然便比三教都要矮了一头了。 那么以后剑山谁是新掌教,其实便是如今需要考虑的问题。 禅子看着苏夜问道“掌教大人觉得,这之后是谁掌剑山权柄?” 学宫是儒教门下第一,剑山却是剑士一脉唯一,说起来,其实剑山掌教的权柄,还要胜过苏夜在儒教的地位,只是剑士衰弱,比起来有些天然劣势罢了。 苏夜说道“今日一战之后,白知寒纵然身死,但剑士一脉仍旧还有好些位登楼。” 剑士不缺登楼,那这剑山掌教,便应当是一位登楼才对。 说起白知寒,就连禅子都不得不佩服那个剑士,才出现那么短暂的时间,便斩杀了数位登楼,若是他还在,之后剑山选掌教,便非是白知寒不可才行。 禅子问道“掌教大人对于今日之事,有什么看法?” 苏夜笑道“咱们都是棋子,有什么看法,朝青秋和圣人的博弈,咱们都是那些棋子,真要说有什么看法,便是我实在是不想成为棋子了。” 能让苏夜这种身为学宫掌教的人物说出这些话,可见他有多么的无奈。 禅子双手合十,“那掌教对今日之后呢?” 今日之后,比起今日之事,自然更为重要,今日之后到底会发生些什么,总归是他们还要关心一些的事情。 苏夜皱眉道“剑山再立,首当其冲是道门先受波及,道门与剑山结怨更甚儒教,这些事情,梁亦担心,我不担心。” 这已经是十成十的大实话。 禅子听得出言下之意。 他感叹道“到底是到处都是棋盘,到处都是棋子。” 苏夜呵呵一笑,反倒是问道“禅子何日启程返回佛土?” 禅子来山河已经有数年,自然是要回去的。 对于禅子来说,山河始终是异乡。 禅子沉默片刻,回答道“开春便启程。” 苏夜开口相问,自然是有赶人的意思。 要不是不见得会开口。 苏夜说道“正好,我与禅子一同前往。” 禅子有些意外,他看着苏夜问道“掌教大人去佛土做什么?” 苏夜作为学宫掌教,一举一动都在许多人的眼里,按理说是不该到处走的。 苏夜给出的答案倒是很简单,“去灵山听圣人讲禅。” 三教一共十二位圣人,儒教四位,道教六位,佛教两位,除去佛教的两位之外,其余的十位圣人都在云端,平日里并不好见,但在灵山的两位佛教圣人,其实也不好见。 这是苏夜的身份不同,想要去灵山见两位圣人,还真不太难。 禅子暂时想不通苏夜的想法,但他认真想了想,然后说了一个好字。 有些事情,拒绝不了,便选择接受就好了。 …… …… 剑山重开,有的剑士自然要前往那座剑山,有的剑士或者说是剑修,便准备回到自己隐居的地方,比如那位飞仙岛的叶岛主。 这位春秋境界的剑修,在大战中丢了一条胳膊,但好在性命保住了,而且靠着这一战,这位叶岛主得到了些裨益,恐怕回到南海之后,要不了多久,便要踏足登楼境。 虽然还是抵不过正统的剑士,但也算是极为不错了。 他的一身白衣染血,空荡荡的袖管看着有些凄惨。 陈嵊站在他身旁,同样是生死一战,陈嵊到底还是活下了,除去受了极重的内伤之外,并未缺胳膊断腿。 他随手在某座酒楼提来两壶酒,丢给叶飞仙一壶,脸色苍白的陈嵊笑道“没了左手,倒是不碍事。” 之前一战,陈嵊亲眼可见,叶飞仙斩杀了不止一位春秋境修士,或许就是因为叶飞仙的剑修身份,才没让那些修士重视,以至于才没有当即便死在那边。 只是这一战,也足以让陈嵊对这个南海剑修有了些深刻的认识。 叶飞仙仰头喝了口酒,爽朗笑道“这一战打的痛快,胜过在南海潜修百年。” 陈嵊笑了笑,问道“剑山开了,和我一起去剑山?” 叶飞仙转头看着陈嵊,眼里有些疑云。 陈嵊说道“为了剑。” 为了剑,他们来到这里,为了剑,他们不计生死,之后为了剑,便要去剑山。 陈嵊笑着说道“朝剑仙重开剑山,自然不会做剑山之主,那么多剑士,想来剑山要不了多久,会有一场盛会,我这个剑山弟子,怎么能不回去?” 剑山封山之前,是由老祖宗许寂在主持,加上他们这一众弟子,便是剑山最后的底蕴,可是剑山封山之后,剑山上已经没了剑士,说是正统,也就只有陈嵊、吴山河和李扶摇三人还算得上正统。 李扶摇得了一块供奉的剑玉,显然以后便只能成为剑山的客卿了。 至于想当掌教,不论是境界还是别的什么,都远远不够。 那剑山掌教如何来选。 有种办法简单直接。 那便是比剑。 胜的人便是掌教。 想来是没有人疑问的。 百废待兴的剑山,以后会很热闹。 叶飞仙看着陈嵊,认真说道“我是个剑修。” 剑修剑士,一字之隔,差别很大。 陈嵊笑着问道“有什么关系?” 对啊,有什么关系呢。 叶飞仙在陈嵊眼里看出了许多东西,但并没有半点嘲弄或是什么不好的东西,于是他想了想,然后说了一声好。 …… …… 街道那边,周青看着许吏,平静问道“去剑山?” 许吏牵着那妇人的手,然后抱起那个小姑娘,说道“好。” 李昌谷站在远处,看着这边,看到周青和许吏两个人的视线投向这边,他只是摇头笑道“回洛阳城,不去剑山。” 这位前半生读书,后半辈子练剑的读书人,还是选择返回洛阳城,并没有打算前往那座剑山。 李昌谷看着李扶摇,微微一笑,好似想起什么,问道“有话带给李小雪没?” 李扶摇还在感受着前往两道剑气,听着李昌谷的这句话,有些反应迟钝,片刻之后,李扶摇说道“晚辈也要前往洛阳城,不麻烦昌谷先生了。” 李昌谷微微一笑,不多说什么,御剑离开白鱼镇。 周青和许吏两个人,重伤在身,便没有选择御剑,只是携手走进了某座酒楼,共饮便是。 —— 朝青秋走下云端之后,去了剑山。 他是剑仙,自然御剑速度便是世间最快的那个人。 因此在所有剑士都还没有到这座剑山的时候,他就已经到了。 落到门尘山顶。 站在那座破庙前,朝青秋看着对面那个站在桃树下同样是一身白袍的男人。 两个人对视一眼。 有两股锋利的剑气在这里生出。 不相上下。 朝青秋才出过一剑,远不是鼎盛状态,但实际上,即便如此,这位剑仙也是世间最不好惹的一位剑仙,他的剑气依旧是犹如沧海般浩瀚。 能够和他不相上下的人,真的不多。 或许换个说法,屈指可数。 要真是用剑的,便找也找不到。 朝青秋看着那个白衣男人,那个白衣男人也就这样看着他。 两个人仅凭剑气在相互交锋。 良久之后,剑气渐渐散去。 朝青秋说道“我从未想过,世间还有你在。” 这句话颇多感叹,朝青秋练剑以来,实在是太过于寂寞,成为沧海之后更是如此,再找不出一个能够与他相抗的剑士。 可谁知道,现如今竟然是有了一位。 白衣男人看着朝青秋,沉默很久,然后说道“你的剑,我及不上。” 用剑之人极为骄傲,更何况这个男人便是一个一个骄傲的人,能让他说出不及两个字,便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朝青秋看着那个白衣男人,平静问道“你练剑多少年?” 白衣男人盯着朝青秋的眼睛说道“说不清楚。” 说不清楚,是真的不清楚,要是说这个白衣男人在人世间练剑多久是举世无敌,那只是二十年以内的光景,可是要练剑多久成就了一个剑仙,这还真是说不清楚。 朝青秋不纠结这个事情,沉默了会儿,他说道“我一剑斩开了天幕,你是天外而来,是人间之外的人?” 当时他一剑斩开天幕,亲眼看着一道白虹,伴随着剑气,当时他便断定是有一位沧海剑士从天外而来。 只是他当时要和两位圣人讲条件,因此并未第一时间前往那边见他。 后来凭借那道剑光,朝青秋倒是知道了他在剑山的事情。 白衣男人皱着眉头,“不算是人间之外,也在人间,只是有些古怪。” 这件事当然是古怪的,要是不古怪,怎么可能会有一位剑仙凭空而生。 朝青秋看着他,想了想,问了个关键的问题,“你能在这里待多久?” 白衣男人摇头,“我是来找人的,找到那个人,这件事太复杂,我说不清楚。” 朝青秋没有刨根问题去问他要找什么,也没有再说些他一直想做的事情,只是说道“我叫朝青秋,那么你呢?” 朝青秋很难主动去问一个人的名字,但是能让他主动问名字的,都不是普通人。 白衣男人按住腰间那柄剑,平静道“叶长亭,陌上草。” …… …… 大雪渐无。 小镇里那个坐在自家门槛上看雪的青袍男人站起身,转身回屋去翻箱倒柜的找了一袋子铜板,去了镇子里的一处铁匠铺子。 买下了一柄锈剑。 他数了数,一共花了一百文。 因此他便把那柄剑取名百文。 就和当年某柄剑的名字一样普通随意。 回到小院,青袍男人拿出磨刀石,然后开始蹲在小院里磨剑。 动作很缓慢,也很认真的青袍男人片刻之后额头上便出现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有些孩子路过这边,看着青袍男人在磨剑,便张口问道“柳大树,干啥呢?” 有个这么个不算雅气名字的青袍男人低着头,头也不抬的说道“磨剑。” 得了这么个回答的孩子们当即便笑出声来,“柳大树,咋了,要去做剑仙了?” 柳大树有些无奈的说道“剑仙是柳巷,哪里是柳大树。” 孩子们听不懂这句话,只觉得这家伙开始说胡话了,蹲在这儿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散去了。 柳大树一个人蹲在这里磨剑,从午后到日暮,从日暮到清晨。 最后总算是大功告成了,柳大树便站起身来,看了看手上那柄闪着寒光的剑。 他把他悬在腰间。 走出小院,关上门。 一边走柳大树一边自顾自念叨,“柳大树这个名字不好听,柳巷这个名字更差,那叫什么?不如叫做柳街?” 说了这么句话之后,柳大树又拍拍嘴巴,骂道“这名字更是难听。” 他想了想,然后笑道“算了,就叫柳巷好了。” 他拍了拍腰间的百文剑,心满意足。 走出小镇不远处,柳巷御剑而起。 很快便消失在云端。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七章 洛阳城的雪(一) 白鱼镇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彻底落下帷幕,但总归算是结束了。 三教修士和剑士都离开了这座小镇。 白鱼镇重新归于平静。 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便是在之后的日子里,这座小镇一定会被人记住很久很久。 李扶摇推开自己那座小院的木门,叶笙歌坐在屋檐下,看着那场尚未停歇的大雪。 看着脸色煞白的李扶摇走进小院之后。 叶笙歌斜着瞥了一眼李扶摇,把手中那柄木剑丢给李扶摇,说道“送你了。” 李扶摇接过来那柄木剑,有些哭笑不得。 叶笙歌靠在门旁,破天荒的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帮到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叶笙歌的脸有些红,这对于这位道种来说,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李扶摇拖了一条长凳坐下,把那柄木剑放在膝盖上,笑着问道“你以后不用剑了?” 对于李扶摇来说,不管叶笙歌能帮他做些什么或是什么都没有帮他做,他都不会生出什么其他不好的想法,得到旁人的善意不容易,李扶摇不会轻易丢开。 叶笙歌反问道“我是道门修士,用什么剑?” 这句话说的很有道理,让李扶摇觉得很有道理,一战之后,剑山重开,天底下便又多出那么些剑士,剑士势必重新走进山河的视野里,之前叶笙歌用剑也好,并未有太多人很深究,可是今日之后呢? 叶笙歌再用剑,只怕便要被很多人盯着了,即便是这位道种并不在意,但总归道门是要在意的,为了避免这些麻烦,最为简单直接的方法,便是不再用剑。 叶笙歌不用剑,便没有任何口实落到旁人嘴里。 以后的山河局势不会有太大的改变,依旧是儒教和道门两教的天下,但剑士一脉,一定会让人不可忽视。 李扶摇想清楚这件事之后,便不再多说什么,也没有还剑。 叶笙歌站在屋檐下看了李扶摇很久,等着雪小了许多之后,问道“李扶摇,日后你能不能成为剑仙?” 这是个很直接的问题,叶笙歌是个很直接的人。 若是问一个天资出众的剑士,你能不能成为剑仙,那人会觉得这是旁人对他的赞赏,可是问一个资质不是太好的剑士,这便是对他的嘲讽。 很明显,叶笙歌两者都没有。 她只是想问问,以及想知道这之后的答案。 李扶摇想了想,说道“想。” 叶笙歌问能不能,李扶摇回答想。 这便是在回避。 “你该成为剑仙。” 叶笙歌挑着眉头。 李扶摇苦笑道“原来沧海在你眼里,便是那么简单。” 叶笙歌问道“难道不是?” 李扶摇心想,你要是这样说,我还怎么接话。 叶笙歌是道种,是天资极佳的修士,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天才,更是被视作道门的未来,是观主的亲传弟子,是有希望成为圣人的女子。 说了这么多,至少知道一点的应该是,叶笙歌完全有能力踏足沧海。 所以她对于沧海境,一向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想法。 依着她来看,沧海该是一件不难的事情。 甚至于依着她现如今的修行进度来说,或许百年之后,她便能踏足那个境界,当然,时间或许会更久一些,也有可能是更早一些。 都说不太清楚。 李扶摇深深看了一眼叶笙歌,想着你到底是何种妖孽。 “李扶摇,我希望以后我踏足沧海的时候,你也会踏足那个境界。” “我的天资及不上你。” “但你练剑不足十年便已经成为了一位太清境。” “我那是运气好。” “我拥有的东西比你多,来到朝暮,不一样花了二十多年?” “你要是这样说,岂不是我比你的天资更好?” 李扶摇有些生气的说道“叶姑娘,你是道种。” 叶笙歌挑眉,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你是没有自信,觉得一定会不如我?” 李扶摇没有说话,只是有些无奈,沉默了一会儿,他说道“我不觉得我比任何人差,但有些差距,我会承认。” 叶笙歌嗯了一声,是些奇怪的情绪。 一般人很难理解叶笙歌这一声嗯里的情绪,李扶摇却是有些懂,但他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反倒是问道“你才踏足朝暮,什么时候踏足春秋?” 叶笙歌没有任何犹豫,便说道“十年之内,有些慢了。” 这个答案,绝对是能够让世间绝大部分修士都疯狂的答案,叶笙歌作为道种,天资深厚,能够花上二十年光景修道来到朝暮,这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但绝对会让人觉得很惊讶,可修行到了后面,越来越难,二十年朝暮,或许再花上百余年都不一定能够走入春秋这道门槛,可是叶笙歌却是说,十年。 十年对于很多修士来说,只是弹指一挥间,眼睛一睁一闭,便已经过去了。 这是极快的时间。 有人说要十年破境成为春秋。 有很多人会惊讶,但李扶摇不会。 他见过朝还是朝暮,暮时便春秋的魏春至。 相信一朝顿悟的说法。 何况这种事情对于叶笙歌来说,或许也不是太难。 只是旁人来听,一定会觉得很疯狂。 李扶摇不说话,或许是在消化这个消息。 叶笙歌说道“今后的局势很难琢磨,对你而言,应当是不太友好。” 李扶摇笑道“好在我还有些剑。” 旁人只有一柄剑,李扶摇有数柄,这便是他有优势的地方。 叶笙歌问道“去剑山?” 白鱼镇事情结束之后,剑山一定会是最热闹的地方。 李扶摇摇摇头,“回洛阳城。” 叶笙歌注意到他是用回洛阳城这个词,但是没有说些什么,只是说道“洛阳城是个好地方。” 李扶摇看着远方,“当然是个好地方。” …… …… 洛阳城今年下雪的次数不少。 但最近几日的那数场大雪,很有些大,洛阳城的街道一夜之后,积雪便没过了膝盖,让工部的官员白日里忙碌了一日,也只是开辟出了一条不宽的道路。 而且大雪不停,时不时便要派人清理。 如此大雪之中,街道上并无行人,大多百姓都躲在家中,烤着火炉,喝着酒。 南城那边的大雪和洛阳城其余地方并无两样,但是南城的积雪便要多得多。 原因是工部官员和衙役并未有人到南城去。 南城大多住着的都是朝堂的官员。 官员们要上朝,就需要有一条路,工部理应先顾南城,但实际上,到了最后,都没来。 这让前面几日的朝堂上,为了清除积雪的时候,有许多大臣都在倒苦水。 这让那位延陵皇帝觉得有些意思,当然,最后也是觉得不仅是有趣,还觉得那位敢这样做的工部官员,有些胆识。 只是坐在龙椅上,延陵皇帝想了很久,都没有想起来负责这种事情的工部官员叫什么名字。 延陵王朝的百姓太多了,要管理这么一个王朝,自然官员也不在少数。 延陵皇帝不是全知全能的,自然也不可能知道治下的官员到底有多少,更不可能人人都能记得清楚。 只是散朝之后,他让人去查了查那个负责此事的工部官员到底是谁。 很快出宫的人便回宫了。 延陵皇帝也得到了答案,那个做出这些事情的工部官员,不是旁人,是数年前的状元郎陈炳郡。 那位出自北海的读书人,前些年力压许多被人看好的读书人,一跃成为状元郎,其实也有很多人对于这个年轻人的前景颇为看好,甚至还有几位老大人还想过把自己的家中的适龄女子下嫁,但最后都不能成行。 不过这位状元郎的才干倒是没得说,可是在官场上,还真的是差点意思,这数年在六部兜兜转转,谁也不太喜欢他,最后便让这位状元郎到了工部,从六品的官职,做一些简单的事情。 工部这个地方,一向都是被视作六部之中最为没有地位的地方,当中上到工部尚书下到普通的衙役,都要矮其他的官员一头,若不是不得已,谁也不愿去工部。 这位状元郎去了工部之后,在很多人来看,已经是断了前程。 即便是这一次他的名字又重新入了皇帝陛下的耳朵,很多人也没有想过他会有朝一日,重新回到那些重要的职位上。 可谁知道,当天日暮,延陵皇帝便见到了陈炳郡。 不是在宫里。 是在一座简陋小院里。 王偃青在和陈炳郡下棋。 这位棋力还要胜过延陵国手的读书人,整个延陵,除去顾师言偶尔能在棋局上下出一两手无理手之外,便再无其他人能够让他上心的读书人,却是在很认真的和陈炳郡下棋。 神态不似作伪。 而且顾师言便坐在一旁看着。 要知道,陈炳郡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即便是从娘胎里便开始学棋,这也才是二十来年,如何能是王偃青的敌手? 但谁也不知道,这位年轻人的棋力竟然便高到这种地步。 延陵皇帝走进小院的时候。 三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他。 只有春水。 两年前她便已经从宫中脱了籍贯,现在是王偃青的婢女,算是王偃青的私人物品,只是王偃青早已经烧了那张契约,春水要走,没有人能拦下她。 她抬起头,延陵皇帝却是摇了摇头。 春水这才收拾情绪,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王偃青在脑海里想着棋局,忽然笑着说道“你这一子落得,很有意思。” 能让王偃青都出口夸赞的人物,在洛阳城里,不会太多,尤其是在棋道上。 陈炳郡想了想,摇头道“偃青先生这一手棋,没有半点破绽,不管怎么看都是比不过的。” 王偃青笑道“你才二十出头,再有个十年光阴打磨,自然便胜过了我这个糟老头子。” 陈炳郡笑道“哪里哪里。” 王偃青笑了笑,还想着说些什么却是被顾师言出声打断,“算了,我懒得看你们两个在这里互相吹捧。” 王偃青哈哈大笑,陈炳郡也是有些开心。 原来这两人,哪里是在做什么高手之间的顶尖对决,原来只是在下那些市井百姓里无聊用围棋棋子创造的五子棋。 黑棋白棋,不管是哪一方,只要有五子相连便算是功成。 围棋无人能够胜过王偃青,于是这位偃青先生便想出了下五子棋。 这种棋,别说是陈炳郡,就算是春水也能和王偃青杀得个旗鼓相当。 王偃青倒是乐在其中,并无半点愤懑。 下完了一局棋,王偃青并无半点再开新局的想法,反倒是扭着头问道“你如此年轻,便愿意在工部蹉跎一辈子?” 对于普通官员来说,能够在六部之一任职,自然是八辈子烧来的高香,不算是一桩苦事。 可对有想法有抱负的官员来说,工部便是一座牢笼,不仅能磨平锐气,还能让消磨斗志。 年轻官员大多不想去工部,其实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陈炳郡捏这一颗白子,自顾自说道“没人愿意我从那个地方出去,正好我也就借着没人关注我,好好在工部看看洛阳城,看看整个延陵。” 他有野心,从来不想做一个普通的官员,甚至是重臣两个字都不能满足他,非得是一部尚书,才能让陈炳郡觉得有些意思。 这位读书人当年在北海便立志要做一个济世救民的读书人,可是要济世救民,却真不是一个普通官员能做的。 现在他的野心若是让洛阳城的那些官员知道了,指不定就要被攻苛。 只是面前只有王偃青和身为棋待诏的顾师言,陈炳郡不担心会泄露出去。 王偃青笑了笑,他这样一个目盲多年的读书人,除去多读点书之外,别的什么都不怎么想了,也难得去想什么,只是觉得陈炳郡合他胃口,便想为他创造一些机会。 延陵皇帝来到这里,别的人或许不知道,但他王偃青是一位修士,如何能够不知道,他故意问这句话,无疑便是帮了陈炳郡。 陈炳郡和王偃青闲聊了片刻,然后便起身要走,只是才转身,便看着身后站了很久的延陵皇帝,陈炳郡一怔,随即便弯腰要下跪。 延陵皇帝摆摆手,说了声免了。 然后便让陈炳郡走了。 后者也不拖泥带水,很快便离去。 延陵皇帝转过身,看着王偃青,苦笑道“偃青先生觉得几分真?” 王偃青想了想,说道“七分。” 延陵皇帝点点头,“那够了,朕会看着他的。” 延陵皇帝这句话,便相当于一道圣旨。 说的很直白了。 王偃青点点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不说话。 延陵皇帝坐到了王偃青对面。 他开门见山的说道“偃青先生知道了之前发生的那件事?” 这是疑问,也是陈述。 王偃青点头。 白鱼镇一事,几乎世间修士除去那些当真是已经闭了死关的之外,谁不知道? 当日李昌谷御剑离开洛阳城的时候,他也看见了。 延陵皇帝说道“昌谷先生踏足登楼了。” 修士九境,登楼便是倒数第二境,越过登楼,便是沧海,这世间的沧海不多,登楼也不多。 洛阳城有了一位登楼,还是一位剑士,让洛阳城的底气便更足了一些。 王偃青点点头,李昌谷踏足登楼,的确是一个十分不错的好消息。 况且这位登楼,还很年轻。 才不过两百岁之内的登楼,自然很年轻。 更何况的是,洛阳城还有一位登楼。 两位登楼! 这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以往别说是想,就连这个念头都没有可能生出。 延陵皇帝有些兴奋。 他一向不太喜欢山上人对洛阳城的态度,只是一直没有什么办法,可之后,局面可能会有些变化。 既然是有些变化,那就有意思了。 王偃青看着延陵皇帝,问道“陛下还有未尽之言?” 延陵皇帝点点头,他说道“朕遇上一点事情。” 延陵皇帝每天能遇上很多事情,但能让他觉得没有办法的,也不多。 王偃青心中了然,他笑道“陛下请讲。” 延陵皇帝却是摇了摇头。 两位登楼! 这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以往别说是想,就连这个念头都没有可能生出。 延陵皇帝有些兴奋。 他一向不太喜欢山上人对洛阳城的态度,只是一直没有什么办法,可之后,局面可能会有些变化。 既然是有些变化,那就有意思了。 王偃青看着延陵皇帝,问道“陛下还有未尽之言?” 延陵皇帝点点头,他说道“朕遇上一点事情。” 延陵皇帝每天能遇上很多事情,但能让他觉得没有办法的,也不多。 王偃青心中了然,他笑道“陛下请讲。” 延陵皇帝却是摇了摇头。 两位登楼! 这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以往别说是想,就连这个念头都没有可能生出。 延陵皇帝有些兴奋。 他一向不太喜欢山上人对洛阳城的态度,只是一直没有什么办法,可之后,局面可能会有些变化。 既然是有些变化,那就有意思了。 王偃青看着延陵皇帝,问道“陛下还有未尽之言?”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八章 洛阳城的雪(二) 洛阳城是延陵王朝的都城,是这座山河俗世里极为重要的地方之一,甚至在许多潜心修行的山上修士眼里,洛阳城也会是他们知道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地方之一。 这样重要的地方,来来往往的人,自然极多。 即便是在大雪纷飞的如今,入城的人也不在少数。 所以这支商队入城,并未引起半点旁人的注意,当然,重剑门的弟子很多,那个在路上一向少言寡语的青衫年轻人,悄然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太多人注意。 洛阳城的街道上有许多的积雪,行人在这样的路况上行走,会有些困难,但这个一身青衫的年轻人牵马走在街道上,倒是没有半点问题。 马走得很慢,是因为在雪地里,它本来便走得不快。 当然,更为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牵着它的人也走得很慢。 牵着它的人叫李扶摇,是个太清境的剑士。 像是他这个境界的修士,这世间有很多,但说起来数量,却又没有那么多。 所以像是他这样的人,走得慢,自然不是因为路难行,会有很多其他原因。 他的脑袋上堆满了雪花,他要是愿意,自然能用剑气将其隔离开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李扶摇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缓缓走在街道上。 街道上没什么人,自然便不会有人觉得他的打扮过分怪异。 但实际上他只要入城,便一定会被人知道。 他腰间悬着不止一枚玉佩,其中一枚,便是洛阳城的刑部供奉才拥有的东西,说是玉佩,其实不如说是法器,作用不大,但当他回到洛阳城的时候,就一定会被那位延陵皇帝知道行踪,除非李扶摇把它解下,或许是用剑气将其包裹。 可李扶摇没有想要掩盖行踪的意思,所以他便没有做什么。 他在街道上走的这么慢,自然是在等人。 等到有人知道他来了,那人自然便要让人来见他。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李扶摇没有半点其他情绪,只是静静等着,一边走一边等,或许也是不错的。 在经过一条街道,转入一条小巷的时候,雪小了些。 雪其实不小,只是这条小巷的两边有许多树,树枝很是粗壮,更是生长着茂密的叶子,挡住了不少雪花。 地面上也没有什么积雪。 这种树叫做迎雪,越是寒冷的天气越是长得好,是山河北方的一种树木,本来便不该生长在洛阳城,只是因为当年延陵王朝出兵平定北方的叛乱的时候,那位撰写战报的官员不知道为什么,多提了一嘴迎雪树,因此引起了当时那位延陵皇帝的兴致。 于是在大军班师回朝的时候,便带了许多树苗。 从未有人把迎雪树带离过北境,所以便没有人想过它在离开北境之后,会不会活着。 毕竟这世间多有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事情发生。 可在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虽然这些迎雪树长得缓慢,但却是活下来了,数十年之后,竟然看起来极为茂盛。 只是当初想要看到这幅场景的那位延陵皇帝,却是没能看见。 毕竟数十年,对于普通世俗百姓来说,还是很长的时间,哪怕是一朝君主,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办法。 时间,是良药,也是毒药。 …… …… 李扶摇没有牵马走进小巷,倒也不是因为小巷太窄的缘故。 只是不想,就单纯的不想。 人类的想法,有时候很莫名,有时候又显得很奇怪。 李扶摇走过数步,小巷里有个人走了出来。 那个人很年轻,面容却是熟悉的样子。 李扶摇看着他,停下脚步,依稀记得数年前在甘河山的山道上,他和自己说的那些话。 当然,在这之前,在那座酒楼里,也说过不少。 当然再往前面去回忆,便是不好的回忆。 李扶摇没有再回忆下去,等到那个年轻人来到他身旁的时候,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自然算不上大。 年轻人抬起头,只是片刻失神,然后惊喜的笑道“李公子!” 李扶摇回礼道“陈大人。” 在路上的时候,李扶摇便听到了许多关于洛阳城的事情,等到快要临近洛阳城的时候,又听到了许多更为有意思的事情。 比如某位工部官员叫做陈炳郡的,原本应当是一位不错的官员,但不知道为什么,被人针对,几经辗转去了工部,负责一些不轻不重的小事,前些日子竟然在清扫积雪的时候,忘了南城,从而在朝堂之上,有不少大臣为了这件事争吵起来。 虽然最后还是被人压下去了,但谁都知道,这位年轻官员要是再没有个不错的靠山,只怕仕途便到此为止了。 李扶摇以前没有练剑的时候是讲故事的人,现如今练剑之后,对听故事却是情有独钟。 在这个故事里,陈炳郡的形象不太好。 但李扶摇不在意。 他还是记得当年那个在甘河山上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他很少佩服一个人,但是很明显,现如今眼前这个人,很值得他钦佩,李扶摇问道“过得如何?” 从之前听来的故事里,陈炳郡本来便该是过得极不好的。 李扶摇既然知道,为何要问。 因为你的想法,从来都不是当事人的想法,他深切的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开口相问。 陈炳郡笑着说道“去了工部,可以悄悄看着这些地方,看上好些年,不知道有多舒适。” 说到这个,陈炳郡便想到了之前那座小院里的那个皇帝陛下,想着偃青先生即便是一番好意,或许今后自己就要离开工部,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而且有了这桩事,日后肯定是没有人再对他排挤,之后仕途会不会一帆风顺,应当都与外人无关了,这本来是极好的一件事情。 但是陈炳郡不太开心。 他有些惆怅的说道“今后要离开工部了,虽说本来一定会有那么一天,但我一直觉得可以慢一些,至少等个几十年才好。” 这本来是个无关轻重的牢骚,所以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陈炳郡看着李扶摇的打扮,问道“李公子这些年去了何处?” 他不是什么大人物,也不是什么修士,只是洛阳城里的一个工部官员,那么便不可能知道太多其他的事情,就连前些日子里发生的那件大事,他都毫不知情。 他和李扶摇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李扶摇看着他,没有说的太过详细,只是说去了一次很北的地方,那个地方要比山河最北的地方还要北一点。 普通百姓会知道北海,但不会太清楚,那片妖土便更是不清楚了。 这世间有妖魔鬼怪,这是世间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是有一片土地里生活着一群妖这件事,只有修士们知道。 陈炳郡笑着点头,说了些闲话,然后得知李扶摇还要在洛阳城待些日子之后,便不与他闲聊,便匆匆离去。 工部虽然是人人都不愿意去的地方,但事情一样不少,现在洛阳城的积雪问题,便需要他们去解决。 准确的来说,是需要他去安排。 陈炳郡转身离开之后,李扶摇离开这条小巷,来到了一座简陋小院门口。 门口还是一如当年,摆着两盆兰花。 李扶摇抖落肩上的雪花。 走进了那座小院。 小院里王偃青正和顾师言对弈,这一次是真的围棋。 整个延陵,也就只有顾师言有资格有能力和王偃青对局了。 李扶摇走进小院的时候,正好是王偃青落子的时候。 落完那一子,棋盘上胜负已定。 王偃青站起身来,看着李扶摇,笑道“好久不见。” 他看着李扶摇,笑容很是真诚。 顾师言是第一次看见李扶摇,站起身之后,站在一旁,认真的打量着李扶摇。 顾师言也不是个修士,但他是王偃青的朋友,所以他知道很多东西,比如眼前这个年轻人,曾在妖土的青天城里,几乎胜过了那几个出彩的年轻妖修。 这些事情,早已经在山上修士中传开了。 不是什么秘密。 顾师言也知道一些。 李扶摇按着腰间的高楼剑柄,看着王偃青笑道“多年不见,先生风采依旧。” 王偃青说道“有件事要告诉你。” 这就是开门见山了。 李扶摇说道“先生请讲。” 王偃青说道“陛下请你入宫一趟。” 李扶摇点了点头。 表示知晓。 王偃青又说道“当天空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剑光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情形?” 王偃青是个瞎子,看不到剑光,当然,在他没有瞎的那些年里,也没有可能看到过这么多剑光。 但谁知道,后来竟然出现了。 只是他看不见而已。 李扶摇想起当时那些剑,认真的回想了一番,笑道“跟日月差不多。” 剑光照山河,这在六千年前很常见,但是在六千年后,不见得了。 白鱼镇一定会算一次。 王偃青感叹道“那你会不会成为其中最闪亮的那一道?” ps感谢盟主我爱青瓜汁的十一万纵横币打赏,好的,从现在开始,你们就能看到我加更十一章了。 顺便求月票,一万纵横币加更一章。 正文 第四百三十九章 洛阳城的雪(三) 大雪停歇之后,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李扶摇前往皇宫。 延陵皇帝有事找他,他自然也有事要找他。 撑着伞悬着剑,背着剑匣。 李扶摇走在皇宫里。 皇宫里的积雪早已经派人清扫干净,地面上就只有些水渍。 在下雨,所以干不了。 领着李扶摇的是一个在宫里待了许多年的老宦官,官位算不上高,在内务府,他头顶起码还有五六位比他官职高的,只是这位被派来领着李扶摇进宫,自然有过人之处。 那位延陵皇帝,自然是看中的他多年不曾犯错。 在深宫里,多年不犯错,很难。 这里说的不犯错,不仅是自己不犯错,还有不被人陷害。 所以延陵皇帝让这老宦官来做这件事的时候,并不担心什么。 老宦官躬身走在前面,脚步不快不慢,整个人都露在雨中,很快便湿透了,李扶摇举着伞,什么也没说,只是在转角走入另外一条宫道的时候,有个小太监匆匆忙忙的跑过来,把老宦官撞了一下,小太监当即便倒地了,倒是老宦官只是身躯摇了摇。 他伸手牵起来小太监,只是拍了拍他的脑袋,并未责罚,便让这个胆战心惊的小太监从一旁离去了。 李扶摇看在眼里,片刻之后开口问道“我要是没在这里,会怎么处理他?” 这是李扶摇的疑问。 想要个答案。 老宦官直白道“自然是送到内廷打二十下板子,让他长长记性,知道在宫里要小心再小心,只是李先生既然在身后,便不宜如此了,以免让李先生生出不好的观感,毕竟不管怎么看,在这种细节上,李先生应当是更喜欢后者的。” 李扶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道“那你之后要处理他?‘ 老宦官摇摇头,“既然都放过这小家伙了,以后要惩戒得下次了。” 这简单几句话,便已经说透了皇宫里的处事。 李扶摇笑了笑,皇宫里从来都是最复杂的地方。 当然,这说的是山下。 他继续往前走去,又和老宦官说了很多闲话,这些闲话没有涉及什么宫闱,大多是在说洛阳城的一年四季各处美景而已。 这些东西能谈,所以老宦官也没有压力。 直到御书房前。 雨小了很多。 来到御书房外,李扶摇摸出一粒丹药交给老宦官,这一路走来,他自然能看出老宦官的腿有旧疾,这粒丹药是闪山上修士们用来治疗伤势的,并不是说一定能治疗腿,可是对于山下百姓而言,这便是灵丹妙药,吃上那么一颗,不管是哪里有病,都能治好。 李扶摇是个剑士,除去用剑之外,最多会一些不算太高深的秘法,要让他炼丹,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手上的丹药要不是顾缘便是叶笙歌的,这两位,一位是学宫的读书种子,一位是沉斜山的道种,不知道有多少好东西,身上的丹药,也一定会比普通修士来得好。 老宦官接过丹药之后,虽然不确定是什么,但等闻到药香之后,哪里还能不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仙丹。 要不是现在在御书房外,老宦官只怕就要跪下去给李扶摇磕头了。 他压低声音,弓着身子,用这辈子都没有用过的诚恳语调说道“多谢李先生,李先生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李扶摇没有说话,只是把伞收了,然后推开了御书房的门。 世俗里的君王,不管能够号令多少人,对于有地位的山上修士来说,其实也就那样。 也就是延陵梁溪这两位帝王稍微有些厉害,一般的修士并不放在眼里。 不过李扶摇本来也没有做出什么无礼的举动。 推门而入。 延陵皇帝早已经坐好。 他温了一壶酒,就坐在炉子前,不太像一个帝王,反倒是像个邻家大叔。 李扶摇解下背后的剑匣,和腰间的高楼,坐到了延陵皇帝的对面。 御书房里他一览无余,除去这个不是修士的延陵帝王之外,没有任何人。 所以李扶摇很放心。 说是很放心,但高楼还是放在了身旁。 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延陵皇帝替李扶摇倒了杯酒。 李扶摇说了声谢。 延陵皇帝喝得酒,自然是俗世里最好的一种,一口入喉,尽是余香。 山上修士大多不好饮酒,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闲的无事的修士用什么天才地宝去酿酒的,反倒是世俗里的酒,千年工艺,不断改进,才有了如今这般好酒。 李扶摇放下酒杯,开门见山的说道“我要在洛阳城待上几年。” 现在正是剑山热闹的时候,李扶摇却不想这会儿去凑热闹,谁要做剑山掌教,谁要成为朝青秋之下的人世间第一剑士,李扶摇都不太关心。 反正不管是谁,应当都是要让朝青秋看顺眼才行的。 不然这位剑仙会点头? 剑山现在的状况,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搞的。 延陵皇帝点点头,笑道“如此甚好,朕也有事情要交给你做。” 李扶摇是刑部客卿,当然是最为尊崇的那一种,平日里自然是没有什么事情能劳烦他去做的,但真要他去做些什么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推辞,毕竟这既然得了洛阳城为你提供的东西,哪里有不做事情的呢。 李扶摇点点头,“尽力而为。” 这不是客气话,做什么事情都是尽力而为。 做不到的,也没有必要去拼命。 延陵皇帝说道“昌谷先生踏足登楼,洛阳城的底气足了一些,于是平日里有些想做的,却又不怎么敢做的,现在就想去做做。” 延陵皇帝很是坦诚,毕竟和李扶摇之间,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李扶摇皱眉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延陵皇帝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问道“春暖花开的时候,洛阳城的风景还是不错,可以留下来看看再说。” 李扶摇又喝了口酒,随口说道“那就是不急。” 延陵皇帝脸上有些笑意,“可以这么说。” “说说你的事情。” 李扶摇淡然道“对陛下来说,真的是件小事。” 正文 第四百四十章 天底下的父母 李扶摇的要求很简单,让延陵皇帝找不出半点拒绝的理由。 这是举手之劳,自然不用费心思。 他有些欣慰。 欣慰的原因不是因为别的什么,是因为李扶摇这个要求很有分寸,只是陈述了一下陈炳郡的想法,并没有多说什么,当然,最后他也答应了。 要是李扶摇提出些别的什么要求,其实延陵皇帝也不会拒绝,比如让陈炳郡成为官职不低的官员,管理一些朝政大事。 这些要求,都在延陵皇帝能够做到的范围内。 但要真是这样,他便会不太开心,他要李扶摇成为刑部供奉,不是让自己头顶多出一位不理常情的山上人,李扶摇不不曾如此行为,正是他想要的。 他对李扶摇有种长辈对晚辈的欣赏,无关境界,只关年纪长幼。 李扶摇想了想,把那柄木剑桃花取出来。 这柄剑最开始沉斜山的东西,后来被叶笙歌带出沉斜山,这些年叶笙歌在对敌的时候,大多都是用的这柄剑,他的道法也算是精妙,但多数时候,都不愿意用道法对敌。 她不是喜欢用剑,只是喜欢桃花,恰好这柄剑也叫做桃花,因此便用这柄剑杀了许多人。 可现在的山河,剑士一脉重新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她再用剑便有些不妥,哪怕是木剑也是如此,因此她便把剑送给了李扶摇。 她认识的人里,用剑的人只有李扶摇和他师父。 叶笙歌自然不会把剑送给他的师父,因此便送给了李扶摇。 李扶摇的剑很多,但没有一柄木剑。 他也不打算用木剑,所以想着把木剑留在皇宫。 延陵皇帝问他“为什么?” 他说的自然是李扶摇为何要把剑放在皇宫里。 李扶摇笑道“我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家伙。” 他说的是之前撞到那个老宦官的那个小太监,为此李扶摇送了一颗丹药给老宦官,可谁知道,原来他真正看中的是那个小太监。 延陵皇帝觉得有些奇怪,皇宫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他不见得都知道,但大部分事情,他是一定知道的,“那是个太监。” 这是在陈述事实,也是在提醒李扶摇。 李扶摇笑道“谁说的太监不能练剑。” 延陵皇帝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做?” 李扶摇要把剑留下,当然不是简单的留下。 李扶摇想了想,认真说了些事情,大抵是如何让那小家伙不经意捡到一本秘籍,然后不经意开始练剑的。 “不一定能成,但剑还是想留下来,要是没被他带走,有朝一日,我会来带走。” 延陵皇帝没有拒绝。 若是能成,延陵便能多出一位剑士,何乐而不为? 若是不成,也就当作随手下的一着闲棋,不会有什么问题。 李扶摇拿出木剑之后,歪着头问道“洛阳城的雪景你看了这么些年,会不会腻?” 延陵皇帝摇摇头,“这座王朝,朕看了这么多年,也不见得腻。” 李扶摇哈哈大笑,然后开始谈事。 在经历过之前的几句话之后,气氛便轻松了许多,之后的谈话,便顺畅很多。 延陵皇帝要拜托他的事情,倒是很简单。 抛去那些繁琐的形容词汇,最后以杀人两字来概括,便显得十分真实了。 …… …… 雨是要停的。 只是当这场雨停下之后,便又下了一场小雪。 如何来界定大雪和小雪之分,其实很难说得清楚。 李扶摇也是如此,但当他觉得这是一场小雪的时候,便想起了一个姑娘。 李小雪。 走出御书房,还是那位老宦官领路,只是这一次,李扶摇撑伞的时候,用剑气将四周的雪花隔开,不让老宦官被雪花触碰,普通的百姓在面临着这些气候的时候,并无太多办法。 所以那个老人并不能李扶摇这样,无惧风雪。 老宦官走了几步,没有感觉到雪花飘落到头上,有些意外。 只是想着身后这个李先生是陛下都要郑重对待的山上神仙,便觉得很是正常。 世间总有自己想不到的事情,而且特别多。 老宦官领着李扶摇来到宫墙外,忍不住低声询问道“李先生,这药,如何吃?” 李扶摇笑着解释道“喝口水,就能咽下去,要是不喜欢,也可以不用。” 吃药这种事情,想来某个姓叶的会很擅长。 但李扶摇也不差。 老宦官点点头,再次致谢。 李扶摇没有多说,撑着伞很快便离了皇宫。 看着李扶摇的背影,老宦官把那颗药放入喉咙,直接便咽了下去。 这种东西,要是不吃,只要出手,都会有些不少的报酬,只是太过贵重,反而有些让他有些犹豫不决。 还不如当场便吃了。 李扶摇在小雪的街头缓行,走过很多地方,最后立身于摘星楼下,并未多做什么。 摘星楼在李昌谷一剑刺破禁制而出之后,便再无守卫,延陵学宫那边才经历了白鱼镇的那桩事情,还没有什么余力再做些什么。 尚且李昌谷现在是一位登楼剑士,境界高深,之前在白鱼镇便斩了一位修为高深的水镜先生,现如今学宫即便是想对付他,也不是一两个普通修士能行的。 再说了,圣人已经颁下法旨,不能无故向剑士启衅。 这才过了不长的日子,谁敢堂而皇之的不理会这道圣人法旨。 只是延陵皇帝所托之事,需要他去办,不过那是开春的时候的事情,李扶摇现在不太急,这个寒冬,他想过个年。 毕竟已经十几年没有和家人在一起吃过一顿像样的年夜饭了。 离着除夕还有数十日,李扶摇想要先见李小雪。 这个妹妹,他还没有听过她喊他一声哥。 在雪里站了半个时辰,李扶摇看到了许多雪花在他身旁飘落,然后才看到了出现在远处的那道人影。 腰间悬着一柄雪白长剑的少女,她的头发随意扎了起来,穿了一身长衫,显得英气十足。 李扶摇看着她,她便看着李扶摇,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少女往前走了好几步,才低声喊了一声哥。 李扶摇伸手在怀里掏了掏,发现自己的确是没有准备什么礼物,便显得有些尴尬。 好在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走过来揉了揉李小雪的脑袋,然后把伞面往李小雪那边倾斜了一些,说道“回家。” 这句话说的很是平淡,但是很自然。 李小雪乖巧的点了点头。 数年之前,李扶摇和叶笙歌在洛阳城的时候,就住在那座小院旁,叶笙歌和他的娘亲很是聊得来,哪怕最开始有些隔阂。 当然,和李小雪也是如此。 李小雪仰着头问道“叶姐姐呢?” 现在的李小雪早已经不是那个当初的小姑娘,她是李昌谷的唯一弟子,是洛阳城里为数不多的剑士,知道很多事情,比如当初那个喜欢穿着一身白裙的叶姐姐,其实是沉斜山的道种,是年轻修士里最为出彩的那个人,而自己的这位哥哥,前些日子甚至在妖土做了一件很大的事情,那便是把那些在妖土里很出名的年轻人,都给打了一顿。 也杀了不少妖修。 剑士与妖土自古便有恩怨,起源于六千年前的那场大战,因此李扶摇不管是杀妖修还是做些什么让那些妖修难堪的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 不会有人说什么。 但在他从青天城离开之后,随着那个消息传出来,有很多修士不但记住了李扶摇的名字,还对他厌恶起来。 如果说厌恶一位剑士是三教修士很平常的事情,那么对于李扶摇的厌恶,缘由便要直接许多。 缘由很简单,因为李扶摇在青天城出剑的原因,是为了某个女子。 为了女子便算了,还是为了某个妖修。 人族和妖族已经有六千年没有发生过大战,但这并不意味着两族的关系便很好。 若是真有这么好,当初朝青秋斩杀北冥的时候,便早已经被人阻止。 这六千年来肯定有人族和妖族结合的事情发生,但没有哪一个有李扶摇这么简单直接,光明正大。 虽说这之中一定有人推波助澜,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不重要。 只要这件事是事实,便够了。 厌恶这种情绪,真的不需要太多理由来支撑。 当然李小雪不会厌恶自己的哥哥,她只是对自己未来的嫂子有些好奇。 顺带着有些替哥哥担忧。 一个人若是名声太大,会很麻烦。 李扶摇想了想,摇了摇头。 叶笙歌在何处,他不清楚。 只是知道她比自己先离开白鱼镇。 走过一大段距离,李扶摇忽然问道“你有没有喜欢的男子。” 这当然是随口一问。 所以他问了之后便没有在继续在意这件事。 李小雪却是红了脸。 李家宅子是在一条小巷门口,李父数年前曾经让人翻修过一次,扩大了些规模,比起李扶摇记忆里的那座小院子,要好许多。 李扶摇皱了皱眉头。 然后情绪很快便释然,有些事情,要发生,也无法改变。 在门口收了伞,李小雪高兴的喊了一声。 里面很快便传来妇人的呵斥声。 李小雪没有急着走进去。 两兄妹站在门口,很是有意思。 李父比李母先踏出屋子。 数年不见,李父的鬓角多了许多白发,脸上有了些皱眉,身形也佝偻不少。 李扶摇捏着衣角,腰间的青丝摇摇晃晃。 李父看到李扶摇之后,有些短暂的失神,然后便笑了笑,男人的情感本来便不易外露,含蓄便是最好的形容词。 李母很快也走了出来,只是才看到李扶摇的第一眼,便哭出了声。 女人,到底情绪容易受到波动。 李小雪则是悄然的挽了自己哥哥的手。 …… …… 快要到除夕前的日子里,洛阳城的雪小了许多,街道上的积雪不多,便能看到许多孩子从家里跑出来,拿着各自的零食,追着打着。 李扶摇坐在门槛上,身旁是李小雪。 这两兄妹很无聊的看着这幅场景。 李小雪忽然说道“哥,我总觉得叶姐姐对你也有些意思?” 李扶摇嗯了一声,没有急着说话。 “那你会不会给我找两个嫂子?” 这是李小雪的第二句话,有些直接。 李扶摇想起那个女子在北海见面的时候说的那些话,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摇了摇头。 这怎么可以?! 即便是他想,也没有那个胆子。 更何况是不想。 李小雪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便摇了摇李扶摇的胳膊。 李扶摇认真道“要是你喜欢的男子也同时喜欢两个女子,那你怎么想?” 李小雪咬牙切齿的说道“那我一剑杀了他!” 李扶摇看了李小雪一眼,然后愁眉苦脸道“你这个性子,以后能够嫁的出去?” 这当然是玩笑居多。 只是李小雪好像是当真了,她看着李扶摇,有些委屈。 李扶摇又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说些什么。 反正自己这个妹妹,不论作何选择,是选择某个男子也好,还是选择不练剑也好,李扶摇都不会多说些什么,最多在她选择某个男子的时候,李扶摇会认真去考察一番,然后给李小雪说些自己的看法,就好像是把利弊摆在她面前,最后她要如何选择,这个,李扶摇不管。 反正此后的路,从来都不是他这个当哥哥的要陪她一起走下去。 况且按道理来说,他们这种成了山上修士的家伙,等到亲朋好友都随着时间死去之后,他们便该是孤家寡人一个,去追求那大道的尽头了。 修行从来都是一件孤独的事情,有人陪着走一段路之后,便已经是幸事。 要是能够走一辈子,那便是天大的幸事了。 李扶摇叹了口气,“你的性子,还是收敛一些好。”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便起身走回宅子里。 接下来到除夕前的日子里,李扶摇并没有闲着,他先是在洛阳城里走了一圈,见了程雨声之后,又去见了陈炳郡,见程雨声大抵是想看看这个家伙数年不见,到底是什么境界,谁知道当时却是见到了陈酒,那个老人,一身磅礴刀气在身,让李扶摇看一眼,便感受到那些锋芒刀气而不得不退后几步。 登楼境的野修,其实用什么兵刃不要紧,修行什么功法不要紧,最怕的便是身上有那股气势的哪一种。 李扶摇的境界不算是太高,好在之后那老人并没有出手的想法,要不然李扶摇免不得又受一次伤。 见过程雨声之后便去见陈炳郡,见陈炳郡是为了简要提点他暂时不会离开工部这件事,是让他安心,至于别的,没有多说。 之后又去找了王偃青下棋,这位棋道几乎说得上世间第一的读书人面对李扶摇这个臭棋篓子,自然是轻松毫不费力。 至于他为何有兴趣和李扶摇这个臭棋篓子下棋,给出的缘由则是要是李扶摇有朝一日成为剑仙,他王偃青就可以对着天底下的修士说,这位剑仙,世间少有又如何,与世无敌又如何?还不是被我王偃青杀得落花流水,丢盔卸甲? 对于这个说法,李扶摇显得有些无奈。 眼瞅着除夕将近,一家四口开始出去采办年货,李母和李小雪负责买东西,李扶摇和李父便负责提。 女子无论年长年幼,似乎都喜欢逛街。 只是身后的两人,都有些无奈。 大部分东西都被李扶摇提着。 毕竟一位太清境的剑士,提这些东西,实在是不难。 李父走在李扶摇身旁,笑着问道“咱们喝一点?” 李扶摇转头看着李父,没有搭话。 李父碰了碰李扶摇的肩膀,说道“你这一走便是数年,再回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酒也不和我喝,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言语感伤。 世间的百姓不过百年的寿数,哪里及得上这些修士,李扶摇即便是境界不再提升,也是能够活个几百年的人。 到时候自然是李父先走。 李扶摇也没有什么办法。 山上的丹药,对于凡人来说,其实能有什么作用? 几年寿数,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李扶摇看着他,问道“你还有什么愿望?” 因为很多事情,李扶摇对自己的父母并没有那么亲切。 所以问的很直接。 李父没有想到李扶摇会这样问,他愣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想看你娶媳妇儿。” 这本来就是做父母最想看到的场景,孩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要是李扶摇只是个普通人,自然是能够满足他们的。 可惜他不是。 所以李父要看到的他娶妻生子,会很难。 至少在百年之内,应当是看不到了。 李扶摇不知道怎么回话,便很沉默。 李父似乎不知道李扶摇的心思,继续问道“你到底什么时候娶媳妇?” 李父不是山上人,李小雪也没有把妖土的事情告诉他,所以他不知道很多事情。 李扶摇有些无奈,把视线投向李小雪,想让她帮个忙。 哪知道那丫头却是扭过了头。 李扶摇皱了皱眉头,看着李父期盼的眼神,想了想,认真的说道“我们还说喝酒的事。”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一章 那些离我们很远的星光 过了年,洛阳城便再没有看到过几场雪,很快天气便好了起来,等到数十日之后,春日的第一缕阳光便穿过云层,落入人间。 李扶摇坐在窗旁,看着阳光照在李小雪养着的两只小乌龟的龟甲上,听着远处传来的那些鸟叫声,闻着不知道从何处飘来的花香,想着要不了多久,这春日风光便要过去,在凡人看来,需要等上一整年才能再看到春了,而对于李扶摇而言,要不了多久,这些鸟叫声便要变成烦人的夏蝉,再要不了多久便是秋风,秋风过后便是冬雪,然后又是春日。 循环往复,一年又一年。 普通百姓也好,山上修士也好,在时间里,也总是那么脆弱。 圣人们有千载岁月,可要是迈不过最后的那一道门槛,还不是会在未来的某一日,成为一抨黄土。 在这个上面,倒是异常公平。 只要身处人间,便都要面临衰老和死亡。 只是时间快慢不同罢了。 很公平。 窗外有人走过,脚步很轻,应当是不愿意打扰到他,李扶摇闭着眼睛,知道应当是自己的那位娘亲,年关之前,李父曾经询问过李扶摇什么时候娶媳妇,然后在除夕的那天晚上,喝了许多酒之后,李父又说了许多,说是他攒了不少银钱,随便在洛阳城里找个小门小户,彩礼钱都是够的。 即便是要找个大户人家,他也一定会支持的。 李扶摇的身份他隐隐约约知道是刑部的供奉,既然是供奉,总该是有俸禄的,李扶摇是山上修士对于这些黄白之物可以不在意,但李父却是想着,怎么都要攒起来。 李扶摇不想谈这个,加上当晚在饭桌上看到了李母期盼的眼神,便更是有些畏惧在和这两个人交谈什么,于是在熬过年关之后,李扶摇开始闭关。 修士闭关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三教修士们为了破境,往往都会选择闭关,至于时间有长有短,也是取决于很多原因。 有些人闭关百年都不见得能破开一个境界,而有的人可能三五年便能够破开一个境界。 这些都不能一概而论。 李扶摇的闭关时间其实不长,除了最开始的二十日之外,其余时间说是闭关,但实际上是养神而已。 当然,也顺便养剑。 如果说闭关的初衷是为了不受李父李母的催婚,那现在这数十日里,他过着一个人安静的日子,则是让他能够沉下心来想很多。 不仅仅是想那个姑娘而已。 他的剑,剑士的未来,以及一系列发生的事情和快要发生的事情。 都需要好好想想。 练剑已经十年,便已经来到太清境,修士九境,已经走了一半多。 不管怎么看,其实在百年之间,走到沧海境,从之前的进度来看,不算是特别难的一件事。 可沧海毕竟是人间修士能够走到的最远境界,说是不难,便当真不难? 李扶摇想了想,睁开了眼睛,看着就在他眼前的妇人。 李母数年未见之后,发福不少,原本看起来有些油腻,李扶摇回来之后,带了几颗丹药,其中一颗是洗髓丹,是让太清境的三教修士能够拥有一个不错的身子,从而让修行更快的。 李扶摇给李父李母吃了之后,最为明显的便是他们的皮肤更好了,其余的还真没有看出什么来。 好处不会不显,只是会在细微处而已。 看着李母,李扶摇没有说话。 他实在是不该怎么面对她,无论是在当年的那些记忆里,还是在之前洛阳城的相遇里,和自己的娘亲,其实关系从来都不怎么好。 所以李扶摇只是看着李母,没有说话。 在远处,李父和李小雪站在角落,紧张的看着这边。 李小雪咬着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糕点,看着注定看不到的光景,神态淡然。 李父则是有些紧张,他拉了一把李小雪的袖子,问道:“你哥会不会和你娘说话?” 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李扶摇这趟回来,和李小雪说过话,和他说过话,甚至还喝过酒,可是对自己的那位娘亲,可是当真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李小雪咽下一口糕点,有些古怪的说道:“爹,你要是想解决娘和哥哥的问题,为什么不亲自出面?” 李父皱着眉头,自然而然的说道:“要是你哥以不成亲这件事来作为条件,我能答应?” 李小雪吃了一惊,心想着您老人家原来还有这么个打算。 然后她不自觉的往后走了几步。 这便是想到自己了。 李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只是自顾自念叨,“这小子现在都三十了,早该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了,你就算是能活几百年,可我还能活几年,就不知道为我们想想……” …… …… 李母小心翼翼的说着话,声音不大。 她这辈子从未这么的对过一个人,而且那个人还是她的儿子。 李扶摇神情平淡,看着李母,只是眼里也没有什么情绪,他但凡是表现出些其他的情绪,想来李母都会察觉,可他就是没有。 李扶摇是一位太清境剑士,李母离着他这么近,李扶摇是能够感知到李母的心跳,甚至血液流动速度的,因此他能判断李母现在一定很紧张。 想到这个,李扶摇忽然想起一桩旧事,那是在他在第一次离开洛阳城之前的事情,当时他还很小,在某个雨天溜出家门找同伴玩耍,最后一身湿漉漉的回到家里,他的娘亲,也就是眼前这个妇人,便这样站在屋檐下看着他。 当时李扶摇的心情,其实就和现在的李母一样。 有些忐忑,有些紧张,还有些无所适从。 要是放在以往,是怎么都要被打一顿的,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天李扶摇不仅没有被打,甚至自己的娘亲还笑骂着为他脱下了湿衣服,这是不多的一些温馨场景。 想到这里,李扶摇微微一笑。 李母有些失神。 李扶摇站起身,平静道:“告诉爹,我要走了。” 李母有些紧张,有些丰满的身躯往一旁移了移,她张了张嘴,问道:“要去什么地方?” 她的鼻子上有些汗珠,在这个初春时节,显得有些怪异。 李扶摇看着她,轻声打断道:“会回来的。”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便已经消失了。 带起一缕春风。 李母有些失神,伸了伸手,然后自嘲一笑。 …… …… 洛阳城北一万里处,有一座关隘叫做万劫关,是延陵王朝北方众多关隘里的一座,很重要。 一直由北府边军里的苍鹭军府镇守,守将叫做许雁,是延陵王朝的四品武将,功勋卓著。 这位苍鹭军府的大将军,在过往的十余年里,一直都是苍鹭军府的领军将领,手底下有两万士卒。 万劫关在延陵王朝的北方关隘里,不是最为险峻的一座,也不是最临近边境的一座,所以不管如何,想来遇到战事都不该是万劫关先遭难。 可在数月前,万劫关却失守了。 这座关隘,被数位野修联手夺了军府大印,苍鹭军府的好些供奉修士竟然都没能敌得过那些野修。 于是许雁便向洛阳城传递了这个消息,洛阳城知道之后,这数月里也派出了多达六批修士,可没有一个胜得过那些霸占万劫关的修士,洛阳城一番探查之下,知道了一个极为有意思的事情,这些野修不是儒教门下的修士。 都说是野修,那么便自然应当不是儒教门下,即便该是儒教门下,也不是。 这么简单的道理,自然不是什么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那么有意思的事情,就不是这件事。 而是这些野修只是拿了苍鹭军府的大印,然后便没有做些什么了。 只是占了苍鹭军府而已。 要是这个都说不上是挑衅的话,那么什么行为才说得上挑衅呢? 洛阳城的供奉,最为出彩的那几个人因为某些原因不愿意出手,其余的供奉出手也没有什么作用,所以最后趁着李扶摇回到洛阳城,延陵皇帝便将这件事交给了李扶摇。 李扶摇成为洛阳城的供奉已经有数年时间,但这桩事,是李扶摇第一次为洛阳城做事情。 意义不凡。 要是以后李扶摇能成为某个世间修士都知道的剑仙,这就是一桩美谈。 …… …… 万劫关距离洛阳城一万里,要是骑马,得十几日,若是乘马车,便更慢,至于步行,至少便得几个月才行。 可修士们大多有法器,即便是没有法器的,自身修为不低,也能提气而掠,反正不管怎么说,都很快。 剑士御剑更快。 从洛阳城到万劫关,李扶摇只用了半日。 只是到了万劫关之后,他却没有立即去找那位现在一直住在城头上的许雁,反倒是在城里的一处面摊吃了一碗葱花面。 边境艰苦,李扶摇一直都知道,可艰苦便艰苦,李扶摇也没有想到,竟然在这个地方,连一碗鸡蛋面都没有。 吃完了那碗葱花都少的得可怜的面条。 李扶摇走上城头,腰间挂着的那枚玉佩起了很大的作用,很快李扶摇便被人领进了城头临时设立的军营里。 见到了那位许雁将军。 身为延陵王朝的正四品武将,许雁战功卓著,在尸山血海里滚过,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唯独是之前这些日子,才是他人生里最糟心的几个月。 眼看着一个个洛阳城来的修士被人从那座军府里丢出去,眼看着那些人带着嘲讽的眼神看向这边,许雁已经怒不可遏,要不是知道自己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只怕他早就抛开一切,往军府去了。 见到李扶摇之后,许雁皱着眉头看向李扶摇身后,然后有些狐疑的问道:“洛阳城便让仙师一人前来?” 洛阳城已经让好几拨人来过这边了,但每一波修士,到这边之后,无一例外,都是被人扔出了那座苍鹭军府,无一例外。 而从他们身上得到的消息,说得那些野修最多不过是太清境而已。 要不然延陵皇帝也不会把这件事交给李扶摇。 而之所以要让李扶摇开春才来,是因为过去的那个冬天,是延陵皇帝打探消息的时间。 一切都有因有果。 苍鹭军府里有两位太清,三位青丝,说是野修,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 都是正统的儒教修士。 延陵王朝被儒教治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大抵便是因为延陵皇帝从来都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 自然要小惩大诫。 不过延陵皇帝当真愿意? 那自然不可能,所以有了李扶摇。 李扶摇看着那位许将军,问道:“今夜将军可否闹出点动静来?” 许雁问道:“仙师要怎么做?” 李扶摇看着他,说道:“除了杀人,还能做些什么。” 是的,他来万劫关,除去杀人,还能做些什么。 许雁看着这人如此年轻的容貌,原本觉着是个驻颜有术的山上神仙,怎么都不是个脑子拎不清的人物,可怎么这说起话来,那么简单直接? 当然是要杀人的,但就这么冲到那座军府里,当着那几个修士乱杀一通? 李扶摇看着许雁的眼睛,皱眉道:“当然不能这么杀,这样我也打不过。” 两个太清,三个青丝。 不太好对付。 许雁的眼神落到李扶摇背后的剑匣上,心想着你是个剑修,应当对付他们也没有那么容易。 “那要我们做些什么?” 既然知道不能凭借境界去虐杀那几位修士,那就需要一些别的法子,比如计谋。 修士之间的计谋并没有多大的作用,但实际上有些小的计谋,或许能帮个不错的忙。 李扶摇想了想,然后说道:“闹出个大动静,让他们有人有一个人出来探查便可,不管是太清还是青丝,只要一个人就行。” “然后给我一壶酒。” 这个计划说的很模糊,恐怕就连李扶摇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施行。 那个许雁将军倒是若有所思。 时间对于修士来说,真的很快,李扶摇不过闭眼休息了片刻,便已经是夜幕降临了。 外面明月高悬。 大帐里,许雁看着李扶摇,神情凝重。 李扶摇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许雁开门见山说道:“我传了封信过去,说是洛阳城来了个朝暮修士,让他们赶快离去。” 这是阳谋。 不管朝暮修士是真是假,总是需要人来认证的。 所以今夜一定会有个修士过来。 大概率会是一位太清境修士。 李扶摇看着许雁,忽然说道:“你是第六位。” 军府里有五位修士。 许雁是第六位。 许雁皱眉道:“你在说些什么?” 李扶摇说道:“洛阳城里有许多人心向学宫,那么边军呢,总不可能一个都没有的。前面出现了这么多事情,总不能和你都无关,我想想,洛阳城也是应该知道的,只是没有告诉我,是在考验我?” 李扶摇说的有些多,没有注意到许雁的表情。 他看着许雁说道:“我听说有句话叫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你呢,听过没有?” 许雁看着李扶摇,说道:“你很聪明,前面那些山上的家伙都没有一个看破过。” 李扶摇叹了口气,“所以他们都死了。” 其实李扶摇最担心的事情不是这个,而是另外的。 他站起身,按着腰间的高楼,看着许雁,问道:“你是延陵人,为什么要替学宫做事呢?” 这是李扶摇很想知道的一件事,但是没有得到答案。 许雁拿起刀,对着李扶摇。 李扶摇看着他,片刻之后大帐里出现一道剑光。 李扶摇提着酒壶走出了大帐,坐到了城头上。 这个世间的事情,总是那样的无趣。 夜色不错,月光照着大地上,就是没有星光。 李扶摇知道那些星光看着不远,其实并不在人间。 朝青秋当时和他在青天城的城头上闲聊,说起星光的时候,便直言那些星光在人间之外,隔着很远,或许是另外的人间。 当时李扶摇问有多远,朝青秋只说一剑挥出,剑气不可及。 朝青秋的剑一剑能够长达数万里,甚至能够达到九万里之长。 九万里已经是极远,可还没有到那些星光所在之地,那么星星离人间到底有多远。 当时李扶摇还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星星上会不会有人?” 既然朝青秋提出星星或许是另外的人间,那么那个人间里会有修士,如果有修士的话,那些修士的境界又有多高,会不会有剑士。 这些都是未知数。 李扶摇忽然觉得想起那些事情,有些意思,便喝了口酒。 酒自然是被许雁下了毒的,只是对于修士来说,这些毒,有没有都没有两样。 要是毒便能毒死像李扶摇这样的修士,那么山下百姓对于山上修士,也没有那么忌惮了。 喝了几口酒,李扶摇看着远处,忽然说道:“最后还是得出剑才行。” 远处是一片夜色,夜色里自然不会什么都没有。 有个书生站在夜色里,看着这边的李扶摇。 李扶摇看着他,问道:“有意思吗?”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二章 昨日之事不可留 争斗不仅有意思,还有些凶险。 而且不可避免。 只要不是站在同一条河的岸边,那么不管对事物再有多么一致的看法,都免不了为些别的什么东西而产生争执,争执演变成后面,便很有可能变成争斗。 出现了争斗,这个时候讲道理便没有了作用,还是得变成看谁的拳头更强大,换句话来说,便是拳头决定对错。 是不是真正的对错,没人知道,但总归是拳头更硬的一方会更舒适一些。 不管是精神还是别的什么。 书生站在远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有些奇异的光芒,他看着李扶摇腰间的那柄青丝,有些意外,“从来没有消息说过,你这位声名鹊起的剑士会是洛阳城的供奉。” 他说这句话是真的,学宫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书院也好,在李扶摇青天城一朝成名之后,都知道了这世间有个剑士叫做李扶摇,但从未想过,李扶摇早已经成为了洛阳城的供奉。 在这里不得不说洛阳城的保密工作做的真是不错。 李扶摇仰着头喝了好几口酒,抹嘴笑道:“是什么身份有什么好说的,你们非要找事情,我被人叫来解决事情,反正打就完了。” 书生皱了皱眉,仿佛觉得有些意思,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大帐,自然能够感受到那位许雁将军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这延陵朝野上下,唯学宫马首是瞻的其实不多,但要是说起亲近学宫的,便多了去了,只怕抓上那么一把,也仅有一两个对延陵皇帝更甚对学宫。 只是学宫里面本来都万分复杂,到底是谁的声音更大,都不好说。 掌教大人要是常年坐镇学宫,态度强硬,建立起自己的一套班底,只怕现在的学宫,便该掌教大人一个人说了算,道理嘛,就是这样的,掌教大人贵为云端之下的前三人,除去那位观主不敢说稳胜之外,其余人谁又敢说能够稳胜掌教大人? 有这般修为,学宫里谁不服,便打得他服又如何? 梁溪的道士一直不喜欢讲道理,遇上事情先是拳头大的便是有道理,可学宫不这样,哪怕掌教大人是天底下学问最大的读书人,不见道理不太好,那打一顿之后再讲道理不是顺畅得多? 其实不止是他一人,学宫里尚有许多不属于那几脉的读书人有如此想法,掌教大人为何偏偏固执的任由学宫出现这般乱象? 世事太过无常,也太过复杂,谁又能想得透。 就好像昨日提及的龟甲,今日便成为了过去。 书生的境界不高,不止是修行境界,还有心境,所以他想不透掌教要做些什么。 甚至于他也想不透为什么李扶摇仅仅来到这里不过半日,便看透了许雁心向学宫,却一直是学宫的狗。 只是他没有问。 这些事情,想来李扶摇是会先说的。 果然,李扶摇喝了口酒之后,便笑道:“我只是猜测,并不能判定是不是真的,只是他自己慌了,也怕了,对着我出刀,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出刀,他既然出刀,我便出剑,他的刀没有我的剑快,所以便死了。” “万劫关以后会有个新任主将,正好那人也是我的朋友。” 李扶摇笑着看着那个站在远处的书生,万劫关之后会有一位新任主将,那个人不是旁人,而是当年的楚国旧将温白楼,虽然楚国是个小国,但温白楼是大将。 这世间的将领,有的被称为帅才,有的被称为将才。 温白楼则是两者皆有。 冲锋陷阵,他是一员骁勇武将,调兵遣将,他便是一位无双大帅。 若是抛去山上修士,三座王朝要开始互相攻伐,最后胜者一统山河的话,温白楼必定是三座王朝都想要的一员大将。 这员大将,却是在洛阳城里。 这位已经从楚国被灭的阴影里走出来的温白楼,其实仍旧愿意在沙场厮杀,这是融入血脉里的东西,他不愿意抛开。 只是延陵边军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有分量的军职都已经名花有主。 李扶摇离开洛阳城之前,和延陵皇帝聊过,也和温白楼聊过。 他之所以之前问许雁这些,其实还是有些私心,万一成了呢。 书生忽然询问道:“如今云端圣人已经颁下法旨,说是不许私自挑衅剑士一脉我要是现在杀了你,会不会算是违背圣人法旨,然后被处死?” 圣人法旨说是不许挑衅剑士一脉,那也要看对谁,要是对李扶摇这个剑士一脉年轻一代堪称第一人的剑士,杀了之后,即便是朝青秋动怒,圣人大抵会让他抵命,可用他的命去抵李扶摇的命,怎么看三教都赚了。 毕竟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相信李扶摇有朝一日要成为剑仙的。 以命换命,看似平等,但实际上里面的东西极为复杂。 有时候人命和人命真的不太一样。 李扶摇说道:“我是主动来挑衅你的,所以你可以杀我。”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朝青秋和那些剑士是不是这样认为便很难说了。 书生叹了口气,笑道:“既然如此,我就要杀你了。” 李扶摇觉得有些好笑,“大家同为太清,你凭什么觉得一定能杀我?” 李扶摇一定不是一个十分骄傲的人,但他也不会是一个没有半点脾气的人,特别在迈入太清之后,在白鱼镇光是死在他的剑下的太清都已经不再少数之后,眼前这位书生的境界极为深厚,在太清境里应当是极为靠前的那部分人,但不管如何说,便只是太清而已。 同为太清,他李扶摇还是一位剑士,难不成会比他差? 这是不管谁来看,都是一样答案的问题。 李扶摇站起身,把酒壶从城头扔下去,按住腰间那柄青丝。 “有什么好东西?” 能让一个太清境修士如此有底气的话,便只能说他有些好东西才行了。 书生看着李扶摇,也没有藏着掖着,就这样从身上某处拿出了一柄小刀。 小刀成青铜色。 造型古朴,就这样放在他的手心,显得很是小巧。 书生看着李扶摇,平静说道:“我有一柄刀。” 这是一句十足的废话,你手里有一柄刀,这谁都看得清清楚楚。 李扶摇觉得有些意思,回了一句,“我有很多柄剑。” 这句话不是废话,至少书生就不知道,李扶摇有很多柄剑这件事。 书生笑道:“早前听闻有道门高人把道门术法和剑道结合,独辟蹊径,我李雁回以刀入道,说得上殊途同归。” 李扶摇哦了一声,然后腰间青丝便悬停在了身前。 淡淡剑意生出。 剑意很快变得森然起来。 原因很简单,因为对面的那个书生,手里的那柄青铜小刀开始缓慢变化,很快便变的和普通长刀没有什么差别。 书生握住那柄青铜刀,刀气暴涨。 这股刀意,比之李扶摇的剑意,不逞多让。 李扶摇握住青丝,看着那片月色,然后向前递出一剑。 在月色下出剑,会不会更顺畅一些,这谁又说得清楚呢? 书生提着那柄青铜刀,大踏步往前走来,一路带风,竟然出现了许多奇异的声音,仔细听来,其实更像是某种……哭泣声。 还没有临近李扶摇,书生笑道:“这柄刀上的妖修亡魂,不比你的剑上少。” 世人皆知剑士身前一丈是其他修士的死地,可这个书生竟然是想都不想,便一脚踏进了这死地之中,不知道有多么的自信才能做出这些事情来。 李扶摇面色凝重。 他看着月色下的刀光,脸色闪过一丝忧虑。 不是因为这道刀光有些明亮,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而已。 放在江湖里,剑和刀一直是死对头,在山上,便说不上。 因为用剑的剑士,不管怎么,都要胜过用刀的野修很大一截,既然如此,又怎么说得上是死对头呢?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这个书生以儒教修士的身份提刀相战,理应也不是李扶摇的对手。 事实上也是这样的。 在第一剑递出的同时,李雁回便已经往后退了好些步,他手里的那柄青铜刀,虽然化解了李扶摇大部分剑势,但剩余的那些剑势,还是让他吃了亏。 李扶摇握住青丝,平静说道:“我不认为这柄刀会对我有什么威胁。” 修士之间的战斗,有的会很长,那是因为两方实力相当,但是有的会很短,那是因为两方相差巨大,比如现在这般,便是相差甚大。 李雁回笑道:“的确如此。” 他揉了揉脸颊,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做点其他的?” 李扶摇看着他,然后视线看向远处,远处城头上,多出一位李雁回。 两个人对视一眼,看出对方眼里的笑意。 然后片刻之后,远处又出现一位李雁回。 足足三位。 李扶摇得到的消息是这里有两位太清三位青丝。 现在看来,得是三位太清才对。 仔细说来,是一位? 李扶摇看着李雁回说道:“你是儒教修士。” 李雁回摇头道:“万法如一。” 他自然知道李扶摇的想说的。 李扶摇揉了揉脑袋,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能在一位儒教修士身上看到道门的斩三尸之法。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三章 三尸 修行到了最后都是一样的,这句话并没有错。 要不然为什么道教儒教和佛教的第一境都不相同,可是到了后面,便渐渐一致? 为什么即便三教修士有圣人,剑士有剑仙,妖修有大妖,为什么到了最后都称沧海呢? 便是应了那一句话,万法如一。 不管是什么修行法门,本质上都是开发自身潜力,让自己超越昨日的自己,变得更强。 但是不管怎么说,能在一个儒教修士身上看到道门的术法,而且还是一门已经很古老的术法,李扶摇显得有些失神。 李扶摇不是禅子那般博学的人,知道的事情不会太多,但绝对不会很少。 当年还未离开剑山的时候,老祖宗许寂便和他说过很多,不过事无巨细,自然不能说太多,谈及道门,除去说了些朝青秋当年在沉斜山的事情之外,关于道门,便说了一桩道门真人的事情,说是那位登楼境的道门真人,天赋异禀,从修行开始,便一直远胜同辈弟子,可在两百年之后走到登楼,然后长达百年,便不能往前走半步。 始终看不到破境的契机。 登楼境逗留多年之后,这位道门大真人便翻出了古籍,找到了上面的斩三尸之法,一分为三,各自修行,最后三人都成为登楼之后,便要以三融一,成就沧海境界。 这是当年道门里最为轰动的一桩事。 若是功成,只怕到之后便有无数修士效仿,可能要不了几百年,道门便要多出许多圣人了。 所以万众瞩目。 可惜最后还是失败了,三人都成为登楼,融合成一人的时候出了问题,最后身死道消。 于是那门斩三尸之法,自此便没有人再修行过,因为有太多隐患。 沉斜山的登天楼里现在还放得有那门法门。 眼前这位的斩三尸之法,想来和那位道门术法不太相同,但是都同样有威力。 三个李雁回对视一眼,然后一人撞入一人身体,另外一人再撞入身体,三个人变作一个人之后,气势便浑然一变。 他再握住那柄青铜刀的时候,整个人便像是一尊杀神,和读书人没有半点关系了。 杀气十足。 他看着李扶摇漠然道:“请。” 李扶摇握紧青丝,面无表情。 只是身后剑匣里草渐青和剑十九两柄剑已经掠出剑匣。 在夜色里一闪而逝。 李雁回看着夜色里的剑光,说道:“你也不是个一般的剑士。” 李扶摇没有说话,已经一剑递出。 青色的剑光在夜里生出,李扶摇已经欺身而上。 漫天的剑气如同风雪,携势而来。 在春日的夜里杀人,会不会有些不同的感觉。 谁也说不准。 李雁回横刀于胸前,刀剑相交的时候,便是火花四射。 李扶摇一剑上撩,带起无数剑气。 如同九天银河一般涌入李雁回胸前。 怦然一声,剑气如同实质的打在李雁回胸前。 李雁回不为所动,青铜刀一刀挥出,如同一条巨龙呼啸而至。 龙首狰狞,张着大口,说是一条巨龙,不如说是一条巨蟒,择人而噬。 剑十九从远处掠来,一剑钉穿那颗龙首。 至于草渐青则是到了李雁回身后,一剑刺出,钉入李雁回后腰,但片刻之后,剑身竟然便弯曲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李扶摇御使草渐青往后掠出。 然后两柄剑悬停在他身侧。 李扶摇站在远处看着李雁回的一身灰袍。 李雁回笑道:“法器,品质还行。”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往前递出再一剑。 剑光照亮了黑夜。 …… …… 万劫关的将军府里,灯火通明。 这座将军府早已经被所谓的散修占领。 在李雁回离开这里去了城头之后,这座将军府里便只剩下了一个修士。 一个境界不太高妙的太清境修士。 他正在原本许雁的那个书房里翻看着一本儒教典籍。 当初他们来到这座将军府的时候,其实许雁什么都没有做,然后便让出了这座将军府,当然,现如今的许雁,已经死了。 按理说这座将军府里,不可能会有人打扰他。 只是现在,庭院里便响起了一阵声音。 不是脚步声。 而是马蹄声。 万劫关临近边境,虽然不是最临近边境的那几座关隘,但也差不离多少。 听见马蹄声,其实再正常不过,可在这将军府里听见,还是有些意外。 况且还是在如此寂静的现在。 那位青丝修士放下书,想着去看看门外的光景。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很快书房的门便被人推开。 那位修士生前所见的最后一幅画面是一匹火红色的大马,外加一杆大戟。 那个高坐在马背上的披甲将军,一戟而已,便要了他的性命。 马蹄声渐起。 那位披甲将军策马来到万劫关军营。 很快便响起战鼓声。 军营里的士卒们陆续起身,在各自的伍长指挥下结阵。 很多士卒都很茫然,不知道半夜被人从被窝里叫起来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有敌寇叩关? 可是万劫关既不是边境,又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 为何如此? 而且依着延陵王朝的强大,平日里不是他们征伐别国便是好事,怎么会有别国征伐他们的事情发生? 所以一时间,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几个副将面面相觑。 早先击鼓的士卒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在军中乱敲战鼓,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延陵的军律对于这一点把控的极为严厉。 “谁让你敲的战鼓?!” 有裨将看着那个士卒。 还有几个站在校场一周的将军面色凝重。 这里的气氛十分严肃。 片刻之后,校场上忽然生出一阵马蹄声。 有一匹火红大马从某处走出来。 才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军伍当中,谁不愿意拥有这样一匹宝马? 人人的眼神炽热。 当人们的视线上移,看到了高坐在马背上的那个男人。 单身持戟。 他另外一只手拿着一枚虎符,面无表情。 在军中,虎符比圣旨更管用。 “吾乃苍鹭军府新任主将,温白楼!” 正文 第四百四十四章 我胸中只有一剑 李雁回的青铜刀杀力很强,让李扶摇应对起来也有些困难。 道门的斩三尸之法不知道具体有什么作用,但最为浅显,也最为直接的作用想来便是如今的李雁回比起之前,修为暴涨,灵府里的气机不知道比之前磅礴多少。 这样状态下的李雁回,已经不能简单以一位太清境视之了。 当一个儒教修士,开始用散修的方法开始杀人的时候,这本来就是一件极其荒诞的事情,但荒诞的背后,往往意味着很多其他事情。 城头上杀机四起。 这是春天,吹来的风有些舒适,但在夜里,会有些微寒。 只是两人都是修士,应当是感受不到这些的。 可当风里带着些别的呢? 无论是剑气还是刀气。 都能让这春夜里的风有些别的什么意味。 剑气是这世间最为让人头痛的事情,当然,这句话要再加上朝青秋的四个字之后,才显得没有什么逻辑上的错误。 李雁回身上有一件不知道什么品质的袍子,让李扶摇的一剑都未能刺穿,想来是一件不错的袍子,但这不意味着他感受不到天地之间充斥在其中的剑气。 那样锋芒毕露。 不时有发丝被剑气割破,然后落下。 李雁回手中的青铜刀身光芒大作,上面有些诡异的符文,看不清是些什么。 但隐隐可以看出是些道门符箓上的符文。 那样说来,这柄刀也是道门法器? 可道门之法,在一个儒教修士身上接二连三的体现,这是一种什么情况。 很有些古怪才是。 李扶摇横剑在胸,喘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你不是儒教修士。” 哪怕之前李雁回说过什么万法如一这类很有道理的话,但现在李扶摇认真想来,他一定不会是儒教修士,因为没有儒教修士,会有这么多道门神通。 他甚至看着他穿着的那一身衣袍,觉得很像一身道袍。 猜测这个东西不需要证据,在自己认定之后,旁人便很难改变想法。 只是李雁回很平静的便承认了。 或许是知道今日不是他死便是李扶摇死,两个人总要有一个人要死在这里,那么这些秘密说出来,也不是秘密。 所以他便站在原地开始讲起来一个故事。 李扶摇虽然在这大半夜不太想听故事,但是想着听听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事,于是便耐着性子听了听。 故事倒是并不怎么曲折,只是说有一个孩子,被人领进道门之后,传授了许多道法,甚至给了不少好东西,然后某一天便被自己师父带上了沉斜山,见到了那个在山上的时候只在登天楼翻道卷的观主。 观主梁亦,是云端之下,最为有名的修士。 也是整个世间最有权柄之人。 所以能见到观主,是绝大部分修士的荣耀。 观主自然不会和一个小道士多说些什么,仅仅是看了他一眼,说了声不错之后,他便被带着走下了沉斜山,然后两年之后,李雁回便到了延陵的某座书院门口,他成了一个读书人,资质不错的那种。 顺理成章的进入书院,以后的日子里,做的事情,便是修行和打探消息。 儒教和道门从来都不是什么盟友,他们是竞争者。 他们都想做这山河里唯一的主宰。 一山不容二虎,也不容三虎。 所以当年佛教便被赶了出去。 说是佛教怎么怎么自愿去了极西佛土,其实就是被赶了出去。 没有道门和儒教的拳头大,自然便只能被赶出去。 似是李雁回这般被道门安插进儒教的修士,不知道有多少。 当然,儒教安插到道门的修士,也不会在少数。 这是两座道统的博弈。 虽然显得有些恶心。 李雁回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我的名字叫雁回,便是想着有朝一日回到那个地方。” 大雁秋冬季节从北方来到南方,每年春时又回到北方。 可是李雁回来到延陵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可从来没有机会回到梁溪。 就像是一只不得北还的大雁。 所以他是痛苦的。 想来这般痛苦的,不止是他一个人。 这世间有许多人做着许多事,不是所有人都是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的。 所以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开心的在这个世间活着的。 李扶摇说道:“既然痛苦,为什么不选择结束。” 结束的定义实在是有些广,或许是结束在延陵的生活,或许是结束性命。 李雁回微笑着看着他,“我们都有责任做一些不想做又不得不做的事情。” 李扶摇不太认可这个说法,他说道:“你们做的事情不是正义的。” 李雁回说道:“剑士一脉想要重新再现六千年的辉煌时期,会不会如此做?或许我换个说法,要是这样做,能够让剑士回归六千年的辉煌时期,你们会不会选择这样做。” 我们总是听到某某说法,说是为了什么,便可以放弃什么。 那么剑士们为了重现昔日辉煌,又有什么不能放弃呢? 李扶摇仔细想了想。 很久没有说话,春风在他的身旁吹过,撩起他的发丝。 而后他忽然笑了,“不会,因为我们的剑是直的。” 当年在剑山上的时候,老祖宗许寂也好,还是三位师叔也好,都和他谈过剑。 他们心中的剑各有不同,但最后归结起来,还是一句话,我们的剑是直的。 直来直去,不会弯。 即便是朝青秋做了些事情,但也不能说他的剑不是直的。 这便是剑士。 因为剑是直的,所以便有这么强。 或许是因为这么强,剑便必须是直的? 这谁也说不清楚,但是李扶摇清楚一点,有所为有所不为。 就好像是之前陈嵊讲的那个故事,会不会因为救更多人,牺牲那一部分无辜的人? 李扶摇觉得没有道理。 想到这里,他开心的笑了起来。 修士们有顿悟一说。 顿悟的时候,总是很容易便破了境,修为便更高了。 可剑士却是有些难,即便是世间有像是魏春至这样朝入朝暮,暮时便春秋的天才。 但毕竟在少数。 李扶摇肯定不属于这样的人。 他即便走的比常人快些,也是因为机遇。 有很多人在帮他。 或许说是他身后有许多只手在推他。 那些手都比较有力量,所以让他走得快些。 但推着一滩烂泥,是没有可能让烂泥走快些的。 有时候顿悟不体现在让境界更为高妙上,反倒是有些别的意思,反正不管怎么说,都很有意思。 李雁回感受到李扶摇的心情平静了许多,便感受到那些剑气更锋芒了一些,便皱了皱眉头,片刻之后,无奈说道:“你果真不是一般人,三言两语便能静心,今天要是活下来了,对于境界大有裨益吧。” 李扶摇笑着说道:“多谢你。” 他们虽然是敌手,虽然是要分出生死的两方,但不意味着不能这般好好说说话。 李扶摇揉了揉手腕,青丝剑上青光大作,他认真的看着李雁回,说道:“请。” 李雁回没急着出手,只是说道:“要是我死了,把刀带回梁溪,反正你们到处走,反正有朝一日路过梁溪,便顺便丢在什么地方就成。” 李扶摇说道:“我没这么多事情要你做,因为我不想死在这里。” 李雁回想了想,笑道:“好的。” …… …… 言语之间的胜负,只在讲道理的人身上才能体现作用。 而对于李扶摇和李雁回这般不讲道理的人,似乎还是动手更为简单直接一点。 夜色里的剑光和刀光交相辉映。 无数磅礴的刀气和剑气在城头纠缠。 青铜刀上的符文一次又一次的绽放,将剑气破开,在城头某处形成一个真空区。 这柄青铜刀是道门不多的几样兵刃之一,其实论出名程度,和那柄桃木剑一般,也是当年道门想要挑战剑士一脉杀力的产物。 只是和桃木剑一样,最后都没有能成。 可不管怎么说,既然是道门花费许多精力弄出来的东西,都不是一般术法能够比拟的。 城头的刀气如同海水涨潮。 东海有潮,起时便是滔天巨浪,天地无拘束。 很显然李雁回没有去过东海,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刀气有如此的势。 势这个东西,和境界有关,和心境有关,和别的什么东西都没有什么关联。 李扶摇以手指抹过剑身,手指在锋利的剑锋上掠过一道血痕,有些鲜血落在剑身上。 那些鲜血尤为鲜艳。 李扶摇养剑是用的极为笨的法子,日复一日用这种笨法子养着剑,进展很慢,但很是稳。 这好像是每一步都深思熟虑。 想得多,有时候会有些别的东西出现。 但更多的时候,则是有些好处。 李扶摇养剑便是如此,虽然是进展缓慢,但效果极好。 慢工出细活这句话,一点都不差。 现在李扶摇手指抹过剑锋之后,青丝剑上的剑气大作。 这柄剑的威势比之前胜过太多。 剑士们都知道一道不算是太过高深的秘法,那便是以血祭剑。 血要本命精血,剑要通灵本命剑。 两者缺一不可。 青丝剑是李扶摇的本命剑,虽然还没有达到完全与他心灵相通的地步,但也差不离了。 他的手指抹过剑锋之后,脸色瞬间煞白,整个人变得有些虚弱。 这门秘法不是什么好功法,但有一个作用,便是能在短暂的时间里发挥出极大的威力。 要求不算是太苛刻,太清之下,不可用。 李扶摇之前在白鱼镇并不敢用这门秘法,是因为这秘法只能维持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人便会极为虚弱,几乎再无战力。 所以李扶摇便不敢如此做。 因为敌手远不是只有三两人而已。 至于在别的什么情况下,李扶摇也用不着用这门秘法,因为在同境之中,他还没有遇上什么实在难缠的对手,李雁回是第一个。 李扶摇能够想到,他并不是世间最强的太清境,但从未想过会有一位三教修士有如此大的本事,能够胜过他。 李扶摇脸色凝重。 李雁回的斩三尸之法,让他相当于三个太清融入了一体,虽然一定比不起当年那位道门真人的三位登楼合为一人去冲击沧海,但实际上在太清境,至少拥有傲视群雄的能力。 换句话说,即便是李扶摇,可能也不是敌手。 只是李扶摇并不太担心。 因为之前的一句话。 他的剑是直的。 …… …… 随着李扶摇的青丝剑上面剑气大作之后,城头的剑气便开始缓慢向着李扶摇的青丝汇聚而来,发散的剑气就像是漫天的落叶,剑气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片片伤人。 当剑气汇聚成一线的时候。 又是最可怖的时候。 一线剑,锋利异常。 李雁回看着这些剑气渐渐成就一条线,有些失神,他从梁溪来到延陵之后,那些日子里,除去读书和传递消息外,别的什么都没有做。 修行这件事,他不刻意去做,反倒是走的极快。 这让他都有些无奈。 斩三尸之法是道门不知道多少修士都没法参透的术法,可偏偏被他另辟蹊径,若是他在梁溪,指不定会成为除去道种之外最为出彩的修士。 可是他却到了延陵。 隐姓埋名倒是说不上。 他只能是一个读书人,为了更好探听消息,他可以出彩,但不能那么出彩。 这是他的痛苦。 除去北还之外的另外的痛苦。 世间的痛苦会有那么多,但谁又能笑着面对呢。 李雁回握紧青铜刀,看着远方,片刻之后低声笑道:“那便看看我这一刀。” 城头上瞬间生出一道磅礴刀气。 轰—— 李扶摇递出一剑。 剑气汇聚成一线掠向城头那边的李雁回。 李雁回的一刀则是横着斩过来。 这世间最为锋利的是剑气。 这世间最为霸道的是刀。 …… …… 城头忽然陷入无比寂静之中。 李扶摇脸色发白的看着这一剑由东到西,由近到远。 这一剑不知道说不说得上是他的最强一剑。 但一定极强。 锋利剑气汇聚成一些,反倒是没有弄出什么动静,普普通通。 就像是某个才开始学剑的稚童歪歪斜斜刺出一剑。 没有半点声势,但威力十足。 剑在人也在。 夜里生出一道极为绚烂的剑光。 李雁回看着那道剑光,忽然笑了笑。 他在这片刻之间便知道了一件事。 他的刀,及不上李扶摇的剑。 这并非是剑士天然杀力便要胜过其他修士的原因,而是些别的什么。 一剑而去。 剑十九和草渐青发出兴奋的颤鸣声。 李扶摇的众多剑中,最与他亲近的,莫过于这柄在北海得到的剑十九,然后便是青丝,至于草渐青,原本并无多亲密,可是后来魏春至和草渐青夫妇把一道剑气灌入李扶摇身体里,让他生生又开辟出一座灵府之后,草渐青和李扶摇的联系,便更深了一些。 所以这两柄剑,才会这般兴奋。 除去这两柄剑和青丝之外。 高楼明月十里都差不多。 说不上高下。 只是在这一剑挥出的同时,这些剑都掠出了剑匣。 剑身雪白的十里在四周掠过,带起一道道剑光。 高楼悬停在李扶摇身侧,显得很是沉稳。 至于明月。 便气冲斗牛。 这柄剑有些傲气。 李雁回看着这些剑,便好像是看到了一个个人。 他笑道:“你的剑,为什么这么多?” 天地虽大,我只一剑。 这是李扶摇的剑匣上刻着的字。 这是许多剑士的口头禅。 试想一下,某个剑士被人欺辱之后,一直忍气吞声,直到某一日,他忽然有些生气,于是便在某处拿出了一柄剑,提着剑看着那欺辱他的人,冷笑着说道,天地虽大,老子一剑便足以。 这该是何等场景。 李扶摇看着那一剑掠出之后,便已经知道胜负。 他看着不躲不闪的李雁回,想了想,然后说道:“剑士不多,剑多,注定有些剑要被埋没,我不愿意。” 说起来是因为剑仙万尺的御剑法门,让李扶摇选择这么多剑,但实际上还是不忍心看着有缘的剑,无人去握住。 世间剑多,可有缘的极少。 李扶摇笑了笑,正想说话。 片刻之后,剑匣里便又掠出一柄剑。 万丈长! 这柄剑是剑仙万尺的剑。 这位剑仙,是当年唯一能和柳巷一战的绝世剑仙。 他的剑一直极为傲气。 万尺看不起李扶摇,万丈长也看不起李扶摇。 李扶摇也不愿意去用这柄剑。 之前的日子里,他们说得上“相敬如宾”反正谁也不碍着谁。 遇上万丈长心仪的剑士,他便把剑送出去。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万丈长会这般。 原来这也是一柄有意思的剑。 李扶摇看着万丈长,忽然笑道:“你斩三尸,便有三位太清,我没有这么厉害,只有这么些剑,它们以前的主人都比我厉害……” 这句话不是假话,别说万丈长的主人是剑仙万尺。 就说青丝,是剑胚白知寒。 十里,明月,草渐青,高楼…… 李扶摇说道:“天地虽大,我胸中有一剑。” “就一剑。” 话音落下。 那一剑穿透李雁回的身体。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五章 他们的故事(一) 夜色极美。 然后在夜里传来了一阵重物跌倒的声音。 李扶摇收剑还鞘,走进远处的大帐里,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再走出来的时候,提着一壶酒。 喝着酒,李扶摇坐在城头,看着远处的夜幕。 李雁回是他遇到的同境敌手里最为可怕的一位,这一战一点都不轻松。 可是他总是觉得自己和他其实没有什么非要不死不休的事情,只是站在河岸的两边,非要敌对而已。 李扶摇不介意杀些持有恶意的人,但总不想杀这般有非杀不可的理由,却无非杀不可的心的人。 想来真是惆怅不已。 李扶摇喝了口酒,眼神惆怅。 远处传来一道声音,“有酒独饮,不算是什么好行径。” 李扶摇没有转头,自然便能听出这道声音是谁。 温白楼高大的身躯很快便来到李扶摇身旁,他手里提着一坛酒,拿着两个酒碗。 李扶摇接过一个,说道“我原本以为你怎么也得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之后才能来,还是我有些小看咱们的那位皇帝陛下了。” 温白楼以前是楚国名将,楚国亡了之后,便成了孤魂野鬼,现如今既然在延陵为将,便自然能说得上一句咱们。 温白楼喝了口酒,爽朗笑道“你不杀许雁便是我杀,陛下故意不告诉你一些事情,这是明摆着的东西,想来你也看得出来,若是陛下故意为之,那便是帝王心术,还是不那么隐晦的帝王心术,大抵还是提点和试探你的心思在多数,当然,你自己也看得出来,陛下还算是一个不错的君主,总之人情味,没丢。” 李扶摇仰头喝着酒,点头说道“这一点毋庸置疑,因此这一趟我走的心甘情愿,只是你来万劫关做主将,是自己要求的?” 温白楼作为一位名将,不论是领兵还是别的什么,都是世间第一等,可是才入延陵,一无人脉,二无根基,一来便做苍鹭军府的主将,实际上会有一些进展太快。 最为稳妥的办法,还是得从边军里慢慢打磨。 依着温白楼的能力,不出十年,便一定会成为一位边军里握有权柄的大将军,只是温白楼是做过一国主将的人,让他再从头开始,并不太现实。 温白楼即便愿意,只怕延陵皇帝都不太愿意。 像是温白楼这样的人物,一定是要放在合适的地方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温白楼笑道“山上神仙要斗法,这一点毋庸置疑,那么山下的世俗王朝,也不会闲着,延陵和梁溪都看上了大余,近期便有动作。” 李扶摇问道“要开战?” 延陵由儒教把控,梁溪则是道门的天下,过往的几千年里,因为两教都想让大余成为自己治下的王朝,因此一直有些明里暗里的争端。 只是成为儒教治下,道门便会有雷霆之怒,成为道门治下,这边的读书人也不会开心,才让大余一直处于中立,从而成了野修的好地方。 可是即便如此,儒道两边都没有忘了向着大余渗透。 这一次白鱼镇一战之后,儒教和道门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协议,有些修士离开白鱼镇之后,只是回到各自的书院道观小憩片刻,便到了大余,看来是山上修士,要在大余进行又一次交锋。 至于分别属于儒教和道门治下的延陵和梁溪呢,自然也要借助这一次机会兴兵。 没有哪一个帝王想着让自己的疆域一成不变,也没有哪一个帝王不想着一统山河。 有儒教和道门两座大山,让一统山河有些困难。 于是这大余便成为这最好吃的一块肥肉。 一旦有机会,谁会放弃呢? 温白楼没有正面回答李扶摇的问题,只是说道“接任苍鹭军府主将之后,我很快便要领军前往边疆,没有什么比战争更能凝聚军心。” 李扶摇微笑道“自己小心。” 他举起酒碗,和温白楼碰了碰。 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温白楼以后能不能成为那种名垂青史的无双将领,便要看他在这接下来的这些战事里会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历史上的那些无双将领,没一个不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 温白楼一口饮尽杯中酒,看着李扶摇已经站起身,身旁的明月高悬,看来便是要御剑离去。 万劫关一事,其实并不复杂,延陵皇帝本来自己能做,只是想看看李扶摇而已。 这个看看,到底不只是简单地额看看。 温白楼问道“不回洛阳城?” 李扶摇摇摇头,“去剑山。” 温白楼不是一般的沙场武夫,他自然知道了那场天底下的修士都传得沸沸扬扬的白鱼镇一战,儒教和道门联手,终究是抵不过朝青秋的一剑,之后的剑士,一剑之后的剑士们,比起之前的苟延残喘要好出太多。 这些杀力世间无双的剑士,当他们有足够数量,且拧成一股绳的时候,实在是太过骇人了。 温白楼问道“这世间又会迎来一个白衣胜雪的年代?” 李扶摇没有回话,他只是踏上明月,化作一道白虹离去。 雪白如月光。 又如同一袭白衣。 —— 大余的春天总是要比延陵或者是梁溪更暖和一些,当延陵的春天还带着淡淡寒意的时候,大余便已经是春暖花开了。 这座坐落在延陵和梁溪之间的王朝,屹立了六千年,在这六千年里,经历了许多风雨,终究是没有倒下,也没有彻底沦为儒教和道门哪一方的附庸。 甚至于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或许延陵和梁溪,还都有些羡慕大余。 头上无人。 虽说有些混乱,但并不影响什么。 延陵的都城叫做洛阳,梁溪的则是叫做朝歌。 大余的都城叫做太平。 名字有些简单,但实际上很有意思。 太平城是大余境内,最为安稳的城。 因为没有儒教和道门的插手,或者说,就是有儒教和道门暗中插手,让大余的整体上下都有些混乱,有野修的宗门占据一座城池的事情比比皆是,大余王朝管不了,也没有那个精力去管。 但是太平城绝对是那些城池当中,最为安稳的一座。 不是因为那位大余皇帝将整整十万甲士驻扎在这座城中,反倒是因为这城中有着一位无敌大余差不多百年的绝世野修,无人知道这位野修的姓名和来历,只是知道,这位野修的修为,一定是在登楼。 而且还是站在登楼最前面的那一撮人。 为何如此说? 那是因为这位的战力,是硬生生从一拳一拳的打出来的。 据大余朝的史书记载,这位登楼野修进入太平城之后,死在这位手上的登楼修士已经超过了三人,这三人中,最先一位,是纵横大余百年无人胆敢招惹的魔道巨擘周海青,这位开创了一座魔教的魔道巨擘,在野修里的声名狼藉,若说他是天底下一等一的魔道巨擘,好似又是不把林红烛这位魔教教主放在眼里。 因此这位一直都有林红烛第二的说法。 可就是这样一位魔道巨擘,几乎在大余横着走的人物,有朝一日入了太平城。 好似是惹下了些祸端,引出了那位坐镇太平城的野修出手,两人当即大战,并无要多长时间,这位魔道巨擘便生生被那人打死,这一次真的是横着出了太平城。 有这位魔道巨擘的前车之鉴,想来之后谁想着要在太平城撒野便要好好的掂量一下那位守城人的手段。 可是在短暂的数年之后,便又有一位登楼入太平城。 这一位,比起来那位魔道巨擘来说,不逞多让,是大余赫赫有名的天镜宗的老宗主,多年之前让出宗主之位之后,便不曾显露身形,传言这位老宗主堪得了一丝进入沧海的契机,要不了多久,是一位有望沧海的绝世修士,那这般说,便是那位沉斜山的观主遇上这位老宗主,只怕都不一定是能胜。 不过传言便是传言,或许真的当不得真。 天镜宗的老宗主入太平城邀战守城人。 很快便让整座大余的修士们大惊,要是此事当真,这便是大余百年难遇的精彩战事。 可谁也没有想到,这位胜面极大的老宗主竟然在入城之后,很快便被那位守城人在城中击杀,尸首当天便被扔出太平城。 这不仅让整个大余的修士们都又被一惊。 还让天镜宗上下都骇然不已。 老宗主好斗,这一辈子不知道结下了多少梁子,但好在是有一身修为保命,也无人胆敢对天镜宗做些什么,可等到老宗主归天之后,没要多久,整个天镜宗便开始衰败,这数年之后,便已经从当年大余一等一的宗门成了现在的二流门派。 完美诠释了如何叫做一人之力便足以撑得起一座宗门。 前面两人都是主动进入太平城挑衅守城人而死的,第三位则是被那位守城人主动走出太平城击杀的,那人是一位境界高深的登楼修士,一直小心,从不结怨。 却是做过一桩人神共愤的恶事,是在少年之时残害一门修士一家三十口人。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再少数,只是随着他的境界越发高妙之后,便再无人敢对做些什么,这也让他渐渐忘了这件事。 有一年这位修士路过太平城。 太平城正在下雪。 在那般风雪大作的天气里,那位守城人站在远处,沉默着向他出手。 他的修为,已经是云端下能够走到的极致,自然不会那么容易被杀,可他遇到的那位守城人,实在是登楼境里的一位异类,竟然战力之强,让他都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最后只能死去。 至于缘由,很多人都没有搞得清楚。 清楚当年那桩事情内幕的人,都知道,那一桩灭门惨案之后,一切关于那个修士的东西都被抹除,并不存在有人会为其复仇的事情。 那为守城人若不是为了那一桩灭门惨案,并没有任何出手的理由,毕竟那位登楼修士在那之后,便从未做过任何一桩恶事。 只是要说那位守城人真要是为那桩事而出手,那么又觉得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一位境界达到了如此的修士,真的还会在意这个? 没有人说得清,就像是没人知道这位守城人的性命和姓名一样。 …… …… 太平城城东有一座茶舍,很偏僻。 茶舍的掌柜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身材矮小,面容普通,是一个丢到人群里,绝对让人找不到什么亮眼之处的老人。 老人喜欢喝酒,但却开了一间茶舍,是因为当年老人喝酒成疾,大夫说你若是再不戒酒,便要在数月之内归天,老人被这样的一番言语吓啥了,然后便开了一间茶舍。 不是为了挣钱,是为了戒酒。 时隔多年,酒戒掉了,但他还是没有爱上喝茶。 只是煮茶的技巧越发精湛。 他的茶舍,不知道为何,竟然成了太平城里一间有名的茶舍。 只是他太懒,开门是要天光落下的日暮才开,等到彻底天黑便要关门,这样的茶舍挣不了钱,客人也不多。 经常来这边喝茶的,一共有三个人。 第一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帝师徐芽,一位以女子之身成为大余帝师的剑修,境界高深,早在甲子之前跨入春秋境界。 配剑叫做秀芽。 是一种茶叶的名字,当然也是一柄剑的名字。 第二位是这座大余的主人,一座王朝之主的大余皇帝。 大余皇帝好茶,举世皆知。 前面两位经常联袂而至,让老人有些烦。 好倒是最后一位,常常孤身一人,他才开心。 若是说前面两人是名震大余的人物,那么后面一人,只能说得上是籍籍无名,是一位年过四十,还只是太平城某座小衙门的衙役。 没有名声,没有本事的一个中年男人。 叫做梁药。 只是他每次来,老人都很开心。 原因是梁药喜欢下棋。 老人正好也喜欢。 老人的棋力大抵说不上半点高妙,若是直白一些,倒还是可以说上四个字。 臭棋篓子。 依着老人这样的身份,自然是有人愿意陪着老人下棋的,甚至于故意输给老人,只是老人棋力太差,却是不喜欢有人故意输棋,也不愿意有人能够杀得他个落花流水。 所以这么些年来,一直没有人能成为老人的棋友。 直到某一日梁药来了。 那位小衙役,棋力和他相当,说得上一个“旗鼓相当”这让老人颇为开心,因此每次梁药来喝茶,老人都要和他下上几局,有输有赢,很有意思。 今日日暮,茶舍开门。 一如既往的冷清。 帝师徐芽前些日子南下去大余某处追杀某位朝廷钦犯,想来花不了一两个月,他是不会回来的。 至于大余皇帝,正被别的琐事缠身,也是脱不开身。 老人坐在门口,闻着茶舍里才买的茶叶传来的香气。 春天的茶叶比别的任何时候都要好,并不需要烘焙。 只是这样的茶叶,能够喝到的人不多。 大铁壶就随意的摆在屋子里,老人并不准备烧水煮茶。 毕竟暂时没有这个必要。 直到片刻之后,有道身影出现在身前。 那人操着一口庆州府的口音,哈哈笑道“老哥。” 老人睁开眼睛,笑骂道“你这家伙倒是鼻子不差,知道今日有好茶。” 那人哈哈一笑,“我梁药别的不好使,反正鼻子还灵。” 老人哈哈大笑,笑着起身,便要去起火烧水。 很快大铁壶的便开始冒着热气。 老人煮茶的手艺不错,但是从来不想着多用心。 所以手艺说得上好,但却说不上极好。 他随意冲泡了两杯茶,然后拿出棋子,笑道“今日咱们两再大杀三百回合?” 梁药看着老人,笑着点头,但是很快说道“老哥和我下棋下了几年,可曾知道这天底下谁下棋最厉害?” 老人翻了个白眼,吐了一口口水,骂道“总该不是你梁药最厉害。” 梁药无奈一笑,在世俗百姓眼中,天底下最强的棋手,应当是由延陵王朝的棋待诏顾师言夺魁,那位延陵国手,棋力之强,要胜过其他的棋手半手,几乎可以说是稳操胜券。 梁药看着老人,笑着点头,但是很快说道“老哥和我下棋下了几年,可曾知道这天底下谁下棋最厉害?” 老人翻了个白眼,吐了一口口水,骂道“总该不是你梁药最厉害。” 梁药无奈一笑,在世俗百姓眼中,天底下最强的棋手,应当是由延陵王朝的棋待诏顾师言夺魁,那位延陵国手,棋力之强,要胜过其他的棋手半手,几乎可以说是稳操胜券。 梁药看着老人,笑着点头,但是很快说道“老哥和我下棋下了几年,可曾知道这天底下谁下棋最厉害?” 老人翻了个白眼,吐了一口口水,骂道“总该不是你梁药最厉害。” 梁药无奈一笑,在世俗百姓眼中,天底下最强的棋手,应当是由延陵王朝的棋待诏顾师言夺魁,那位延陵国手,棋力之强,要胜过其他的棋手半手,几乎可以说是稳操胜券。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六章 他们的故事(二) 梁药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然后落了一子。 落子之后,梁药平静说道“一看我就没有什么发迹的命,老实做个小衙役,也不糟心,怎么不好,要是老哥见了咱们的那位皇帝陛下,提了一嘴,到时候我真要是到了皇城里当差,哪天陛下一个看我不顺眼,便让我下了牢都算是好的,要是直接便要了我的脑袋,这谁受得了?” 老人原本正要喝茶,听到这番话,重重的把茶杯放到桌面上,茶水洒了许多。 老人看着梁药,冷笑道“怪不得你都这个年纪了,还娶不到媳妇儿。” 杀人诛心,往往在一两句言语之间。 梁药看着老人,正色道“老哥要是说这些话,那兄弟之后便不相让了!” 老人呵呵一笑,“你有多少斤两我不知道?就那几手偶尔下出的妙招,不是踩了狗屎才有的?” 梁药不恼,只是扭着脖子,冷笑不已。 两个半斤八两的臭棋篓子,一言不合,便开始专注于棋盘上,竟然下出和平时很难看见的焦灼局面。 春深时节,老人因为太过于在意棋局上的得失,竟然是满头大汉,而梁药也难得正经起来,两个人对弈,虽说棋力不够,让棋道高手来看,看不出什么精妙之处。 但事实上,若是两个人足够认真,即便是再糟心的棋局,都会有个旗鼓相当的说法。 梁药拿起茶杯,发现茶水已经没了。 他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老人,最后只能自己起身去铁壶那边,拿起来替自己添了水。 转身的时候,看到茶舍远处来了两个人。 一袭白衣的悬剑男人,另外一个是面容枯槁的老人。 两人都带剑,两人都无剑气溢出。 梁药顿了片刻,没有做什么,只是转过身之后,便坐下继续下棋。 片刻之后,悬剑的白袍男人,和面容枯槁的老人已经走进了茶舍。 两个人一左一右的站在老人身后,盯着这局棋。 没有人出声。 枯槁老人眼里有些诡异的光芒,看着两人认真的样子,便变得有些难受,他不是什么棋道高手,可是也知道这一局棋,是怎么都说不上高妙的。 两个臭棋篓子对弈。 怎么看都是在恶心人。 枯槁老人看了几眼之后,便不愿再看,移开目光之后,便落到了茶舍里的其他角落,看着远处盘子里放着的糕点,枯槁老人便想起了某座小国的某位皇妃,现在应该是说皇后了吧。 不知道她做糕点的手艺生疏没有。 想来养尊处优之后,便不会再对这些小手艺上心了。 若是有朝一日,有机会再去,会不会吃到如同当年一般的糕点。 枯槁老人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个便有些糟心。 他揉了揉脸颊,坐到了一旁。 悬剑的白袍男人则是看得津津有味。 世人都知道朝青秋剑道修为天下无双,是因为他这一辈子除去练剑便没有去学过做其他什么,就好似下棋也是这般,清楚规则便算是不错了,若是让朝青秋下棋的棋力有多高,也说不清楚。 而这个白袍男人也是如此,这辈子花了好些年在练剑个传剑身上,自然也没有做过什么别的什么事情,所以对他来说,眼前这两人的棋力高低,他也不能分辨。 所以他看得很认真。 平日里这两人下棋,要么是梁药在短暂的时间里便将老人杀得个丢盔卸甲,要么便是老人灵光一现,把梁药杀得丢盔卸甲,很少出现两人相持不下的局面。 毕竟都是臭棋篓子,很容易因为一两子的问题便处于劣势,然后便被对方像是赶鸭子一般,到处撵着跑。 可今日,两人的这一局棋,下了整整一个时辰。 那个白袍男人也就站着看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可以做很多事情,也有可能做不了什么事情。 比如一局棋都没能下完。 两方落子有来有回。 直到老人落子在某处,便忽然惊呼一声,“我要赢了!” 枯槁老人定睛一看,原来是老人下了某招妙手,想来这局棋,便要落幕了。 可谁知道,在这一子之后,对面的梁药又落下了另外一子。 硬生生的把这局棋又给救了回来。 枯槁老人一拍脑门。 这他娘的! 柳暗花明又一村,可是到了村里之后,发现又是一场空。 这谁受得了? 于是这局棋又下了半个时辰,才总算是分出了胜负。 梁药以一子之差,便输了这盘棋。 老人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喝了一口已经凉透的茶,笑道“你这家伙,到底还是不如我。” 梁药淡淡道“恭喜。” 老人总算是意识到这里还有旁人。 他转身看着那两个悬剑的人,皱眉道“你们是谁?” 枯槁老人懒得搭理这个臭棋篓子,干脆便扭过身子去。 白袍男人笑道“朝风尘。” 这是在说他的名字。 朝风尘这个名字,至今都不太出名。 因为他不太喜欢告诉旁人他的名字,即便是在白鱼镇斩杀了那么好几个登楼之后,也没有太多人知道他的名字,只是知道他是个喜好穿白袍的登楼剑士。 朝风尘看着梁药,笑道“我来找个人。” 老人还想说话,梁药便已经摇了摇头。 老人嘟囔着往茶舍里某处走去,想来是早已经习惯了某些事情。 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梁药朝着朝风尘伸手,笑道“请坐。” 朝风尘坐到了原本老人的那个位子上。 两人对坐,局势瞬间出现了些变化。 有一股股剑气,在茶舍里生出,在空气里交锋。 枯槁老人面色有些凝重。 他是个朝暮境的剑士,在面临这些剑气的时候,竟然也生不出半点想要抵抗的想法。 朝风尘的剑不会主动生出,所以这些剑气,应当是对面梁药的。 梁药在太平城里最为被人熟知的身份是一位小衙役,每月的月俸不过两钱,平日里被人喊上一声官爷都难。 他的身份,一直不算太隐秘。 只是旁人知道的身份,和真实的身份,有些不相同而已。 朝风尘看着梁药,良久之后说了一句话,“我杀过不少登楼。” 说是不少,其实也就两位。 不过以春秋境界杀过两位登楼,怎么看都是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 只是要是朝风尘这句话是有些挑衅,那么梁药接下来回的那一句话,便是实实在在的无礼了。 “很多登楼被我杀过。” 能够杀登楼的不一定是登楼。 能杀的登楼都不一定能杀登楼。 朝风尘问道“为何要杀那位。” 之前有传说,说是太平城里有一位守城人,一共杀了三位登楼,前面两位都是自己找死,可最后一位,和他并没有什么过节,却还是死了。 很多人不理解。 但不见得朝风尘不理解,只是他还是想问问。 梁药说道“他是恶人。” 和预想的结果实际上是一致的。 能够斩杀魔道巨擘也好,还是天镜宗的老宗主也好,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自身便一定要是一个战力足够强的修士。 没有什么比用剑的修士杀力更强了。 哪怕是一位用剑的野修。 朝风尘看着梁药,这一次开门见山,“剑山择主,我想你应该去。” 梁药正色道“白鱼镇那桩事,你在?” 朝风尘点点头。 梁药皱眉道“那你应该知道,我不在。” 这句话很有深意,但真要理解起来,其实也不难。 就是一个直白的说法。 朝风尘说道“那又有什么关系。” 梁药摇了摇头。 没有说话。 朝风尘意味深长的说道“只要对得起腰间的剑,那便行。” …… …… 太平城有雨的时节,多聚集在春秋两季。 现在正是春天,有一场春雨说下便下。 这也很正常。 春雨之中,太平城的街道上,响起一阵马蹄声。 只是并不急促,从皇宫方向驶出。 要不了多久,便来到了某条街道上。 太平城、朝歌城、还有洛阳城。 这便是世俗里最大的三座王朝。 只是太平城和另外的两座城池相比较,又是万万及不上的。 当年大余王朝的皇帝陛下为了知道延陵和梁溪的现状,遣了当朝国师前往两座王朝考察,那位国师去国二十年,最后带回来一副山河万里图,上面将延陵风貌和梁溪风貌以及许多风土人情,尽数用画笔勾勒了出来。 这幅山河万里图让那位大余皇帝第一次见识到了大余和其余两座王朝的差距,当即便开始郁郁寡欢,要不了多久,竟然便撒手人寰。 而这幅山河万里图,在之后二十年,才开始流入大余百姓的眼里。 也就是那一次,大余出现一阵动乱,有临近边境的郡城当即便想要成为梁溪或者是延陵的一员。 还好当时有新帝力挽狂澜,硬生生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当然,也是因为这件事,才让人人都不看好的大余新帝坐稳了龙椅,之后又有了帝师徐芽这等人物甘愿为大余新帝保驾护航,这才真是说皇位没了半点风波。 现在大余的年号是初平十三年,正好便是那位大余新帝登基十三年。 这十三年的大余,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太平富庶。 只是即便如此,比之延陵和梁溪,仍旧是有不小差距。 那位大余新帝,即便能保证是为明君,但也不能让国力在短暂的时间里便赶超梁溪和延陵。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一个道理。 马车停在某个小巷口子之后,驾车的马夫便朝着车厢里喊了一句,声音不大,没有能听出是喊了些什么。 只是马夫面白无须,看着有些阴柔。 车厢里的那位,揉着腰间的一块玉佩,没有看向马车外,张口问道“帝师回来了?” 能够被他喊作帝师的,普天之下只有那位春秋境的剑修徐芽一人而已。 马夫有些小心翼翼的答道“陛下忘了,徐大人说了,处理完事情,是要去剑山瞧热闹的?” 那位大余新帝一拍脑袋,笑着说道“朕怎么连这件事都忘了,帝师也是个剑修,怎会不对剑山心生向往?” 马夫陪着笑了笑,没有开口。 在他看来,帝师徐芽,这样一位在大余再找不出第二位的奇女子,怎会像是普通女子一样,对看热闹也觉得极有意思? 像是这样的奇女子,便该整日里高来高去,云里雾里才行。 那位大余新帝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很快便挥着手说道“帝师啊,哪里是什么奇女子,都是普通女子,都是那般……嗯,蛮不讲理。” 马夫苦笑,心里想着这种话,可能也就只有陛下您一个人能够这样说,这大余上下除您之外,还有人会认为徐大人不是奇女子? 大余新帝在车厢里揉了揉脑袋,随即问道“之前兵部递上来的折子,你怎么看?” 这位大余新帝之前为何能够在短暂的时间里便平定乱局,大多是和他知人善用,且是心胸开阔有关,他从不怕权臣专政,这大余到处都成了野修的地盘,他还怕什么权臣夺权? 之前兵部递上来的折子,倒也说得直接,说是延陵和梁溪在边境已经开始有所动作,好像是在不日便要开始向大余发兵了。 大余王朝眼看着已经是风雨飘摇,现如今太平城,看起来天高云阔,实则是乌云密布,人人自危。 大余本来便是不及延陵和梁溪的,应对起来其中一座王朝都极为困难,这一次便是两座王朝都同时出手,几乎让大余没有了还手之力。 论军伍数量,梁溪号称拥兵百万。 论名将多少,延陵更是无人能出其右。 而大余呢,有什么? 好像是什么都有。 又好像是什么都没有。 大余新帝现如今不去想那些国政是否施行下去了,也不去想有没有官员贪污受贿,现如今他想得最多的,还是即将迎来的那场大战。 若是儒教和道门在争论数千年之后,第一次有了明确表示,要对大余进行瓜分,那大余应当如何自处? 恐怕是不管如何应当都很艰难吧? 延陵背后有儒教,梁溪背后有道门。 那大余有什么? 一群只会自相残杀的野修? 依靠这些野修,靠得住? 别说他们愿不愿意为大余出生入死,就拿那些野修愿意来说,也没有什么作用。 儒教和道门传承超过六千年,底蕴不知道有多深厚,这些野修呢,有些什么? 什么都没有。 大余新帝揉了揉眉心,然后掀开帘子,走入雨中。 当然很快便有人拿着油纸伞替这位大余皇帝挡住春雨。 小巷深处,没有什么特殊的建筑。 只有一座破败的小院。 在大余这个野修多如牛毛的地方,有点名气便敢开宗立派,门内有那么三两个弟子,便敢说自己是啥一派之主。 其实有很多野修的日子,真的过得不是太好。 只是能够值得让大余新帝亲自来见的人物,真的会死一般人? 大余新帝心里也没有底,他有些忐忑的敲了敲门。 很快里面便传来一声稚童的声音,“是谁?” 大余新帝微笑道“伍言。” 这世间知道大余皇帝姓伍的人很多,因为大余皇室便是姓伍,但是知道这位大余新帝的全名的,不会超过一只手掌的人数,除去现如今 而大余呢,有什么? 好像是什么都有。 又好像是什么都没有。 大余新帝现如今不去想那些国政是否施行下去了,也不去想有没有官员贪污受贿,现如今他想得最多的,还是即将迎来的那场大战。 若是儒教和道门在争论数千年之后,第一次有了明确表示,要对大余进行瓜分,那大余应当如何自处? 恐怕是不管如何应当都很艰难吧? 延陵背后有儒教,梁溪背后有道门。 那大余有什么? 一群只会自相残杀的野修? 依靠这些野修,靠得住? 别说他们愿不愿意为大余出生入死,就拿那些野修愿意来说,也没有什么作用。 儒教和道门传承超过六千年,底蕴不知道有多深厚,这些野修呢,有些什么? 什么都没有。 大余新帝揉了揉眉心,然后掀开帘子,走入雨中。 当然很快便有人拿着油纸伞替这位大余皇帝挡住春雨。 小巷深处,没有什么特殊的建筑。 只有一座破败的小院。 在大余这个野修多如牛毛的地方,有点名气便敢开宗立派,门内有那么三两个弟子,便敢说自己是啥一派之主。 其实有很多野修的日子,真的过得不是太好。 只是能够值得让大余新帝亲自来见的人物,真的会死一般人? 大余新帝心里也没有底,他有些忐忑的敲了敲门。 很快里面便传来一声稚童的声音,“是谁?” 大余新帝微笑道“伍言。” 这世间知道大余皇帝姓伍的人很多,因为大余皇室便是姓伍,但是知道这位大余新帝的全名的,不会超过一只手掌的人数,除去现如今 因为大余皇室便是姓伍,但是知道这位大余新帝的全名的,不会超过一只手掌的人数,除去现如今 不会超过一只手掌的人数,除去现如今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七章他们的故事(三) 能够坐到大余新帝面前,和这位大余皇帝谈生意的人,只怕这世间只有三个。 或许是三方势力。 儒教道门外加一个剑士一脉。 这三方作为山河里能说得上话的三方,自然是有资格和大余新帝谈生意的。 只是相比较起来,剑士一脉更像是才崛起的新贵,无论底蕴还是话语权,都要差了许多,比起道门和儒教,相差甚远。 因此大余新帝几乎不愿意和他们谈。 更为讽刺的是。 他们似乎也没有想要和大余新帝谈。 毕竟现如今整个剑士一脉最重要的事情,便是选出剑山掌教,现如今世间再无第二座剑士建立的宗门,而且看现在这个情形,再建立一座宗门也不现实,因此剑山的掌教,便一定会是之后剑士一脉的重要话语者。 论地位,甚至会和学宫掌教苏夜和沉斜山观主梁亦相当。 甚至在某些情况下,还有更甚于这两位。 毕竟剑山只有一座,道观和书院却是不少。 …… …… 大余新帝在雨幕里站了很久,才有人开了门。 是那个之前发出声音的男人。 看打扮是个读书人。 大余新帝微笑着看着这位读书人,没有先开口。 儒教一定会在大余有些布置,那些布置里,最能说得上话的人,也是一定会在太平城。 只是以往的时光里,大余的皇帝们都不愿意和儒教和道门其中一家打交道,不愿意打破道门和儒教两方的微妙平衡。 只是现如今两方既然已经可能建立了契约,大余新帝便要想想去某一方讨生活了。 他自然不担心会被人拒之门外。 原本只能吃半个饼,现在却是可能吃上一整个。 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该怎么选。 那读书人侧身把大余新帝迎了进去。 很快便煮了一壶茶。 重要的谈话里,自然是要喝茶的。 若是喝酒,便显得有些不太好。 读书人说道:“陛下想要谈些什么?” 大余新帝喊了一声甘先生,然后才说道“有点事情,真的想要和甘先生好好说说。” 甘先生点点头,把茶杯往前推到了大余新帝面前。 茶水不满,有些涟漪。 在大余一直有个说法,说是茶满欺人,酒满敬人。 这句老话很有意思。 延陵和梁溪都没有这个说法,甘先生不给大余新帝的茶杯里倒满茶水,显然也是入乡随俗。 大余新帝看着茶杯里翠绿的茶叶,闻着扑鼻的茶香,想起了那个老人开得茶舍,每年春天,他都是要和帝师徐芽去饮茶的,今年春天,徐芽不在太平城,让他一个人有些寂寞。 对于这位帝师,旁人只会说是大余王朝的肱股之臣,是大余新帝最为信任的臣子,更是大余王朝为数不多的剑道宗师。 可只有与大余新帝最为亲近的几个人才知道,这位帝师,和大余新帝的关系,并不寻常。 那种关系,只怕连那位大余皇后都比不上。 大余新帝想了想,直截了当的问道“甘先生能做主吗?” 甘先生看着大余新帝的眼睛,摇头道“我不能。” 这世间实在是有太多事情太过于重大,让他做不了主。 大余新帝早先便知道是这个答案,因此并不如何意外,他看着甘华,想了想,然后问道“学宫和沉斜山是否谈妥了某些事情?” 要谈生意,自然是要在之前知道有些东西的。 若是都不清楚,怎么才能说是在谈东西。 甘华想了想,没有隐瞒,平静道“是。” 大余新帝又问道“延陵和梁溪会不会在今年内向着大余发兵?” 燃眉之急,不外如是。 甘华看着大余新帝,眼里有些笑意。 大余新帝会忍不住,这是他们和道门那边都知道的事情,只是大余新帝会先找道门和儒教,这谁也说不准。 两方都不会想着仅凭大余新帝和他们一两次见面,便让这位大余新帝倒向某一方。 大余新帝不是傻子,自然也知道权衡利弊,要看看哪一方的条件更丰厚一些。 甘华说道“世俗的事情,我不知道。” 大余新帝坐直身子,盯着甘华的眼睛。 甘华说道“何不开门见山?” 大余新帝深吸一口气,“大余不想变成延陵那般。” 这种事情就像是山里的人想出来,山外的人也不想进去。 大余王朝为何在这数千年里一直权衡利弊,不想着倒向某一方,不就是想着过着比较自由的日子? 哪怕因为如此,大余的日子也一直不太好呢。 大余的皇帝们,也是不愿意去寄人篱下,给人当狗。 甘华说道“可是学宫的意思便是一定要大余成为延陵那般。” 大余新帝沉默了会儿,然后说道“或许梁溪那边有不同看法。” 这是提醒,但更像是在讲价。 甘华说道“陛下你知道,梁溪能给的,我们也能。” 实际上不用甘华说透,大余新帝也知道,若是他要投靠某一方,另外一方都会匹配报价的。 大余新帝还想说些什么。 甘华便说道“陛下不如再想想。” 这便是要准备逐客了。 大余新帝看着甘华,问道“你们真的不担心?” 甘华喝了口茶,“陛下反正都是要去见见那位梁溪的朋友的,说太多也没有什么意义,不如先去见了那位梁溪的朋友再说吧。” 说完这句话,甘华便转身离开这里,很快便有之前的那个稚童来收拾茶具。 大余新帝久久没有起身。 他看着屋檐外面的春雨,忽然说道“朕觉得,在天外的鸟是不愿意进入鸟笼的。” 甘华走在廊道里,听着遥遥传来的声音,冷笑道“不愿意又如何,这世间的事情,是你能选的?” 就连学宫掌教苏夜都不敢说天底下的事情都在他掌控之中,他一个大余皇帝便能够翻起浪花? 痴人说梦罢了。 大余新帝没有急着离开,只是坐在桌前,沉思了很久。 没有人来打扰他。 现在他肩上的东西,实际上不轻。 也没有人能够替他分担。 他若是一个如同延陵皇帝那般的帝王都还好,可惜他一直被说成明君,要处处为国家想,为社稷想,为百姓想。 哪里有这么容易的明君。 揉了揉脸颊,大余新帝叹了口气。 …… …… 春雨落在街道上,落不到某人头上。 枯槁老人还是觉得有些疑惑,他跟着朝风尘走在街道上,疑惑问道“若是大余要被延陵和梁溪联手攻伐,那么这位大余新帝除去投靠儒教和道门的其中一方之外,还有什么自保之力?” “就凭借他的那几个修士,可是拦不住两座道统。” 朝风尘点点头笑道“是这个道理,不过一个在天空里飞惯了的鸟,是不愿意进入鸟笼的,当非要进入鸟笼了之后,也得看看是哪一家的鸟笼够大才是。” 枯槁老人皱眉道“那这不过是道门和儒教的博弈,出兵一说,都是吓唬大余的?” 朝风尘摇摇头,“哪里有这么简单。” 枯槁老人哦了一声,等了很久,却是没有得到下文,于是便有些生气的说道“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朝风尘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嫌弃枯槁老人笨还是别的什么,“大余有座剑山,道门也好,儒教也罢,自然都不是冲着大余这座王朝来的,六千年都熬过去了,儒教和道门自然没有那么急着在短期里解决这件事,这次自然是针对我们的。” 白鱼镇一事才落下帷幕没有多久,这便出了些新的事情,其实也是在朝青秋和朝风尘预料之中的。 毕竟吃了亏,总不能一直吃亏。 需要朝青秋,不是需要剑士一脉。 枯槁老人说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我怎么听不懂?” 朝风尘笑道“又不是给你说的,问题也不是让你去解决的,不懂就算了。” 枯槁老人更是烦闷,要不是知道不是朝风尘的敌手,他或许早要邀剑比剑了。 朝风尘揉了揉脑袋两侧,往前走了好些步,然后才说道“大余新帝不能投向道门或者儒教任何一方。” 枯槁老人反问道“你说不投靠便不投靠?” 朝风尘这一次真的有些不太高兴了,他转过头看着枯槁老人,无奈说道“我们来太平城,不是随便逛逛的。” 朝风尘来太平城,自然不是为了随便逛逛。 见那位剑修梁药只是其中一项打算,除此之外,自然还有些别的目的。 要让大余新帝在短暂的时间里做不出倒向某一方的决定,实在是太简单。 把另外的商人杀了就是。 这便是朝风尘的想法。 简单直接。 于是他很快便穿过一条街道,推开一座宅子的门。 那座宅子很大,也很有些意思。 内庭里有一口很大的水缸,缸里养着两尾鱼。 一尾红鲤,一尾青鲤。 有个道士待在屋檐下,看着这场春雨。 屋子里的布置很有意思。 应当是某个知名阵法。 阵法的作用,大抵是以弱胜强。 当然,在绝对的强面前,这些都是虚妄的东西。 当院子里生出一道剑光的时候。 那座大阵便被人破开了。 一身白袍的男人和面容枯槁的老人走了进来。 站在雨幕中,白袍男人看着这个道士,没有说话。 枯槁老人则是把视线放在了鱼缸里。 有朝风尘在的时候,他向来不需要想太多。 只需要做事情便好了。 那个道士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剑气,感受着那道凌厉剑意,有些冷漠的说话,“我教圣人有法旨,你家那位剑仙便没有说过话?” 道门和儒教的圣人颁下法旨,说是不能启衅剑士一脉,那么剑士一脉呢,那位剑仙难不成什么都没说? 朝风尘看着他,笑了笑,“他说了,我没听而已。” 话音还未落下,一道凌厉至极的剑气便在他身后生出,枯槁老人早已经递出一剑。 一位朝暮境的剑士,本来是没办法一剑将那位春秋境的道门修士斩杀的。 只是有朝风尘的剑意牵制,竟然让枯槁老人没有费什么力,便斩杀了那位道门修士。 这座宅子里就只有这么一位修士,其余的修士不知道为什么,都没有在这里。 朝风尘走出宅子。 很快便不见踪影。 要不了多久,那位大余新帝的马车便已经到了宅子门口。 他平静的敲了敲门。 没有应声。 如此僵持了差不多半刻钟,然后大余新帝推开了门。 宅子里的两尾鱼还活着,可是除此之外,院子里只有一滩血。 大余新帝没有犹豫,很快便返回到了车厢里,让马夫赶车。 这架马车很快便离开这里。 朝风尘站在街角,看着这边,眼神平淡。 枯槁老人问道“要不要去杀另外那位?” 朝风尘说道“有什么意义?” 枯槁老人一时语塞,他实在是不知道朝风尘在想什么。 朝风尘看着他,认真说道“等一会儿。” “等什么?” 朝风尘说道“自然是等到某个家伙来。” 枯槁老人问道“李扶摇?” 朝风尘摇头道“他又不是剑山弟子。” “那是谁?” “吴山河。” —— 一袭青衫,并且背负剑匣的年轻人从万劫关御剑前往大余边境的剑山,只御剑走了一半,便不知道为什么,放弃了这个想法,变作步行。 只是步行也走得很快,要不了许多时间,便已经到了离着大余边境不远的地方。 一路上那个年轻人跟着商队走过,跟着镖局走过,甚至跟着不常见的游学读书人走过,最后也跟着一些年轻人走过,这才登上了一条大船,要前往大余边境。 这条大船是由延陵前往大余的船只,并非是一般江湖人士才能乘坐的,若不是修士,也不见得会有资格。 李扶摇本来就不是普通的修士,背负剑匣,腰悬长剑,再加上那若有若无的剑气,是个人都知道这是一位剑修。 虽说境界不知,但既然是一位剑修,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惹得起的。 因此在上船之后,并未有人主动挑衅,甚至在那年轻人选了厢房之后,附近的房间客人,都换了房间。 这条大船上不仅仅有野修,三教修士也不再少数。 人人都知道,大余和延陵还有梁溪的战事一触即发,许多三教修士都已经得了命令,要在近日来到大余境内,等到大战开始之后,在最短的时间里拿下那些重要的关隘。 修士们都是山上神仙,出入某地不知道有多简单。 因此在大战开始之后,大余若不能以相当数量的修士应对,应当是要不了多少时间,便要落败的。 而且会是一败涂地。 到时候是大余一分为二,成为史上第一个被瓜分的王朝,也未尝可知。 当然,即便大余倒向某一方,说不定一样会有一场大战,若是倒向延陵,或许梁溪会恼羞成怒和延陵开战,看看山河之中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事者。 倒向梁溪也是如此。 延陵养精蓄锐这么些年,不见得就一定不如梁溪,就是借着这个机会比一比,其实也很有道理。 所以修士们来到大余,是大余无法避免的。 大余的结果到底如何,还不清楚。 反正若是大余新帝想保生灵不被涂炭,就要早些做出选择。 白鱼镇一战里,名声最响的是提剑斩杀了许多登楼境修士的白知寒,这位六千年前的剑胚,当即被传出来的时候,无数修士都惊骇不已,原来这剑士里除去朝青秋这个杀胚之外,还有这等剑士。 等到后来有确切消息说这白知寒是六千年前便已经死去的人物,这便让世间更是惊骇了。 白知寒是被朝青秋用某种秘法短暂再现人间的,可就是这样,便也斩杀了好些登楼,即便是有些登楼修士是负伤的,可那又怎样,这也不是当年那个白知寒啊? 要是白知寒还未死,只怕这云端之下第一人的说法,便再也落不到观主梁亦头上了。 毕竟一位在登楼境的剑士,还是一位剑胚,谁能敌? 除去白知寒之外,那位一身白袍,以春秋境界的斩杀两位登楼的朝风尘名声一时之间也不小,只是并未有人知道他的名字而已。 还有几位还活着的登楼剑士,也是已经成为了三教上心的人物。 反倒是引起这场大战的李扶摇,除去学宫和沉斜山之外,别的什么人也没有怎么上心。 因此对于李扶摇的打扮,这些修士,并不熟悉。 登船之后,李扶摇深居浅出,直到半旬之后,才趴在窗边,第一次凑了一次热闹。 船上鱼龙混杂,自然修士极多,修士多了,自然便出现了许多摩擦。 这一次是热闹的起因是某位野修看中了一位悬剑的女子,看见那女子姿色尚可,便要调戏一番,那女子一身剑气内敛,本来也是谁也看不出境界高低。 可是在那人的挑衅之下。 船头那边很快便生出了一道凌厉剑意。 要不了半刻钟,便有一人被那女子一剑斩杀。 剑气充盈船头。 而斩杀了那人之后,事情并未了结,很快便出现了一个白眉长发的老人。 一言不合便要出手打杀那个悬剑女子。 谁知道仅仅是片刻之后,那老人又被一剑斩断一条胳膊。 然后船头便嘈杂起来。 有人让那女子留下姓名。 女子按住腰间剑柄,极为漠然的对着众人说道“大余,徐芽!”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八章 他们的故事(四) 大余帝师徐芽! 这个人的名字绝对都要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修士响亮。 身为大余帝师,又是一位春秋境的剑修,本身修为便足够出彩,更是生得极其美艳,在大余自己弄出的那个美人榜里,也是位列前三,整个大余,便只有两位女子能够在姿色上能和徐芽比拟。 抛开姿色这一说之后,整个大余的女子,都无一人能比得上这位大余帝师的。 因此在徐芽开口之后,船头很快便鸦雀无声。 不仅仅是那些散修,就是那些船上的三教修士们都很理智的闭上了嘴巴,他们是奉命潜入大余的,以待时机,要是莫名其妙的惹了这位大余帝师,被她拔剑斩杀,这该有多亏? 而且这明明是徐芽身为大余帝师,是有足够理由杀人的。 一位春秋境剑修,极有分量。 谁也不敢贸然招惹。 船头噤如寒蝉,徐芽也就懒得再和这些人计较,按住腰间悬着的长剑的秀芽,转身之时,却是在船头看见一个站着的青衫年轻人。 一身剑气若隐若现。 徐芽盯着那年轻人腰间那柄长剑,眼神深邃。 能在这里碰见一位剑修,哪怕是她徐芽,都觉得有些意外。 徐芽本就是一个豪爽女子,看见这个年轻人之后,想了片刻,便提着两壶酒走了过去。 剑修和剑修打打交道还不正常? 她将一壶酒扔给那年轻人,然后随口问道“也是要去剑山?” 在这个当口前往大余的剑修,显然除去去看剑山会选出谁做剑山掌教之外,并没有其他可能。 年轻人点点头。 徐芽看着他腰间的剑,直白问道“你那柄剑不错,叫什么?” 大余帝师徐芽性情率真,嫉恶如仇,大余的野修都知道,她的手上有很多修士的亡魂,结仇无数,只是因为她不仅是春秋境的剑修,还是一位大余帝师,是那位大余新帝最为倚重的臣子,要想杀她,本来就极为不容易。 这次她离开帝京太平城来到追杀朝廷钦犯,本来该是一个最好除掉她的机会,可谁想得清楚,这位大余帝师,竟然境界高到了这个地步,一路上遇到不下十次埋伏,竟然都是毫发无损。 顺便又带走了不少人的性命。 所以当徐芽打主意要和一人打交道的时候,便往往会很直白。 年轻人笑了笑,“明月。” 这世间有许多剑,但不见得有许多叫做明月的剑。 这世间有很多人,但都不是人人都叫李扶摇。 李扶摇腰间的这柄明月是青天君所藏之物,作为一个大妖,青天君即便不练剑,眼光也不会太差,他珍藏的剑,品质都不会太差。 或许说是能够从山河去到妖土的那片海上的剑士,都不能太弱。 经过这几千年之后,还能存在下来的剑,更是如此。 徐芽腰间的那柄秀芽便已经是不错的东西了,可是比起来这柄明月,也要差一些。 徐芽听到明月这个名字,皱了皱眉,“好好一个男人,为何佩剑名字如此温婉?” 李扶摇苦笑不已。 自己的实在是不少,也不见得每一柄都是男子所用,有些剑的名字温婉一些,实属正常。 徐芽喝了两口酒,见那年轻人没有什么谈话的性子,也就不再开口,她作为一位春秋境的剑修,能够和一个年轻后辈主动攀谈已经是不易,要是再热脸贴冷屁股,这是他万万做不出来的事情。 两个剑修站在船头喝了几口酒,李扶摇忽然问道“徐前辈……” 还没有说完,便被徐芽张口打断,“叫我徐大人。” 徐芽是大余帝师,是整个大余唯一的一位超过一品的官员,依着那位大余新帝的话来说,大余朝野上下,无人能够比得上这位帝师的官位。 而且以春秋境修为成为帝师的徐芽,也没有人胆敢非议什么。 谁要多说不仅是和大余新帝过不去,还和徐芽的剑过不去。 徐芽性子爽朗,但出剑也直接。 至于为什么她不想让人叫她徐前辈,其实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徐芽觉得这个称呼很老。 她本是个美艳的女子,如何能够接受别人把她叫老了? 在这一点上,天底下的女子,都是一般性情。 李扶摇有些无奈的改换了称呼,“徐大人,大余境内有多少剑修?” 徐芽既然是大余境内最为出名的一位剑修,她肯定是能知道一些这大余境内会有多少剑修的。 徐芽挑着眉头看了几眼李扶摇,想着之前他的口音,这才说道“原来你不是大余人氏。” 李扶摇喝了口酒,想着这又有什么道理? 徐芽伸手,看着远处说道“一百人吧。” 这个世间的剑士少,剑修其实比起来剑士却要多些,不过并不是所有剑修都敢抛头露面的,有些隐居深山,潜修的剑修,没有人知道也是实在正常的一件事。 徐芽知道的人数在一百人,也已经是个不小的数目。 李扶摇问道“他们会不会去剑山?” 这才是李扶摇关心的问题。 李扶摇从来都没有想过天底下的剑修都是同气连枝,就像是三教也好,其中也会有些不一样的声音,剑士即便是没落到现在,也一定不会是真正的拧做一股绳。 只是声音不大而已。 也都是相对而言。 徐芽摇头道“想去的不见得会很多。” 李扶摇哦了一声,然后不在这些事情上多说。 片刻之后,李扶摇开始和徐芽谈及那些关于剑道的事情。 一晃眼便到了月明星稀的时候。 月光洒在水面,上,看着很好看。 李扶摇想着腰间的那柄剑叫明月,便笑出了声。 徐芽笑道“很配。” 显然她也想到了。 李扶摇盘坐在船头,将那柄明月放在膝上,很快便被他牵引着悬停半空,长剑在身前游走,要不了许久,便停留到了水面上。 月光下,剑身很是明亮。 徐芽看着这柄剑,问道“你的本命剑,和你自己的联系如此之差,你是如何做到的?” 这些涉及自身修行的事情,也就只有徐芽能够在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外人面前如此直白的开口。 这和她的心性有关。 李扶摇听着这近乎直白的言语,没有搭话,他总不能说是他的伪本命剑吧。 正文 第四百四十九章 他们的故事(五) 徐芽说那句话的时候,带着很明显的鄙夷。 有些事情,不仅是三教修士无法忍受,就连是剑士也不见得能忍受。 徐芽便是这其中一位。 李扶摇的情绪不太好,喜欢一个姑娘,本来就是他自己的事情,即便是还要关旁人的事情,也只是那姑娘的父母或是自己的父母,除此之外的外人,本来就没有资格对他喜欢谁,还有谁喜欢他发表什么意见。 只是这世上当真有很多人,很有些奇怪念头。 李扶摇知道杜绝不了,但看着还是不太舒服。 他揉了揉脸颊,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徐芽看到了李扶摇神情的变化,她的性子再怎么直接,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说下去。 李扶摇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说些什么,“我觉得人和妖,其实都差不多,心肠坏的人,不如妖,心肠好的妖,不比人差。” 徐芽看着李扶摇的眼睛,说道“但是你这样,会有很大的麻烦。” 就在这么短暂的时间之后,徐芽对于李扶摇和青槐的事情,便已经不再表露情绪,而且这句话让人听起来,也不见得会不太舒服。 李扶摇说道“我还有剑。” 我只有剑,和我还有剑。 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事情。 所代表的意思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 徐芽问道“白知寒的剑,到底有多强?” 就连李扶摇都不得不佩服这位大余帝师,想的东西如此跳脱,之前才是说起他和青槐,这马上便转而问白知寒的剑了。 李扶摇算是见过白知寒出剑的人之一,但他境界太低,也说不清楚白知寒的剑到底有多强。 恐怕这整个世间,只有朝青秋能够完全说清楚,白知寒的剑,到底有多强了。 李扶摇说不清楚,所以就没有开口。 “那之前那柄明月,并非是你的本命剑?你练剑的路子到底是什么?走得是博而不精这一条路?” “不是。” 面对徐芽的问话,李扶摇仅仅以两字作答,显得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徐芽喝了几口酒,看着天边的明月,忽然说道“剑山选掌教这件事情,你认为谁有可能成?” 剑山掌教这个位子,很重要,但朝青秋一定不会亲自去坐。 那么在这世间有可能坐上剑山掌教这个位子的,应当就那么几个人。 那几个登楼。 周青、许吏这两位登楼是极有可能的。 除去这两位之外,以春秋境界斩杀两位登楼的朝风尘也有可能。 再除去这几位之外,世间或许还有其他的登楼剑士,但没有在白鱼镇出手,便没有威望,几乎便不能服众。 只是服众这件事,当你的剑够强的时候,也说不定。 所以这些事情很复杂。 徐芽作为一个春秋境的剑修,在白鱼镇那场大战尚未打起来之前,她是世间很难得的一位剑修,境界够,威望够,名声也够。 只是在白鱼镇之后,这世间多出来许多剑士。 徐芽这种当时并未前往白鱼镇的剑修,几乎已经没有了再去争掌教的资格。 不过好奇心这种事情,人人都有,女子更甚。 李扶摇喝了几口酒,眼里有些别的情绪,他没有说话。 徐芽也喝了几口酒,然后躺了下去,她抬头看着月光,轻声问道“李扶摇,你喜欢的那个姑娘,如何?” 几乎快要习惯了这位大余帝师的作派的李扶摇揉了揉眼睛,只说了一句极好。 徐芽哦了一声,低声呢喃道“那你说,男子喜欢女子,喜欢便喜欢了,为何不说出口,难不成也是有些羞意?” 李扶摇抹了抹嘴,随口说道“或许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吧,那这样,便会生出许多顾忌了。” 徐芽忽然便坐直了身子,“配不上?” 李扶摇一脸理所当然,“男女之间,自然会有差别,门户高低,也有千差万别,或是女子不如男子,或是男子不如女子,反正这世间的事情,就没有尽善尽美的,要是女子不如男子还好,反正这种事情都是男子开口,要是男子不如女子,即便是生出了爱慕之情,只怕都是难以启齿了。” 徐芽皱眉道“倘若已经是一国之君,还有什么人是他配不上的?” 李扶摇随手往天上一指,说了四个字,“山上修士。” 这世间最有权势的莫过于这三座王朝的皇帝陛下,可即便是俗世里已经权柄足够大了,对待山上修士,一样会有自卑感。 李扶摇想起大余流传很广的一个说法,然后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徐芽,小心翼翼问道“是那位大余新帝?” 徐芽嗯了一声。 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好像是真的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传闻那位大余新帝即位之后,勤于国事,始终未纳妃嫔,朝野不知道要多少大臣曾经死谏过,可这位大余新帝始终不为所动,有人说这是因为大余新帝身患旧疾,怕若是没有寻到温良的女子,怕当他撒手人寰之后,会有外戚专权。 故而不敢在这种事情上多费心思。 更有人传言说是这位大余新帝不好女色,一心要做那种开疆扩土的君王,不愿意在别的方面多浪费时间。 众说纷纭,一时间都不知道真假。 反正有一点是真的。 那便是这位大余新帝没有妃嫔。 那依着现如今徐芽来说,那便是那位大余新帝是对徐芽有想法,但觉得自己配不上她,而不敢开口? 若真是这样的话,李扶摇也有些同情那位大余新帝。 毕竟不管怎么看,那位大余新帝不能向喜欢的女子表达爱意,都是一件极惨的事情。 徐芽有些恼怒的说道“等我去问问他。” …… …… 春雨如油。 倒是有人珍惜得很,所以那场春雨便停了。 朝风尘和枯槁男人站在太平城的某座院子里,看着那位被大余新帝称为甘先生的儒教修士。 朝风尘看着他,有许多剑意便已经压制过去,在空气里四处游走,然后便落到他的身侧。 似乎有很多剑指着甘先生。 甘先生一动不动,因为一动,必定惊动某道剑气,一旦惊动,便是万剑齐发的局面。 这让甘先生不能接受这个事情。 但也只能接受。 他看着朝风尘,眉目之间满是怒意,“我教圣人有法旨,你家剑仙也有,为何这般不守规矩?” 朝风尘看着甘先生,想了想,只是说了一句话,“你们自己在做些什么,你们自己清楚。” 当然,延陵和梁溪联手攻大余,这谁都看得出来,其中有问题。 难不成只是普通的世俗争斗,这或许可以糊弄普通百姓,但是要糊弄他们这般的山上修士,很难。 尤其是正是处于风口浪尖上的剑士一脉。 朝风尘是这世间一等一的聪明人,他怎么看不出来其中的东西,所以他来太平城出手,显得很理所当然。 甘先生脸色有些变化。 整个儒教都只考虑了大余这一方,却是没有想过才重开的剑山的剑士一脉也会掺和进来。 而且来的还是一位春秋境的剑士。 一位春秋境剑士,论杀力,很一位登楼修士相当。 而且这位春秋境剑士还是朝风尘。 可杀登楼的朝风尘。 朝风尘看着甘先生,说道“我还想问个问题。” 甘先生当即便摇头。 他不想回答。 朝风尘笑了笑,剑气便要肆掠过去。 这时候天边忽然生出一道剑光。 枯槁老人当即便皱了眉头。 在这太平城里能让他忌惮的人很少,能让他忌惮的剑士,更是只有两位,两位剑修。 大余帝师徐芽,和那位守城人梁药。 枯槁老人感受到那股剑气是朝着他们来的,便握住了手中的剑。 他是个朝暮剑士,或许敌不过,但不妨碍他拔剑。 朝风尘笑道“何苦来哉。” 梁药的想法,他一向不太清楚。 之前和他在茶舍里有些闲谈,最后竟然却是被梁药直接拒绝。 他不去剑山,也不想掺和什么。 只是都不想掺和了,现在出剑又算是什么意思? 朝风尘想着,但还是递出一剑。 同样是一道剑光。 他的剑,也不算差了。 即便他是春秋,即便对面是登楼。 …… …… 两道剑光在天际相遇。 撕开一大条口子,本来雨停之后,天空还是雾蒙蒙的,可现在竟然已经有了阳光照落下来。 云海有些翻腾。 朝风尘面无表情。 他有些生气。 起了杀心。 当他起了杀心的时候,身侧的剑气便开始变得更为凌厉了。 四处游走之时,在空气中发出一阵阵声音。 朝风尘说道“城外一战。” 这是他在邀战。 很快远处便传来回应,“好。” 朝风尘身形激荡,很快便离开了这座院子。 枯槁老人看着天际。 摸了摸下巴。 有些笑意。 朝风尘要铁了心杀人的时候。 他的剑便是世间不可多招惹的凶器。 毕竟和朝春秋同源的朝风尘,到底还是没有那么好招惹的。 大余新帝的马车才入皇宫,大余新帝心有所感,忽然抬头。 看到天幕的两道剑光。 他说道“这是剑。” 他看过帝师徐芽出剑,自然说的不错。 正文 第四百五十章 他们的故事(六) 或许是这两道剑光各自代表的境界太过高妙,因此当剑光生出的时候,云层里便传来了雷声。 那场才停下的春雨,在这个时候,便又继续下了起来。 雨滴从高处生出,然后落到地步摔碎的时候。 云层里又生出了一道剑光。 如果说之前的两道剑光只是两个人的试探,那么现在这道剑光,便是真正的杀招。 杀机布满云层。 与之一起的,还有无数的剑意。 朝风尘的剑起于朝青秋,但后面又走出了一条新路,但不管是朝青秋的剑也好,还是朝风尘的剑也好,都代表着这个世间的最高剑道。 要说起来这境界高低,朝风尘不如登楼,但是论起来眼界,自然也不是登楼境的剑士可以比拟的。 因此他看到梁药的那一剑之后,很快便想出了应对之法。 短暂片刻,他的剑便已经破开梁药的剑光,带着无数凌厉的剑气掠向了梁药的脖子。 杀人便杀人,朝风尘绝不可能会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收手。 梁药是一位登楼境的剑修,而且境界极为不俗,之前便能杀过三位登楼野修,想来不管怎么说,都能说得上是个不错的剑修,甚至还能说得上有一手不错的剑道。 但是在面对朝风尘的时候,他有些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剑,似乎总是慢了一步。 他的剑递出的时候,对着的是朝风尘地要害,但剑递出去之后,几乎便不能近朝风尘的身。 这样的局面,让他生出了许多不好的情绪。 砰砰砰! 云层里接连生出数道剑光。 这是两柄剑在相撞,也是两个人在搏杀。 剑光惊乱了天光,当然也乱了些人心。 这世间境界有称雄者,但对于剑道,从未说过有谁的剑道世间无双,就好像是读书人写的文章,即便有人奉如圭臬,也会有人觉得一文不值,那么这文章的好坏,到底是该以什么样的评判标准来说呢? 是喜欢的人多,便是好文章? 或是只要有人喜欢,相对来言,便是不错的文章? 一篇文章自然是无法让所有人喜欢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且即便是这世间最为出彩的读书人,亦无法能够评判得让所有人信服。 所以朝风尘的剑道即便再怎么高妙,他都不会说一定会强于梁药。 而且两柄剑,本就不同,各有千秋。 朝风尘的境界低于梁药,本来这场比剑应当是不会占到上风,可是没有谁知道,在云层的比剑里,朝风尘的剑,处处争先。 或许和三教修士大战的时候看不出来朝风尘的优势,但在和剑士对敌的时候,显然便是应当能有直观的体现。 枯槁老人落到了一处楼阁的顶楼,在这里还有两位修士在观战。 说是观战,其实只是看看剑光而已。 枯槁老人按着剑柄,面无表情的问道:“那位守城人的剑,有多强?” 其实知道梁药用剑的修士不会很多,之前云层生出剑光的时候,更是没有想出这是那位守城人,只是猜想或是帝师徐芽再和某位剑修比剑。 现在枯槁老人一语道破,两个修士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各自眼中的惊骇。 原来那位声名在外的守城人,竟然是一位剑修。 不过也难怪,要不是一位剑修,怎会有如此杀力,让几位登楼先后喋血? 两位修士都只是太清境的野修,看着这个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枯槁老人,想了想之后,小心翼翼的措词问道:“敢问前辈,除去那位前辈之外,另外一人是何方神圣?” 自从白鱼镇一战之后,天底下剑士的地位比起来之前,要提升不少,现如今这些野修再面对剑修也好,还是剑士也罢,恐怕都要和颜悦色一些了。 甚至于剑仙朝青秋的几次出剑,便已经让这些野修心神向往了。 剑士一脉尚有一位剑仙坐镇,能够让三教不敢轻视,可野修什么时候才能出一位沧海。 现如今野修里境界修为最高的魔教教主林红烛,不过就是个登楼修士而已。 这位魔教教主有可能成为沧海修士,但想来也不是在朝夕之间便能成的。 枯槁老人想了想,认真说道:“那柄剑似乎不太差。” 岂止是那柄剑不差,甚至于可以说是那个人也不太差。 毕竟是朝风尘。 …… …… 春雨又一次打湿了宫殿的檐角,大余新帝看着那些雨滴一滴滴落下来,然后摔碎在地面上。 从远处走来一个脸上生着一道骇人伤痕的男人。 让人看了,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半点害怕。 似乎是有些奇怪。 但气质这个东西,在很多时候,是可以掩盖容貌的。 大余新帝看到此人出现,喊了一句裴大人。 有些惊骇,更有些缅怀。 但事实上更多地是尊敬。 大余朝野上下,谁都知道这位大余新帝和那位早先便已经成为帝师的徐芽关系匪浅,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和裴厚的关系也不差。 裴厚是先帝的侍从,是当年的御林军统领,只是在大余新帝即位之初,一直对这位大余新帝有些意见,导致了在大余新帝成为大余皇帝之后,便销声匿迹了二十年。 可实际上只有寥寥几人知道,裴厚其实是帝师徐芽之前的帝师。 也是他伍言的师父。 裴厚的剑术,当年说的是举世无双。 只是境界不够。 才导致了空有剑术大师的头衔,但并无剑道宗师的说法。 因此销声匿迹二十年,也没有多少人提起这位裴大人。 大余新帝却是知道,这位裴大人其实在皇宫潜修了二十年。 二十年不曾与世人有过半点接触。 今日裴厚出现在皇宫,让人很有些意外。 裴厚看着天空的两道剑光,皱眉道:“一个是梁药,另外一个是谁?” 梁药是太平城的守城人,这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是一个不见得能被人知晓的事情,但对于皇族来说,却很清楚。 若是太平城到底是谁作为守城人都不知道的话。 这皇帝也趁早别干了。 大余新帝抬头看着天际,想着就连您也不知道这那位是谁,我又从何知晓? 裴厚今日没有佩剑,他只是站在了大余新帝的身侧,想了想,然后问道:“你去见了儒教的人?” 裴厚是他的老师,是看着大余新帝长大的人,严格说起来,其实还是他的半个父亲。 所以他用这种语气,完全很正常。 大余新帝也没有生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他点头说道:“延陵和梁溪联手,我只能去做生意。”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道门的那位,却是死了。” 儒教的人,绝对不会那么直接的杀了道门的人,因为他们知道这样没有什么意义。 大余新帝还没有说第二句话,然后之前的那个马夫便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大余新帝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那道剑光最开始是在儒教那位修士的小院里生出来的。” 有时候,一些话不用说清楚,就能说清楚很多事情。 裴厚说道:“所以你谈生意的时候,便没有考虑过他们?” 大余新帝有些委屈的说道:“他们本来就是才起来的,谁知道这么简单直接?” 大余新帝之前未曾考虑过剑士一脉,实际上便是觉得他们自顾不暇,所以才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也会走进来。 裴厚皱眉道:“这一次的局至始至终都是针对他们,他们能不上心?” 大余新帝说道:“他们能和儒教和道门相比?” 这才是大余新帝的担忧,他为何不考虑剑士一脉,不考虑剑山,不就是因为两方差距太大了吗? 即便是剑士一脉有剑仙朝青秋。 一个朝青秋,在很多人来看,是抵不上那十几个圣人的。 裴厚面无表情,“在白鱼镇,他已经证明了一件事,他是朝青秋,便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大余新帝想了想,觉得这句话还真的是有些意思。 朝青秋世间最强,既然都能让儒教和道门下了法旨,未必不能再多做些别的什么。 裴厚看着天际,感叹道:“况且他们这么简单直接,不就是想和你谈谈吗?” 大余新帝想着之前看着的血,想着他们剑士的想法也太直接了吧。 这么霸道的想法,竟然是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难不成没有想过他要是不同意会怎么办? 裴厚看着云海里不断出现的剑光,认真说了一句话,“大余是你的大余,剑山是他们的剑山,恰好剑山又在大余,他们绝对不可能允许,儒教或者道门占了大余,而且你要知晓,他们也没有兴趣把大余变成他们的大余。” 裴厚练剑,又是帝师,看得极远,自然便很容易看到事情本质。 大余新帝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做?” 裴厚想了想,然后说道:“自然是看那人能不能活着回来,再看看他要是死了,会不会有别人,谈生意这种事情,说起来简单,其实也简单,说难,真的不难。” 大余新帝哦了一声。 然后笑着问道:“老师,徐芽回来再说如何?”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一章 两柄剑 大余新帝极为看重那位大余帝师,可谁也不知道,竟然是连这种国事,都要与那位大余帝师商议。 裴厚看着大余新帝,直白道:“既然如此在意她,为何不立她为后?” 大余新帝没有在后宫纳妃的原因众说纷纭,但自然都瞒不过裴厚的眼。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大余新帝心里装着的女子,除去徐芽之外,再无他人。 只是依着裴厚的想法,既然喜欢,为何不挑明关系? 即便你们之间有山上山下的差别,但作为一位野修,在这些事情上,本来便不是看得很重,你作为一国之君,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大余新帝盯着自己的老师,然后气势减弱,片刻之后只是低声说道:“我有些害怕。” 人从来到这个世间开始,便一定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有些事情天生便不必畏惧,害怕这种情绪,只是发生在一些特定的事情上。 大余新帝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胆怯的人,若是胆怯,当年即位之后,便也不敢大刀阔斧的做那些事情了。 他应当是一个极有胆识的帝王,若是大余在之后的国战里还能存在,只怕是这位大余新帝在历史上的地位,又要高出许多。 中兴之主,还是千古名君? 可不管怎么样,大余新帝总是有些事情是会害怕的,就比如不敢告诉帝师徐芽自己的心思。 怕是对于未知的恐惧。 亦是对事情的无力感。 他不知道徐芽会怎么回答,然后会怎么给出他答案。 事情太多,大余新帝无法一一去看,也无法一一去解。 裴厚这辈子没有几个亲近的人,当初最为亲近的人自然是那位亦是君臣又是朋友的大余先帝,先帝离世之后,便是这位大余新帝。 为此在他登基即位的时候,裴厚宁愿成为那个大余新帝要杀的鸡,在世人视线里,消失了整整二十年。 这并非是一般臣子能够做到的。 若无深厚的情意,谁又能为帝王做出些这种事情? 裴厚走过几步,在一名皇宫侍卫腰间拿过来一柄剑,悬在腰间之后,气势便不同之前。 大余新帝问道:“老师闭关二十年,可曾摆脱剑术大家的说法?” 当年作为御林军统领的裴厚,虽然是极为受先帝器重,剑术又是冠绝大余,但总归是境界太低,所以旁人以剑术大家的说法来奚落裴厚,这已经成为大余几乎人人皆知的事情。 裴厚平淡道:“朝暮。” 闭关二十年,裴厚的剑道境界一直在不断拔高,境界也总算是来到了朝暮境,即便是不能和帝师徐芽相比较,但实际上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裴厚在大余的野修里,也算是能够说得上一方枭雄了。 若是太平城并无帝师徐芽以及那位守城人梁药,裴厚便一定能坐实了帝京第一剑道宗师的名头。 大余新帝张口说道:“那老师今日出现,是想着要出一次剑?还是说……” 大余新帝还没有说完,裴厚便指了指天。 …… …… 天际的那些剑光已经消失。 梁药落到某座高楼上,他的胸前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有鲜血在流淌,无数森然的剑意在那个伤口里,让他的伤口一直无法愈合。 朝风尘脸色发白,手上的那柄剑有了些不小的缺口。 梁药的剑是柄好剑,梁药也是个不错的剑士。 朝风尘的袖口处开始滴落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到地面上。 梁药看着朝风尘,眼神复杂,“你的剑始终比我快一步,因为什么?” 这才是梁药一直不能理解的事情,为什么朝风尘的剑,要一直比他快,似乎他递出的每一剑,朝风尘都能提前预知,让之前的对剑里,他一直落在下风。 若不是境界比朝风尘要高出一个境界,可能梁药很干脆便会落败。 朝风尘说道:“见过了成人打架,偶尔再去看稚童,自然会觉得他们很是幼稚。” 这是实话。 朝青秋身为剑仙,自然看过许多境界高妙的剑士出剑,等到他登临沧海之后,更是如此,这世间几乎便再无一人能对他形成什么威胁。 他站在山峰顶端看着山道上那些人出剑,看了几乎百年。 有朝一日他到山道上看人出剑,虽然境界上不能绝对的胜过那人,但总不会失去了眼力。 朝风尘是走到山道里的朝青秋。 所以这些事情,便自然而然。 梁药眼里失去了些光彩,他看着远处,平静道:“我输了。” 他坐镇太平城多年,一直以大余修士第一人自居,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经败在他的手上,而且死在他手上的登楼便有三位之多。 这一次出剑,除去看着朝风尘是个剑士见猎心喜之外,还有些别的原因,他受过大余皇室恩惠,要不然也不会留在太平城这么多年,也不会出手阻止朝风尘杀那位儒教修士。 毕竟朝风尘所代表的剑士一脉,还真是没有多少人看好。 梁药说道:“想来你这般,也是有可能成为剑山掌教的吧?” 朝风尘摇摇头,他离开小邑楼之后,又做了好几个掌教,传下了许多剑经,但那些掌教能做,剑山掌教,就真的是不太能做了。 剑山掌教到底要如何才能做,很复杂。 并非是境界足够便行的。 要注重的事情,还有很多。 梁药不再开口,只是走下高楼,然后便不见了踪影。 今日一战落败之后,朝风尘要做的事情,他便不会插手,不管以后的局势发展成什么样,毕竟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把那些香火情还完了。 那些情意,欠下的时候糟心,还得时候就很洒脱了。 梁药离开之后,朝风尘便到了那座小院门口。 只是还没有走进去,枯槁老人便从那里面走了出来。 他看着朝风尘,扯了扯嘴角,“愣着做什么,下一步怎么办?” 从北海结识他开始,朝风尘这是第一次觉得他有些意思。 他看向远处某地,轻声道:“入皇宫,谈生意。” 枯槁老人一怔,随即问道:“为什么不等他来找你?” 朝风尘说道:“筹码少些,姿态摆低一些,不是什么坏事。” “可你要得也少。” 朝风尘说道:“是的,所以我这生意谈不成,我就不太开心。” …… …… 春雨了无痕,只留下一些湿意。 从宫门进入皇宫,这是一件怎么看都有些傻的事情。 而且就这样走进去,一定会引来许多侍卫。 只是当一身白袍的朝风尘和枯槁老人走入皇宫的时候,这里就只有一个面目狰狞的中年男人。 裴厚。 他腰间悬着一柄随处可见的御林军佩剑。 看着这边,他神情平淡。 朝风尘说道:“没有想过,太平城里还有些用剑的人。” 在太平城里,从帝师徐芽开始算起,便有了三个剑修,一位朝暮一位春秋,一位登楼。 就连延陵的洛阳城里,都没有这么多剑修。 所以大余有一座剑山,好似看起来,总归是有些用处的。 裴厚说道:“你是剑士,境界似乎不在登楼?” 朝风尘淡然道:“春秋。” 裴厚感叹道:“果然剑士的杀力,要比剑修强横太多。” 朝风尘摇摇头,“不是这个道理,只是我比较强而已。” 这句话不管谁用什么语气来说出来,所表达的意思多是嘲讽,枯槁老人听着这句话,却是不这么以为,他知道朝风尘和朝青秋的关系,自然知道他这么强,很正常。 但是旁人应当会觉得不是这样。 裴厚养心练剑二十年,自然不会这么想。 他看着朝风尘,认真道:“我想跟你学剑。” 他裴厚的剑术早已经是大余无双,他的剑道境界亦是跟着提升不少,现如今已经是朝暮境的剑修,可以这么说,要是给他足够长的时间,他能够走到一个更高的高度,这并不是什么问题。 可以说这世间有资格做裴厚地老师的,不会太多。 或许是就是那几个登楼,外加一个朝青秋? 说不清楚。 朝风尘看着裴厚,感受着他的那些剑意,直白问道:“我有什么好处?” 裴厚说道:“至少我站在你这边,陛下会对剑山有些好的观感。” 朝风尘说道:“你知道的,这件事一定要成。” 剑山决不允许有儒教或者道门入主大余,也不会许大余被灭,由延陵或是梁溪主政。 裴厚想了想,然后说道:“那需要你去谈。” 朝风尘摇摇头,“不是我。” “那是谁?” 几乎是下意识的,裴厚开口问道。 朝风尘笑了笑,“等一等就知道。” —— 有个腰间悬剑的年轻人,戴着斗笠在春雨之中走进太平城,等到雨停之后,便到了皇城脚下。 他仰头看着那座巍峨宫城,笑道:“一剑而已。” 而与此同时,有个女子御剑走过千万里,朝着太平城而来,在他后面,有个青衫年轻人,御剑紧跟不舍。 只是御剑的女子心情不太好,御剑前行的同时,大声喊道:“李扶摇,你能不能快一些!” 在身后很远的李扶摇无奈答道:“知道啦。”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二章 你们的剑 一道极浓的剑光落到了皇宫里。 一身剑意勃发的徐芽站在大余皇帝面前,看着走过来的朝风尘三人。 裴厚站在朝风尘身后,和枯槁老人并肩而立,这位大余之前的帝师,看着那位以剑和姿色名动大余的大余帝师徐芽。 前后两位帝师,便是大余的一座剑林前后。 若是说天底下还有剑山说得上剑士最后的道统。 那么说得上剑林的,也就只有大余了。 虽多野修,但用剑的并非是江湖武夫而已。 一座剑林,也就只有徐芽是真风流,至于他裴厚,一样当不得风流两字。 徐芽看着一身白袍的朝风尘,冷漠至极的说道“要杀他,先问过我。” 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裴厚便知道事情出了问题。 徐芽被大余新帝派往边境击杀朝廷要犯,然后按着原本她的想法,之后她是要去剑山的,再之后,自然而然便是返回帝京。 可现在徐芽并未前往剑山,反倒是回了帝京,而且很显然是把朝风尘当成了要杀大余新帝的男人。 生出了这个想法,她才会站在这里。 朝风尘看着这个身为剑修,又是女子,但一身剑意之纯的女子,觉得很是有些意思。 三教修士杀力不如剑士,剑修虽然强过三教修士,但也不如剑士。 只是以剑修成就沧海的修士,还真是没有过。 所有剑修,似乎便只能站在登楼而已。 朝风尘看着徐芽的剑意至纯,原本应当是个好苗子。 或许能在这个条路上走到终点,可能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朝风尘觉得有些好笑。 他看着徐芽,问道“你的剑不错,只是及得上梁药?” 帝师徐芽常年待在太平城,能不知道那位守城人梁药? 而且两人都是剑修,难不成不偶尔比剑? 若是比剑,便自然有个高下。 依着梁药连几位登楼说斩便斩了的修为,应当是不会输给这位尚在春秋境的帝师。 既然不会输。 那么徐芽不如梁药便是事实。 徐芽不如梁药,梁药不如朝风尘。 便是那么简单。 所以徐芽拦在他面前,本来就是无用功。 徐芽按着腰间的秀芽剑柄,杀意明显。 但那些剑气,却进不了朝风尘身前一丈。 朝风尘的剑气,明显要强于徐芽很多。 同是春秋,朝风尘便可能是这世间最强的一位春秋境。 徐芽却是不想让开,她站在某个人身前,便想着护着他一辈子。 虽然那人是个男子,这样做会让那个男子生出很多其他的情绪。 即便是一般的男子都不喜欢让女子护卫安全,更何况他还是一位皇帝。 他是整个大余的主人。 只是下一刻,让徐芽感到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那位大余新帝走出一步,走过徐芽身后,站到了她的前面,看着朝风尘,没有说话。 这世间有很多人可以看朝风尘,这要取决于朝风尘愿不愿意让们看。 朝风尘若是不愿意,那他周遭便都是剑气,别说和他对视,即便是看他一眼,便相当于那些细密的剑气扎上一下。 朝风尘看着大余新帝的眼睛。 那便是他身上最锋利的剑刺向大余新帝。 那位大余新帝的脸色一下子有些苍白。 脚下有些站不稳。 但好在是没有摔倒。 大余新帝努力的睁着眼睛看着朝风尘。 片刻之后,眼眶里已经出了血。 徐芽于心不忍。 朝风尘却是按住了腰间剑柄。 当他生出这个动作的时候,身后的剑气一掠而过,直接便让徐芽往后退了好几步。 她脸色苍白,在短暂的一剑之间,她便已经受了重伤。 朝风尘是这世间最为杀人的几个人之一,他知道如何用最短的时间最快的结束一场战斗。 虽然他也有伤,但对上徐芽,没有半点问题。 在一剑重伤徐芽之后,朝风尘便看向了那位大余新帝。 朝风尘说道“有件事,不是我和你谈,是另外的人,但我现在还有一件事,想和你说说。” 大余新帝艰难开口,说道“仙师请讲。” 朝风尘问道“我觉得你天赋不错,想不想学剑?” 这座大余的帝师是徐芽,实际上真正的帝师是裴厚,徐芽只是大余未来的帝师而已。 她或许得等大余新帝有了皇子,而那皇子又恰好成为了皇帝,才有资格说得上帝师两字。 只是这个名头本来就是大余皇帝们自己想加便加的,又无权柄,自然朝野里不会有人拿着这件事来说些什么。 大余新帝下意识瞧了一眼徐芽,然后又看了看裴厚。 裴厚想了想,然后说道“这位朝先生的剑,很值得学。” 这世间剑道千万种,剑士也不在少数,说谁的剑强或者不强,那要是用境界要判断,但要是说谁的剑值不值得学。 便很有些考究了。 到底是君子之剑值得学,还是杀力强的剑值得学。 裴厚自然有看法。 他的看法,自然也能代表很多事情。 大余新帝问道“仙师为何如此?” 朝风尘说道“做不做得成生意是一回事,但我看你真的适合学剑,或许以后多出一位登楼剑士也说不定。” 一旁的徐芽脸色煞白,听到这些话,脸色却是缓和了许多。 她作为一位春秋境的剑修,眼力自然不错,早便能看出来大余新帝是个能学剑的好苗子,但是她却不能主动教他。 一来是因为大余新帝毕竟是一位俗世帝王,是三座王朝之一的君主,有许多事情要他去做,事情不允许,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若是她真的教她,那便是让他们真的有了师徒名分。 既成师徒,如何又能做些其他的? 这是徐芽的顾虑,没有说过。 大余新帝也不知道。 大余新帝沉默了很久,他问道“仙师等得那人,何时来和朕谈?” 朝风尘杀了儒教和道门的修士,那自然只能让大余新帝先和他们谈了,至于能不能在儒教和道门派出新的修士来之前把事情谈妥,便要看那人的口舌和开出的条件够不够了。 而且有一点真的很重要,那便是那人给出的承诺,是否能够代表剑山? 可是既然剑山还未选出新的掌教,又有谁能代表剑山发出声音呢? 朝青秋肯定能行,但是这样一位剑仙,会屈尊来一座世俗王朝谈生意? 和朝青秋打交道的人,不都是那些在云端高坐的圣人吗? 朝风尘扭过头,平静道“这种事情不重要,我只是要问你,能不能跟我学剑。” 普通人可能不知道跟着朝风尘学剑的真正好处是什么,但那个枯槁老人一定知道,他看着那位大余新帝,眼神之中已经多了些别的意义。 之前朝风尘在世间各处到处开设宗门,制造了一个又一个剑山,可那些不过是广撒网的局面,真的能被朝风尘看上眼的,一个都没有。 其实说来也很正常,毕竟朝风尘是朝青秋的剑气,眼界高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毕竟他的起点也高。 可就是这般一个人,现在看上了大余新帝。 要问他学不学剑。 这就是说,大余新帝的剑道资质,一定不差。 这里的气氛一下子非常古怪。 徐芽脸色煞白,但神情却不紧张。 裴厚和枯槁老人没有什么表情。 大余新帝看着这边,想了很久,总算是开口说道“见过老师。” 作为一国之君,大余新帝判断事情好坏的能力实在是不算差。 这一声老师。 让朝风尘成为了大余货真价实的帝师。 只是听着这句话,他却是没有看大余新帝。 反倒是抬头看了看天际。 有个一身青衫年轻人,御剑而来。 落到他面前不远处。 转头之后,年轻人笑着喊道“朝先生。” 朝风尘看着那年轻人背负剑匣,腰间悬着一剑,脚下踩着一剑,觉得极有意思。 “你的剑怎么这么多?” 很多人都问过这句话,但是朝风尘问得时候,最是云淡风轻。 也最是有意思。 青衫年轻人笑了笑,没有搭话。 他好似有些不好意思。 朝风尘说道“我原本等的是你师兄,你既然来了,那便由你去谈。” 朝风尘不是剑山掌教,但他的话很大程度上便有朝青秋的意志,所以他让谁去谈,应当是没错的。 况且李扶摇和剑山渊源极深,让他代表剑山,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只是话音才落下片刻。 朝风尘便看着宫门那边来了一柄剑。 之所以是看到来了一柄剑,是因为映入眼帘的,先是剑光。 才是一个人。 同样是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腰间悬着剑,穿着一身灰衣,神情有些不自然。 有些生硬。 但来到这边之后,很快便变得柔和。 朝风尘便看着宫门那边来了一柄剑。 之所以是看到来了一柄剑,是因为映入眼帘的,先是剑光。 才是一个人。 同样是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腰间悬着剑,穿着一身灰衣,神情有些不自然。 有些生硬。 但来到这边之后,很快便变得柔和。 之所以是看到来了一柄剑,是因为映入眼帘的,先是剑光。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三章 谁的剑山 这世间有名的剑很多。 最有名的那一柄,自然是剑仙朝青秋的古道。 除此之外,若说其他哪一柄剑更出名,都不好说。 剑士各有千秋,剑也如此。 但是世间这些剑里,剑名最为大气的,只怕也并非是朝青秋的古道。 朝青秋因为对六千年前的世道极为向往,所以将佩剑取名古道,意味深长,但绝对说不上大气两个字。 剑名最大气的两柄剑。 一柄叫做人间。 一柄叫做山河。 人间是登楼剑士周青的剑,周青的剑道天赋极高,练剑之后便成了一位登楼剑士,但是他对于剑道的追求不如身侧的女子,即便是握住那柄人间,这辈子所思所想,大抵还是不会把踏入沧海放在首位。 而另外那柄叫做山河的剑,则是吴山河的剑。 这位剑山的三代弟子,是与李扶摇同辈的剑士,更是李扶摇的师兄,而且在剑山的谱牒上,他才是唯一的一个三代弟子。 在剑山脚下破庙三人已经仙逝,两位剑山弃徒一死一伤之后,除去陈嵊之外,没有人比他吴山河更有资格重掌剑山。 兴许因为自己境界不够,吴山河不一定能够成为剑山掌教,但对于吴山河来说,这座剑山,是师叔伯们,是老祖宗的剑山。 也是他的剑山。 既然是他的剑山,自然便要他来谈。 这一点,朝青秋知道,所以允许,朝风尘想得到,所以等他。 只是在最后出了些问题而已。 朝风尘欣赏吴山河不假,但不是说他便不欣赏李扶摇。 甚至要朝风尘在李扶摇和吴山河身上选一位的话。 他也会选择李扶摇。 这不仅是因为李扶摇和他的关系更近一些,更是因为他更愿意相信李扶摇能结出不同的果。 如果说要把天底下的剑士分为两类,大部分剑士都可以归结于一类。 那李扶摇一定会是另外的一类。 人人都知道大道能走到最后。 有少数人便想看看那条小道通向何处。 …… …… 皇宫内的春雨和别处的没有什么不同。 那位大余新帝就是觉得今日的雨停了又下,实在是有些古怪。 宫殿的檐角还在滴落雨水。 平日里站着一众大臣的宫殿里,显得很是空旷。 因为现在这大殿里,只站着四个人。 大余新帝和帝师徐芽。 然后对面站着的是李扶摇和吴山河。 这一对师兄弟。 一个腰间悬着剑,另外一个腰间悬着剑,背后也背着剑。 谈生意,是吴山河来谈,对面的大余新帝却是带着了徐芽。 可知徐芽在他的心底是有多重要。 这种关乎王朝兴衰的事情,都让徐芽在一旁。 吴山河看着大余新帝,想着该怎么开口。 大余新帝则是看着这两副年轻的面容,总觉得有些意外。 虽然他自己也很年轻。 他忽然想起了一些坊间的谚语,说是什么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当然,这种说法,其实并不适合山上修士。 修士们要保持容貌,实在是太简单了。 吴山河说道:“大余保持现状是我们想要的。” 简单直接,这就是他们想要的东西。 大余新帝说道:“但似乎并不容易。” 大余若是不向儒教或者道门某一方表露心迹,那么很快便要要面对两座王朝的讨伐,这是大余新帝最不能接受的事情,要是能够打胜都还好说。 可是这几乎不可能。 两座王朝联手,这世间没有任何一座世俗王朝能够抗的下来。 大余也不行。 吴山河知道这是个问题。 “到时候会有剑士出现在大余边境。” 剑山位于大余边境,若是大余被两座王朝攻打,自然是一开始就要面对剑山。 放在以往,剑山不会发出什么声音,但在如今。 是一定要发声的。 大余新帝说道:“到时候儒教或者道门的修士也会在。” 吴山河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他们打不过我们。” 白鱼镇一战,儒教和道门并未占到任何上风,甚至从某些角度来看,伤亡还要远远胜于剑士一脉,只是剑士一脉就只有那么些人。 而儒教也好,道门也罢,真正的强者,依然还有许多。 所以不管怎么说,都很难。 只是大余新帝不太认为现在吴山河说得话,是事实。 就连李扶摇都有些失神。 白鱼镇之后,儒教和剑士的交锋,自然是不能够再摆在明面上来的。 在暗地里,两边便真的会有交锋了。 就比如之前,李扶摇还遭遇了一次刺杀,要不是有徐芽误打误撞出手,可能也不会太容易便解决。 徐芽脸色煞白,之前被朝风尘的一剑伤了五脏六腑,虽然不是什么重伤,但在短暂的时间里,也还是有些难受。 她看着吴山河,问道:“我们想要的,你们知道?” 她还是在担忧大余新帝的担忧。 吴山河说道:“当然。” 他当然知道。 他忽然转过头看着李扶摇,说道:“师弟,你觉得呢?” 李扶摇按着腰间那柄明月,笑了笑,“师兄你做主。”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走出了宫殿。 他站在屋檐下,看着还没有离开的朝风尘。 “朝先生。” 朝风尘看着李扶摇,笑着问道:“很失落?” 李扶摇动了动嘴唇,有些难受,没有说话。 朝风尘语重心长的说道:“吴山河的性子,其实我很喜欢的,有些东西,本来就该争,顺其自然这种事,某种意味来说,有些不对。” 李扶摇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这毕竟是师兄的剑山。” 朝风尘笑了笑,然后说道:“这本来是你们的剑山。” 李扶摇摇摇头,“当初老祖宗,给了我一块玉佩。” 那块玉佩,至今都还在他的腰间吊着。 当年他没有在天黑之前走到剑山顶,并没有成为剑山弟子。 虽然他是陈嵊的徒弟,虽然他是许寂的徒孙。 但他不是剑山的弟子。 所以这剑山,不是他的。 李扶摇认真的重复道:“这是师兄的剑山。” 说完这句话,他走入了雨中。 没有打伞。 只是走着走着,便拿出那盏大红灯笼。 吴山河说道:“大余保持现状是我们想要的。” 简单直接,这就是他们想要的东西。 大余新帝说道:“但似乎并不容易。” 大余若是不向儒教或者道门某一方表露心迹,那么很快便要要面对两座王朝的讨伐,这是大余新帝最不能接受的事情,要是能够打胜都还好说。 可是这几乎不可能。 两座王朝联手,这世间没有任何一座世俗王朝能够抗的下来。 大余也不行。 吴山河知道这是个问题。 “到时候会有剑士出现在大余边境。” 剑山位于大余边境,若是大余被两座王朝攻打,自然是一开始就要面对剑山。 放在以往,剑山不会发出什么声音,但在如今。 是一定要发声的。 大余新帝说道:“到时候儒教或者道门的修士也会在。” 吴山河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他们打不过我们。” 白鱼镇一战,儒教和道门并未占到任何上风,甚至从某些角度来看,伤亡还要远远胜于剑士一脉,只是剑士一脉就只有那么些人。 而儒教也好,道门也罢,真正的强者,依然还有许多。 所以不管怎么说,都很难。 只是大余新帝不太认为现在吴山河说得话,是事实。 就连李扶摇都有些失神。 白鱼镇之后,儒教和剑士的交锋,自然是不能够再摆在明面上来的。 在暗地里,两边便真的会有交锋了。 就比如之前,李扶摇还遭遇了一次刺杀,要不是有徐芽误打误撞出手,可能也不会太容易便解决。 徐芽脸色煞白,之前被朝风尘的一剑伤了五脏六腑,虽然不是什么重伤,但在短暂的时间里,也还是有些难受。 她看着吴山河,问道:“我们想要的,你们知道?” 她还是在担忧大余新帝的担忧。 吴山河说道:“当然。” 他当然知道。 他忽然转过头看着李扶摇,说道:“师弟,你觉得呢?” 李扶摇按着腰间那柄明月,笑了笑,“师兄你做主。”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走出了宫殿。 他站在屋檐下,看着还没有离开的朝风尘。 “朝先生。” 朝风尘看着李扶摇,笑着问道:“很失落?” 李扶摇动了动嘴唇,有些难受,没有说话。 朝风尘语重心长的说道:“吴山河的性子,其实我很喜欢的,有些东西,本来就该争,顺其自然这种事,某种意味来说,有些不对。” 李扶摇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这毕竟是师兄的剑山。” 朝风尘笑了笑,然后说道:“这本来是你们的剑山。” 李扶摇摇摇头,“当初老祖宗,给了我一块玉佩。” 那块玉佩,至今都还在他的腰间吊着。 当年他没有在天黑之前走到剑山顶,并没有成为剑山弟子。 虽然他是陈嵊的徒弟,虽然他是许寂的徒孙。 但他不是剑山的弟子。 所以这剑山,不是他的。 李扶摇认真的重复道:“这是师兄的剑山。” 说完这句话,他走入了雨中。 没有打伞。 只是走着走着,便拿出那盏大红灯笼。 正文 第四百五十四章 那封信 书上没有的人,可能会很多。 只是他们不在此书上,那便在别的书上也可。 人人都总归是某些故事的主角。 白衣男子看着那场雨丝不断的春雨,有些困意。 都说暑意才催人眠,但春困也是如此。 白衣男子忍着些困意说道:“他们两人,都会很了不起。” 朝青秋问道:“两人都在那本书上?” “只有一人。” 白衣男子看着朝青秋,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但是许多人,在书外,却是影响着书里面的人。” “又或许他本来就该是在书上,只是被刻意忽略了。” 朝青秋听着这些话,觉得很有些意思,一时之间便没有开口。 这世间能和他如此闲适的谈话的人,在以往几乎没有,在以后也可能不会再寻到,但是在此刻,恰恰好好。 朝青秋问道:“你在某本书上,是浓墨重彩写的那个人?” 白衣男子没有说话,关于这个问题,之前他便想过,人人都是自己的主角,自然人人都是浓墨重彩的那一个。 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雨景。 碎叶城因为在延陵北境,实际上风光和庆州府那边差距甚大,若是在庆州府待够了不短时间,来到碎叶城,不见得能习惯。 白衣男子皱了皱眉头,然后按住了腰间的那柄剑的剑柄。 剑鞘里隐隐有剑鸣声。 当然,朝青秋的那柄古道,也是如此。 酒逢知己能够千杯少,剑遇上知己自然也是如此。 两柄剑,和两个人,能成为敌手,当然也能成为知己。 “我听闻一个时代,终究是只能有一人站在山峰最高处,故而六千年前才有柳巷一人力压世间其余剑仙的局面,而六千年后才有你。” 这是白衣男子在说话。 他看着朝青秋,看着这位世间举世无敌的剑仙,然后颇有感叹。 朝青秋看着他,脸上有些笑意,“我对人间已倦,是因为所有风景都看过,所有要做的事情都做过,但若是多几个你,或许我会很愿意留下来。” 朝青秋厌了人间,便想着离了这人间。 一切的缘由都和他什么都见过了有关。 或许是因为太过寂寞。 高处不胜寒这几个字,这个世间,只有朝青秋有资格去说。 “我或许能够陪你闹一闹。” 白衣男子按着那柄剑,笑道“在我开始认真练剑之后,也觉得有些无趣。” 朝青秋想了想,觉得有些意思,但最后还是拒绝道:“你不是这本书上的人,就好好看着。” 白衣男子想了想,深以为然的说道:“也好。” “但是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谁的剑山。” “我说过了,这是他们的剑山。” “你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 …… “那是师兄你的剑山。” 李扶摇提着大红灯笼没有走出皇宫,只是走在一条宫道上,靴子踩着积水,发出些响声。 天色渐暗。 灯笼里有些光亮。 李扶摇没有用剑气驱散雨水,但灯笼好似不受影响,一直都很亮。 李扶摇停下脚步,看着不远处的吴山河。 他这个时候应当是该在那座宫殿里和那位大余新帝谈着事情,敲定那些细节。 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 吴山河看着李扶摇手里的灯笼,有些缅怀的说道:“老祖宗除去剑之外,没有什么好东西,可就是这么一盏灯笼都给了你,他对你太好,好到师兄我觉得有些过分。” 那盏大红灯笼是当年李扶摇没有走上剑山山顶的那个夜晚,老祖宗许寂亲自交给他的。 当时其实老祖宗便已经知道李扶摇是陈嵊的弟子。 即便是谢陆不存那些心思,让李扶摇在天黑之前走到山顶,他也会有些别的借口,让李扶摇成不了剑山的弟子。 毫无疑问,老祖宗许寂对李扶摇,一直疼爱有加,若是不疼爱,如何会不远万里为李扶摇出剑? 可也就是因为这份喜爱,让老祖宗不愿意李扶摇登上剑山,拥有剑山弟子的身份。 “我知道老祖宗甚至还想把那柄旧事送给你。” 吴山河看着李扶摇,平静的说道:“老祖宗对你的寄望到底是什么,我不太清楚。” 李扶摇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吴山河,老祖宗给他的东西不少,可说到底,还是把剑山和责任都给了吴山河。 这意味着什么。 李扶摇大概是知道的。 他和这位师兄,已经十年未见,这十年之后,李扶摇已经是天底下的大部分修士都知道的人物,可吴山河到底还是籍籍无名。 可要是吴山河之后以太清境成为剑山掌教之后,谁又能不认识他呢。 李扶摇看着吴山河,笑着说道:“我说了,这是师兄你的剑山。” 吴山河看着他,沉默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 剑山是他的,他自然不会让,只是现在剑山上有许多人,都想着要做掌教,其中不乏登楼境的剑士,他虽然是名正言顺,是剑山弟子,但在这个关键时期,不见得能够顺利重掌剑山,他的境界,真的太低了一些。 学宫的掌教苏夜是天底下最有学问的读书人,也是境界最为高深的读书人,道门的沉斜山观主梁亦是云端之下,拳头最大的男人。 可未来的剑山掌教是一位太清境? 这要是传出去,还真的是很有意思。 “这是我们的剑山,我们必须好好看着他。” 这是吴山河的认知。 也是他必须要做到的事情。 在这件事里,李扶摇自然需要帮助他。 李扶摇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深究,只是问道:“师兄要我怎么做?” 要成为剑山掌教,要是没有绝对的实力,那便只能靠做些别的来弥补。 真要说起来,吴山河在而立之年,便已经是一位太清境的剑士,境界自然已经走得极快,除去那位道种和自己的师弟之外,这世间再无谁的修行速度比他快。 但即便是这样,也还是解决不了一个现实问题。 他真的有些弱。 “我们需要一些帮手。” 要成为掌教,不一定要是一位登楼剑士。 若是身后有这类人支持,也可以。 …… …… 天色完全暗了下去,皇城里点亮了许多灯笼。 雨滴落到皇宫的琉璃瓦上,声音很好听。 “世间的剑道有许多种,剑术也有很多种,你可以跟着前人的路走下去,若是觉得有趣,便可以一直走下去,不必在意什么,倘若有一天,你发现一条新的路,还觉得有些意思,便可以试着去走走,或许也不会损失什么……” 吴山河和大余新帝还未完全谈妥,但朝风尘已经开始传剑。 枯槁老人和帝师徐芽,以及裴厚三人盘坐在大殿里,听着这番言语,神情各异。 朝风尘境界不是这个世间最高的一人,但在朝青秋不愿意耗费时间传剑的情况下,他便是这世间见识最广的剑道前辈。 大余新帝跟着朝风尘学剑,会很有收获才是。 只是现在这位大余的君王完全听不进去,他现在心心念念的是接下来延陵和梁溪联手的事情。 这事关无数黎民百姓。 如何能够掉以轻心。 朝风尘看着大余新帝紧锁的眉头,闭上了嘴巴。 大余新帝没有听见朝风尘的声音,很快便知道自己好像有些轻慢了这位能够一剑逼退徐芽的帝师,于是致歉道:“老师……” 朝风尘挥手打断,“身为君主,为百姓想,本来是理所应当,便好似我辈剑士,便应当直来直去……” 大余新帝有些无奈,却又看着身旁三人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更觉得奇怪。 三个人都是修士,又都用剑。 自然感触极多。 大余新帝还未踏足那条剑道,自然生不出什么来。 他在山外,如何能知道山内风景之美? 朝风尘知道大余新帝没有这个心思,于是便停下了关于剑道的讲解。 他看着那根点燃的蜡烛。 枯槁老人有了些困意,他被困在朝暮境很久了,这辈子便只想着踏足春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想法。 所以他对朝风尘所说,只要是关于剑道,都极为上心。 若不是剑道方面的事情,自然便不上心。 大余新帝坐立不安,有些焦急的喊道:“老师。” 声音里有许多东西。 若是朝风尘来谈事情,自然不会像是吴山河和李扶摇那般纠结,他大概会用一柄剑放在大余新帝的脖子上,然后问他,要不要和剑山站在一起。 虽说这样做不太好,但似乎也没有更多别的办法。 “等等吧。” 天色渐渐清明。 晨光再次出现。 一夜未眠的大余新帝有些难受,他揉了揉眼睛,困得不行。 徐芽却是闭着眼。 枯槁老人早已经睡着了。 裴厚在努力想着朝风尘说的话。 朝风尘却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的衣摆。 片刻之后,大殿的大门被人推开。 发出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 有个年轻人站在门口。 看着里面这幅光景,他的视线最后停留在大余新帝脸上。 四目对视。 年轻人看着这里面,站立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我写了一封信。”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五章 谈 写信当然很简单,只是看这封信是写给谁的才值得深思。 大余新帝有些意外,本来那场谈话,主角是那个叫做吴山河的年轻人,为何现在出现在这里的,是李扶摇。 虽然你们是师兄弟,但对于这件事上,都想着要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李扶摇走过来几步,看着这宫殿里的几个人。 朝风尘是他的朋友。 徐芽和裴厚却不是。 枯槁老人也算不上。 只是李扶摇没有要隐瞒的想法,他平静说道:“我是延陵的刑部供奉,我给那位皇帝陛下写了一封信。” 自从之前李扶摇说他写了一封信开始,便有许多人在猜测他是写了一封什么信,这封信是写给谁的。 但从未有人想过,或许是没有人往这方面写过,李扶摇竟然是写信写给那位延陵皇帝的。 世俗的三大王朝,大余皇帝是权柄最少的一位,这是由于大余国力决定的。 延陵皇帝的权柄俗世第二,却不一定是由于国力决定的,延陵身后是儒教,而梁溪身后是道门,道门要胜过儒教,所以延陵皇帝的权柄比不过梁溪皇帝。 但不管怎么说,延陵皇帝都是这场战事里极为重要的一个人。 他的一些想法改变,甚至能够左右局势。 当然,要让延陵皇帝去放弃眼前唾手可得的大片疆域,去做某些事情,不容易。 所以李扶摇的这封信,虽然让人觉得很震撼,但说不上是什么石破天惊的事情。 李扶摇看着大余新帝,“他是我的半个朋友,等等消息。” 李扶摇不一定能让延陵皇帝同意他的提案,甚至那位延陵皇帝还要因此提出许多条件,但不管如何,都是可以谈的。 修士们的术法很强,但不见得能够很快便把一封信从大余送到延陵,所以需要时间。 现在是春天,依着李扶摇的想法,到了夏天,不管怎么样,成与不成,这个事情都要敲定。 大余新帝点了点头,说了个好字。 只要延陵皇帝决意站在他这边,那么梁溪万万没有独自前来大余拼命的可能。 毕竟这世间,没有谁是傻子。 李扶摇说完这些话,便又走了出去。 大殿里安静了一会儿,大余新帝忽然问道:“老师,您可以讲讲剑道吗?” 朝风尘看着大余新帝,揉了揉脸颊,笑道:“这会儿能安心了?” 大余新帝不好意思一笑,却是投入了心神,要好好听听朝风尘的剑道。 于是不多时,大殿里又响起了朝风尘的声音。 …… …… 春雨贵如油。 在那日之后,便再无下过什么。 倒是无雨也好,万物皆要复苏,柳树要抽出新芽,花儿要重新开着。 太平城里,一片欣欣向荣。 李扶摇在那座茶舍旁租了一间小院子,时不时便去喝茶。 一来二去,竟然和那个老人成了朋友。 当然,这很大的因素要归结为李扶摇能够和老人下棋。 梁药在当日一战之后,便很少出现在茶舍,或许是要养伤的缘故,即便是偶尔出现,也都只是喝茶。 老人找不到和他棋力相当的臭棋篓子,自然便只能找李扶摇这个棋下得一塌糊涂的后生。 两人对弈,最开始老人十局有九局都能取胜,可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李扶摇的棋力虽然不见得能提升多少,但大概是摸透了老人的路数,于是在之后的对弈中,有来有回。 既然是已经成了一个旗鼓相当的局面。 这让老人大呼李扶摇是天才,说是假以时日,或许还能赶超那位延陵国手顾师言。 对于这种话,李扶摇即便是向来一笑置之,也会忍不住有些高兴。 时间过得很快。 很快便能听到一些夏蝉的声音了。 李扶摇取回一封回信,站在院子里的那颗榕树下想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有想出该怎么回信。 榕树的根系发达,就好像是一位百岁老人,长着一把大胡子。 李扶摇跳到某根树枝上坐下,看着那封延陵皇帝亲自写的回信,神情有些古怪。 有只鸟儿停在他面前,低头看着这个青衫年轻人,不时的发出叫声。 李扶摇抬头看着它,苦笑道:“我要好好想想。” 那鸟儿叫了一声,似乎是在说有什么好想的。 李扶摇抬头看着它,说道:“那咱们那位皇帝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几封信模棱两可,可没有说出来些什么。” 鸟儿点点头,然后开始舔自己的羽毛,似乎不准备再说话。 李扶摇有些无奈。 之前第一封信是通过某种术法传递到洛阳城的,然后接下来的几次交流信笺都是由这只鸟儿传递的。 这只鸟不会说话,也不能传达延陵皇帝的想法,李扶摇这些时日只能靠着那些信笺内容去和延陵皇帝打交道。 事情不小,他除去要给延陵皇帝回信之外,还要去询问大余新帝的意思。 毕竟这两国之事。 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 收好信笺,李扶摇跳下树枝,就这样再次进宫去了。 这已经是在当日之后,第六次进宫了。 …… …… 春日极少可以看到晚霞,但是今日却是个例外。 李扶摇和大余新帝站在那座宫殿的屋檐下,看着天边的晚霞,若有所思。 大余新帝说道:“有些美。” 世间的风景,有些只会出现一次,有些一直如此。 世上本无两片相同的树叶,想来也不会出现两道相同的晚霞。 李扶摇看着大余新帝说道:“他想要北山郡。” 北山郡是大余北边的一个重要军事重镇,其实意义重大之处在于那是一片草原,若是用来养马,会很不错。 世俗王朝里要打仗,自然需要军伍士卒,攻城之时,步卒是主力,在野外相遇,则是骑军的天下。 两只骑军相遇,除去任何阴谋之类的说法。 哪一边的马好,哪一边便占据了优势。 所以北山郡对于任何一座王朝来说,都是个好地方。 只是大余这些年野修泛滥,在太平城周遭还好,在其他地方,多有野修霸占城池之事发生,北山郡之前被一位朝暮境的修士所据。 早已经丢了养马的说法。 这个地方对大余无用,但不见得大余新帝能够很爽快的让出来。 毕竟这样一来,这位大余新帝或许在民众的心里会落下软弱无能的说法。 至于朝堂上,大余新帝却是一点都不担心,因为不管怎么看,绝大部分的官员都想着只要能够保住性命便是极好的事情,谁还会去担忧什么尊严与别的什么。 “那他要给出什么?” 谈生意自然是要付出什么,要收获什么。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李扶摇看着天边,说道:“你要知道,北山郡和梁溪接壤。” 当延陵要了北山郡之后,自然有延陵的军队驻扎在北山郡,到时候梁溪发兵,自然便不能轻视延陵的力量,甚至还有可能会出现延陵帮助大余抵御梁溪的局面。 要是这般,这场仗,几乎便打不起来了。 大余新帝看着李扶摇,认真问道:“我想知道,他要给我什么?朕的北山郡,不是平白无故拿出去的。”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六章 和谁谈 谁也不能否认,三座王朝肯定都会有一统山河的说法。 这是大部分君王想要做到的事情。 延陵皇帝要北山郡,很明显是看中了那片草原,有了草原便能有良马,然后延陵要是再下些功夫,说不定还能搞出一支不错的骑军。 这支骑军在后面的战事中,一定会起到很多作用。 这种事情,大余新帝不可能想不到。 不过他总归要做出些选择。 这是毋庸置疑的。 “我总得知道他要些什么,不然我怎么和他谈?” 这是大余新帝和李扶摇这次见面说的最后一句话。 李扶摇想着,觉得很有道理,不过他却是有些无奈。 他到底想要些什么。 是什么呢? …… …… 洛阳城的春天不见得会比太平城更好,但洛阳城里的人,总归该比太平城要多些。 洛阳城里的百姓不需要春耕,仿佛会少许多乐趣,但是对于那些达官贵人来说,一年四季,每日都要操劳一样的事情,就不觉得厌烦了? 当然这要看什么事。 洛阳城的早朝,能够参加的官员不会太多。 自从之前传出延陵要和梁溪联手攻伐大余的消息之后,那位延陵皇帝的书房里便收到了许多请战书。 延陵的将星不少,再加上这好些年都没有打过仗了。 这一旦是起了战事,便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文官们要往上爬,多是依靠政绩。 运气再好一些,得到那位皇帝陛下的赏识,不就能够往上爬了? 可武将们若无战事,没有军功,自然就没有往上爬的资本。 战事对他们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只是这次即便真要讨伐大余,也一定不会让所有武将都有机会。 所以御书房里会有这么多请战书,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延陵皇帝此刻就坐在桌后,那些请战书他看都没有看一眼,只是在读某封信,过了半刻钟左右,他站起身,去了摘星楼。 李昌谷早在那次白鱼镇大战的时候便一剑斩开了摘星楼的禁制,现在想下楼自然便能下楼,不过这位读书人,似乎没有想要下楼的想法,这些日子,依然住在摘星楼。 并未去别处。 早在李昌谷登临登楼之后,这座洛阳城里便是他的修为最为精妙了。 就算是陈酒,面对他,也几乎没有胜算。 延陵皇帝有了李昌谷这个登楼剑士,底气才会更足一些。 从李扶摇的第一封信开始,延陵皇帝便会时不时来到摘星楼和李昌谷坐一坐,多数时间是他再说,李昌谷听。 今日这一次,也是如此。 “昌谷先生,朕要北山郡,这个要求想来一点都不过分。” “只是大余那位,一定会想知道我要做出些什么,才会决定把北山郡送出来与否。其实若是朕不要北山郡,和梁溪联手,最后北山郡大抵会落到梁溪手上,朕还能得到些别的,一定会比北山郡多。” “只是那些别的什么,朕都不太感兴趣,朕还是对北山郡更有想法。” …… …… 隔了许久,李昌谷才说了一句话,“想着做点事,又怕学宫。” 这是陈述句,其实本来该是询问才对。 却是不知如何变作了陈述。 延陵皇帝看着李昌谷的背影,轻声道:“学宫毕竟是学宫,延陵总不好直白做些什么。” 延陵皇帝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山上修士的君主,他对于延陵受儒教节制这件事,也很是不满意,只是世俗里的君主,即便再如何不满山上修士,又能怎么办,真要不讲道理,对方肯定会更是不讲道理。 稚童打不过大人。 即便是不凡的稚童。 李昌谷问道:“李扶摇的信里,说了些什么?” 李扶摇写了很多封信来,说的无非不过一件事,就是说延陵是否要发兵这件事。 剑山既然已经开始有些动作,其实这场交锋本来就不在俗世,可是不管怎么看,儒教和道门所掌握的两座王朝,在俗世里,仍旧是极为重要的。 “所求的,自然还是大余还是大余。” 李昌谷哦了一声,看了看远处。 “我们不如换一个看法,看看你谈的生意不是和大余,而是和剑山。” 李昌谷看着延陵皇帝,认真的说道:“是现在的剑山。” 以往的剑山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关注的,毕竟那座山上并未有什么人,可现在的剑山,却是一个不可忽略的地方。 “剑山虽然在大余,但会很有意思。” 延陵皇帝想了想,没有急着说话。 “若是剑山和儒教一般,怎么办?” 这才是延陵皇帝的担忧。 大余是笼子外面的鸟,自然没有半点想法想要变作笼中雀,而延陵一直都是笼中雀,是在一直希冀离开笼子的笼中雀,自然不想换个笼子。 李昌谷看着延陵皇帝,想了想,“也有些道理,这天底下的事情,大抵除了自己完全可靠之外,别的什么,都不是完全可靠。” 李昌谷是剑士,也是读书人,在学宫待过,也和剑士们并肩奋战过。 他知道剑士有些人很不错,也知道读书人不是所有人都很差。 所以他不敢说些什么笃定的事情。 他忽然问道:“你相信李扶摇?” 延陵皇帝愣了愣,然后想起了在信纸另外一头的那个年轻人,他是刑部供奉,但好像是除去在万劫关杀过一个人之外,并未帮延陵做过什么事情。 说是相信,如何能够说清楚? “倘若是他执掌剑山,想来是很不错的。” 这是李昌谷的言语。 他看着延陵皇帝,笑了笑,对于这位延陵皇帝,他倒是愿意把他视为自己的半个晚辈。 一位洛阳城的刑部供奉,有朝一日成了剑山掌教,不管如何,都很有意思。 延陵皇帝不是一般的世俗百姓,自然是知道很多事情的,像是剑山这般大事,他如何能够不知晓。 剑仙朝青秋一剑劈开天幕,也一剑给剑士劈出一个未来。 延陵皇帝犹豫道:“有可能吗?” 李昌谷笑道:“万事都有可能。” “那怎么回信?” 李昌谷说道:“你才是延陵的皇帝。” 是的,他才是延陵的皇帝,才本该是整个洛阳城里说话最管用的那个人。 延陵皇帝苦笑道:“昌谷先生,朕倒是宁愿你做剑山掌教。”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七章 浓云遮晚霞 春天始终是要离开的。 或许快一些,或许慢一些。 但都会在某个时间里离开。 然后又到某个时间里重新回来。 这是这个世间亘古不变的规律。 …… …… 碎叶城在延陵北方,这里的豆腐很好吃,但不管如何,吃了一个春天的豆腐之后,是个人都会有些倦了。 因此朝青秋在听到第一声夏蝉鸣叫之后,便离开了碎叶城。 只是同以往不同,这一次他身旁跟着一个女子。 原本有可能,是可以和那位白衣男子一起离开的,只是两个人都是骄傲的人,无事自然不能总待在一起。 朝青秋御剑前往庆州府,女子便站在他身后,感受着罡风吹着她的脸颊,不由得不由自主的抱住了朝青秋的腰。 朝青秋没有说什么,神情颇为平淡。 女子思绪复杂,脑海里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却这只是把脑袋放在了朝青秋的后背上。 不多时,两人便落到了某条街道上。 女子有些意外。 朝青秋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很平淡的说道:“我是剑仙,要去哪里,自然很快。” 朝青秋几乎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只是在这个女子面前,却是有些别的模样。 女子之前再怎么不知道朝青秋是什么人,在这些时日之后,也都知道了。 剑仙代表着什么,她也清楚。 要是说俗世里最有权势的人是皇帝老爷,那么这世间里说话最管用的,便是三教圣人们,当然,那是在没有剑仙的情况下。 有了剑仙,那便是剑仙。 况且这位剑仙还是一位世间无敌之人。 闻着街道两旁的那些火锅馆里传来的香辣味道,庆州府的百姓,一年四季,最喜欢吃的就是火锅,无论是在春天,还是在炎热的夏天,每逢喜事,总是第一个想到火锅,即便是没有喜事,也会时不时吃上一次。 闻着这些味道朝青秋有些开心,不管他是不是再喜欢吃火锅,但毕竟是庆州府生人,闻到这些香辣味道,自然是开心的。 开心这种情绪在朝青秋这样的大人物身上展现出来,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他行走在街道上,看似漫无目的,但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在下一刻,便走进某家火锅馆子呢? 女子看着朝青秋,想了想,有些犹豫的问道:“她为什么会拒绝你?” 这个问题,问了很多遍,朝青秋只是在最开始的回答过,然后便不再理会。 这个她,自然是指的是当年朝青秋喜欢的那个女子,也是唯一的一个女子。 从某种情况下来说,现在这个女子便是当年的她,但实际上又不是同一人。 山上修士有转世之说,可即便是转世,在朝青秋来看,也说不上是同一人。 “你或许可以去问问她。” 朝青秋想了片刻,还是给了个回答。 朝青秋即便是剑仙,即便世间无敌,也想不透一个女子当时的想法。 女子有些失望,这是她不知道多少次的发问,但还是没有得到好的回答。 这如何不令人失望。 女子跟在朝青秋身后,走了几步之后,轻声问道:“我那日听你说,你要走,是要去哪儿?” 朝青秋没有说话。 他不想在这些事情上多说。 离了人间,不管是怎么离了人间,都是要离了人间的。 女子看着朝青秋,鼓起勇气说道:“我想和你一起走。” 朝青秋停下脚步,觉得有些意外,他转过身来,看着女子,没有急着说话。 女子知道一些修行的事情,但绝对不会清楚什么叫做离了人间。 这世间的修士,要是有朝一日能破开沧海,成了一个更高境界,从而得以离开人间,那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但离开人间的修士不是没有,可要是让他带上一个普通人,这种事情,在有这座山河开始,便没有发生过。 这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 谁也不知道天幕之外有些什么,就连沧海之上都要格外小心,一个普通人从天幕处离开,只怕很快便要死去? 朝青秋即便最后要选择离开人间,破开天幕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都注定不会带上一个普通人。 他没有这个本事,还是说有些担忧她的安危? 或是两者都有吧。 又或者两者都没有,只是单纯的不想带着她? 这种事谁又说得清楚,毕竟并不是人人都是朝青秋。 朝青秋沉声说道:“我见你,是想解开一个结,不是再多添一个,你要清楚。” 有些时候,实话真的很有意思,但大多时候,实话往往很伤人。 所以听到这句话之后,女子眼角有泪滑落,她开始低声抽泣。 朝青秋没有理会这件事。 而是转身走进某家火锅馆子。 庆州府的火锅馆子太多,有的已经开了数十年,名声极为响亮,有的却是昨日才开的。 但味道大抵不会有什么不同。 都是火锅。 朝青秋走进的这家火锅馆子,占地不大,但胜在有间包厢。 掌柜的是个富态的中年男人,平日里他在这边的风评很不好,说是待客的态度很差,所以他的客人一向不多。 但是当他看到朝青秋之后,脸色很快变得凝重起来。 朝青秋没有理他,掀开帘子,走进了包厢里。 包厢里有个人。 火锅在翻腾。 鲜红的汤汁在锅里翻滚,带着花椒。 桌上摆着很多菜品。 朝青秋有些意外,约在此处是为了谈事情,为何还真点了这么些菜? 那个人看着朝青秋,沉默了很久,说了声坐。 声音很沧桑,透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那种味道,像是一颗老树,快要腐朽的时候,像是日暮西山快见夜幕。 当然,更像是一个快要死去的老人。 感受不到多少生机。 朝青秋看着他的面容,发现很是苍老。 应当是个老人吧。 这种事情本不该如此去认定。 朝青秋坐下之后,帘子却是又被人掀开了。 门外走进来一个女子。 朝青秋面无表情。 他没有说话。 倒是那个老人有些怒意的说道:“如此大事,你还让一个凡夫俗子跟着?”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八章 苟且为了偷生 这世间没有很多人胆敢和朝青秋这样说话。 尤其是在知道朝青秋身份的情况下。 可有些事情,对于这个老人来说,很重要,有些怒意,也很正常。 朝青秋能够理解,但不见得能接受。 他就这样看着那老人的眼睛,片刻之后身侧有一道凌厉剑意生出,掠过火锅,直接便打在那老人的身上,然后听到一声闷哼。 老人的身子摇了摇。 然后他看向朝青秋,动了动嘴唇,说道:“抱歉,我有些老了。” 前面是表达歉意,后面则是说明缘由。 像是他们这样的人,自然会有很多骄傲,在一般的事情上,不会这般的。 老人挥挥手,屏蔽了朝青秋身后那女子的感知。 然后才颤颤巍巍的夹起一筷子毛肚,放在滚烫的锅里。 朝青秋看着他这般,觉得有些好笑,“你即便是真的很老了,哪里会是这般,连筷子都拿不住。” 老人有些自嘲的微微一笑,“我或许觉得,我要是装着和普通老人一般,兴许能多活些日子。” 朝青秋冷然一笑,“的确是除去庆州府的老人,没有其他地方的老人会吃如此辛辣。” 老人默数了几个数,把毛肚夹起来,放在混有姜蒜香菜之类的油碟里裹了一圈。 然后放进了嘴里。 他看着朝青秋问道:“我也很多年不曾吃过火锅了。” 要是旁人说这些话,大概这个很多年只是说有几十年而已,而这个老人嘴里的许多年,应当却是用百年来计算的。 朝青秋平静说道:“这世间应当没有多少人知道你其实也是庆州府人氏。” 老人咽下那块毛肚,然后说道:“他们以为我是都州府的。” 都州府和庆州府,最著名也是最有趣的事情,自然是哪边的火锅更好吃。 至于其他的,俗世百姓们也不太清楚。 像是朝青秋这般剑仙,是庆州府人氏,更是知道人的不多。 朝青秋夹起一条鸭肠,随意丢在锅里,没有说话。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要是被世间的俗人知道我们都是庆州府的人,想来这个地方便要成为一个好地方了。” 朝青秋说道:“当然,要是有人知道你是延陵人,但是却去了梁溪,一样会有人觉得很惊讶。” 老人一笑置之,并不多说。 在延陵出生,却是成为了道门修士,这种事情,其实不少,但很少有他这么出名的。 不过知道这件事情的,其实也不多。 相当的少。 若是要说起这个老人的故事,恐怕一整天都说不完,而且想来在这里的三个人,朝青秋不愿意听,另外一个人听不见。 况且老人也不愿意说。 所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等了许久。 朝青秋吃了一条鸭肠,然后放下了筷子,想了想,喊了老人的名字。 刘道年。 这个名字想来也不会有很多人知道。 更多人可能知道另外的一个称呼。 那便是刘圣。 梁溪上空的云端飘着许多云,云端上有多达六位圣人,其中最出名的是那位叶圣,这位刘圣虽然成为沧海的时间很早,但并没有什么声名。 他就在那片云上待着,北海的时候他没去,青天城的时候他也没有去,直到朝青秋在白鱼镇出剑的时候,他去了。 他遥遥的看着那道睥睨世间,世间无敌的剑光,在震撼之余,还生出了许多别的想法。 那让他生出了很多别的想法。 他已经很老了,若是什么都不做,要不了多久,便一定会离了人间,而且他离开人间的方式,除去死亡之外,别无其他的可能。 这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 他花了几百年时间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少年一步一步走到沧海,这期间吃了多少苦,见了不知道多少冷暖,这些都极有意思。 反倒是走上云端的这好几千年,他除去一直潜心修行之外,还当真是没有做过什么别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在这几千年过去之后,老人也走到了尽头。 快要见到死亡了。 有来有去,这本来就是生命的规律。 但是修士修行,不仅是想着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最大的梦想便是不去面临死亡。 但做到的,真不多。 但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既然没有勇气,那便真的要想着做些别的才行。 于是便有了今天的局面。 刘圣来见朝青秋。 这个世间,只有一个人能够离开人间,且有可能送另外的人去天幕之外。 天幕之外不见得便是长生,但总归比在人间有盼头。 这一点,是许多圣人都知道的事情。 只是刘圣是第一个找到朝青秋的人。 这自然不是因为他和朝青秋都是庆州府人氏的缘故。 而是因为,在所有圣人里,刘圣是最老的一个。 并不是说他年纪最大。 而是说他最临近死亡。 年纪比刘圣更大的圣人不是没有,但从境界等各方面的东西来算起,刘圣绝对是最临近死亡的那个人。 朝青秋看着锅里翻腾的花椒,然后说道:“可以谈谈。” 朝青秋来坐下的时候,便已经说明可以谈了。 只是刘圣要得到准确的答复罢了。 “你想要什么?” 刘圣既然知道朝青秋有能力出剑让他离开人间,那么那便是朝青秋要能做的事情,那为了让朝青秋做那件事,自己总得付出一些什么。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付出的东西,也不会太少。 朝青秋看着刘圣,问道:“你能拿出什么来?” 刘圣要离开人间,要去追逐虚无缥缈的长生,需要的东西无非便是保命的几件法器,其余东西都无作用,可以拿出来,但朝青秋需要什么,才是他想知道的。 朝青秋见刘圣不说话,便自顾自说道:“你舍不得你的鬼画符,我拿来也没用,那你那些徒子徒孙也想要你剩下的东西,你还有什么能够给我?” “你说说?” 朝青秋看着刘圣,很有些兴致。 刘圣沉默着不说话。 沧海们谈生意,可要比其他人难得多。 因为他们的局里,是世间众生。 正文 第四百五十九章 倘若不是你 刘圣用筷子在锅里搅了搅,就好似在搅动世间的风云一般。 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有些怪异的情绪,他看着朝青秋,轻声说道:“你所求的太大,可能我无法满足你。” 恐怕这世间很多人对于朝青秋的想法,都有一个明确的认知,这位剑仙既然是以一己之力扛着剑士一脉,那么他在世间的最大愿望,自然应该是让剑士重新拥有当初的辉煌。 这个愿望涉及的东西太多,即便是刘圣,一样没有可能为朝青秋办到。 朝青秋若是想要以此事作为条件,只怕很多圣人不愿意也办不到。 “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们会做这些事情。” 虽然没有言明,但谁都知道,朝青秋这句话说的便是刘圣心中所想。 刘圣把手放在桌面上,轻轻在碗沿旁拂过,然后笑道:“你应该知道,那毕竟是谁都没有走过的路,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代价有多大,所以你要我们做太多事情,显然也是很不明智的。” 朝青秋没说话,只是嘴角勾勒起一个弧度,然后他吃了好几口东西,只是嘴角没有沾上半点油,一直吃了将近半刻钟的光景,他才抬起头,看着刘圣,笑着说道:“若是你觉得那条路有太多危险,那么又何必来找我呢?” 长生终究是大部分修士都无法抗拒的诱惑,而且还是在迫近死亡的刘圣面前,他没有能力在死亡之前再让自己破开一个境界,从而离开这个人间,那便只能抓住这唯一的稻草。 “想来不管怎么说,在你看来,除去长生之外,一切都该舍才对。” 朝青秋脸上带着些莫名的情绪,然后看着刘圣,一边说着,一边用筷子拨弄着火锅里的食材,看似有些漫不经心。 要是经常和朝青秋打交道的人,便应该知道,这位剑仙往常一定不是这样的人,这样的朝青秋一定是装出来的,可是这世间真有经常和朝青秋打交道的人? 应当是没有的。 更何况刘圣见朝青秋的次数也不多,因此他完全判别不了朝青秋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他脸色有些难看,有些试探的问道:“你真的能斩开那道天幕?” 朝青秋还是没有看刘圣,“你不是知道吗?” 在白鱼镇的一战,朝青秋递出那一剑的意图不是斩杀周夫子或者叶圣之中的某一位,而是为了撕开天幕,便是要给天底下的圣人说一件事。 你们离不开这个人间,我能。 你们想要离开人间,需要我。 这就是朝青秋明确表达的事情。 当时周夫子和叶圣便已经预料到这之后世间会发生什么事情,但从未想过有那么快,尚未满一年,刘圣便已经找上门来了。 而且不出意外,在刘圣之后,一定会还有圣人出现在朝青秋的面前。 朝青秋就想着拥有着一件极好的东西那般,等着心仪的客人上门。 而且这件东西只有朝青秋一个人有,所以要谈生意,只能找他朝青秋谈。 “我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朝青秋放下筷子,就这样盯着对面的刘圣。 刘圣脸色变得极其生硬,他好似想到了某些事情,然后僵硬的转过了头。 朝青秋直白道:“告诉我,在合适的时候,我会让你离开人间。” 如果说之前两人都还是互相试探,那么现在朝青秋无疑是已经表明心迹了,他看着刘圣,有着一股无与伦比的认真神色。 能够见过他朝青秋如此认真的,恐怕没有几人。 刘圣苍老的脸上出现了很多情绪,最后都回归到了漠然。 他的气势有些变化,开始让人一眼看去,什么都看不透。 他没能释放出来些杀意或是别的什么,毕竟在朝青秋面前,做这些,还是无用。 而且若是朝青秋偏偏生出了杀机,他就算是不被当场打杀,那么也会受重伤,重伤之后,他本来就不多的寿命,会不会再少一些,这是一个必定要发生的事情。 朝青秋自嘲一笑,“我原本以为你为了离开人间,什么都敢做。” 说完这句话,朝青秋便要站起身来,是准备离开这里了。 刘圣很清楚,要是朝青秋从这里走出去之后,以后便不会见他,那么要是有别的圣人愿意接受朝青秋的条件,朝青秋便会彻底忘了他。 生意这种事,和谁谈不是谈? 刘圣站起来,看着朝青秋,缓缓说道:“停步。” 朝青秋没有说话,只是听见火锅里汤水翻腾的声音。 …… …… 火锅的鲜辣味道还飘荡在街道上。 天边却忽然多了些乌云。 让天色看起来不太好。 吃火锅的人不会去管这天气到底好不好。 但天气太坏,总是不太好的。 临街的某间火锅馆子,开在这里的时间超过了五十年,拥有不少回头客,现在正是饭点,火锅馆子里的食客不少。 在二楼里,人声鼎沸,有许多人吃着火锅,说着庆州府的方言。 这让有些慕名而来的外地游客很是头疼。 庆州府的方言听起来实在是有些难懂。 在靠近窗旁的木桌前,有一老一少两个食客,吃着火锅。 火锅是微辣,原本依着那个老人的想法,点一个鸳鸯锅便好,可谁知道,这家火锅馆子从来都没有鸳鸯锅一说,微辣才是最后的底线。 因此当火锅端上来之后,老人惆怅了很久。 一大一小两个人看着锅里鲜红的汤水,相对无言。 孩子良久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夹起一块毛肚,放在锅里涮了一下,因为没有什么经验,只是道听途说的吃法,让他很是担心这毛肚是不是已经煮熟,所以多煮了一会儿。 等到他蘸满了油碟之后,这才心满意足的发出一声长叹。 老人看着这小家伙,咽了口水,才问道:“怎么样?” 孩子一本正经的说道:“要是用庆州府的方言来说,那就是巴适!” 老人要不是看着自己这徒弟坐在他对面,指不定早就是一个板栗给打上去了,他夹起一块山药,放进锅里去煮了煮之后,捞起来吃了一口,也是感叹道:“如此美味,在这般年纪才吃到,真是可惜。” 孩子说道:“师父,那你为啥现在才来吃?” 老人看了孩子一眼,还没有开口,便听到隐隐有雷声传来,抬头看了看之后,老人缩了缩脖子。 他已经是个不错的野修,只对境界更高的修士才会感到害怕,为何听到雷声还会下意识的缩脖子,只怕就算是他,也说不清楚。 那个孩子明显比自己的师父更加清楚庆州府的天气,他嘟囔着说道:“都说庆州府的天气会很怪,往往上午烈日高照,下午便有大雨,但那说的是盛夏,这才是初夏,为什么这样啊?” 老人说不清楚,只是听着雷声,便想起了很多年前,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那个时候还没有走上修行大道,他只是一个生活在乡下的少年,他做得最多的便是农活,而最不习惯的便是丰收的时节,水稻从田里收起来之后,便要晒干。 可是往往那些下午便要下雨,一听见雷声,一看见黑云,往往便要爬起来去收水稻。 要是慢了些,水稻被雨水一泡,便要生芽,要是那样,这一年的收成便基本上没了,这是让农夫们都接受不了的事情。 可水稻要是不晒,一样会发霉,后果也是很严重的。 可能就是那时候开始,开始有些害怕雷声? 老人变得有些惆怅,导致虽然有火锅在身前,都没有什么食欲。 当然,也很可能是因为其他的一些缘故,比如真的有些辣了。 那个孩子吃了不少,头顶冒出了不少汗珠,他喝了一大口茶,还没有来得及感叹,便看见外面开始下雨,雨水很大,片刻就淋湿了街道。 很快落下便传来很多欢快的声音。 孩子咬着一只鸡爪,问道:“师父,他们在笑什么?” 老人想了想,温和笑道:“是表达开心。” 孩子哦了一声,随即问道:“那为何要开心呢?” 老人问道:“你最开心的事情是什么?” 孩子立即说道:“当然是见到朝剑仙!” 这的确是他最该开心的一件事情。 这个故事应当是发生,当时那位剑仙就这么站在他面前,和他说了些话,让他记一辈子都不为过。 老人喝了口茶,呵呵笑道:“有些事情,可遇不可求。” “你这辈子怕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再见到那位剑仙了喽。” 老人言语里的调侃意味十足,自己的这个徒弟当初得了朝青秋的几句话,便一直勤奋练剑,这些日子的境界也提升得有些快,但这小家伙年幼不知道,他这个做师父的人却是知道,朝青秋那几句话,其实不见得有那么真实,不过勉励的意味多一些罢了。 孩子吃着菜,并没有搭话。 这一对师徒啊,说到底,关系还是极好的。 不见得三言两语便会伤了某人的心。 要真是如此,也成不了师徒了。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但却没有丝毫冲淡这里面的辣意。 老人喝着茶,心情显得不错,竟然便哼起来曲子。 很快便让很多人侧目。 孩子仰着头,低声笑道:“真好听。” “真好听。” 前一句话是那个孩子说的,后一句话却是另外的一个白衣男子说的。 他站在二楼某处,腰间悬着剑,看着这边,神情平淡,但自有一股气势。 他这个打扮,像极了那位剑仙朝青秋,只是一身气势却又是截然不同。 孩子看着他腰间悬着的剑,便很快能判定他是个剑修,至于是不是剑士,这谁知道呢。 老人却渐渐隐了声音。 白衣男子走过来就坐在这两人身旁,没有说话。 老人感受到一股压力,有些坐立不安。 白衣男子看着窗外的雨,忽然说道:“你们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何事怎么样? 这句话真是没头没脑的。 白衣男子说道:“杀人会怎么样?” 这句话也挺没头没脑的。 倒是孩子小心翼翼的问道:“杀谁?” 白衣男子没说话。 他们这两个人自然不知道现在这庆州城里正有一位圣人,当然,也还有一位剑仙,不对,是两位。 两位剑仙作者庆州城,要杀一位沧海,的确不难。 要说之前朝青秋要杀一位沧海,当然也不算是太难的事情,只是杀人难免费些力气,但若是有两位剑仙同时出现,不见得有那么难。 孩子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自己师父摇了摇头,于是只好闭上了嘴巴。 白衣男子坐了片刻。 天边忽然生出一道剑光。 他便站起身。 站起的同时,人影便不见了。 …… …… 那家火锅馆子的包厢里。 朝青秋看着刘圣,认真说道:“我要知道的就是这些,你今日总得告诉我。” 刘圣摇头漠然道:“得容我想想。” 朝青秋也在摇头,“我必须知道答案。” 刘圣神色漠然,没有说话。 帘子被人掀开。 有个白衣男子走了进来。 他站在门口,看着刘圣,一言不发。 但身上那道剑意,一点都不假。 的的确确是一位沧海。 刘圣脸色大变,看着这个从未见过的白衣男子,不可置信的说道:“沧海!” 朝青秋没有说话,白衣男子也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刘圣。 如果是之前只有朝青秋一个人的时候,刘圣还能说些什么,可现在却是两位。 可这一位沧海是从哪里来的? 要知道山河里出了一个朝青秋之后,三教圣人对于有望成为沧海的剑士都盯得很紧。 是因为一个朝青秋便让他们觉得很不舒服,要是再多一位,这个世间只怕都要变了。 因此无人愿意出现第二个朝青秋。, 可是都如此这般了,哪里又冒出来一位剑仙? 而且看样子,并不是在这最近成就沧海的剑士。 朝青秋看着刘圣,认真说道:“告诉我。” 声音认真而坚定。 就像是一块石头。 或许也不止于此。 …… …… 进入初夏之后,太平城的天气便热了起来,大余处在延陵和梁溪当中,从地形上来看,便是一个盆地,因此一到夏天,天气便会极为炎热。 太平城自然也不例外。 尚未盛夏,蝉鸣声四起。 李扶摇坐在那颗榕树的树枝上,抬头看着那只鸟。 鸟儿也在看着他,然后犹豫了片刻,落到了李扶摇的肩膀上。 李扶摇笑着问道:“要是没有那位昌谷先生,皇帝陛下会不会改变主意?” 鸟儿有些没精打采的叫了一声,大概是在说不知道。 它就是个送信的,哪能知道这么多事情啊。 李扶摇点点头,自顾自说道:“不管这样,也算是做成一半了,就看师兄什么时候去北山郡了。” 鸟叫了几声,情绪有些激动。 它是在说那个家伙不是已经出城了吗。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犹豫着说道:“师兄要杀人,还是一位朝暮,会有些不太容易吧?” 鸟儿无奈的叫了一声,这次李扶摇听清楚了,它说你连朝暮都不止杀了一个了,你那师兄杀一个怎么了? 李扶摇无奈道:“哪有这么容易?” 鸟抬起头在李扶摇的耳垂边轻轻啄了一口。 李扶摇正想伸手,在院子门口有个人走了进来。 梁药。 他身后拿着棋子,看着李扶摇问道:“要不要下一局。” 李扶摇跳下树枝。 在院子里与梁药对弈。 太平城里天气炎热,但是对于这两位早已经在修行路上走的极远的修士来说,本来就没有什么影响。 梁药的棋艺和茶舍的那个老人相差不大,自然和李扶摇下棋的时候,也不见得是一边倒的局面, 第一局棋,下了整整有一个时辰。 最后李扶摇胜半子。 第二局开始之后,梁药才开口问道:“吴山河真有可能成为剑山掌教?” 这是他说的第二句话。 李扶摇落下一颗白子,然后说道:“剑山是师兄的剑山,他想要拿回来,自然便能成。” 梁药问道:“他不过是个太清境的剑士,你如何有把握?” 李扶摇说道:“因为他是我的师兄,因为那是他的剑山。” 这句话显然也没有什么道理,谁要是听了去,只怕也会很是生气。 梁药有些无奈,“你这是什么说法。” 李扶摇笑了笑,落了一子。 “你若是站在我们身后,我们的把握便要大许多。” 梁药皱眉道:“你如何说服我?” 李扶摇看着他,笑着说道:“朝先生会站在我们身后。” 提起朝风尘,梁药的脸色有些不自然,毕竟之前他以登楼境界的修为还被还在春秋境的朝风尘一剑斩落,说起来都很是掉面子。 李扶摇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平静的说道:“朝先生不是个普通人。” 朝风尘自然不是个普通人,当初只有李扶摇才是第一个知道朝风尘的真实身份。 除去他之外,其余人,恐怕也只有枯槁老人才知道。 朝青秋的剑气,自然也不是凡物。 这是毋庸置疑的。 梁药说道:“那位朝先生,的确不是一般人。” 他和他比过剑,自然知道为什么。 李扶摇问道:“那前辈还不愿意站在我们身后?” 梁药说道:“即便还有我,吴山河做剑山掌教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 李扶摇说道:“但总是多了一分把握。” 梁药摇摇头。 他看向远处,神情有些漠然。 的确,像是他这般的剑士,所求真的不太多了。 除去看看那沧海的风景,还有什么是他上心的呢? 很少。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梁药问道:“为什么不是你做剑山掌教?” 正文 第四百六十章 倘若是你 你为什么不做掌教,还是你为什么不能做掌教。 这个问题问得很有意思。 李扶摇重复了不知道说过多少次的那句话,“那是师兄的剑山。” 梁药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落下一子。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也跟着落下一子。 梁药忽然问道“为什么是他去北山郡,而不是你?” 李扶摇再次说道“因为那是师兄的剑山。” 因为是师兄的剑山,所以得他去做掌教,因为是师兄的剑山,所以得他去北山郡。 所以这个故事里,师兄才是主角,我只是个配角。 仅此而已。 “可是我觉得,你做剑山掌教比吴山河好,至少你的名声要比他响亮太多。” 的确,李扶摇在青天城弄出那个动静之后,他的名声比很多人都要大,这个世间的修士,很少有不知道李扶摇的名字的。 “所以我更不能当掌教。” 李扶摇摸着一颗棋子,笑着看着梁药。 在青天城他虽然以一人之力杀了许多年轻妖修,更是把那几位最为出彩的年轻人都给从青天城的城头上打了下去,但不管怎么说,最后他留下的名声,却是不太好。 还是因为一个女子。 即便是剑士们心胸会更开阔一些,但实际上,也不会谁都觉得无所谓。 山河人族和妖族不和,剑士和妖族更甚,这便是摆在台面上的事情,轻易改变不了。 梁药说道“我有些想看看你要是成为了剑山掌教,这座山河会是个什么样子。” 李扶摇说道“大概会更差一些。” 梁药还想说些什么,李扶摇已经落下一子,棋局就此结束。 棋局结束,也就是谈话就此结束。 李扶摇站起身,跳回到那根树枝上,两只腿在树枝上摆动,“师兄有他的事情要做,我也有。” 梁药仰着头,忽然笑道“我跟你去剑山。” 李扶摇有些意外,看着远处的同时,也在开口,“为什么?” “我练剑许多年,除去想看看沧海的风景之外,再无别的什么念头,什么剑士一脉的兴衰,什么世间大势,其实我都不在意。” 李扶摇有些感伤的说道“是的,大多数人先为自己而活,然后才是什么别的。” 梁药反问道“但你不觉得这样很没有意思吗?” 李扶摇说道“所以?” “所以趁着我觉得这样不太好,早点做些别的。” 李扶摇跳下树枝,落到地上,有些开心的说道“这般再好不过。” “不过你要先证明给我看,吴山河是适合做剑山掌教的。” 李扶摇挠了挠头,“这要怎么证明。” …… …… 梁药离了院子,也离开了太平城,至此那位太平城的守城人,在太平城里再也见不到了。 至于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在某地,谁也不太清楚。 落霞照着宫殿的檐角,弄出一道阴影。 李扶摇就站在屋檐下,看着远处渐渐快要看不到的落日。 “事情已经谈妥了,北山郡是怎么都要让出来的。” 李扶摇笑着说道。 大余新帝看着这个年轻人的背影,一时间有些失神,说实话,在他看来,那位延陵皇帝,本不应该接受这样的条件。 不管是他有什么样的想法,本来和梁溪联手先吞了大余才是最好的选择。 像是现在这般,接受了大余的条件,这不该是延陵皇帝的选择。 “并非人人都如你所想,即便本意是这样,都会有所不同。” 李扶摇看着夕阳说道“陛下是否可以做出决策了?” 大余新帝没有犹豫,平静道“北山郡自然可以给,延陵不出兵,占了北山郡之后,还要拦下梁溪,那便相当于保大余半个北境,可做出这么多事情的延陵,真的只要北山郡而已?不怕被学宫那边怪罪?” 最开始大余新帝认为这件事谈不拢的前提条件便是延陵身后的学宫,即便是延陵皇帝能够做出这样的抉择,那身后的学宫会同意? 世俗里的事情,终究是还是要山上的那些人来做决策。 大余一直都是笼子外面的鸟,延陵却是一只笼中雀。 延陵说话,自然要比大余更慎重。 李扶摇想了想,“那位皇帝陛下的魄力不比你差。” 大余新帝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是这个道理,三座王朝的陛下,除去大余几乎无人左右之外,延陵和梁溪,身后有儒教和道门把持,自然不会允许一个蠢人坐上皇位。 大余新帝感慨道“若是有机会,朕想见见那位延陵皇帝。” 世俗里三座王朝,三位君主,几乎都在各自都城里坐镇,很少是有离开都城前往别处的,从历史上来看,这三位君主,从未见过面。 一次都没有。 李扶摇感叹道“是你到洛阳城也不好,他到太平城也不好。” 这本来就是实话。 大余新帝想了片刻便想清楚了。 他笑了笑,“接下来你要去什么地方。” 李扶摇说道“我要先去见见朝先生。” 大余新帝点头,“这样也好,老师应当很想见你。” 李扶摇转头看了他一眼,想着老师这个称呼,实在是有些陌生。 但最后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朝风尘和枯槁老人就站在远处,他们的脸上正好是夕阳。 裴厚站在朝风尘身后,另外一边是那位女子帝师徐芽。 朝风尘说道“去剑山。” 这句话是对裴厚说的。 朝风尘看着裴厚,没有给出理由。 裴厚点点头,他这些日子受了朝风尘不少指点,早已经把朝风尘当作自己的先生。 裴厚拱手行礼,“那裴厚先行前往。” 朝风尘点点头,没有说话。 等到裴厚御剑离开之后。 朝风尘看着徐芽,看着这个以女子之身走到春秋境的剑修,想了想,然后问道“你想来是不会离开太平城的。” 梁药离了太平城,这座大余都城里便已经再无什么修为高深的修士,要是徐芽要走,儒教和道门只要起了要杀大余新帝的心思,只怕没有人拦得下。 因此徐芽不会离开太平城,朝风尘自然知道。 “剑山选掌教这般重要的事情,你当真是不想去看看?” 朝风尘眼角有些笑意,他看着徐芽,似乎是很想让这位大余帝师离开太平城。 徐芽按着那柄秀芽剑的剑柄,摇头冷漠道“我要在这里陪着他,别的什么事情,我都不管。” 徐芽的心意早已经让朝风尘看透,现如今在皇宫里的几人谁不知道,更何况现在朝风尘就是大余新帝的老师,怎么可能不知道。 “若是他不不接受这份心意,你怎么看?” 朝风尘看着徐芽,认真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表露心意?” 徐芽咬着牙,“要你管!” 朝风尘皱了皱眉头,然后便笑了起来。 笑容很有意思,就像是某朵花开了一样。 他忽然不再说话,转身便走。 枯槁老人看了看远处,嘴角勾起一些笑意。 他怎么没有看出来朝风尘是这么一个家伙? 两个人走过一条甬道,枯槁老人才开口问道“山上修士和山下百姓,走到一起的,你见过没?” 朝风尘说道“没有。” 枯槁老人皱眉道“那你还撮合他们?” 朝风尘脸带笑意,“既然没有见过,这一次见过一次,不觉得更有意思?” 枯槁老人摇头,“本就不同,揉在一起,会有什么好结果?” 朝风尘说道“李扶摇连那个小妖精都敢喜欢,这山上山下还是事儿?” 枯槁老人听到这句话,更是有些无奈,“这能相比吗?” 朝风尘说道“所以这家伙想做剑山掌教,千难万难。” “难不成他是知道,所以才说这剑山是吴山河的剑山?” 言语之中有些调侃的意味。 枯槁老人忽然笑道“他来了,你去问他便是。” 说着话,枯槁老人指着前面,悬着剑背着剑匣的李扶摇就站在前方。 他显然是听到了之前朝风尘说的话,有些无奈的喊了一声朝先生。 朝风尘打了个哈哈,没有说话。 …… …… 大余新帝从屋檐下走出来,走在落日里,看着站在前面的徐芽,一时之间没有说哈。, 实在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他和徐芽的心意,早就已经被点透了,可是点透了,却不是说透,之前还可以装作不知道,现在怎么装? 非要说明不可了。 朝风尘打了个哈哈,没有说话。 …… …… 大余新帝从屋檐下走出来,走在落日里,看着站在前面的徐芽,一时之间没有说哈。, 实在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他和徐芽的心意,早就已经被点透了,可是点透了,却不是说透,之前还可以装作不知道,现在怎么装? 非要说明不可了。 朝风尘打了个哈哈,没有说话。 …… …… 大余新帝从屋檐下走出来,走在落日里,看着站在前面的徐芽,一时之间没有说哈。, 实在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他和徐芽的心意,早就已经被点透了,可是点透了,却不是说透,之前还可以装作不知道,现在怎么装? 非要说明不可了。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一章 那谁才是那个合适的人 这世间会有许多山,当然,有许多山会很出名,比如在延陵境内的那座京口山,山上便有一座学宫,那座学宫在一定程度上便是代表着整个儒教,天底下最有学问的那一撮读书人,不说全部在那里,但至少绝大部分会是在那座山上,在那座学宫里。 而梁溪的那一座,叫做沉斜山,那座山存在的意义和京口山的意义差不多。 除此之外,还有诸如雨雾山这一类的山,虽然名声比不上前面两座,但一样会是极为出名的山。 这些山很出名,但都不在大余境内。 大余境内也有许多山,自然也有很多山很出名,有些山是因为景色不错,所以在世俗百姓的认知里也算是不错,有些山上则是有许多修士洞府,那些个修士,都是不弱的存在,所以在大余野修里,很是出名。 但不管如何,最为出名的那座山,还是剑山。 不管是谁都不能否定,无论是在十几年前,剑山还未封山的时候,还是在十几年后的今天,剑山重新在世人面前露面,总得来说,这座山的传奇,仍旧没有其他山能够比拟。 这六千年来,剑士一脉逐渐凋零,绝大部分的剑道宗门都被湮灭在了历史的尘埃里,剑山作为从六千年前便一直是极为重要的剑道宗门,一直到这六千年来苦苦支撑,成了唯一的剑士圣地。 整整六千年,都还一直屹立着。 若是往前推去,这座剑山上曾出过的剑仙也不在少数,六千年前的世间无敌,那位站在高峰上的剑仙柳巷,是剑山弟子。 那位世间最后一位剑胚白知寒,也是剑山弟子。 光是有这么两位,便已经能把剑山的地位拔高到无以复加了。 只是那终究是过去的时光,已然逝去,再无法得观。 六千年来,剑士一脉一直凋零,到了十几年前,剑山一番变故之后,便只剩下老祖宗许寂和吴山河两个活人,等到老祖宗许寂老死在剑山上,吴山河离开剑山之后,这座剑山便没了人。 于是有剑阵封山。 一直过了十来年。 剑仙朝青秋在云端说了一句剑山重开。 于是这座剑山,便多了许多人。 很多剑士。 去年深冬的那场大战,朝青秋一剑定乾坤,让三教圣人都有些难受,同时也妥协了些事情。 剑山得以重开,最大的依仗自然还是朝青秋,可是除去朝青秋之外,剑山还是需要一位掌教的,那位掌教的肩膀上的担子很重,要承担起来复兴剑山的重担,在这个不好的世道里,带着剑山重现昔日的光辉。 实际上这是很困难的。 即便是有朝青秋,即便他已然是世间无敌,即便他能让剑山重开,但就算是他也做不到让剑士回到六千年前的光景,其余的剑士自然也不能。 要做成这件事的难度太大,恐怕比登临沧海还要难。 但不管怎么说,剑山是需要一位掌教的。 因此从去年深冬开始,有很多剑士便到了剑山。 只是有剑山老祖宗亲自弄出的剑阵,以整座剑山的剑来维持,源源不断,除去登楼境的剑山,谁还能登上去,况且那位剑仙当时说一句剑山重开之后便无下文,也不曾亲自去破开这座剑山的禁制,因此来到这座剑山的剑士们,没有人登上了剑山。 最开始许多人都看着许吏和周青。 毕竟在白鱼镇一战之后,剑胚白知寒本来就是依靠秘法重新回到世间的,草渐青夫妇也是如此,那么剩下的登楼境剑士,便只有许吏和周青两人。 老祖宗许寂是一位登楼剑士,他布下的阵法,应当也只有登楼剑士能破,所以许多人把目光投向这两人,也很正常。 甚至早有人去找寻这两人,毕竟不管怎么看,这两人其中之一成为剑山掌教的可能,是最大的。 只是一众人都待在剑山脚下的那座破庙里,却从未见过周青和许吏。 这两位登楼剑士自从来了剑山,好像便失踪了,谁也没有见过他们两位。 …… …… 剑山崖下有许多剑,当年李扶摇的青丝,便是从这里拿到的。 这种事情,剑山弟子很清楚,但除去剑山弟子之外的人,却是一点都不知道。 所以当周青和许吏来到崖下之后,便再无人能够找得到他们。 恐怕没有多少人能够想到,这崖底,除去有许多剑之外,还有一座竹楼。 之前是竹屋,但因为那间竹屋的主人不太喜欢,便将其改成了竹楼。 竹楼的主人他穿着一身灰袍,身旁却是一个白衣女子。 灰袍男人看着坐在这里面前的周青,平静说道:“若是你们非要知道我的名字,那我只能让你们离开这里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灰袍男人的脸色很是平静,但眉目之间却是出现了一些其他表情。 身旁的白衣女子在捂嘴轻笑。 周青看着灰袍男人墙上悬着的剑,张口问道:“那柄剑不错,叫什么?” 灰袍男人的脸色越发难看,他看着站在一旁的许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吏的那个小闺女正在打量着这座竹楼,一双大眼睛很是灵动。 周青身侧的女子则是看向了外面。 白衣女子见无人说话,想了想,便笑着说道:“剑鞘叫做四两,剑名叫做三两。” 有些剑从锻造出来开始便是籍籍无名,但有些剑一经出世便会名震天下,但一柄剑出名与否,很大程度便要依靠持剑者。 比如朝青秋的古道。 白知寒的青丝。 当然还有柳巷的三两。 柳巷是六千年前最为耀眼的那轮明月,他的一切自然极为受人瞩目,他的喜好,自然也是许多人知道。 他的佩剑叫三两,也是如此。 许吏看着那柄三两剑,感叹道:“原来柳剑仙的剑一直在这里。” 从剑山记载的典籍来看,当年柳巷在剑山战死,剑自然还留在剑山,但是却不在洗剑池里,那自然是在这崖下。 可这些年来,下过山崖下的人,有几个? 李扶摇来取青丝的时候,来过。 朝青秋来带走白知寒那具尸体的时候来过。 然后便是这两位登楼。 三两看着竹楼外的那条小溪,有些感伤,白知寒当年在剑山战死,便被人送到了这条小溪里,用无数剑气滋养,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大抵也是想着会有一日他会重新见这个世间。 但这个办法,其实最开始是柳巷想出来的,他一分为二之前,想着并不是以两人共同成为沧海,然后合二为一,由此成仙。 而是一分为二,将一人由万道剑意入体,由他再观测出现的变化,以此来确定以后的路该如何走。 不过最后事情有变,分成两人之后,另外一人便拒绝了柳巷的提议,离开了剑山,由此柳巷最后才想着走一条两人都成为沧海,最后合二为一成仙的路。 只是最后他也没有想到,还没有等到那一道分身成为剑仙,便有妖土和人族大战,他便陨落在剑山上。 又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落在这条小溪里的人,不是他,而是剑胚白知寒。 人生处处是未知。 恐怕就连柳巷都没有想过,自己这位六千年前的第一人,不仅没有和那位妖土的妖帝打过,更是在那场大战里一个人都未斩,便陨落了。 想着这件事,三两忽然有些惆怅。 周青按着腰间的人间,问道:“所以你便是三两?” 他和许吏来到崖下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这灰袍男人,便知道他不是人,可一身剑气有那么盛,要说清楚是什么,也不好说。 直到白衣女子开口,他们才能断定,这灰袍男人就是柳巷的剑。 三两一直不太喜欢三两这个名字,总觉得太过随意,所以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微微抬头,好似是在看云端,其实是在看剑山,听着遥遥传来的人声,三两恼怒道:“朝青秋既然重开剑山,这种大事他不亲自来主持,要留给谁?” 周青神情平淡,“朝剑仙不管让谁来当剑山掌教,总归要有一个服众的问题,剑山不是沉斜山,不是拳头大的人说话就管用,况且说拳头大,谁又比得了朝剑仙?” 许吏点点头,但随即说道:“可惜朝剑仙不会来主持剑山。” 是的,不管谁来看,朝青秋作为这世间唯一的剑仙,一定会照拂剑山,但绝对不会主持剑山大事。 周青皱眉道:“我倒是觉得,他要是来主持剑山,事情会更简单一些,这天底下的剑士,谁也不听他的?” 许吏点头道:“是的,即便是朝剑仙不愿意,我们都该好好劝劝才是。” “可问题是,谁都不知道他在何处,我们怎么劝他?” 周青说起这种事情,有些无奈,他都已经不再到处跑,要来好好帮助剑士做些事情了,为何朝青秋却是不见了踪影。 甚至都不出手破开剑山禁制,让他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做。 三两说道:“看来你们很想见他,但是你们有想过他要是不愿意做剑山掌教,那么谁才是他钦定的那个人呢?”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二章 时间是个贼 不管谁要去争那个剑山掌教的位子。 都抵不过朝青秋一句话。 只要那位剑仙表达出想法,剑山掌教的位子便会定下来。 朝青秋的有着无上的话语权,想要做剑山掌教,自然是要得到他的青眼才好。 可是朝青秋的想法,谁又知道呢? 谁知道这位剑仙到底是怎么想的? 三两有些惆怅,他在这崖下待了足足六千年,成天便对着那些剑,在见到许吏和周青之前,除去见过一次那个青衫少年之外,见得最多的就是朝青秋。 他很清楚那位剑仙有多苦有多累,可是剑士一脉凋零这件事都已经数千年,朝青秋成为剑仙也过去了差不多三百年,这三百年来,朝青秋虽说还在维持着剑士一脉,但并未有如此这般直接……暴戾。 或许有人觉得,这是因为朝青秋的剑道修为已经够高了,高到这些圣人都生出了无力感,所以便能够提出要求,并且要这些圣人去接受。 三两却是知道,并不是因为朝青秋的剑道修为有这么高所以才做出这些事情,而是因为别的原因。 你若不是对人间已经再无眷恋,何必如此急躁? “要说起苦,这世上又有谁能比得上他?” 三两捏着一颗棋子,看着远处,然后有些悲伤的说道。 这世间的悲伤有很多种,每个人都不同,他等不来柳巷是悲伤,朝青秋被逼着离不开人间,也是悲伤。 四两不知道三两在说些什么,但是的的确确感受到了三两的悲伤,她按住三两的肩膀,然后轻轻替他揉了揉。 许吏抱起自己的小闺女,往门外走去。 这个世间活得累的人有很多,但说起来最累的,还是他们这些剑士。 “不管是谁做剑山掌教,只要是对剑士有益,我便同意。” 许吏离开之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周青握住那女子的话,打了个哈欠,“我没有那么闲,不管谁做掌教都成,只要他能够说服我……媳妇就成。” 周青说这些话的时候,好似有些不负责的意味。 但那女子却是点点头,朝着三两说道:“我会好好看看的。” 有些荒唐。 三两眉头扭做了一团,忽然自嘲的说道:“这些事情,本来便不该是我这柄剑去想的事情,我就知道柳巷那个家伙什么时候才回来……” 周青不愿意听这些话,实际上除去自己练剑之外,这位登楼剑士对于其余什么剑士的辛秘都不感兴趣,有这个时间,倒是不如和身旁的女子多待一会儿。 于是要不了多少时间,周青便离开了这座竹楼。 两个人来到那条小溪前。 停下脚步。 女子问道:“这小溪里有古怪?” 周青点点头,“大约是有万般剑气吧。” 女子哦了一声,便要脱了鞋袜,然后找了块溪边的石头坐下,脚伸了进去,脚掌和溪水相遇,很快便有凌厉剑气在小溪里游动。 那一双玉足出现了很多斑驳血痕。 鲜血顺着小溪的溪水流向某个未知处。 女子微微蹙眉,转头喊了一声宝。 周青没有搭话,只是看着她的鬓角,已然生出许多白发。 他们都已经活了几百岁,他还是登楼境,寿命还有许多年,就是这个容貌也能保持许多年,可眼前的女子境界低微,多年未得寸进,就像是一朵花儿一般,开着开着,便要败亡了。 为何山上修士和山下百姓若是说要结合,便有种种顾忌。 修行到了最后,往往都是独自一人。 很少有比翼齐飞的局面出现。 大道艰险,很多人说有人陪着走过一程便已经不错。 可既然最后注定是要一个人在半途停步,另外一人要在大道上孤独的走下去的话,还有多少人愿意和人携手看看那短暂的风景? 应当是不多的。 可周青是其中一位。 他看着女子鬓角生出的白发,忽然弯腰看着她曾经也是年轻的面容,轻声说道:“若是你走了,我会来寻你。” 听着这话,女子皱眉道:“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周青笑容似水,眉眼温柔,“这个世间,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只是鲜血流淌在小溪里,那些很快被冲散的殷红,却是那样悲伤。 这个世间有很多敌人,但时间无疑是最厉害的那位。 无人能敌。 …… …… 剑山依旧有那般嘈杂,除去剑士,还来了许多慕名而来的修士或是江湖武夫,剑山重开这件事早已经流传出去,许多人都想着成为一剑在手,天地何处皆可去的剑士。 于是在剑山脚下,时不时便有剑士找到了心仪的弟子,只是在慕名来此的人群当中,只有很少一部分而已。 群山之间更有许多三教修士在默默注视着这边。 没有人显露身形。 仅仅是看着剑山。 剑山重开之后,要选一位剑山掌教,然后便要开始重建,许多剑士便可入剑山,之后剑山便要重新代表着剑士一脉,庇护着这世间的剑士。 就好像学宫和沉斜山一般。 这样做的意义便好似让一直是孤魂野鬼的剑士们有了一个家,当然不可能全部剑士都入剑山,但有了剑山,和没有剑山,始终是两件事。 剑山够强,这世间的剑士行走游历便更有底气。 就好像是你有一位远房亲戚在洛阳城做大官,你虽然和他的关系没有那么紧密,但总归是有那么些关系,你在官场上,自然要顺畅得多。 所以剑山出现得很有必要。 之前三教不许,现在不能不许。 就是这么简单。 剑山脚下的那座破庙作为唯一能够栖身的地方,几个春秋境剑士住了进去。 这些日子一直没有理会外面的事情。 原本有三座雕像的破庙,雕像没了,只是一堆泥土。 陈嵊从某处拖出来一个酒坛子,然后拿出两个碗,递给身侧的叶飞仙。 这位已经断了一臂的剑修,在陈嵊来看,实在是要比许多人都顺眼许多。 他指着那些泥土,笑着说道:“我那位柳师兄在剑气一道上只怕要比天底下绝大部分剑士都要有些造诣,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叶飞仙端着酒碗,问道:“你们这座剑山,当年发生过什么?” 叶飞仙常年隐居在南海钻研剑道,几乎与世隔绝,剑山发生的事情他大多不知道,只是知道有一日观主梁亦上过剑山,之后剑山便已经封山,至于老祖宗许寂是何时亡故,剑山为何封山,他一点都不知道。 陈嵊摊了摊手,当年剑山内乱,有几位师兄背弃了剑山,这件事一直都是剑山的耻辱,即便是到了现在,盛凉已经身死,秋风满不知所踪,陈嵊都不太愿意提起这件事。 他喝了口酒,眼神迷离。 似乎是想起那个天底下最好的女子谢陆了。 他本是有可能和她携手走一程的。 哪怕最后谁先走都说不定。 但始终是有可能携手走一程,挺好的。 叶飞仙也喝了一口酒,平静问道:“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多久?” 他问的等多久,自然是想着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解决剑山的事情。 也就是说剑山掌教什么时候会选出来。 陈嵊笑着说道:“你们都不想做这个剑山掌教,担子自然就落到那两个年轻人身上了。” 叶飞仙想着之前那个在白鱼镇的年轻人,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他不过是个太清境,能够担当得起?” 剑山掌教是何等重要的位子,让一个年轻人来坐,本来就是一件很让人意外的事情,要是还是一个太清境的剑士,便更是如此。 不管那年轻人有多大的名头。 陈嵊摇摇头,“或许是另外的一个年轻人。” 他知道自己的那个徒弟没有这么大的志向,他知道自己的那位师侄,会有志向。 只是比起来,吴山河似乎声名更不如李扶摇。 如何有资格。 叶飞仙不知道,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陈嵊在说些什么。 陈嵊揉了揉脸颊,喝了口酒之后,感叹道:“这个世间终究是年轻人们的。” 叶飞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说道:“未来是他们的。” 年轻人是未来,但现在也是他们的? …… …… “我觉得现在世间是我们的。 破庙的门被人推开。 有个年轻人站在门口,他看着陈嵊,认真行礼。 陈嵊认识他,知道他叫做言乐。 他的境界很不错,现在已经是太清境的剑士。 只是,即便是他再如何优秀,想来都没有资格在两位春秋境剑士面前这般说话。 原因还是因为他身后的那个老人。 他一头白发,身材矮小,但是眼中有无数剑意生灭。 他看着陈嵊,面无表情。 陈嵊有些感伤的说道:“你都如此老了,为何还要来争呢?” 老人漠然道:“为何不能?” 陈嵊说道:“既然有这个想法,为何当初又不出来,现在出来,未免吃相太过难看。” 老人说道:“你们不愿意站出来,就不要管老夫为什么要站出来了。” 说得极其直接。 “谁不愿意做剑山掌教,若是真不愿,恐怕是脑子有问题。”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三章 回头仍在此处 要做剑山掌教,恐怕真的是大部分剑士都愿意做的事情。 可愿意和能够做成,偏偏又是两件事。 若是这世间想做便能成,那么便少了许多惆怅。 陈嵊知道这个老人是一个登楼剑士,隐居了很多年,一直不问世事,至于年纪,自然也很大了。 在过往的很多年里,老人一直在某个地方隐居,偶尔觉得有不错的年轻人,便收了做弟子,至今他有三位弟子,最为出彩的,是这个年纪最小,但已经走到太清境的言乐。 另外两位徒弟要比这位闭关弟子大得多,现在都是朝暮境的剑士。 光从这一点来看,这个老人便要区别于其余来此的剑士。 其他人大多孤身一人,也就只有老人是一位登楼境的剑士,而且还有三位弟子。 他的境界足够高,年纪有那么大,可以说具备来做剑山掌教这件事。 可是陈嵊有些不太愿意,因为在之前那场白鱼镇的大战中,这个老人并未显身。 很多人都知道,重开剑山之后,这个世间一定会出现许多平日里见不到的剑士出现。 但这些剑士,并不见得全部都是赤诚之人。 投机之辈,自然会有。 但陈嵊没有想过有这么快。 他盯着那个登楼境的老人,生出了些杀机。 老人眼里有无数剑意,身侧一丈之内,更是剑气萦绕,他看着陈嵊,平静道:“若不是你之前出过剑,老夫现在便可要了你的性命。” 陈嵊看着老人,微微一笑,“你怎么会有胆量杀我?” 陈嵊这句话有很多层意思,但归结到一处,便只有一个意思,老人的确是不敢杀他。 陈嵊是之前出现在白鱼镇的剑士之一,在剑士当中有着很高的威望,而且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剑山弟子。 这座剑山封山之前,有弟子,绝对不止老祖宗许寂一脉,但是那些弟子游历世间,很少有成才的,即便是有,也不多,更是比不上老祖宗许寂这一脉。 而老祖宗许寂的几位弟子,盛凉秋风满早已被除名,谢陆柳依白和洗初南已经亡故,除去陈嵊之外,便只有一位吴山河。 不管怎么看,陈嵊作为吴山河的师叔,实在是太有资格成为这剑山掌教。 种种来看,陈嵊都是一个不可以杀的人。 而且没有什么由头,谁敢轻易出手。 老人负手而立,没有在这个事情上多说,不杀陈嵊,并不是因为害怕什么,只是因为不值得。 若是把人生说成一场生意,那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多些,要么是筹码,要么是代价,考虑事情便变作了值不值得。 杀陈嵊,会影响自己成为剑山掌教,那自然就不值得。 不值得的事情便不去做。 事情便是这么简单。 哪里会很复杂? 他看着陈嵊,陈述道:“老夫明日便要破开剑山禁制。” 这是在宣告事情,自然不用听到什么意见,因此他说完这些话之后,便转身离开了破庙。 陈嵊有些沉默,然后喝了口酒。 叶飞仙问道:“像是他这样的人,也能做掌教?” 陈嵊说道:“他是怎样的人?” 叶飞仙放下酒碗,“总归不是一个好剑士,要是让他做掌教,会怎么样?再说了,朝剑仙也会同意让他这样的人做剑山掌教?” 陈嵊喝着酒,惆怅道:“我就是怕朝剑仙不管,其余人又争不过他啊。” 之前陈嵊看到的那老人眼里的无数剑意的生灭,便能够预料这个老人是十分强大的,绝不可能是一般剑士。 恐怕就连周青和许吏两人随便一个拎出来对上这个老人,都不是敌手。 剑士在同境之中,自然是最强的修士,但是在这同是一境之中的剑士,也有个高低的说法,比如那位剑胚白知寒,如此惊艳,在登楼境里,普通的三教修士及不上他,就算是同是登楼的剑士,说不定两个联手,也不是他的敌手。 说到底,境界高低,杀力深浅,除去境界之外,还和别的事情有关。 身上有无那股气势,很重要。 就像是他自己的那个傻徒弟一样,现在虽然很不错,但身上还真是差了那股气势。 没有了那股气势,即便是成不错的剑士。 也无法成为柳巷或者是朝青秋那般的世间无敌之人。 只是话又说回来,这世间无敌之人真有那么好做? 六千年前不过出了一个柳巷,六千年之后不过出了一个朝青秋。 想到这里,陈嵊摇了摇头,师父一直都觉得自己那徒弟练剑应当是顺着自己心意练剑,不该有些什么别的,可为什么在自己这个做师父的眼里,自己这个徒弟就该是要成为朝青秋那样的人了? 喝了几口酒,陈嵊认真的说道:“要是这样的人成了剑山掌教,我会觉得很对不起师父。” 叶飞仙自然知道陈嵊的师父就是那个剑山老祖宗许寂。 看着陈嵊,叶飞仙问道:“你要怎么做?” 陈嵊看着外面,看着被浓雾所挡的剑山,心里想着,该怎么做,自己其实也不太清楚啊。 …… …… 白昼过去以后便是夜幕。 这是世间恒古不变的规律,就算是这世间最厉害的修士也都没有办法改变,但总会有人觉得惆怅。 以及不舍。 苦昼短。 这些日子门尘山上搭起了许多简易住所,虽然都是剑士,夜晚对着星光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实际上更多人都愿意过得好一些。 有一座竹楼在前些日子出现在门尘山上。 修士们不太愿意做这种事,但真要下定决心去做,谁又能比得上他们。 星光落到竹楼里,落到那个老人苍老的面容上。 这个世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即便是他的几个徒弟也只是知道自己师父的朋友称呼他为剑鬼。 这当然不是什么好的称呼。 特别是在他想着要做剑山掌教的前提下。 所以那个老人前几天告诉了他们名字。 白翁。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不太认真的名字。 生了一头白发,又是个老翁,所以便叫白翁了? 这想来是有些荒诞的。 但谁也不敢多问。 今夜有些星光,但两位师兄都在潜心练剑,只有言乐被叫醒了。 他现在白翁身后,看不见星光照在白翁的脸上。 忽然觉得师父生得极其高大。 这种感受是心理上的,并不浅显。 星光落到白翁的脸上,若是有人站在他面前,定然会看出他脸上的冷漠。 言乐站在白翁身后,小声问道:“师父真的已经决定要上山了?” 白翁微微点头,然后说道:“为师早已说了,若是还有剑士不想做掌教,便是脑子有病,你觉得为师脑子也是有病的?” 言乐摇摇头,“可是谁都知道,做剑山掌教很不容易。” 这句话是真的,事情也是真的,剑山掌教是何等位子,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的坐上去,更何况白翁之前在白鱼镇大战的时候没有出手,现在又冒出来当掌教,让之前出现在白鱼镇的那些剑士怎么想,但想来不管怎么想,反正最后落到实处便是不服。 既然不服,路自然便难。 白翁知道言乐在想些什么,表示并不在意,“这世间一定会有很多人和你的意志相违,但那么些人里,很多人你都可以不在意的,因为他们的意志,与你根本无碍。” 一位不会修行的凡人对山上修士的看法重要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白翁的境界在登楼,那么有资格让白翁在意的,只能是登楼。 周青和许吏都是登楼。 这两位的名声也胜过他。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并没有做掌教的想法。 虽然不知道他们之后会对白翁来做这个掌教会不会发表意见,但总得来说,白翁要想着做掌教,便只能先去试试。 不试试,谁知道呢? 言乐担忧道:“可是还有很多意外。” 即便周青和许吏不管这件事。 但这个世间有朝青秋,那位剑仙若是不愿意,谁能成为剑山掌教? 白翁摇摇头,“谁也不知道他的想法,去猜不如去做。” 言乐还想说些什么,便又听到白翁说道:“况且为师已经老了,再不做些什么,岂不是死也没有在世间留下痕迹?” 听着这话,言乐是知道自己师父心意已决了,于是他认真的跪倒在师父的身后,真心实意的说道:“惟愿师父心想事成。” 白翁转过身来,有些冷漠的说道:“这世间的事情,大多要靠自己去争取,哪里有什么想便能成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白翁走过几步,去拿了竹楼里的剑。 剑太长,白翁太矮,因此当剑悬在腰间的时候。 很怪异。 白翁悬着剑,低声道:“曾经为师嫌夜幕太长,现在觉得白昼太短。” 言乐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看着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应当是清晨快来了。 白翁不再多说什么。 他的身子站在窗前,渐渐消失,化作了一道剑光。 片刻之后,这道剑光便照亮了天际。 当然,更为主要的还是照亮了那座剑山。 正文 第四百六十四章 剑山大阵 星光才散去,便有剑光出现,这依着谁来看,都算是不错的景色。 剑山脚下都是剑士,看着这道剑光,不知道多少人都下意识去比较,但很快很多剑士都面色发白。 这一道剑光只怕是代表着沧海之下的最强境界,落到谁头上,谁便是个死字。 剑士一脉凋零到如今这个地步,还有一位并不为人所知的登楼剑士? 无数人有无数种想法,但大多都会藏在心底。 只是看着那道出现在剑山的剑光。 …… …… 清晨时刻便已经能听到几声蝉鸣,风吹过剑山,还没有炎热之感。 白翁提剑站到了剑山的山道上。 这座剑山有老祖宗许寂亲自用满山剑布下的剑阵,厉害非凡。 白翁即便是一位登楼境的剑士,也不可掉以轻心。 他走在山道上,很是小心。 无数道或明或暗的剑意都在看着他。 山道旁的那些剑木里更是藏着无数道剑气,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要从山林里掠出,在他的身上留下许多伤口。 甚至是性命。 老祖宗许寂在未亡故之前,一直被认为是山河当中除去朝青秋最强的剑士,也就是沧海之下的真正无敌剑士,他在临终之前,以剑山为基,落成了这一个剑山大阵。 为得自然便是让旁人不能再上山。 只是考虑着有朝一日吴山河若是踏足登楼,是否还能安然上山的事情,其实也没有布下杀力太过强烈的杀阵。 不过即便是这样一座大战,也并非登楼之下能够破开的。 白翁不是剑山弟子,一身修行法门,完全和剑山没有半点关系,上山的时候,这满山剑自然认不出白翁的剑气,既然认不出,便自然没有留手的可能。 因此在他踏上剑山约莫一刻钟之后,便有一柄剑从满是剑木的山林里激射出来。 砰地一声。 带着凌厉剑气卷向白翁。 白翁面无表情,身前出现了几道不起眼的剑光。 剑光生出的时候,白翁也往前走了一步,那柄剑被这些剑光硬生生分成数段,落到了山道上。 剑山上有许多剑,洗剑池里的那些剑,多数是前辈剑士留下的,因为剑山已经如此凋零,自然已经有许久没有再锻造过新剑了。 于是损失一柄剑,便会少一柄。 剑士爱剑是天性。 但显然白翁不是这其中之一。 他往前走过几步,出现了好几道剑光,便折断了好几柄剑。 白翁神情漠然,继续往前走去。 剑山有一座大阵掩盖真容,不管隔得再近,都没有人能看清楚剑山真容,只是在剑山脚下的那些剑士,却是看到了一道又一道的剑光生出。 “这位前辈一定是登楼巅峰的剑士,若不是如此,此等剑光为何显得那般平静从容?” 这是一位来自南海某处的剑士在说话。 “不见得,当年剑山那位老祖宗剑道已然是登峰造极,除去朝剑仙之外,再无任何一敌手,可谓第一,留下的剑阵怎会如此不堪?” 很快便有人反驳,说得理直气壮。 另外有人忍不住插嘴道:“剑山老祖宗固然厉害,但不见得这位前辈便不强,这世间有许多事情还当真不是那么简单的,若是如此,怎会有白知寒时隔六千年再现人间?” 最开始那位来自南海的剑士冷笑道:“出的白知寒,便出不了这位前辈?” 远处有声音悠悠响起,“这世间有几个白知寒,这世间有几位朝剑仙,只怕便是各位想得太多了。” 声音嘈杂,在剑山脚下,到处响起。 陈嵊和叶飞仙站在远处,听着那些声音,很沉默。 叶飞仙用仅存的一只手按着剑柄,看着那时不时出现的剑光,有些失望的开口说道:“看样子他要走上山顶了。” 陈嵊平静道:“走到山顶也不一定能成为剑山掌教。” 是的,从未有人说过,这走到山顶便能成为掌教的。 白翁即便是能够走上剑山,破开了剑山大阵,又如何? 难不成就这般成为了剑山掌教? 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叶飞仙想了想,发现的确是这样,心微微安定,但还是问道:“他若是凭此借了势,谁还能拦下来?” 陈嵊说道:“我们拦不下来,自然还有人能拦下来。” 陈嵊没有说清楚这件事,只是说完这句话之后,便转身走进了破庙。 叶飞仙想了想,也跟着走了进去。 …… …… 白翁提着剑再往前走了一步,眼前光景再变。 此刻出现在眼前的,已经不是那剑山的山道,反倒是另外的风景。 眼前是数座在云海矗立在云海之上的高峰,在临近他身前的那两座高峰上,分别站着两个人,一个男子,一身白袍,腰间悬剑,神色复杂的看着白翁。 另外一个女子,一袭红衣,坐在高峰上,平静不语。 这两人,便是在剑山山道的两位残魄剑仙。 男子名叫陆长偃,女子名为谢沉。 看着白翁,陆长偃神情古怪。 白翁神情漠然,但是很快轻声道:“见过两位剑仙。” 在那个六千年前群星璀璨的时代,剑仙一样不多。 这两位是其中之一。 陆长偃问道:“剑山已然封山,你上山,为了何事?” 白翁轻飘飘说了几句话。 自然是陈述了一番朝青秋重开剑山的事情。 陆长偃看着白翁,皱眉道:“既然如此,等朝青秋抉择便是。” 白翁皱眉道:“剑山并非朝青秋的剑山,为何偏偏有等到他来抉择?” 陆长偃觉得这样有些意思,转头身子去看了谢沉一眼。 那位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的女子剑仙站起身来,看着白翁,“我认为你的剑不正。” 剑不正,所以我便不愿意让你从这里过去。 有些事情,便是这样简单直接。 白翁漠然问道:“谁来判断这剑正还是不正?” 谢沉说道:“我觉得不太正,想来陆长偃也会觉得不太正。” 陆长偃苦笑,随即点了头。 这句话倒是没有说错,她觉得不太正,那么他自然也是这样觉得的。 这无关其他什么,就是很简单的事情。 白翁说道:“你们说是剑仙,但其实不过是两道残魂,如何拦我?” 这句话说的很直接,也很正确。 这两人不过是两道残魂,拦一拦要上山学剑的剑士还行,但是要拦已经是登楼的白翁,很不容易。 所以白翁有此一说。 谢沉漠然道:“关你何事?” 她的脾气一向都不算是好,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便已经抽剑递剑。 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 剑气在剑尖炸裂开来,瞬间便卷向某处。 陆长偃微微侧身,不然这一剑只怕是要先落在他的身上。 剑气撕裂云海,光是从气势上来看,完完全全是剑仙风范。 云海壮阔不已,但在这一剑之下,便瞬间被撕碎。 白翁握紧手里的剑,同样的是一剑递出。 只是他这一剑,似乎无形之间,有一根绳子拴在了剑上,一剑挥出极其费力。 两剑相交,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便有大片云海炸开。 陆长偃按住腰间所悬之剑,神色复杂。 像是白翁这般的剑士,放在当年,陆长偃何必以正眼视之。 可是现如今呢。 他已经是一缕残魂,残存只是为了再看看这个世间,顺便帮剑山再磨炼几个弟子,早已经不复当年修为。 谢沉与他,都是如此。 只是谢沉的性子,一如既往罢了。 眼看着谢沉那一剑被逼到了云海当中。 陆长偃早已按耐不住,一剑挥出。 于是又是一剑。 剑光照亮云海。 在云海当中肆掠穿行。 这是陆长偃的剑仙一剑。 气势仍在。 剑势在云海里翻腾。 白翁漠然看着这一剑。 第二剑递出之时。 天地变色。 天地之间已经是风云突变。 片刻之后,只听见一声响动。 此间光景不存。 剑山山道还是山道。 白翁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往前走去。 剑山大阵,至此才微微露出冰山一角。 …… …… 那一剑在剑山也是弄出了极大的响声。 无数剑士仰头而观。 剑势在云海里翻腾。 白翁漠然看着这一剑。 第二剑递出之时。 天地变色。 天地之间已经是风云突变。 片刻之后,只听见一声响动。 此间光景不存。 剑山山道还是山道。 白翁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往前走去。 剑山大阵,至此才微微露出冰山一角。 …… …… 那一剑在剑山也是弄出了极大的响声。 无数剑士仰头而观。 此间光景不存。 剑山山道还是山道。 白翁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往前走去。 剑山大阵,至此才微微露出冰山一角。 …… …… 那一剑在剑山也是弄出了极大的响声。 无数剑士仰头而观。 此间光景不存。 剑山山道还是山道。 白翁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往前走去。 剑山大阵,至此才微微露出冰山一角。 …… …… 那一剑在剑山也是弄出了极大的响声。 无数剑士仰头而观。 剑山山道还是山道。 白翁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往前走去。 剑山大阵,至此才微微露出冰山一角。 …… …… 那一剑在剑山也是弄出了极大的响声。 无数剑士仰头而观。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五章 白翁的故事(一) 看着那个一身灰袍的年轻人踏上山道,陈嵊揉了揉脸颊,皱眉说道“山河他万不是他的敌手。” 是的,一个太清境的剑士,和一个境界早已经在登楼许多年的剑士比起来,自然要差许多。 说是云泥之别没有错。 说是天壤之别也没有错。 总归是差得太远。 飞在九天之上的苍鹰永远不会低头去看在枝头的麻雀在做什么,白翁这样的剑士,自然也不会去看才是太清境的吴山河会做些什么,他在前面走,破开老祖宗许寂留下的禁制,身后吴山河好似沿着他的路,便要轻松许多。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李扶摇站在师父陈嵊身旁,没有去看剑山那边的光景,只是说道“那是师兄的剑山,他比任何人都想着要守着它。” 陈嵊说道“你这小子怕是忘了我。” 陈嵊是李扶摇的师父,是吴山河的师叔,要说有资格成为剑山掌教,他也很有资格。 而且不管怎么看,已经成为春秋境剑士的陈嵊要比吴山河更有机会才是。 毕竟不管境界还是别的什么,他都比吴山河要强。 李扶摇转过头,看着陈嵊,笑着说道“师父不会和师兄这个小辈抢吧?那样还要不要脸?” 陈嵊觉得这个说法很好笑,继而便想起了白翁之前说过的那句话,他当时就在破庙里对着陈嵊说,要是有剑士不愿意做剑山掌教,这便是有病。 陈嵊原本可以再把这句话重复一遍,但或许是觉得这句话不太对的原因,所以他没有说话。 李扶摇说道“要是师父也想做剑山掌教,那便去和师兄争一争吧。”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没有理会陈嵊,便走进了那间破庙。 他是在说陈嵊要想做掌教是和吴山河争,并不是说和白翁争,难不成是当真觉得白翁没有可能成为剑山掌教,可是白翁却的的确确是一位登楼剑士。 吴山河拿什么争。 陈嵊揉了揉脑袋,看着李扶摇的背影,有些无奈。 叶飞仙来到他身旁,看着他,笑着说道“你的徒弟?很不错。” 叶飞仙实在是有些孤陋寡闻了,他知道李扶摇是谁,也知道李扶摇在青天城弄出了无边风浪,但是他不知道李扶摇是陈嵊的徒弟,更是不知道谁是李扶摇。 陈嵊叹气道“都是不让人省心的年轻人。” 叶飞仙想起之前陈嵊说的话,反驳道“你之前还说世间是这些年轻人的。” 陈嵊有些生气,怒冲冲的说道“当我没说!” 话音未落,陈嵊便有自顾自念叨道“吴山河这个傻小子,真当自己不得了?一个太清境,也敢去山上找那老家伙的麻烦?” …… …… 剑山上有许多剑。 以洗剑池居多,其次便在剑冢。 洗剑池的剑来源两处。 一是剑道前辈到了暮年,不愿意自己佩剑和自己一起深埋黄土,于是便会藏剑在洗剑池,静等有缘人取之。 二是剑山的铸剑师锻造的新剑,因为无主,也会放在此处。 剑士一脉凋零之后,剑山的弟子也日渐稀少,直到百年之前,便再无剑道前辈剑归洗剑池,也再无铸剑师锻造新剑。 因此洗剑池已经百年再无新剑。 可即便是以往的那些剑,也都不再少数。 之前朝青秋在剑山顶的问剑坪借剑,借剑之后,到底还是都还了回来。 因此洗剑池到现在,都还有剑。 数量不菲。 这些剑其实不论品质还是别的什么,都要比那些落在崖下的剑更好。 老祖宗布下的大阵,便是依靠这些剑本身的剑气。 他们的主人,或许之前也是名震山河的剑士。 只是这么些年过去了,早便尘归尘,土归土了而已。 至于剑冢的剑,其实也是那些剑道前辈的剑,只是有些剑,在原本主人亡故之后还能安心在洗剑池等着新的剑主,可这些剑冢的剑,却是没有那般温和,脾气极度的暴躁,既然暴躁,便被放进了剑冢,用来替后辈弟子炼心,当年吴山河下山之前,便是如此,他不知道在这剑冢里待过多少时日。 白翁提着剑走在山道上,每一步都走得异常缓慢,不仅是因为这山道上充斥着无数剑气,还因为一些别的什么原因。 那便是他感觉始终有个人在某处看着他。 “那人”并未现身,但光是那一次注视,便让白翁感受到一股凌厉无匹的剑意,那道剑意相较之前,丝毫不落下风,甚至白翁还觉得,可能会比他更胜一筹。 这世间除去朝青秋之外,白翁一直觉得,应当是再无人能够比他用剑更强。 即便是同为登楼的周青和许吏,白翁也都不觉得他们会胜过他。 可“那人”似乎也还在登楼,但已经到了临界点,似乎只用一脚,便能够迈过登楼去往沧海。 白翁皱着眉头,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没有来过剑山,也不知道剑山山顶有些什么,只是他很清楚一点,要想破开这座大阵,便要走上山顶。 停顿了片刻,白翁往前再度缓缓走去。 他的身材矮小,剑却极长,看着真是十分怪异。 他突然转头看向山林当中。 有一道锋利至极的剑气席卷而来! 他平日里总是微微眯着的眼睛忽然睁得很大。 那一道剑气并不是一道剑气。 而是一串…… 或许能说成是一条…… 一条剑龙! 是由多达百柄长剑汇聚而成的一条剑龙,呼啸而来,数百柄的剑所成的那条剑龙,卷起的剑气,不亚于一位登楼剑士倾力一剑。 就连白翁也要很认真对待。 他握住剑,一道道实质的剑气在身侧出现, 这些剑气的形状都是剑。 若是说之前那一条剑龙是由百柄长剑汇聚而成,那么这些剑气,便也是完全由剑气而成的剑龙。 两条剑龙,凌空对峙。 白翁漠然道“既然剑山重开,怎可无主,无人有胆识成为这座山的主人,那便由老夫来,为何不可?” 说着话,身后的那条剑龙便已经咆哮着呼啸而去,与之前山林当中掠出的那条剑龙撕咬起来。 很快,这山道上便出现了许多残剑。 当然还有许多剑气消散。 这两条剑龙撕扯,看着光景都极为凄惨。 白翁不再停留,继续往前走去。 要登山这事情,一点都不假。 再往前走了数步,前面山道之上,目力所及,便出现了一座小院。 剑山白翁没有来过,即便是出现了这么一座小院,白翁除去谨慎了一些之外,并未有别的想法。 再不济,这座小院便是如同之前的剑仙谢沉和陆长偃一般,是个唬人的幻境罢了。 来到小院门口,白翁一剑斩开那座小院的木门。 木门轰然而碎。 里面传来声音,“何必这么大的肝火。” 白翁抬头看去,只见小院里有一颗梨树,树下有方石桌,因为已经入夏,那颗梨树上挂着许多尚未甘甜的果子,但看着也很是不错。 一片生机。 有个老人一头白发,身材矮小,坐在石桌旁,在喝酒。 石桌上有一柄长剑,很长。 所以很怪异。 更怪异的还是那个老人,容貌和白翁一模一样。 白翁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问道“你是谁?” 那个老人喝了一口酒,然后笑着说道“我便是你,你应该清楚的。” 白翁一身剑意隐而不发,冷漠道“这个世间只有一个我。” “可你却有许多面,不是吗?” 那个老人始终在笑,他比起来白翁,脾气不知道要好过多少去。 白翁走了几步,走进院子里,然后坐到石桌旁,继续冷漠的说道“这座大阵别的都不会,就会这么些勾当?” 老人替白翁倒了杯酒,笑着说道“虽然这是些很多人都说过的话,但还是很有道理,有些时候,你的敌人,真的是你自己。” “自己对坐观己,其实也很不错的。” 听着这句话,白翁想开口嘲讽一番,但低头瞥了一眼那杯酒,然后神色便有些复杂。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那杯酒水里开始出现涟漪,然后便呈现出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这世间总没有平白无故,凭空出现的人。 故事有开始,自然便有结局。 即便尚未到结局,总归也该有个开始。 白翁和别的人都是一样的,不会多出一个脑袋,也不会多出几条腿。 所以他的故事有开始,才是正常的。 …… …… 武陵郡是梁溪北边的一个偏僻小郡县,因为土质的原因,武陵郡很不适合种植水稻小麦之类的东西,因此武陵郡一直都很不受那些地方官员待见。 官员们想要往上爬,自然需要政绩,可政绩怎么来,既然没有什么大乱子,只能求辖境平安,可这连百姓们都吃不饱,怎么能说是风调雨顺? 所以武陵郡的郡守在短短的三年之间,换了六个。 再怎么换郡守,都没有办法改变现状,整个武陵郡的百姓一样过得很辛苦。 武陵郡的辖境里,有一个地方叫桃源村,村子里的土地比起来武陵郡其他地方,还算是不错,因此这个地方的百姓,其实活得不算是太难。 不过这件事很快便被邻村知晓,不知道怎么的,又被另外一家大户知道。 大户手下的田地本来就不算好,见了这桃源村的田地,自然生出了些想法,于是在那人不知道怎么的运作下,桃源村的男人们全部被抓去当了壮丁。 然后不久便有那人去桃源村讨地。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从最开始索要各家各户的田契开始。 用极低的银两便买了不少田地。 可是事情到了后面,有些阻碍。 桃源村里有一家人家,那人是个寡妇,丈夫早年因为患病去世。 她一个人拉扯着儿子。 极不容易。 她手上的那些田地便是她赖以生存的东西,有人来买,自然不愿。 偏偏她手里的那块地位子又极为不错,自然让人眼馋。 一来二去之后,那大户忍无可忍,于是在某天晚上遣人去害那寡妇。 派遣去害她的那两人都是武陵郡里的地痞流氓,胆子向来很大,不然也不会被派出去做这些事情。 害人便害人,可是那其中一人因为看着那寡妇有几分姿色,竟然是起了色心,当晚不仅害了那寡妇的性命,还要了那女子的身子。 只是他们至始至终都没有看见那寡妇的儿子在何处,他们在寡妇家里守了三天,始终不见踪影。 大户对此事并不在意,只当是那孩子已经远走。 收了田契之后,大户便渐渐忘了这件事。 直到三年后某天,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 大户家的狗忽然叫得很凶。 等到他心烦意乱遣人去看的时候,狗已经死了。 狗头被人用刀砍了下来,就在院子里。 大户有些生气,让人去寻杀狗的人。 可是遣出去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 那天晚上,大户家里一直在死人。 上到他的老母,下到他的儿子,全部都死在了那个雷雨夜里。 至于最后死去的,也是死的最惨的,自然是那个地痞。 他被人把肠子从肚子里挖出来,然后缠到脖子上,最后硬生生看着自己的心脏裸露在空气中,然后才断了气。 至于这一切都是谁做的,那自然很浅显。 就是那个寡妇的儿子。 可是当年寡妇死的时候她儿子才六岁,这不过三年,一个九岁的孩子便能杀人全家? 很多人不相信,但是官府很快便抓到了那个孩子。 他身的很矮小,很瘦弱,看起来很是可怜。 不知道这三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但始终是活下来了。 而且不管怎么可怜。 最后始终都是要死去的。 这是好不容易才出现的案子,武陵郡守自然不会放过。 于是在把事情上报到州城里之后,这个孩子便被关到了大牢里。 要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想来秋后便要问斩。 若是这样的话,这个故事讲到这里便已经有了结局,怎么可能还有白翁接下来的事情。 为了让这个故事讲下去。 那个孩子自然是被救了出来。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六章 白翁的故事(二) (ps求月票,么么哒,还有一章。) 自然没有人会平白无故的搭救一个孩子。 但这件事真的有运气的说法。 若是那个孩子不被抓住,他便不会在大牢里遇上那个剑士。 那个剑士自认为犯了大错,于是封了剑,故意让人抓住,进入大牢,没有其他半点想法,就是等死。 对世间已无其他眷念的他,一心求死。 恰好他的刑期和那个孩子的相同,于是便被关进了同一间牢房里。 没有什么一见如故。 最开始的几日,那个剑士和孩子都没有说话。 毕竟那个孩子太过瘦弱,太过矮小,没有人觉得他适合做些什么,或许死亡才是他唯一的归属。 直到之后某日,那个剑士无意之中抓到了孩子的手。 那是一双极其瘦弱的手臂。 被那个剑士一握,孩子抬起头,对视一眼。 剑士看到了许多东西,孩子也能感受到很多东西。 于是事情到这里便顺理成章,他成了那个剑士的弟子,那个弟子对世间再无眷恋,但是却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好苗子被这些凡人所杀。 于是在某个夜黑风高的夜晚,那个剑士把那个孩子送出大牢。 他没有走,因为他的确是对这个世间再无眷恋。 那个孩子离开大牢,带着一本剑经和一柄剑。 至此便开始在世间游历。 他走过许多地方。 走过这些地方的时候,也杀过很多人。 杀的人里,有好人,有坏人。 但总得来说,还是坏人居多。 在世间游历了差不多百年,那个孩子长大了,只是身材依旧矮小,他悬着那柄很长的剑从一个普通百姓,成为了一位太清境剑士。 他本来就是起于微末之中,又遭逢大难,性子有些古怪倒也很是正常。 只是因为如此,性子反倒是太过偏执。 他因为曾经家破人亡,因此一直觉得,要想不被欺负,便要成为这个世间最强大的人才是。 好在他的天赋不低,要不然那个大牢里的剑士也不会收他做弟子。 三百年后,他总算是成为了一位登楼剑士。 距离沧海只有一线之隔。 或许想,便能跨过去。 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他迟迟没有迈过那一步,要不然这世间可能便会再多出一位沧海剑士。 当然,这是他自己的想法。 直到某日,他在山中听到一声剑鸣。 然后他看到有许多剑士都去了白鱼镇。 他听懂了剑鸣声代表着什么,但是他没有理会,因为这个世间,总不是人人都值得依靠的。 也不是什么事情都值得自己付出性命的。 甚至于身处于险境都不值得。 于是那一次他没有出山,但是却遣了弟子外出打探。 不久之后他就得知剑山重开的事情。 要选掌教。 最开始他对这个事情也没有什么兴趣。 他这辈子的想法,大概还是成为沧海,不受人左右。 直到之后的某日,因为某件事。 他选择出山,于是便到了剑山。 当年的那个孩子,于是便成为了现在的白翁。 …… …… “这个故事又臭又长。” 白翁看着酒杯里呈现出来的那些东西,很是厌恶。 那个老人笑着说道“回望自己的一生,你没有觉得有半点骄傲的地方,的确便不是个好故事。” 白翁依然情绪冷淡,“好的故事都在以后。” 老人说道“过往的那些故事,有些并没有呈现出来,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个掌教?” 白翁默然无语。 老人喝了几口酒,感叹道“这座山不是别的什么山,不是别有用心的人可以染指的。” 白翁说道“拦得下我再说。” 说了这话,白翁不打算再在这里耗下去,他提起剑,对着那老人一剑递出。 这是普普通通的一剑,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就像是稚童一般,一剑递出,洞穿老人的身躯。 没有半点鲜血。 老人本来就不是什么真人。 他看着白翁,仍有笑意,“你为何觉得你是这样的人?” 白翁毫不理会。 抽回那柄剑。 小院消失。 前面只是山道。 他看了看远处,继续往前走去。 一个故事有始有终才好,做事情,自然也是如此。 白翁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山道上。 …… …… 不久之后,有个一脸疲惫的灰袍年轻人来到这边。 吴山河。 他同样是看到一座小院。 小院里还是那么一方石桌,只是没有梨树。 吴山河推门而入,看到了那个坐在石桌旁的灰袍年轻人。 年轻人看着吴山河,轻声道“为何非要争呢?” 吴山河走进小院,没有落座,只是站着,平静道“因为本来便该争。” “我一直在说,这是我的剑山。” 年轻人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觉得这就是你的剑山?” 吴山河说道“为什么不是我的。” 年轻人用手在石桌上敲了敲,然后说道“没有道理的说法。” “这个世间多少没有道理的事情,但我做的这件事,怎么也说不上没有道理。” 吴山河神色平淡,按着腰间的山河剑。 那年轻人说道“请喝酒。”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便拿出来一个酒碗,放到了吴山河面前。 酒碗里有酒,酒里有故事。 要是不出意外,这便应该又是一个故事。 可吴山河只是看了一眼,便伸手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那年轻人面带苦涩之意,“没有你这样的。” 吴山河不可以常理视之。 吴山河平静道“我本来便是剑山弟子,我怎么会不知道剑山大阵的奇妙,老祖宗这么器重我,怎么会不告诉我这其中的奥秘?” 年轻人叹了口气,还想说些什么,但很快便已经消散。 吴山河面无表情的走出这间小院,很快便沿着山道继续走了下去。 白翁要想破开这座剑山大阵,先胜过我吴山河才行。 …… …… 白翁走在山道上,越往上走,便已经遭到了许多次袭杀。 老祖宗许寂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剑道天才,又把持剑山这么多年,对剑山大阵的熟悉程度,已经到了一个很是恐怖的地步,虽然现在不是他在主持这座大阵,可这座大阵的恐怖程度,也不必多说。 即便在这座大阵里,白翁也远远说不上是手足无措。 他生出许多担心的情绪,至于为什么,自然也不是因为那座剑阵,还是因为远处看着他的“那人”以及“那人”身上的剑气。 那些剑气以及剑意,都是白翁所感觉到的至强。 他甚至可以断定,若是走上山顶,那个时候一定会和“那人”有一战,那或许便是自己练剑以来,遇见的最强敌手,只是剑山都已经如此了,还有这般后手? 或者说还有一位一脚已经踏入沧海的登楼剑士坐镇剑山? 可真要是如此,为何当年观主梁亦上山那般容易? 白翁皱着眉头,看着前面,低声喃喃道“不管如何,我来了,谁拦我,都是一剑的事。” 这句话说的很是硬气,只可惜声音太小,并未传出多远。 也没有能让太多人听见。 只是身后不远处,已经有个灰袍年轻人站在哪里,看着前方,神色无碍。 他死死捏住那柄腰间的山河剑,看着前方,似乎随时想要出剑。 山道之上悠悠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虽说世间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但你若是要做些什么,或许你就能变成死人了。” 听着这话,吴山河的神情变得异常古怪,他脸色发白,但手还是紧紧握住了那柄剑。 若是真要对他出剑,那便出吧。 毕竟这是他吴山河的剑山。 不是旁人的,就是他吴山河的。 —— 白昼不短。 李扶摇独自走进那间破庙之后,第一件事是从那原本有塑像的台下拖出一坛酒。 然后顶着那些泥土看了很久。 许久才拿起一个酒碗,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当年才刚刚练剑,因为师叔谢陆的或是有心,或是无心,没有告诉他天黑之前必须要登上剑山山顶的事情,从而让他在山道上待了许久。 因此便丧失了成为剑山弟子的资格。 当时老祖宗许寂给了李扶摇一盏大红灯笼,之后李扶摇下山,便在剑山脚下停留了好几年,这几年时间,便是和三位师叔打了交道。 以剑气称雄的柳依白,剑术无双的谢陆。 以及那个不管什么时候都很是温和的师叔洗初南。 陈嵊是他名义上的师父,但真正传授他剑道的,其实还是这三位师叔。 因此对这三位师叔,李扶摇都分外尊敬。 这是他离开剑山之后第一次回到剑山。 重游故地,不外如是。 多是感伤。 尤其是故人已经不再的情况下。 李扶摇想着当年师叔谢陆每日和他比剑,想着洗师叔每日和他磨炼剑意,想着没事和师叔柳依白喝酒。 这或许是他练剑生涯里最为开心的时光。 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就是练剑便是了。 李扶摇喝了口酒,然后便放下酒碗,去捧起了一抨泥土。 他的头埋在土里。 传来几声呜咽。 距离第一次见到几位师叔,原来已经过去十年有余了。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七章 白翁的故事(三) 剑山上时不时出现剑光,或明或暗。 强烈一些的剑光能够照透剑山的浓雾,从而让外人看见。 那没有让人看见的呢? 不知道还有多少。 无数剑士都看着剑山,之前白翁走进剑山,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个结果,有些人在揣测他是不是已经死在了山上。 但实际上,只有明眼人才知道,白翁在剑山里做些什么。 甚至有些境界不俗的人已经在担忧之后白翁会不会真的一剑斩开剑山禁制。 破开那座大阵。 老祖宗许寂虽然依靠剑山设立下这样一座大阵,但是谁也不知道白翁会不会更加强大,真的将这座剑阵破开。 可是倘若破开了,便要尊他为剑山掌教? 虽然没有人说过,但好似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事情。 白翁若是能够破开剑山大阵,便是已经说明境界足够,可是这些事情,光是境界足够便行的? 难道不需要些别的? 许多人有许多想法,但事情是不是能成,还有些别的什么因素。 剑山脚下很是热闹,但没有一个人提及在后面登山的吴山河。 所有人都在看着念着白翁,并没有人在意吴山河这个太清境剑士。 只是总有人会不说话,也会不在意这些事情。 周青和许吏这两位登楼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的声名原本应当要比白翁大得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人都不曾表露出对剑山掌教的想法,因此在白翁登山的时候,许多人便忘了他们。 这是人类的劣根性。 即便是剑士,都无法避免。 谁都不知道的是,这两人已经上了剑山。 之所以没有弄出动静来,是因为这两人走的是另外一条路。 剑山有一条山道,这是世人都知道的事情,可还有另外一条小路,却是没有几个人知道。 这条路,即便是吴山河,其实也不知道。 知道的人不多,在老祖宗许寂亡故之后,想来除去朝青秋之外,应当是再无知晓。 可知晓这条路的,不是人。 是三两。 三两是剑仙柳巷的佩剑,存世已经超过六千年,知道很多辛秘,知道这条小路,不足为奇。 老祖宗的剑山大阵原本可以将这条小路也纳入其中,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是没有做这种事情。 所以当周青和许吏两人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除去看着剑山不错的风景,便没有别的什么。 他们走的很快,因为没有“那人”在看着他们。 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周青和许吏便已经来到了山顶,寻了一块视野极好的地方,两个人并肩而立,经过一场大战之后,即便之前两人素不相识,现如今都已经成为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两个人站在山顶,分别看向两处地方,周青看得是白翁,而许吏则看得是吴山河。 周青皱了皱眉,看着那个快要走到山顶的白翁,许吏则是说道“那年轻人要不要救?” 说是在问,但实际上陈述的意味更是明显。 周青明显不太在意这种事情,他说道“要登山的是他们自己,关我们什么事。” 许吏则是笑道“你不要忘了,我们怎么能上山的。” 许吏这句话是在提醒周青,为何三两会告诉他们这条小路上山,不言而喻,自然是要看着吴山河。 白翁不过是个不知道从何处蹦出来的剑士,即便是到了登楼,三两也不会在意,可吴山河不同,他是剑山弟子,三两是柳巷的佩剑,有这样一层关系,所以他才会告诉他们这条小路,让他们上山,为得便是要让他们护住吴山河的性命。 至于为什么是他们。 显然就连三两也觉得,白翁的境界已经高到了一个相当不错的高度,周青和许吏两个人,只怕其中一个,不是敌手。 所以才有两人结伴。 周青甩了甩手,然后说道“我才不会出手去拦着那个老头,要拦你拦。” 许吏无奈道“我拦不住。” 他的这句话说的很是直接,一点都不觉得难为情。 他打不过周青,这种事情,他很清楚。 至于白翁,虽然没有见过他出剑,但是在之前看到那些剑光来推断,他也不是白翁的对手。 白翁虽然来历不明,但一身剑道修为,一点都不假。 周青有些头疼的说道“我要是输了怎么办,我媳妇儿可是看着的。” 许吏想过周青不出手的缘由,但一定没有想过是因为他怕输,而怕输则是怕他媳妇看见。 这样奇葩的理由,怕是只有周青才能找得出来,而且不仅是找得出来,说出来也是能让人信服的。 不过许吏同样是有家室的,他也很能理解这个事情。 许吏笑道“那位的剑道已经差不多是登楼极致,只怕是你我联手,都不是敌手,要说谁能胜过他,只怕还是那位剑胚了。” 这世间的剑胚不多,最后一位姓白,正好和白翁也是一个姓。 只是那是六千年之前的故事了,现如今没有剑胚,自然也无人能够敢说胜得了白翁。 周青没有多说,只是觉得有些无聊,然后便叼了一根狗尾巴草在嘴里。 看着有些意思。 他含糊不清的说道“谁知道朝剑仙是怎么想的……他就想着让那老头子当剑山掌教也不一定。” “要是他真是这么想的,我们来这里有什么意义。” 许吏皱眉道“关键是也没有谁知道朝剑仙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便是问题的关键之处,这个世间,还真没有人知道朝青秋是怎么想的。 …… …… 夏日的落霞极为好看,想来是因为剑山山顶的雾要淡许多的缘故。 白翁提剑站在山道上,看着眼前的山顶,以及不远处的那座大殿。 即便是没有来过剑山的人都知道,剑山有一座剑仙大殿,殿里有着不少剑仙的灵位,那些剑仙,大多是在六千年前那场大战中陨落的,当然,还有更早陨落的一些。 都是些名人。 其中柳巷自然是最出名的一个。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在朝青秋离开这个世间之后,他的灵位,也会放在剑仙大殿里,而且位子应当是和柳巷差不了多少的。 甚至还要高出一筹。 这就要看后人对朝青秋是怎么看的了。 历代剑山掌教要即位的时候,都要在剑仙大殿里祭拜一番,然后会在大殿门前举行即位大典。 剑山掌教的位子一向极为重要,在六千年前天下剑道宗门极多的时候,剑山便已经是隐隐有剑道祖庭的说法,等到这六千年来,更是已经成了唯一圣地。 虽说剑士凋零,却显得更为珍贵。 白翁看着那座大殿,想着等破开大阵之后,他便要站在那座大殿前,若是有谁不服,便斩谁,斩到人人都服了之后,他自然便是剑山掌教了。 当然,这一切都要在朝青秋不插手的前提下才是。 站在此地,白翁思绪很多。 从一个普通的田间少年,一步步走到今天,天知道有多不容易。 这其中的辛酸,不管谁依着谁来看,都是不容易的。 再往前走一步,或许便要遇到剑山大阵中最危险的东西,白翁却毫不犹豫的想着往前走去。 “我若是你,便不会再走。” 吴山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白翁身后不远处,看着白翁,他开始说话。 白翁转过头来,看着吴山河,冷漠道“老夫说过,不介意你变成一具尸体。” 吴山河一路虽说是跟着白翁而来,但依然是受了不少伤,他看着白翁,沉默了片刻,很是认真的说道“剑山是我的。” 听着这话,白翁漠然一笑,“剑山掌教,强者居之,你有什么资格去坐那个位子?” 吴山河回答说道“既然是要做剑山掌教,便得给剑士们做过些什么,前辈空有修为,连白鱼镇一战都未曾参与,如何有资格说这些话?” 这件事其实才是白翁做剑山掌教的最大拦路石,当时他不曾出现在白鱼镇,那么便先失去了先手,后面不管做些什么,都有被人指责的可能。 白翁说道“那你又为剑士做过些什么?” 没有太多人知道吴山河在太平城和李扶摇做过些什么,或者说知道的人,不在此处。 吴山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白翁。 这样一来,便很容易会被理解成词穷。 要不是现在剑山只有他们两人,只怕很多人都在看吴山河的笑话。 吴山河不说话,他忽然坐在了山道上。 这个举动很是怪异。 他看着白翁,说道“前辈既然执意要破开剑山大阵,那便请。” 白翁冷笑不已,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他往前再走一步。 踏上山顶的同时,电闪雷鸣。 无数剑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然后都袭向白翁。 白翁握紧手里的剑,神情漠然至极。 在山顶某处的周青感受着这些剑气,忽然说道“这座大阵有问题。” 许吏感受了片刻,也发现了问题所在,“有人……上过剑山。” 周青神色凝重,有些谨慎的说道“朝剑仙肯定知道……但他为什么……” 许吏说道“所以这是一个……局?”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八章 抱歉,这是我的剑山 剑落在山顶。 剑山忽然颤动不已,片刻之后,电闪雷鸣,无数剑气席卷开来,原本剑山就看着像是一柄剑,在这个时候,剑山生出剑气,便好似那柄剑有人拔出了鞘。 凌厉异常。 那股剑气,不是某个剑士的剑气,是一座山的剑气。 换句话来说,剑山便是天地造就的最大的一柄剑。 只是这柄剑并无主人。 白翁想要成为它的主人。 便先要替它解开束缚。 剑光破开了云雾。 却没有破开那座大阵。 他的剑落下之后,剑山颤动了一会儿,然后…… 便没有然后了。 没有人能说白翁这一剑不强,但强,却没有那么强。 至少破开剑山大阵,是不行的。 白翁的脸色很苍白,一半是因为他灵府里的剑气瞬间便抽干的原因,第二个便是因为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为何自己的剑破不开剑山大阵。 老祖宗许寂再强也不过是一位登楼,为何自己便破不开这座剑山大阵? 这才是白翁想要知道的事情。 “前辈还要出剑吗?” 就在白翁还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山道上传来了别的声音。 一声灰袍的吴山河按着剑柄,平静问道“前辈一剑不成,可否还有第二剑?” 声音诚恳,但谁都听得出来这当中的讥讽之意。 只是山上人不多。 周青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许吏则是微微摇头。 白翁的脸色更加难看,“老夫破不开这座大阵,难不成你便能破开?” 这本是个陈述句,只是放在这里,变成了疑问句,可实际上表达的还是陈述的意思。 一位登楼境剑士都破不开这座剑山大阵,太清境的吴山河能够破开? 想来没有人相信这件事。 吴山河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衣摆,认真说道“抱歉……这是我的剑山。” …… …… 电闪雷鸣之后,便下了一场大雨。 这场大雨好似便是来冲刷这些云雾的。 这场大雨下了整整一刻钟,然后便停歇了。 蝉不鸣了,鸟不叫了。 白翁握着剑,站在山顶前,面色极其难看,手还在微微颤抖,他一剑去斩剑山大阵,让他灵府里的剑气一瞬间便被吸干。 他忽然有些后悔,要是此刻再遇到“那人”只怕除去败亡之外,别无其他路可以走。 他沉默着从怀里拿出一枚褐色丹药喂入嘴里。 破开剑山大阵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更为复杂的事情。 只是既然能够破开剑山大阵,便是一个极好的基础。 白翁要成为剑山掌教,这便是预定里要做的事情。 不过现在没有能斩开大阵,让他很是恼火。 而且还被那个年轻人嘲讽了一番,让他已经对吴山河起了杀意。 他眼里杀机渐浓。 无数剑意在身侧出现、消亡。 像是他这样的剑士,境界太过高妙,要杀人,其实很简单。 他站在那座剑仙大殿之前,眼神深邃的看着山下。 周青和许吏在更高处看着白翁。 周青揉着脸颊说道“那老头的剑真的有些厉害,你先去试试?” 许吏摇摇头,“既然比不过,就不去尝试了,没有什么用,而且看样子,吴山河还有些要做的。” 周青反问道“他打也打不过,若是说起功绩,他也不曾出现在白鱼镇,只怕没有什么好说的,唯一有用的,只怕就是那个剑山弟子的身份。既然这样,有什么用呢?” 许吏往前走了几步,笑道“你可不要小看现在的年轻人。” 周青有些恼火的说道“你还知道他只是个年轻人?” 许吏说道“他也要出剑?” 这里说的出剑,自然是对着剑山出剑,自然不是对着白翁出剑,白翁是登楼境的剑士,要杀他,周青和许吏联手都不见得能成。 吴山河一个太清境的剑士,更不可能。 但是对剑山出剑? 吴山河这样一个太清境的剑士,要想破开这座剑山大阵,有可能? 至少周青和许吏不会这么想。 既然剑山大阵被人改过,那么一切都有可能。 只看吴山河的这一剑落在何处便是。 白翁看着吴山河,生出了杀机,但仅仅一瞬,山顶某处便有两道剑意生出,这便是提醒,也是警告。 虽然这不是他之前感受到的“那人”但也是两位登楼。 白翁之前那一剑消耗太多,这要是再出一剑,不见得能占到上风。 他眼底的杀机还在,只是剑意收敛了一些,要杀吴山河,至少现在不可能。 不然很可能他要死在这里。 剑山上有两位登楼剑士,山下还有两位春秋。 都不好招惹。 吴山河的手落在那柄山河剑柄上。 这世间的剑名,意象最大的,自然就是他的山河和周青的人间。 当初老祖宗许寂赐下这柄山河剑的时候,吴山河不知道是什么意义,游历山河十年之后,他有了些什么猜想。 等到走上剑山的时候,才终于明白,这柄山河剑代表着的东西。 在剑山山脚的时候,吴山河有所感悟,“原来老祖宗早已经把剑山交到了我的手里……” 这剑山说是他的,一点都不假。 既然是老祖宗许寂留给他的,他便要抓紧,别人不论是谁,都不能拿走! 剑山大阵可以说是这个世间最强的剑阵,而这柄山河剑,便是其中的阵枢…… 既然如此…… 我吴山河为何不能打开剑山大阵! 想到这里,吴山河缓缓拔出了山河剑。 然后,这柄剑就落到了山上某处。 剑气不盛,甚至剑光都不曾生出。 只是有一股剑气灌入了吴山河体内。 他一头黑发随风乱舞。 灵府里的剑气如同决堤的洪水肆意的冲刷着他的经脉。 一道更强的剑气从他身体里生出来。 剑山有剑鸣! 白翁的一剑让剑山的云雾散去。 于是有很多人再看吴山河这一剑的时候,便能看的清清楚楚。 之前没有人知道除去白翁之外,还有人见了剑山大阵。 在白翁一剑没有斩开剑山大阵,只是斩开了那些云雾之后。 有人看到了吴山河。 但是还是没有人觉得吴山河会做到白翁做不到的事情。 直到那一剑落下。 天地之间很是寂静。 没有人说话,但人人的脑子里,都听到嗡得一声。 “剑山大阵,破了?” 这是某位来自延陵的剑修在说话,满是惊异。 “怎么可能,他这么年轻?境界怎么看也不如白翁前辈啊!” 不知道为什么,白翁的名字已经流传了出去。 “他是谁?!” “难不成是某位登楼巅峰的前辈?!” “不,他是吴山河,是剑山弟子,是那位剑山老祖宗的徒孙!” 吴山河的名字即便是被人知道了,也没有人敢相信他真的破开了剑山大阵。 他们不愿意相信这样一个年轻人就能破开剑山大阵,也不愿意相信白翁都做不到的事情,被这样一个年轻人做成了。 雨早已经停了。 李扶摇站在破庙前,看着那几颗桃树。 然后看着山上,轻声道“这是师兄的剑山。” 言语之中,没有什么情绪。 陈嵊眼神复杂的看着自己这个弟子,忽然有些伤感,老祖宗许寂器重吴山河,于是想要把剑山的担子放到吴山河肩膀上,因为疼爱李扶摇,所以不仅不愿意让李扶摇成为剑山弟子,也不愿意他承担什么。 可谁也不知道,李扶摇后来会怎么想,或许他也想担起担子呢? 可是剑给了吴山河,山也给了吴山河。 李扶摇即便想着去争,怎么去? 所以他也只能说一句这是师兄的剑山? 剑山老祖宗许寂在李扶摇心底的重要程度,也是极重的,老祖宗的意愿,李扶摇怎么会去违背? 有人的路被人提前安排了,说不上是好是坏。 而且李扶摇做了些事情,让他即便是在剑士眼里,都不见得会让所有人都顺眼,他要去争,也不好争。 甚至可以说是很难。 人们只怕能接受白翁做剑山掌教,也不能接受李扶摇做剑山掌教。 李扶摇揉着衣角,叹了口气。 看着师兄现在这个状态,只怕是已经破开太清,成为了朝暮境剑士。 他天赋不如吴山河,境界现在也不如了。 就这样吧。 李扶摇揉了揉眼睛。 陈嵊看着他,想着安慰自己这个弟子几句,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办法说出来。 于是他也只能叹了口气。 叶飞仙看着远处山上的吴山河,又看着这就在身旁的李扶摇。 然后笑了笑。 这个世间真的是年轻人的。 陈嵊揉着额头,说道“事情还没有结束。” 叶飞仙问道“白翁已然落败,还要做些什么?” 陈嵊惆怅道“他要是那么个脸皮薄的人,只怕也不会出现在剑山了。” 叶飞仙若有所思。 李扶摇说道“师兄为此做了些事情,应当让人知道才行。” 他说的,自然还是吴山河去太平城那件事。 虽然这其中李扶摇出了很多力,甚至还可以说是他更重要。 但既然是吴山河的剑山,他便不会多说。 一切听师兄安排就好了。 “希望师兄能如愿以偿。” 李扶摇看着剑山,有了些笑容。 正文 第四百六十九章 扑朔迷离的身份 剑气渐渐停歇。 吴山河站在山顶,一头黑发已经重新被他用发带绑住。 山河剑已经重新回到了剑鞘里。 周青和许吏已经来到了那座剑仙大殿前。 白翁看着这两位登楼,暂时没有要出手的想法。 已经有剑士开始登山。 白翁沉默了片刻,“你是剑山弟子。” 这句话有许多未尽之意,没有多少人听得懂,但在场的人都是聪明人,怎么可能不明白。 许吏说了句有意思的话。 “这本来也没有说过走上剑山山顶就能成为掌教,也没有说破开剑山大阵就能成,你这是在做什么?” 周青抬眼看了许吏一眼,发现这个男人也不像是他想得那么木讷。 真是有意思。 之前那一剑落下之后,吴山河凭此便成为了朝暮境的剑士。 现在他的气息还有些不稳,但并未太过不稳。 可不管怎么说,他要想胜过白翁,也是痴人说梦。 白翁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他看着吴山河,“即便如此,你也做不成剑山掌教。” 做剑山掌教需要很多条件,比如要被人敬重…… 比如要境界高妙…… 还有其他很多因素。 但最为重要的,还是要强。 若是不强,怎么能够让人服众? 吴山河不过是朝暮境,如何能够震慑众人,如何能够做好这个剑山掌教。 周青一直都不太喜欢白翁,于是他挠了挠脑袋,笑着说道:“我觉得他做掌教也还不错。” 说完这句话,他便已经站到吴山河后面。 许吏想了想,也站到了吴山河身后,“说到底,这个世间也是年轻人的,我看没有比他更适合的年轻人了。” 一下子便有两位登楼表明态度,不管怎么看,吴山河都有资格去做这剑山掌教了。 白翁的脸色有些变化,但到最后还是没有太大的变化。 两位登楼而已,在他看来,也不见得一定能够左右局势的发展。 毕竟他这柄剑,杀两位登楼,不难。 虽说也说不上容易。 “一个年轻人,何德何能能做剑山掌教?这要是传出去了,岂不是笑话?” 随着声音传出,有个同样是面容枯槁的负剑老人从山道那边出现,来到剑仙大殿之前,便站到了白翁身后。 不知道老人的身份,但是看他的一身剑意,也应当是一位登楼境的剑士。 只是这人身上的剑意强弱,不说比起来白翁,就连周青和许吏两人,都要差得远。 可能是走得什么野路子成为登楼境而已。 不过再怎么说,都是一位登楼,这件事完全假不了。 既然是一位登楼,那样局势便很微妙了。 在白翁上山的时候,便已经有人想着今日只要白翁破开剑山大阵之后,可能便要把剑山掌教这件事落实下来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最后竟然不是他破开了剑山大阵,反倒是另外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可要是这样,局势便更是微妙了。 恐怕今日真要把剑山掌教这件事落实了。 想来落实之后,朝青秋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陆陆续续有人走上剑山,来到这座剑仙大殿之前,陆陆续续便有人知道了现在发生的事情,有人沉默的向吴山河走去,有人沉默的站到白翁的身后。 等到半刻钟之后,白翁身后便已经出现了多达六位春秋剑士,以及两位登楼剑士。 加上他,便是三位。 恐怕当时白鱼镇一战,都没有这么多剑士出现,现在却有了这么些。 而且这些剑士,一定不会是全部。 总有人不想理会世事。 总有人只想吃果子,却不想种树。 吴山河身后的人远远不如白翁身后的多。 而且时不时还发出许多声音,大抵是在说吴山河年纪轻轻,是当不好剑山掌教的,当然这些人的声音不会太大,因为马上便有人反驳。 反驳的言语大多是什么有志不在年高的话。 诸如什么少年郎有朝气,为何不成这种事情,也被人说了好些遍。 当然还有人会提及吴山河剑士弟子的身份,这种话,虽然看来是不一定是必要,但也是可以说说的。 一位剑山弟子来做掌教,不可以? 恐怕更是名正言顺。 言乐早就来到了山顶,却一直站在白翁身后没有说话,等到场间声音渐渐小了,没有那般嘈杂了之后,他这才走出人群,来到白翁身旁,认真的对着吴山河行过一礼,极其诚恳的问道:“既然要做掌教,不知以何领着剑士前行,朝暮境够吗?” 一件事,不管有什么非要存在的必要,但有一项不能存在的必要,便已经行了。 要做剑山掌教,不过你拥有什么,但要说你没有拥有的,一项也够了。 境界始终是个问题。 即便你身后站着两位登楼,可是当你面临无数登楼的时候,靠谁来解决、 靠一个朝暮? 即便你天赋绝顶,即便你修行的速度再快,但你始终不是一位登楼啊。 很多人在避过这些事情,但它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哪怕你是春秋也好啊。 想着这些事情,有几个剑士默默的退出了吴山河身后,去到了白翁身后。 吴山河没有说话。 有人会拿着这件事来说,这是他预料到的事情。 只是这个时候,他想反驳,却是也不能他开口。 需要旁人才好。 李扶摇揉了揉脑袋,往前走了一步,他的名字比在场的绝大多数都要响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或许他才是那个声名最盛的人。 独自在青天城剑斩不知道多少妖族,更是让那几个最出彩的妖族年轻人一个都没能战胜他。 除去那件事的缘由不太好之外,挑不出其他的什么毛病。 他看着言乐,想了想,没有什么别的言语,直接了当的开始讲起来太平城里发生的事情,讲起大余为何不能让道门或者儒教入主的事情。 在场的剑士只要不是太蠢的,仔细想想,便能知道吴山河要是真做成了这样的事情,便意味着什么,这远不是登楼便行的。 只是事情是不是真的呢。 李扶摇从怀里拿出了一道圣旨,上面说的是剑山以后便是大余供奉的唯一山上宗门。 没有太过于直白,但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于是在这件事之后,便有剑士又回到了吴山河身后。 言乐有些苦涩,境界再不是借口了。 他看了自己师父一眼,然后便默默退去了。 在人群里,再不现身。 白翁没有说话。 吴山河也没有说话。 两个人虽然境界差得太远,但此刻表现都是一致的。 都是有成为上位者的气度。 李扶摇盯着地面,想着对面之后会再说些什么来阻止师兄。 他又应当怎么去应对。 早在白翁开始登山的时候,李扶摇便已经想过许多事情,并且为这些事情想了很多。 应对起来不说一定从容不迫,但应该不会方寸大乱。 人人都在看着那个年轻人和白翁,等着两人的下一次交锋。 两人当中,吴山河胜在做得更多,白翁强在境界更高。 而且很显然,白翁为了做成剑山掌教,还花了好些功夫。 沉默很久,白翁忽然说道:“很好。”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白翁会继续说下去的时候,白翁偏偏又闭嘴了。 替他继续说话的,是一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的面容普通,境界也很普通,挑不出任何不凡之处。 他看着吴山河,笑道:“有一事相问。” 吴山河微微点头。 他问道:“听闻您是剑山弟子,但不知道师长是哪位?” 听着这话,陈嵊皱了皱眉头,然后看向白翁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李扶摇则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好,但也不知道是怎么不好。 吴山河是剑山弟子,这一点毋庸置疑,当初老祖宗还在的时候,吴山河便是剑山上除去老祖宗许寂之外唯一活着的剑士。 他还是和李扶摇同辈。 李扶摇是陈嵊的弟子,那吴山河呢? 是谁的。 可以说清楚的是,他不是剑山脚下三位师叔的弟子,那么也不是陈嵊的弟子,那么他是谁的弟子? 李扶摇忽然想起陈嵊说的那个往事。 看了一眼陈嵊,发现自己师父脸色有些难看,便觉得糟了。 吴山河皱了皱眉头,然后说道:“我不知道。” 这不是什么搪塞的话,也不见得是假话。 吴山河从小在剑山长大,便是由剑山老祖宗亲自教授剑道,可老祖宗毕竟不是他的师父,他的师父应当是老祖宗的某位弟子才是。 那么究竟是哪位呢? 老祖宗许寂一共有六位弟子。 剑山脚下三位,再加上陈嵊,以及那两位叛逃的弟子。 那件剑山丑事,按理说知道的人应该很少。 但谁知道,居然有人现在开始提及。 那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呢?” 他这句话说出来,剑仙大殿之前,便出现了很多声音。 之前吴山河境界是弱势,但已经弥补回来了,作为剑山弟子,本来是优势,可现在来看,这个身份是有问题? 可说是有问题,到底又是有什么问题呢? 正文 第四百七十章 要争,谁又能争得过 蝉鸣声由剑山外传入剑山,只是微不可闻,听见的人不会有多少。 山道上此时有两个人正在缓行,其中一人听见了蝉鸣,于是便停下了脚步。 在他身后那人哪怕没有听见,也只能停下来。 “他没有师父,只有个爹。” 一身白袍的朝风尘已经从太平城离开,带着枯槁老人来到了剑山,只是现在站在山道上,并未去那座剑仙大殿。 枯槁老人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朝风尘知道的事情绝对会很多,但是为何剑山辛秘你都知道? 朝风尘说道:“剑山当初出了事情,许寂因此丧失了成为沧海的可能,事情虽说是道门策划,但最后落到实处的,还是盛凉和秋风满两人。要不是他们,许寂不可能重伤,也不可能逼着出那一剑,没有出那一剑,许寂便有可能成为沧海,虽然也是极难,但总归是有可能,可那一剑出了之后,便再无可能了。为何要出那一剑,自然便还是因为那两个人。” “许寂这一辈子做的事情,我都极为佩服,唯独这件事,他没有做好。” 说着这些话,枯槁老人很清楚的知道朝风尘这个时候是在以朝青秋的身份回忆当初。 他或许没有亲自经历过,但是朝青秋是什么样的身份,剑山老祖宗许寂把这件事当作剑山的丑事,自然不会去泄露,但是朝青秋是谁,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他看着枯槁老人,说道:“这个故事有点长。” 枯槁老人说道:“不论是谁都有些好奇心,我也不例外。” 朝风尘笑了笑。 …… …… 老祖宗许寂是剑山不多见的天才,当年被认为是有可能成为沧海的剑士,就连朝青秋最开始都被说成不如许寂,这位剑山老祖宗在他的师父离开剑山之后,他便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剑山掌教,成为剑山掌教之后,陆陆续续他收了六个弟子。 盛凉、洗初南、秋风满、柳依白、陈嵊、谢陆。 这六个人,不管怎么来看,都算是一等一的天才,要是没有出什么问题,只怕到了现如今,都已经尽数春秋,可再过些年,便都成了登楼。 可一场变故,洗初南和柳依白以及谢陆死去了。 罪魁祸首便是盛凉和秋风满。 他们两人为了什么,恐怕现在只有还活着的秋风满才知道。 盛凉是剑山大弟子,他当年的天赋也是极高的,而且不出意外,便是下一任剑山掌教,即便是剑山凋零,他也拥有比其他剑士好得多的东西,可为何要做出这些事情? 这很让人不解。 但有一件事有人知道,那便是盛凉是个痴情人,他有一个妻子,且和那女子相敬如宾,若说盛凉是个恶人,但是说起他对他妻子,却也说不上半点恶字。 他是个十足的好丈夫。 也就是他叛出剑山的那一年。 他的幼子出生了。 剑山的规矩一直都是这般,即便他是出生在山上,也要走过一次剑山山道才能成为正式的剑山弟子,但在这之前,身为他的父亲的盛凉,自然可以传授剑道,让他再去走剑山山道的时候,便要轻松得多。 而且有盛凉亲子的这一层关系,以后那个孩子一定会得到几个师叔伯的喜爱。 可谁知道,盛凉幼子还不满一岁,他便叛逃出剑山。 “其实当年盛凉也想带走那个孩子的。” 朝风尘看着枯槁老人说道:“只是许寂不让,他虽然不忍心杀盛凉,但也不愿意那个孩子被盛凉教导。” 枯槁老人说道:“这是自然。” “所以之后盛凉走了,那个孩子却是留了下来?” 这是枯槁老人的疑问,其实猜得不离十。 朝风尘说道:“说起来名师,除去朝青秋之外,当时谁及得上许寂?” 枯槁老人说道:“有剑山老祖宗亲自教导,那个孩子应当有不错的前景。” “前景是不错,但总归不能让他知道他爹叫盛凉。” 朝风尘说道:“所以他不能姓盛,只能姓吴。” 说完这句话,朝风尘便看向了远处,眼里有些莫名的情绪正在生出来。 枯槁老人担忧道:“这样一说,吴山河要做剑山掌教,便很难了。” 朝风尘讥讽道:“这种事情既然是辛秘,为何会有旁人知晓,这个白翁,来历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枯槁老人问道:“怎么说?” 朝风尘摇摇头,笑道:“先看看这局棋要怎么下,然后再说别的好了。” …… …… 朝风尘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那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也在讲这个故事。 说到结尾,那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看着陈嵊,说道:“陈前辈,我没有说错什么吧?” 陈嵊参与过白鱼镇的那场大战,威望在剑士中算是比较高的,再加上他又是剑山弟子,最开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过陈嵊做剑山掌教的事情,可是这位威望足够,即便是境界差点,也没有什么关系。 只是他没有兴趣,所以才作罢了。 可现在有人在问他,他总不能避而不谈。 李扶摇看了一眼吴山河,后者脸色不变,只是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陈嵊沉默了许久,然后说道:“我因为我们这些练剑的,没有那么俗,可是还是变得这么俗,身世真的有这么重要?” 随着陈嵊说出这句话,所有人都知道之前那个故事是真的了。 在这一瞬间,无数人有无数的情绪,但愤怒都还是占了大多数。 他们不是剑山弟子,可是现在人人都极为愤慨,想来很是让人意外。 恐怕这就是把自己代入了故事里吧。 那讲得那个故事,盛凉是最坏的那个人,吴山河作为他的儿子,自然也说不上好。 仅仅一瞬间,便有无数剑士离开了吴山河身后,去到了白翁身后。 留下来的人神色也很是犹豫。 这样的桥段本来出现在世间无数次都算是正常,出现在剑山上,仅仅一次,便已经让人不能接受。 许吏和周青不是俗人,因此对这个故事无动于衷。 周青更是看了一眼远处的媳妇儿之后,便有些不讲道理的说道:“我是不会让这个老头儿做掌教的。” 一个登楼境剑士这样表态,总归会有人在意。 许吏张口说道:“身世真的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 许吏这样说,也和表态没有区别了。 两位登楼境到这个时候都要支持吴山河。 这让很多人感到意外。 李扶摇就站在原地,静静听着那个故事讲完,然后沉默了很久。 他有些疲倦。 师父从来没有讲过这个故事,他也没有想过有这个局面。 师兄竟然是盛凉的儿子,而盛凉是死在师父的剑下。 虽然是死有余辜,但不见得师兄能够接受。 可现在关心的是这件事吗? 师兄出了这种事,还怎么做剑山掌教。 这是个问题。 李扶摇揉着脑袋,听着那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又问了一个问题。 他问,“这样都能做掌教?” 李扶摇皱眉反驳道:“如何不能?” 有人听到声音,便急忙去找源头,但把目光落到李扶摇身上的时候,便都安静了。 李扶摇虽然和那女妖修有些关系,但总归是没有成婚,还没有人有具体的理由去说他什么,反倒是他在青天城的所作所为,能让他有说话的权利。 且一定会有人听。 李扶摇看着那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怒斥道:“要是以你的想法,盛凉是剑山叛徒,他的儿子便可能是叛徒,那你练剑,你父母可否也练剑?你父母若是农夫,那么你是不是只能一辈子和田间作伴,没有半点可能握剑?若是如此,农夫世世代代都是农夫,做官的世世代代都是做官的,这个世间便该如此一成不变?既然如此,为何六千年前剑士一脉开始凋零,三教兴起?” 李扶摇在练剑之前,做了很久的说书先生,说到底,那个时候他便是以嘴皮子谋生的,即便在这之后,他开始练剑,便不怎么讲故事,自然也不曾和人辩论什么,但这不代表着,他没有话可以讲。 “儒教的圣人,虽说大多道理在你们来看,都是一派胡言,但有几句话还是不错,比如人性本恶,人生下来是恶的,但我们要去变好……” “师兄的身世不好,但师兄并未做过半点不好的事情,是烧杀抢掠,还是其他什么的?” “既然如此,你们有什么理由去苛责师兄?” …… …… 一片寂静。 李扶摇看着那些人,神情平静至极。 那些人既然是有资格站到这里,说明他们都是剑士,既然都是剑士,这辈子只怕只会练剑。 哪里有像是李扶摇这般,还有经历过什么别的。 从木匠成为剑士的人毕竟只有柳依白一个人而已。 白翁的神情始终不变。 他听着那个早已经知道的故事,然后又听李扶摇说了些话,最后等到没有人说话了之后,他这才开口,“既然如此,那便战吧。” 多说无益,且已经说了这么多,早已经证明言语不能解决这些事情。 既然言语不能解决这些事情,那到了最后,还是要打。 谁赢了听谁的。 可白翁那边,光是登楼境便有三位,白翁的境界修为又能抵得上两位登楼,吴山河即便是有周青和许吏两人帮忙,能有胜算? 说不清楚的事情。 白翁看着李扶摇,说道:“你的嘴巴厉害,剑不见得有多好。” 李扶摇说道:“来试试就好。” 他自然不怕白翁出手,也不怕白翁找些别的人来,只要是太清境的敌手,李扶摇都没有任何好畏惧的。 白翁冷然一笑,然后不再看着他,而是盯着周青。 要战,自然只能是登楼境界一战。 可吴山河这边的登楼只有那么两个,如何能行。 气氛一下子很是紧张。 人群之外忽然走来一个中年男人,看气息,应当是一位登楼。 他来到李扶摇身旁,笑道:“来晚了。” 这个人不是梁药又能是谁。 李扶摇摇摇头。 转头的时候,偏偏又看到了朝风尘。 这个现如今的大余帝师,一身白袍的来到场间,轻声道:“一个登楼还行。” 有很多人知道朝风尘的名字,知道他当时在白鱼镇一个人便鏖战了几位登楼,更是斩杀了两位。 朝风尘的剑道修为不用多说,说他是春秋境里第一人,这一点都不会被人反驳,但是他即便杀过登楼境的三教修士,但是现如今却是面临登楼境的剑士,也能行? 只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朝风尘走到吴山河身旁站好,不再说话,颇有出尘之意。 今天的事情,实在是不止能用峰回路转可以形容。 发展到如今,还是要用打来解决,这谁能想象得到。 白翁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握住腰间的剑柄,看着对面三位登楼,面无表情的说道:“谁来?” 周青和许吏对视一眼,然后看了看梁药。 梁药一脸无辜,无奈道:“我怎么看也不是他的敌手啊。” 周青说道:“你来得晚,你去试试。” 许吏很是坦白的说道:“我打不过他。” 梁药转过头看了看朝风尘。 “朝先生,要不你试试?” 朝风尘之前在太平城和梁药有过一战,大胜,梁药至今都有些不能理解,这个时候便直接把朝风尘给推了出去。 朝风尘没有说话。 倒是他身后的枯槁老人在笑。 朝风尘是个什么境界修为,他知道。 对付白翁这个明摆着只差剑胚白知寒一线的登楼,即便有朝青秋的经验,也不见得能胜过他。 白翁讥笑道:“没有人敢出手,谁能和老夫争……” 话音未落。 剑山忽然摇了摇。 白翁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最开始他感受到的“那人”似乎在看着他。 有一股剑气不知道从何处而起,席卷开来,整个剑山的剑,此刻都摇晃不已。 周青转过头去,和许吏对视一眼,都看出各自眼中的惊骇。 这是一位登楼巅峰的剑士,只差一步,便可入沧海! 可世间当有如此之人? 是谁?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一章 那些尘封往事 有某位大诗人敬佩另外一位大诗人,故而曾写下过一句“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这样的诗句去称颂他。 笔落自然惊不了风雨,能惊的也只能是人心。 诗成只能引来赞叹,如何能够让鬼神哭泣? 可剑光落下,却能惊风雨。 不是所有的剑士的剑都能惊风雨,但是那位还没有现身的剑士却是一定能。 一位走在登楼巅峰的剑士,这个世间有几个? 白翁算一个,之前尚未去世的老祖宗许寂算一个,可这两人,比得上这一位? 距离沧海只差一步的登楼剑士,怕只有当年那位剑胚白知寒和重伤之前的老祖宗许寂才有如此境界。 可白知寒已经作古,老祖宗许寂也亡故多年,这世间哪里来的这样一位剑士? 而且还是在剑山! 白翁死死抓住自己腰间的那柄剑,脸色难看至极,若是旁人只是感受到那道孤高的剑意,而无边凌厉的剑气而已的话,他感受到的除去这些之外,便还有一道杀意。 一位登楼巅峰的剑士释发出来的杀意,想来绝对不能以简单两个字来形容。 李扶摇腰间的青丝微微颤鸣,想来是感受到了这些剑意,从而想要生出一战的想法,这当然不是青丝剑的想法,而是那位剑胚的想法。 李扶摇按住剑柄,神情复杂,心里想着原来这个世间还有那么多事情,是自己没有见过的。 无数人都感受到的那股孤高的剑意,境界不够的剑士们四处张望,很想知道这到底是哪一位前辈,这般剑意,只怕真能说得上是沧海之下的第一人了吧? 之前白翁那般厉害,他们也只是认为他不过是沧海之下的第一剑士,还是有许多人认为那位观主,才真是这云端之下的第一人。 可是现如今感受了这道剑意之后,还有谁会这样认为? 开始有人想着剑山果然不愧为剑士一脉的圣地,竟然在老祖宗许寂亡故之后,还有这么一位坐镇,这样不管怎么看,剑山果然不凡。 剑气卷起了风雨,整座剑山都有剑鸣声,可以说声势已经极为骇然,可就在这如此骇然的声势里,那位却始终不见踪影…… 只有白翁身旁的剑意环绕,随时等着接下来极有可能发生的一战。 …… …… 剑山其实风景极佳,所有来到剑山的人都想着这座山是剑士圣地,关注得都是他被剑士们赋予的含义,可又有几个人当真透过这些,去看过原本的风景。 在剑山后山,最为出名的一处是剑冢,可在剑冢往上数里处,有一片峭壁,峭壁布满了藤蔓,某处便有一个洞。 洞口被藤蔓所掩盖。 哪里还有人知道这里还有一个石洞。 此时此刻,随着一声轻响,洞口前的藤蔓好似被某种锋利的东西斩断,纷纷落下,露出洞口。 有个身材高大,身着灰袍的老人站在洞口,负手而立。 老人的眼里满是沧桑,站在洞口处向外看去,仅是片刻便看完了剑山全貌,自然也是看见了那剑仙大殿的光景。 老人漠然道:“剑山怎容你这小辈放肆?” 声音不大,却很快传了出去。 而且在话音未落之前,老人便已经到了剑仙大殿前。 并未带剑的老人一出现,所有人都下意识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实在是这老人身上的剑气太盛,光是看其一眼,便要目呲欲裂。 白翁神情漠然,这便是登山之时感受到的“那人”只是感受到的时候,和此时亲眼所见又有不同。 很明显的是,当老人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剑气便自然流泻,而若是遇到了半点阻碍,那些剑气便如同狂暴的洪水,要将其淹没。 这世间剑道有千万种,但这一位修行的,只怕是最为直接暴戾的一种。 高大老人站在白翁对面,两人对视,这幅场景落到旁人眼里,便是极其怪异,两人身材高低实在是相差太大了一些。 一高一低。 高大老人漠然道:“你也配做剑山掌教?” 这句话说的极为无礼,也很无理。 但白翁却没有丝毫恼怒之意,只是问道:“敢问前辈大名?” “你说那个孩子是盛凉的孩子,故而没有资格做剑山掌教,老夫也姓盛,倒是想听听,谁觉得老夫不能做剑山掌教。” 高大老人平静道:“老夫便是盛京。” 盛京?! 只怕世上知道这个名字,并且有印象的人不会太多。 毕竟这个名字也太过久远了。 枯槁老人看着朝风尘,轻轻碰了碰朝风尘的胳膊。 示意这位朝先生讲一讲这个故事。 朝风尘看着那个已经差不多三百年没有在人世间出现过的老人,叹了口气,“就算是朝青秋来了,恐怕都要喊一声师叔。” 朝风尘的声音不小,听了去的人不少。 盛凉是谁,他们不知道,可朝青秋是谁,他们没有谁不知道。 那位剑仙都要喊一声师叔,这位的辈分岂不是比剑山老祖宗许寂都要高? 朝风尘说道:“这个故事,想来知道的人更少。” …… …… 之前说过的那个故事,是关于吴山河的,这个故事,和吴山河也有关系。 在许寂尚未成为剑山掌教之前,在朝青秋还没有崭露头角之时。 还尚未有许寂和朝青秋相比的说法。 那个时候世间最为出彩的两个剑士,一个叫做孟晋,一个叫做盛京。 他们同出一门,孟晋早早踏足登楼,便成了剑山掌教,并且收了许寂做徒弟,当时剑山还不曾凋零至此,仍旧有些出彩剑士还在山上,但是最为出彩的两人。 还是孟晋和盛京。 孟晋是师兄,盛京是师弟。 这两人的剑道一直不相上下,在登楼之前,两人便一直被认为都有可能成为沧海的剑仙,至于谁先谁后,谁也说不好。 而这两位,想来也都不甘人后,勤勉练剑,导致他们的境界一直平分秋色。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过去,直到他们两人都从春秋来到了春秋境巅峰,两人距离登楼,只差这临门一脚。 春秋入登楼,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若是简单,这世间的登楼剑士,绝不会只有这么几个。 彼时剑山掌教,也就是这两位的师父早早便言到,谁先破境成为登楼,谁便是今后的剑山掌教,于是这一对师兄弟在春秋境巅峰之后,便相约闭关,两人便看谁先成为登楼境的修士。 两人都是天纵奇才,谁能成为登楼,都不好说。 闭关十年之后,孟晋成功破开春秋境,成为登楼。 于是他便成为了新的剑山掌教。 反倒是盛京,他闭关十年,不得寸进。 又过了五年,还是没有什么进展。 盛京便自行出关,去了世间游历。 去世间游历,一来是因为孟晋成为了剑山掌教,让盛京心里不好受,二来也是因为盛京想借此破境。 所以盛京下山游历二十年。 可二十年之后,除去带回来一个孩子之外,还是没有成为登楼境的剑士。 这个孩子被盛京带回剑山之后,交给许寂传授剑道,并取名盛凉。 这便是许寂的第一个弟子,也是盛京的儿子。 回山之后,盛京再度闭关,便花了百年。 这二十年里,孟晋的境界越发高妙,他走到了登楼巅峰,便渐渐生出了倦意,恰逢许寂破开了春秋境,成为了登楼剑士。 孟晋便将剑山掌教的位子传给了许寂,独自一人离开剑山,去往北方妖土。 或许是想着要去走最后一步。 而这个时候,厚积薄发的盛京才总算成为了登楼。 这一慢,便整整比孟晋慢了百余年,竟然到最后才和孟晋的弟子许寂持平。 孟晋既然离了剑山,要去看沧海风景,盛京自然也不愿意甘为人后,虽说在登楼境这一道门槛上他可以落后一百年,但不见得便一定会比孟晋迟入沧海。 孟晋要去北方妖土,那盛京便继续在剑山闭关便是。 于是在盛京闭关的这百年里,剑山发生了许多事情。 许寂成为了掌教,收了许多徒弟,大弟子却还是盛京。 这第二个一百年,盛京出关过三次,每一次境界比之之前都有很大的提升,直到最后一次,已经走到登楼巅峰,距离沧海已经不远。 这是这几次出关,都只见了许寂而已。 至于盛凉,更是至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便是师父许寂的师叔。 那个时候,世间最为出彩的剑士便已经变成了许寂和朝青秋,许寂是剑山掌教,境界又要高出朝青秋,自然被认为是山河第一剑士。 只是这位剑山掌教很清楚,自己这位师叔比他更有可能踏足沧海。 盛京出关不久,便再度闭关,这一次,不用多说,应当便是去看看能不能走进沧海了。 许寂很清楚一位沧海剑士对于已经如此积弱的剑士一脉有多大意义,尤其是在师父孟晋已经离开剑山的情况下,这位师叔便是很重要的那个人,于是许寂便将此事列为了最紧要的事情。 而且紧随着,他便宣告闭关。 除去许寂也想踏足沧海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想着掩盖师叔在山上的事情。 而许寂的这次闭关,便引来了祸端。 道门觉得剑山只有许寂这样一位登楼,只要把他除掉,剑士一脉便会彻底衰败,因此不惜买通了盛凉,让这位剑山大弟子做内鬼。 于是之后的故事便和之前那个故事一般了。 许寂被偷袭重伤,此生无望沧海,可这位剑山老祖宗即便如此,都对盛凉和秋风满网开一面,没有取他的性命。 原因除去师徒情深之外,自然还有出于对盛京的考虑。 而许寂为何非要出剑斩了来犯的修士,也自然不仅仅是因为维护剑山尊严,还因为要保证盛京不被打扰。 而盛京从那一次出关之后,在这许多年里,不管是剑山遇袭,还是之后的观主梁亦登山,盛京都一直不曾出关。 许寂自知活不了多久,在离世之前用剑山大阵封了剑山,不让外人知晓剑山状况,也为了不让师叔盛京被外人打扰。 而盛京自从那次闭关,直到如今,才再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 这一次出现,虽然还是没能破开登楼,成为沧海,但境界始终已经是走到了登楼的尽头。 …… …… 朝风尘说到这里便闭上了嘴。 他想起了那个像是一条老狗的孟晋,此刻或许还在北海的那间茶舍里打盹儿。 一条无牙老狗,竟然是连叫都不愿意叫一声了。 故事说的很清楚,盛京是盛凉的父亲,是老祖宗许寂的师叔,也是吴山河的爷爷。 之前白翁这边的人说,吴山河因为身世,所以不能当剑山掌教,那么这位境界已经高妙到这种地步的盛京有没有资格做剑山掌教? 若是说因为盛凉的缘故,盛京也是没有资格,只怕没有什么人敢说吧? 这位辈分比当年的剑山老祖宗许寂还要高,境界更是高到没边的老人,还是剑山弟子,若是说重掌剑山,怎么都说得过去。 再没有人多说什么。 几乎是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 一片寂静。 白翁沉默的看着盛京,若说真要打,能够取胜的可能,其实很小。 要是说之前他为何有那么自信,还是因为他的境界是在登楼里也是无敌的,不管是周青还是许吏,都没有办法打过他,但是眼前这位。 白翁深吸一口气,忽然平淡道:“请。” 这一个请字说出来,让许多人都为之一惊,之前盛京出关,那道狂暴剑意,谁都看得清清楚楚,绝对不是什么好招惹的存在,白翁虽然剑道境界也极为高妙,但高妙,能够高的过盛京? 这可是朝青秋都要喊一声师叔的老人。 盛京转过头来,看着白翁,没有急着说话。 他今日出关出得很早,从最开始白翁登山,他就醒了,直到后来他们开始讲那个故事,他便听着,他知道盛凉做了些什么,知道了吴山河是谁,他虽然对自己那个儿子极其失望,但对自己这个孙子,还是有些欣赏的。 何况就连许寂也是如此想的。 要不然也不会把山河剑交给他。 盛京看着白翁,平静道:“生死自负。”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二章 一颗棋子 盛京一直都对白翁有杀意,自然不会只是因为那个故事,而是因为他为何能知道那个故事。 那个故事知道的人,除去老祖宗许寂和那几个弟子之外,知道的人,便只有道门。 几位弟子里,活着的就只有陈嵊和秋风满两人,秋风满当初是被盛凉胁迫才做出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去到处张扬,而陈嵊知道这件事是剑山的丑事,自然也不会到处去说。 那么白翁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故事。 除去道门,还有别的什么? 那便是道门。 既然是道门,那白翁便是道门的棋子。 谁都知道,三教和剑士和解,不过是畏于朝青秋的剑,哪里有那般真心实意,剑山掌教选举一事,更是这其中的重中之重,若说三教不做些什么动作,没有人会相信。 从之前延陵和梁溪两座王朝要联手攻打大余便能说明很多事情。 三教绝不愿意剑士一脉恢复过来。 但为何到了如今都不见道门的和儒教的踪影? 没有多少人在往这方面想。 但真正聪慧的人,自然都猜到了什么。 儒教或者说道门,终究在这局棋里落子了。 只是这一次落子,却不是别的什么,而就是一个剑士。 这才是真正高妙之处。 任何别的棋子进入这个棋局,都会让人觉得突兀。 所以让一颗本就是局内的棋子,再落在某个位置,会不会突兀? 应当不会。 所以这颗棋子便落下来了。 这颗子前面落下的时候十分有意思,但到了后面,不知道是因为道门觉得胜券在握还是别的,便没有想着遮掩什么。 最后便出了纰漏。 本来这个纰漏出便出了,只要朝青秋不出手,只要剑山没有那位已经迫近沧海的盛京,这局棋便是好棋。 可谁知道,最后出来了这么一个事情。 谁都没有想到,剑山还有一尊登楼。 而这尊登楼,不仅仅是出现在这里,而且还要做些别的。 这让人措手不及。 两位走在登楼最前面的剑士要出手,而且看样子,并非是要分出高下,还要分出生死。 这个世间,境界如此高妙的剑士会有几个? 这就要死一个? 没有多少人愿意这件事发生。 倘若一定要发生的话。 有人张了张口,想要劝解,但转而一想,这两位都已经是世间除去朝青秋之外的最强剑士了,除去朝青秋,还有谁有资格去说些什么? 就算是说了,他们能听得进去吗? 所谓人微言轻,便大抵说得是这样。 既然劝不了,便好好看看…… 这世间关于这个境界的剑士相杀,却是没有见过几次。 白翁一气而掠,很快便入了云端。像是他们这个境界的剑士,真要放开手脚厮杀,一定会造成很大的波及,没有了剑山大阵的剑山,禁不起这两位的厮杀。 白翁离开之后,盛京也去了云端。 但有人注意到,这位前辈,竟然没有提剑…… 这是何等的自信? 对敌一位登楼的时候,这位前辈竟然连剑都不提? 要知道剑对于剑士来说,那便是半条命,若是说对敌之时不用剑,那大部分出现在 言乐看了一眼云端,然后收回了视线,他拔出腰间的剑,看着李扶摇,轻声说道:“我想和你战一场。” 白翁和盛京要战一场,这是属于两位登楼的战场,言乐比不上吴山河,只能找李扶摇。 而且李扶摇的名声,其实还要大得多。 李扶摇按着剑柄,笑着说道:“乐意至极。” 说着话,他便拔出了剑。 …… …… 云海里的那场大战一触即发,无数剑气洒落到半空,划出一条条白痕。 就好像是有人拿着某些涂料开始粉刷这片天空。 好像是一副奇异的画。 剑山里的某座峰顶,站着两个白袍男人。 两个人都悬着剑,两个人都看着云海里那场大战。 或许有许多人都会觉得这场大战是真正的巅峰之战,所以才会目不转睛,想着一饱眼福。 但对于这两个男人来说,这种境界,吸引不了他们的注意力。 这两个人之中,有一个叫做朝青秋。 另外一个既然有资格站在他身旁,自然也是一位剑仙。 他叫做叶长亭。 叶长亭看着云海时不时出现的剑光,轻声问道:“落下的那颗棋子,你早就看透了?所以你做了些事情。” 朝青秋没有去看那云海里的光景,只是说道:“棋子是颗不错的棋子,只是落子的人有些笨,若是让梁亦来下这局棋,局面便要难很多,只是这位观主,似乎有些别的想做的。” 叶长亭初来乍到,知道这里的局势,但不太清楚别的什么,但至少梁亦的名字他是听过的。 “要是剑山里没有盛京,你会用谁来除掉那颗棋子?” 这才是叶长亭想知道的事情之一。 若是剑山没有盛京这位登楼巅峰的剑士,那么谁才能解决这个事情。 朝青秋说道:“吴山河不行?” 叶长亭有些意外,“他不过是个朝暮境。” 朝暮境和登楼境中间隔着一个春秋境,但事情怎么会简简单单是一个春秋境的事情。 朝青秋笑道:“能做剑山掌教的人,怎么可能解决不了这个事情,再说了,我不需要一个境界高妙的人坐在那个位子上,我只要一个能够解决事情的人,说境界,谁又有我的境界高?” 叶长亭皱了皱眉,片刻之后感叹道:“原来你一直选的都是他。” 朝青秋摇了摇头。 这个摇头会有很多种意思,但很显然,这时候只有一种,那就是表示否认。 叶长亭看着朝青秋,有些疑惑。 “那是谁?” 倘若不是吴山河的话,会不会是另外的别人,那这个别人会是谁? 朝青秋意味深长的说道:“你猜。” 叶长亭脸色有些古怪,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问起了些别的事情。 他能问的,自然是在庆州府里发生那件事。 当时刘圣和朝青秋说了些什么。 叶长亭其实不知道。 只是他隐隐觉得,朝青秋要去做的事情,是一件特别的事情。 朝青秋听着叶长亭的那些话,想了想,然后说道:“无非还是倦了而已。”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三章 我们的沧海我们的掌教 剑光时不时在云海里生出,就像是之前那般。 两位登楼剑士要一分高下,想来不会太复杂,但总归来说,也不会太简单。 只是至始至终都没有带剑的盛京始终占据着上风,让白翁苦不堪言。 这位已经在登楼境走得极远的老剑士,面对盛凉,竟然没有半点胜算。 云端之上,盛京负手而立,身侧自然有无数柄云剑,看着白翁,这位已经几乎三百年多年没有在世人面前露过面的登楼剑士,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若是没有人允诺,想来你该还在某处隐居才是。” 白翁脸色有些变化,但没有说话。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盛京平静道:“之前你登山之时,在山道上,我已经看到了许多,你想要做些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 之前白翁登山,在那座小院里,有人递过来一杯酒,酒里便是他的故事,那些故事不仅仅只有白翁看到了,还有别的人看见了。 比如盛京。 他是剑山老祖宗许寂的师叔,也是孟晋的师弟,更是之前剑山掌教的弟子,对于剑山大阵,他知道的,一定不会比旁人少。 况且他的境界足够,想要知道什么,当真是不怎么难的。 白翁或许是起于微末,最开始说不上是什么坏人,但是到了之后,却怎么也说不上是个好人,一生杀了这么多人的白翁,要是说他是好人,这世间还有坏人? 白翁一剑递出,然后便眼睁睁看着那一剑在离开自己身前不远处便消散瓦解,这才明白了自己到底和盛京的境界差得有多远。 他有些无奈,但更多的还是平淡之意。 剑光落在云海里。 白翁低声说道:“我原本觉得有些事情,我已经做得足够,但有些事情,还是没有做好。” 盛京说道:“是没有做对。” 是的,没有做对。 白翁受人指使,来剑山争这个剑山掌教,大部分大抵只是看出表面的,认为白翁贪恋剑山掌教的权势,但只有盛京这样的剑士才知道,白翁不过是想着去沧海看看罢了。 是啊,想是他们这般的剑士,除去沧海之外,还会有些别的想法吗? 没有了吧。 白翁说道:“你练剑超过五百年了吧,不还是没有看见过那沧海风景,我不相信有人能够帮你的时候,你会无动于衷。” 这算是坦白了。 受人指使,原本便是为了去沧海看看风景。 哪怕就一眼。 盛京说道:“修行这件事,靠不了旁人,只能靠自己,你若没有能力踏足沧海,那么即便有一天踏足了,又如何,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罢了。” 白翁有些苦涩之意,他没有反驳,只是看着盛京,没有说话,显得很是沉默。 道理谁都知道,但实际上真正能够理解的能有几个人呢? 恐怕白翁不能,别的什么人也不能。 毕竟不是人人都是盛京这般的修士,光是破开登楼用了一百多年,而且还有自己师兄在前面越走越远,若是旁人,只怕早就道心不稳,哪里还能之后稳扎稳打,破开登楼。 白翁问道:“一直在登楼,眼看着沧海就在眼前,却始终不得入,怎么想的?” 盛京说道:“很痛苦。” 这个时候他已经停手,白翁今日肯定要死,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只是要死便要死,这不代表着盛京不会和他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白翁问道:“你到底是不得入,还是不敢入?” 身在他这个境界,距离沧海已经十分近,白翁自然知道一些事情,比如在登楼之后的沧海,有许多修士迟迟不敢迈步,不是因为境界不够,而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比如有人不许他们迈过去…… 三教圣人为何在六千年来一直保持着十二位,绝不多一个,等到有圣人离世之后,很快便有新的圣人补位。 而且儒教圣人离世,也一定是一位儒教修士成为儒圣,填补空缺,这好像是众人约定成俗的事情,绝对不会改变。 一个萝卜一个坑。 这个世间倒是愿意多出几个沧海,但那几个沧海不愿意。 盛京闭关多年,一直都在冲击沧海境界,听着这句话,也没有立刻做出回答,反倒是沉思了起来,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没有入沧海? 是因为不得入,可为何不得入? 会不会有内心的畏惧。 因为登楼入沧海,说不好便是灭顶之灾,所以便畏惧了? 生出了畏惧,于是便迈不过那道坎? 要真是这样,盛京只怕这辈子都入不了沧海了。 一想到这里,这位早已经走完登楼所有路的剑士忽然有些挫败感。 我辈剑士,天地虽大,一剑足矣。 竟然最后一道坎还畏首畏尾。 白翁说道:“世道如此,没有人愿意世间再出一位剑仙,即便你有朝一日真的要去迈过最后一步,也一定会被三教圣人们截杀,朝青秋即便对此没有想法,也愿意出手,可他能拦得下几个,这世间的沧海,不说别的,光是三教这边,便是十二位,当然,妖土也不见得会想要看到这幅局面,那么至少会出现几位大妖,那是举世皆敌的局面,谁能护得了你?” 盛京没有多说,只是沉默。 可就是沉默,才暴露了他内心的想法。 剑士们练剑为了什么,大多数人其实和三教修士没有什么两样,不过还是追求长生,长生不可求,三教修士们开始追求成圣这件事。 剑士们也追求的是走进沧海,成为剑仙。 可当真能成的,没有几个。 三教修士成圣。 这边剑士成为剑仙,便是难如登天。 这就是这六千年来的局面,谁也改变不了,谁也没有办法去改变。 即便是现如今世间无敌的朝青秋,为剑士一脉做了这么多事情,但是在这一点上,一样是暂时没有办法。 就算是剑士一脉出现了再多天赋不低的剑士,但走到最后,说不定也要全部都折在那道门槛前。 剑士难。 天底下无人不难。 只是剑士极难而已。 …… …… “我会去试试的。” 盛京看着白翁,平静说道。 “即便不能成,我也要去试试。” 不知道说这句话的时候盛京是什么想法,但白翁觉得很可笑。 他想说些话,但很快便被盛京打断,“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这句话的意思有很多,但实际上意义上,那就是终止的意思。 白翁预感到自己的结局了,却没有什么别的情绪,他只是看着盛京,平静道:“我那几个徒弟当中,说心性,都不是什么好人,唯独言乐还不错,资质也够,有朝一日也未必不能成为登楼,留着他吧。”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白翁这个时候说的话,显得便要和蔼很多。 盛京点点头,他虽然不知道言乐是谁,但等结束了这边的事情,自然有机会去看看,然后做些什么都可以。 白翁笑道:“那对师兄弟还行,只是你那个孙子,其实比不上他的那个师弟,只是他的名声不太好,要不然剑山可以留给他。” 盛京摇头道:“许寂既然早有安排,我也不会多插手,这个年轻人最后的路,许寂给他铺好了前半条,后面的让他自己走便是。” 白翁想了想,好像没有什么好说的话了。 他叹了口气。 想起了自己的一生,从最开始的农家少年,目睹了自己娘亲被人玷污,然后便开始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倘若当年没有发生那些事情,自己会不会就这样踏踏实实的过完一生,只是那样的一生不过百年,似乎是有些短了。 白翁皱了皱眉头。 太短的一生,谁会喜欢呢? 修士们不会觉得喜欢。 那么山下那些百姓会喜欢吧? 可能也不会,谁不愿意在这个世间多待一会儿? 哪怕就是一刻钟,也是好的。 白翁感慨道:“若是这一辈子过得有意义,可能死的时候也会很坦然。” “我就没有那么坦然,想来是坏事做得多了些。” 盛京没有说话,只是手动了动。 一道起于云海的剑气瞬间便掠到白翁身前。 如同一条蛟龙,要将白翁撕扯开来。 白翁举起那柄长剑,递出一剑的同时,问道:“剑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留在剑山,若是有后辈剑士拿起来,也好抹去我带来的污名,你看这般如何?” 盛京点头。 剑光在云海生出。 噗的一声。 那道剑光穿过了白翁的身体,带走了白翁的生机。 白翁笑着把那柄剑扔出去,然后转头看着盛京。 盛京神情不变。 转身便离开了云端。 这世间最简单的事情就是杀人,比讲道理要容易的多。 盛京离了云海,落到了剑仙大殿前。 云海渐渐停歇。 现在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云海无事。 白翁已经落败。 但是没有人想过会这么快。 当然,当生出这些想法的时候,再看盛京的时候,便充满了敬畏。 但还是有人叹气。 认为今日剑士平白无故损失了一位登楼剑士,是莫大的损失。 盛京不会这么觉得。 他看向剑山之外,漠然道:“滚!” 一言便是一剑,说这句话的时候,盛京便已经出了一剑。 剑山之外,山林动荡,被这远道而来的一剑惊动。 有些早已经便到了此处的三教修士感受到着那一剑,目呲欲裂! 很快便有数道彩霞生出,那是修士们的法器破空带出的痕迹。 剑士们都有些生气,看着那些彩霞,便有想着追击的。 但都被拦了下来。 盛京看着某处,随手招来一剑。 那剑疾驰而去,钉杀了一位藏在山林当中还没有离去的春秋境修士。 仅此一剑之后,山林之中又生出几道强大的气息,而那些气息,很快便已经淡了,应当是就已经离开了此处。 盛京这才把视线收回来,放在剑仙大殿之前。 他看着那些剑士,那些剑士却不敢看着他。 盛京这一战便证明了一件事,他就是这云端之下,山河最强的剑士。 他若是要做掌教,谁能说个不字。 没有人。 吴山河看着自己这位爷爷,神情复杂。 剑山里的两段故事他都不知道,这两段故事,却都和他息息相关。 剑山的故事,因为到了近来的几百年,其实范围已经很小。 盛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不会做剑山掌教。” 这句话其实和之前他出的剑一般激荡人心。 您老费这么大的力气把那个登山的白翁给宰了,又经过了些磨难,现在没有人比您更适合做剑山掌教的呢,可您老竟然说你不会做剑山掌教,那您老之前做的这些事情是为了什么呢? 难不成单纯是觉得剑山还是要在剑山弟子手里才行? 周青听着那些话,没有觉得很奇怪,他只是走在人群里,去牵起了自己媳妇儿的手,说到底,在周青眼里,剑一直只能排到第二。 他媳妇儿才一直都是第一。 许吏抱起自己的闺女,等着盛京接下来的话。 盛京没急着说话。 李扶摇却从山道上走了上来,言乐跟在他身后,神色有些颓败。 之前那一战,李扶摇很轻松便胜了。 这让他不太愿意接受。 他可以输,但不想这么输。 实在是很没有道理。 盛京看着李扶摇,忽然问道:“你来做掌教怎么样?”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哗然,很快便有人怒气冲冲的说道:“他何德何能,说不定有朝一日便要叛出山河,投往妖土!” 这自然是在说李扶摇和青槐的关系。 李扶摇皱了皱眉头。 没有说话。 这世间的人,有千般万般,出这么一两个过分的,也很正常。 梁药笑着说道:“我觉得不错,年纪轻轻便已经成名山河,不比那位道种差。” 这是一位登楼境表态。 想来是要管用的。 李扶摇一怔。 周青的声音在人群里响起来,“我觉得也不错。” 这是第二位。 许吏笑着点头。 第三位。 再加上最开始盛京询问。 这不就是意味着有四位登楼境同时表态? 那怎么看,都有可能坐上剑山掌教的位子了。 朝风尘没有说话。 枯槁老人在等着朝风尘说话。 李扶摇却是先说了话,“我不想。” 正文 第四百七十四章 宅子是我的,山也是我的 朝青秋从山道离开,和叶长亭一起来到崖底,就站在那条溪前,沉默了很久,朝青秋说道:“我知道他不想。” 叶长亭就站在朝青秋身旁,自然知道他说的他是谁。 这个世间,唯一能让朝青秋上心的年轻人,不是吴山河,而是另外一个年轻人。 李扶摇。 叶长亭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总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 “许寂当年给他铺就了一条路,不知道是不是他想走的那一条,他随着那条路走了一段路,现在自然是有资格去选之后的路该怎么走了。” 叶长亭说道:“肩负起剑山不容易,但拒绝其实更不容易。” 朝青秋看着远处,神色有些复杂,眼里到底是些什么意味,他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这才是许寂的原本想法,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让李扶摇走一条旁人安排的路。” 叶长亭轻声道:“既然如此,那剑山归吴山河了?” 对于吴山河这个名字,叶长亭是很熟悉的。 朝青秋说道:“哪里有这么容易。” 说完这句话,朝青秋就已经走进了那座竹楼里。 叶长亭看着天边的那缕斜阳,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去了某处。 …… …… 从最开始的白翁清晨登山,到后来吴山河破开剑山大阵,以及再到之后盛京出关,斩杀白翁,早已经让时间到了黄昏。 剑山大阵被破。 浓雾散去。 落霞照在剑仙大殿的檐角上,金光闪闪。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今天的事情,发生得太多了。 盛京强势出关,斩杀白翁之后,不管人们愿意还是不愿意,现如今这座剑山上,他就是最有可能成为剑山掌教的人,可谁知道他却在问李扶摇。 可为什么是李扶摇? 是的,他在妖土闯出了名声,他是这座山河里可能最为优秀的年轻剑士,可为什么会是他? 即便盛京不愿意做剑山掌教,可他的孙子吴山河还在这里,吴山河境界不够又怎么样,有他这位登楼境在身后,怎么都可以去做一做剑山掌教的位子才是。 可盛京却是去问了李扶摇。 而且那几位登楼,都表示了赞同。 要真是这样也就算了,有这么多登楼剑士表示愿意李扶摇做剑山掌教,那他做一做便是。 可是到头来,那个年轻人却拒绝了。 他说他不想。 这句话的意思,没有半点转折,没有半点隐藏的意思,就是很直白的我不想。 我不想。 不是说我不能做,我做不好…… 是我不想。 李扶摇看着在场的众人,摇了摇头。 如果说之前那句话众人都可以理解为是幻听的话,那李扶摇这一次摇头,便是已经证明了之前自己的确是说过那句话。 陈嵊转头看着李扶摇,看着自己这个徒弟,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眼底有些莫名的情绪。 很复杂。 但好似欣慰更多一些。 朝风尘则是在笑。 在场的人里,除去陈嵊,他是认识李扶摇最久的,而且他也是朝风尘以朝风尘这个身份,所交得第一个朋友。 朝风尘从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掩盖过对李扶摇的欣赏。 盛京看着李扶摇,看了好几眼,好似有些叹惋的说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吧。” 便算了吧。 那这个年轻人不愿意做剑山掌教,谁又能做掌教呢? 很多人的视线都落到了吴山河身上。 这个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的年轻人,之前被刻意忽略了。 他应当是今日的主角才对。 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 今日一定会出现一位剑山掌教,可在朝青秋不出面的情况下,到底是谁做掌教,便很微妙了。 盛京转头用视线扫过人群,询问道:“还有谁想做这个掌教?” 虽说只是一问,但其实已经有许多人生出了心思。 只是都藏得很好。 谁都知道,这剑山掌教的位子不可能落到外人手里。 白翁这般强大,想成为剑山掌教,不也还是被盛京斩杀了? 这还要想做剑山掌教,行,恐怕得去看看能不能扛下盛京的剑。 这位已经在登楼境走到极致的老前辈的剑,真的是有人能接下的? 有位登楼轻声道:“既然前辈剑盖山河,剑山掌教没有比前辈更适合的了。” 这绝对是许多人的心思。 之前什么身份之类的废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废话。 你的剑只要够强,便能做些你想做的事情。 随着那位登楼发声,很多人都在附和。 让盛京做剑山掌教,总比让别人做剑山掌教要好得多。 尤其是一个年轻人。 这成何体统? 盛京没有说话,他就这样看着前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这位前代掌教许寂的师叔,论辈分,应当便是再无人比他更高了。 他明明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可他在犹豫什么呢? 只有少部分人看向了吴山河。 果不其然。 字在那个年轻人沉默了很久之后,总算是抬起头,往前走了一步。 他看着在场的所有人说道:“这是我的剑山。” 声音不大,但是却有一种魔力,能让所有人都听到他的声音。 这是他的剑山,这是吴山河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为什么要登剑山的理由。 剑士一脉凋零不已,剑山弟子越来越少,到了吴山河这一辈,整个剑山便只有老祖宗许寂和他两人在山上,老祖宗早已经想着把剑山交到他手里,而他,也做好了准备。 只是当年不行。 老祖宗许寂以剑山大阵封山,此后十年,吴山河远走山河,四处游历,自然是为得有一天回到剑山,重新让剑山显世。 那个时候的剑山,自然也是他的剑山。 可谁想得到,这之后朝青秋一剑开天,然后剑山重开。 无数剑士聚集在这座剑山上选新掌教。 这个时候的剑山,在他们看来,是一座破而后立,只有剑山名字,却再不是一个普通的剑道宗派,而是剑士一脉的最后依靠。 既然如此,这样的剑山,为何非要剑山弟子才能做掌教。 自然是有能力的人,便有资格做剑山掌教。 这就是现状。 朝青秋没有管这件事,不知道是不是默认,但很多人都当朝青秋已经默认了这件事。 可吴山河不这么想。 剑山还应该是剑山弟子的剑山。 外人怎么可能有资格来做这个剑山掌教? 想着这件事,吴山河说出了这句话。 一个才朝暮的年轻人,说这句话,感觉很不能让人信服,但这位朝暮还有别的身份,他是剑山弟子,更重要的还是盛京的孙子,自然便无人敢表示什么反对意见。 至少现在是没有人说话的。 盛京没有去看自己的这个孙子,他似乎很不在意。 陈嵊揉着脸颊,想着这孩子说些话真的没有道理,要是说剑山弟子就只是剩下你一个人了,你说这话也还行,可是不还有我和你爷爷,你就能说剑山是你的? 陈嵊虽然想着这些事情,心情也很有些厌烦,但说到底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他也很想看看,这剑山要是你的,你怎么拿回来? 盛京能不费吹灰之力便让人觉得这剑山该他来做掌教,是基于他的实力。 吴山河不是盛京,他有什么? 光是凭借一张嘴吗? 有人在暗处冷笑,之前白翁如此逼迫的时候,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现在仗着那人是你的爷爷,你便要说话了? 那倒是想看看你要说些什么。 吴山河说完之前那句话,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剑山大阵是我开启的,这座剑山也是我曾经练剑的地方,剑山掌教许寂是我的师爷,我的名字就在剑山弟子的谱上,这座剑山即便不是我的剑山,也该是其他剑山弟子的剑山,和你们这些外人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 一座祖宅,是一家人的,长辈去世之后,自然要后辈去继承,后辈暂时离开家去到处走了走,等到回来的时候,发现一群房子都没有的人,在讨论谁来做他这座祖宅的主人。 这是不是很荒谬? 大家都没有了房子,挤在这座宅子里行不行?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吴山河一定是觉得,那座祖宅本来就该是他的。 “况且这座剑山,真是我的。” 吴山河认真着说出这句话, 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一柄小剑。 其实仔细去看,应当是一个小剑模样的令牌。 李扶摇有一块剑玉,是用来证明剑山供奉的身份的。 这块令牌想来并非不是证明什么剑山供奉身份的。 而是别的什么。 或许是掌教身份…… 做官的有一方官印,当将军有虎符。 做皇帝甚至要有玉玺。 那么做剑山掌教,自然也要有些什么东西。 剑山开创的时间接近万年,当初那位开派祖师在走到沧海尽头,要离开这个世间之前,想着怎么都要把剑山掌教的位子传出去才是。 传出去也行,若是旁人不知道他就是剑山掌教呢? 所以便做了一个信物。 那位剑山的开派祖师,剑道境界极为高妙,在离开人间之前,把自己的佩剑融成了一枚令牌。 用于作为剑山掌教的凭证。 这块令牌,被剑山弟子们称为剑令。 还有一句祖训流传出来。 “持剑令者,即剑山掌教!”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五章 山是你的,山河是我的 祖宅是他的祖宅,他亲自拿着钥匙打开,然后一群人进入祖宅来商议谁是新主人,他一直没有说话,最后他却拿出了房契。 这就是告诉你们。 你们想得太多,管得太多了。 山是谁的山,自然是我的,在我之前是许寂的,许寂把山交到我手里,那便是我的。 和你们这些闲人何干? 是啊,这些人说要来选掌教,现在来看,真是极为可笑。 有许多人都觉得脸火辣辣的疼。 许寂知道吴山河的身份,而且愿意将他养大,更是把剑令都传了下来。 这就说明许寂不在意他的身份。 许寂都不在意,轮得到你们来说三道四? 说到底,还是你们以为的以为,而不是事实。 剑山什么时候说过要交到外人手里了? 甚至于有可能朝青秋当时那一句今日剑山重开,也都只是告诉剑山弟子而已。 无数人神情各异。 有震惊,也有不解。 但更多的却是愤慨。 不是所有人能够够理解。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 一片沉默。 李扶摇想说些什么,却是发现自己好像真没有半点可以说的。 自己不是剑山弟子,该说些什么呢。 李扶摇想了想,走出人群,情真意切的说道:“恭喜师兄。” 除此之外,便再无别的。 他不是剑山弟子,自然不用去行礼,只是表达自己的态度罢了。 只是他不过是个太清境剑士,即便声名再响,也没有什么作用。 吴山河转过头来,看着李扶摇,眼神复杂。 良久之后,他说了一句多谢。 陈嵊揉了揉脑袋,从人群里走出来,向吴山河行礼道:“剑山弟子陈嵊,见过掌教!” 陈嵊是许寂的徒弟,也是吴山河的师叔,平日里吴山河自然需要尊重陈嵊才是,只是现在这个关口,既然吴山河已经拿出来剑令,表明身份,陈嵊行礼,也是理所当然。 吴山河认真说道:“师叔不必多礼,山上的事情还需要师叔多上心。” 陈嵊点点头,退后到一旁。 言乐站在一旁,竟然也是走了出来,看着吴山河,认真道:“恭喜。” 说完之后,他也站在了某处。 吴山河看了一眼在场的众人,知道一定还会有人说话。 虽然现在谁说话都显得有些好笑。 有一位登楼想了想,便要皱眉说些事情。 但有一股磅礴的剑意瞬间便拦下了他要说话的心情。 盛京平静道:“就这样吧。” 可谓是一锤定音。 这一位都已经说了这个话,还有别的什么人能说什么呢? 那就这样吧。 尘埃落地。 剑山掌教的人选,今日便定了下来。 只是在这之后,总有些别的事情。 “敢问吴掌教,我等是否可入剑山?” 这是一位春秋境界的剑士在说话。 他们早已经知道来剑山他们是做不了剑山掌教的,所以他们也没有想过去争剑山掌教的位子,他们唯一想的,自然是加入剑山。 成为剑山弟子。 这便好像是有了家一般。 至此说话都要硬气许多。 谁不愿意做剑山弟子? 吴山河平静道:“此事之后再议。” 听着这话,很多人都放宽了心。 剑山再怎么说,也都是个没有几个弟子的剑道宗派,不会拒绝新鲜血液,要不然即便是吴山河做了掌教,这剑山还是只有几个弟子,重开剑山,有何作用? 说到底,总会有剑士进入剑山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吴山河往前走了几步,便要走进那座剑仙大殿里。 剑山外的人或许不知道剑山掌教即位需要做些什么,但吴山河很清楚,剑山掌教即位并不复杂,只需要在剑仙大殿里点起一炷香便可。 这之后,便挑不出半点毛病来了。 要有谁再说吴山河不是剑山掌教,都一点不行了。 没有人去拦他,于是吴山河很容易便走进了那座大殿。 所有人都在等吴山河,等他什么时候走出来,等他什么时候主持之后的剑士入剑山一事。 没有人注意到李扶摇已经来到了盛京身旁。 感受着盛京一身散发出来的剑气。 李扶摇略微有些难受。 但他还是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呢?” 这个问题绝不会是平白无故便问出来的,既然发问,那便一定有缘由。 李扶摇和盛京的辈分相差很远,若是认真论起来,连李扶摇自己都不知道该称呼他什么。 老祖宗许寂的师叔。 盛京情绪很平静,他自然知道李扶摇是问的什么事情。 无非便是之前他问他想不想做剑山掌教的事情。 那件事怎么看,便有很多种不好的居心。 李扶摇不是剑山弟子,也没有剑令,不管怎么看,都轮不到他。 当然,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吴山河有剑令。 要是李扶摇点头了。 恐怕他和师兄吴山河之间,便要是生出一道裂缝了。 可即便是他没有点头…… 不也生出了吗? 李扶摇一直都在说剑山是吴山河的,这是老祖宗许寂的意思,李扶摇不会去违背。 盛京看着这个在自己的剑气影响下还神情不变的年轻人,平静的说道:“你是不想,还是不能?” 李扶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想和不能,不都是个不吗? “吴山河说得对,那是他的剑山,可倘若他没有那块剑令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盛京的声音很小,这句话就只有他和李扶摇两个人能听见。 李扶摇明白了。 师兄要是没有那块剑令,自然不会这么顺利便成为剑山掌教,而在当时的情况,的确是得有一个人先站出来,站出来做那个出头鸟,等到出头鸟做完了,自然便等主角走出来。 要是吴山河没有那块剑令,那么师兄不会是出头鸟,自己才是。 李扶摇神情很复杂。 盛京却是全然不在意。 他叹了口气,平静道:“这件事做的不太好,主要是我不太开心。” 盛京说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盛京不会在意李扶摇的想法,哪怕他也是他的后辈,但是和吴山河比较起来,孰轻孰重,谁都看得出来。 一个是亲孙子,一个只是后辈弟子。 李扶摇知道这里面的差距。 他的情绪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说道:“我能理解,我可以接受。” 我能理解,我也可以接受。 这种事情除去接受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李扶摇摸了摸剑柄。 若是他是个登楼境的剑士,此时此刻,他别的不说,便要向他问一剑。 不管盛京在登楼里走得有多远。 都不能阻止李扶摇出剑。 可惜他不过是个太清。 李扶摇自嘲一笑。 能够出现在这里的人,能够想明白之前盛京的举动的,一定不会在少数,只是想通了,又能做些什么呢? 周青觉得盛京有些丑陋。 许吏则是好不掩盖自己的情绪。 他看着周青,平静道:“我要是向他出一剑,胜负怎么算?” 周青斜瞥了一眼许吏,然后无奈道:“你要是敢出剑,我就敢给你收尸。” 许吏皱了皱眉,正想着说话,却心有所感的抬头看了天。 远空生出一朵彩云。 在落霞的照耀下,看着十分好看。 等到仔细一看,才发现那远方的彩云不是彩云,而是一条长河。 一条五彩长河! 所有人都沉默着看着那条五彩长河。 沉斜山的登天楼对于这门道法有记载,但这世间,恐怕就只有一个人研习了这门道法。 那位沉斜山的观主梁亦! 但真的是那位观主亲自来此? 就在众人还有疑问的时候。 远处又生出了一轮明月。 此时才近黄昏,怎么可能会有一轮明月呢? 可本来就有。 有一轮明月…… 这个世间有一个人,惊才绝艳,能够同时施展两门道法,一手五彩长河,一手明月。 那个人叫做梁亦,那个人是沉斜山的观主,是云端之下,道门真正话事者。 剑山选掌教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山上的大事,梁亦应该来,只是处于这样的节点,这位观主出现在剑山,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许多人都把视线落到了盛京身上。 之前盛京出剑,大家都看到了,那才是真正的杀力无穷。 若是说在盛京之前,人人都说观主梁亦是云端之下山河最强,那么有了盛京,这个名头不见得一定会被梁亦握住。 而这位观主亲至,恐怕也就只有盛京敢说战而胜之了。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就是因为梁亦当年登山,导致老祖宗许寂重伤之后再受重伤,才让他不得不提前亡故。 可以说剑山为何封山,都是因为观主梁亦。 要不是梁亦,恐怕不会这样。 而现在梁亦又来了。 剑山要如何解决? 恐怕这不管是来看,都是一件不好解决的事情。 随着那条五彩长河原来越近,梁亦的身影也出现在众人眼中。 这位一身普通道袍,看着更想是个读书人的沉斜山观主从云上落到山上。 站定之后看着这些人,平静说道:“听闻今日尘埃落地,剑山有新掌教重掌剑山,梁药特来祝贺。” 梁亦很平静的看着众人,很平静的开口。 气度很是不凡。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六章 关于妖族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梁亦都是修士们口中的登楼第一人。 既然是登楼第一人,那便是云端之下第一人。 虽然在白鱼镇的时候,梁亦没有拦得下白知寒,可那是白知寒。 那个时候的白知寒,虽然是胜过了梁亦,但也不过是用特殊法子重现人间的家伙而已。 白知寒很强,但不能说梁亦很弱。 此刻梁亦亲临剑山,只怕除去盛京,没有任何一人敢说能够稳胜这位沉斜山的观主。 盛京没有说话。 梁亦看着这些人,平静道:“剑山既然重新选出了掌教,那自然是大事,如此大事,道门若不前来恭贺一番,只怕是有失礼仪。” 他说着话,但是却没有人看他,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身后。 看着远处的云端。 那里有十几道气息。 很快便有十几位登楼都到了剑山。 梁溪是道门的梁溪,但这个道门,却不是仅仅只是说沉斜山一处,道观在梁溪有许多。 观主在梁溪也会有许多。 于是当这些观主联袂而至的时候,便是如此了。 十几位气息高低不一的登楼修士站在剑仙大殿前,看着这些剑士,没有人说话,但情绪都不相同。 有的人很戏虐,有的人眼里是嘲弄。 但不管怎么说,总没有一个人的情绪是善意的。 梁亦问道:“掌教呢?” 他虽然是在发问,但实际上看着的一直都是那座剑仙大殿,他早知道吴山河在那里面。 有些事情,会让人不太清楚,但有些事情,却很难瞒住什么人。 就像梁亦身为沉斜山的观主,想要知道很多事情,自然也很简单。 没有人说话。 哪怕是那几位登楼。 周青和许吏倒是不怕,只是似乎现在是在和剑山打交道,他们严格意义上属于外人,并没有好说话的理由,于是他们两人,自然而然的也没有开口。 盛京漠然道:“既然是来道贺,为何不见礼?” 这个礼是那个礼。 也是这个礼。 梁亦和一众登楼修士这般作态来到剑山,便是无礼,既然无礼,也自然没有带着礼。 所以便是不见礼。 梁亦看了眼盛京,轻声道:“既然是来道贺,怎会无礼?” 说着话,身后便有一位登楼修士捧着一个盒子走了出来。 盒子很长,不太像一个盒子,倒是像某些东西,比如剑匣…… 剑匣里能装着什么呢? 只怕除去剑之外,没有别的什么了吧? 这剑山便是剑极多的地方,难不成道门的剑还要比剑山的剑还要多,敢送剑,岂不是十分有自信。 盛京微微皱眉,伸手一招,剑匣便自己打开。 里面果然有柄剑! 那柄剑通体乌黑,看着有些腐朽之意。 怎么看都算不上一柄好剑。 但是认识那柄剑的人,绝不会这么想。 “是乌鹊?!” 有人惊骇出声,认出了这柄剑。 这世间的名剑有太多,出名的剑有许多,一柄普通的名剑,怎么能让人失神喊叫。 实际上这柄剑很有来历。 李扶摇看着远处的那柄剑,想起了很久之前洗初南讲的那个故事。 一柄剑要想很出名,自然便得有些故事才行,若无故事,便需要持剑者很出名…… 这柄剑似乎两者都有。 …… …… 剑山的剑有许多,大部分都在洗剑池,但也有一些在剑冢里。 剑冢的里大抵性子很烈,不适合后辈弟子选用。 但总归会有些例外。 便比如这柄乌鹊。 这柄乌鹊是剑山所铸,最开始只是一位普通剑山弟子的佩剑,那位剑山弟子资质说不上高,也不是什么特别出彩的人物,这一辈子走到最后也不过是个朝暮境。 一位朝暮境的剑士,只能被说成不错,万万说不上别的。 那位朝暮境的剑士练剑几百年,未能走到更远的地方,便要老死了,剑士们常说,天地虽大,唯有一剑。 那位剑士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也就只有这柄乌鹊,于是在他要死之前,他便想把这柄乌鹊给找一个新的主人。 于是他便在剑山才收的新弟子中挑选了一位,把剑赠了出去。 谁知道这柄乌鹊不知道怎么的,好像已经通灵,在离开那位朝暮境剑士之后,竟然变得暴戾。 死活不让那剑山弟子拿着。 甚至差点便要了他的性命。 那位朝暮境剑士无奈,只能把乌鹊取回,想着等到自己死后,便一柄带进地下。 可那个时候的剑山掌教正好在研究一门剑阵,需要一柄通灵的剑。 正好那位朝暮境剑士行将就木,便生出要他的剑想法。 那剑士虽然不愿,但是剑山掌教的命令怎么能够违背,于是便只能把乌鹊交了出去。 剑山掌教境界高妙,镇压一柄剑完全没有问题,因此乌鹊便在那位掌教手下让他好好研究剑阵。 那位剑士早已经是行将就木,并未等到剑山掌教研究出来什么,便已经撒手人寰。 剑山掌教花了整整二十年,都没有将剑阵研究出来。 于是便放弃了。 只是那位剑士已死,这柄剑若是放到洗剑池,后辈弟子若是拿到,也会有些问题,于是剑山掌教便将那柄剑放到了剑冢里。 那里的剑千奇百怪,放在那里再合适不过。 于是乌鹊便在剑冢里度过了百年。 百年之后,剑山有一位天才把他从剑冢里带了出去。 那个天才是剑山几百年难得一遇的习剑天才,只怕差剑胚,也就只有一线而已。 他拜入剑山,不过短短五十年,便已经是春秋境的剑士,境界高妙,修行速度之快,让人侧目。 只是这五十年之间,他都并未有佩剑。 他瞧不上洗剑池那些剑。 可世间绝好的那些剑,不见得能拿到。 于是他便整整五十年都没有持剑。 直到有一日,他入剑冢闭关,找到了那柄乌鹊。 乌鹊最开始很抵触那些想要成为新剑主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剑士却是没有半点抵触之感。 因此便认了主。 有了剑。 这个人的境界又很快从春秋来到了登楼。 这是一境之隔。 但不知道却是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走到过的地方。 成为登楼之后,那人志得意满。 很快便出剑山去游历世间。 那个时候的剑士虽然已经成就衰败之象,但并未像是如今这般。 于是那人在世间百年,斩杀了许多山妖,在山河里的名声不小。 剑道又磨砺百年之后,那人不知道为何便生出些其他心思,竟然要仗剑去沉斜山。 当时的沉斜山早已经成为了世间最大宗门。 观主更是世间一等一的修士。 当然,也不过是登楼而已。 那人的剑道修为已经很高了,有多高,说是当时的剑道世间第一也不为过。 于是他出剑,便意味着是剑士一脉和道门的交手。 胜负自然是不简简单单是胜负而已。 意味着什么,其实无需多言。 磨砺了百年剑道之后,那人便仗剑上山去挑战那位观主。 “结果呢?” 当时李扶摇是这样问洗初南的。 那个时候洗初南看着李扶摇笑着说道:“自然是他死了。” 死了,剑自然也掉在了沉斜山上。 那柄剑便留在了沉斜山上。 直到现在。 梁亦把它带了回来。 此时此刻,梁亦把剑带回来。 绝对不简简单单是还剑而已。 一定会有些别的因素。 比如羞辱…… 这柄剑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名声很广,很适合在今天送出来。 很多人想起这一段尘封往事的时候,便会想起那个人。 这是道门今日送给剑山的礼。 也就是那么无礼! 盛京眼神深邃,看不出有什么怒意。 但是他身侧的剑意已经是如同一团浓云,驱散不开了。 谁都知道盛京现如今已经很生气了。 倘若之前没有那么十几位登楼修士出现,只怕众人不会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谈不拢,那便打就是。 谁都想看看到底盛京更强还是梁亦更强。 可是现在这个局面下,要是盛京要忍不住先出手,那么只怕是会出现一场乱战,而且谁知道这到底会不会还有些别的道门强者埋伏在暗处呢。 若是真有。 那剑山出手在先,怎么应付? 这样一来,即便是朝青秋也没有出剑的理由吧? 如果说之前白翁是道门落下的棋子,是一颗暗棋。 那么现在,道门只怕便是明着落下一子了。 等着剑山决断。 可是现如今的剑山,真的有资格坐在棋盘对面和道门对弈? 只怕是谁都不会看好的。 别说会不会有这么多棋子让剑山驱使,就连落座的那个人有没有资格,都很难说。 梁亦是道门领袖,是沉斜山的观主,是世间修士公认的登楼第一人,能够有资格和他对坐下棋的,这座剑山上除去剑山掌教,只怕没有别人。 可是剑山掌教吴山河,即便是剑山掌教,但境界太低,恐怕真是没有资格坐在梁亦对面和梁亦下棋。 盛京虽然境界高妙,但是差了一个身份,也没有资格坐在梁亦对面。 梁亦看着那座剑仙大殿,乌鹊就在匣中。 剑山接还是不接? 吴山河从大殿里走出来。 看着远道而来的梁亦。 他在看这位道门领袖,这位道门领袖也在看他。 “观主不远万里亲至剑山,晚辈倒是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 即便是面对着这位道门领袖,吴山河也没有半点慌乱,吴山河或许能够慌乱,但很显然的是,剑山掌教不能乱。 他要是乱了,剑山也乱了。 梁亦看着吴山河,忽然觉得有些意思。 这个世间到底是不是年轻人的,只怕在他看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年轻人会出现在这个世间,但绝不会一出现这世间便都是他们的。 需要成长。 他们需要成长,可等到成长了之后,是不是又变成了他们这个年纪了? 那这个时候的年轻人,又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呢? 那岂不是说这个世间至始至终都不是年轻人的? 想着这件事,梁亦皱了皱眉头。 然后舒展开来。 身后自然会有一人把乌鹊剑捧到吴山河身前。 等着这位剑山掌教去拿剑。 无数人都看着他。 毫无疑问,这柄剑一定会是被道门做过手脚的。 可能真有某些说法。 比如不入登楼不得用? 吴山河看着这柄对于剑山来说是耻辱的剑。 神情复杂。 李扶摇是从洗初南口中听到的故事,但是吴山河却是在老祖宗嘴里听到的。 老祖宗讲起这个故事的时候,没有愤懑,也没有别的什么情绪。 只是在说完之后,才叹了口气。 当时吴山河还是个孩子,老祖宗许寂看着他,轻声说道:“山上也好,山下也罢,终究是把面子都看得极重的。” 的确,很多事情,山上和山下没有什么区别。 都明白的。 吴山河开口说道:“此剑既然在沉斜山多年,观主何必把它带来。” 梁亦看着吴山河,觉得有些意思。 他没有急着说话,等着吴山河的下文。 吴山河继续说道:“劳烦观主将此剑带回去,有朝一日,自然有人登门去取。” 没有人想到吴山河会这么说,但很快他们都能想通了这其中的关键。 若是这柄剑有问题,吴山河拿不出来,那何必去看。 本来都拿不出来的东西,伸手去拿,不正好随了梁亦的愿。 所以吴山河说不要。 便把问题推回去了。 而且还顺带这告诉了他们,有朝一日,剑山是一定会把这柄乌鹊带回剑山的。 梁亦微笑道:“既然吴掌教不要,那便算了,那梁亦便等着有朝一日有人上沉斜山把剑取回来便是。” “只是梁亦今日前来,不仅是为了送剑祝贺,还有一事还需要吴掌教点头。” 吴山河皱眉问道:“观主所言此事为何?” 梁亦说道:“关于妖族。” 此言一出,整个剑山的剑士都呆住了。 关于妖族。 这是什么事情? 要知道当年为何剑士一脉会凋零,不就是因为和妖族大战,战死了那些剑仙,才导致如今这个局面吗,现如今剑山才刚刚选出掌教,梁亦便亲至,先是送剑,这便是谈事。 是妖族。 很多人有些不好的预感。 就连李扶摇都有些失神。 但他很快便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天上。 今夜的星光倒是不错。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七章 星光之下的人间有朝青秋 星光落在剑山上,落得最多的地方,还是吴山河的脸上。 这位新任剑山掌教看着梁亦,沉默了很久。 关于妖族。 这局棋下到这个时候,无非都是一方落子,另外一方想着解决办法而已。 可谁能想到,继白翁那颗棋子之后,梁亦这一次落子,竟然便如同疾风骤雨,丝毫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山河人族和妖土虽然停战六千年,两方大致保持和平,可不论是山河还是妖土,想要彻底除掉另外一方的心思,一直都是有的圣人们要是再怎么看都看不到离开人间的希望,在生命的尽头会想着做些什么? 除去为自己的后辈留下些东西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吗? 倘若能在离开人间之前做了一件能够让人族称道的事情,值不值得?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无法离开人间。 那么在人间能做到的最大功绩,自然便是消灭北海那边的妖族。 没有什么能比做到这件事更厉害了。 但这件事太过危险,而且牵扯很广,即便是三教圣人都不会轻易去做。 更为主要的是,山河一直没有稳胜妖土的实力。 倘若不能保证打赢这场战争,之后让妖土成为了山河的主宰,那将会让山河变成什么样子。 想来人人都想得到。 人族即便不被妖族灭族,只怕也会沦为妖族的奴隶,受尽剥削,丧失尊严,人间将是一片炼狱。 当然,要是人族不被灭族,或许千年万年之后,会在某处生出一个少年天才,他为了解救人族,一路横推,历经千辛万苦,经历千难万难,最后推翻了妖族的统治,成为了人族的英雄。 不过这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就算不去说这个故事发生的时候,那场战争会有多惨烈。 人们也该想到在那个故事发生之前的那些年里,人族的生活会有多困苦。 当然,造成这种局面的,也是他们的先祖。 也就是生在此刻的那些修士们,他们要是败了,后人便是如此。 所以这场战争,即便是两边都想了六千年,一样没能付诸于行动。 可今日依着观主梁亦的语气,三教似乎是想对妖族做些什么,而且还不一定就只是三教,还会带上剑士一脉。 所以才有观主来此。 这个理由找得很好。 无论剑山有一百个理由推脱,在这个事情面前,也没有任何可能推脱。 这是每个修士都推脱不掉的事情。 吴山河侧过身子,示意梁亦进到大殿里再谈。 梁亦平静的走进大殿。 他不担心有任何埋伏,若是在剑山上,一位道门领袖喋血,这也不用找什么理由了,自然会有无数道门修士来到剑山,将剑士一脉赶尽杀绝。 那便是名正言顺。 即便朝青秋想出剑,只怕也没有理由。 至于吴山河,若是被梁亦杀了,其实也不见得是坏事。 剑山或许会因此换一个境界更高的掌教。 那样想来大部分人都会很乐意看到。 两人走进了大殿。 一群人都在看着大殿,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 但总有人不愿意去看。 周青转头看着那女子,轻声道:“星光不错,咱们一起去走走?” 鬓角已经生出了白发的女子点点头,牵起周青的手离开了这里。 许吏看着这幅场景,然后笑道:“咱们也去走走?” 那个身体早已经恢复的妇人看着许吏,点了点头,但是却是牵起的那个小姑娘。 许吏有些无奈。 但总归也是跟着这对母女往前走去。 李扶摇离开人群,来到一处偏僻角落,一个人安静的看着星光。 剑山既然是师兄的剑山,未来该如何,师兄自己去想吧。 李扶摇忽然觉得很疲倦。 可是手落到腰间,却又碰到了那块剑玉。 他有些惆怅。 “老祖宗您既然是把剑山留给了师兄,为何又要我看着?” 是的,当年老祖宗给他这块剑玉,让他成了剑山供奉,绝不简简单单是让他做个剑山供奉而已,更深层次的含义,是让他看着剑山。 若是揣测恶意一些,便是可以说老祖宗早已经告诉他,剑山不是李扶摇能够染指的。 只是斯人已逝,何必介怀。 “我早说过这剑山是你们的剑山,你何必这般?” 朝风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这边,看着李扶摇,轻声说道。 “朝先生。” 李扶摇看着朝风尘欲言又止。 朝风尘在他身旁站定,笑着说道:“你也不一定是想着要说上一句‘这是我的剑山’只是觉得当初许寂没有把你视为是担起责任的家伙,有些失落?然后今天又遇到那个老头子,觉得更失望?” 李扶摇想着委婉说些别的,但想了想和朝风尘,应当不用拐弯抹角的,于是很快便点头说道:“是这样的。” 朝风尘感叹道:“虽说当时山上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我大抵也可以看出一些眉目,许寂早早的就把剑令交给了吴山河,不仅仅因为他的身份和他从小便是在剑山长大的缘故,而是许寂觉得你师兄吴山河的心性适合做这个剑山掌教,可为何对你,却当面便送了一盏灯笼?后来为你,又不远万里为了出剑,是为了什么?自然对你并无所图,我甚至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当年你没能登上剑山,一定不仅仅是因为谢陆忘了给你说天黑一定要走上剑山山顶的事情。” “反倒不仅是许寂,还是谢陆他们三人,都不愿意你登上剑山,成为剑山弟子。” “这是为什么,自然是不愿意你李扶摇也去承担起作为剑山弟子该承担起的责任。” “这当然就很自私了,因为没有人问过你的想法,但他们无非是想让你练剑便练剑罢了,为何陈嵊当年教你练剑却是不曾把你送到剑山?他那样一个朝暮境的剑士,御剑前往剑山要得了几日?” “归根结底,他们都只是给你铺就了一条路,路不长,你走了一些之后,便该走去别的地方,不管是什么新路,都顺着你的心意便可。” 朝风尘看着李扶摇,眼里有些特别的情绪。 李扶摇想了很久,等着星光落在他脸上又离去,这才说道:“原来如此。” 他其实想到了一些,但绝没有想到朝风尘说的这么多。 朝风尘说了这么多,不过是在帮他解题而已。 就像李扶摇离开北海的那一年,他写了一封信到甘河山。 也是想让朝风尘解题。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朝风尘同剑山下的三位师叔一样,都是他的师长。 传授剑道也好,或是解惑也好。 “多谢朝先生。” 李扶摇看着朝风尘,有了些笑意。 “那么你什么时候破开太清,走到朝暮呢?” 李扶摇皱眉道:“还要些时日。” 他学了剑仙万尺的御剑法门,身体里能演化出来许多灵府,由此便能拥有许多伪本命剑,但为何自古以来,剑士一脉都是一剑在手,天地可去。 这一直在提醒李扶摇,或许这门御剑法门到了最后也是要走万剑归一的路。 可剑仙万尺即便是成为沧海,也不曾万剑归一,这又让李扶摇有些疑惑。 沧海都不曾如此,岂不是说这万剑归一在沧海之上? 倘若真是如此的话。 如何是他现如今小小太清就能琢磨明白的。 只是除去万尺之外,李扶摇是唯一研习这门御剑法门的人,有许多问题存在,但并没有人可以给他答案,所以还是得自己去摸索。 从练剑开始,他始终走得都是一条自己去走的路,一身所学多而杂,要想剑道大成,只能把这些所学都揉碎做出些新的东西出来。 不知道是哪位剑道前辈曾经说过,学我者生,似我者死的。 李扶摇要做的,就是要找到自己的路。 朝风尘看着天边的星光,然后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说道:“梁亦都来了,可苏夜没有来,这便说事情其实并没有我想得那么严重。” 李扶摇问道:“朝先生想的事情是什么?” 朝风尘笑道:“还能是什么,自然是开战。” 朝风尘说的开战,不是别的什么,就是那个意思。 人族和妖族开战。 倘若真有那一天,先不去说胜负,光是战争便会送走许多生灵。 等到之后沧海们打了起来,那造成的后果会更加严重。 六千年前的那一战,山河和妖土之间便出现了北海。 若是六千年之后再有一战。 这一次恐怕就是真正的山河破碎了。 而且大战是一定会分出胜负的。 人族胜,妖族无。 妖族胜,便是人族无。 李扶摇皱眉道:“打得起来吗? 朝风尘说道:“不一定。” 李扶摇挑眉看向朝风尘,想知道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朝风尘说道:“以前两方都不敢开战,是因为没有必胜的把握,但现在里山河里有朝青秋啊。” 是啊,有朝青秋啊。 有别的人没有什么的,有朝青秋就行。 朝风尘笑道:“不管三教圣人是怎么觉得朝青秋恶心的,但有一点必须要承认,一个朝青秋,至少相当于两个沧海境。”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八章 世间是局棋,到处落子 星光不仅落在剑山上,还落到了崖底,落到了两个白衣男人的衣衫上。 星光照白衣,很是好看。 三两站在竹楼前,看着那两个男人的背影,皱着眉头。 当然,他的视线更多的是放在叶长亭身上的。 这位陌生的男人,一身气息竟然和朝青秋相差无几。 即便要差一些,也不会差太多。 这让三两很是不解。 朝青秋是沧海,已经是这世间唯一的剑仙,你难不成也是? 可你要真是,为何我之前一点都不知道? 是某位剑仙转世还是别的什么? 三两眼里的疑惑越来越多。 但始终还是没有看出什么来。 站久了,便觉着无趣。 转身回到竹楼,便顺手关上了门。 四两趴在窗边,看着那条小溪前的两人,笑着说道“当年柳巷也不过如此吧?” 三两反驳道“谁说的,柳巷那气度,是他们能比得吗?” 四两直截了当的打断三两的话,直白道“柳巷有个啥气度……要不是成为了沧海,谁愿意搭理他?” 三两无奈道“你能不能摸着良心说话?” 四两哼了一声,“我是剑鞘,我哪里来的良心?” 三两心底想着,你不仅是剑鞘,你还是个女人,自然是不讲道理的。 只是这种话,他自然是没有说出口的,要是说出口了,今天就真的不得安宁了。 …… …… 看着星光落在溪水上,让溪水呈现出来一副极美的画卷。 朝青秋开口说道“有我有个朝青秋,又有什么用?” 当日在白鱼镇的时候,朝青秋一剑斩开镇妖碗,在镇妖碗里放出一尊大妖,由此,便让妖族多了一位大妖。 当然,平南的出现不见得便会让妖族多出一位大妖,因为妖土便只有那么大,疆域早已经划分好,若是凭空多出一位别的什么大妖,不用人族担忧,妖族便要内部做出些事情。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当初北海出现北冥的时候,才有了妖土大妖出手,当然,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叶圣当日虽然怒极,但并未太过于不可接受。 妖土即便是再多出一位大妖,对于叶圣来说,也无法让山河和妖土的实力对比发生倾斜,影响不了人间大势。 既然影响不了,那便是小事。 同理可得,妖族多出一位沧海境没有什么作用,那么山河这边有一位举世无敌的朝青秋,虽然有可能让战局出现倾斜,但说起影响整个战局,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这个人间大势,一人很难影响。 叶长亭抚摸着剑鞘,看着星光说道“既然有你一个朝青秋,和没有你一个朝青秋没有什么影响,那就是说这又是一个局了,你们总是下棋,一点都不觉得累?” 朝青秋笑道“要是这世间的事情,都可以用一剑来解决,我何必这么烦恼,又何必做这些事情。” 叶长亭没有急着说话,他想起了某些事情,那里的事情,还当真可以用一剑来解决,只是那个持剑的人,一定得是他而已罢了。 朝青秋说道“我之前便说了,那落子的手法不像是梁亦,这一局棋倒是才有点道门的风范,看来是有人知道我们去找过刘道年了。” 叶长亭皱眉道“那做的这么明显,不就是明摆着让你知道的吗?” 朝青秋说道“有可能刘道年也是这个局里的人。” 之前他们在庆州城里见了那位行将就木的刘圣,他们甚至还谈妥了一些东西,最后朝青秋知道了一些东西,叶长亭不知道。 反正他不是这个人间的人,知道这些事情,也没有什么用。 他就是来找一个人的。 说是找一个人,但说起来还是找一个答案。 一件事,他在书里没读到结果,于是便只能进入书里找了。 朝青秋问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叶长亭淡然道“要不你再给我斩开一次天幕,我就跟着走了。” 朝青秋皱眉道“你走了我怎么办?” 叶长亭有些怒意,“朝青秋,说话别那么恶心。” 朝青秋揉了揉脑袋,不再说话。 他本来对人间便有了些倦意,若是没有叶长亭,他说不定会强自再撑一段时间,但有了叶长亭之后,朝青秋反倒是不想撑了。 人间已倦,是时候去看看天外风景。 就算是不能去天外,也该做些别的了。 “这个局既然是云端布下的,那我便去看看云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叶长亭揉着眉头,叹了口气,“开始落子了,你要怎么应对这个起手式?” 朝青秋问道“儒教都还没来,急什么?” 叶长亭说道“你要入这个局,能全身而退?” 要是儒教和道门再真的联手布局,为得便是把朝青秋抹杀,免得他影响这个人间的话,绝对不会像是之前那般简单,一定会是雷霆手段,即便是最后把一两位圣人性命搭进去,只怕都很有可能。 毕竟朝青秋之前在白鱼镇的那一剑,落下的时候,便实在让不少圣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若是放任朝青秋,这山河之后会怎么样,还真说不定。 而那一剑可以说是朝青秋的一剑,也可以说是朝青秋的落下的一子。 自从他成为沧海开始,便一直在和圣人们博弈,之前有来有往,有输有赢。 只是这些时日,显得开始有些急了。 之前是在一些小事上落子,现如今落子的则是在一些大事上了。 那些棋盘上,随意一步走错,都很可能让事情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化。 三教圣人们家底丰厚,可以随意落子。 但朝青秋就那点东西,落子一旦有些偏差,就是全盘皆输。 所以说朝青秋这些年落子,一直都极为谨慎。 容不得半点差错。 “可是你为何急了起来呢?” 叶长亭问道。 其实他也知道答案。 朝青秋已经说了很多遍。 朝青秋说道“倘若重新活一遍,我不太想练剑了。” 叶长亭一本正经的说道“你锄地可做不好。” 先是一阵沉默,然后片刻,便响起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惊乱了星光。 —— 夏蝉不仅仅会只在某一个地方才有。 当然,常年气候偏低的妖土可能要推迟很久才能听见蝉鸣声。 但学宫不是什么特殊的地方,有夏蝉声很是正常。 学宫除去修行的读书人之外,还有许多少年,他们往往才入学宫,在学习修行法门的同时,也在读书。 学宫作为天底下最大的一座学堂,有着世间最有学问的掌教苏夜,有着在别处很难找到的教书先生。 有幸在学宫里读书,即便是最后因为修为不够而被请出学宫,怎么看都会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只是这些少年毕竟还是少年,虽然知道学宫是难得的好地方,但也不见得真能克制得住少年人贪玩的天性。 比如今日,学宫对于王霸之术研究最深的刘夫子在溪边讲学,并不是对那些已经学有所成的学宫学子,而是对才入学宫的那些少年讲学。 时值夏日,虽有蝉鸣声,但更多的还是溪旁的蚊蝇,刘夫子穿了一袭长袍,足以遮挡身体绝大部分地方,更为重要的是刘夫子是一位太清修士,境界深厚,蚊蝇怎么能够近身。 他自然不担忧这些。 可是一众在溪边听刘夫子讲学的学子们便是瘙痒难耐了。 宋沛坐在某个偏僻的地方,双腿早已脱了鞋袜放入了溪水里,但其余地方仍旧是被咬了不少包。 很快便红肿了一片。 与他临近的一个少年,是某位在学宫里也很有声名的夫子的学生,但怎么看也没有掌教弟子宋沛的地位高。 看着宋沛把脚放进溪水里,那少年低声提醒道“宋师弟,刘夫子最是讲规矩的,你这样不合礼仪,只怕等会刘夫子生气了,师弟要被打手心了。师弟纵然是掌教弟子,但总归也要讲点规矩的,不然怎么做我等表率?” 少年这一番话,有理有据,依着谁来看都没有问题,宋沛掬起一捧水,喝了口,然后赶紧把脚从溪水里拿出来,然后迅速的穿好鞋子,低声说道“杨师兄提醒得是,我散漫惯了,还不是太懂学宫规矩。” 那少年依旧低声道“师弟既然有幸成为掌教门下学生,有掌教大人教导,自然是不用旁人多说的,只是学宫的学子太多,难免会有人会对师弟非议的,这种人不管放在何处都不能杜绝,师弟要小心才是。” 宋沛点点头,再度道谢。 两人这一番低声交谈,其实早已经落在那刘夫子的眼底,只是顾忌宋沛的掌教学生身份而已,要不然早便动怒了。 此刻见两人不再交谈,而且宋沛还对做了一个表达歉意的表情,这让刘夫子心情颇为舒畅,讲起课来,声音便都要大了几分。 甚至在他心里想着,宋沛果然不愧是掌教的学生,小小年纪便有这般不凡,再加上修行天赋也不算低,只怕真是以后顾缘在学宫唯一的敌手了。 顾缘作为学宫的读书种子,虽说年纪比起来叶笙歌,要足足小了十来岁,但不管怎么看,修行天赋不低那位梁溪道种,现如今都已经是太清境的修士,而且看样子,要不了多久便能破开太清境,成就朝暮。 这种修行速度,不知道和那位梁溪道种相比,会不会更快。 那位道种如今不过而立之年,便已经是朝暮境的修士,才短短二十多年,他便来到了朝暮,这让那些平日里自诩天才的修士,只怕是脸上也火辣辣的疼。 就好像有人当着他们的面,打了他们一个巴掌一样。 顾缘年纪小,但也是快要碰到朝暮的门槛了,要是能在这二十岁的年纪成就朝暮,不说别的,至少便肯定是这世间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朝暮。 绝对不会有半点意外。 只不过少年天才又如何,只要没有走到最后,这一切都不能有定论,毕竟大道还长,谁能走到尽头不一定。 谁能先一步走到尽头,也不一定。 先落笔的不一定能先画完那副画。 后落笔的也不一定后画完那副画。 后来居上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 想到这里,刘夫子一下子有些失神,等到回过神来,发现日头已然西斜,他笑着站起身,说了声下课,便自顾自离开溪旁。 只留下一众有些困意的弟子。 王霸之术,这一门学说,其实在如今这个世道并无太大作用,真要说这门学说的强盛之时,应当是在数千年前,这个世间还不是三座王朝鼎立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世间要乱得多,自然便对让这门学说有了很好的施行可能,而现如今的世道,三座王朝鼎立,却无任何一座王朝敢大兴刀兵,实在是也是权衡。 道门和儒教实力相差虽有,但不至于有完全有一方落入下方的情况发生,而受儒教和道门节制的延陵和梁溪,打不起来,便很是正常。 至于大余,偏安一隅已是不易,哪里还能做些别的什么呢。 宋沛和那位杨师兄道别之后便皱着眉头往学问潭那边去,他一日的功课不再这些夫子这里,而是在那座茅屋里的老先生里。 之前第一见那位老先生,他就知道了那位是自家先生的先生,之后几次他一打听,知道了更了不得的事情,原来自己的这位先生的先生,当年还和圣人吵过一架,虽然最后还是他输了,但是能够和圣人吵架,足以说明很多事情。 宋沛也知道那些圣人才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读书人,学问极高,而且最重要的是,打架很厉害。 虽然在他看来,自己的先生才是这个天底下最厉害的读书人,但学问是厉害了,不见得打架也厉害啊。 自己的先生的先生敢和圣人吵架,自然也是很厉害了。 只不过这么厉害的人,每日要给他讲课,想起这件事,宋沛就头疼。 之前好不容易去白鱼镇散了会儿心,偏偏又遇到了大事,最后只能被抓回来了。 顾缘师姐这些日子在忙着修行,没有时间理会他,禅子早已经离开学宫,返回佛土,好像是要回去做些什么事情,会在三五年之后归来。 而黄近,不知道怎么的,在师叔周宣策那边得了许可,要去游历世间,也是三五年不见得能够回来。 宋沛在学宫不就这几个朋友吗。 都没了,还不如就在学宫里好好听自己那位先生的先生讲课也好。 叹了口气。 往前走了几步。 宋沛忽然停下脚步,因为路旁此刻正站着一个身材瘦弱的中年男人。 他看着宋沛,笑意醇厚。 宋沛快步走到那中年男人身侧,喊了一声先生。 能被他这样对待的人,除去那位学宫掌教苏夜之外,只怕再也找不出旁人了。 苏夜问道“是去听先生讲课了?” 宋沛点点头,“先生不在的时日里,每日便去。” 苏夜笑道“今日一同前往好了。” 宋沛喜出望外,那位老先生学问是大,无论他宋沛提出什么问题都能给出答案,可就是脾气比起来自家先生来说,不太好,要是宋沛做错什么事情,是真的会给板栗的,要不就是戒尺打手心,这还不轻。 每次从那间茅屋出来,宋沛便要伤痕累累。 只是那些伤看着严重,回去睡一觉也就都好了,宋沛知道这是那老先生的高妙手法,但是再如何高妙,打人的时候是真的疼啊。 苏夜好似是知道宋沛这么高兴是为什么,有些无奈的说道“等会儿要是先生还是要打你,我可保不住你,当年先生我想死和你这么大的时候,也经常挨先生的板子,这好不容易长大了,不被先生打板子了,就轮到你了。” 听到这话,宋沛如丧考妣。 苏夜轻轻拍了拍宋沛的脑袋,低声道“别想着怎么整天找人来躲过先生的板子,还是多想想怎么做好,才能让先生也没有理由打你。” 这些话,到底是苏夜的肺腑之言了。 宋沛哦了一声,兴致不高。 苏夜一边走一边问了些平日里的学业问题,最后廋了一截路之后,开口问道“你喜欢你顾缘师姐?” 宋沛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先生一来便要问这么直白的问题,他脸色有些苍白,若是旁人,他都还可以搪塞一番,但是这是自己的先生,是他最为钦佩的人,怎么好说假话啊? 苏夜看着小脸煞白的宋沛,有些苦笑不得,“你喜欢你师姐,这件事又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你这样是为何?” 宋沛低声嗯了一声。 算是作答。 苏夜说道“既然喜欢,何时表露心迹?” 宋沛皱眉道“师姐说她喜欢剑士,我怕她不喜欢我,要是给她说了,被她拒绝了,怎么办?” 苏夜问道“若是害怕别离,便不去遇见。这有什么意思?” 没有遇见某人,那便自然不会和某人分开,也不会有别离,但要是因为害怕别离便不敢去遇见,这是怎么都不对的。 苏夜说道“修行也好,读书也好,都是一条越往前走,你的朋友越少的路,你想有人陪你走完这一条路,很难的。” 宋沛问道“那怎么办?我想一辈子看着师姐。” 苏夜笑道“所以能够携手走一段路已经是幸运,别的便不要去多想了。” 宋沛后知后觉的问道“所以先生是说,要我去只争朝夕?” 苏夜脸色有些古怪,眼见前面那间茅屋已经在眼前,便说道“不见得你能争到朝夕,你那位师姐,眼光高得很。” 说完这句话,苏夜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做了个手势,让宋沛在门外稍微等一等,便闪身进了茅屋。 那间屋子不大,那个老先生却是很老了。 他微微眯眼,坐在一张榆木桌后。 听着门被人推开,然后又被人关上,他就已经知道是谁来了。 苏夜随便找了个木凳坐下,也不去看老先生的容貌,就自顾自开始说起话,“道门出手了,不知道是不是梁亦的手笔,反正应当要不了多久,象征意义上,便会有人族和妖族的一场不大不小的争斗,道门是借此要把剑山拉进局里,自然也考虑了我们,要不了两日,圣人的法旨便要落下来了。” 老先生冷笑道“说到底还是怕朝青秋的那一剑,所以要把他一起拉进去,只是朝青秋要是有这么蠢,剑士一脉早灭了,这一次但愿他们找了个好点的由头。” 苏夜感叹道“朝青秋上一次到底还是让他们害怕了,现在落子在棋盘上,都是要下一局大棋了。” 老先生睁开眼睛,看着苏夜,平静说道“云端有云端的棋局,那你在人间落子,不怕?” 老先生毕竟是苏夜的先生,虽然这些年他都没有出过茅屋,但是仅凭他在这里得到的消息,便知道苏夜这些年也在做一件大事,这棋局自然不是他一个人在下,其中的关键人物除去他之外,还有两位,一位是在摘星楼里的李昌谷,另外一个便是在妖土的王富贵。 这三人当年在学宫的时候便是极好的朋友,之后李昌谷转而练剑,王富贵愤而离开学宫,看似是他们三人分离,但实际上,除去王富贵不知道在妖土做些什么之外,李昌谷在洛阳城,其实还是有些作用的。 这一点,老先生很清楚。 苏夜淡然说道“圣人们想着云端的事情,想着怎么离开这个人间,想着怎么追求长生,想着怎么成仙,他们若是就这样不管云端之下的事情,我也不会做些什么,可身坐云端之上,还时不时看看人间是不是保持原样,这便不太好了。” 老先生嘲讽道“这人间是云端之上的人间,你一个人间的家伙,怎么管?” 苏夜摊手,无奈道“所以才要下棋,要不然我是朝青秋,一剑落在天外,剑山说重开便重开了,谁不服,我便再落一剑。” 老先生怒目而视,“你他娘的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苏夜也有些气急,当即便站起身来,想着要和这老家伙吵上一架。 这一对先生和学生,绝对不会是旁人觉得的那般如同父子关系。 反倒是如同仇人。 三两句说不到一起,便要开骂。 这要是让旁人知道了去,只怕要惊掉下巴。 苏夜一直以好脾气闻名,而这位老先生当年在学宫也是出了名的彬彬有礼,当时他收苏夜做学生的时候,不知道让多少学宫夫子都羡慕不已。 苏夜的修行资质,肯定不如读书种子,但也不见得能差到哪里去。 果不然,要了没多久,苏夜便开始崭露头角,后来甚至便成了学宫掌教有力的竞争者。 最后便成了学宫掌教。 当时谁不说这位学宫掌教有如此成就,是因为他有一个好先生啊。 可是在这之后,那位好先生不知道为什么,在云端掀起骂战,让一位圣人亲自来和他讲道理。 说是讲道理,其实不过就是吵架。 一个站在云端,一个站在人间顶端的两个读书人吵架。 这无疑是那个时候最让人震惊的一件事。 这场架最后虽说是老先生落败了,但其实谁都知道,这个老先生败得不是嘴里的道理。 而是身上的境界。 以及威望。 坊间有句笑言,说是圣人一定不会错。 圣人是云端上的大人物,一言一行自有道理,怎么会错。 这句话被许多人奉为圭臬。 但许多读书人倒是不这样想。 比如那位魔教教主林红烛,还那位改去练剑的读书人李昌谷。 苏夜站起身,站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些别的,只是有些无奈的说道“剑山之前出手,让洛阳城那边改了主意,那位延陵皇帝也是个极有想法的人,他之于学宫,便如同学宫之于云端。” 老先生讥讽道“他要是和你一样,要想做些别的事情,都是做梦!” 苏夜皱着眉头,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老先生忽然道“要是道门落子,梁亦呢?” 苏夜说道“在剑山。” 老先生冷笑道“梁亦都去剑山了,你为何不去?” 苏夜第一次表示疑惑,“我去做什么?” 这一次老先生是真的怒了,他也不说话,就是直接伸手在苏夜头上落下一个板栗。 这是这位学宫掌教时隔多年,第一次被自己先生打。 当真是 苏夜站起身,站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些别的,只是有些无奈的说道“剑山之前出手,让洛阳城那边改了主意,那位延陵皇帝也是个极有想法的人,他之于学宫,便如同学宫之于云端。” 老先生讥讽道“他要是和你一样,要想做些别的事情,都是做梦!” 苏夜皱着眉头,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老先生忽然道“要是道门落子,梁亦呢?” 苏夜说道“在剑山。” 老先生冷笑道“梁亦都去剑山了,你为何不去?” 苏夜第一次表示疑惑,“我去做什么?” 这一次老先生是真的怒了,他也不说话,就是直接伸手在苏夜头上落下一个板栗。 这是这位学宫掌教时隔多年,第一次被自己先生打。 当真是 正文 第四百七十九章 师兄有事,师弟解决 大殿里没有点蜡烛,但是来人带着灯笼,很容易便照亮了大殿以及吴山河的脸。 灯笼里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想来应当不是简单的是蜡烛而已。 包裹在外面的那层鲜艳红色油纸,并不阻碍光线照射出来,但没有人看得清楚里面是些什么。 这是剑山上为数不多的一件法器之一,也是老祖宗许寂生前最喜欢的小玩意。 李扶摇提着灯笼,缓步走在这座剑仙大殿里。 大殿里有许多灵位,上面镌刻着一个又一个曾经名动山河的名字。 每一个灵位之后,更是都有一副画像,栩栩如生。 当年登山不成,老祖宗许寂领他到这座剑仙大殿之前,便与他说过殿里有什么,只是那个时候他没有能登上剑山,不是剑山弟子,自然也没有入剑仙大殿的资格,自然也没能看过这里面的光景。 所以这是李扶摇第一次走进剑仙大殿,第一次看着那些剑仙的画像。 他打着灯笼缓步走过去,忽快忽慢。 画像上的剑仙不全都是剑山的剑仙,还有些别处的,因为剑士一脉凋零不已,因此剑山才将这些剑仙都供奉在此,为此还在每位剑仙的画像下写了一段不长不短的字,用来向后人讲解那位剑仙当年的事迹。 李扶摇停在一张画着一位身着紫衣的男子的剑仙画像前,却是没有去看他的容貌,只看他腰间的那柄剑,原来是明月。 再看下面的那些小字。 上面说了说这位名叫辛州的剑仙是南边某座剑道大宗门的弟子,天赋异禀,不过短短数百年便成就了沧海,喜好饮酒,又喜欢游历世间,在某处寻了一块天外陨石,亲自铸就了一柄剑,因为剑身清冷如月,故而取名明月。 数百年之后,人族和妖土大战开始,这位剑仙深入妖土,就此陨落。 佩剑自然也是不知所踪。 应当是落到了那片海里。 若不是青天君去找了出来,只怕还要蒙尘许多年。 李扶摇想着自己剑匣里的这柄佩剑,神情不变。 这天底下的剑,你永远都猜测不到到底之前握住它的是谁。 或许这一任剑主是个无名小卒,下一任剑主便是一位绝世剑仙。 剑虽通灵,但谁又清楚它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到底不是每柄剑都如同三两那般,得以成就人形。 不仅是明月,或许高楼也好,十里也好,他们都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李扶摇继续往前走去,期间见了陆长偃以及谢沉的画像,只是微微停步行礼,并未多待,直到最后,他站在了柳巷的画像前。 这里的剑仙画像,大抵只收录到六千年前,因此位子最好的一张画像,还是柳巷。 柳巷虽然当年在剑山一战,并未能为人族作出些什么,但不管怎么看,他仍旧是六千年前最为耀眼的那轮明月。 剑眉星目的柳巷一袭青衣,甚至还在他身后绘制了一颗垂柳。 柳絮飘飘,柳巷如仙。 李扶摇想着之前和柳巷的一缕剑气曾有过一面之缘,便忍不住回忆起那一行字。 “世间剑仙如繁星,唯我如皓月!” 这样的气概,谁能够及得上。 现在的朝青秋或许可以,只是两人始终是不同的。 那时候的柳巷是站在一众剑仙里,还能够独占鳌头。 这时候的朝青秋虽说也是世间无敌,但哪里还有什么别的什么剑仙? 看完这些剑仙画像,李扶摇走到吴山河身前,灯笼就这样提在手里,腰间悬着那块剑玉。 这就是剑山老祖宗许寂给他的东西了。 但是他却站在吴山河的剑山上。 吴山河看着李扶摇,脸上有些歉意,“对不起。” 对不起的不是剑山是我吴山河的,而不是你李扶摇的,而是对不起之前盛京问的那个问题。 他虽然和自己这位爷爷不曾谋面过,但也知道之前是他在为他铺路。 为他铺路,于是便伤了李扶摇。 这件事很没有道理。 但吴山河却保持了沉默。 剑山是他的,这不能丢,至于师兄弟的情谊,重要,但或许没那么重要。 李扶摇说道:“没关系。” 之前他对盛京说得是他不开心,那自然是有关系的,但关系在盛京身后,李扶摇没有理由把这件事落到吴山河头上,哪怕盛京本就是为了吴山河。 没什么情绪。 落在吴山河耳中,便是另外一种意思。 他想了想,说道:“梁亦来剑山,说了一个事情。” 李扶摇问道:“什么事情?” 吴山河看了李扶摇一眼,“自然是开战。” 李扶摇有些恍惚出神。 如果说梁亦之前来剑山不单单只是落子,而是真要和妖族开战的话,李扶摇便会很不能理解,为什么? 为什么要开战。 难不成人族已经有了必胜的把握? 若是没有。 只为了把剑山拖下水,借妖族的手解决剑士一脉的话,值不值得? 恐怕答案是否定的。 吴山河说道:“不是这样的。” 他看着李扶摇,开始说话。 梁亦这一次来剑山,是为了妖族,但并不是为了和妖族开战,说是开战其实也可以,只是绝不是真正的开战,真正的开战,山河也好,还是妖土也好,都不能承受。 没有绝对的把握,自然不敢轻易开战。 那么这一次开战。 则是两方年轻人的一次较量。 地点就在北海的那座圣人洞府里。 那座圣人洞府极大,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现世间。 因为很大,就像是一个小天地一般,所以这么多年了,里面都还有东西。 之前是三教共同占有,等到开启之时,便派遣弟子进入其中寻找机缘。 上一次出现还是数年前。 当时一位道门弟子在里面寻到一炉圣丹,最后却被那位魔教教主给抢夺,然后倾倒在了北海里。 这一次由三教圣人联手将那方洞府强行逼出来,用于作为两方战场。 这便是试探。 是妖土和山河双方互相试探对方这六千年来的虚实强弱。 大人物们没有办法出手,那便只有这些年轻人出手了。 至于妖土,恐怕还会有另外一层意思。 李扶摇在青天城大闹一番,让妖土颜面尽失,所以这一次,妖土恐怕不仅只是试探而已,只要李扶摇出现在那座洞府里,恐怕便要成为众矢之的。 至于梁亦,这一次前来剑山,理由实在是难以让人推脱,修士之中,剑士杀力最大,这一次妖土和山河较劲,怎么能不带上剑士一脉。 “三教圣人已然设了禁制,朝暮境以上不得人,也就是说,这一次,进入洞府的,境界最高的只有朝暮,师弟身为太清境剑士……应当没有问题。” 吴山河表露了自己的想法。 他看着李扶摇,等着李扶摇的决断。 李扶摇不是剑山弟子,但他是剑山供奉,是客卿,手里那块剑玉是剑山供奉能得到最好的那种,自然是绝对有资格代表剑山的。 “道门六位弟子,儒教四位,佛教两位,而我们剑山,也给了两位……” 这句话的意思是,除去李扶摇之外,剑山还需要一位年轻人前往北海。 妖土也是十二位年轻人。 时间两年,三教圣人在其中会放几件事物,是难得一见的法器,谁拿到便归谁的,而且以某方拿到的法器多少来作为胜负,生死不论。 除去这个之外,三教还和北方妖土定下了一些约定。 比如输的一方,便要拿出些什么来。 妖土里有很多天才地宝是山河没有的,而山河这边也是如此。 所以这件事也很大。 妖土有那么多大族,大妖亲子也会有很多,找十二个年轻人出来,这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道门这些年一直是山河里最强势的道统,叶笙歌更是一直被说成年轻一代第一人,要从这些人里找出六个,更不是什么难事,甚至还能找出多的。 至于儒教和佛教也是如此。 儒教有读书种子顾缘,佛教有禅子一人便已经很不错,再找一位,不管怎么说,都不是难事。 唯独剑山。 李扶摇是太清不错,那么另外一人呢? 吴山河破境成为朝暮,算是剑士一脉最为优秀的年轻人,可哪里有剑山掌教亲自前往的。 但剑山还能找出第二位太清境剑士? 李扶摇看着吴山河,想知道他接下来怎么说。 “剑山有了掌教,选几个弟子又有什么困难的?” 吴山河看着李扶摇,神情平淡至极。 是啊,剑山有了掌教,之后便要收些人做剑山弟子,外面这么多剑士,找出一两个,肯定不难的。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哦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他不会拒绝这件事,哪怕老祖宗选的是师兄,他仅仅是看着剑山,也不会拒绝。 哪怕这一次很凶险。 其实岂止是凶险。 妖土要他的命,三教不见得都会乐得看着他活着。 “那可有心仪的人选?” 李扶摇看着吴山河,说到底他对这件事仍旧有些关心之意。 话音刚落。 剑仙大殿便又走进来一个人。 李扶摇提着灯笼的手往上面扬了扬。 看见来人的面孔,很熟悉。 这是他认识的人。 何止认识,之前才打过一架。 李扶摇说道:“怎么会是你。” 正文 第四百八十章 剑山落定 “是我。” 来人不是旁人,是白翁年纪最小的弟子言乐。 言乐出现在这里,不管是谁来看,都很没有道理。 自己的师父才死在剑山,即便是碍于剑山威压,不好做些什么,可谁能想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而看样子这剑山两人便已经定下了。 言乐是太清境,年纪比李扶摇稍微要大一些,不管怎么看都算是年轻天才了,他要是代表剑山,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确是除去李扶摇之外最合适的人。 只是怎么会是他。 言余知道李扶摇有些疑问,他平静开口说道:“师父受了道门的挑拨,我知道,他本来没有打算出来争什么的,就想着渡过余生罢了。” 白翁已经是登楼剑士,既然无望沧海,便也只能等着离开人间了。 可道门不知道给出了什么条件,大概也就是有望沧海罢了,把白翁从深山里找出来,让他来争这个剑山掌教。 人都有想要的,白翁的比较少。 但有些执念。 所以他来了。 言乐之前便觉得不太对劲,后来知道了内情,便明白了这件事,那自然便不能再对剑山有什么怨恨之心,即便是有,也只能落到盛京身上。 言乐看着吴山河,意思很是明显,只要他点头,今日他便能成为剑山弟子,之后便能代表剑山去参加那桩事情。 李扶摇面无表情。 吴山河说道:“上香吧。” 剑山弟子入门第一课便是对这些剑仙画像灵位上香。 当初李扶摇没能在天黑之前走上剑山山顶,所以没能成为剑山弟子,自然也没能上香。 看着这一幕,李扶摇生出了很多想法,但最后只是转头而已。 言乐的确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想起这个事情,李扶摇有些不自然。 …… …… 星光散去,朝阳落在了剑山上。 吴山河走出那座剑仙大殿,开始处理剑山上的事情。 剑山被封十年,哪里有什么事情处理,不过是要选取弟子而已。 这些剑士良莠不齐,选拔起来一定会很困难,而且若是落选呢,会不会生出愤懑? 这些问题太过复杂,吴山河不愿意处理。 于是他先设置了初考。 也是登剑山。 从那边剑道上山,能登上山顶,便是通过初考。 当然,吴山河没有忘了告诉他们这是要在天黑之前走上山顶才算。 那些需要参加初考的,不过是境界较低的剑士。 境界在朝暮境及其以上的,怎会去那边。 这才是摆在吴山河面前的问题。 尤其是身前的几位登楼。 这件事处理半日,得到正午,才确定了几个客卿,和几位长老。 只是也有很多变故。 有人冷哼道:“老夫这一身境界,竟然只能做一客卿?” 这是一位春秋境的老剑士,仗着境界高妙,说了些浑话。 结果只是被盛京看了一眼,这位老剑士便吐了口血,脸色煞白的看着盛京,再不敢多言。 说到底,这剑山上有这样一位登楼坐镇,许多事情都很简单。 山上的事情要处理许久。 吴山河虽说是剑山掌教,也不一定应付得来。 盛京性情冷漠,不愿意做这些事情。 陈嵊一向是吊儿郎当,更是不愿。 最后有些事情,便落到了朝风尘身上。 这位朝先生境界足够,虽说比登楼要差些,但杀力不差,而且有负责许多宗门的经验,再适合不过。 枯槁老人在一旁嘟囔道:“做了这么好几座假剑山的掌门,总算是管了一次真剑山。” 对此,朝风尘一笑置之。 至于之后的事情,大事需要吴山河点头,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自然便有朝风尘处理。 剑山一下子便安静了许多。 几日之后,便又落定了几位客卿和长老。 这些事情虽然重要,但想来不是太过重要。 真正重要的事情还是之后吴山河的几次任命。 盛京是现如今剑山最大的依仗,没有给什么实职,就是成了剑山的太上长老而已。 洗剑池由许吏掌管。 这位登楼境的剑士管一管这个,不是什么要遭受非议的事情。 许吏想了想,答应下来,便在剑山上住了下来。 有意思的是他的那个小闺女竟然去走了一次剑道,莫名其妙便到了山顶,隔天更是在洗剑池得到一柄不错的剑,就此成为剑山弟子,不过尚无师承。 许吏已经表态不会做她的师父。 就是看她会跟着哪一位学剑了。 至于周青,则是去了剑冢。 剑冢那么个地方,即便是平日都没有人,安排周青去那个地方,不过是给顺便找的地方罢了。 周青喜欢清静,而且不一定会在剑山待着,给他个闲职,再合适不过。 解决了这些事情。 朝风尘便又把新上山剑士安排妥当。 这足足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等到所有都尘埃落地之后。 朝风尘在剑山某座小楼里煮了一顿火锅。 朝风尘后来才想起自己是庆州府人氏,喜欢吃火锅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他的手法并不好,甚至于辣椒放得太多,导致很是辛辣。 枯槁老人并不喜欢火锅,在他来看,其实还是那位现如今的皇后娘娘做的糕点更有意思。 于是坐在桌旁,他只是用筷子夹了几筷子便不再动筷。 他看着小楼外,想着朝风尘这一次一定是要宴请李扶摇,却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无人现身。 枯槁老人枯坐了一会儿。 朝风尘笑道:“你去把甘河山那位接过来,她做的火锅才有些味道。” 枯槁老人自然知道朝风尘说得是那个叫鱼凫的丫头。 他想着反正也无事,便点头答应下来。 只是朝风尘要把那个丫头接过来,岂不是说他要在剑山待很多时日? 想到这里,枯槁老人的神情有些古怪。 知道他的想法,朝风尘说道:“这是剑山。” 枯槁老人明白了。 之前朝风尘去过很多宗门,做了很多事情,不过是想弄出第二座第三座剑山而已,既然剑山本来就在眼前,那么就在这里也行。 朝风尘又笑道:“我总觉得剑山这个名字太普通,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换个称呼。” 枯槁老人有些无语,你之前觉得北海剑冢的名字不好听,便换成了小邑楼就罢了。 那不过是个江湖宗门。 可是剑山是什么地方? 这样的地方也可以轻易改名字? 枯槁老人忽然想到,你和朝青秋关系匪浅,要真要改,好像也可行。 只是要改成什么呢? 枯槁老人思绪复杂,不由得夹了一筷子辣椒放在嘴里。 片刻之后,满脸通红。 这种感觉,不是他境界高或者 小楼外来了两个人。 两个白衣男人。 加上朝风尘,这便是三位白衣。 枯槁老人睁开眼睛,只看了某一人的面容,便叹了口气,顾不得嘴里辛辣,看了另外一人一眼,然后便赶紧起身离去了。 来的两人,一个叫朝青秋,一个叫叶长亭。 两位沧海。 落座之后,叶长亭看了一眼朝风尘,又看了一眼朝青秋,依着他的境界修为,自然能够看得出这两人一脉相承的事实。 朝青秋往锅里放了一块毛肚,然后问道:“你们那边叫什么?” 叶长亭看了朝青秋一眼,“火锅。” 朝青秋说道:“一模一样?” 叶长亭没有搭理他,知道朝青秋想多了。 只是叶长亭心情还算是不错,顺便说了一句,“没有庆州府,是蜀地。” 朝青秋隐隐觉得有些怪,但没有多说什么。 朝风尘看着这两位,没有说话。 沉默着吃了好几口东西之后,这才开口问道:“有人给你打过招呼了?” 这自然是在问朝青秋。 朝青秋说道:“既然是在给我布局,自然要告诉我的。” 朝风尘笑着说道:“所以还是要往里面走?” 朝青秋没说话。 朝风尘不再多说什么。 说是两人同源,但实际上又有些不同。 反正不管怎么说,他们之间不会想着要隐瞒什么。 “我一直都觉得李扶摇做掌教比吴山河好,你不这么想?” 这是朝风尘的疑问。 朝青秋看着朝风尘,没有回答。 只是说道:“这本来就是许寂的安排,剑山始终是许寂的剑山,他要留给谁,我也不好说什么。” “虽然我说话,还算是管用。” 朝风尘有些无奈,但没有说什么。 “况且让吴山河来当掌教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算是对这件事做了最后的总结。 朝风尘有些说道:“接下来做什么?” 朝青秋说道:“吃火锅。” 说完这句话,朝青秋开始吃火锅,吃得很慢,或许是因为很辣的缘故。 叶长亭看着眼前随着汤水翻滚而浮浮沉沉的辣椒,皱了皱眉头,朝青秋和朝风尘两个人交流,他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但这不意味着他没有什么想法。 但是生出了想法又能做什么呢? 他本是书外人。 书里的故事,看看就好了。 至多至多落笔在书上某处改一些东西而已,再多的事情,便当真是做不了。 想着这件事,叶长亭忽然说道:“有些辣了。” “可你还没有动筷子。”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一章 年轻人们 暑意已经充斥在山河里的很多地方。 只是越是往北走,气候越是凉快。 到了妖土,便更是称不上热了。 青天城临近桑江,城里的居民更是觉得有些凉意。 三教圣人和妖土大妖们的约定,具体内容知道的人不多,但是大体细节都已经流传出来了。 妖土要出十四个年轻人和山河里的十四个年轻人要进行一场特殊的比斗。 妖土几年前在那个叫李扶摇的剑下丢了许多颜面,所以这一次一定不能再败,因此事情一经传出,妖土便已经掀起了一阵热潮,自然是热议到底是那十四位年轻人会有资格前往北海。 青天城里,现在被人谈论得最多的事情,也是这一件。 “青槐在那年青天城的事情结束之后,便已经潜心修炼,现在想来即便是没有回到年轻一代第一人的位置上,也差不了多少了,这次应当有她的一席之地。” “不一定,她和那个练剑的小子有些说不清楚的关系,妖君们不见得放心。” 有人听闻此言,很快便冷笑道“再如何不放心,她爹还是青天妖君,只要那位妖君发话了,不能要来一个名额?” 这句话很有道理,所以很多人都沉默了。 沉默良久,又有人说道“那头小老虎和那两个小麻雀都有资格了,就是不知道那头大黑驴会不会去。” 妖土里年轻一代,最为厉害的自然是青槐,最为特立独行的便是大黑驴风吕,这头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的大黑驴当时青天城里不曾出手,只怕要是不愿意,就算是现如今这件大事,也一样不会出手。” 有人犹豫道“不会吧,当日一众天骄里,就只有这位不曾落败,要是他不出手,谁能拦得下那个人的剑?” “李扶摇也不见得会去。” 这是一位消息一直颇为灵通的妖修。 剑士在山河里是个什么局面,他算是知道一些,这样的事情,不见得会让剑士参与。 要是真是这样,他反倒有些高兴,剑士一脉本就是以杀力闻名,若是没有了剑士,只怕没有几个人能拦得下他们这些妖族。 另外一个消息更为灵通的妖修则是笑道“往日不一定,这一次一定不会这般,剑山重开,那位沉斜山的观主梁亦都已经走了一趟剑山,这件事算是已经敲定了。” 此言一出,一众人等都惊骇不已。 山河里这些年发生的大事不多,但剑山封山是数年前最为大的一件事,而之前朝青秋在白鱼镇一剑斩天便更是壮阔,山河里的修士几乎都已经人尽皆知,只是妖土毕竟不是山河,大妖们肯定都收到了消息,只是他们这些境界低微的小妖修不见得知道。 随着那人开口,那些早已经发生了许久的消息总算是传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听到这些的妖修,反映各异。 有人高兴道“也好,有他们,那几位天骄杀起来也痛快不少。” 妖族和人族有仇,不见得有多大。 但对那些剑士,则是挥之不去的恨意。 两方结仇,已经过了六千年。 “两位剑士而已,不见得能够比得过我们。” 有人喝着酒,很是乐观。 “但愿如此,若是那两人杀力太盛,只怕便真的要让许多人喋血了。” 随着这句话说出口,众人寻声看去,发现是一位面容普通的中年妖修,有人很快便认出了他的身份,知道是青天城里的管事。 青天君下了禁令不许在青天城里私斗,但并不见得他平日都会在青天城里,所以为了防止有人在他不在的时候在城里私斗,便挑选了许多管事。 这些管事境界高低不一,但最低都是朝暮境。 很是不好招惹。 这既然是一位管事说话,这边的声音便彻底小了下去。 那管事独自喝了几口酒,觉得无趣,便结账离去。 等到他走之后,才有人继续说道“听说西山一族的西丘上次一战之后,又有精进,现在已经是太清境巅峰了,若是此次去,应当也会让山河里那帮人看看我妖土到底有多少年轻天才。” 提起西丘,其实大部分人想得都不是那位年轻人,而是那位在登楼境早已经无敌手的西山,也就是西丘的叔父,那位前些年不知道得了什么奇遇,说是修为大涨,本就是登楼巅峰,再修为大涨,这便要冲击沧海了。 西山一族本就有一位大妖,这要是再出现一位。 只怕便要去问鼎妖帝的位子了。 想起沧海,有人说道“那位消失多年的平南妖君,似乎和几位妖君都不太和睦。” “妖土疆域本就这么一些,谁也不愿意让,平南妖君虽然是为沧海,只怕想要分到一份疆域,也很难了。” “倒也是难为了这位平南妖君,被困在镇妖碗里这么多年,若不是朝青秋的一剑,只怕……” 众人都沉默,妖土那些年轻人惨败,这位平南妖君被困在叶圣的镇妖碗里这些年,才是妖族的耻辱,只是现如今平南妖君回到妖土,虽说让妖土的气氛很是微妙,但是妖土毕竟是多出一位妖君,不管怎么看,都是增强了实力。 当年北冥在北海化鹏,成就沧海,妖土有大妖不愿意看见这件事发生,大抵也是因为害怕北冥返回妖土,让妖土疆域重新划分,所以才有大妖去到北海,要阻止这件事。 但平南妖君的情况和北冥不同,他早已沧海,即便要杀,也没有那么容易。 所以平南妖君现在在妖土,倒是让情况变得很复杂。 说到这里,也再无人能说些什么了。 有人说道“但愿这一次我们能胜吧。” 这是感叹。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 …… …… 在那座酒楼的一间包厢里。 有个脸上生着一条恐怖伤口的小女孩听着这些话,神情很漠然。 在她身旁站着的是一个悬着剑的中年男人,那个男人算是生得有些俊俏,只是脸色上没有什么表情,就像是雕塑一样。 秋风满。 倘若是让盛京知道他在这个地方,只怕仅仅片刻他便要没了性命。 小女孩周围还有好几个人,这些人的面孔只怕在青天城里都很容易被人认出。 身材富态的那个男人听着那些话,低声道“这件事被证实了,是真的。” 小女孩点点头,忽然转头看向秋风满,说道“你去杀了那两个剑士吧。” 三教圣人和大妖们有约定,那个地方朝暮之上不能去,但秋风满现如今还是朝暮,自然去得了。 秋风满生硬的表情动了动,“不怕别人发现?” 小女孩摇了摇头,“我自有办法。” 秋风满听到这句话,便不再多说。 他是一条狗,除去叫唤两声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只怕是什么都做不了。 那就只能好好听命令。 小女孩揉了揉那头长发,看向这里的其中某一人,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有人低声道“已经办好了,随时可做。” 小女孩点点头,满意道“你们啊,马上就要让别人知道这个世间上还有人姓妖了。” —— 沉斜山,一切如常。 除去观主梁亦前些时日下山一次之外,这些日子的沉斜山,一如往常,没有半点变化。 张守清站在某处山峰上,身后跟着自己的徒弟严焕然。 严焕然看着自己师父负手而立,没敢说话。 他这些日子过得不是太好,自从在北海被林红烛抢夺了一炉圣丹开始,便一直是沉斜山的笑柄,但好在当时朝青秋登山,严焕然目睹之后,道心无碍,反倒是境界往上走了一些。 现如今早已经是太清境的修士。 可以说境界在这些年轻弟子之中,也算是极为靠前了。 只是仍旧及不上叶笙歌便是了。 严焕然站了许久,见张守清没有说话的想法,这才张口说道“师父,这一次我想去。” 言语直白,没有遮掩什么。 好像便应当如此。 言语直白一些,反倒是好。 张守清转过身来问道“你可知道,道门这次只有六个名额?” 严焕然点点头,“梁溪道观千万,不乏有些优秀的弟子,况且叶师姐一定会占据一个名额,沉斜山会照顾其余道门的感受,只是面对妖族,弟子实在是想出一份力。” 张守清说道“不怕再丢一次脸?” 严焕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怕。” “只是越怕越要去。” 张守清笑问道“是什么道理?” 严焕然说道“修行速度,这山上谁也及不上叶师姐,不就是因为师姐的道心无碍吗,弟子现如今怕便是生出了魔障,想着借此破开,大道在前,怎能让浓雾所挡?” 张守清苦笑道“倒是有意思,不过这名额一事,沉斜山虽然是有两个,依你所言,你叶师姐一定会占据一个,那么另外一个诸峰一定争得很凶,你前些日子去了北海,便已经是众矢之的,这一次,为师恐怕为你争取不来了。” 严焕然默然无声。 之前北海一事,他能被选中便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只是面对的那位魔教教主太过强大,别说是他,就连别的修士一样没有办法。 可是这就要说他严焕然不强的话,他完全不这么想。 张守清还想说些什么。 严焕然便已经黯然道“弟子知晓了。” 张守清叹了口气,“修道不是简单修道,机缘悟性以及其他很多东西都很重要,为师能为你争一两次机缘也是看着你的天赋,倘若你的天赋够好,像是你叶师姐那般,那为师什么都不用做,你便有的是机缘,机缘不够,便要苦修,这些想来你自己是知道的。” 严焕然神情复杂,显然有些纠结。 张守清不再说话。 所谓悟。 也是要看自己才是。 只是沉斜山和天底下的其他宗门都一样,还是要争,倘若是不争,那如何能成,屈于人下,一辈子都屈于人下,谁也不能接受。 想着这事,张守清便去了登天楼。 观主无事之时,便在登天楼,他来登天楼,自然便是为求取那最后一个名额。 道门真正六个名额,有四个都让了出去,这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哪怕沉斜山是天下道观之首,观主更是道门领袖,但面临这些事情的时候,不论是观主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都要去遵循规则。 沉斜山留下两个,一个是因为他们有道种叶笙歌,另外一个,很大程度便是因为观主。 不然强如沉斜山,可能也就只有一个名额而已。 神情复杂的张守清站在登天楼外。 沉默不已。 观主在楼上,应当是知道他来了。 不久之后,楼上有声音传了下来。 是观主召见。 张守清这才登楼。 半刻钟之后,在登天楼里看到了席地而坐的观主。 观主在翻阅道卷。 他转头看了一眼张守清。 知道他所求。 观主笑道“这本就是有可能会死的,为何他非要去?” “有大风险,往往便有大机缘。” 这是张守清的回答。 观主说道“他这个年纪便能看到这些,倒是不错,不过山上这么多年轻人,我不觉得他能胜任。” 张守清心中了然,严焕然之前能去北海,都是靠着观主赏下的名额,这一次,便应当是没有机会了。 观主仰起头,平静说道“这一次是云端那些圣人布下的局,不是什么小打小闹,有些事情,我做不了主。” 张守清认真行礼,表示理解。 他转而问道“那笙歌也要去涉险?” “她哪里有什么险?现在都快要成为春秋修士了,谁能对她做什么?” 张守清平日里养气功夫也算是不错,早已经是那种天塌下来都不皱眉头的人,可听到这句话,便有些失神,然后不可思议的说道“笙歌已经朝暮巅峰了?” 观主摇头,“差一点,也好像不差那一点。反正何时破境,就在她一念之间了。” 张守清震惊道“这般快,只怕世间再无任何一人能有她快了。” 观主笑了笑,“剑山那边有个不错的小子,想来比笙歌差不了多少。” 张守清问道“是那位剑山掌教?” 梁亦一拍脑袋,感叹道“这样一说,就是两个了。”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二章 是熟悉还是陌生 剑山的事情定了下来,但另外的大事已经生出,吴山河站在问剑坪看着远处的风景。 虽说有梁亦这位沉斜山观主亲自前来与他讲了些事情,但他还是在等些别的。 晨光落到了树木之间,剑山生起了些薄雾。 吴山河穿着一件宽大的衣衫。 上面一片素洁,绣着一柄小剑,上面用云文写了剑山两字。 而且一头长发早已经认真的扎成了一个固定的发髻。 这样的发髻让他的额头露了出来,显得庄重,但少了几分年轻的意味。 只是人人都会渐渐失去年轻这两个字的,哪怕吴山河失去得太快了一些。 等到薄雾散去,听见几声鸟叫之后。 吴山河总算是接到了信笺。 那是来自学宫的信。 写信的人有着一手不错的字,看着中正平和,当然是一位大儒,但落款却并不是那位学宫掌教苏夜。 只是某位学宫的管事者。 剑山哪怕实在再如何不济,总归也是这世间唯一的剑道门派,就连梁亦都亲自前往,学宫那边却是如此,怎么会不让人多想些东西。 但吴山河很清楚,学宫没有来人,便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 至少比梁溪的态度要好。 不过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毕竟之前在世俗里的争斗,好像怎么看学宫都算是吃了亏的。 延陵不遵学宫号令,至今都没有什么动作,已经让学宫里的某些人很是生气,想来要不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便会有人上剑山了。 吴山河看了信,微微一动念,便有无数剑气生出,将信粉碎。 剑上的内容和道门所说大致相同,没有什么差别。 这个局既然已经设好,便是不管怎么都要往里面走了。 言乐来到他身后,看着这个年纪和他相当,但现如今却已经是剑山掌教的年轻人,神情复杂。 他说道:“还有一封信,你为何连看都不看?” 吴山河没有转头,“看了,便是乱,我为何要读?” 言乐感叹道:“你不看,便不生乱了?” 吴山河没有说话,实际上他知道言乐这句话很有道理,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言乐若有所思的说道:“要乱自然是先从人心先乱,人心要乱,自然便先得失望才是,若是他已经失望了,不管怎么说,都要乱。” “不过看起来,他还没有失望。” 吴山河点点头,沉默了片刻,平静说道:“活下来。” 说完这句话,他便朝着某处走去,剑山虽然定下来了,但还有很多事情要等着他去处理。 言乐站在原地,想着是让我活下来,还是让我们活下来? 仔细思索了很久,却没有答案。 于是他说了个好字。 …… …… 说完这个好字,言乐便到了剑山脚下的那间破庙前。 破庙里的塑像没了,但在吴山河成为剑山掌教之后,这里便出现了三个灵位。 上面有三个人的名字。 李扶摇这些时日便一直待在这里。 言乐来到这里的时候,李扶摇正看着那几颗桃花树。 却想着另外一个姑娘。 言乐说道:“听说这些桃树是道种种下的。” 李扶摇转过头来,说道:“是的,她很喜欢桃花。” 言乐看着李扶摇,问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世间的年轻人,没有人不想知道叶笙歌是个什么样的人,当然,想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是为了想知道她是个怎么样的人而已。 更为单纯而直接的原因是他们想超过她。 很久之前,山河里就有了这么一种说法,叶笙歌走在前面,而离她最近的年轻人,只是能隐隐看到她的背影而已。 这种说法,不仅仅是针对境界而有的感叹,还有些别的什么原因。 李扶摇想起叶笙歌,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她的道心是他见过最为纯洁的一个。 不是说因此她便很单纯,相反来看,她很聪慧。 只是说她行事风格如此。 当然修行速度也很快。 甚至有些偏执。 思绪太多。 想了很久,李扶摇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有些事情,说不清楚。 他轻声说道:“要是你运气够好的话,或者说这一次真有那么重要的话,你能见到她的” 言乐想了想,然后说道:“我想对她出剑。” 李扶摇看了他一眼,眼里有些奇怪的情绪,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言乐是怎么想的,但有些事情,真的无关勇气或者别的什么,就是很简单的境界差距。 气氛一时间有些安静。 李扶摇说道:“走吧。” 言乐有些失神,现在离北海之行应当还有半年左右的光阴,若是御剑,要不了多久就能到,为何现在就要出发。 李扶摇笑着说道:“不见得还能活着回来,趁这段时间不去看看别的什么风景,或是什么有遗憾的事情不去做一做?” 听着这些话,言乐的神情变得很古怪,没有说什么话。 心想着你们这对师兄弟说话都有些古怪啊。 李扶摇没有理会他。 只是抛出了腰间的青丝。 落到剑上之后,李扶摇直了直身子,很快便有一道青虹划破天际,消失在云端。 言乐抬起头看了看,还是追了上去。 御剑在高空上,其实很不好受,需要用剑气隔绝罡风,以免被罡风吹落人间,这也就是为什么境界低微的剑士不御剑的原因。 因为一边御剑一边驱使剑气挡在身前,真的很麻烦。 境界低微,很容易出问题。 李扶摇御剑已经有了经验,这一次也没有走错方向。 在很快的时间便从剑山来到了洛阳城外。 落在城外,把剑收回鞘中。 李扶摇朝着城里走去。 言乐御剑比他慢不少,但这会儿也是落到了他身后。 抬头看着那座刻着洛阳城三个大字的城池,言乐一时间也是有些惊讶。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梁溪那座朝歌城才是世间第一雄城,但是李扶摇没有去过,言乐也没有去过,因此见到巍峨的洛阳城,谁都会觉得,这世间的城池也不过如此了吧。 不理会言乐的失神。 李扶摇往城里走去。 洛阳城已经是盛夏,天气很热,街旁除去一些卖消暑小吃的小贩之外,没有别的什么人。 李扶摇走在铺满青石的街道上,神情很平静。 言乐跟在他身后,在四处张望。 穿过几条街之后,便来到了一条小巷前。 有两座宅院挨在一起。 李扶摇指着那座门只是虚掩的小院,平静说道:“叶笙歌以前便在那里待过一些时日。” 言乐抬头看去,还能看到院子里有几颗桃花树。 长势极好,想来是有人常常打理。 李扶摇说完这句话,便踏入了另外一座小院。 小院里生出些响动,很快便有个妇人走了出来。 她看着李扶摇,很快眼里便生出些泪水,妇人带着哭腔说道:“说好要回来,怎么一去便是这么久,你还真怕你爹给你找媳妇儿?” 李扶摇一怔,随即想起了初春时节离开洛阳城的时候,自己好像是说过很快便回来,谁知道去过了万劫关,然后便去了太平城。 然后到如今,都已经是盛夏时节了。 想到这里,他有些歉意。 对着妇人微微一笑。 只是依然没有说话。 自顾自便往院子里走去。 妇人有些失神,然后看到了站在院门口的言乐。 她试探的问道:“扶摇的朋友?” 言乐显得有些局促,轻声喊道:“伯母。” 妇人脸上的笑容渐渐生出,想来是极为开心的表现。 李扶摇不知道这些,他已经走到了院子深处。 又是几个月没见,院子里的布局又大了一些。 自从先后出了两个剑士之后,李家便隐隐有了些底气,之前翻新过一次,等到李扶摇离开洛阳城之后,李父不知道是生出了什么别的想法,就又把院子扩大了一些。 甚至在院子弄出了一方假山。 李扶摇没有想过,但见到了也不见得会失望。 李父要做什么,只要不是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便一定会有人满足他,这一点毋庸置疑。 走过很长一段路。 李扶摇在一处凉亭前看见了李父。 他正在读某本书,身旁有一块不小的冰块,用来消减暑意。 李扶摇走进凉亭,在他身后不远处坐下。 看着他鬓角越来越多的白发,李扶摇注意到李父的背已经有些佝偻。 他今年三十有余,算来李父快要是个花甲老人了。 或许活不了多少年了。 这让李扶摇有些感慨。 生离死别,都是离别,想来也避免不了。 李父没有转头,已经知道李扶摇到了这里。 他问道:“回来了?” 这是句废话,但想来很有意思。 李扶摇嗯了一声。 李扶摇把手搭在李父的背上,轻轻用剑气替他梳理着经脉,活络气血。 李父不自觉的便哼了一声,转过头来的时候,脸色很是红润。 李扶摇看着他这个样子,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李父便问道:“你什么时候娶妻?” 这当真是没有半点铺垫,直白到了极致。 李扶摇有些尴尬的嗯了一声。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三章 蛇妖和人的故事 李扶摇想过这件事,但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快。 他想着怎么李父都要等过几日才会说这些话,但谁知道就这么才见面,才这么一点时间,他就已经开口了。 在子女成年之后,天底下的父母大抵都会很关心子女的终身大事。 李父和李母本来就是俗人,自然也就不能免俗。 但李扶摇不是俗人,他还能活很多年,对于终身大事并不担心。 修士们有大部分都不会想着这些儿女小事,因为他们一直看的便是那条修行大道,怎么会还有别的想法。 李扶摇还是个年轻人,虽然境界已经不算低,而且也有心仪的姑娘,可是有心仪的姑娘,似乎要是说出来,也不是一段良缘,而且不见得能够成,所以他也不想多说。 李父叹气道:“人生不过短短百年须臾,为父还有多少年可活,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你们两兄妹,为何你们两人都不知道体谅父母?” 听着这话,李扶摇把手从李父的背后拿回来。 他看着李父,思绪复杂。 最后叹了一口气。 李父看着他,眼里满是期许。 李扶摇说道:“我要是想娶的女子不是人,你们会怎么想……” 李父原本已经做好了打算,他知道李扶摇不是一般人,那么肯定是不会喜欢一般女子的,那可能就是那些传说中的仙女,关于这个事情,他早已经和李母讨论过,要是李扶摇娶回来一个仙子,那么拜堂的时候跪不跪都没有什么的。 即便平日里看起来懒一些,也都没有什么大碍的。 待人处事即便差一些,那也是因为未来的儿媳妇不食人间烟火,都可以理解。 至于其他的什么,也都能够接受…… 只是这些他们都能接受。 “不是人?” 这才是变数。 李父看着李扶摇,神情错愕至极。 李扶摇没有急着说话,他已经感受到李母已经到了这边,就在某个角楼里看着他。 李扶摇的情绪很稳定。 李父有些结巴的问道:“这怎么说?” 李扶摇轻声道:“小时候你讲过的那些故事,有些山精野怪和人之间的故事,你觉得怎么样?” 李父气势有些微弱,“那些只是故事……” 他隐约想到了什么,但是不敢确定。 李扶摇说道:“从洛阳城出发,一直往北,在北边有一片海,海的那边,有一片土地,叫做妖土,妖土里生活着的,都是妖。” 小时候李父给李扶摇讲得那些故事很是重要,不仅仅能让他之后在白鱼镇能够活下来,还让他从小便生出了许多不同于常人的想法。 李父颤颤巍巍的问道:“扶摇你是当真的?” 李扶摇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已经能够感受到远处李母开始颤抖的样子了。 李父有些手足无措的问道:“要真是这样,你们以后的孩子,生下来是妖还是人,总不能一半是人,一半是妖吧?要是这样,为父怎么给列祖列宗交代啊?” 李扶摇没有想到李父想的竟然是这件事。 也有些失神。 青槐是蛇妖,若是他们之后真有子嗣,到底是人还是妖? 若是人,在山河自然能够安稳生活,只要不暴露身份便可。 反之如果是妖,在妖土一样如此。 可最怕的便是一半人一半妖。 恐怕是得遭受旁人的眼光了。 只是这世间好像就真没有说有人和妖结合生出子嗣的记载。 就算是那些志怪故事里,男子和狐妖是真心相爱,得了个好结果,但也不曾有子嗣的。 志怪故事里都不敢写。 可想而知这件事是有多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李扶摇想着这件事,皱着眉头。 李父问道:“那她是个什么?” 不是人? 所以他是个什么? 这是李父的疑问。 当然不是只想着听到是个妖这样的答案。 李扶摇说道:“是蛇妖。” 蛇妖和人的故事。 这就算在志怪故事里都记载得很少。 最出名的那个故事大约便是白蛇说了。 那个故事说的是有一个男子,是个好人,在某一世救了一条白蛇,白蛇感恩,修炼之后寻找那男子的转世,前来报恩的事情。 当然故事总是有些曲折,里面有个降妖的和尚便一直在阻拦。 但不管怎么说,最后两人还是在一起了。 李扶摇小时候也听过这个故事,但没有想过会落到他的头上。 只是相比较起来,他要遇到的困恼,大抵比那个故事里的困难更多,就光拿青天君来说,早已经说清楚,若是不沧海,便没有可能娶到青槐。 沧海之后,才有可能。 但那只是其中的一道关卡而已,李扶摇知道,自己一定会再遇到些别的,那可能比走进沧海还要麻烦。 总之这是一件不容易被做到的事情。 但现如今李扶摇想知道,李父李母怎么看。 李父明显有些精神恍惚。 只是这种事情不管放在哪个做父母的身上,恐怕都比他好不了多少,自己的儿子要想着娶一个蛇妖为妻,这怎么看都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他脸色有些发白,小声问道:“要是生孩子,是蛋还是人啊?” 蛋就是妖,人才是人。 李扶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李父又说道:“那千万不能让旁人知道了,不然会笑话的。” 既然是说这些话,便已经在接受这件事了。 李扶摇挑了眉头,没想过李父有这么开明。 李父感叹道:“你自小离家,见识的人情冷暖不比为父少,虽然只是而立之年,但行过的路也一定比为父多,既然要想做什么,那便去做,也没有什么。只要你觉得好,当可以不管我们怎么看。” 李扶摇动了动嘴唇。 李父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带回来我和你娘看看,即便是不急着成亲,也要早早定下才是,我和你娘不像你,是山上的神仙,能活多少年?自然是要把你们两兄妹的终身大事定下了才觉得稳妥。” 李扶摇说道:“不知道,我要去某个地方,很是凶险,三五年之后若是有可能,可以让你们见见,事无绝对,也有可能还得个十年八年。” 听着这话,李父还想说些什么,但想着某件事情,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李扶摇又与他说了些闲话。 最后才缓慢离开。 去了某间房屋养剑。 很快,李母便到了这边,她看着李父埋怨道:“你怎么同意的这么快,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李父说道:“我自然知道不是小事,但你还想管着他?他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了。” 这句话是实话,李扶摇现在已经是太清境的剑士,境界足够高妙,要做的事情要绝对是不会被人管了。 李母反驳道:“可我是他的娘亲,你是他的爹,怎么会不听我们的?” 李父皱眉道:“你懂什么?都说山上神仙断情绝性,肯喊你一声娘已经是不错了,你还真想着把他当普通的孩子养着?是不是还想着动用家法让他跪在你面前?” 李父罕见有这么大的怒意。 让李母一时间都有些不能接受。 她带着哭腔说道:“可是我的儿子,怎么能娶一个蛇妖?” …… …… 李扶摇坐在窗前,那些声音都传入了他的耳朵里,他平静不语,知道总会有人不喜欢青槐,不管她好不好,就是因为她的身份,便会有人不喜欢,这没什么好说的。 李父给他的意外,但李母这般,便是情理之中了,他很能理解。 只是理解而已,却是不能接受。 窗前起了一阵风,言乐站在风中,看着李扶摇,他张口问道:“你真的打定主意要娶那女子?” 身为修士,言乐比李父李母更清楚李扶摇要娶一个妖族女子面临的是什么。 他要是真这么做了,又是一场风浪。 这毋庸置疑。 李扶摇看着言乐,没有说话。 青丝摆在他的膝上,另外的剑则是在剑匣里。 言乐看着那柄青丝剑,忽然便想通了一些事情,原来如此。 他第一次对这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年轻人表示出了欣赏之意。 虽然之前他便败过。 李扶摇说道:“这世间的人都喜欢管闲事,这不太好。” 说着话,李扶摇就已经闭上了眼睛。 一道道森然的剑意从他身上生出,青丝剑有些青色光芒流转。 言乐知道他这是在请他离开了。 没有说什么,他转身而走。 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扶摇便睁开了眼睛,收回了剑,外面星光正好。 他来洛阳城,自然不会是简单的探亲而已。 自然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要不然他回来做什么。 这一次北海之行,师兄吴山河说得轻描淡写,但李扶摇却是知道不是这样。 想来是很严重的一次历险。 这一次对李父算是交代身后事。 当然,这身后事要是对李父就能交代得清楚的话,也就不叫身后事了。 所以在星光灿烂的时候,他御剑去了摘星楼。 城里有一位登楼境修士,要是在洛阳城里御剑,这想来是怎么都会被那位昌谷先生视作不礼貌的。 但李扶摇和李昌谷有旧。 当他落到摘星楼的时候。 李昌谷对着月光,正在读书。 有很多时候李昌谷都是一个平静而淡然的人,当然也有很多时间里,李昌谷其实还是一个普通人。 他在月光下看着自己的诗稿,陶醉其中。 看到剑光落下。 李扶摇来到了他身后,李昌谷这才合上了书。 李扶摇认真行礼,喊了一声昌谷先生。 李昌谷点点头,说了一句李小雪不在此地。 李扶摇有些意外,李小雪的剑道境界应当没有多高,怎么李昌谷就放心让他离开洛阳城了? 李昌谷笑道:“你的那个妹妹,天赋不低,练剑这些年了,已经青丝,所以我便许她到附近几个州郡里走走,我有一缕剑意在她身上,若是她出了事,我片刻便至,不会误事。” 李扶摇由衷说道:“多谢昌谷先生。” 李昌谷点点头。 李扶摇坐下之后,开始说起这些日子的剑山,也说起了道门和儒教弄出的事情。 李昌谷说道:“这一次去北海,凶多吉少。” 他是什么人,光是一眼便能看清楚其中的东西。 李扶摇说道:“所以才想拜托昌谷先生一些事情。” 李昌谷摇摇头道:“不管你拜托何事,我都不答应。” “有想做的事情,自己来做,先把自己处于死地,恐怕也就真要死了,你要去北海,谁说没有生机?” 李扶摇苦笑道:“总想着做好万全举措。” 李昌谷摇头道:“不算好。” 李扶摇大致是知道李昌谷有个什么脾气,也就不再多说。 两人对坐,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李昌谷说道:“你去北海,要面临的不仅是妖土,还有道门和儒教,凶险在所难免,但我不管怎么看,你都没有必死的可能,我反倒还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李扶摇认真说道:“昌谷先生请讲。” “那位圣人的身份,一直说不清楚,到底是儒教还是道门亦或是佛教的,所以才有三教共同看管,至于为什么说不清楚,大抵还是因为那位圣人的所藏太杂,三教都有涉及,所以才让人分不清楚。有一篇诗稿,应当是某位大诗人的亲笔,许多年前还在世间流传,后来便不见了踪影,我想着应当是被那位圣人收在里洞府里,你这趟去北海,若是有机会便把它带出来,我想看看。” “当然还有些别的,你若是都找得到,便都带回来就是。” 李扶摇有些无语。 李昌谷却是看着他说道:“你以为那些东西是普通的诗稿?” 李扶摇有些摸不清头脑,“怎么说?” “那位大诗人只怕是在诗稿里留下了某些东西,也就是关于六千年前的那场大战的。” 李扶摇更有些不解了。 李昌谷说道:“有些事情,已经说不清楚了,因为没有人经历过,所以我们只能找那些经历过的人留下的只言片语才能知道其中的奥秘。” “六千年前的故事,真的是一个不太清楚的故事啊。” 正文 第四百八十四章 斯人若彩虹 距离北海那座洞府开启还要半年的时间。 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很长的时间,对于凡人来说,恐怕也没有多长,何况是对于修士们来说,言乐这些日子都在李家练剑。 他虽然是太清境的剑士,但很清楚自己的境界不算是太高,即便是身为剑士,不见得便一定能活着出去,所以抓紧时间练剑便是重中之重。 李扶摇很少在这些日子里看见言乐,李母倒是来问了李扶摇好几次,问他这个朋友也不用吃饭的吗? 李扶摇点头之后,李母就不管他了。 只是好些次来见李扶摇,李母都欲言又止。 李扶摇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但是不做理会。 女人都是奇怪的生物,你越是不理会她,她越要做些什么事情出来。 哪怕她面对的是自己的儿子。 于是在夏天过去之后,李母便常常往家里带回来女子,就在李扶摇面前转悠。 李扶摇看着那些姿态各异,容貌也是不同的女子,心如止水。 李父反倒是觉得有些意思,没有阻止也没有说什么。 这无疑是增长了李母的气势。 李母开始变本加厉。 后来更是让那些女子来和李扶摇说些闲话。 李扶摇实在是有些烦了。 于是在之后的日子里,便大多在洛阳城里转悠,为得便是不去见那些女子。 在洛阳城走了几日。 李扶摇开始去王偃青的那座小院里下棋,这让那位几乎棋力已经是世间第一的偃青先生很是无奈,李扶摇的棋力如何,他是知道的。 要不了许久便要落败,全无新意。 顾师言看的津津有味。 “你若是花费练剑的时间一半来学棋,想来怎么都不会是如今这个水平。” 王偃青在不知道多少次胜过李扶摇之后,颇有感叹。 李扶摇笑道:“下棋有意思,到底还是不如练剑有意思。” 王偃青苦笑道:“练剑杀人,下棋落子则是布局,其实都有意思,你看看你们那位剑仙,剑练得好,棋也下得好。” 王偃青所言的棋自然不是这个棋。 李扶摇笑了笑,没有搭话。 不管是朝青秋还是别的什么剑士,肯定对棋道都没有什么研究的。 李扶摇说道:“偃青先生的棋下得不错,就是境界差了点。” 王偃青想说些什么,忽然想起了第一次与李扶摇相见,当时他还是个第一境还是第二境的小剑士,这才过了十年,境界已经和他持平,而真要动起手来,想来不管怎么说,都是他不及李扶摇的。 剑士的杀力有多强,他是知道的。 而且这座城里还有一位登楼境的剑士。 有时候王偃青还真在想,若是有朝一日李扶摇真的成为剑仙了,这算不算一段美好的过往? 怎么看都应该算的。 不过这一切都建立在他要成为剑仙的前提下。 不然还真没有那么容易。 李扶摇不多说,又和王偃青下了几局棋。 秋风吹落了几片叶子。 李扶摇站起身来,想着应当是要前往北海了。 他和王偃青道别。 然后便离开了小院。 王偃青放下手里的棋子。 顾师言说道:“已有食牛之气。” 他不过是个文官,但都看出了李扶摇身上的那股气势。 王偃青说道:“剑士一脉的修行,肯定不单单只是杀人而已。” 顾师言说道:“我怎么觉得这是废话?” 王偃青呸了一声,继而哈哈大笑。 顾师言一脸黑线。 …… …… 李扶摇回到家里。 言乐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来到了小院里。 半年苦修,没能让他破境,但他的境界已经算是很稳固了。 他看了李扶摇一眼,意思非常明显。 那就是走。 李扶摇点点头。 转头去看了看李母。 李父正牵着她的手。 李扶摇说道:“没能做好儿子,很是惭愧。” 李父不知道李扶摇要说这些,也有些伤心。 李母的眼眶已经红了。 李扶摇不说话。 背好剑匣,一道青虹破开云层离去。 言乐紧紧跟在身后。 两道剑光,在洛阳城里生起。 剑指北海。 …… …… 学宫。 顾缘已经做好准备,他和另外的一个学宫弟子站在学宫门口,等着师叔周宣策。 宋沛站在顾缘身旁,小心翼翼的给师姐的包裹里塞着很多东西。 都是吃食。 顾缘皱眉道:“我是去做大事的,你怎么回事?” 宋沛有些委屈的说道:“师姐,这些不都是你平日里最喜欢的果脯吗?” 顾缘有些生气,想要举手给宋沛一个板栗,但快要落到他头上的时候,却又收回了手,她叹了口气,“你这家伙,要好好念书,不然要被先生打板子,即便你是掌教大人的学生,也都逃不过哦。” 宋沛哦了一声,声音不大。 顾缘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我走了要是有人欺负你,你不要害怕,也不要给先生们告状,一个男人告状,会看不起你的,你就忍着,等师姐我回来的时候,一定替你报仇,怎么样?” 宋沛脸色好转,低声说道:“师姐,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顾缘惆怅道:“不是说了吗,三五年,谁知道那个地方是个什么鬼地方,要待三五年哎。” 不过下一刻,她脸色就好转不少,“不过能碰见李扶摇那家伙,应当是不错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脸色好了不少,可是听着这句话的宋沛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不少。 顾缘没有注意到宋沛的脸色,只是想了想,然后说道:“你好好念书。” 嗯,就这样。 说完这个,顾缘便不说话了。 因为师叔周宣策和掌教大人已经站到了远处。 苏夜看着这两个小家伙,脸上满是笑意。 周宣策更是如此。 苏夜说道:“师叔,拜托了。” 周宣策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这次儒教四人,除去顾缘和另外一位学宫弟子之外,其余的都不归他管。 反正送到门口便是。 不要太复杂。 他朝着顾缘招了招手。 示意要出发了。 顾缘从包裹里拿出几袋果脯给宋沛,自己就一路小跑离去。 宋沛抓着果脯,嘿嘿傻笑。 …… …… 沉斜山,蝉鸣一声声。 观主梁亦登天楼里,看着窗外,脸上有些笑意。 在他身后不远处,叶笙歌翻着几本记载着一些闲散故事的道卷。 她是观主亲传弟子,上过不知道多少次登天楼,但是除去最开始的那一次之外,其余再上登天楼,便几乎对登天楼里的这些术法没有了半点心思。 偶尔上一次,都是翻些闲书。 这要是让旁人知道了,指定是要捶足顿胸的。 这位道种才把其中的一册道卷放下,观主便开口说道:“时间不早了,你还不走?” 这是询问。 本来不该是这种语气的。 不过梁亦向来便是一个随意的人,这里又没有外人,自然对他来说,也就没有什么关系。 这趟北海之行,除去最为招人瞩目的李扶摇之外,叶笙歌便是最重要的人。 她没有去过妖土,但想来妖土那些年轻人,在面对她的时候,都要卯足了劲。 叶笙歌说道:“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偏要这样做。” 梁亦皱眉道:“不关我的事情。” 说这些话的时候,梁亦有些无奈。 云端上的事情,怎么会是他能做的。 至于他为什么要去剑山,不过是好奇而已。 好奇那两个年轻人。 叶笙歌平静道:“我不会让他死的。” 梁亦自然知道叶笙歌说得是谁。 他说道:“不见得你真能保住他。” 叶笙歌重复了一遍,“我怕不会让他死。” 梁亦懒得再搭理她。 “可以启程了。” 叶笙歌伸出手。 伸手的意思有很多种,这一次是要东西。 观主皱眉道:“你有这么些法器了,够了吧?” 叶笙歌说道:“若是打起来,不见得能够。” 旁人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观主一定知道,他知道叶笙歌肯定要为了李扶摇做些别的,比如先炸他几件法器。 梁亦认真的问道:“你喜欢他?” “呵。” 叶笙歌没有什么表情波动。 她这样的道种,怎么会喜欢上世间的男子。 “我欠他的,要还。“ 这便是她的答案。 梁亦揉了揉眉毛。 这位登楼境的大修士,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觉得有些无奈。 他从怀里拿出一把钥匙,平静道:“少拿些。” 这是提醒。 叶笙歌没说话。 接过钥匙便转身下楼。 她是道种,自幼便和那些道门法器契合,要用什么,不用炼化那么困难。 这一点也是优势。 再加上修行速度之快。 怎么能不走在世间最前面。 这真的是想不走在前面都困难。 梁亦叹了口气。 负手站在窗旁,再不多说。 …… …… 风平浪静的北海,一如既往。 在某处,忽然生出一道五彩彩虹,在群山之中蓦然生出。 然后落到了某座山顶上。 看着便是一座桥。 可是落到山顶上之后,那座山忽然便轰然作响。 从山头开始。 出现一道裂缝。 通向未知处。 云层上面隐隐有几道人影。 圣光普照。 甚至在远处隐隐还听得见一声佛号。 与此同时。 有一面八卦镜落到了人间。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五章 遇上方知有 在那道彩虹出现的同时,世间境界在登楼及其以上的修士都心有所感。 有很多人知道,那处圣人洞府又开启了。 关于那座圣人洞府,很多人的称谓都不一样,因为不知道那位圣人到底是儒道佛哪一教的圣人,所以一直不好做出结论。 但既然已经过了这么些年,总归是让修士们有个大家都认可的称呼才是。 只是在最开始的那些年里,不管是谁提出来这座圣人洞府的称呼都会被否定,原因大概还是这里面偏向某一教的称谓太过于明显。 圣人的身份都不能确定,为何能够给他的住所弄出明显的偏向。 关于此事,三教一直僵持了整整数百年。 直到某一日,才有一野修提出了意见。 这位圣人的身份破朔迷离,便叫做迷离园好了。 那个野修显然是没有读过几天书,取名的本事不见得有多好。 于是很快便被否定了。 不过很快便有人提出,那位圣人的身份如同浓雾,不知所以,那便叫雾山好了。 雾山很容易被人想到梁溪那座雨雾山,所以很快便被人否定。 直到某人说道:“怎么你们都不满意,我反正懒得再多说,就叫雾山好了,你们要是不愿意,便自己再找别的称呼。” 因为某人的身份实在是不低,而且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没有偏帮某一人,所以到了最后,大部分人还是认同了这个称谓,开始称呼这座圣人洞府叫做雾山。 后来更是流传出来一句话,“明知山有雾,偏向雾山行。” 说得是谁都知道这座雾山里有许多奇妙的地方,毕竟是圣人洞府,要是说没有半点机巧,谁都不相信,但光是这些,也足以让人趋之如骛。 不过雾山出现了这么多年,虽说已经有许多人在这里面找到了许多好东西,但最为珍贵的还是当初沉斜山弟子严焕然找到的那一炉圣丹。 那本是最大的收获。 可是却被那位魔教教主林红烛抢夺,导致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那某人是谁?” 在学宫的某座学堂里,有少年举起手问到正在讲解的夫子。 他们虽然境界不够,不能参与某些事情,但这一次不管怎么看都是大事,他们还是知道了消息,而且说不定这种举动在日后的百年千年里,就会成为人族和妖土争斗的方式。 即便是他们现在没有机会参与,以后说不定便会有机会的。 那夫子放下书卷,摇摇头。 “这种事情,便和雾山的来历一般,不是我们应该知道的。” 那位教书夫子的这番解释,自然不能让学子们觉得满意,一个个都有些失望。 苏夜和另外某位德高望重的学宫夫子站在学堂外。 看着这幅场景,那位老夫子感叹道:“那位还真是不错的,不说别的,光是说话,便很接地气……” 苏夜笑着说道:“实在是异类,也亏得这么一位,竟然还愿意和那些家伙去争一番。” 老夫子有些笑意,点头说道:“实在是数百年难得出的一位啊。” 苏夜点点头,就此便不再这个话题上深究。 他说道:“这次雾山重开,注定要死些人了。” 也只有他们这个层次的修士,才能明白这次几位圣人开雾山意味着什么。 老夫子有些感伤道:“圣人们的棋局,众生都是棋子,谁都没办法避免,掌教身为学宫掌教,自然应当理解。” 苏夜不说话。 身处高位,能够决定一些人的前途和命运,能够得到许多人的尊敬,能够成为许多人的榜样,但同天底下所有的高位者一样,苏夜也有自己的难处。 而且这些难处不能与旁人讲,只能一个人慢慢琢磨。 看着学堂,他轻声说道:“若是有一日,天底下的读书人都能安安稳稳做学问,或许会好一些。” 说完这句话,苏夜转身离去,去了藏书阁。 老夫子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若有所思。 学堂里还是书声琅琅,就如同过往的日子里那般。 …… …… 那道彩虹生于群山当中,落到某座山峰里,彩虹的尽头便是一道浓雾包裹的地方。 要是放在别处,这一定会让凡人们惊呼。 但是那面八卦镜阻挡了太多东西。 凡人们看不到景观,年轻的修士们却能看到那面八卦镜。 能够被选中参与这次雾山之行的,都是三教最为出彩的年轻弟子,怎么会不知道这面八卦镜是杜圣之物。 只是为何说是三教圣人联手开启,就只有一面道教圣人的法器而已。 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第一个来到群山当中的年轻修士,是梁溪境内某座道观弟子,境界早已经是太清巅峰,他身后的道观其实不见得有多强,但他的确是道门难得一见的年轻天才。 沉斜山有一张榜单。 叫做太初榜。 榜单上收录了梁溪境内所有的道门年轻弟子的名字。 依着境界、战力高低排了个次序。 榜首那位,自然是那位道种。 她从上榜之初,便一直待在榜首,这许多年来,一直不曾移位,而且看起来,能让她离开这个榜单的,只有两件事。 要么身死。 要么年龄足够大。 两者相较,让道种身死的可能,想来是微乎其微的。 而让叶笙歌因为年龄而退出这个榜单,那至少还有二十年。 修士的寿数实在太多。 凡人的知天命,对于修士来说,不过才脱离了年轻两个字而已。 这位道门弟子叫做草木,在太初榜上排名第九。 足以说明其实力。 他的宗门离着北海不算太远,又因为出发得早。 竟然是第一个来到了这里。 只是站在那道彩虹桥下,草木皱着眉头,想着难不成要自己直接沿着彩虹桥走到尽头便是? 这次雾山之行说起性质这般严重,可为何没有什么修士出面? 草木神情古怪至极。 但片刻之后他便想清楚了事情的缘由。 这半空有一面乾坤八卦镜,说明杜圣便在某处看着,既然有一位圣人在此,哪里还需要别的什么人呢? 想通了这件事,草木的心情有些不错。 他纵身一跃,灰白的道袍翻飞,他落到了桥上。 脚下是彩虹,让谁第一时间想起来的都是观主梁亦的五彩长河。 那门道术,天上地下只有观主一人会而已。 草木屏气凝神,往前走去。 这并不是什么考验,因此一路走得很是顺利。 要不了多久,他便已经来到尽头。 彩虹落在山峰上,再往下便是浓雾遮挡的雾山。 草木深吸一口气,走进了浓雾里。 身形就此消失。 这是第一个走进浓雾里的人。 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 第一个走进雾山的人,总归会有些优势的,比如他可以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便可以撑过这三五年,比如他可以先去某个地方探索一番,然后说不定便得到了些东西,有可能是一件品阶很高的法器,也有可能反正不管怎么看,他都是幸运的人。 可惜。 世间的事情,真没有那么理所当然。 当草木走出浓雾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一望无垠的湖。 他就站在湖边,看着那些在湖里时不时跃出水面的鱼儿。 心情也变得极为舒适。 他本是道门最为优秀的年轻弟子之一。 可以往也不会有资格进入雾山。 现在何其幸运,能够来到这圣人洞府里。 若不是想着后面肯定还有许多人要来,他甚至想要高歌一曲。 只是即便这样,他也忍不住念叨几句,“不愧是圣人,即便不坐在云端,住所也并非我们可以想象的。” 说着这些话,他甚至还生出了大胆的猜测。 “这位圣人一定是我们道门的前辈,要不然怎会有如此大的格局?” 说着这些话,他往前面走了好几步。 想去湖边看看那些鱼儿。 顺便感受一下圣人的光辉。 但不幸的是,他往前走了几步,便感觉身后一阵冰冷。 当他转过头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腰间竟然插着一把匕首。 握着匕首的那只手,温润如玉,只是也极其冰冷。 是个女子。 若是她头上没有那两个突起的角,或许女子这个形容才更为适合她。 现在可能只能用女妖才算是更适合吧。 她面无表情的把匕首从草木的身体里抽出去,冷声道:“废话真多。” 草木不知道她用了什么特殊的法子潜行到了他身后,或许是因为自己太过于开心,才没有察觉到,但不管怎么说,这一刀是插在了他的灵府上,而且很显然这把匕首不是什么普通的刀。 草木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的生机在不断流逝。 要不了多久,他就要死这里了。 他缓缓倒了下去。 有些不甘的问道:“为什么。” 声音很微弱,那女妖听见了,但没有理会。 她注视着草木,等到他完全死去之后,她一定会带走他身上的东西的。 寻找雾山里的好东西,哪里有杀人来得快。 草木的双眼渐渐无神。 看着天空,就此便死了过去。 那女妖将他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拿走,然后把草木的尸体扔进了湖里。 会有鱼来吃掉他的。 是了,他是第一个走进雾山的人,但也只是人而已。 正文 第四百八十六章 明知山有雾,偏向雾山行 彩虹生在群山之间。 当草木入了雾山之后,这里也很平静。 在某处山林里,有个来自大余的野修看着那面乾坤八卦镜,沉默了很久。 在他身后,有个同样是野修的年轻人看着自家兄长,轻声问道:“兄长,你当真要去试试?” 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个年轻人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 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就是因为那面乾坤八卦镜。 那可是圣人的法器。 那就是说圣人在看着这边。 这次雾山之行,是人族和妖土的较量,但说准确一点,就只是三教和妖土的较量,和野修们没有关系。 但是这一次进入雾山的人数之多,已经超过了平常。 往年三教每次只出一人,这三人之力探索能探索了多少? 圣人洞府里肯定还有很多好东西。 这怎么不招人眼馋? 那野修看着那面乾坤八卦镜陷入了沉思,然后很快便回过神来,苦笑道:“修行本就不易,若是不搏一搏,怎么会有出路?” “兄长,那可是圣器!” 年纪稍小的那位野修提醒道,他不愿意自己的兄长前去冒险。 “阿水,若是不搏一搏,恐怕一辈子也就是这般了。” 说完这句话,这位年纪不大的野修提气掠向那道彩虹,然后在彩虹上疾驰而去,很快便到了浓雾之前。 他有些不可置信,原来这般简单便能入雾山。 他有些开心。 停留在桥上,往后看了看。 似乎是在寻找某人。 阿水看着彩虹桥上的兄长,也有些不可置信。 可下一刻,那乾坤八卦镜忽然生出一道绚烂光华,直接将那野修腰斩。 血洒高空。 那野修从桥上滚落下来。 阿水竭力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出声。 他早说没有这么容易的。 可兄长为何不相信? …… …… 不止阿水一个人看着这边,还有很多人也在看着那野修。 在东南方向的一片林子里,有一波野修,大约人数在十五六人。 为首的中年男人神情平淡,看向另外一个拿着树枝在地上划着的什么的老人,随口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机会?” 老人抬起头,认真的说道:“不能在桥上待一刻钟以上,不然便一定会被那道光给斩杀在那里。” 中年男人皱眉道:“若是那些被选中的三教弟子也不知道此事,会不会被斩?” 老人皱着眉头,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想来那些人是会有什么索引的,无论在彩虹桥上待上多久,都没有多大的关系。” 中年男人这便问道:“要是咱们杀了那些三教弟子,抢来索引?” 老人摇头道:“万万不可,且不说那些人最差都是太清境的高手,即便是真有被我们所杀,难免没有人查,若是查出了之后,恐怕咱们都是灭顶之灾!” 中年男人皱眉道:“那便只能在那八卦镜下过去?” 老人点点头,“唯独只有此法了。” 中年男人咬着牙,皱眉道:“说到底,还是得去。” 他和之前那个野修一般,都认为雾山可去,哪怕要在里面待上三五年,但那些法器或是别的什么圣人遗物,对他们来说,便真的是世间少有的东西。 必须去。 中年男人站起身。 一身气息随即散出。 竟然还是一位朝暮巅峰的野修。 他看着那彩虹桥,然后便从山林当中消失了。 一众野修跟着他从山林里消失。 只剩下这个老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老人看着那边感叹道:“明知山有雾,偏向雾山行。这句话倒是一点都不假。” 说着话,老人便想喝口酒。 可谁也想得到。 身后蓦然却生出了一道剑光。 有个面色淡然的中年男人一剑递出,片刻便收剑。 然后接住了酒壶。 老人倒了下去。 那中年男人腰间别起酒壶,很快便落到了那座彩虹桥上。 然后他只是瞥了一眼那乾坤八卦镜,然后整个人便走到了雾里。 他走进了雾里,他之前也有很多人走进了雾里。 他之后也有很多人走进了雾里。 雾山里绝不会只有那么十几个人族和十几个妖族。 这件事至少已经确定了。 …… …… 彩虹生于群山之间,这是一幅很美的画。 云端上坐着的几个人,俯视看着这幅画的时候,没有半点表示。 甚至他们之前看着那些野修也好,还是别的什么剑士也好,走进雾山的时候,也没有半点表示。 因为这本就是他们默许的。 这一次挑选出来的十二个三教年轻弟子,怎么看,都是这个世间最出色的那些弟子,若是被这些野修也好,还是妖族也好,斩杀在了雾山里,会发什么事情? 恐怕有些小的宗门就此会一蹶不振,就像之前草木的宗门一般,他们宗门实力不高,出了一位草木,便将整个宗门的资源都给了草木,为得便是有朝一日草木能够成为登楼,甚至沧海境界的修士,然后才会让他们的宗门变得更加强盛。 这便是一鸣惊人。 为了这个想法,他们做了许多尝试。 但最为直接的尝试,便是草木。 可草木死在了雾山里。 对的,他要是死在了雾山里,他背后的宗门或许在此后数百年之间都谈不上崛起了。 所以这些年轻人,对那些宗门来说,很重要。 只是云端的圣人们不在意。 他们的棋局,早已经布好。 走上棋盘的,都是棋子。 没有别的什么意义。 棋子只分有用无用。 但不管有用无用,到了该舍弃的时候,也都是可以舍弃的。 这一点显然是毋庸置疑的。 圣人们看中的是长生,是成仙。 没有这两项,微微能让他们生出心思的,只能是那位剑仙。 别的,该舍弃的,便都舍弃了又如何。 杜圣的依然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他看着下端,就像看着某件死物一般,眼里没有半点情绪。 旁边有人说道:“明日关闭通道。” 杜圣没有说话。 只是挥了挥手。 明日关通道。 那么这夜里,便该是又更多的人想入雾山吧。 既然想来,那么都来吧。 …… …… 雾山就在桥的尽头。 群山之中来了两个人。 一个人背着剑匣,腰间没有再悬剑。 另外一人,腰间悬着剑。 雾山是朝暮之上不得入。 所以能够走进去的都是朝暮及其以下的修士。 其实大多还是太清修士。 一身青衫背着剑匣的年轻人抬头看着那道彩虹,生出了许多想法,当然,最后归结起来,还是想起了某一人。 这一次他们是敌手。 所以李扶摇想着不能遇见她。 但真是遇见了呢。 怎么办? 对她出剑,还是别的? 基于这些想法,李扶摇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黄昏时分。 言乐看着那条彩虹桥,感叹道:“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一次。” 三教圣人联手将雾山重新逼出来,让他成为一众年轻人的战场,表面目的是为了区分妖土和人族年轻人的强弱,要比较强弱,自然便要分生死。 所以很有可能在三五年之后,他们都会死在雾山里。 既然死了,便见不到这道只有在开启雾山时才会出现的彩虹桥了。 言乐不是一个怕死的人,但绝对也不是一个不怕死的人。 李扶摇看着那座彩虹桥,忽然便停下了脚步。 “若是我们熬过来了,你在剑山,前途会很不错。” 这显然是李扶摇随意找的闲话。 他的心思现在全不再此。 言乐却是很认真的说道:“能在多年之后掌管洗剑池,便是实在不错的差事。” 李扶摇没有想过言乐真有这么大的野心,他甚至还想掌管洗剑池。 言乐说道:“你觉得我有没有这一天?” 李扶摇没有说话。 他想起了之前朝风尘说的话,当时他说,这是他们的剑山。 其实言下之意便是年轻人要有野心? 李扶摇有些不知所以。 言乐见李扶摇没说话,便说道:“想来我不管怎么都没有你有前途,你是掌教师弟,若是能够活着出来,只怕他们便会忘了你和妖土某人的关系,要不了多年,你或许便能成为剑山上极其重要的角色,若是掌教走得够快,早你一步沧海,你说不定便能坐上掌教。” “不过那也得是百年之后的故事了。” 说着这些话,言乐看着那座彩虹桥,很是开心。 他仿佛不为接下来的生死而担忧。 李扶摇没有说话,他是剑山的供奉,是客卿,而且拿的剑玉是最顶尖的那一种,所以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做不了剑山掌教的。 即便有人想他做,他也不能做。 言乐似乎是知道李扶摇在想些什么,他无所谓的说道:“要生还是要死,都是命里注定的事情,不要太担忧,况且我也不是你。” 李扶摇说道:“你倒是想得很开,我会努力护着你的。” 言乐皱眉道:“入了雾山,当然是分开走,你不在意那些圣人遗物,我还有些兴趣,而且若是碰见了落单的妖族,指不定是要杀一杀的。” 李扶摇哦了一声,平静说道:“那你多保重。” 说着这话,他便跳到了彩虹桥上。 言乐仰着头,然后跟着跳了上去。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七章 同样的故事不可能发生两次 雾山离北海很近,但离梁溪很远。 确切来说是离梁溪那座叫做沉斜山的山很远,加上某位女修士又出门得迟。 所以她成了最后一个来到这里的年轻修士。 她穿着一身白裙,站到了彩虹桥下不远的地方,仰着头看了看那座桥,然后没有发出什么赞叹之类的言语,只是往前走了好些步。 然后她便来到了一座山的山脚下。 山峰上是彩虹桥的尽头,也是雾山的门。 所有人都从彩虹桥上过。 但她选择登山。 这不是为了求取什么不同,也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事情。 只是觉得走那座桥的时候,不舒服。 因为她穿得是裙子。 她开始登山,要不了多久便来到了山顶。 月光落到山顶的树上,有些奇异的颜色。 她看着那团浓雾。 然后站着思考了一会儿。 远处忽然响起一声鸟叫。 有只鸟飞了过来,然后落到彩虹桥上,便成了一个人。 她看着那个人。 那个人也看着雾山前的她。 那个人看着她的表情,沉默了片刻,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道种!” 她没有说话,想来对于她来说,这个才不过太清境的妖族修士,没有什么可以交谈的。 那个太清境的妖修看着叶笙歌,看了好几眼,然后生出一道杀意。 叶笙歌是谁? 是梁溪的道种,是整个山河里最为出彩的年轻弟子,认真说起来,便是这个世间最为出彩的年轻人,也是山河这一次的最大底牌,要是她被斩杀了,山河不管说什么,最后得到了什么,都会颜面扫地。 那么这怎么不能说是妖土的胜利。 所以看见叶笙歌,他生出了杀意,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生出杀意的同时,便被叶笙歌看了一眼。 杀意全部都变成了惧意。 他这才想起了一件事,叶笙歌不是普通人,怎么能够说杀便杀? 她是一位朝暮修士。 境界差了整整一个境界。 他如何才能是敌手? 何况这位还是一位道种,不是什么庸人。 叶笙歌看着他说道:“你想杀我。” 这不是什么疑问,所以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叶笙歌便不准备收获什么答案,就已经出手了。 他是一位朝暮境的修士,一举一动之间,自有朝暮的精髓,本可以挥手便要了某人的性命,但她没有。 而是拿出了法器。 或许有很多人不知道。 这位沉斜山道种,以后做得最多的一件事,便是拿法器砸人。 那位妖修有些惊骇,吃惊道:“我可是要进雾山的……” 叶笙歌听着这话,似乎想起来什么,于是便收了手里的东西。 那妖修才松了一口气。 下一刻,便整个人毛骨悚然。 “镇妖符!” 叶笙歌竟然拿出一张镇妖符! 道教某一脉最擅长画符,现如今他们这一脉最杰出的人物自然就是那位持有鬼画符的道教圣人,但在这之前的许多年里,那些会画符的道门前辈们就一直在做一件事。 便是绘制镇妖符。 这世间的符箓各有各的用处,有的为了宁神,有的为了生火,有的为了聚风。 但镇妖符的用处,一直都是为了降妖。 那是道门真人们针对妖族而研制出来的符箓。 道门真人们绘制出来镇妖符之后,忽然发现这种符箓对材质的要求极高,而且还需要特殊的笔墨。 这样花费甚大。 要想着绘制一张能够镇住太清境以上的镇妖符,那是几乎不太可能的事情。 所以这世间所有的镇妖符,都是用来镇朝暮境以下的妖修的。 而且必须得是一位朝暮境的修士催动才是。 这本来便极为鸡肋了,一位朝暮境修士要杀太清境的妖修还不简单,用什么符箓? 所以在道门真人把镇妖符绘制出来之后,也没有任何一位符道大家愿意去绘制这些符箓。 毕竟没有什么作用。 但沉斜山是个什么地方,能人辈出。 有道门真人在登天楼里看到镇妖符的绘制方法,便想着绘制出一些,没有材料,他便向当时的观主申请,原来是不报希望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竟然被允诺了。 于是他便绘制了一些符箓出来。 只有二十余张。 除去用掉的几张之外,便只有二十张镇妖符还在沉斜山。 但也就是这二十张镇妖符。 现在全部在叶笙歌手上。 她去逛沉斜山的宝库的时候,挑了不少法器,但其中最为心仪的,还是这镇妖符。 不是因为它的效用。 而是因为它的名字。 她看着那妖修,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气机灌入符箓当中。 那张符箓便光芒大作。 片刻之后竟然便化作了一张巨网,落在了那妖修的头上。 然后便生起一团火。 叶笙歌沉默的看着火。 火势很大,那妖修没能说出半个字,便已经被叶笙歌的镇妖符给烧死。 一点痕迹都没有能留下。 叶笙歌说道:“没啥意思。” 说完这句话,她便走进了雾里。 在她走进雾山不久之后,这边来了一头大黑驴,大黑驴的毛发很是光亮,看着很有光泽,它生着一个很大的脑袋,脑袋上那对眼睛也很大。 眼珠转着,看着极有意思。 在大黑驴身后是一个青衣女子。 她的表情很冷漠。 来到彩虹桥旁之后,她微微挑眉。 想来是觉得有些意思。 大黑驴打了个哈欠,示意自己实在是觉得有些无聊。 青衣女子说道:“能不见他便不见他,不要让他难做。” 大黑驴自然知道这句话是对他说的,他有些无趣的哼了两声,“我是来寻宝的,不想杀人,既然那你不让我去见他,那我们去寻宝就是。” 青衣女子说道:“可我想去见他。” 大黑驴有些失神,嘀咕着说道:“那你去见。” “可我不想让他知道我要去见他。” 打黑驴哦了一声,然后无奈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青衣女子认真道:“我也不想杀人,但要是谁想杀他,我便杀谁。”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很平淡,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但大黑驴却是知道她真的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 自从那个年轻人离开妖土之后,她便一直在潜心修行,当她静下心来修行之后,境界很快便回到了之前那般,已经快要追上了毕羽那几个人。 甚至比他也不见得差了。 大黑驴其实有些纳闷,情字这个东西真的这么有意思? 之前因为这个字境界停滞,现在因为这个字境界攀升得如此之快? 真的有这般魔力? 青衣女子仰头看了看天际那面乾坤八卦镜,有些厌恶的移开了视线,然后便踏上了彩虹桥。 大黑驴跟在她身后,想着老子要不是为了李扶摇那个臭小子,谁跟着你这个脾气这么差的小妞一起? 要是老子不跟着她,这娘们要是发起疯来把自己搞死了,别说青天君到时候会做些什么,光是李扶摇,会不会怒到杀光这里面的妖族都不好说。 之前李扶摇便已经在青天城里杀了好些妖族了。 这过了几年,谁知道这个人的境界有没有又涨了一大截。 而且他娘的还是用剑,要是真疯起来。 恐怕整个雾山都要被你们两口子个搞出大动静来。 叹了口气,大黑驴回过神来,却是已经发现青槐走进了雾山。 他这才感叹着跟着走了进去。 等到他走了进去之后,半夜里,这群山之间不时有人落到彩虹桥上,也不时有妖落到上面,很多人都进了雾山。 夜里谁也看不见。 但那些需要看见的人,却是不想看见都知道,不需要看见的人,就算是看见都看不见。 夜里的月光很不错。 月光落到彩虹桥上,有着不同的景色。 终于等到月光渐渐消失,晨光渐生。 那面乾坤八卦镜重新回到云端某人手里。 彩虹渐渐消失。 浓雾也消失了。 雾山关了。 杜圣坐在云端,八卦镜悬停在他身侧,他平静道:“事情定了,去别处吧。” 他不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而是他身边有着几位圣人。 形态各异。 儒教和道门的都有。 在远处甚至还有一尊佛教圣人。 只是不知道是灵山上的哪一位。 没有人说话,听到这句话之后,只是有人在点头。 然后云端生出几道光,他们都走了。 而在群山之间,有两尊浩大的法相矗立。 其中一尊冷声道:“叶笙歌在进去之前便先杀了一位我族弟子。” 似乎有问罪的意思。 但另外一尊一直不以为然,“你族一共进去了多少人,杀一个,事情很大?” “别想太多,你以为这一次你族内便只是死一位吗,到时候有人活着出来再说吧。” “大不了便是开战,不过一死而已。” 这是之前那尊大妖发出的声音。 另外一尊大妖冷笑道:“我们多出一个平南便一定能胜,恐怕你是在做梦!” “既然落了子,便好好看着,我不太清楚像你这般的人,是怎么走进沧海的。” 这句话有淡淡的嘲讽之意,谁都听得出来,只是之前那尊大妖听出来了又如何,一样没有办法反驳什么。 难不成先打一架? 这好似没有什么道理。 两尊法相又说了些什么,最后总算是渐渐消散。 去了别处。 …… …… 李扶摇当他走进雾山的第一时间,他就发现了不对。 雾山里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湖,湖里有鱼,但他却是看见了湖里还有一具白骨。 白骨上有些血肉,想来不是当年走进雾山还没有能够走出的修士留下的,而是才走进来便已经身死的修士。 他在湖畔某处找到了一块木牌,正面刻着逍遥观三个字,背面则是草木两字。 他知道逍遥观,那是梁溪境内的一座道观,但绝对没有多出名。 草木两字他也知道,沉斜山有张太初榜。 上面收录着所有年轻的道门弟子。 排名以境界战力高低来排。 草木便是排名第九的年轻修士。 现在草木死了。 李扶摇有些沉默。 这才第一天。 这位高居第九的年轻天才便死了。 杀了他的究竟得是什么样的存在? 但是这里也看不出什么恶战发生的痕迹。 这是为什么? 言乐站在原地,看了好几眼,然后说道:“这里很凶险,你自己保重。” 说完这句话,言乐便朝着某处走去。 想来是要离开李扶摇了。 毕竟在雾山里,李扶摇和叶笙歌是最为出名的两个人。 而相比较起来杀叶笙歌,想杀李扶摇的更多。 他若是和李扶摇在一起,说不定会很快便没了性命。 所以不管怎么样,言乐都要一个人走。 李扶摇看着言乐离开的背影,很是沉默。 然后他收好那块木牌。 看着湖水中央那具白骨,平静道:“愿你以后可以好好做些自己想做的。”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就要想着离开这里。 可忽然感到了背后有些凉意。 仅仅一瞬间,李扶摇往前掠出数丈,与此同时, 草木两字他也知道,沉斜山有张太初榜。 上面收录着所有年轻的道门弟子。 排名以境界战力高低来排。 草木便是排名第九的年轻修士。 现在草木死了。 李扶摇有些沉默。 这才第一天。 这位高居第九的年轻天才便死了。 杀了他的究竟得是什么样的存在? 但是这里也看不出什么恶战发生的痕迹。 这是为什么? 言乐站在原地,看了好几眼,然后说道:“这里很凶险,你自己保重。” 说完这句话,言乐便朝着某处走去。 想来是要离开李扶摇了。 毕竟在雾山里,李扶摇和叶笙歌是最为出名的两个人。 而相比较起来杀叶笙歌,想杀李扶摇的更多。 他若是和李扶摇在一起,说不定会很快便没了性命。 所以不管怎么样,言乐都要一个人走。 李扶摇看着言乐离开的背影,很是沉默。 然后他收好那块木牌。 看着湖水中央那具白骨,平静道:“愿你以后可以好好做些自己想做的。”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就要想着离开这里。 可忽然感到了背后有些凉意。 仅仅一瞬间,李扶摇往前掠出数丈,与此同时, 正文 第四百八十八章 雾山里的男女主角(一) 随着那妖修的死去,便有一颗妖丹滚落出来。 李扶摇弯腰捡起。 然后在那妖修的尸体旁捡到了一些道门法器。 想着之前在湖里的那具白骨,沉默了一会儿。 想着那位叫做草木的年轻修士就这么死在这里,好像真是有些不太值当。 不过这个人间,人人的宿命虽说不知道是不是早已经注定,但既然是发生了,便没办法再改变。 李扶摇收起那些东西。 沿着湖边走了一段路程,看到有一条小路通向某处,便走了上去。 言乐走的不是这边,那他索性离他远一些便是。 要是言乐留在他身旁,他自然会竭力保住他的性命,但既然言乐这么选,那李扶摇也不好多做些什么。 那条小路不知道通向何处。 但想来也需要很小心,因为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李扶摇竭力掩盖住自己身上的剑气。 林间小路,清幽无比。 小路旁不知道种着一些什么树,但很显然是外面世界里所没有的。 李扶摇停下来摘下一片星星状的叶子,放在手心里仔细端详,然后确认这不是什么以术法造就的东西,而是真实的树叶。 可这世间,不管是山河还是妖土都不曾有这种树,偏偏在雾山里便有? 这不让人感到奇怪? 李扶摇有些感叹,原来这雾山真不是一般的地方。 李扶摇正有些失神,却忽然从这树上飞下来好些古怪的虫子,那些虫子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就要落到李扶摇的脖子上,看起来是为了吸他的血。 只是片刻之后,这里便生出一道剑光。 李扶摇握住明月,一剑挑落一只虫子,然后紧接着便是好几剑,挑落好几只虫子,其中有一些,剑落下的位置不对,落到了那些虫子背部,竟然便没能一剑斩灭,而是发出了一阵如同金石相交的声音。 甚至还带起几缕火花。 李扶摇已经是太清境的剑士,一身剑气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都不能说是弱小,可为什么他的一剑却是没能斩杀一只小虫子。 他微微皱眉,然后剑落到了那些虫子的脖子处,这才将那些虫子尽数斩杀了。 李扶摇低头看着那些落在地面的虫子,发现它们和那些世间常见的瓢虫没有什么区别,但就是壳要比那些瓢虫硬得很多。 因为有那位圣人之前的布置,雾山里的野兽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都不能化成妖,但这并不妨碍它们进化得更加适合生存。 世间万物,从来都是适者生存。 在山河妖土里是这样,在这雾山里也是这样。 李扶摇没有兴趣和这些瓢虫过不去,于是他很快便收了剑,往前走去。 他要看看这条小径的尽头是什么地方。 雾山即便是已经被三教弟子探索了这么些次,但一定也有很多没有被人探索过的地方,何况李扶摇是第一次进雾山,这些地方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 他要避开什么,其实都不现实。 世间只要有缘的人或者事,在某个情况下,自然都会重聚。 想着这事,李扶摇便有些无奈。 往前走我们总会离着终点更近一些。 这不是什么假话。 于是在半日之后,李扶摇当真是走到了小径尽头,小径尽头是一片断崖。 断崖底下是一片海。 没谁知道为什么雾山里面还有一片海。 但事实是,既然存在便存在。 这个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候。 落霞落到海面上,波光粼粼。 李扶摇忽然想起了某位少年天才的文章,其中便有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想来和现在他看到的风景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李扶摇安静的看着这幅场景,觉得有些美。 可很快,他便看到有个少女从某处跑来,临近断崖,站在断崖上,有些手足无措。 一张脸上泪痕犹在。 李扶摇站在远处,看着这幅场景,没有什么情绪,他只是微微扭头,看着另外某处。 有个腰间悬剑的老人临近这里。 因为李扶摇已经遮掩了剑气,而且还有树木作为遮挡,让那个老人并没有看到李扶摇。 那个老人看着那个受惊如同一只小白兔的少女,狞笑道:“你再怎么跑都没用了,这崖下就是海,依着你的修为,跳下去便是一个死字,还不如从了老夫,放心,老夫会对你百般怜爱的。” 说着话,那个悬剑老人往前走去,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淫欲。 他的视线在那少女的身上游走,就像是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 少女哭起来,因为害怕,甚至还跌坐到了断崖边上。 寻常女子最重要的东西想来便是贞洁,有些刚烈女子,在面对这些事情上,甚至不会想着屈从,而是想着要保住身子。 但开始修行之后,不论男子女子,或许眼里最重要的便是修行,便是能走多远,反倒是对这个已经不太在意了。 这少女境界不高,修行还没有多久,应当是还想着贞洁重要。 所以在短暂的害怕之后,她便向着那断崖之后的某处爬去,因为害怕,反倒是爬得更快了一些。 等到那悬剑老人伸手的时候,她就已经到了崖边。 看着悬剑老人的手伸出来,少女害怕的情绪滋生到了极点,她想都没有想,便从这里跳了下去。 说是跳,但实际上用滚字更为合适。 悬剑老人低头一看,正有些惋惜,在这雾山里,可没有多少这么好欺负的女子。 这才有一个,可这转眼便没了。 谁能想得到呢? 可正在他感叹的时候,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道声音。 “你这样的人,怎么配练剑呢?” 这道声音淡漠至极,之所以淡漠,是因为那声音的主人很生气。 说着这话,一身青衫,背负剑匣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他看着那个悬剑老人,认真说道:“等会儿我会杀了你,你的剑不该受到这样的侮辱。” 悬剑老人本就已经是一位太清境的剑修,平素里行走世间,大抵没有野修愿意招惹他,可是今天,他看到了这个青衫年轻人之后,先是有些怒意,然后一下子便想到了一种可能。 瞬间脸色变得煞白。 他想到了这个人的身份。 …… …… 雾山不是一座山。 就像母老虎也不是一头老虎。 雾山是圣人的洞府。 是那位分辨不清楚身份的圣人住所。 但显然雾山并非是那种一般的住所。 不是有几间院子便了结的那般住所。 圣人们从来都是高坐云端,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不会现身人间。 即便是偶尔离开云端来到人间,也不会与太多人相见。 能够见到圣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这位圣人是个例外。 据三教的考证,这位圣人虽然不知道是三教哪一教的圣人,但这位圣人似乎从来没有兴趣在云端待着,他的一辈子,都待在了人间。 他在人间建造这样一座雾山。 里面有山有水,有着外面一切该有的,甚至还有飞禽走兽,若不是有圣人的术法压制,只怕这些飞禽走兽也会脱变成妖。 不过只是没有人而已。 那位圣人或许能够通过某些术法创造出来幻境,让旁人以为这座雾山里其实是有人的。 不过即便是待在人间,这位圣人若是喜欢和旁人相处,大可寻一处地方住下,以自己想要有的身份,但他并未这么做,便是因为他也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 但不管怎么说。 雾山,便是一个世界。 这是一个完整的世界,甚至白昼有日,夜幕有月。 以往三教已经让弟子们来探索过很多次了,对于这里面的事情,大抵都已经算是清楚。 所以三教弟子们在进入这之前便有师长对他们说过这里面的许多事情,所以他们全然不用惊慌,除去要应当妖族和剑士之外,他们所要做的,便是尽可能的去寻到圣人真正的住所。 雾山是个世界,圣人住在这个世界里。 自然会建造房屋。 上一次三教弟子前来探索,梁溪的严焕然便已经寻到了圣人的住所,并且在那个地方寻到了一炉圣丹。 圣丹这样的东西,总不会随意乱放。 若是平常地方,便可以寻着严焕然记忆里的路线去找那座圣人住所。 但这里是雾山,而且以往已经证明了很多次,每一次雾山开启之后,那座圣人住所的位置都会变化,当然,变化之后,说不定里面的东西也都会变化。 三教圣人此次在雾山里放置了一些法器和别的什么,便是决定这次胜负的关键,但是依着大多数人来说,找到这些东西,其实不重要,杀人才是重要的事情。 只要把对方杀光,自然之后能够慢慢的找。 但若是没能杀光敌手,只怕找到了便也要被人抢了过去。 所以某些存了这个心思的人和妖,从进入雾山开始,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人。 找人杀。 南庙是太初榜上的年轻天才,他的排名原本极其靠前,最高的一次,是第二,可前几年他在破境的时候受了伤,伤了本源,这两年便一直都在疗伤。 让他的排名从太初榜第二落到了第五。 但谁也不知道,在他疗伤的这两年,他又有长进,现如今已经是太清境巅峰的修士。 他的师门,也就是梁溪的紫云山,虽说比不上沉斜山和雨雾山这样的一流道观,但总归在梁溪也算是不差的,紫云山数百年接连出了好几位登楼修士,都是天纵奇才,原本想着凭借这些登楼修士,紫云山有朝一日便要超过雨雾山成为除去沉斜山之外的第二大宗门。 但谁知道,这数百年间出了好几位登楼修士的紫云山在之后,便一位登楼都再没有出过,随着前面那几位登楼修士寿数将近,这紫云山便只剩下一位登楼老修士苦苦支撑。 好在此时,这便出了一位南庙。 此人入紫云山时,便差点让一众师叔伯争破了头,都想着要收入自己门下,但最后谁也没能成,倒是让那位登楼老修士收为了关门弟子。 现如今南庙是紫云山的小师叔,当然也是年轻一辈里,最为出类拔萃的一人。 当年他破境失败受伤,从太初榜上掉下来,想来也不是什么真事儿。 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的手段。 但是这次雾山之行便是一次极为重要的事情,说不定他就可以凭借这一次而成为一鸣惊人,自此超越道种,成为真正的年轻一代第一人。 所以南庙不准备再藏着掖着了。 他要去杀人。 三教修士们要杀人,无非是杀两种,要么是剑山弟子,要么是妖族。 剑山弟子只有两位,且都不太好杀,而且都是人族,杀了想来也没有什么意义。 所以南庙要杀人便是要去杀妖族修士。 十四位妖族年轻人,只要不遇到那几位大妖亲子,南庙觉得自己是肯定能胜的。 所以在离开那片湖之后。 南庙来到了一处峡谷。 他在峡谷上方等了三个昼夜。 雾山里是有昼夜的。 他坚信一定会有人从这里过。 而且不是人,一定是妖族。 所以他愿意在这里等着。 等到第三天晨光生出的时候。 果然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提了把刀。 南庙皱着眉头。 他没有在这个人身上看到丝毫妖气,但若是三教修士,怎么会提把刀? 南庙很是沉默。 也很是费解。 等到那人从他的藏身之处走过的时候,南庙看清楚了他的脸。 这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 修士们很容易保住自己的容貌。 但是境界不够的修士们不会这样做。 南庙闻到了衰老的味道。 这不是一个年轻人, 几乎在确定这个人不是一个年轻人的同时,南庙便出手了。 他是太清巅峰的修士,在很多情况下对敌同境时,不用法器也能很容易便取得胜利。 而且这一次他是偷袭。 他的手掌从某处伸出。 带着磅礴气机印上了那人的后背。 只听见砰地一声。 那人措不及防的被这一掌击中,然后竟然便受了重伤。 那人倒飞出去。 眼里满是害怕。 南庙走了出来,来到那人身前,仔细探查了一番,这才不可思议的说道:“原来你是个野修……” 这件事的确对于南庙来说不可思议。 雾山之行,三教圣人共同将这座圣人府邸从某处逼出来,挑选了十二位三教最优秀的年轻弟子出来,然后让他们来到雾山,进行六千年来和妖族的第一次比斗。 这怎么看都是一件极其神圣的事情。 但为什么现在会在雾山里出现一个野修? 南庙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会进来?” 如果南庙愿意去猜一猜的话,想来会容易的便得到这个答案。 他为什么会进来。 但其实这个问题还有更为深层次的答案。 那个野修已经身受重伤,为了不立即死去,他选择回答南庙的问题,只是他的答案,显然不是南庙要的。 他是为了雾山里的法器来的。 但南庙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能进来? 外面不是有圣人看着吗? 你为什么就进来了? 要是这么容易就进来了,要选我们还有什么意思? 南庙强忍着怒意问道:“还有别人进来吗?” 那个野修想了想,没敢隐瞒,便给出了准确的答案。 他知道的,至少还有二十人进入了雾山。 这个答案让南庙几乎快要疯狂了。 还有二十人? 南庙是一个自信心极强的男人,也是一个好胜心极强的男人,不然不会生出超过道种的想法,所以当他听到这种话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愤怒。 为什么? 而既然生出了愤怒。 第一时间要做的事情,便是要杀人。 他看着那位野修,脸色便渐渐漠然,他开始缓慢的朝着那人走去。 “不要……” 咔嚓一声。 他亲手扭断了那位野修的脖子。 南庙喘着粗气。 眼睛有些发红。 就像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 “原来你们这些人,也是和我们没什么区别……”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了一道声音。 有一对男女。 女子是一身青衣,男子则是一身黑袍。 说话的是那个身穿黑袍的男人。 女子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神情很漠然。 南庙生出些杀意,他看着这对男女,因为他闻到了妖气。 只是对方有两人,且境界不知,很难让他轻易出手。 黑袍男子感受着这股杀意,说道:“我要是你,现在便跑,跑得越远越好。” 南庙的理智还没有完全丧失,他问道:“为什么?” 黑袍男子想了想,想知道自己的名字在山河响亮一些还是青槐的名字更响亮一些。 于是他说道:“我要是告诉你我叫风吕,你跑不跑?” 南庙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当然也没有跑的意思。 风吕有些生气,骂道:“你大爷的,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南庙想着之前出山之前师父给出的那些大妖亲子名单,是绝对没有姓风的。 风吕怒道:“那你他娘知道她是青槐你跑不跑?” 话音未落。 南庙竟然便转身了。 他调动了灵府里的气机,竟然很快便消失在了风吕的眼前。 当然也是消失在了青槐的眼前。 青槐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风吕则更是生气,他怒骂道:“他娘的,这操蛋玩意!” 正文 第四百八十九章 雾山里的男女主角(二) 悬剑的老人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那个青衫年轻人。 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苍老的声音里带着颤抖问道:“是您吗?” 李扶摇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已经大到了这种地步,他不知道这个老人竟然在知道他的身份。 他什么都没做。 “背着剑匣,一袭青衫,我实在是想不到还有谁是这样打扮的。” 说着话,老人看着李扶摇,真心实意的说道:“我这辈子没有佩服过什么人,若是有一位的话,便一定是您了。” 他没有因为之前李扶摇说的话,便对李扶摇生出什么恶意,他看着李扶摇,很是诚恳的说道:“您在妖土做的事情,实在是让人钦佩。” 说这些话的时候,老人的言语十分诚恳,不管是谁来看,只怕听不出这里有些别的什么意思。 李扶摇看着他,沉默着不说话。 要是没有之前发生的那一幕,气氛应当会好很多。 只是这悬剑老人之前明明表明了自己是个老色胚,现在又在李扶摇面前说这些话,不说是李扶摇,就算是别的什么人,都会觉得很突兀。 “可是您怎么能和一个妖族女子有些什么关系呢?” 李扶摇很平静。 “像您这样的人,应当做剑山掌教,应当是剑士的未来,可您为什么会做出这些事情呢?” 悬剑老人说着这些话,整个人变得很是愤怒,他仰着头,脸上带着嘲讽。 他看着李扶摇,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变化了很多种状态。 整个人很是怪异。 像是为了些什么别的东西。 李扶摇终于开口说道:“我不知道这关你什么事情。” 这是李扶摇一直想说的话,不仅仅是对这个悬剑老人说,也是想对那么多剑士说,相对世间这些关心着他喜欢着谁的那些人说。 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我要喜欢一个人,不管是人还是妖,都是我要去喜欢的。 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就因为我开始练剑,我是个剑士,所以我就不能喜欢一个妖了…… 就因为我是个人,所以我就不能喜欢一个妖了…… 李扶摇其实有很多东西想说,但是都藏在了心里。 他越来越理解这个人间。 到底是怎么过的。 就像他告诉盛京,他不开心,可是当时盛京告诉他,这和他又什么关系呢? 盛京是登楼境的剑士,境界高深,这个世间有许多事情他不想做,便可以不做。 所以在面临李扶摇这个太清境剑士的时候,他不会关心李扶摇的感受。 苍鹰不会关心蝼蚁在想什么。 蝼蚁本也没有资格去议论苍鹰。 这个悬剑老人只是一个缩影。 李扶摇知道多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于是他问了这样一句话之后,便拔出了腰间的剑。 讲不通的事情,自然需要用剑来解决。 看着李扶摇拔出了剑,悬剑老人的脸又苍白了几分。 他之前之所以做成这些东西,便是想着李扶摇会不会受到一些影响,从而让他或许能够逃过一劫。 可是看李扶摇这个样子,想来是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他自认和在青天城力压众多年轻妖族高手的李扶摇相比,差距很大。 同是太清,同是用剑,但真的会有高下之分。 “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吗?” 李扶摇看向远处。 有一剑悬停空中。 剑身上托着的就是那个少女。 之前少女跳下断崖,李扶摇便让剑十九去接住了那少女,护住了她的性命。 李扶摇的意思表现的很清楚,有些事情,问旁人,也能得到结果,那么何必问你呢? 此次雾山之行,从他一进来便看到变成白骨的草木之后,便知道不会太简单。 李扶摇看着悬剑老人再次说道:“你真的不太配练剑。” 几乎整个世间的修士都知道,李扶摇是一位太清境剑士,他在几年前曾在青天城里压着一群妖族的天骄打了好些架,真要认真说起来,他就是这个世间最强的太清境。 倘若不是吴山河上了剑山之后,成为了朝暮境,然后又成了剑山掌教的话。 恐怕李扶摇才是这个世间,除去朝青秋之外,最为出名的剑士。 几乎很多人都觉得,等到吴山河当上剑山掌教之后,李扶摇已经比不上自己的师兄吴山河了。 但不管怎么说,李扶摇的境界实力摆在那个地方。 不是旁人可以挑衅的。 何况他已经起了杀意。 他要杀那个悬剑老人,不是因为之前他说的那些话,只是因为他做的那些事情。 这便够了。 李扶摇提起剑,朝着某处递出一剑。 剑光从云端落下,好像还带着一些彩霞。 悬剑老人铿锵一声,腰间长剑瞬间出剑,无数剑气瞬间淹没此地。 他是一位在太清境待了许多年的剑修,虽然不见得能胜过李扶摇,但怎么看都不会束手待毙。 他虽然是一位野修,但师承某位在野修里也算是很有名的剑道大家,学剑百年,已经学到了其中的精髓之处,因此遇上李扶摇这一剑的时候,他没有躲,反倒是迎了上去。 两剑相遇,若是躲了,气势便弱了。 气势一旦弱了。 那便离败亡不远了。 所以当拿到犹如彩霞的剑光落下来的时候,悬剑老人没有选择躲避,而是举剑相迎。 两道剑光相遇,便在短暂的时间里迸发出来了极为绚烂的光彩。 这让那位劫后余生的少女捂着嘴巴,很是吃惊。 她知道那个悬剑老人早已经是一个声名不下的剑修,谁知道这个看着那么年轻的年轻人不仅能接下来那悬剑老人的剑,似乎还占着上风。 一剑落下,并未造成预想中的结果。 李扶摇有些意外,但很快便回了神。 他学剑,有陈嵊带着他走上那条路,然后有剑山脚下的三位师叔一人教他一些东西。 其中剑术,便是谢陆所传。 谢陆祖上出过谢沉这样的剑仙,家学之博,旁人都没法想象。 她痴迷剑术,便是这世间一等一的剑术大家。 在剑术上,就算是老祖宗许寂,只怕都不见得有谢陆好。 而被她调教了三年的李扶摇。 对于剑术,自然也不会太差。 于是在第一剑不成之后,李扶摇便递出了第二剑。 这一剑不同于之前。 没有剑光。 看着就是普通的一剑。 但其中的变化实在是很多。 恐怕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人知道,当年剑士一脉还算是鼎盛的时候,在南海某处,有一座剑道宗门叫天剑宗,天剑宗的镇派之宝是一本剑道真解,上面的剑招大多都是很奇妙的招数。 其中最为出彩的一招叫见青山。 这一招是天剑宗里的绝对秘法,除去掌门之外,没有能够研习的。 因此这个世间知道的人一向不多。 直到某日,某位天剑宗掌门喜欢上了谢氏某位先祖,愿意入赘谢氏,然后便把这一剑都带着去了。 再经过谢氏的某位先祖改动一番,这招见青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谢陆有很多得意剑招,但见青山,一直是她心中的前三甲。 当初李扶摇学这剑的时候,也花了很多功夫,吃了不少苦头。 而在之前很多次生死之间,李扶摇都没有用过这一剑。 因为他觉得不适合。 直到今日。 他看着那个悬剑老人,便使出了这一剑。 剑从一个诡异的角度刺出。 带着剑气刺透了悬剑老人的心房。 这仅仅是第二剑。 李扶摇便胜了这场剑斗。 悬剑老人不可思议的低下头,眼里满是惊骇。 “怎么会……” 他自认练剑多年,虽说早知道打不过李扶摇,但也没有想过会这么快便落败。 依着他的想法,即便要落败,也需要一段时间才是。 李扶摇收回了剑。 不愿意和他多说,因为某种原因,这个悬剑老人是他最厌恶的人之一。 悬剑老人踉跄着向后走去。 一脚踩空,就这样从断崖上滚落下去。 李扶摇没有去看他的生死。 这一剑刺出,断然没有生还的可能。 李扶摇转头看着那个还坐在他的剑上的少女,有些无奈的说道:“你什么时候才准备下来?” 听着这话,剑十九微微颤鸣了一声,表示自己也不太愿意。 李扶摇有很多剑,其中不乏有材质好,出身好的名剑,就如同明月青丝这般。 但没有任何一柄剑,有剑十九这般好驱使的。 这或者与当年剑十九是主动认主的有关联。 少女最开始害怕极了,现在看着那个老人已经被李扶摇斩杀,便忽然清醒过来,她干净从剑十九上跳下来,在李扶摇面前跪下,有些小声的说道:“多谢恩公搭救,苏潭无以为报,实在……惭愧。” 李扶摇最开始听到无以为报之后,原本想着这个人会不会说出些别的来,比如无以为报,以身相许? 可是听到惭愧两个字之后,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他没有急着说什么,招回剑十九才问道:“你是怎么进的雾山?” 这是他很关心的事情。 这个少女,明摆着还是个青丝境的修士,而且也不是三教修士,断然不可能是那十二个出彩的三教弟子之一,既然不是,她又是怎么进到雾山的。 那个悬剑老人,又是怎么进入雾山的? 这都是很大的问题。 苏潭抬起头,神情有些不自然。 李扶摇看着她,说道:“我不杀人,我就想知道一些事情。” 苏潭咬了咬嘴唇,然后才说道:“恩公既然是救了苏潭的性命,既然有问,自然必答。” 于是苏潭开始讲起来那个没有什么新意的事情。 就是她的师父,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消息,说是雾山开启,不管是不是三教修士,无论是不是选中的弟子都能进来,只是境界肯定是不能超过朝暮境了。 恰好她师父便是一个朝暮境的修士,于是便进来了,而且还带着苏潭。 这是因为苏潭听到了消息,苦苦哀求得来的机会。 她对这里面的什么法器之类的东西全然不在意。 她就是想来看看。 她的那位师父,领着她进来之后,便不知道为何,在某处失散了,然后苏潭便只能一个人前行,但她境界低微,遇到了那个悬剑的老人,差点便难逃魔掌,要不是遇见了李扶摇,只怕现在不是已经身死,便是受尽了凌辱。 李扶摇听完了苏潭的讲述,沉默了很久,然后开始梳理这件事的脉络。 要是真如苏潭的这般来说,那么雾山里面的人族修士一定会有很多,远远超过了当初说的十二位三教年轻弟子和两位剑士的数量,那么若是妖族还是那么十二个修士的话。 这场雾山之行的比斗,怎么看都是人族一面倒的屠杀。 虽说雾山是由三教圣人一手将其从未知处找出来的,但没有理由大妖们会不插手。 大妖们不是那么好骗的。 那倘若说大妖们知道,那他们会目睹那么多大妖亲子和一众有实力有天赋的妖族子弟死在雾山里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也就是说。 妖族也会来许多弟子。 那么说这一次雾山之行,便不是简单的年轻人之间的战斗了。 应当是妖族和人族的第一次较量。 可这件事是三教修士们都知道,还是连他们也不知道呢? 而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是妖族那边都知道这件事,人族这面的散修只觉得这次混进来雾山只是为了寻宝,会怎么办? 李扶摇想到这里,眉头便皱的极深了。 要真是这样。 这以后的三五年,恐怕会很难熬。 他看着苏潭说道:“你一个青丝境,一个人只怕是有些危险,若是没有什么别的打算,便同行吧?” 苏潭问道:“你是要去杀人吗?” 李扶摇摇摇头,把明月重新悬挂在腰间,这才说道:“杀人不是什么好事,我也不太喜欢,只是会有很多人想杀我,这样说起来,你跟着我也不会有太好的结果,但你的境界实在是太低了,再遇上别的什么野修,总归是很危险的。” 苏潭问道:“那恩公你要去做什么?” 李扶摇说道:“寻宝。” 三教圣人在这里面放了许多法器,说是以哪一方找到的数量多寡来判定胜负,李扶摇不想杀人,但是毕竟是代表着剑山,自然要为剑山做点什么,寻宝应当会轻松许多了。 苏潭听着这个说法,眼睛里有些光芒,很快便答应道:“好。” 李扶摇点点头,不准备多说什么,他看了一眼断崖前的海面,生出了些眷恋之意,然后转头说道:“走吧。” 苏潭点点头,随即想起了一件事,“恩公,你叫什么名字?” “李扶摇。” “李扶摇?!” “嗯。” …… …… 青槐和风吕两个人在日落之前找到了一间简陋草屋。 不知道是那位圣人的手笔还是之前探索雾山的弟子所建造的场所。 两个人进了这间草屋,风吕很快便生起一堆火。 烤着之前在某条河里抓来的鱼。 烤着鱼,风吕看着那些好不容易才让他把鱼鳞刮下去的鱼,骂道:“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就连一条鱼都这么邪门!” 如果说之前李扶摇碰到的那些瓢虫便已经是异类来了。 那么风吕这抓到的鱼便还要异类一些。 这些鱼不仅鳞片极厚,几乎可以说是太清境之下对这些鱼都造不成伤害,可是他最不能接受的则是,这些鱼被他已经开膛破肚了之后,竟然都还在转悠着眼睛,甚至被火烤着的时候,似乎都生机未灭。 这么邪门的鱼风吕是第一次看见,不免觉得有些恶寒。 青槐对这种事情完全没有什么兴趣,她看着火堆,感受着暖意,然后问道:“我是不是有些凶了?” 她这是在说之前南庙一听说她的名字便头也不回了跑掉的事情。 风吕看着那几条鱼,听着这话,差点笑出声来,可没过多久,又被他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他说道:“你的名字和他的名字连在了一起,所以对你的关心自然是要多过旁人的。” 提起那人,青槐嘴角有些笑意。 她托起腮帮子,轻声道:“这座雾山太大了,我找不到他,也不知道消息,真的是有些麻烦。” 风吕听着她说这样的话,原本以为她是在感叹而已。 可下一刻,他便有些傻眼了。 因为青槐说完这句话之后,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不大的东西放在嘴边吹了吹,有一道奇异的声音传了出来。 风吕想着这是什么。 但有些事情,想着不知道结果。 最后却是能知道的。 就在夜晚过去的清晨。 他推开那简陋草屋的门。 便在门前看到了黑压压的一片人。 不是一片人。 应当是一片妖。 青槐从草屋里走了出来。 看着这些妖,她说道:“找到他,告诉我。” 命令极其简短,但谁都知道其中的意思。 在这一片妖修里,有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妖修看着青槐说道:“妖君大人说,万望小姐能够安然无恙。” 这里的妖君大人便只能是那位青天君了。 风吕想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槐却只是点头嗯了一声。 正文 第四百九十章 雾山里的男女主角(三) 风吕看着这间茅屋前的一片人,心想果然不愧是妖土行事风格最为随心所欲的青天君,雾山开启,即便是别的大妖知道不止派出十四位年轻妖族天才进来,或许能派出各自族内的一些妖修来保护各自的年轻天才们。 可谁又有青天君这样的魄力,直接便派来了这么一群人…… 是一群人。 不是简简单单的数人。 风吕感受着那些或强或弱的气息。 想着这里只怕会有多达二十多位朝暮境。 其中更有五六位境界极为深厚,已经是走到了朝暮顶峰。 风吕沉默的想着,要是青槐若是生出了某些想法,要带着这些妖修去将进入雾山的人全部都杀掉,只怕也没有多难。 只要小心一些。 紧接着风吕又有些无奈。 谁都知道,青天君身为妖土排名前五的大妖,战力极其高,境界深厚,妖土里除去那几位早已经成就沧海,现如今几乎已经不再妖土走动的大妖之外,没有别人能够敢说胜过青天君。 但青天君起于微末,青蛇一族本来便是妖土生活在最底层的种族之一,在青天君之前,连一位朝暮境的妖修都不曾出过。 青天君横空出世,成就沧海之后,青蛇一族在他的庇护下有了很大的改善,但这么几百年来,也不过只出了几位春秋境妖修,就连一位登楼都没有。 即便有青天君,也说不上是什么大族。 因此青天君即便是一位大妖,想要有这么多朝暮妖修驱使,青蛇一族也绝对找不出来。 好在青天君在青天城设立不许动武的规矩以来,便已经聚拢了许多忠于他的部属。 而且那些既然在进入青天城之前便已经创下了很多灾祸,战力自然不差。 青天君有了这么一群部属,即便青蛇一族不能对其提供什么帮助,倒也不太算孤家寡人。 只是谁也没有想过,青天君一声令下,真有这么多妖修愿意进入雾山。 青槐看着那个矮小的老妖修,“父亲还说了什么?” 这个妖修是这次雾山之行的总领头人,是青天君极其信任的一位妖修,也是青蛇一族为数不多的大修士。 老妖修苍老的脸上有些笑意,他想着当时青天君安排事情的时候,那张平日里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浮现了一次担忧。 老妖修说道:“妖君大人只说不管如何,都要护着小姐安全,其余别的,没有多说。” 青槐看了他好几眼,然后说道:“知道了。” 说完这个之后,青槐没有再说别的。 老妖修本来就很矮小,这个时候又弓着身子,显得更是矮小,他轻声说道:“妖君大人是很在意小姐安全的。” 这句话还有很多未尽之言,老妖修没有详细说清楚。 他只是说完这个之后,便躬身站到了远处,开始安排之前青槐下达的命令。 要在雾山里找到一个人,不太容易,但对于有这么多人的他们来说,不难。 看着老妖修拿着一块他们这些日子探寻过的雾山地图开始谈论划分地域。 风吕有些失神,想着那个家伙只要运气不是太差,便肯定要被这个姑娘护着。 当然,要是到时候隔得太远,也会出事。 风吕感叹道:“要是你到时候让这些人去救李扶摇,会不会有问题?” 青槐喜欢李扶摇是一回事,青天君愿意把青槐嫁给李扶摇又是一回事,可是青天君要是明着要维护李扶摇,那便既然他是个沧海大妖,平日里再怎么放荡不羁,现在想来都有问题。 到时候要是成了妖土公敌,即便是青天君这样的大妖,只怕也会有些棘手。 青槐看着风吕,然后呵了一声。 没有多说什么。 青槐便离开了茅屋。 风吕看了一眼那老妖修,两人对视一眼,老妖修笑了笑,风吕生出许多鸡皮疙瘩。 他赶紧移开了视线。 跟上了青槐的脚步。 老妖修喊了风吕一声。 风吕转过头,有一张地图落到了他的手上。 老妖修嘱咐道:“上面便是老奴探查清楚的雾山。” 风吕哦了一声,没有多说。 只是追上了青槐的脚步。 …… …… 上一次来过雾山的人,除去禅子和顾缘之外,便没有了别人。 严焕然本来作为沉斜山的弟子,境界不算低,上一次也入过雾山,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这一次的确是没能被选入这里。 所以对雾山了解更多地,只怕就是只有禅子和顾缘了。 此次和顾缘同行的是学宫里的某位师兄,前些年一直声名不显,但境界极高,这些年一直潜心读书,不仅是顾缘,就连学宫里的别的什么人,都不太清楚学宫竟然还有这么一位师兄。 顾缘最开始也以为这位师兄不过是个太清境修士,直到进入雾山之后的半个月,他们两人在一处小溪旁遇见一位太清境巅峰的妖修。 顾缘当时严阵以待,手心里几乎都是汗水。 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这位叫做卢建安的师兄,竟然就站在溪畔,就这样伸出手硬生生一手捏住那个妖修的脖子,将其掐死了。 然后卢建安看了顾缘一眼,弯着腰就在溪旁洗手。 顾缘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师兄是一位朝暮境啊。 顾缘在溪旁看着卢建安,发现自己师兄已经洗了很久的手,这才开口问道:“卢师兄既然一直都是朝暮境,为何不出来教书,即便是不想教书,也会想做些别的才是,怎么会默默无闻这么些年?” 顾缘说的很直接,学宫里的弟子,境界提升若是足够快,那么自然便是会被极力栽培,那么那些天资不够的年轻人,若是在过了许多年没有兑现出天赋之后,还算是不错的,便会被学宫任命为夫子,通过教导下一代的学宫弟子以此获得留在学宫的机会。 而卢建安自然不属于这一类的弟子,但他的境界很高,也不需要做些什么来维持留在学宫,所以他该做的,便应该是在学宫里崭露头角,那么在百年之后也好,还是某一个时间也好,有学宫发生大事的时候,也总会有人提到他的名字。 卢建安转过头来,看着顾缘说道:“可是师妹,我只喜欢修行,连读书我都觉得无趣。” 学宫里的人不一定都是修士,还有读书人,比如黄近这般。 但学宫里的确还有许多修士,他们只爱修行。 卢建安便是其中一位。 卢建安这句话说的很实诚,看着顾缘的时候,眼神也很清澈。 顾缘问道:“那么师兄为什么要来雾山?” 卢建安笑道:“自然是为了修行,当然,掌教让我护着你,倘若是旁人,我一定回绝了,但听说师妹是一位读书种子,对学宫极其重要,这才勉为其难的走一趟,但愿你和我能够安然回去。” 不知道是真的一直在修行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卢建安说话实在是有些直接,让顾缘都有些无所适从。 她身为学宫的读书种子,平日里即便是被师长偶尔斥责几句,也不会很重,哪里想过有一日自己的师兄会这么说,还是勉为其难?! 不过仔细一想,顾缘也觉得很不错。 听过没听过的话,见过没见过的人,遇见没有遇见的风景,都是蛮好的一件事。 于是她站起来想说些什么,可话都到嘴边了,卢建安却是直接拿出了一件法器。 是一把刀。 很少有儒教修士的法器是这个。 但卢建安本来就不喜欢读书,他当年唯一去读过的几本书,不是什么儒教典籍,而是几本话本小说,那里面讲的是一个刀客的故事。 卢建安当初本来就在纠结用什么做法器,看到这里,便毫不犹豫的打造了一柄法刀。 儒教里很少有关于这些的术法,但学宫既然是儒教门下第一,自然也不会差这些。 数量不多。 卢建安在藏书阁里找了许久,还算是找到了一本关于刀的术法。 其实不管术法如何,修士到了最后还是要看境界高低,术法只是一个辅助性的东西,远远不是决定性因素。 就像是朝青秋,境界如此高妙,即便他没有学过剑法,光是有一身剑气,也会让人觉得应付起来很棘手。 因为有沧海境界支撑,所以朝青秋才是让人重视的人。 若不是沧海,剑心再如何纯粹,剑术再如何高妙,剑意再如何醇正,都没有用。 因此卢建安提刀,也不担忧什么。 顾缘正有些奇怪为何师兄现在要提刀,可等到转过头去的时候。 却是看到了溪畔林边出现了三个人。 两男一女。 是三位野修。 从他们身后的法器来看,两个用刀,一个用剑。 用刀的野修倒是不用太担心,但用剑的野修,怎么都要上心。 而且看气息,两位太清,是用刀的。 那位用剑的野修却是一位朝暮。 卢建安提着刀,神情平静。 那三位野修很显然注意力不在卢建安身上,而是看中了溪畔的那具妖修尸体和那颗妖丹。 雾山之行是寻宝,当然也是夺宝。 一进来便想着杀人的,不是什么好的想法。 那位负剑的男子看着提刀的卢建安,感受到对方也是朝暮这件事,嘴角便勾起了弧度。 杀人夺宝。 往往只是在一念之间便要做出决定的事情。 负剑男子笑道:“我要那颗妖丹,至于那柄法刀和他们两人身上的东西,都归你们。” 那一男一女同样都是用刀的野修看着那柄法刀,眼神炙热,依着他们的眼光,自然能够看出来那柄法刀的品阶不低。 他们这些野修难得会碰到一个用刀的修士。 也难得会遇到这么好的法器。 相逢仅仅片刻,两方都还没有多说什么,便已经确立了要大开杀戒,这让顾缘的脸色有些苍白。 卢建安皱眉说道:“想死便来。” 那一男一女不多说话,只是往两边走去,隐隐形成了包围之势。 他们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身份。 但看着卢建安提着刀,看着顾缘只是个太清境,便有足够的胆量杀人夺宝。 卢建安感受着那负剑男子生出的剑意,知道这件事真的没有这么简单结束,他认真的看着顾缘说道:“师妹,你有没有什么保命的宝贝,早些拿出来,不要藏着掖着。” 卢建安本来就是个不通情理的人,说这些的时候没有半点窘迫,还显得很坦然。 他想的是,即便学宫没有给他什么好东西,那是因为他不太重要,可是顾缘是读书种子,是学宫大力栽培的对象,怎么会不关心她的死活,就算是掌教大人没有什么表示,想来别的人也会有些想法的。 可是等到他说出这话的时候,顾缘只是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真的没有人给她什么东西。 就连一向疼爱她的师叔周宣策也没有表示。 卢建安哦了一声,平静道:“那……师妹,你快跑。” 说着这话,卢建安趁着那负剑男子还没有拔剑出鞘,便先向那男子掠了过去。 带着猎猎风声。 卢建安的一刀带着雷霆之势劈砍下去。 他是儒教修士,本该是温文尔雅的。 但这个时候,他却更像是一位刀客。 他的刀很快便如同雷霆一般落到了那负剑男子身上。 只是片刻。 人人都听到一声剑鸣。 那负剑男子脚尖轻点,往后退去,身后的长剑出鞘,却是在空中激射而来,对准的便是卢建安的眉心。 长剑在空中激射。 与卢建安的法刀相撞,非但没有能让他的长剑发生半点偏移,剑气更是暴涨。 剑士凭借剑气杀力无穷。 剑修可能差一点,但依然不是什么好惹的存在。 卢建安沉默不语,神色平静。 他或许打不过这位剑修,但不见得不能离开这里。 只是还有顾缘,若是丢下她,不太好办。 而此刻,顾缘那边也是如此,那一男一女已经包抄而上。 顾缘虽然是太清境。 又有法器傍身。 但不见得会是两个太清的对手。 应对起来极其费力。 卢建安提起刀,向前斩了一刀之后,认真道:“袭击学宫弟子,我想会后悔的。” 说着这话,卢建安甚至还用了些学宫的术法。 若是提刀,对方自然就不知道他是学宫弟子。 那一男一女同样都是用刀的野修看着那柄法刀,眼神炙热,依着他们的眼光,自然能够看出来那柄法刀的品阶不低。 他们这些野修难得会碰到一个用刀的修士。 也难得会遇到这么好的法器。 相逢仅仅片刻,两方都还没有多说什么,便已经确立了要大开杀戒,这让顾缘的脸色有些苍白。 卢建安皱眉说道:“想死便来。” 那一男一女不多说话,只是往两边走去,隐隐形成了包围之势。 他们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身份。 但看着卢建安提着刀,看着顾缘只是个太清境,便有足够的胆量杀人夺宝。 卢建安感受着那负剑男子生出的剑意,知道这件事真的没有这么简单结束,他认真的看着顾缘说道:“师妹,你有没有什么保命的宝贝,早些拿出来,不要藏着掖着。” 卢建安本来就是个不通情理的人,说这些的时候没有半点窘迫,还显得很坦然。 他想的是,即便学宫没有给他什么好东西,那是因为他不太重要,可是顾缘是读书种子,是学宫大力栽培的对象,怎么会不关心她的死活,就算是掌教大人没有什么表示,想来别的人也会有些想法的。 可是等到他说出这话的时候,顾缘只是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真的没有人给她什么东西。 就连一向疼爱她的师叔周宣策也没有表示。 卢建安哦了一声,平静道:“那……师妹,你快跑。” 说着这话,卢建安趁着那负剑男子还没有拔剑出鞘,便先向那男子掠了过去。 带着猎猎风声。 卢建安的一刀带着雷霆之势劈砍下去。 他是儒教修士,本该是温文尔雅的。 但这个时候,他却更像是一位刀客。 他的刀很快便如同雷霆一般落到了那负剑男子身上。 只是片刻。 人人都听到一声剑鸣。 那负剑男子脚尖轻点,往后退去,身后的长剑出鞘,却是在空中激射而来,对准的便是卢建安的眉心。 长剑在空中激射。 与卢建安的法刀相撞,非但没有能让他的长剑发生半点偏移,剑气更是暴涨。 剑士凭借剑气杀力无穷。 剑修可能差一点,但依然不是什么好惹的存在。 卢建安沉默不语,神色平静。 他或许打不过这位剑修,但不见得不能离开这里。 只是还有顾缘,若是丢下她,不太好办。 而此刻,顾缘那边也是如此,那一男一女已经包抄而上。 顾缘虽然是太清境。 又有法器傍身。 但不见得会是两个太清的对手。 应对起来极其费力。 卢建安提起刀,向前斩了一刀之后,认真道:“袭击学宫弟子,我想会后悔的。” 说着这话,卢建安甚至还用了些学宫的术法。 若是提刀,对方自然就不知道他是学宫弟子。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一章 雾山里的男女主角(四) 溪畔竟然是响起一道声音。 瞬间让那位剑修以及那一对道侣都觉得心神激荡。 虽未见人,但三人都已经想起了佛教的狮子吼,那是佛教的秘法,威力很强,是对人神魂的攻击,防不胜防。 但是修行这门术法,一定需要很高的悟性,以往那些佛教高僧大能施展的时候,光凭一声狮子吼便能够震退无数妖族。 这一次雾山之行,佛教派遣两位弟子前往雾山,按理说都是年轻弟子,怎么会便把狮子吼研习得如此精妙? 这属实很是奇怪。 那位剑修最是灵敏,听到这一声阿弥陀佛之后,那柄飞剑便已经放弃追击卢建安,掠向了溪畔某处,带着风声,剑势很是迅猛。 可是那柄飞剑飞过小溪,最后却只是悬停在那人眉心之前。 那人是个和尚。 他穿了一身大红袈裟,长相极其俊美,就这样站在了溪畔的某块石头前,然后看着那柄停留在他眉心前的飞剑。 那位剑修的额头上已经生出了许多汗珠,不是他不想让剑往前走上一些,而是那和尚看着那柄飞剑,让他的本命剑,不仅不能前行,就连撤回也很难。 不动分毫。 他已经是朝暮境的剑修,可以说是极为强大,在这座雾山里,恐怕除去那两位剑山剑士之外,便只有那些体魄强大的妖族能让他觉得棘手了,可是在面临这样一个和尚的时候,他却是没有半点办法。 甚至还生出了一些畏惧之意。 “你是谁?” 这位剑修皱着眉头问道。 他没有注意到顾缘有些开心的神情。 想来就算是注意到了,也不会太过在意。 那年轻僧人没有动作,就是站在溪畔,看着那柄飞剑,轻声道:“小僧法号观楼。” 观楼?! 剑修有些茫然,佛教本来便一直远离山河,在佛土传教繁衍,山河里的修士对佛教的了解实在是不多,除去那两位佛教圣人之外,便没有什么佛教高僧的名字太过响亮。 倒是很多年之前,佛教出了一位禅子,那位禅子变成了除去两位佛教圣人之外最为出名的人物。 禅子他们都知道,但是这个观楼又是什么人? 是佛教进入雾山的两位年轻僧人之一? 剑修不知道观楼是谁,但卢建安知道。 他不喜欢读书,但毕竟是学宫弟子,知道的东西实在不少。 关于那位禅子,他知道许多。 比如那位禅子博学,早已经被世间公认,即便是活得比他久的前辈修士,都不见得有禅子知道的多,最为让人难以理解的是,禅子身在佛土,为何知道山河以及妖土那边的诸多大事? 至于禅子的法号,其实是一桩趣谈。 当年禅子入灵山,拜入一位高僧门下,那高僧是一位春秋境的修士,境界虽然说不上极为高深,但懂得佛法却是很多。 禅子因此拜入这位高僧门下,那位高僧没有仔细去看禅子根骨,想着自己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不曾见过登楼风景,希望禅子有可能走进登楼,替他看一看。 于是便定下了观楼的法号。 事后不久便有别的高僧看出了禅子并非一般弟子,仔细观察之下,发现禅子竟然是禅子之身,这让灵山都有些兴奋,要知道。 这世间最为适合修行的资质,也就那么几种。 儒教的读书种子,道门的道种,以及佛教的禅子。 除此之外,也就是剑士一脉的剑胚了。 观楼竟然是一位禅子,那么这样来看,便不仅仅是有可能走到登楼了,怎么看都是有望沧海的存在。 这让人震惊的同时,再提起禅子的师父替他取的法号,便多了几分调侃的意味。 只是那位高僧虽说有些执念,但毕竟是佛法深厚,听着这些话,全然不在意,更是没有想着替禅子改法号的想法,而禅子年纪轻轻,当时便已经极为沉稳,也没有多说什么。 此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没有改过。 只是随着禅子的声名一日胜过一日,大部分人都忘了他的法号的事情,所以对于观楼两个字而言,并不出名。 卢建安感叹道:“原来是禅子来了,禅子果然佛法高深,名不虚传。” 随着卢建安开口,那剑修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那一对道侣也是如此。 禅子的名头,在这座山河里虽然不及叶笙歌这位天生道种,但也是极为响亮,而且更多原因其实还是因为禅子并不如何涉足山河,要不然,只怕名声更甚。 气氛一时间有些古怪,禅子还只是看着这柄飞剑,沉默片刻之后,这才说道:“这位施主,顾缘姑娘是小僧的朋友,若无生死大仇,可否就此罢手?” 顾缘的名字,比观楼这两个字要让人熟悉得多。 只要不是孤陋寡闻的修士,都该知道,那位学宫的读书种子便叫顾缘。 剑修一下子沉默下来。 若是之前卢建安说他是学宫弟子的时候,他还能说要取了他的性命就能不让外人知晓这件事,可现在禅子在,不说能不能取了卢建安的性命,就连禅子他也不一定能胜过。 而且现在更为直接的问题摆在了眼前。 那个少女竟然不是旁人,而是学宫的读书种子顾缘。 要知道,这位读书种子可是学宫的未来。 若是这是两位普通的学宫弟子也就罢了…… 若是不能杀了他们。 很有可能不管在雾山里得到些什么,离开雾山之后,都是一个死字。 这个时候握手言和,才是最好的办法。 禅子看着那剑修的犹豫,平静道:“小僧可以保证,若是施主罢手,学宫不会做些什么的。” 说完这句话,禅子平静的看着卢建安。 禅子是佛教中人,虽然不曾经常出现在山河这边,但风评极好,剑修有些相信,但是却不太相信卢建安。 卢建安不知道禅子为何要这么说,但看着禅子俊美的脸,莫名的有些安心。 他平静道:“既然禅子开口,那便这样吧。” 他选择相信禅子,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 那剑修想了一会儿,总算是开口,“禅子一言,自然很重,既然如此,在下向学宫赔罪,就此便了事情吧。” 说着这话,剑修便撤去了和那柄飞剑的联系,算是率先表示诚意。 禅子点点头,然后那柄剑便无力的滚落到了溪水里。 剑修这才御剑而返。 剑归鞘! 然后剑修什么也没有说,就这样转头,消失在了溪畔。 那对道侣相视一眼,知道今日已经再无可能,便对着禅子行了一礼,“多谢禅子化解恩怨。” 禅子双手合十,低声说道:“阿弥陀佛。” 那对道侣再次对着卢建安行过一礼,算是赔罪,这便小心离去。 溪畔就剩下了三人。 禅子却没有动。 卢建安开始盘膝而坐,运转灵府里的气机。 他需要治伤。 之前为什么会同意禅子的建议,不是他真的想让那位剑修离开,只是他没有办法解决,而有办法解决的禅子既然这样说来,他也不能反驳什么。 既然是麻烦旁人,怎么敢再生出些事情? 禅子没有动,他站在溪畔看着远处。 顾缘觉得有些奇怪,但她没有说什么。 禅子就这样看着远处。 直到很久之后,山林里出现了一道剑光。 那些微末剑气真的散去了。 那位剑修真的离开了。 禅子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看了顾缘一眼,脸上出现了笑容,刚想开口,便猝不及防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然后他整个人都倒了下去。 激起无数溪水。 这幅场景让卢建安和顾缘都觉得很是奇怪。 …… …… 禅子是暮时醒来的。 当时夕阳正照在他的脸上。 但是却不能给他苍白的脸染上些别的什么颜色。 顾缘抱着他,看着他以往很是俊美的脸,现在依旧俊美,只是多了些病态。 她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谁也没有想到,禅子竟然是受了伤,而且看起来如此严重,为此他还在溪畔拦下了那道飞剑。 不管怎么看,这都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雾山不是佛土,没有人会那么尊重禅子,若是禅子身上有什么大家都想要的东西,即便是人族修士只怕也会出手,而即便没有这些。 妖土修士遇见禅子,也会出手。 佛土的和尚和剑士,都是妖土极其讨厌的对象。 禅子知道顾缘问的是什么,他在山河这边没有几个朋友,但都是学宫里的,顾缘是其中一个,他没有隐瞒,轻声道:“是人。” 有时候人真的比妖可怕。 说这句话的时候,禅子从怀里拿出来一块石头。 那块石头金光闪闪,就像是一块金子。 但要是就因为一块金子,禅子便遇到了袭杀,只怕也太好笑了。 恐怕真要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就是整个世间最为古怪的事情。 没有之一。 顾缘的有些惊异,当然,更多的还是惊奇。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 禅子说道:“圣血石。” 听着这句话,卢建安有些惊讶的把目光放在了那块石头上。 因为某种原因,三教修士跨过登楼,成就沧海之后,体内便会发生变化,他们的血液便会从鲜红变成金黄色。 之前严焕然在北海找到的那些圣丹,便是金色的。 因为那是圣人用圣人精血炼制的东西。 这圣血石比起来圣丹,没有那么珍贵,因为圣人的精血不多,能够炼制一炉圣丹已经是极致,而这圣血石,上面便只是普通的圣人血液而已。 石头并不是什么普通的石头,而是某种极好的炼器材料。 再加上有圣血浇灌,这便是世间最好的炼器材料。 禅子既然能够找到一块,那么引起别人的垂涎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我在山里的某颗树下寻到的,我并未太过在意,之后便遇到了几个人。” 禅子动了动嘴唇,不准备多说什么。 依着他来看,这圣血石虽然珍贵,但绝对说不上是什么非要夺取的东西,但他也能够知道旁人知道这东西之后,会生出这些想法的。 人性中的恶和欲无法彻底消灭,只能尽最大努力去克制。 想着这些事情,禅子有些无奈,佛教里便对此有着详尽的解释,只是山河里并无佛教道统。 禅子握住那块圣血石,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要在这里待上好几年,便意味着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很多次,有些残忍。” 听着这话,顾缘沉默着不说话。 禅子说的话极其有道理。 是的,要在雾山待上三五年,会遇到很多事情,有的事情禅子能够接受,但大多数事情,禅子是不忍心看见的。 顾缘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她看着禅子,轻声说道:“我们总得先养好伤才能做些事情。” 禅子点点头,知道很有道理。 他把那块圣血石揉进了顾缘的果脯包里,然后说道:“送给你。” 顾缘哦了一声,没觉得多奇怪。 倒是卢建安觉得有些吃惊。 这圣血石是什么东西,是最为珍贵的一类炼器材料,平日里修士里拿到,不得视若珍宝? 可为什么禅子没有什么想法,甚至还就这么送了出去? 谁都知道禅子博学,可没有谁知道,禅子竟然在这般年纪便已经没有欲求了? 这真的是让人觉得意外的事情。 禅子忽然说道:“那片山林里既然出现了一块圣血石,或许那处圣人洞府就在那边。” 说了这句话,禅子便不再说了。 卢建安很安静,若是要得到最大的斩获,那处圣人洞府本来就是最应该去的地方,但禅子重伤,卢建安也是受了伤,本来不应该去。 良久的安静之后,卢建安问道:“禅子可否解决了他们?” 有人来抢禅子找到的圣血石,禅子不给,然后重伤出现在此处。 那么禅子会不会做了些什么事情? 佛也会发怒,何况是禅子? 禅子看着远处,眼神里很有些别的情绪,他说道:“杀生了。” 杀生了,就是简简单单三个字。 但其中的意味很多。 卢建安说道:“我们应该过去的。” 禅子发现了圣血石,那么很有可能圣人洞府便在那边,而且禅子杀了别的人,就说明这件事只有禅子一个人知道。 换句话说,现在只有禅子最有可能知道那处圣人洞府的位置。 禅子没有说话。 顾缘说道:“师兄,禅子受了伤。” 顾缘说这句话的时候,显然自己也不太高兴。 卢建安说道:“师妹,我也受了伤,但是伤势不重,若是有可能,我希望去那边,毕竟我们代表着学宫。” 说这些话的时候,卢建安显得很是平静,但他一直都在看着禅子。 禅子扭过头看了几眼卢建安。 “我知道怎么走。” 禅子没有什么别的话,说了这些之后,便开始讲那条路该怎么走,出家人不打诳语,他自然不会说谎。 卢建安反复确认,最后发现真的没有问题之后,这才对顾缘说道:“师妹,禅子在,应当能够护你了。” 说这句话的意图很明显,顾缘只是眼神有些黯然,然后便点了点头。 谁都知道这其中的意思。 卢建安站起身,很快便消失在溪畔。 禅子无力的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说话。 顾缘有些感伤道:“我不知道师兄是这样的人。” 禅子说道:“看不清的。” 说完这句话,他终于支持不住,便昏死过去。 顾缘这才想起一件事,她拼命的摇着禅子的脑袋,让他重新睁开了眼睛。 禅子第一次觉得有些茫然。 顾缘从腰间的小包袱里拿出许多丹药,一股脑塞进禅子的嘴里,这才说道:“先吃了。” 禅子感受着嘴里的东西,好不容易咽了下去,这又昏了过去。 顾缘没有再做什么,只是低头看着禅子的脸,想着怎么会是个和尚? …… …… 李扶摇不知道雾山到底有多大,有些什么地方。 所以他前行,一直都是乱走。 好在他每走过一个地方,便记录下来一些。 过去半个月之后,他拿出那张地图,发现自己已经走了很多地方,差不多比得上十座洛阳城大小了,但现在眼前都还是陌生的风景。 李扶摇不得不感叹雾山真有这么大! 那位圣人的手段,当真是太过于了不起。 苏潭跟在他身后,显得很是欢快。 自从知道李扶摇的身份之后,她便有些安心了。 三教修士对于剑士很是忌惮,顺便对于李扶摇,便也是如此。 剑士们因为李扶摇和青槐的事情,也是对他有些特别的情绪。 可苏潭不过是个野修,对于这些事情算是全然不在意。 知道李扶摇的名字之后,和他过往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 苏潭对李扶摇很是倾慕。 这可是在青天城让一众妖族年轻天才黯然失色的人! 恐怕只有李扶摇,才能配得上叶笙歌这样的天才吧? 毫无疑问,苏潭最崇拜的人,不是别人,就是那位梁溪道种。 她在过往的那些时间里一直在想,这个世界上到底谁才是那位道种最合适的道种,她为此还和师姐们争论过,直到李扶摇出现之后,她觉得有了答案。 这个人,就是李扶摇。 李扶摇不知道苏潭在想些什么,只是皱了皱眉,来到了某块大石头后面,看到石头后面的半具尸体,神情复杂。 苏潭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走过去一看,便忍不住叫出声来。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二章 竹海里的青猿 石头后面有半具尸体,至于为什么是半具,自然不是说这具尸体的上面部分被谁带走了,也不是下半部分被谁带走了。 而是说这具尸体因为被吃了很多东西,缺了些心肝脾肺肾,一些血肉也没了,白骨带着残存的血肉,自然只能算是半具而已。 因为这个原因,苏潭看了一眼,才会惊讶的叫出声来。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未免有些恶心了。 还有些苍蝇在尸体上,贪婪的享受着。 血肉的腐烂味道,让李扶摇都皱了皱眉。 雾山里会出现杀人夺宝的事情,但不管是妖族还是人族,杀了人之后,都不会去蚕食对方的血肉,所以这具尸体只能是被雾山里的野兽撕咬而成的这个样子。 苏潭转过去,捂住鼻子,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她看着李扶摇,问道:“怎么会这样?” 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这个世界的残酷。 所以她不懂,李扶摇也可以理解。 只是李扶摇也不知道能给出什么解释来。 所以他只是摇了摇头。 然后便扭过头去,御使剑十九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挖出了一个坑。 李扶摇弯腰去搬动尸体,要把这具尸体给掩埋。 搬动尸体的时候,却是看到了从尸体上滚落下来的东西。 李扶摇停下动作,捡起那件东西,摊开一看,是一份羊皮卷,是一份地图。 想来这该是这位修士走过地方,并且有过记录。 李扶摇收好这张地图,或许以后会对他有所帮助。 等到掩埋了这个不知道身份的修士之后,李扶摇这才收回剑,对苏潭说道:“走吧。” 说完这句话,他就要朝着前面走去。 前面是一片竹海。 应当不会有太多人。 苏潭却是坐到了石头上,她看着李扶摇,担忧问道:“我们会死吗?” “谁都会死,只要他还在人间。” 李扶摇知道苏潭问的不是这个,但他却想这样回答。 苏潭却不像是李扶摇这么聪明,她以为是自己表露得不够直接,这便直白问道:“我们会死在雾山吗?” 李扶摇看着她,想了想,说道:“可能会。” 又是一个模糊的答案。 苏潭有些不高兴。 好在李扶摇想了想,便换了个说法,“我在雾山,便是他们最想杀的人,等到有一日被他们遇见了,自然是要想着杀我的,但要是我们运气好一些,没有遇到那些境界高深的修士,我们便能活下来,当然,他们不见得会杀你。” 苏潭的境界极低,要不是被人带入雾山,她本来就是没有资格进来的,而且她是例外,那就是说没有其他人会有他这么低的境界。 虽说苏潭没有威胁,但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丧心病狂的修士会对苏潭做些什么。 就像是之前那个悬剑老人一样。 李扶摇其实是个适合聊天的人,只是现在不太想说话,所以之前他说了几句话,便算是要结束这个话题。 但是苏潭却不这么想,“我觉得要死的话,我不想就这么死在这里。” 李扶摇随口问道:“那你想怎么死?” 这绝对是个不怎么好的问话。 只是修士们能够活得更久,虽说对死亡也会害怕,但相比较起来,那种感觉会淡的很多。 苏潭说道:“师父说我们修行是为了活得更久,不让别人欺负,除此之外,若是强大了,看见一些不顺心意的事情。便能出手阻拦。“ 李扶摇觉得有些奇怪,问道:“为何是不顺心意的事情?” 不顺心意和不对的事情,是两回事。 苏潭理所当然的说道:“师父说我们没办法去判断事情的对错,因为不知道标准是什么,所以只能遇到不顺心意的事情就出手了。” 李扶摇觉得有些意思,感叹道:“你的那位师父,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苏潭点着头,很是认同李扶摇的说法,只是很快便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师父现在怎么样了。” 李扶摇安慰道:“要是有缘,总是有希望碰见的。”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站起身来,这便是示意不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苏潭站起身来,跟在李扶摇身后,像是已经收拾好了心情。 李扶摇已经收好了剑匣,就只在腰间悬了一柄十里。 这个样子和其余进入雾山的剑修没有什么区别,至少不会有人一看到他便想到李扶摇。 走进竹海。 李扶摇的脚步便慢了很多。 剑气被他尽数收敛在灵府当中,任谁来看,他都是一个普通的剑修,完全让人感觉不到任何异样。 苏潭走在他身后,看着这袭青衫,没有敢丝毫掉以轻心。 雾山是圣人洞府,这里面的布置怎么会简单? 而且苏潭自身的境界低微,走在这些地方,只能依靠李扶摇。 竹海遮天蔽日,越往前走,光线越暗。 小半个时辰之后,已经看不见别的了。 李扶摇点燃一张符箓,放在苏潭手里。 然后自己再点燃一张。 两张符箓,都是之前在叶笙歌那里拿来的,叶笙歌有很多好东西,只是这些符箓算不上什么,但是当时在白鱼镇的时候,李扶摇还是用妖丹换了一些。 他身上最多的,就是妖丹。 苏潭是个境界不高的小野修,自然也没有见过这符箓,平日里倒是听说过,这第一次见到,显得很是激动。 她举着这张符箓摇晃,就像是个小孩子。 李扶摇没有理会她,只是借着符箓散发出来的光亮继续向前,竹海里没别的东西,就是竹子,长势极好,又是极密,于是便成了现如今这个样子。 走进来之前李扶摇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但既然进来了,他也就没有想着再倒回去了。 往前走了好些距离,竹海之中忽然出现了一条小路。 只有一人这般宽。 看样子已经存在了很多年。 李扶摇停下脚步,看着小路通向的竹海深处,平静道:“我感觉有些不好。” 李扶摇说这句话的时候,皱着眉头。 苏潭却是轻声说道:“我听到有人在呼唤我。” 李扶摇看着苏潭,问道:“什么?” 苏潭没有说话。 只是她往前走了几步,整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就飞了起来,然后在李扶摇的视线之中,她竟然就像长了一双翅膀那样飘然去了前处。 就像是前方有一条线拴在了苏潭的身上,把她拖着往竹海深处去。 李扶摇伸手御剑,十里疾驰,在苏潭前面斩出一剑,想着借此斩断那条看不见的线,但最后也没有能阻止什么。 那条线没被斩断。 李扶摇看着快要消失在自己眼里的那团光亮。 想了想,还是追了上去。 …… …… 苏潭本身是个境界不高的野修,又没有什么法器,平日里只能提气而掠,一气本来不能往前走出多远,但是这一次,她在前面飞行,却是速度极快,而且丝毫没有停下的样子。 李扶摇踩在十里的剑身上,速度也是极快,但是还是只能隐隐看着那团光亮,而无法靠近。 十里虽然不是与他联系最为紧密的那一剑,但怎么来看,也不会慢多少。 可就是这样,也追不上。 御剑往前飞了几乎百余里的距离,李扶摇竟然快要看不到那团光亮了。 符箓被他挂在剑尖上,他微微低头,忽然看到那条小路旁的一具具白骨。 这显然是那些前人,来到这里之后,没有能走出去,或许是遭逢了什么大难,所以便死在了这里。 看那些白骨的腐蚀程度,怎么都该知道,这至少已经是百年之前的事情了。 李扶摇沉默着看着前方。 御剑在竹海里穿行。 之前他才和苏潭说过关于死亡的话题,现在他便感受到了死亡的味道。 只是越往前走,李扶摇不知道为什么,情绪便越发宁静。 之前苏潭说有人在呼唤她,可是现在李扶摇却是听到了些别的声音。 不是有人在呼唤他,似乎是些别的。 他警觉突生。 身后一阵寒意。 李扶摇御剑快速往下落去。 “啪!” 然后他便听到一阵碎裂之声。 显然是打碎了几根竹子。 李扶摇握住十里,向后递出一剑,同时还将那张符箓往天上一挑。 借助火光,李扶摇看到了远处某根竹子上的那头青猿。 剑光落到青猿的身上,竟然没有半点反应。 没有能斩开那青猿的身体,也没有能留下半点痕迹。 反倒是那张符箓,被那青猿张开了血盆大口,一下子吞入了口中。 李扶摇不得不又点燃了一张符箓,就捏在手上。 他的脚旁是一具白骨,之前被他落地的时候一踩,已经成了粉末。 李扶摇看着那头青猿,想着自己要是没有猜错的话,那头青猿便是罪魁祸首。 之前很多年以来,走进这片竹海的人,只怕都已经成了这头青猿嘴里的食物。 只是青猿生于竹海当中,为什么之前进来的苏潭却是没有半点问题,难不成是因为苏潭的速度真的有那么快? 雾山有圣人压制,凶兽不能成妖,但不见得不会发生异变。 李扶摇之前遇到的那些瓢虫便已经说明了问题。 现在这头青猿,不能让李扶摇觉得意外。 只是他也不仅想着,若是这头青猿就是杀了这么些人的那头凶兽,岂不是说它已经活了超过百年了? 一头不能成妖的凶兽,活得足够久,也实在是有些骇人了。 李扶摇看着那头随时要扑杀过来的青猿,没有半点掉以轻心,仅仅片刻,便已经把剑匣里的剑都给取了出来。 除去那柄万丈长。 他手里的剑换成了青丝。 其余然后剑十九没入了黑夜里。 十里明月数剑都悬停在他身侧,遥遥看着,就好像是一座剑阵。 李扶摇沉默不语,就这样看着那头青猿,这个时候,他自然已经没有想法再去想苏潭的事情了,他要是不先解决自己面前这头青猿,他便要变成这底下白骨里的其中一具。 李扶摇一身剑气隐而不发,李扶摇想了想,甚至往竹海里抛出了一张符箓。 那张符箓在半空中顿了一下,然后便落到了竹海里。 片刻便生出了火。 按照常理来说,竹海里有许多竹叶,落下去之后,是能生出一炉火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除去那张符箓之外,没有其他东西被点燃。 李扶摇说道:“原来是点不燃的。” 说完这句话,他便看了看那头目露凶光的青猿,“无冤无仇,非要生死相搏吗?” 这头青猿若是真活得有那么久,肯定是早已经通灵,即便是他听不懂李扶摇说的话,但也能理会其中的意思。 果不其然,等到李扶摇说了这句话之后,便看到那头青猿有了些情绪。 只是片刻之后,李扶摇便有些生气。 因为那头青猿眼里竟然是出现了一抹嘲弄的情绪。 仿佛是在说,我为何要放弃口中之食。 李扶摇说道:“你不见得能吃了我。” 说着这句话,李扶摇没有犹豫,便对着悬挂在竹子上的那头青猿斩出一剑。 剑光带着剑气,席卷而去。 既然谈不拢,便只能打。 打架这种事情,自然要抢到先机才好。 剑光再一次落到了青猿身上,只不过这一次,却不像是之前那般,什么都没有生出。 明显让那青猿有些难受。 李扶摇最开始那一剑是试探,没有出几分力,所以没能得到什么,那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但现在这一剑,已经有六分力,那青猿要还是没有什么反应的话,李扶摇就真要御剑逃命了。 青猿被这一剑激怒,很快便往前扑来。 它不知道什么剑士身前一丈之地是死地的说法。 在很多年前,它遇到的那些修士,都是被他这样硬生生拍死的,所以现如今依着它来看,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反正是杀人。 只是当它临近李扶摇身前的同时,它看到那些剑忽然都刺向它的时候,它才觉得这个修士,真的有些特别。 青丝剑再度在漆黑的竹海里抹过一道剑光。 数柄剑都刺了出去。 青猿挥舞着双臂,凭借身体弹开了好几柄剑。 李扶摇的青丝落到了青猿的眼旁。 是的,这一剑,李扶摇没有想过去刺向别的什么地方,就是想着要刺青猿的眼睛。 青猿微微偏头,然后躲过这一剑。 剑锋从青猿的脸颊旁划过,留下一道白痕。 李扶摇握住那张符箓,往前走了一步。 再度刺出一剑。 这一次,在青猿躲避之时。 剑十九从某处掠出,刺中了青猿的脖子。 任何生物最脆弱的地方都是脖子,所以这一剑,算是有备而来。 剑十九不见得是什么绝世神兵,但也不是什么一般的剑。 因此当那柄剑十九掠向青猿脖子的时候,带起了一阵血光。 李扶摇冷静的御使那柄剑十九重新没入黑夜。 手中青丝横在胸前,拦下了那青猿的一爪。 他往后倒飞出去,最后踩着某根竹子缓缓落下。 青猿发出极其狂暴的一声吼叫! 不停的拍着自己的胸膛。 李扶摇赶紧用剑气梳理经脉。 这一来一还之间,他已经看出来这头青猿不是什么难缠的东西,只是皮厚,力气大。 之前那些死在这里的修士,大概便是因为打不破那头青猿的皮,然后就这样被拍死了。 可李扶摇是剑士。 剑士的剑气便是最为锋利的事物。 不说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总归是能够破开那头青猿的皮的。 剑十九那一剑虽然没有能解决这头青猿,但实在也让青猿在暴怒的时候,知道了李扶摇不好惹。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看着那头青猿脖子处的伤口。 “还要来,我就真要杀你了。” 说着这句话,李扶摇却是在御使草渐青去了某处。 在白鱼镇的一战之后,白知寒给了他些东西,草渐青夫妇更是直接,便将草渐青完全成了他的伪本命剑,只是相较于剑十九,要差一些。 但说到底,也差不多。 为何最开始不把这两柄剑都隐于夜色当中,是李扶摇有打算。 说起来战斗技巧,李扶摇或许不如那些修行了许多年的修士,但是在年轻一代里,只怕还没有几个人能比得过他。 说起来境界,恐怕也就只有师兄和叶笙歌这两个人能够稳稳的压他一头。 他和师兄没有怎么打过。 和叶笙歌当初在剑山上打过,他不是对手。 青猿带着风声呼啸而来。 李扶摇手上的剑便递到了它身前。 随着一声巨响。 李扶摇这一剑竟然不是落到青猿头上的。 而是落到了旁边的那些竹子上。 一剑斩下,便有不少竹子断裂开来。 尽数都压到了那青猿身上。 竹子不算是什么厉害的东西,但也足以拦下那青猿一瞬。 就这一瞬,李扶摇的剑来了。 他的青丝刺向了青猿的脸。 青猿虽然暴怒,但还是移开了。 然后第二剑,是剑十九。 之前青猿便有准备,这一剑,没有能起到什么效果。 它甚至又生出了些嘲弄的情绪。 直到第三剑。 草渐青从某处刺出。 剑刺向青猿的后脑。 一往无前。 漫天剑气汇聚成线。 聚在草渐青的剑身上。 竹海里迸发出了一阵光亮。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三章 鸡犬相闻 竹林里暗无天日,更无光。 之前只有符箓燃烧的光亮。 可是这个时候,却是生出一道剑光。 李扶摇递剑出剑,都会带起一道剑光。 但这一剑既然是早已经安排好的,便不是普通的一道剑光。 草渐青因为草渐青夫妇的原因,成为了李扶摇的第二柄伪本命剑。 杀力极强。 之前青丝一剑,剑十九一剑,都不是杀招,真正的目的自然还是这最后的草渐青一剑。 草渐青在竹海里掠过极短的距离。 落到了青猿身上。 大多数生物最为脆弱的地方都在脖子,但总有些不同的。 青猿不属于特别的,但架不住草渐青的锋利,以及李扶摇的剑气。 所以那柄剑仅仅是青猿后脑僵持片刻,便穿过了它的脑袋。 草渐青疾驰而过。 留下了一道窟窿。 草渐青落到了李扶摇身前。 青猿眼里的生机急速丧失,然后便这样倒了下去。 李扶摇手里紧紧的握住青丝,看着已经丧失生机的青猿,这才从怀里拿出一粒丹药放在嘴里。 在这竹海里,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要发生什么,所以李扶摇能做的,便只有把自己的状态随时调到最佳。 青猿就这样倒在他面前。 李扶摇却是无动于衷。 他不像是别的那些修士,需要这些东西来做些法器什么的。 他是剑士,天大地大,一剑便够了。 所以他对这青猿的皮毛以及别的东西,都没有什么心思。 随着李扶摇将灵府里的剑气重新充盈其中,那张符箓也已经熄了。 符箓里的气机流逝之后,自然便不能保持原本的作用。 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李扶摇想着再拿出一张符箓,忽然想起了自己还有一盏灯笼。 剑山老祖宗许寂当年最喜欢的东西,不是自己的那柄旧事,而是那盏大红灯笼。 不过他把剑山掌教的位子传给了吴山河,却是把那盏大红灯笼交给了李扶摇。 李扶摇拿出灯笼。 没有做什么,灯笼便亮了起来。 这件法器到底是什么个运转,李扶摇到了现在都没有想清楚。 反正是一到黑夜,只要取出来,就一定能够照亮。 李扶摇感受到前面不远处有股特别的气息,便不再御剑而行,收好剑之后,只把腰间悬着青丝,一只手搭在青丝上,一只手提着那盏灯笼,继续前行。 这个姿势能让他在极短的时间里便能拔出腰间的剑。 往前走了数步,隐隐听见了小路两旁有了些别的声音,像是某种野兽在低声吼叫,但声音不大,也不曾来袭击李扶摇。 不知道走了多久,像是几昼夜,但是又像是短短片刻。 举着灯笼,前面隐隐约约已经可见一座竹楼。 李扶摇停在原地,感受着那座竹楼传来的气息。 有些沉默。 那股气息明显不是一位朝暮或者春秋便能散发出来的。 有可能会是一位登楼修士的威压。 甚至境界更高。 李扶摇想到了一个可能,似乎也不像是可能的可能。 倘若这就是那座圣人的洞府呢? 旁人提起圣人洞府,无一例外的都是想着应当是一座很大的府邸,等走进雾山之后,这种感觉一定是被无限放大的,因为雾山都如此特别,那圣人洞府自然会是更加特别。 但有没有人想过,那位圣人既然不愿意到云端高坐,也不愿意和旁人打交道,会不会本身便是一个很特别的人,那么既然是一个很特别的人,那他的洞府,会不会就是一座竹楼而已? 李扶摇想到这里,眉心生出些冷汗。 若这座竹楼真的是那座圣人洞府,那头青猿岂不就是圣人豢养用来看护这座洞府的灵兽? 要真是这样,谁又知道这座圣人洞府里有没有圣人的布置,若是有,只怕是简单的一点,都会让这些修士尽数死去。 李扶摇提起那盏灯笼,站在竹楼前,迟迟不愿意往前跨上一步。 没有人不惧怕死亡。 尤其是在面临选择的时候。 李扶摇想着想着便要往后走去。 转身之后,李扶摇又转身回来。 “到这里了,不进去看看,真的有些说不过去。” 说着这些话,李扶摇迈上了阶梯。 其实说是这样,他只是担心苏潭会不会出事,那个小姑娘既然是已经跟着他走了一段路,要是就这样不管她,李扶摇还真是做不出来这种事。 踏上台阶,借着灯笼的光亮,便能看清楚眼前的那座竹楼。 竹楼也就是平常的那般竹楼,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当李扶摇定睛一看,却是发现这座竹楼并非是那种普通竹楼,因为用来搭建这座竹楼的竹子,竟然都不是什么竹竿,而是一颗颗还生长着的竹子。 因此还很翠绿。 一片生机。 甚至还能在竹楼前看见些竹叶在竹子上。 这好像不是人为搭建的东西,反倒是纯天然生长起来的。 这样古怪的东西,让李扶摇更加笃定这里就是那位圣人的洞府了。 要不是这样,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建筑。 李扶摇往前走了几步,发现那道威严更甚,他死死的攥着手里的青丝,手心里竟然都是汗液。 要真是一座圣人洞府,又恰好有那位圣人留下来的手段。 进去,便是死亡。 只是快要来到门前的时候,那股威压却是消失了。 就像是从来没有生出的样子。 李扶摇看着那道虚掩着的竹门,沉默着用灯笼去抵住门。 原本以为这座竹楼会有些别的什么情况发生,但谁也想不到,竟然轻而易举的便被他推开了。 竹门甚至还发出一声弱不可闻的声音。 李扶摇站在门口,按住剑柄,随时等着出剑或者离开。 李扶摇走进了竹楼里。 灯笼的光亮照亮了眼前的东西。 但很快李扶摇就发现自己用不到灯笼了。 因为随着他走进竹楼开始,眼前便开始出现光亮。 原来竹楼顶上有一盏油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点亮了。 那盏油灯很容易便照亮了整座竹楼。 等到那油灯照亮了这座竹楼的时候,李扶摇却是发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原因是因为,这座竹楼,并非是一座竹楼。 原来之前身前出现了甬道。 甬道两旁每隔数步就有一盏油灯,保证光亮不断,但是却不知道通向何处。 若是依着外观来看,断然是想不到这座竹楼竟然是如此别有洞天的。 李扶摇提着灯笼,往前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是能看到路了,他也不愿意把手里的灯笼放下,更愿意提在手上。 他沉默着向前走去。 一边走,便能看到甬道两旁上面刻着的一幅幅山水。 说是刻着的,不如说是画着的。 山水画得极好,若是拿出去,只怕比那些王朝里的丹青国手还要再胜几分。 这没理由不让人相信这是那位圣人的手笔。 李扶摇心思不敢全部放在那些山水画上,而是沉默着一点点往前走去。 甬道很长。 走了足足一个时辰,李扶摇才隐隐看到前面黑了下来。 油灯似乎到这个地方便没有再准备了。 李扶摇想要往前,便还是只能依靠那盏灯笼了。 依着李扶摇所想,若是这就是圣人洞府,便也可以说是那位圣人的陵墓,那就是说,这里面肯定会有什么机关的,不会就只有一头青猿而已。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走了这么久,竟然是一点事情都没有发生。 这反倒是让李扶摇不太相信这是那位圣人的洞府了。 圣人即便再如何不在意这些身外之事,怎么也不可能如此不在意吧。 李扶摇举起灯笼,继续往前走去。 甬道尽头,是另外一扇门。 不过这却是一扇石门。 石门上刻着两行字。 应当是两个人所刻。 因为这两行字的差别实在太大。 第一行字所刻的是,“世间空有读书人”字体很是端庄,就好像是一位淳儒正举着书卷,笑看春风。 第二行字明显是应对第一行字,而且笔锋更是飘逸,“云端处处是圣人。” 不知道为什么,李扶摇看着这行字,总觉得的是嘲讽之意。 站在石门前,李扶摇不再犹豫,伸手去推开石门。 随着一阵灰尘扑面,石门缓缓移动。 看样子这已经是很久不曾有人推开过了。 石门后面是什么,恐怕也很久没有人看过了。 门开了。 石门后有刺目的光亮。 李扶摇下意识的伸手去挡住眼睛。 等到片刻之后。 才敢睁开眼睛。 石门里面,原来是一片山谷。 有太阳挂在云端。 山谷里面有一条小溪,小溪后是一间茅屋。 茅屋前是几只鸡。 还有一条大黄狗。 李扶摇站在门后,转头看去,却是只看到自己站在一片断崖上。 眼前的事物都在谷底。 李扶摇按住青丝,闻到一股青草的香气。 灯笼总算是再无作用。 被他收好。 李扶摇看着那间茅屋,想着那间茅屋才是真正的圣人洞府? 要真是这样的话。 那些鸡呢,是那位圣人生前养的? 或者说,那条狗也是活了数百年了? 正想着这样的事情,远处忽然传出一声鸡叫。 然后便有一声犬吠。 正文 第四百九十四章 星光并无不同 李扶摇听着那声叫声嘹亮的鸡鸣声。 然后又听见了那声犬吠。 然后他想也不想,便落到了崖下。 青衫被风吹动,没有要多久,李扶摇便落到了谷底。 这里距离那间茅屋只有很短的距离。 李扶摇甚至都能看清楚那条大黄狗的尾巴上有些杂毛。 那几只鸡似乎是没有看到李扶摇,还在四周悠闲的走着。 那条大黄狗摇了摇尾巴。 李扶摇抬头看了看天空,却是发现天色暗了下去。 天幕有星光。 …… …… 雾山里的时间和山河没有什么两样。 同样是星光落到人间。 山河里有很多山,每座山都有自己的名字,以此来区别其中的不同。 但是对于某些人来说,这些山其实都差不多,没有什么不同。 尤其是某些从来没有来过山河这边的人,看着这些山,更是觉得没有什么差别。 云海山,是延陵里的一座名山,因为有云海书院在这座山上,由此便成为延陵的名山之一。 云海书院也是延陵名列前茅的书院,其中多是大儒,修士更有不少,光是登楼境的修士,便有好几位。 云海山最为著名的是山上有一处天然温泉,对修行颇有好处,有许多学子为何选择云海书院,便是想着这温泉来的。 今夜的星光落到泉水里,成就了一幅旁人难以得见的美景。 有个身材高大的青衣男人从天幕落到了温泉旁,看着还冒着热气的泉水。 当然,泉水里还有两个人。 两个人在水里泡着温泉。 奇怪的是这两个人虽然都穿着一身白衣,但衣衫泡在水里,却没有半点打湿的痕迹。 两个人也没有半点泡温泉的闲适。 青衣男人看着随意放在温泉旁的两柄剑,平静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还有心思在这里泡温泉,真不愧是世间难得一寻的剑仙。” 这世间的剑仙只有一位,若是加上另外一位天外来客,也就只有两位。 朝青秋和叶长亭。 而有资格落在这里,说着这些话的,也不多。 何况这一位还是那么妖气冲天。 那不是青天君又是谁呢? 只是大妖不来山河,圣人不去妖土,这本就已经是共识,除去朝青秋不关心这种事情,经常出入妖土之外。别的圣人和大妖之流,并无有一人会这般。 可以说青天君这一次来到山河,完全便是一件让人预料不到的事情。 朝青秋从池子里走了出来,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他看着青天君,问道:“你是在担心青槐?” 同是沧海里的大人物,说话自然少了许多拐弯抹角。 一言一行,都是指着问题的根本。 青天君没有否认,“雾山里出了事情,多放了许多人进去,我不能不担心?” 朝青秋有些古怪的看了青天君一眼,说道:“你没有准备?” 青天君或许是这世间所有沧海修士里把闺女性命看得最重的一位。 这一次雾山之行,即便青天君没有参与到其中,但也总归不会被蒙在鼓里。 他既然知道事情的真相,他自然会有所准备。 “我还是有些担忧,我毕竟就这样一个闺女。” 朝青秋看了青天君一眼,没有说话。 不管怎么看,青天君的闺女都没有死在这里的可能,毕竟谁都知道这位妖土战力靠前的大妖,这辈子或许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闺女,要是青槐在雾山里出了什么事情,不管谁在这里面布局,恐怕都要眼睁睁看着青天君走入棋盘当中。 要是这一位都走入了棋盘当中,自然局势即刻便发生了变化。 西山那位因为想着去争妖帝的位子,所以有许多事情,他不会放在心上,那些早已经不问世事的大妖,除去要取朝青秋的性命之外,更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做,自然也能舍弃。 可青天君不同,他在意的,就在雾山里。 朝青秋说道:“不管怎么看,她都死不了,你担心她,不如担心担心你那女婿。” 提起李扶摇,青天君更是有些生气,“你明知道所有人都要那小子的性命,你把他放进去了,他还能走出来?” 青天君和李扶摇见过不止一次面,只是青天君既没有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讨厌,也没有说越来越喜欢。 他帮李扶摇做的那些事情,全部都是基于青槐而已。 现在李扶摇要死在雾山,青天君不会伤心,但他知道自己那个闺女一定会不开心,她不开心,便是青天君也不会开心。 因此,青天君不愿意李扶摇死在雾山里。 朝青秋说道:“要是他连雾山都不能闯过,怎么去面对这个世道?” “吴山河你给了他剑山,你给了他这条路,算是不错了,李扶摇你就给了一条死路,朝青秋,你有些偏心了。” 青天君看着朝青秋,平静的说着话。 叶长亭沉默的在一旁,什么也没有做。 朝青秋再度沉默。 青天君眉头皱了很久。 “这个局,是你自己要走进去的。” 青天君看着朝青秋,说了一句话。 年轻弟子们只是知道这次雾山之行,是一次较量,一些可能会想的深一些,但也不会想到这个层面上来。 也就只有沧海和沧海之间,才会想得到这么些东西。 “是的。” 朝青秋没有隐瞒。 他就是故意走进去这个局里的。 从庆州府开始。 从那顿火锅开始。 或许是还要之前,就在青天城里朝青秋一剑开天开始。 朝青秋便开始布局。 或许是帮助旁人布局。 这其实很简单。 有人会想着杀他的。 而且想着杀他的,都是沧海。 所以这个局,不管怎么布,都会有人愿意来的。 “这个人间真的让你如此倦了。” 出人意料的,青天君没有说话,反倒是叶长亭开口了。 不是疑问,而是感叹。 这是叶长亭这些日子和朝青秋相处的感叹。 没有经历过相同的事情,是断然无法有相同的感叹的。 可恰恰叶长亭便经历过朝青秋这样的境地。 同样的举世无敌,同样的站在山顶,手中剑便是世间最利,剑道便是世间最高。 但是叶长亭是一座大山,他拦住了路。 朝青秋不是。 这或许就是他们的区别。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五章 星光落不到的地方 星光很好看。 可言语却是微凉。 旁边的温泉冒着热气,不管怎么来看,都算不上冷。 但三个人都感到了冷。 朝青秋的眼神还是那般平淡,他看着远处,就像是很多年以来,一直默默看着人间这般。 其实很少有人注意过朝青秋的容貌,因为他只要出现在某处,只要他愿意,他便能让人看他一眼便知道他是朝青秋,认出他是朝青秋,不需要看他的容貌,只凭感觉。 因此往往会有人忽视他的容貌。 朝青秋其实生的很好看,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只是看起来有些清冷。 才让人生出些距离感。 “有很多人都想我死,我要是一味的不理会,总归会生出些别的事情的。” 朝青秋的解释显然不能让青天君觉得满意,于是他看向叶长亭,问道:“你们既然有了两位剑仙,做事情便不必如同之前一样,是在说不清,那便杀他一位沧海,比布局快得多。” 叶长亭看了一眼这位在妖土声名赫赫的大妖,只是在想着真要动起手来,自己的剑会在什么时候落到他的脖子上。 叶长亭自认打不过朝青秋,但没有说他打不过旁人。 青天君战力再高,但还是没能让叶长亭生出半点其他意思。 “你愿意走进这个局里也好,还是逼着走进这个局里也好,我都不想管,但有一点你要知道,你现在不能死,要是你死了,那之后很多事情怎么办?” 青天君要说的自然不是这个,但现在说这个,只是为了让朝青秋打消那个念头。 朝青秋看着叶长亭。 叶长亭皱了皱眉。 一切都在不言中。 朝青秋说道:“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青天君挑眉道:“最好不要死。” 朝青秋忽然笑了,笑容并不冷,相反有些暖意。 “你是看着李扶摇走的有些快,想着在他破开登楼成为沧海的时候,我替他护道?” 青天君哼了一声,并未多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朝青秋说道:“至少还要百年光阴要走,我就要等他百年?” 青天君说道:“世间的沧海里,你是最年轻的那一个,要说寿数,你还能活上成百上千年,何必如此急迫?” 这倒是实话,朝青秋踏入沧海的时间不长,虽然已经是世间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但算起来,还真的很年轻。 沧海境的修士,能够活一千四百岁左右。 但依着境界不同,以及成为沧海的时间不同,会有些波动。 总体不会有太多变化。 朝青秋踏入沧海的时候,不到两百岁,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也不过四百多岁,加上他的境界实在是高妙,很多人都相信,朝青秋只要不出什么事情,还能至少活一千年。 一千年是什么概念。 这一千年便是说,等到朝青秋要离开这个人间的时候,这世上的圣人,便再无一人是现在这些。 朝青秋揉了揉脸颊,觉得有些乏了,便没有说话。 青天君也不是话多的人,朝青秋不说话之后,他也闭上了嘴。 只是看着那些星光,他有些烦。 于是挥了挥手。 有云不知道从何处飘来,挡住了这些星光。 天色一下子便暗了下来。 在云海山的山间,有一男一女两人原本正相拥看着那些星光,男子说着些不要钱的情话,到底是不是真心实意,谁也不清楚。 女子依偎在他的胸膛里,听着那些话,眼里都生出了些泪花。 男子说道:“我看星光,便好似看你的眼睛,那般明亮,当真是一辈子都看不够。” 女子羞红了脸,没有说话。 男子又说道:“要是没了星光,便如同没了你,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说着这话,男子的头便低了下去,想要去找寻女子的嘴唇,女子最开始有些局促,想了想之后便要把嘴唇凑上去,但谁知道,下一刻她便瞪大了眼睛,“星光不见了!” 星光不见了。 男子抬起头去看,果然看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来的云挡住了那些星光。 天色变得更暗了些。 男子心中一阵窃喜,就要说两句伤春悲秋的言语。 天边竟然出现了一道光。 片刻之后,出现了第二道。 男子一时间有些失神,“这是什么……” 两道光,一前一后,他不过是个境界低微的小修士,自然是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 可是云海书院却是有着好几位登楼。 其中境界最为高妙的那位登楼修士是现任书院院长的先生,早已经不问世事,一心只在后山的楼里读书修行,今夜他正对着星光翻看一本大儒手稿,觉得颇有所得,便感觉到没了星光,抬头之时,正好便看到那两道光。 他不是普通修士,自然能看出那是两道剑光。 不过等到判断出来那是两道剑光之后,老人的脸色一下子便变得铁青。 “这是朝剑仙!” 随着剑光带着的还有一道无比浩瀚的剑意,那种剑意,不是沧海,还能是别的什么? 可是这世间有一位剑仙便行了。 可为何会有两道剑光? 老人喃喃道:“这世间又多出一位剑仙了吗?” …… …… 剑光是落到淮南城里的。 这座城是梁溪的南方军事重镇,有重兵把守,甚至还有些境界不低的随军修士。 用以保证这边的安全。 只是在这两道剑光面前,显得便是十分可笑了。 朝青秋落到一家茶舍前。 抬头一看,还是满目星光。 已经步入沧海的大人物,要去什么地方,很快,更何况他们还是剑仙。 叶长亭径直走进茶舍。 朝青秋往远处看了看,青天君便落到了街道上。 一行三人,便都入了茶舍。 淮南城里有重兵把守,但这茶舍里自然不会有。 朝青秋走进茶舍。 里面无人。 只是有铁壶还在炉子上,冒着热气。 之前还有人在烧水。 朝青秋寻了个地方坐下,看着叶长亭说道:“这个世间的剑士,远比你看着的多,只是那些道门修士也好,还是儒教修士也罢,也会比你看着着的多。” 他这句话是对着叶长亭说的,但实际上看起来倒像是自言自语。 叶长亭没搭理他,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青天君走进来坐在某处,看着某处。 茶舍里的气氛有些安静。 都只能听见水壶发出的响声。 三位沧海。 良久之后,茶舍里的某块地板被人掀开。 有个满是胡渣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他的腰间别了柄刀。 看起来不像是菜刀,倒像是杀猪刀。 就是屠夫用来杀猪的那一种。 他走出来之后,看着朝青秋,叹了口气,说道:“姚曳见过朝剑仙。” 说的很客气,但是他却很随意。 朝青秋说道:“剑都没了,改行了?” 姚曳说道:“若不是朝剑仙相召,只怕真是要改行了。” 姚曳的言语里有淡淡的苦意,只怕没有多少人能听得出来。 朝青秋看着他,没有说话。 姚曳这个名字,本来说出来之后,不该有如此反应。 可是叶长亭不是此间的人,青天君也是第一次来妖土,而朝青秋更是没有什么想要表示的,所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若是换做某个活的久一些的剑士。 便应该能够知道姚曳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朝青秋和许寂两个人交相辉映的时代,让无数剑士梦想着从此山河里有多出两位剑仙的可能,虽然最后许寂并未能够成为剑仙,但至少声名来说,也只是仅次于跨过登楼,到达沧海的朝青秋。 可那个年代里,除去这两位之外,实际上还有些剑士也说得上惊才绝艳,但是比起来那两位,要差出许多。 姚曳便毫无疑问是那些剑士里,最为出彩的一个,他和朝青秋还有许寂是同处一世的年轻天才,朝青秋入登楼的时候,他便是春秋剑士。 那个时候,提起朝青秋和许寂的名字的时候,偶尔也会提起姚曳的名字。 只是提得少一些而已。 那个时候,若是说有人说起还有能够后来居上的人,便只有姚曳了。 不过等到许寂成为剑山掌教,朝青秋越过登楼成就沧海之后,姚曳还是尚在春秋境蹉跎时光,他的名字便渐渐被世人遗忘。 只有那些知道这些事情的老人会偶尔提起这个名字。 朝青秋自然还记得姚曳。 只是他知道的事情,不见得便要去做。 他认识的人,不一定非要去见。 现在主动去见了,那意味着什么? 姚曳看着朝青秋,不见半点剑气,因为他知道,若是朝青秋生出了杀意,不管他做些什么,都是无济于事的。 他再如何反抗,也没办法拦下沧海一剑。 朝青秋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找你。” 姚曳沉默片刻,说道:“我当然知道。” 他看着朝青秋,说道:“只是我也很想看看沧海风景。” 朝青秋没有说话。 数年前,他从青天城一剑斩开天幕之后,便开始在想一件事,或许是在谋划一个局,当然,在他想着那个局的时候,自然也有人想着让他走进他的局里。 朝青秋不是蠢人,他很快便能知道是谁在布局,但是他什么也没有做,他推演了一段时间,发现那个局和他想的,差不了多少。 于是朝青秋便放弃了自己要布的局。 等着那人开始布局。 那人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所以布下的局便实在是不简单。 这个局很大,虽然最后还是在朝青秋身上,但是却有很多变化。 而且会随着局势的变化而变化。 姚曳不是决定性人物,但他在这局里,也是有些作用的。 “白翁不是想做剑山掌教,他活了这么多年了,怎么会还想着做什么剑山掌教,他想的只是看看沧海风景,就是想多活些年,想着活着没有人能够对他做些什么。” “我和他认识在百年前,百年关系,算不上多好,但也不会差,所以我最后去找他的时候,他很快便答应下来。” “其实谁也想不到,许寂原来早就已经把剑令给了吴山河,剑士积弱,剑山又是最后的道统,许寂应当是要把剑山交给你的,你既然已经不想做些什么了,肯定不会接,你不管,所以他便有机会。他得了我的承诺,自然便出了山,我的承诺,自然也就是云端圣人们的承诺。” 朝青秋看着姚曳,“你能走到登楼,还这么蠢?要是沧海能让人带着你横渡,这还是沧海?” 姚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是的,我的确有些蠢。” “但是我也没有走进过沧海,我怎么知道不是真的?” 姚曳情绪有些激动,“谁不想走到沧海里去看看,你朝青秋天赋异禀,境界走的如此快,又是运气好,能够找到前代剑仙洞府替你遮掩剑气,可我呢,我为何不能成为剑仙?” 姚曳说着话,但青天君却是神情微禀。 这世间的剑士都该感谢在剑士最为凋零的时候,出了一位朝青秋,他一路走到沧海,让剑士们看到了希望,可实际上没有多少人知道,朝青秋是怎么走到沧海的。 虽说朝青秋的天资高,并没有怎么费力便来到了登楼,可是从登楼到沧海,这是一道坎,除去看自己是否能够迈过去之外,还有些别的,比如来自云端圣人们的意志。 他们有可能会出手。 就算是三教修士,在不恰当的时机破境,也会被阻止。 剑士一脉便是更不允许有这种事情发生。 一位登楼剑士要想成为沧海剑仙,如果一切顺利,便会在破境的时候有一道照耀世间的剑气激荡而上,让其他沧海们生出感应。 若是无人护着,有沧海出手,这破境便几乎没有可能。 圣人自然是不许有剑士成为剑仙的。 所以朝青秋怎么会逃过圣人的袭杀,这一直是个谜题。 就连许寂也不知道。 偏偏姚曳说出了真相。 源于前代剑仙洞府。 那是朝青秋机缘巧合找到的一座剑仙洞府,和雾山差距很大,那里面有一座剑阵,是那位剑仙的潜修之地,那座剑阵便是用来隔绝气息的。 朝青秋找到那座剑仙洞府,进入其中,这才在里面破境,没有惊扰圣人们。 实际上是等到他成为沧海之后,那剑阵也没有能让朝青秋的气息彻底被遮掩。 圣人们还是发现了朝青秋。 当时便想着镇杀他。 只是朝青秋跑了而已。 那或许是朝青秋这辈子最难忘的回忆。 成为剑仙的同时,还来不及开心,云端便出现了好几道身影。 好几位圣人一起出手,为得便是将朝青秋镇杀。 这是磨难,好在朝青秋挺过来了。 这世间数百年来只有一位剑仙的缘故,并不是说就只有朝青秋能够走到最后一步,而是说旁人也不见得能有朝青秋这样的运气,即便是走到登楼顶峰,是否敢往前跨一步? 前代剑仙洞府不是人人都能找到,那座大阵更是连朝青秋都没有能研究出来其中的奥秘。 别的剑士,走到登楼顶峰之后,会怎么办? 或许入魏晋,就在北海的那间茶舍里好好待着,希冀能够活得长些罢了。 或许就如同白翁和姚曳一般,想些别的法子。 “我说你蠢,也不单是说因为你相信那些伪圣的说法,没有人愿意世间再出一个朝青秋,所以不管他们给了什么承诺,你都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朝青秋看着姚曳,有些失望的说道:“你已经疯了。” 一个剑士想着去相信云端的圣人,这本来就是一件很是荒诞的事情,如果说剑士和妖土的妖修是生死之敌,是源于无数次生死厮杀,那对于三教圣人一直是对头,便是更为严重的事情。 而且姚曳现在没有剑,他提着一把刀。 这如何不可笑? 朝青秋为何会倦,难道只是因为看倦了山河吗? 不过还是看倦了人心罢了。 他不想再多说什么,他只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问完之后,朝青秋便再也不说话。 他没有说这个问题只要对方能给出答案便如何如何,姚曳既然是想着走进沧海,自然便知道该如何做。 他的本性如何,朝青秋闭着眼睛都知道。 姚曳冷笑道:“朝青秋,你以为你真的能从这个局里走出来吗?” 朝青秋目光微冷。 姚曳这是想了什么? 看着朝青秋的眼睛,姚曳说道:“没错,我就是想你死。” 这句话何其冷漠。 这世间竟然会有剑士想着朝青秋去死。 “为何偏偏是你能成为剑仙,而不是我?” 朝青秋没有去听后面的话。 为何会有人想我去死? 这当真是件很好笑的事情。 青天君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若不是朝青秋在他身前,只怕姚曳早已经成为了一堆肉沫。 青天君崛起微末,在妖土一拳一拳打出来一个立足之地。 肯定有许多人想着他死。 但绝对不会有青蛇一族的妖修生出这种想法。 朝青秋对于剑士,和青天君对于青蛇一族,不是一样的? 可为何有剑士想朝青秋去死? 叶长亭握住那杯茶,杯子已经成了粉碎。 朝青秋忽然笑了起来。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六章 看不清 朝青秋笑了起来,但是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没有什么异样的情绪。 笑容也很快便敛去。 他没有了什么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姚曳盯着朝青秋,一脸都是快意。 显然他说这些话不仅是想着说出理由,还要让朝青秋生出其他的情绪。 朝青秋说道:“这又是一个局吗?” 声音很轻,但茶舍里的几位,哪里有听不见的。 姚曳的神情微变,但还是冷笑道:“你朝青秋成就了沧海,那又如何,便想做剑祖那般的人物,你休想!” 剑祖是谁,是剑士一脉的开创者,是领着剑士走进修行的人物,是整个剑士一脉不管是谁都要尊崇的祖师,朝青秋即便是成为沧海,成为了世间无敌之人,和剑祖相比较,也要差去许多。 影响力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也会有剑士把朝青秋视作剑祖那般的人物,但绝对不会是姚曳。 有资格和剑祖一起被提及的剑士,已然便是一种荣耀了。 朝青秋说道:“即便是一个局,那又如何,有些事情不做我也失望,做了不过更失望而已,倘若因为失望而导致做错些什么,那不是朝青秋。” 布局这种事情,攻心也很重要,但是对朝青秋这样的人物来说,绝非是轻易能够让他生出什么情绪的。 “说一说吧,不然你会死。” 说着话,剑气开始在茶舍里缓慢生出。 青天君蹙着眉,朝青秋的剑气,到了如今,似乎又有了些变化,这岂不是说朝青秋的境界比之前,又提升了不少? 本已经站在山峰顶上,却偏偏还要再往前走,这谁对朝青秋不觉得钦佩? 姚曳脸色发白,冷哼道:“朝青秋,你想杀我,那你便得不到答案了!” 话音未落,似乎是知道这些话对于朝青秋来说没有任何作用,很快他便拔出了腰间的杀猪刀。 刀不是剑,或许拔出来便要慢一些。 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很久没有拔剑的缘故。 总之这个动作在那三位沧海眼里,十分缓慢。 一抹剑光乍现。 独属于登楼境的最强一剑,怎么都算得上是这个世间极为精妙的招式之一。 但是剑光才生出。 茶舍里的那些微末剑气便汇聚成剑,落到了姚曳身上。 这是朝青秋的剑。 虽然只是随手一剑。 但还是朝青秋的剑。 既然是朝青秋的剑,那么得到什么结果都很正常。 比如这一剑不费吹灰之力便洞穿了姚曳的胸膛,他的五脏六腑在这一剑之下,再难有丝毫完整,剑光带着血水。 姚曳一脸惊异。 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原来这就是沧海。 很快他便倒了下去。 身体和地面相撞,砰地一声。 有些震动,让那个炉子上的铁壶滚了下来。 热水从壶嘴流出,带着热气,汇入了姚曳的流出的血里。 朝青秋当然能够一剑便将他斩成肉沫。 但这没有必要。 死了便死了,谁管他怎么死的。 死成什么样。 只是姚曳或许是猜错了朝青秋的性子,让朝青秋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就这样变成了一具尸体。 叶长亭感叹道:“言语的力量,有时候比你的剑更为锋利。” 他自然知道因为姚曳的一句话,朝青秋生出了怎样的情绪,这样的情绪生了出来,虽说不能改变什么事情发展,但是朝青秋会有些情绪上的波动。 青天君蹙眉道:“这个世道真他娘的扯淡!” 在很多和朝青秋一起闲聊的时候,青天君都表示过这个看法。 这个世道不太好。 但情绪这么浓烈的,这还是第一次。 朝青秋摆摆手,示意不用再说了。 叶长亭说道:“我想去雾山看看。” 这句话很令人吃惊。 青天君看着他,想着这位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剑仙,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朝青秋说道:“你进去,有可能不会出什么事情,但是我不是他们,懂得没有他们多,所以我找不到雾山。” 朝青秋用剑世间无双,杀人世间第一,但对于其余的,真的不太擅长。 雾山是又几位圣人动用秘法找出来的,在雾山关闭之后,谁也不知道那个地方现在处于什么地方。 依着叶长亭或是朝青秋这样的人,或许能够一剑斩开雾山,进入到里面。 可谁也不知道这座雾山被一剑斩开之后,里面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会不会崩塌。 而且最为重要的则是,他们根本就找不到雾山在何处。 而且为何雾山这些年一直都是禁止朝暮境以上的修士进入其中。 还是有那位圣人的手笔在其中。 像是他们这般的沧海修士,贸然踏入,只怕是雾山会直接崩塌。 听着这话,青天君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盯着朝青秋,认真的说道:“你不要死太早了。” 之前他说过这样的话,但是现在又重新说了一遍。 这里面有很多意思。 但朝青秋始终没有给出答案。 青天君也不再多说,转身便离开了茶舍,要去的地方,谁也不知道。 叶长亭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得到处去看看,吃点东西,给你收尸的时候,好在心情会好些。” 说完这句话,叶长亭也走了。 只有朝青秋还在这里。 他弯腰捡起了那铁壶,把他重新放到了炉子上。 不多时,热气又开始冒了出来。 朝青秋想了想,又笑了起来。 这个世间没有太多人能值得他这般,但他也是人,情绪总有不好的时候。 但朝青秋却很少表现出来自己很生气的样子。 往往生气的时候,朝青秋都在笑。 …… …… 夏蝉的叫声听不到之后,洛阳城便迎来了秋天。 李家几次扩建之后,李父在院子里种下了几颗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树木,到了秋天,叶子掉了许多。 李母坚持不要请佣人,所以都是自己一个人清扫。 扫了好几天之后,她终于有些生气了。 李父正在远处的凉亭里看着秋景,觉得很有意思。 李母把扫帚一丢,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看着李父怒道:“我早说不要种这些东西,你偏偏不听,现在好了吧!” 李父转过头,看着那些还没有被扫完的叶子,有些疑惑的说道:“早让你雇几个人,咱们现在是差那点银子的人家吗?” 李母怒视李父,“我早告诉你,把银子省下来给扶摇留着,你看看你,整天只顾着自己,以后扶摇要是娶妻,拿什么来娶!” 李父有些委屈的说道:“现在他是山上的神仙,要娶妻还需要银子吗?再说了,他是刑部供奉,就算真要娶妻,那皇帝陛下能不管,我看你就是担心多了……” 李父尚未说完,便被李母挥手打断,“那能一样?” 眼见着李母便要开口继续说些废话,李父干净转过头看着李小雪。 李小雪斜着倚在栏杆上,看到这幅场景,也只不过是无奈一笑。 她没有说话。 李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便丢了扫帚。 往某处走去。 李父看到她这个样子,叹了口气。 知道她哪里是觉得自己浪费了,所以生气,不过是想着自己那个已经不知道去了何处的儿子,便有些伤心罢了。 李父看着李小雪,认真问道:“小雪,你是山上神仙,你告诉爹,你哥哥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李小雪虽然常年都待在洛阳城,可他的师父是李昌谷,这位登楼剑士,已经是洛阳城的最大依仗,因此不管有什么消息,只要是李昌谷想知道的,洛阳城便一定会给李昌谷带来。 李扶摇是李小雪的哥哥,李小雪是李昌谷的徒弟。 而且李扶摇还是刑部的供奉,所以有关于李扶摇的消息,李小雪是知道的。 李小雪知道自己的哥哥去大余走了一圈,然后离开了剑山,去了北海,进了雾山。 还知道,那里面很危险,有可能李扶摇再也走不出来。 可是这种事情,怎么能告诉李父他们呢。 李小雪皱着眉头,想着要怎么才能糊弄自己的这个老爹。 李父却已经摇头了。 他看着李小雪说道:“当爹的,就想着你们两个人平平安安的。” 李小雪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都已经成了修士,而且还是练剑,谁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李父忽然感叹道:“你哥不娶妻,我们就只能指望你什么时候嫁人了。” 话音未落。 只感觉有风起。 李小雪已经不见踪影。 这个世间,任你是什么天骄,总归是也逃不过父母逼婚。 李父站在院里,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他有些伤心的叹了口气。 然后李母便从某处走了出来。 她小声问道:“那丫头也不好糊弄?” 李父懊恼道:“早知道这样,小的时候就该让我来带,你看看,她现在学的这般,不好骗。” 李母叹气道:“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抱得上孙子?” 李父摇摇头,“你还是多想想你那儿子吧,下次他再回来的时候,你多哭几次,说不定就把儿媳妇带回来了!” 李母埋怨道:“哪有这么容易。” 李父说了声这倒也是,便闭上了嘴。 就在这两个人在院里说着闲话的时候。 李小雪就靠在远处的柱子上,啃着一串糖葫芦。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七章 言河圣人(一) 星光渐渐散去,李扶摇走过那条小溪来到茅屋前。 几只鸡自顾自的在草丛里寻虫吃。 大黄狗趴在茅屋前,看着李扶摇,眼里有些欣赏的意味。 李扶摇看向大黄狗,对上他的眼神,看见了里面的情绪,没有感到什么奇怪的。 在竹海里的那头青猿都已经表露出来讥讽的情绪,这条大黄狗看着他有些欣赏,又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 只是李扶摇在想,因为圣人的某些手段,让雾山里的凶兽即便再如何厉害,都不能成妖,这的确便有些禁锢了。 李扶摇看向那间茅屋,想着这里有鸡有狗,会不会还有人。 要是有人,会不会是那位圣人呢? 可那位圣人真要还活着,那该活了多少年了? 李扶摇正想着这些事情,忽然听到了声音。 “那头青猿被你杀了?” 猛然惊醒,李扶摇看着前面,却不曾见到什么旁人。 那条大黄狗张了张嘴,口吐人言,“别看了,是我。” 如果说之前在大黄狗的眼神里看到一些情绪那还算是正常,但是听到这条大黄狗说话,李扶摇便真的觉得有些古怪了。 他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说道:“你是谁?” 大黄狗带着嘲弄说道:“我是条狗,你看不出来?” 李扶摇心想我肯定知道你是条狗,但你是谁的狗,这才是重点好不好。 大黄狗平静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之前大黄狗是在问他,那头青猿是不是他杀的。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李扶摇有些不太明白,要是回答是,那要是这条大黄狗和那头青猿有着很好的关系,那岂不是又要战上一场,而且很明显,这条会说话的大黄狗比那头青猿更加可怕。 大黄狗见李扶摇久久不说话,便自顾自开口了,“要能够活着穿过竹海,便只能杀了它,不然它会一直追着你,直到把你杀掉,那些不过是朝暮境的修士怎么有可能打得过他,也就是你这种剑士才有可能了,只是我想不到,有朝一日竟然能够在这里看到一个剑士。” 李扶摇又问道:“你到底是谁?” 这一次想来大黄狗是知道他在说什么了。 大黄狗没有立即说话,它也在等一个答案。 李扶摇说道:“是我杀了它。” 大黄狗脸上出现了些高兴的情绪,“我早就想杀它了,不过碍于某个誓言,一直没能动手,你把它杀了,也算是了却我一桩心事,我很高兴,所以我决定,等会儿吃你的时候,先杀了你。” 大黄狗说话的时候很平静,但言语里却都是寒意。 李扶摇按住剑柄,没有急着做些什么。 大黄狗说道:“你想知道我是谁,我告诉你,我是一条狗,但我其实也不是一条狗,我是一个人。” “我是言河的童子,我是一个人。” 李扶摇不知道言河是谁,但是听这个意思,应当就是那位圣人的名讳了。 大黄狗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笑道:“言河就是这个地方的主人,只是早已经死了。” “这个故事,你在死之前,我可以讲给你听。” 很是无情的话。 李扶摇却是点点头,“能够听听故事,死了也算是做了个明白鬼。” 他说完这句话,就坐下了。 在溪旁的一块石头上。 只是他手里还按着青丝的剑柄。 …… …… 在很多年前,这个世间诞生了一个孩子,这个世间每时每刻都在诞生孩子,按道理来说,不会是什么特别的事情,但是这个孩子不同。 因为他的名字叫做言河。 言河生下来的时候,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他的爹是村子里的屠夫,那天很高兴,因为他过了那个寒冬便五十岁了,却一直没有个孩子。 言河的到来,让那屠夫喝了好几酒,可酒喝得太多了,导致他便一醉不醒,所以言河出生之后,便没了父亲。 这好像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 好在他的母亲特别坚强,一个人把言河拉扯长大,母亲的想法是,有朝一日言河能够成为村里的教书先生便好,也那就是她希望的事情。 言河喜欢读书,所以和村里那个教书先生的关系非常好。 很快他便读完了教书先生的所有书,这让教书先生觉得有些意外,也觉得言河是个好苗子,于是给他写了一封信,让他去郡里找自己的故友,他的学问要比教书先生大得多。 到了郡里,那位教书先生的故友看了信,便把言河留了下来,言河在郡里读了三年书。 参加科举。 连中三元。 于是便去了朝歌城。 梁溪虽然尊道门,但毕竟需要治国,也要读书人。 言河去了朝歌城之后,开始走入庙堂,竟然没有要多少年,便做到了礼部员外郎的位子。 那个时候,言河不过三十多岁,还没有到四十岁。 所有人都在想,他会不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梁溪的宰辅。 基于这个想法,便有人极为看重他,也有人认为言河是自己的绊脚石。 于是据梁溪史书记载,开平十二年,朝歌城起了一次大火,这场大火烧没了一条街。 而言河的府邸便在那条街上。 这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天,所以在史书里,那位礼部员外郎便被烧死了。 这当然不是一场简单的大火,一切都是有预谋的,那位皇帝陛下不是傻子,当即便大怒,要严查此事。 可那场大火烧掉的东西实在是太多,谁也查不到其中的真相。 于是梁溪少了一位礼部员外郎。 这不是什么大事。 梁溪那位皇帝陛下给了一个不错的谥号。 言河便在世间除名了。 李扶摇感叹道:“这位圣人自然不会死,那应该是彻底消失在世人眼里了吧?” 大黄狗冷笑一声,“言河自然死不了,要是没有这么一场大火,他如何能够成为现如今这个地方的主人?” 李扶摇问道:“那这位圣人,到底是三教里的哪一位?” 大黄狗神情平淡,“急什么,故事到这里,才刚刚开始。”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八章 言河圣人(二) 言河圣人自然不会这么容易便死了。 一把火,烧了他的仕途,但却给他开了另外一扇窗。 他被一位游方道士救了下来。 梁溪是道门治下,道士很多,能够遇到一个道士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这个道士却不是道门里任何一家宗门的弟子,他只是个散修。 但精通许多道门术法,见言河天资不凡,救下他之后,便传给他许多术法,让这位礼部员外郎成为了一位修士。 如此过了百年,言河成为了一位春秋境修士,虽然不是道门修士,但是却是有一身术法。 言河原本没有接触到修行的时候,想着的是要成为一代名相,等到成为修士之后,自然和大多数修士一样,都是想着要成为一位沧海修士。 所以在春秋境逗留多年之后,言河开始去寻找别的可能。 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学了术法,把自己的一身修为尽数封存,换名去了延陵学宫。 言河有天资,延陵学宫没有理由不收入门下。 接下来的百年,言河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在一身道法尚在的前提上,还学了儒教的术法,也由此走到了春秋境,然后言河便使了个法子,让旁人以为他死在了某处,借此离开了延陵学宫。 这一次,他改头换面,去了佛土。 要入佛教,比入道门和儒教都要难的多。 所以言河先花了二十年在佛土看着佛教,这才在一间小庙里出家。 四十年之后,才得到那住持传法。 再四十年,他得到去灵山的机会。 于是在藏经阁里,言河待满了百年。 花了差不多四百年的时间,言河把三教术法都学了一遍,集三教大成,再往前走,便只距离沧海一步之遥了。 …… …… 大黄狗的脸上满是缅怀之意,“他走到这里之后,也被拦在了最后一道门槛前。” 李扶摇沉默不语,怪不得三教对于言河到底是哪一教的圣人一直争论不休,言河既然是集三教大成,三教自然都能找到其中的联系。 大黄狗微嘲道:“言河虽然开辟了一条古往今来从未有人走过的路,但最后怎么走入沧海,也是一个问题,他被这个问题折磨了许久,一直不得其法。” 李扶摇说道:“可是他最后还是走完了这条路。” 是的,不管过程是什么,经历了什么曲折,大多数人都只能看到最后呈现出来的结果,那就是言河走到了最后,他迈过了沧海。 成为了一位圣人。 虽然说不清楚是哪一家的圣人。 或许言河可以算得上是一位野修。 大黄狗说道:“他的野望,自然不止于此。” 李扶摇问道:“言河圣人还想着成仙?”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又感叹道:“是啊,这个世间的修士,有哪一位不想着成仙的呢?” 言河想要成仙,这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当你站在这个世间最顶端之后,你要看着远处,要看着高处。 要离开这个世间。 言河不例外,朝青秋不例外。 这个世间的所有沧海都不例外。 大黄狗说道:“三教贯通,让他走入了沧海,然后便站在沧海看着头顶的天幕,恐怕当时言河已经有极大的自信觉得自己一定能够超脱沧海,来到更高的地方。” 李扶摇点点头,没有反驳。 沧海修士,便应当有如此气魄。 大黄狗说道:“想都是这般想,但到底也没有多少人能走到最后。” 山河里已经有六千年没有出现过沧海成仙,这普遍认为是因为六千年前的那场大战将整个世间打得破碎不堪,所以沧海再也不能成仙。 但也有很多人只是认为,只是六千年前的那场大战让许多天赋绝顶的沧海修士作古,这六千年来并无出现过太过于惊艳的修士,所以才无人成仙。 不是其余问题,只是自己的问题。 李扶摇问道:“言河圣人既然已经沧海,又有一座雾山隐居,就算是不能成仙,难不成是老死的?” 大黄狗讥笑道:“不是老死,还能是什么?” 圣人们的寿数极长,但绝对不是说寿数极长便能一直活下去了。 寿数到了尽头,不死也要死。 这便是世间最简单最直白的事情。 谁也无法更改。 李扶摇沉默了,然后他问道:“这个地方就是言河圣人的住处?” 大黄狗摇头冷笑道:“他既然能够造出这样一个世间来潜心修行,怎么可能会住在这个地方?这间破茅屋,不过是他其中一个住所而已。” 李扶摇摇头道:“不对。” 大黄狗有些惊异,“不对?怎么不对。” 李扶摇说道:“这个故事应该是真的,可是为何没有你?” 之前大黄狗说他是言河圣人的童子,既然是言河圣人的童子,是怎么变成的一条狗,是怎么活到了现在,这都是一件让李扶摇想要知道的事情。 这些事情不会太简单。 大黄狗听着这话,脸上出现了极为怨毒的表情。 它看着李扶摇,冷冷道:“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李扶摇平静道:“请讲。” 大黄狗露出了些难过的表情,轻声道:“这不是什么好的故事,原本我不想再说,可你既然是唯一的听众,那我便再说说。” 这个故事和之前言河如何成为圣人的故事相比,实在是有些简短,大黄狗只是说着言河走到沧海之后,想着更进一步,于是便想了各种办法,三教已经贯通,那么三教之外呢? 言河有这个想法,于是便对剑士和妖族起了心思。 他先去抓了一位登楼境的剑士回到雾山,将那人用秘法刨开,研究他经脉里的剑气运行,以及那座灵府里的剑气。 但看了十余年,并没有得到什么答案,言河便换了想法,找了一位登楼大妖,也是刨开身子,钻研十余年。 从剑士身上言河没有得到任何想要得到的,可上天似乎便开始眷顾他,他意外发现,要是将人族的魂魄转移到凶兽身上,他会能多活好些年。 这便好似新生。 只是弊端很多。 于是得找人做实验。 这条大黄狗便是那个人。 “他把我的魂魄从身躯了抽出来,放到了一条狗身上,为了让我多活些年,又用秘法让我沉眠了许多年。” 大黄狗看着李扶摇,咬牙切齿的说道:“我本来是一个人,他却要让我做一条狗,你说这种事情,怎么会不让我生气?” 李扶摇说道:“所以你做了些什么?” 大黄狗冷笑道:“我还能做些什么他是圣人,他是沧海修士,只需要一个念头我便要死,我能做些什么,我只是一个离不开这里的可怜虫。” “但好在你来了……” 大黄狗的眼睛里满是残忍的味道。 李扶摇觉得有些不好,手里按着青丝,剑气早已经聚于身上某一处。 他早已经散发出剑气去探查过这个谷底,发现整个谷底都有些玄妙的气机,就好像是一张网,就连他之前来到的那个地方,现在都没有办法再离开。 这也就是说,要是等会大黄狗发难,李扶摇只能杀了他才能保命? 可那大黄狗的气息他自己一点都感受不到,想来是境界极为高妙,这般高妙的境界,又怎么有办法解决? 李扶摇沉默着不说话。 眼睛却是看向了那间茅屋。 大黄狗站起身来,一身气势浑然一变,无数磅礴的气机在谷底相撞。 李扶摇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早就知道大黄狗不是一般的狗,但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强大到这个地步。 难不成这条狗真的已经超过朝暮,成就了春秋境界? 大黄狗用气机死死锁定着李扶摇,往前走来,每一步都走在李扶摇的心上,好似随时便要将李扶摇给斩杀在这里。 李扶摇胸中剑气已经到了最顶点,之后的一剑不知道会不会是毕生最后一剑,但一定会是最强一剑。 他看着大黄狗,忽然说道:“你一定做了些什么,要不然不会这样?” 大黄狗眼底生出些厌恶,它看着李扶摇,说道:“你知道些什么,我做的事情,都不是我想做的。” “言河要杀我,我不想着被他杀。” 大黄狗自顾自的说着话。 李扶摇往后退了一步,问道:“你既然是试验,为何要杀你?” 大黄狗冷笑道:“他是圣人,不是神仙,自然不能做到什么事情都是他掌控,要死,那还不简单?” 李扶摇摇头道:“不会这么简单。” 大黄狗呵呵一笑,“不管如何,你反正要死,要是有机会,便去底下问他吧。” 说着这话,大黄狗往前走了好几步,一股磅礴气机在谷底某处生出,准确无误的朝着李扶摇而来。 剑光也好,还是说别的什么也好。 李扶摇腰间青丝瞬间出鞘,拦在了身前。 剑罡蓦然生出。 青丝剑不是什么普通的剑,尤其是在李扶摇手里握住的时候,更加不普通。 这道剑罡生出之后,直接便向前压去。 磅礴气机与剑罡相撞,就像是天地之间的一种美妙乐器奏出了乐章。 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但是看起来,那道剑罡已经快要破碎。 再响。 李扶摇举起剑,往前递出了几剑,有几道剑光分别落到了某处,很快便让人觉得很是不凡。 有一道剑光落到了大黄狗的身上,但却没有能让他的皮毛出现半个伤口。 大黄狗看着李扶摇,说道:“果然不愧是剑士,这一剑,有些疼。” 李扶摇没有说话,只是下一剑便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准确无误的将一块袭击他的巨石斩开,巨石变作两半,向着远处飘落。 大黄狗不仅仅是境界高过李扶摇,而且看起来还很是喜欢用些特别的招数。 “你这般的剑士,也经受不了言河洞府的贪念,真是该死!” 说着话,大黄狗往前走了好几步。 带起来的风声,就好像利剑一般刺向李扶摇。 这当然不是真正的利剑。 因为李扶摇是剑士,若是大黄狗用剑术,那便是最为愚蠢的方式。 当然,也可能是最为挑衅的招式。 李扶摇之后接连出了好几剑,但并没有能挡住那些接连而来的气机,他被一道气机打中后背,整个人倒飞出去。 大黄狗斜着眼睛,看着他,笑道:“果然不错。” 说着这话,它舔了舔嘴唇。 阴森可怖。 李扶摇没有说话,与之回应的只是一道剑光。 剑十九不知道何时已经掠出某处,到了大黄狗身后。 大黄狗被一剑刺中后背,踉跄几步,然后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那柄飞剑,说道:“两柄剑,你学的是万尺的御剑法门!” 言河功参造化,又在儒教道门佛土分别待过,自然知道的极多,六千年前那位剑仙的压箱底功法,就是御剑法门。 大黄狗既然是他的童子,自然也会知道不少。 “你这样的剑士,真的该死!” 这句话和之前差不多,但更多了些杀意。 这句话一说出来,谷底便起风了。 一阵狂风吹过。 大黄狗身后有着一道磅礴至极的气机生出,看着便要朝着李扶摇而来。 李扶摇落到那间茅屋门口,说道:“我知道,你是一条狗。” 这句话有些突兀。 让大黄狗都顿了顿。 “一条看门狗,是没有资格进到屋里的。” 说着这句话,李扶摇转头看着身后的茅屋。 大黄狗眼底出现了些忌惮。 李扶摇说道:“你想看看这里面吗?” 大黄狗脸色越发阴沉。 李扶摇看着大黄狗的表现,想着自己果然没有猜错,他伸手按在门上,缓缓推开。 大黄狗说道:“我一定会吃了你。” 李扶摇不理会这件事,转身便走了进去。 显得很是平常。 就像是回家的农夫。 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大黄狗忍不住吠叫一声。 趴在了溪边。 眼里满是恨意。 不是对李扶摇,是对那间茅屋,以及那位原本的主人。 …… …… 茅屋里没有什么特别的陈设。 就只是一间普通的茅屋。 两张桌子一张椅子。 椅子很是陈旧,但是看起来有种莫名的感受。 李扶摇看着那两张桌子。 往前走了过去。 桌子上放着一本书。 泛黄。 李扶摇转头看着窗外。 想着那条大黄狗果然没有进来,这证明他猜的没错。 之前他在用剑气探查谷底的时候,便发现了问题,整个谷底都有气机笼罩,偏偏这间茅屋没有,而且大黄狗在讲故事的时候,明显表达出来了许多对言河圣人的恨意。 但是却没有将这间言河圣人曾经逗留的住所破坏掉。 很能说明问题。 之前李扶摇见到那条大黄狗的时候。 大黄狗是趴在茅屋外的。 这种种迹象就可以说明,这大黄狗不能进来,或者说对里面很是忌惮。 所以李扶摇才要落到茅屋门口,然后走进来。 至于之后怎么出去,暂时不用考虑。 先活命。 李扶摇看着那本书。 其实仔细来看,应该是那位圣人的手札。 李扶摇轻轻翻开。 看向那本手札。 上面是一些潦草的手书,大概是这个圣人对于三教合一的理念,这种理念并非有多高多远,只是基于修行方面上的。 上面甚至还记入剑士和妖族。 这位言河圣人身兼三教之长,野望甚大,即便是不能越过沧海成为仙人,也是想着要做一代伟人。 只是谁能想到,自己没能把这些想法告诉世人。 李扶摇看着上面的内容,越发相信这位言河圣人不是老死的。 他进雾山,除去要帮师兄之外。 还想着一件事,他要找点东西。 找点什么呢? 大概就是某位大诗人对于六千年前那场大战的看法。 之前李昌谷便提及这位诗人有可能知道些什么,但李扶摇没有深思,现在来看,言河圣人既然是集三教之长,说不定他就会知道一些什么。 或许他就是那个诗人。 李扶摇沉默着翻看着那本手札,希冀从中得到些什么。 等到他屏气凝神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才发现这本手札竟然不是全本。 有些被人撕去了。 这在最后半页,上面只有半句话,“若说世间不幸,剑士……” 世间不幸,剑士如何? 李扶摇看着那行字,沉默着想着后面的东西。 他隐隐感觉后面的东西或许很有作用。 其实早在李扶摇练剑的时间越来越长之后,他便在开始想很多事情了,比如为何当初那场大战,既然是三教和剑士都联手抗击妖土。 为何到最后却是剑士所有剑仙都死了。 而三教则是还有圣人。 要是说妖土忌惮剑士,先杀剑士一脉这也说得过去。 但看起来怎么都不太好说。 就拿柳巷虽然一分为二去追寻成仙之道来说,这种事情自然是要好好藏着的。 为何会被妖土知晓。 让那位剑仙就此陨落。 这一切的一切,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所以李扶摇听着李昌谷的话,才会想着来雾山,除去为剑山之外,还有别的理由。 现在这本手札,上面这句话,或许便是关键。 李扶摇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后面半句话是什么。 只是等到他找遍这间茅屋,都不见另外半本手札。 “为何偏偏是从这里断的?” 李扶摇看着手札,沉默的想着。 正文 第四百九十九章 言河圣人(三) 第294章 谷底没有别人,只有一条狗和几只鸡,以及那个进了茅屋,想来不会轻易出来的年轻人。 大黄狗敛了杀意,趴在溪边,就好像是一条真正的狗,那几只鸡更是从来没有过特别。 不多时,谷底忽然下起来一场雪。 雪花飘落到了大黄狗的头上,很快便积了厚厚一层,再要不了多时,便把大黄狗彻底掩盖,就剩下一对眼睛露在外面。 大黄狗趴着,但是却醒着。 像它这样的狗,不是那么简单的。 趴了一会儿,它忽然站起身来,朝着不远处的那几只鸡叫了几声。 声音里充满了警告。 它抖落了一身的雪花。 那几只鸡却好似没有见过那般,自顾自在草里找着虫子。 而且奇怪的是,那场雪并未落到那些鸡旁边。 狗又叫了几声。 那几只鸡这才抬了头。 眼里全是漠然的情绪。 然后便不再理会这边。 大黄狗还想多叫几声,看着这幅场景,却是只能闭上了嘴。 茅屋里,李扶摇翻完手札,开始调息,只用了半个时辰,灵府里便又充满了剑气。 他握住青丝剑柄,看着窗外,想着此刻出去面对那条大黄狗,也不过是一样的结局,如此还不如就待在茅屋里。 可他怎么能一直待在这里面。 李扶摇站在窗前,看不到那条大黄狗,也感受不到那些杀意。 只能看到那几只鸡在吃着虫子。 李扶摇看着那几只鸡,发现其中有一只是公鸡,而且那只公鸡很明显与另外几只母鸡格格不入,也不在草丛里找虫子,只是站在远处,看着远方,颇有些出尘的味道。 李扶摇看着那只鸡的背影,想着这难不成也是一位被言河圣人用以试验的童子? “要是这样,是不是可以试一试。” 李扶摇一个人自顾自念叨。 他看着那只鸡,正在措辞。 那只鸡便转过头来,看了李扶摇一眼。 只是一对视,李扶摇脑袋里便轰然作响,似乎是有一记重击打在了他的身上。 这让他极为难受。 脸色瞬间苍白。 这只鸡眼底都是漠然的情绪。 它看着与它对视一眼的李扶摇,竟然没有半点退缩,一时间有些好奇,淡然问道:“你是剑山弟子?” 既然李扶摇是剑士,在他们看来,这理所应当便是剑山弟子,不说这世间还有没有别的剑道宗门,但它相信,别的剑道宗门是绝对培养不出这么优秀的年轻弟子了。 唯有底蕴还算是不差的剑山,才有如此可能。 李扶摇看着它,艰难说道:“不是。” 那只鸡显得有些意外,然后感叹道:“现在山河里多出这么些有意思的年轻人了吗?” 依着它的境界和修为,自然能够看出李扶摇的资质一般,可就是这资质一般的年轻人,都能和它对视一眼,这已经说明不凡。 世间肯定还有比他更为优秀的年轻人,这才是他发出感叹的原因。 李扶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着别处,但是却对那只鸡说道:“前辈为何在此?” 大公鸡只是平淡道:“和那条狗一样。” 当年言河要找人做试验品,当然不会就只是找大黄狗而已,一定会有些别的人,只是那些人的运气都不好,就只有它和那条大黄狗活了下来。 只是人和人之间也有道不同不相为谋。 它和大黄狗也是如此。 在这些年里,它们从来没有说过话。 变成鸡了,个一段时间,忍不住总是要叫一叫的。 狗也是这样。 可不管是鸡还是狗,也就只是叫一叫而已,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前辈理应不是什么恶人。”李扶摇看着那只鸡,试探着开口。 大公鸡说道:“你要我去和那条狗搏命,是不可能的,我即便是一只鸡,也能活上很多年,你要让我去和它搏命,我有可能会死,即便不会死,你走了,以后我连一条狗都没了,岂不是要孤寂到死?” 大公鸡说话有理有据,让李扶摇找不到半点话来反驳。 李扶摇想了想,问道:“前辈不能离开这谷底?” 大公鸡淡然道:“青猿离不开竹海,我与狗离不开谷底,这本就是注定的事情。” 知道李扶摇还要说些什么,大公鸡已经摇头道:“言河的布置,非沧海不能破,沧海出手,这方天地都要化作飞灰,所有人都要死,所以没有办法。”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真的就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了。 李扶摇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他重新盘坐在地上,开始想着那本手札。 手札里记载的东西,大概是他能够在这里度过时间的唯一方式。 大公鸡的声音传了进来,“你想要那本手札后半部分,就要找到言河真正的洞府。” 李扶摇站起身来,看着正在梳理自己羽毛的那只公鸡,问道:“前辈知道去路?” 大公鸡摇头,“不知道。” 李扶摇有些无奈。 大公鸡说道:“言河的洞府里会有后半本,你要是能找到,随便把他的尸身上洒上些鸡屎。” 李扶摇有些怪异的看着大公鸡,想着它为何会有这么个怪异的想法。 “你若是受了这么些苦难,只想着在仇人的尸身上拉一泡屎,你觉得可否过分?” 大公鸡第一次情绪有些波动,它看着李扶摇,眼里是些讥讽之意。 “你们觉得言河是圣人,我只觉得他连禽兽都不如。” 大公鸡说道:“你不必想太多。” 李扶摇说道:“我要怎么出去?” 之前大公鸡说不会和大黄狗搏命。 那要怎么帮李扶摇。 这是个问题。 大公鸡说道:“你只要应下我,我自然能够说服那条狗。” 李扶摇说道:“我不一定能够找到他的尸体。” 大公鸡说道:“尽力而为便可。” 李扶摇不再说话,然后点了点头。 这便是应允了。 这是口头上的承诺。 但是大公鸡似乎是一点都不怕李扶摇反悔或是违约。 它看向溪旁,很快便缓缓走了过去。 大黄狗抖落了一身积雪,看着那只从来都不靠近它的大公鸡,眼里满是忌惮。 当年他们还都是人的时候,两个人便看不对眼,只是他的境界实在太高,大黄狗一直都不是敌手,直到现如今,他们都不是人,都成了禽兽。 所以再无高下之分。 鸡犬相闻,却老死不相往来。 大黄狗看着朝着它走过来的大公鸡说道:“我不知道那小子给了你什么承诺,但是我绝对不可能让他离开谷底。” 大黄狗说着话,身上的毛有些蓬松感。 这就好似一柄柄剑,蓄势勃发。 大公鸡说道:“我没让他承诺我些什么,我只是让他离开这里之后,让他在言河的尸身上,给我撒上鸡屎。” 即便是说着这样的话,大公鸡都显得很是淡然,就像是某些看管世事的老人一般。 再说了,依着他们活的岁数,怎么都该是老人了。 大黄狗再度冷笑道:“如此便能消去你的仇恨?” 大公鸡平静道:“你不让他走,你什么也做不了。” 大黄狗有些沉默,他知道这句话没有说错。 要是他不让李扶摇走,谁知道下一个进来这里的人是谁,既然不知道,也不见得会有,那么它便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对言河做些什么。 哪怕是他的尸身。 大黄狗说道:“言河的尸身不见得能被他找到,就算是他找到了,也不见得真能做些什么,他不过是个太清境。” 大公鸡没有急着说话。 有些事情,说不说,都是一样的。 大黄狗果然有了些变化,它看着大公鸡,说道:“我可能不能让你如愿了,我想要把言河的尸身大卸八块。” 大公鸡平淡道:“先撒鸡屎,再大卸八块,不冲突。” 说完这句话,大公鸡便沿着来时路走了回去。 很快便来到窗前。 它看着里面,说了些话。 大抵就是狗的想法。 “你若是做不出来这种事情,也不见得非要去做,狗反正不知道。” 李扶摇听着这样的话,有些动摇,他看着大公鸡忽然脑海里一片空白,片刻之后回神,脑门上满是冷汗。 大公鸡说道:“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它看着李扶摇,充满了期待,“应下吧。” 这是他第二次有了些特别的情绪。 李扶摇说道:“你知道之前我骗了你。” 是的,李扶摇自己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因为某些事情便要去伤害某些人的,即便那是为了他自己的性命,之前假意答应,为得也只是逃命。 没有别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会被那只大公鸡看了出来。 大公鸡说道:“我知道你在骗我,我也去找了那条狗,知道是为什么吗?” 李扶摇摇着头,他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奥秘。 大公鸡说道:“无非是累了,这么些年一句话都不说,任谁都会被逼疯的,要不是这样,你觉得那条狗第一次会和你讲这么多吗?” “你能活几百年?即便是把你留下来,有朝一日你一样还是会死,而我们,只要言河的法阵还在,就一定会活着,那就意味着我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也不能和那条狗说话,这种日子,想来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了。” 大公鸡看着李扶摇,说道:“我没有他那般变态,见了人便想着吃了,你只要离开这里,有了由头,我便能和他说话,如此便可。” 长久的孤独足以把一个人逼疯。 大公鸡便是如此。 再这么下去,他即便是不死也会疯。 所以李扶摇这个由头,他想着利用一下。 各取所需。 李扶摇说道:“其实最大的想法,还是出去看看吧?” 大公鸡说道:“我一般不想想不到的事情。” 李扶摇说道:“要是言河圣人真如你们所说的这般,我会帮你做些事情的。” 大公鸡摇头道:“无所谓了,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些年了,即便是再看见他,我也懒得做些什么了。” 时间真是奇妙的东西,他能够冲淡一个人对于另外一个人恨意,当然,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别的东西,也抵不过时间这个东西。 “言河成了圣人之上,却是活不到这么久,我们成了鸡,成了狗,却是活了这么些年,真的是有够可笑。” 李扶摇抓到关键词汇,“圣人之上?” 大公鸡没有多说,“手札会给你答案的。” 说完这些,它便转身去了屋前。 它终究不是大黄狗,不会想着多说些什么,它即便是能够和大黄狗再一起说话,也不会像是话痨一样。 这本来就是他做不到的事情之一。 小半时辰之后,李扶摇走出茅屋。 大黄狗站在远处,有些轻慢的看了李扶摇一眼。 它没有说话。 大公鸡站在某块石头上。 给李扶摇让出了一条路。 李扶摇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我会替你们办到事情的。” 大黄狗叫了一声,大公鸡却是没有理会他。 李扶摇提气掠上断崖。 用剑气破开一条通道,很快便消失在那里面。 大黄狗看着李扶摇的背影,说道:“他要是真把言河的身子大卸八块了,我们也能走了。” 大公鸡转过头,显然有些茫然的情绪。 “你不知道的,我都知道。” 大黄狗说道:“你以为当年你境界高些,便是他的心腹,但你怎么想得到,其实我知道得更多些。” 大公鸡沉默片刻,摇头道:“现在说些这个,没有什么意义了。” 大黄狗说道:“不过那小子,真的不太好杀。” 说完这句话,也不管大公鸡怎么想的。 大黄狗便重新回到茅屋前去趴着了。 大公鸡想着之前那一眼,沉默着没有说话。 那一眼足以“看死”所以春秋境之下的修士,为何却是偏偏看不死李扶摇。 这便是他不凡的原因。 想着这事。 大公鸡说道:“果然不凡。” …… …… 李扶摇走出谷底,却是没能回到竹楼里,出现在了一片湖泊之前。 湖旁坐着一个女子,不是苏潭又是谁。 她手里拿着一个青铜器,看着应当是个如意。 看到李扶摇出现,苏潭很高兴的说道:“你看我捡到了个什么?” 李扶摇却是皱了皱眉,“捡的?” 之前苏潭从竹海里飞起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这明显是受到什么牵引了,应当就是这个如意,既然是这个如意,又怎么会是捡的。 至少也是异宝认主。 苏潭说道:“当时我的脑子迷迷糊糊的,等到醒了,就看见这如意了,不是捡的还能是什么,倒是你,去了哪里?” 李扶摇看着苏潭,想着我去了某个地方,差点丢了命的时候也要告诉你? 李扶摇没有说话,苏潭也就没有多问。 她把玩着这个如意,显得很是开心。 李扶摇揉了揉眉心,这才经历过生死,实在是有些累了。 他抬头看向远处,要是说之前找不找那座圣人洞府都是看缘分了,那么从此之后,他便真要认真去寻了,那座圣人洞府,有后半本手札,这算是李扶摇来此的重要原因。 关键是上面记载的东西,很重要。 剑士为何凋零,便有可能在里面有所涉及。 显然有些茫然的情绪。 “你不知道的,我都知道。” 大黄狗说道:“你以为当年你境界高些,便是他的心腹,但你怎么想得到,其实我知道得更多些。” 大公鸡沉默片刻,摇头道:“现在说些这个,没有什么意义了。” 大黄狗说道:“不过那小子,真的不太好杀。” 说完这句话,也不管大公鸡怎么想的。 大黄狗便重新回到茅屋前去趴着了。 大公鸡想着之前那一眼,沉默着没有说话。 那一眼足以“看死”所以春秋境之下的修士,为何却是偏偏看不死李扶摇。 这便是他不凡的原因。 想着这事。 大公鸡说道:“果然不凡。” …… …… 李扶摇走出谷底,却是没能回到竹楼里,出现在了一片湖泊之前。 湖旁坐着一个女子,不是苏潭又是谁。 她手里拿着一个青铜器,看着应当是个如意。 看到李扶摇出现,苏潭很高兴的说道:“你看我捡到了个什么?” 李扶摇却是皱了皱眉,“捡的?” 之前苏潭从竹海里飞起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这明显是受到什么牵引了,应当就是这个如意,既然是这个如意,又怎么会是捡的。 至少也是异宝认主。 苏潭说道:“当时我的脑子迷迷糊糊的,等到醒了,就看见这如意了,不是捡的还能是什么,倒是你,去了哪里?” 李扶摇看着苏潭,想着我去了某个地方,差点丢了命的时候也要告诉你? 李扶摇没有说话,苏潭也就没有多问。 她把玩着这个如意,显得很是开心。 李扶摇揉了揉眉心,这才经历过生死,实在是有些累了。 他抬头看向远处,要是说之前找不找那座圣人洞府都是看缘分了,那么从此之后,他便真要认真去寻了,那座圣人洞府,有后半本手札,这算是李扶摇来此的重要原因。 关键是上面记载的东西,很重要。 剑士为何凋零,便有可能在里面有所涉及。 正文 第五百章 当时月不明,此时月正好 有封武的暴起发难,很快这一行四人,除去封武之外,就被李扶摇干净利落的斩杀。 三颗妖丹,都被封武收入囊中。 李扶摇看着他,眼里的情绪很是清楚。 但那些想说的,想问的,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只是说了一声谢了,便领着苏潭离开了湖畔。 封武叹了口气,继续跟着李扶摇。 只是隔得很远,并不让李扶摇知晓。 他是青天君都极为欣赏的后辈,年纪轻轻便已经走到了太清境,虽说比起来那些个妖土天骄还有一定的差距,但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了。 可即便他是这么一位优秀的年轻人,但对青槐这一点上,他仍旧不敢生出什么心思,自己这位小姐,最开心那些年,在妖土的年轻人里,一骑绝尘而去,颇有青天君的风范,那时候她是妖土板上钉钉的年轻一代第一人,那个时候的青槐,是能够和叶笙歌叫板的妖土天骄。 当然,要不是如此,她也不会远渡北海,往山河那边去找叶笙歌一分高下。 封武那些年也是一直在想青槐到底会爱上谁,还是就如同道种叶笙歌一般,一心修行,成就一个世上难见的女沧海修士。 谁能想得到,就是那么一次山河之行,自家这位小姐便喜欢上了一个境界不算高,甚至可能当时还不能修行的少年。 这要是放在话本小说里,是妥妥要被青天君棒打鸳鸯的,但故事总是那么离奇曲折,谁知道这个练剑时间还不算长的年轻人,竟然很快便成了一位太清境的剑士,在妖土更是把一众妖族年轻人都给比了下去,这一来,即便是妖土有再多人觉得这个年轻人可恨,封武都不得不觉得他真是有可能能配上自家小姐的。 那一众妖土的年轻人既然没有能力让小姐看上,那就不要怪小姐喜欢上旁人了。 至于流言如何,封武从来不去想。 想来再多流言蜚语,都抵不过青天君的拳头。 想起那位妖君大人,封武便有些惆怅,自己何时才能成为这样的人呢? 青天君崛起于微末之间,是妖土仅此一位的存在,不知道是多少出自小族的年轻人心中钦佩的对象。 有那位妖君大人在,事情便不会出现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那么像是他们这样的人,就老老实实听着妖君大人的话便行了。 不必担忧其他。 …… …… 封武的信物很快便落到了青槐的手里。 她接下那件东西之后,只是拆开看了几眼,便继续往前。 风吕跟在她身后,拿着那张地图,问道:“找到他了?” 青槐嗯了声,没有多言。 风吕看着青槐的样子,觉得有些问题,担忧问道:“是他出了什么事情,还是别的什么?” 风吕虽说是妖土里最为优秀的那一批年轻人,但不管是性情还是别的,都和很多人不一样,这样让风吕的朋友其实并没有多少。 妖土里说过去说过来,也就青槐一个人,而且和青槐的关系,还要从李扶摇那里算出来。 要不然对于这个一直脾气都不好的女子,风吕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好在和青槐相处久了,也算是明白这个女子并未他之前想的那般不堪了。 青槐平静道:“他跟一个女子在一起。” 风吕这才幡然醒悟,原来这是吃醋了。 他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问道:“是那位道种?” 青槐摇头。 风吕疑惑道:“那是谁?” 青槐的声音有些云淡风轻,“是个人族野修。” 说着这话,青槐有些恼怒,说道:“他为什么要和一个女子走在一起!” 若是说些别的,不管是什么,风吕说不定都能插嘴说点什么,但说起这种事,风吕还真的什么都说不清楚。 想着这件事,风吕觉得有些难办,虽说这青槐相处的时间多了些,知道她不是最开始自己想的那种人,但怎么看女子的醋意还是有的,即便是他们这样的修士。 风吕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青槐声音有些尖锐,“去哪里?他都要找别的女子了,我还不去见他,这怎么能行?” 风吕一时之间头有些大,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之前才说了不见面,现如今这因为一个不知身份的女子便要改主意,这种事情,还真的说不准啊。 果然女子的心思,最为反复。 “我就去问问他,她是谁,要是他不好好回答,我就把他杀了。” 青槐说完这句话,便朝着天边放出了某件事物,然后整个人朝南掠去。 南边便是封武消息的来源。 她放出这件物事,就是要封武要随时告诉她李扶摇的动向。 风吕无奈的跟在身后,想着自己那个倒霉兄弟,这要不了多久,你就又要头大了。 …… …… 越过那片湖泊,便是一处一望无垠的草原,雾山里的布局和世间寻常规律什么的都不相同,完全是那位言河圣人当时按着自己的喜好布局的,挨着湖泊的有可能是草原,当然也有可能是沙漠,总归都是他想怎么安排便是什么。 看着这片野草足足有一人高的草原,封武很是无奈,李扶摇是剑士,若真要御剑离去,即便是他想,也追不上,但他怎么知道,李扶摇竟然连一点御剑的想法都没有,他带着那个女子走在草原里,封武为了不让他发现,只能远远的吊在后面。 有几次因为野草的缘故,竟然差点跟丢了。 让他生出了点一把火把这些野草烧了的想法。 往前走着,忽然天空出现了一道浓烟,紧接着成就了一个奇怪的符号,封武看着那个符号,皱了皱眉头,之前说好了只是看着,怎么现在又改了主意? 虽说不知道自己那位小姐是怎么想的,但封武不敢多做些什么,急忙拿出手里的通讯物事,沉默着要告知青槐李扶摇所处的位置。 还没有来得及灌入气机,却是在远处看见了一个人。 那人穿了一身黄色衣袍,站在翠绿的草原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身材很是魁梧,负手而立,犹如王者。 封武眼睛微缩,看着这个男子,有些意外。 上一次在青天城见他的时候,他身材尚没有这般魁梧,而且看起来,气势也没有这般强。 这才短短几年,他便已经变得如此了,实在是让人觉得很是意外。 那人转过身来,看着封武,平静说道:“我要杀他,我希望没有别的人知道。” 封武说道:“你不见得能杀了他,之前你不是败过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封武脸上有些嘲讽之意。 外界传闻,那个年轻人脾气最是暴躁,没有半分城府,可谁知道,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那个一身明黄色衣袍的年轻人只是静静看着他,没有多说。 眼神深邃。 封武有些紧张。 他虽然也算是妖土境界最高的那批年轻人之一,但是比较起来这位大妖亲子,还是有些差距。 “封武,我知道你,是青天君手下难得的年轻人,旁人都说,给你时间,你不见得不能成为又一个青天君。” 年轻人看着封武,笑着说道:“可青天君,有一个,便已经够了。” 若是言语里便能做些什么,想来现在已经冰寒一片。 封武看着他,微嘲道:“说到底,妖君大人就是没有同意那门婚事,你这个大妖亲子成了笑话,便受不了?” 青天君起于微末,又只有一个女儿,早在很多年以前,便有无数人想着和青天君结亲,没有多少人是向着青槐去的,几乎所有人想的都是青天君的妖君身份。 一位妖土大妖,只要谁娶了他的女儿,几乎便能得到青天君的鼎力相助,要说做生意,还有什么比这单生意更为简单。 尤其是西山一族,那位妖君一直都想着重新成为妖土的妖帝,为此不惜耗费全族之力,去培养第二位大妖,在这之前,西山一族也想过和青天君结亲一事。 有一位现成的大妖助力,远远比自己培养一个简单的多。 但是最后却是未能成行,原因还是青槐不愿意。 那个时候的青槐是当之无愧的妖土年轻一代第一人,整个妖土的年轻人都不在她眼里,她如何又能看得上旁人。 西山一族求亲一事,只有西山和青天君知道。 但是另外一桩亲事,却是妖土人尽皆知。 虎族的那位大妖当年曾亲至青天城,和青天君谈及亲事,他的儿子就是妖土最为出彩的那几个年轻人之一,只要青槐点头,这桩婚事不管怎么都能成。 但最后的结局则是胡月被青槐一巴掌给打到了桑江里。 由此,胡月成为了妖土许多人耻笑的对象。 这件事让虎族颜面扫地。 若不是那人是青天君,恐怕虎族怎么都不可能噤声。 只是忍一时之气,不代表一直不说话。 于是在很久之后的某日,又是青天城,胡月卷土重来,那个时候的胡月境界便已经胜过之前许多,而青槐的境界却不是之前那般能够力压妖土一众年轻人了。 谁都觉着这该是虎族找回场子的时候了。 可谁知道,这个时候青天城有出现了一位叫做李扶摇的剑士。 后面的故事便简单的多了,李扶摇剑斩无数妖土年轻人,更是让胡月几人,一人都没能胜过他。 这一战,让妖土颜面尽失。 李扶摇成了无数妖修想要斩杀的对象。 反倒是没有太多人关注胡月了。 青天城一战之后,青槐开始闭关,这两年,修为渐渐赶了上来。 胡月呢。 更是如此。 知耻而后勇,这句话放在他身上,再对不过。 现如今,他不知道从何处得到了李扶摇的踪迹,来到这片草原上,自然就是为了要取李扶摇的性命。 取李扶摇性命之前,眼前这一位,自然是要先解决的,若是他非要去通知青槐,谁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青槐不足为惧,但是谁都知道青天君就这样一个女儿,平日里疼爱至极,当初青槐远去山河,青天君不知道从哪里搜刮了那些千里戒给青槐,就是怕自己的女儿就这样死在山河里。 这一趟雾山之行,最初的十四人之中,便有青槐。 依着青天君的脾气,这雾山既然一开始都不会只是这十四人进入其中,他又怎么不会有些后手。 眼前的封武不就是其中一个? 胡月看着他,平静道:“再如何布置,我杀了你,青天君也总不会要我偿命的。” 这倒是实话,他是大妖亲子,血脉尊贵,哪里是一个封武比得上的。 封武眼底有些犹豫,知道胡月说的话不是假的,他即便是把胡月胜过了,也不一定敢杀他,或许说若是让旁人知晓了这件事,那位大妖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反之胡月便没有这般计较。 想起这事。 封武便觉得有些不自然。 他看着胡月,认真道“我说了,你不一定能胜过他。” 封武即便不喜李扶摇,但也要承认李扶摇的剑,杀力之盛,并非是同境的旁人可以比拟的。 胡月说道:“我自有主张。” 他说着话,看着封武,若是没有意外,只要封武的答案不对,他的拳头很快便要落到他的身上。 封武说道:“小姐让我看着他,不是让我看着他死。” 这便是没得谈了。 胡月一向不是个喜欢说废话的人。 所以他很快便走向封武,身后的野草被他磅礴的气机所惊,左右摇摆。 封武的脚尖在土里踏出一个浅坑,他如同一匹猎豹,狂奔出去。 想来是要先声夺人。 没有什么别的花哨手法。 妖土的妖修,其实动用法器的不多,即便是生死之战,他们好似也是刻意的去不做这件事,其实也只有这样,才让妖土的妖修们,成为唯一敢在剑士身前一丈之地的修士。 虽说不一定会拦下剑士们的剑气。 但有一点可以说清楚。 那就是体魄一定不会比剑士差。 封武之前杀人用刀,那便是他的法器,面对胡月,虽然同为太清境,但他没有觉得自己就真的和胡月是在同一个境界的,所以在前奔途中,他便已经抽出了刀。 刀光在草原里若隐若现,看起来杀气凛然。 砰地一声! 两人相撞,封武的刀落到了胡月的肩膀上,但胡月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抖肩膀,刀劈砍到他身上,竟然没能留下半点痕迹,就连胡月的衣袍都没能弄碎。 胡月沉肩撞向封武胸口,磅礴气机随即而来。 只听见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 封武就此倒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胡月斜瞥着封武,平静说道:“非要找死,怪不得旁人。” 封武大口吐着鲜血,眼神复杂的看着胡月。 这位大妖亲子是妖土最优秀的那些年轻人之一不假,但真的要认真算起来,最开始他只是垫底的存在,谁知道这经历过两次打击之后,现在的胡月今非昔比,已经要胜出当年太多。 倘若真是如此,李扶摇遇上他,也不见得会胜。 封武艰难的爬起来,吐出一口鲜血,认真道:“小姐让我看着他。” 胡月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这个世间总有有许多人和你的意志不同,若是非要一个一个的去说服,那就真的要花费很多精力了,所以最简单的,还是用拳头打。 道理到底谁讲的对。 很多情况下是拳头大的说得对。 胡月缓慢走了过去。 封武眼里充血,体表渐渐生出灰色的毛发,很快草原里便生出了一声狼嚎。 这第二次相遇,封武便要全力出手。 胡月轻描淡写的伸手按住封武的脖子。 看着那颗硕大的狼头,冷笑道:“你是狼,我是虎,你怎么和我斗?” 说着这话,胡月用力捏住他的脖子。 咔嚓一声。 这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胡月收回手,看向远处,眼神漠然。 …… …… 那声狼嚎,苏潭也听到了。 她顿时脸色有些苍白,她看着李扶摇,担忧问道:“这里不会有狼吧?” 李扶摇沉默着看向远处,没有说话。 这草原里也好,还是雾山别处也好,肯定会有些奇怪的凶兽,但这声狼嚎里明显有些示警的作用,就像是在提醒他一样。 而且听着声音还有些熟悉,应当不是什么野兽。 若是不是雾山原本的凶兽,那便只能是妖修了。 李扶摇说道:“小心一些,若是等会有什么事情,你自己先跑。” 苏潭有些茫然,“怎么回事?” 李扶摇说道:“我也不知道,但觉得有些不好,雾山里很危险,我早说了,跟着我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扶摇早已把手搭在了青丝剑柄上。 无论如何,这个世间若是还有值得信赖的东西,就是自己手里的剑了。 剑士一剑在手。 苏潭还想着张口说些什么,忽然就连她都听到一阵脚步声。 就在李扶摇目光所及之处。 那些如人高的野草在摇晃。 很快,身前远处便出现了一个穿着明黄色衣袍的年轻人。 他看着李扶摇,李扶摇看着他。 那人平静道:“好久不见。” 李扶摇说道:“不是什么故人,说这些话,没有意思。” 正文 第五百零一章 我的剑,你还是胜不了 胡月自然不是李扶摇的故人,甚至连半个朋友都算不上,要是真要给他们两人找个关系的话,应当是情敌。 这样才有些妥帖。 但也不太对。 因为这个时候胡月已经对娶青槐没有任何想法,他唯独想的,就是杀了李扶摇。 青槐不能杀,因为她身后有青天君。 青天君不是什么喜欢讲道理的人,他的女儿死了,不管对方是谁,靠山是谁,都会被他打杀,若是胡月真的动了手,不止是他,很可能就连他身后的那位大妖,也要死。 所以胡月没有动青槐的想法。 他只想杀李扶摇。 杀死这个让他丢尽颜面的人族剑士。 为此,他在青天城之后,便深入族中禁地,九死一生,境界攀升得极快,胡月很有信心,别说是李扶摇,就算是别的什么朝暮境,遇上他,也不见得能胜。 若是换一个人执笔,把这个故事里的正反两面重新写过,指不定李扶摇便成为最大的坏人,而他胡月才是主角。 胡月看着那个没有什么变化的青衫年轻人,说道:“我进来便是为了寻你。” 这一次雾山被三教圣人重新逼出来,野修们是冲着那些法器和言河圣人的遗物去的,而被选进来的这些年轻人,则大概是为了人族或者妖族的荣光。 只有少部分人,为得不是这些。 比如青槐,她进雾山,就是为了见李扶摇,顺便也怕这个家伙被其他人所杀。 而李扶摇,则是为了剑山。 胡月就是那个为了杀李扶摇而来到雾山的人。 只是上次他便败在了李扶摇的剑下,若不是碍于那位大妖也在,他可能便死在了青天城了。 现如今如何这般有底气? 李扶摇按住腰间青丝,感受着周围并未其余气息,不禁有些意外,皱眉问道:“就你一人?” 胡月负手而立,傲然道:“杀你,无需借力。” 李扶摇哦了一声,一身剑气缓缓凝聚。 若是只有胡月一人,那便是再好不过。 以太清境对太清境,李扶摇就算是面对师兄吴山河,也一样不惧。 他甚至觉得,不管是谁,在太清境里,都不是他的敌手。 这并非自夸,而是这无数次实战中得出的结果。 这一路走来,他李扶摇杀的人少了? 胡月眼看着李扶摇,冷笑道:“还有何遗言要说?” 李扶摇摇头道:“遗言?说了谁能给我带出去?” 说着话,李扶摇并未握剑的那只手在身后做了个动作,大意便是要苏潭自己赶紧离去。 苏潭不傻,看到这个动作之后,却没有半点要走的迹象,她反倒是问道:“没有把握?” 声音极轻,只够入李扶摇耳。 李扶摇想了想,摇了摇头。 按理来说,面对胡月并不该如何,只是他不太清楚到底胡月是否还有帮手藏在暗处,若是真有,恐怕苏潭要是离了他,很快便会被人所杀。 李扶摇想了想,说道:“留下吧。” 说完这话,李扶摇不再多说什么,随着铿锵一声,腰间青丝瞬间出鞘。 剑气四散开来。 青丝剑尖触地,往前掠时,很快便卷起一大片尘土,尽数由剑气驱使,砸向胡月。青丝一路掠来,期间隔断无数野草,尽数如同飞剑一般飞去。 泥土也好,野草也好。 当数量达到了一定地步,看着也是声势骇然。 苏潭不过是个青丝境的小野修,哪里见过这种阵势。 她知道李扶摇是这座山河里难得一见的年轻天才,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动起手来,李扶摇的有这么厉害,原本在湖畔杀人的时候,她就已经觉得李扶摇的剑够快了。 可是现在的李扶摇,似乎比她之前见过的那个李扶摇,还有不同。 胡月面对这满天剑气卷起的尘土,以及那无数野草,脸上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伸出脚往地上重重一踏。 在地面踏出了一个深坑,由此同时,身前便出现了一道气机墙,无数泥土撞在那道墙上,发生砰地一声巨响。 纷纷四散开来,犹如满天雪花。 那些野草也是如此,如果是说之前如同飞剑,那么这个时候就是剑折。 一片狼藉。 李扶摇提剑一剑递出,由上而下,斩开那道气机墙,一斩到底。 顷刻之间,满是四散的剑气。 李扶摇落到胡月身前,尚未再出剑,那位大妖亲子的一双拳头便迎了上来,李扶摇横剑在胸前,青丝剑身被这一拳砸中,以一个夸张至极的弧度向后弯曲,李扶摇的身子也是如同一张大弓,并未被砸实。 要是真被砸实了,恐怕就真的不死也是重伤了。 青丝这柄剑的材质极好,并非是轻易便能受损的。 李扶摇脚尖在地面一点,往后飘去,卸掉那一股力,然后便看着胡月的身形已经到了身前,他狞笑着看着李扶摇,一拳狠狠的轰向李扶摇的胸膛。 李扶摇身前生出一道剑光,青丝带着凌厉剑气,从一个诡异的角度刺向胡月的手臂。 胡月怡然不惧,硬生生伸出那只本该躲避的拳头。 又是砰地一声。 这是两人第二次相遇,李扶摇的剑落到他的小臂上,却没有能斩开那件明黄色衣袍,但胡月的拳头却是将李扶摇的肩膀打了个结实。 气机轰然向着四周散去。 无数野草被这气浪斩断,一时间这片草原,满目都是乱飞的草絮。 看着这幅场景,苏潭嘴巴张的极大。 她从来没有看过如同这一次这般的修士打斗。 这还仅仅是两位太清境修士的打斗,若是更高的朝暮春秋? 岂不是真要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在这些无形气浪斩断那么些野草之后,紧接着,那无数草絮便如同一道道绿色气机纷纷轰向李扶摇。 胡月嘴角满是残忍的笑容,你不是之前御使这些野草来杀我吗,现在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你如何应对! 李扶摇青丝剑在手中翻飞,不时有剑光乍现,无数剑气在绿色的草絮里肆意肆掠。 仅仅半刻钟不到,李扶摇便一剑斩开了最后一团草絮。 李扶摇一剑斩开那团草絮之后,映入眼帘的还是胡月的拳头。 李扶摇皱着眉头一剑劈出,剑锋迎着胡月的拳头,胡月明显不想这般,只是微微偏移了方向,剑锋在他的衣袍上掠过,惊起一串火花。 这一剑并未对胡月造成半点困扰。 他身上那件明黄色的袍子,或许是件十分不错的袍子。 至少是件品阶不低的法器。 在最开始李扶摇和三教修士打斗的时候,就很是觉得三教修士的法器实在是难得应付,最开始那些三教修士知道他是剑士,甚至都不敢让他近身,每一次都要他想着如何靠近对方才行。 妖土修士大多不用法器,即便是要用,也不过是刀剑之类的兵刃,并不像是三教修士那般,千变万化。 胡月本就是妖土堪称翘楚的年轻人,在族内禁地走过一趟之后,境界又有不少提升,若是应对旁人,他说不穿这身袍子也并无关系,可是面对李扶摇这样的剑士,他如何能不上心。 这一件袍子,是家中某位登楼老祖死去之后身上的虎皮所做,又有他父亲,那位大妖亲自打造,坚韧程度,只怕是除去圣人的法器之外,别的什么法器都很难破开。 这也是胡月的底气所在,有这样一件袍子,才是他为何胆敢说出无需借力的底气所在。 一剑不成,之后两人相交,互有胜负。 只是李扶摇的剑落到胡月的身上,并未对他造成多大困扰,倒是胡月的拳头落到李扶摇的身上,让李扶摇的灵府都有些激荡。 有些剑气开始在经脉里乱窜,照此下去,要不了多久,李扶摇或许便真要落败。 胡月冷笑不已。 寻常人面对剑士,自然最为担忧的便是剑士的无双剑气,那般凌厉,比世间上任何修士的气机都要难应付,如今有了这么一件袍子,胡月自然相信不会败于李扶摇。 李扶摇手中青丝一拧,点向胡月胸膛,虽然还是没有撕开那袍子,但是光是这一剑上汇聚的剑气,却是尽数撞上了胡月的胸膛,让胡月往后倒退数丈。 他灵府里的气机,也是在疯狂翻滚。 胡月脸色有些发白,看着李扶摇,多了几分冷意。 李扶摇倒提青丝,神情漠然。 两人鏖战至此,其实李扶摇的伤势,还要比胡月宗不少。 不过要是没有那件袍子,今日之争,到底胜负可能还是一如既往。 胡月仍旧不是敌手。 胡月看着他,寒声道:“不可能!” 他虽有一件袍子在身,但最开始便想着自己是光论战力也不会输给李扶摇,但谁知道,就算是这般,不仅没能斩了李扶摇,还让他又伤了自己。 胡月的眼里满是怒火。 他大踏步往李扶摇走去,每一步便在地上踩出一个深坑,等到到了李扶摇身前,便已经出现了一串深坑。 李扶摇手中青丝,剑气暴涨,有青色剑罡缠绕在剑身之上。 直到此时,李扶摇都说不上面临败亡,他还有两剑未出。 说到底,还是在担忧胡月是否有帮手在暗处。 胡月到底还是没有能沉得住气,在几次拳头都没办法印上李扶摇的胸膛的同时,终于是怒了。 他整个人仰天发出一声虎啸,声震四野! 之前有野草被胡月和李扶摇之间的气机已经斩断不少。 胡月这样一身虎啸,便更是让周围的一大片野草直接被连根而起,带着无数泥土激射而去。 李扶摇以剑挑开在他眼前的东西,看着已经变回一头巨虎的胡月,有些短暂出神。 苏潭更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势,看着这头巨虎,以及那一对獠牙,整个人都忍不住的发抖。 李扶摇握剑青丝,剑十九和草渐青两剑直接便掠出。 这一次再不有半点留力。 之前在青天城一战,到底还是胡月没有以凶兽形态应战,不然也不见得胜负。 妖土修士,一旦真要搏命,那必然是以兽形,就好像当年在北海,青天君满怀怒意,一出手便是一条滔天巨蟒。 这便是青天君的最强手段。 剑十九和草渐青两柄剑在低空盘旋,时不时露出两道剑光。 李扶摇握住青丝,往前猛然前掠。 一道照耀天际的剑光蓦然生出。 紧接着,在苏潭眼里,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草原之上,忽然出现了一道长达数十丈的剑罡,从天而降。 轰然一声,狠狠砸在草原上。 一条巨大沟壑出现在这一望无垠的草原上。 无数泥土下渗。 这道剑罡才生出的时候,方圆数里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没有多少人知道草原的尽头是一座高山,更加不知道现在那座山上便站着几个人。 这几个人里,有和尚,有妖怪,女子。 和尚自然便是那个博学的禅子,那女子,说是女子,但实际上也只是个少女,能和禅子一起的,除去顾缘之外,没有旁人,至于那个妖怪,是毕羽。 这三人不知道何时相遇在此山上。 毕羽原本看着便没有想法针对一个读书种子,加上又有禅子保驾护航,更是没了想法,好在禅子虽然伤势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也没有要杀人的想法,所以三人才能如此平静的站在同一个地方。 禅子虽然不怎么离开佛土,但声名一直不小。 看着这一道剑罡,毕羽暗暗比较了一番,然后说道:“以禅子来看,是否便是那位?” 李扶摇之前在青天城闹出的动静太大,现在妖土的修士,一看到剑士,只怕都要想到他。 禅子看着草原,微笑道:“若不是那位,恐怕也没有这么强的杀力了。” 毕羽嗯了一声,转而问道:“以禅子所见,那位是否已经破境进入朝暮?” 禅子说道:“不可说。” 李扶摇的境界如何,禅子看不出来,也不好说。 毕羽说道:“胡月这段时间进展如此之快,若是还不能胜,恐怕他便是下一个朝青秋了。” 说着这些话,就连毕羽这样心高气傲的年轻人都觉得有些挫败感。 禅子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看着前方,顾缘抓着他的衣袖,很是用力。 禅子微笑道:“没事的。” …… …… 那道参天剑罡落到草原之上,造成的景象实在是太过骇人。 胡月硬生生被那一道剑罡给压入沟壑之中。 李扶摇握住青丝,剑十九和草渐青悬于身侧,看着灰头土脸从沟壑里爬出来的胡月。 一剑之下,他已经从兽形变幻回来。 嘴角还有些残留鲜血。 可见李扶摇这一剑,对他而言,接下来并不轻松。 李扶摇倒提青丝,一身青衫之前已经被胡月的拳头砸坏,他不过一共四件衣衫,这坏一件便少一件。 看着胡月,李扶摇说道:“你打不过我。” 到了现在,局势已经很是明显,胡月不管有没有那件袍子,注定都不是李扶摇的对手。 两人之间的差距,实在不是那件袍子就能抹平的。 胡月咆哮道:“不可能!” 他的心态已经彻底发生变化了。 李扶摇脸色苍白,就这样看着胡月。 现在胡月与他一样,都是强撑而已,谁也不能对谁再出手。 李扶摇不紧不慢的从怀里拿出一颗丹药,塞入嘴里。 若不是胡月身后真有一位大妖在的话,李扶摇不见得不会把怀里的那颗圣丹直接咬碎。 杀人从来都不是什么难事。 尤其是杀一位妖修。 李扶摇捏了捏衣角,青丝缓缓收入鞘中。 草原里沟壑仍在,李扶摇却已经盘坐下来。 就在沟壑之前。 胡月站在沟壑旁,看着李扶摇,终究还是没有出手。 片刻之后,草原尽头,忽然起了声巨响,然后是一声鸟鸣。 天空中有一只凶禽冲着李扶摇而来。 苏潭才被胡月的原形吓得说不出话来,现在看着这头凶禽,更是吓得颤抖不已。 古籍记载,天地之间有神鸟,其形似鸡,鸣声如凤。 说的便是这一只。 言河圣人虽然是一代圣人,集三教之长,但绝对没有能力能让重明鸟进入雾山。 要知道,重明鸟一族只在妖土。 而且族内还有一位大妖坐镇! 如今在这片草原上看见一只,显然不是旁人,只能是那位妖土天骄,重夜! 那位一直想着成为妖土年轻一代第一人的年轻人。 现在抓住时机,俯冲下来,锋利的爪子如同刀剑,若是抓住李扶摇,只怕是在片刻之间便要将李扶摇捏成肉沫。 李扶摇当机立断,剑十九和草渐青想着天幕掠去。 自己则是拉着苏潭,跳入了沟壑当中。 重夜势头不减,落下来之后,破开一大片泥土。 看着便是要不依不饶。 在远处山上,禅子看着这幅场景,皱着眉头,顾缘已经是心急如焚,但是却没有什么办法。 禅子距离那边太远,不能立即施以援手。 就在这个时候,草原里又出现了两道身影。 前面一位,一身青衫,脸色铁青不已。 后面那位一身黑衣,神情淡然。 重夜看到那女子之后,微微出神。 随即那女子便对他悍然出手。 无数气机散落在草原上。 正文 第五百零二章 道种来了 草原上的动静很快便吸引了附近很多人的视线,看着那一只体型硕大的重明鸟,还是有人认了出来。 “竟然是一只重明鸟!” 重明鸟的体型虽然比不上鲲鹏那般大,但实际上不管谁来看,都算是庞然大物了,重夜展翅翱翔的同时,草原上便出现了很大一片阴影。 有些野修站在那片阴影下,感叹不已。 “这就是妖土那位天骄了。” “听说这也是一位大妖亲子,战力很高,很难应付,如今以真身出现,是要杀谁?” 有一位来着荆南的野修背负长刀,看着这一只巨大的重明鸟,怒道:“既是妖族,自当斩之!” 他抽刀向天,一抹雪白的刀光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可片刻之后,便被一道雄浑的气机给打断,那道磅礴气机,硬生生便摧毁了这位野修的五脏六腑。 砰地一声,这位来自荆南的野修整个人碎裂开来。 血肉落了一地。 有好些位野修看着这一幕,瞪大了眼睛。 这位野修来自荆南,境界深厚,之前几次相遇,为了一两件法器,他们可是吃了不小的亏,谁知道,那只重明鸟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便将其斩杀了。 这该是何等的境界。 难不成是一位朝暮境? 好些野修心有余悸,但很快便回神,所有人都看着那位荆南野修的遗物。 各自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不多时,这里便起了一场激战。 …… …… 青槐站在那道沟壑前,无数野草在她身后迎风招展,重夜尚未恢复人形,他看着青槐,漠然道:“你这是大逆不道。” 为了一个人族,要对妖族同袍出手,这显然是不对的。 不被妖族接受的。 青槐寒着脸,看着重夜,一身杀意丝毫不作掩饰,“旁人我不管,你若是想杀他,你今日便要先死。” 说着这话,青槐已经从怀里拿出了某样物事。 那是一条长鞭。 更像是一条青蛇。 重夜说道:“你如今如何能是我的对手,若不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你早死在我手里了。” 青槐不说话,只是一身磅礴气机一提再提,很快便攀至顶峰。 前些年在青天城的时候,他们已经知道青槐的境界倒退的很厉害,早已经不是那个能够力压年轻一代的女子,可是现在看起来,这短短几年,青槐的境界何至于攀升得如此之快,竟然看起来已经和他不相上下。 重夜拍动双翼,身后的野草被风吹动,摇摆不已,看着很是可怜。 胡月就站在远端,看着这女子的背影,神情漠然。 曾几何时,他也曾想过要娶她为妻的。 青槐没有再多说话,看着重夜,便是一鞭子向前抽出。 她原本便很是生气,这来了此处,连那个相见的人都还没有见到,又说了这么些废话,她早就不太耐烦了,重夜偏偏又不走,那站在她面前,那就战吧。 青槐的长鞭,看着很短,但一挥出之后,便开始极速变长,很快便真的如同一条青蛇撕咬过去。 重夜既然已经站在了青槐面前,自然不能示弱。 只是显出真身其实有利有弊。 至少现在来看,若是真要以真身来对敌,就会很麻烦。 因此就在一眨眼的功夫里,重夜便变回了人形,他手里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把折扇,用那条长鞭相撞,不让青槐的长鞭缠绕上来。 青天君是青蛇一族,血脉算不上强大,但也走到了沧海境,后来再诞下青槐之时,便已经让青槐有了大妖血脉,便再不比那些血脉高贵的种族差了。 重明鸟在人族某些典籍里,更是被尊为上古神鸟,不管是不是大妖血脉,都是极其不凡的血脉,重夜既然又是大妖血脉,便更是不凡。 他的城府深沉,但境界一点都不弱。 在短暂的对敌之间,没有落了半点下风。 甚至看起来有些闲适。 在青槐力压整个妖土年轻人的那些年,大黑驴风吕被说成是比青槐差不了多少的天骄,重夜便更是被说成迟早有一日会后来居上。 其实对于这些年轻人,那些高高在上的妖君们心底自有想法。 知道谁的潜力更大,谁的未来路子更宽广,只要不出什么大的纰漏,便不会有什么异常。 就好像青槐,当年即便是走得极快,其实也没有多少妖君会认为她一定会跨入沧海境,毕竟青天君已经是一个异类了,青槐很难复制父辈奇迹。 风吕站在远处,在他身前,是西丘。 这个出自西山一族的年轻人,是那位妖土里沧海之下第一人的登楼修士西山最为看中的后辈。 他站在这里,看着那道沟壑,死死的攥着手里的刀。 他自有自己的骄傲,在此刻定然是不会出手的。 不管是对李扶摇还是对青槐。 在不远处有人从草原里走了出来。 是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看起来便像是生了一场重病,没有什么精神,风吕看着他,却是皱了皱眉头。 整个妖土里的年轻人,能让他上心的,除去重夜和青槐之外,便真的不多了。 就连胡月和毕羽这两人,在风吕看来,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 可这一位,他却有些担忧。 妖土说是他们这几位便代表着妖土年轻人的最高水准,没有错,但不意味着便无其他人了。 就比如眼前这位。 前些年里,妖土最为出彩的年轻人,除去毕羽之外,或多或少都和大妖有些关系,不是大妖亲子,便是大妖的子侄。 这位最开始也和毕羽一样,没有什么深厚的背景。 可也是之前。 从某一日开始,不是了。 因为这位族内那位妖君,从山河里回来了。 那位平南妖君,被镇压在镇妖碗里不知道多少年,久到大家都以为这位妖君已经殒命了,谁知道,后来朝青秋一剑斩向镇妖碗,这位大妖得以脱困而出,返回妖土,虽然还没能在某位妖君手里拿到些疆域,但不管怎么看,这位平南妖君所属的狰族便不会再任人欺凌了。 眼前这位年轻人,在以往那些年里,一直都是狰族唯一的顶梁柱。 一位太清境修士便成为了一族最强大的战力,可见狰族衰败至此。 那年轻人看着风吕,停下脚步,有气无力的说道:“只是来凑热闹的。” 风吕无所谓说道:“不管是不是凑热闹的,要动手那便动手。” “我可打不过你,我家那位妖君大人,对你提及的次数,真要比其他人加起来都要多。” 风吕自然知道他说的是那位平南妖君,对于那位妖君,风吕知道的不多,但只要知道是妖君,也就够了,毕竟没有任何一个沧海修士,是简单的人物。 “有妖君称赞,是幸事。” 风吕难得正经了一回。 那年轻人却是一本正经摇头道:“妖君只是说,你要是再辛勤一些,哪里还能让他们和你并列,你很强,迟早有一日,我要捶你一次。” 他说的不是打一场,而是要捶你一次。 这是无比自信的表现。 若是旁人这么说,风吕大抵不会在意,可是听到那年轻人这样说,风吕反倒是认真说道:“我等你。” 说完这句话之后,两人便再无交集。 那病态年轻人看着青槐和重夜的大战,感叹道:“重夜城府太过深沉,打架一点都不爽利,若是我,早已经一拳捶过去了,管他是不是青天君的闺女。” 说着这话,这年轻人又揉了揉脸颊,皱眉低声道:“不太好,要是这一拳下去,没有能捶死她,她那条鞭子,只怕很快便要缠上我的脖子,那我如何应对?” 风吕本来最开始没有在意他的言语,可等到过了整整半刻钟,青槐和重夜一战没有分出胜负之时,这年轻人便一直在念叨,这才有些脸黑。 原来这是个比叶笙歌还要痴迷的家伙。 风吕叹了口气,这样的家伙既然说过要捶一捶他了,之后定然会不依不饶了,要是那些无趣的人,这样缠着他,他也就是一拳捶死就算了,可这个家伙怎么看都有趣,那便杀不得了。 既然杀不得,那就是个麻烦。 风吕自问这辈子最烦的就是遇见麻烦,这遇见了这年轻人,以后的日子真要去到处走走,躲躲? 风吕一想到这里,便觉得很是心烦。 他收回心神去看向战场。 青槐虽然算是在半道想起什么,修行的速度回到了当初,但终究不再是那个力压妖土所有年轻人的出彩女子。 面对重夜,其实有些棘手。 重夜几次出手,都可以重伤甚至斩杀青槐,不过是看着她身后的青天君,才没有痛下杀手。 青槐脸色煞白,有些支撑不住。 重夜用手中折扇点开那条长鞭,掌心出现一道黑色玄雷,天幕之上惊雷整整。 很快便有数道玄雷落到草原上,轰然作响,景象骇人。 青槐手里的长鞭挥出,硬生生打断数道玄雷,到了后面,就连她的长鞭上都有些电弧。 重夜冷冷看着那道沟壑,双手往上一举,掌心里生出了数道玄雷,直冲天际。 然后好似天际反哺,十数道黑色的玄雷落到草原上。 除去数道是冲着青槐去的。 其余的都是冲着李扶摇消失的地方去的。 玄雷落到草原上,泥土漫天。 草絮纷飞。 重明一族的压箱底雷法,本来便无几人能够研习,重夜资质出众,能够在太清境便施展出来如此威势,已经很是了不起了。 若是换做旁人,只怕连一道玄雷生出都还吃力,哪里能像是重夜一般。 张手便生出这么十数道天雷。 磅礴无匹的玄雷不断的从天际落下,青槐就陷身其中,就像是一张落叶,看起来很是惨淡。 禅子从那座山上来到了草原上,站在了旁处,身边是顾缘,原本他不想过来的。 因为这草原上有太多妖族,若是要和他不死不休,他不见得能胜过。 但是顾缘要求,禅子便来了。 他一出现在场间。 那个看着便很是虚弱的年轻人便挑了挑眉头。 “和尚?” 风吕看着禅子,想着之前和李扶摇一起碰到的那个秃驴,神情很是平淡。 妖土和剑士有仇,和佛土的仇也不小。 毕羽落到了远处,走到了风吕身旁,他对此没有什么表示。 禅子双手合十,让出身子。 他要来此,并非这么鲁莽。 他身后走出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子。 这世间有许多女子是喜欢穿白裙的。 但最有名的一位,叫叶笙歌。 她从禅子身后走了出来,看着这么些人,脸上无悲无喜。 那位狰族的年轻人看着叶笙歌,皱眉道:“是那位道种?” 他是在询问,不是风吕便是毕羽。 毕羽说道:“不该有旁人了。”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已经开始积势。 若说青槐是妖土年轻一代的最强者,那么叶笙歌便是整个世间,年轻一代里的最强者。 这一点,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改变了。 道门的那份太初榜,不一直被道种霸占着头名? 叶笙歌看着那些玄雷,说道:“既然已经朝暮,藏着掖着做什么?” 随着她开口,不仅是她身边的禅子,就连毕羽和风吕都有些失神。 远处的胡月更是瞬间脸色煞白。 谁都知道重夜城府深厚,可谁也没有想过,他居然已经城府深沉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跨过了朝暮,却没有让旁人知晓。 胡月神情很是复杂,之前和李扶摇一战,虽然是落败,但依着他的想法,即便是不敌李扶摇,那妖土其余的那些年轻人,怎么来看,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可这还没有多久,重夜便已经跨过太清,去往朝暮了。 那如此说来,重夜才是这妖土板上钉钉的第一人了! 胡月看着重夜,眼里满是恨意。 重夜看向叶笙歌,说道:“不愧是道种。” 说话间,重夜已经收了玄雷,看着叶笙歌,认真说道:“既然是道种,那不如打一场,看看谁才是第一人?” 那些天际的玄雷虽然已经消亡,但重夜掌心还有一颗,就在他掌心滚动。 叶笙歌看也没看他,只是问道:“李扶摇呢?” 她在意的事情,从来都不是什么年轻一代第一人的说法。 她不在意,在远处的许多野修却很是在意。 叶笙歌是谁,是沉斜山的道种,换句话说,就是人族最强的年轻人,再换句话说,她便在雾山里代表着人族。 现在她不理睬重夜,这算是什么事情,是示弱? 这就间接说,人族不如妖族了? 很多野修都低下了头,觉得很是羞辱。 叶笙歌落到那道沟壑前,往下看去,沉默不语。 重夜看着叶笙歌的背影,没有说话。 这次雾山之行,虽说最开始便是说要让各自寻找圣人法器,最后以数量多少来区别胜负,但实际上不管是妖族还是人族,都没有想过这件事,从一开始,两方便想的是怎么杀光对方。 杀光了,自然便胜了。 可到了后来,这雾山里涌入了无数修士,让形势变得困难,最开始进入这其中的年轻人们都知道了圣人们立下的规矩都已经没有意义,可从没有想过在短暂的数月之内,这人族的最高战力和妖族的最高战力便这样相遇了。 要是真要在这片草原上分出高下,那岂不是就相当于说这一次雾山之行,就此了结? 可事情真有这么容易? 重夜漠然道:“叶笙歌,你不敢出手?” 如果说之前还算是客气,那么现在,便很是直接了。 叶笙歌没有说话,还是在看着沟壑里。 李扶摇的那一道剑罡,斩开了很深的沟壑,竟然一眼都看不到底。 重夜脸色有些难看,还想着说些什么,但没来得及。 草原某处生出一道血色刀光。 率先出手的,不是旁人,竟然是西丘。 他提着刀,冲着叶笙歌便是一刀劈砍下来。 西山是他叔父,刀势最是强盛。 西丘学刀,也是走的这般路线。 一刀劈砍下来,就算是重夜,也皱了皱眉头。 那病态年轻人更是眼里有光。 他喜欢的对手,要么是风吕那样的真正强者,要么就是西丘这种最为简单直接的。 要打便打,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血色刀光蔓延开来,很快便落到了叶笙歌身后。 叶笙歌站起身,转过头,没有做什么,只是袖里飘出一张符箓。 符箓遇上那道刀光,当即被一刀斩断成两半,但很快便形成了屏障。 刀光再不能进一步。 叶笙歌看着站在远处的西丘,问道:“你想死?” 声音平淡,怎么也不像是威胁。 但在场很多人都感觉心里一紧。 禅子更是低头低声说了一句哦弥陀佛,世间很多人都知道叶笙歌已经走入朝暮,但只有极少的人知道叶笙歌其实往前再走了一步。 就快要走到春秋境了。 世间修行之人,从未有一个人能有叶笙歌这样的速度。 这样的道种,旁人怎么敢说轻易胜之。 符箓渐渐消融,刀光也散开。 叶笙歌看着这面前的一众妖族年轻人,轻飘飘的说道:“真要打,那便打吧。” 正文 第五百零三章 一剑是一剑 叶笙歌是道种,是当之无愧的年轻一代第一人,虽然很少见她出手,但实际上绝大部分人都知道,叶笙歌的境界,比他们要高出不少。 这不是还说修行境界,而是些别的什么。 反正不管怎么说,除去西丘这样的人,没人愿意在一对一的情况下对上叶笙歌。 即便是重夜。 他是朝暮境的修士,但就算是这样,其实面对叶笙歌,他没有几分把握。 叶笙歌看着在场的大多数人,平静道:“谁先来?” 西丘握紧了手里的刀,之前的那道血色刀光,已经是毕生的最强一刀,但还是没能让道种有半点惊慌,现在道种这个样子,明显是有了些怒意。 若只有她一人,说不定就连毕羽都要冲杀过去,不管如何,先斩道种,都是值得的事情。 可是这边还有禅子,这同样是一位朝暮境。 面对两位朝暮境。 即便是他们这些人,都有些难办。 谁都知道,禅子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道种被人围攻。 可是没有人围攻,谁又能在一对一的情况下让道种败亡? 重夜站在远处,冷漠道:“真要打?” 叶笙歌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若是真要打,现在已经被叶笙歌揭露境界的重夜,只能是第一个出手,可是重夜真的能打得过叶笙歌? 不仅是那几个妖修,就连在远处的野修都看着这边的光景,提心吊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雾山的终极一战。 气氛很是压抑。 顾缘拉着禅子的衣袖,担忧问道:“要是真要打,谁会输?” 禅子说道:“谁见过道种打架输过?” 禅子虽然不常来山河这边,但知道的太多,叶笙歌作为年轻一代第一人,出道开始,便从未有人见过道种败亡过。 叶笙歌负手而立,一身气机攀至巅峰,无数四散的气机就如同着一场场的聚风,吹拂这身旁的野草,身后的云朵不知道为什么也开始离开这里,开始露出蓝天来。 重夜神色复杂。 光是这开始的气势,叶笙歌的境界便显得要比他厉害太多。 掌心的玄雷翻滚,重夜往前走了一步。 那些黑色玄雷再度从天际落下,落在叶笙歌身侧。 风起云涌。 这是两位朝暮境的修士对敌,却又不是普通的修士。 一位代表着人族,另外一边代表着妖族。 叶笙歌看着那些玄雷,不紧不慢拿出一把油纸伞,缓缓撑开,这把伞是当年她第一次下沉斜山被雨雾山的修士袭杀时所拿到的法器,名字倒也简单,叫做桃花。 这把伞在雨雾山也是很不错的一件法器,用来抗衡重夜的天雷,不是什么问题。 叶笙歌举着伞,伞面上时不时被玄雷击中,但就像是雨滴落到伞面上一般,除去微微颤动之外,并未别的什么事情发生,他们都知道,这把伞再如何坚韧都不可能面对这些玄雷而无动于衷,之所以无动于衷,那是因为,叶笙歌本身就是一个朝暮境的修士。 有那股磅礴的气机在,谁又能让叶笙歌付出什么代价呢? 毕羽看着这幅场景,微微失神,他问道:“若是叶笙歌真有这般强,谁还能敌得过她?” 有些人没有听见这句话,但风吕听见了。 他是妖土最为出彩的年轻人之一,他看着这幅场景,无奈道:“道种嘛,有这么强,好像也很正常。” “要是说还有人能胜过她,我觉得是那个小子。” 说着这话,风吕有些开心,那个小子好歹也算是他的朋友。 毕羽也知道风吕嘴里的那个小子是谁,他有些疑惑的说道:“那人练剑不过短短十数年,就能战胜叶笙歌?” 风吕讥笑道:“要是光凭时间来看,青天妖君便该是这妖土最弱的大妖?” 对的,修行路上,时间只是其中一项,并不能决定所有事情。 毕羽说道:“可现在他不在。” 李扶摇和胡月两败俱伤,之后差点被重夜袭杀,现在已经落到了沟壑里,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那样记仇的小子,怎么可能会就藏在某处呢?” 风吕说着这话,却是看着青槐。 他更愿意相信,李扶摇现在不出来,只是怕青槐。 平日里当然不怕,可是这个时候,他身边可是还有一个女子。 李扶摇怎能不怕。 要是这么就出来见了青槐。 怎么说的清楚? 好像这才是李扶摇现在觉得最难办的事情。 “我倒是想看看他被女子追着打的场景。” …… …… 草原里有一道被剑罡斩开的沟壑,李扶摇和苏潭就站在沟壑下面的一处平地上。 李扶摇按着青丝剑柄,听着外面之前传来的那声鸟鸣,然后沉默的看着上面,灵府里的剑气已经尽数充盈,伤势好了不少。 此刻他要是出去,就算是面对重夜,李扶摇一样会觉得自己不会落败。 但他就好像是风吕说的那样,不敢出去。 不是怕重夜。 而是怕那个女子。 苏潭看着李扶摇的神情,担忧道:“你怎么了?” 李扶摇看也不看她,只是说道:“我遇上麻烦了?” 苏潭以为李扶摇说的是之前那只巨鸟,想着他怎么也该是一位旷世不出的大妖,肯定十分厉害,李扶摇应对不来,也算是很正常。 她想着说点什么话来安慰他。 李扶摇却转过头说道:“不是他?” 苏潭脱口而出,“那是谁?” 李扶摇皱着眉头,“是别的人,更难应付。” 苏潭虽然境界低微,但不是什么蠢人,很快她便想到一众可能,她试探着问道:“是那个姑娘?” 李扶摇嗯了一声,小声道:“我有些怕她。” 男人总不会无缘无故的怕一个女人,尤其是当他没有做什么亏心事的情况下。 可是当那个男人做了亏心事的时候,那就不一样了。 李扶摇看了苏潭一眼,想着之前被封武看见的时候,想来这个消息就已经传了出去,当时那个姑娘还见不到他,他当然不太害怕。 但是现在她极有可能就在上面。 那么…… 真的有些难办。 李扶摇看着上面,想着最好不要看着她落到这里面,然后真的便说不清楚了。 苏潭善解人意的说道:“她要是来了,我会给你解释的。” 李扶摇摇摇头,他不是太了解女人,但很清楚那个姑娘不是一般的女子,要是她知道他要一个女子替他解释,那么就更说不清楚了。 苏潭想了想,好像有些关怀的说道:“要是她没有能打过那只鸟怎么办?” 李扶摇忽然回神,之前他一直是想的要是那姑娘见到他了怎么办,却忘了这个事情。 李扶摇咬着牙,认真说道:“谁要是欺负她,我会要他的命。” 苏潭听着这些话,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失落,原来这就是一个男子在意女子时的表现? 那既然是这样,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爱我的那个男子呢? 苏潭说道:“那你要怎么做?” 李扶摇按住青丝的剑柄,说道:“你在这里待一会儿,我去看看。” 说完这话,他也没有理会苏潭的反应,他的身形就消失了。 苏潭看着外面照来的光亮,想了想,觉得有些好笑。 在男女之情里,大家都差不多嘛。 想着这件事,她往后走了一步,却不知道被什么绊倒了,她往前滚了一截路,等到她揉了揉脑袋重新定睛去看那是什么的时候,却发现那是一颗头骨。 苏潭忍不住叫了一声。 这是个什么地方? 她不知道,自己身后,还有一道门。 …… …… 就在玄雷们落在草原上的时候,叶笙歌往前走了好几步,快要来到了重夜的身前,她看着重夜,淡然道:“很多人都想着追上我,但没有人成功过。” 这句话不管是谁听来,都会是一句嘲讽。 重夜却是神情很凝重。 旁人不知道,他却知道,自己身侧已经有许多气机将他包围,那些气机,毫无疑问,就是叶笙歌的。 这位道种是毫无疑问的动了杀心。 而且没有掩饰。 她之所以还没有出手,或许是在寻找一击必杀的机会。 草原上到处是杀机。 重夜冷笑道:“我不知道那个家伙有什么好的,这么多人都想着和他走到一起。” 叶笙歌说道:“或许你能够更直白一些,说我不要脸。” 重夜看着叶笙歌,嘲讽道:“倒是不要脸。” 叶笙歌看着重夜掌心的玄雷,说道:“重明一族的秘法,引来天雷,声势骇然,只是你太弱。” 世人都知道禅子博学,知道的事情十分多,但知道叶笙歌也博学的人,其实不多。 说着这话,叶笙歌朝着天外伸出一指,缓缓点去。 无数磅礴的气机在指尖生出,然后汇聚成一条线,要是更直接一些,可以说是一柄剑,向着重夜刺去。 在数年前的洛阳城里,叶笙歌还是那个有些局促的女子,但数年之后,无论是什么地方,叶笙歌都已经成了那个无人超越的年轻天才。 气机掠过很长的距离。 落到了重夜的胸膛。 砰地一声。 重夜身前出现一道护盾。 但在这道气机面前,很快便碎裂开来。 叶笙歌的气机总算是落到了重夜的胸膛上。 噗的一声。 从身躯上穿过。 留下一个不大的小洞。 叶笙歌这一指,没有落在他的灵府上,因为她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们境界差距不大,想要在短时间里就杀人,不容易。 所以叶笙歌从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这么快杀人。 但是打下去,真说不定会不会死。 重夜会败,这是很多人共同的想法,但没有人想着会是这么快,而且是这么简单直接的方式。 毕羽笑容里满是苦涩的味道:“所以,我们离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重夜捂着胸口,站在原地,脸色很难看。 叶笙歌说道:“整日都是打打杀杀的,有什么意思?” 说着这话,叶笙歌接引来一道玄雷,放在手心,片刻之后,就将其捏碎。 她看着远处,还没有说话。 远处忽然生出一道磅礴气机。 胡月不知道为何出手了。 他手里抓着一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寻来的物事,应当是一件不差的法器。 只是胡月这一次冲着的,却不是叶笙歌。 而是青槐。 青槐之前和重夜有过一战,受了不轻的伤。 此刻却是没有注意到胡月的突然袭击。 风吕皱了皱眉,很快便掠向胡月。 不管怎么说,他一定要护着青槐的性命。 只是隔得很远,他一时之间也到不了那边。 叶笙歌皱了皱眉,随手扔出一道符箓。 她和这个妖土女子没有什么交情,但是因为某些原因,她还是出手了。 那张符箓到了半空,便化作了一条火龙呼啸而去。 火龙咆哮而去。 加上风吕出手。 胡月不管成不成,等待他的,一定都是重伤。 但是很有可能,他们会不能拦下胡月的攻势。 那么这个样子,青槐便要受伤了。 或许还会死。 毕羽皱着眉,想着胡月真是胆大包天了,有这么多人看着,难不成他不怕青天君? 要知道,青天君可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更何况你还是把他唯一的闺女都给斩杀了,那么到时候,谁能在青天君面前说上话? 恐怕整个妖土,乃至整个世间都没有人能够改变青天君要杀人的决心。 就在胡月掠向青槐的时候。 天地之间,忽然生出了一道剑光。 那道剑光从地底生出,与剑光同时生出的,还有两道飞剑。 快速的掠向胡月。 砰地一声巨响。 整个草原都被气浪波及。 在远处的那些野修,在来到草原的时候,就只看到两位妖族天骄在对决,并未看到之前那道剑罡,等到看到这道带着无数凌厉剑气的剑光出现的时候,不由得有些吃惊。 原来是那位! 剑光在草原里生出。 就落到胡月身前。 然后很多人都看见那个青衫年轻人出现在了胡月身前,一剑递出,无数凌厉的剑气汇聚在青丝剑身之上,冲着胡月而去,仅仅片刻,那位妖族天骄便退后了数丈。 无数声惊呼响起。 “这是……李扶摇!” “是了,当年他便在青天城一人一剑斩杀了无数妖族,想来是有这个本事的。” “何止是斩杀了无数妖族,你们可曾知道,即便是重夜,当年也败在了他的剑下,别说是胡月了。” …… …… 李扶摇一剑斩退胡月,就站在了青槐身前。 一身青衫随风而动。 很是出尘。 无数野修都看着这幅场景。 在远处,有个年纪不大的野修,看着自家师父手里拿着的长刀,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师父你当初为什么不练剑呢?” 那位中年修士皱眉道:“嗯?” 那年纪不大的野修说道:“要是这样,我们不就能用剑了吗,即便不是剑士,怎么也能说得上是个剑修嘛。” 那中年修士有些无奈,想着给自己徒弟一巴掌,但想了想,还是说道:“世事无常,谁知道练剑便一定好,谁知道练剑便一定不好啊。” “况且……” 知道自己师父要开始讲些道理的那个人摆手打断道:“好了师父,我觉得练刀也好,很不错的。” 说着这话,他再次把视线放在了远处。 李扶摇提剑立在胡月身前。 那条火龙和风吕的气机都落到了胡月的身上。 让胡月身上的袍子出现了好几道缺口。 胡月闷哼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往后退去好几步。 经历过这一样一战,不管如何,胡月看起来都没有任何可能再出手了。 他深深看了李扶摇一眼。 转身便走。 李扶摇说道:“站住。” 就是站住,没有别的什么词汇。 他看着胡月,就这样提着剑。 胡月转过头来,看着李扶摇,冷笑道:“难不成你还想杀了我?” 李扶摇说道:“为什么不呢。” 这句话很是冰冷,满是杀意。 青槐有些意外的看着李扶摇。 她想说些话,但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口。 李扶摇举起剑,剑身上的剑气缠绕上来。 他转头看了一眼顾缘,随便视线落到了叶笙歌身上。 顾缘和李扶摇对视一眼,便把视线落到了禅子身上。 禅子心领神会。 一步跨出,站到了毕羽的身前。 毕羽觉得很是生气。 叶笙歌则是冷冷的看着重夜。 风吕有意无意的站在了西丘的身前。 一触即发。 李扶摇提起剑,朝着胡月走了过去。 青槐说道:“够了。” 李扶摇脚步停顿了片刻,没有转头,还是往前走了过去。 青槐喊道:“李扶摇!” 李扶摇还是没有理会。 顾缘和李扶摇对视一眼,便把视线落到了禅子身上。 禅子心领神会。 一步跨出,站到了毕羽的身前。 毕羽觉得很是生气。 叶笙歌则是冷冷的看着重夜。 风吕有意无意的站在了西丘的身前。 一触即发。 李扶摇提起剑,朝着胡月走了过去。 青槐说道:“够了。” 李扶摇脚步停顿了片刻,没有转头,还是往前走了过去。 青槐喊道:“李扶摇!” 李扶摇还是没有理会。。。。 正文 第五百零四章 圣人洞府现 草原上很难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无数人都看着天边生出的那道剑光,看着他落入胡月的身体里,看着那柄青丝从胡月的身体里缓缓抽出。 上一个有这么多人看着他出剑的人,叫做朝青秋。 李扶摇收回青丝。 鲜血顺着青丝剑身,从剑尖滴落。 胡月捂着胸口,满脸的不可思议。 然后这位大妖亲子,便重重的倒了下去。 李扶摇往后面走了几步,回到了青槐身前。 他没有看青槐,而是看着远处的重夜。 重夜脸色难看至极,李扶摇当着这么多人,就将胡月斩杀,这在狠狠的打妖族的脸,可这不是第一次了,两次都是李扶摇。 这让人想不通,也不能接受。 重夜却无能为力。 因为叶笙歌也在,这位道种不管喜不喜欢李扶摇,在这种事情上,总是要站在李扶摇身旁的。 不管沉斜山怎么想,叶笙歌的想法,都是不会被人改变的。 西丘看着风吕,很是不理解的问道:“为什么?” 风吕斜瞥了一眼这位西山一族最为出类拔萃的年轻人,想着要怎么回答才算是简短直接,还不用多做纠缠。 那个之前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病态年轻人却是说话了,“他怕你会死。” 他看着西丘,认真说道:“重夜已经受了伤,叶笙歌看着他不用多费心,你要是出手,道种就要对你出手,这一打起来,怎么看,你都赢不了。” 病态年轻人甚至还很直白的说道:“不是赢不了,你可能会死。” 说着话,他甚至还笑出了声。 西丘扭过头看着他,压制着怒意问道:“你是谁?” 病态年轻人看着西丘,嘴角有些笑意,“我叫平寒。” 这个世间有很多事情不需要太详细的去说道,因为很多事情知道的人已经很多,比如在妖土,最特殊的几个姓氏里,便有平这一个姓氏。 姓平的妖修,来历都很是不简单。 这些日子最为让人瞩目的,便是那位平南妖君了。 那位妖君出自狰族,这个年轻人,也出自狰族。 听着这个名字,西丘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出身。 都是有一位大妖撑腰,西丘不觉得平寒会比他差一些。 他不常常在妖土行走,竟然是连平寒的名字都不知道,更不太清楚在平南妖君不在妖土的这些日子里,平寒担负起了些什么。 所以他只是看着平寒,默默比较自己比上他,会不会要强一些。 或许是差一些。 风吕看着这两人,想着不管怎么说这两个人都会比胡月更有意思。 于是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他看向远处的李扶摇,想着你竟然当真杀了胡月,出了雾山,便要直面那位妖君的怒火,你怎么办? 难不成朝青秋会护着你? 那要是两方都不肯让,是不是这场大战便开始了。 想着这种足以影响整个世间走向的事情,风吕却没有太过担心,他看着远处,忽然想起一件事。 便觉得有些佩服李扶摇。 那个女子呢? 原来你早有准备。 怪不得。 风吕看向李扶摇的眼睛里,满是钦佩。 李扶摇收了剑,看着已经变回一头老虎的胡月,然后便转过了头。 世间的风景,到底都是不如眼前这女子。 青槐蹙眉道:“你杀了他,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 李扶摇说道:“我知道。” 青槐皱眉道:“那为什么还要杀?” 李扶摇看着那片草原远处的风景,有些无辜的说道:“我们都是年轻人,使些性子怎么了?” 青槐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 自从当年被人从洛阳城丢到了白鱼镇之后,李扶摇便一直要比寻常人更为成熟一些。 这一路走来,除去极少的几次,谁都不会觉得他就是个年轻人,要是他不说,青槐都快忘了这件事。 他们都是这个世间最为重要的年轻人之一,自然不能表现的和普通的年轻人一样。 可说到底,他们都是年轻人。 年轻人偶尔使性子怎么了? 这不很正常。 尤其是看着有人要杀自己喜欢的姑娘的时候,便有些生气,做了些别的举动,这也很正常。 想到这里,青槐便不打算再纠结什么了,她只是说道:“你这样不太值得。” 李扶摇笑了笑,说道:“我觉得还行。”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的笑意便更浓了些。 顾缘看着这幅场景,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难受,禅子则是轻轻一指点在了顾缘的眉心。 他轻声说道:“缘来缘去,谁都不知道什么的。” 顾缘听着这句话,一头雾水。 至于叶笙歌,站在远处,就像是什么也没有见到一般,若不是重夜还在,还有几个年轻人也还在,她甚至就要走了。 这片草原上的很多人都在看着这一对男女。 有些人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来到雾山是为了做什么,那之前那个埋怨自己师父为什么不练剑的野修,看到这幅场景,笑着说道:“师父,我忽然觉得,他喜欢上一个妖族女子,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那中年野修无奈的说道:“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么没心没肺,你看看他们。” 那位野修往一旁看去,自然看到了许多野修,他们也都是看着那两人,但是眼里情绪很复杂,有部分人是畏惧,有些人是嫉妒,但更多的却是怒意。 怒意源自何处,其实很简单。 就是源于李扶摇是人,青槐是妖。 在他们看来,人和妖,就不该在一起。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没有什么可多说的。 要不是忌惮于李扶摇的境界修为,只怕现在已经有很多人悍然出手了。 野修们大多在意的是怎么提升自己的境界修为,但也有不少人会想着些别的,比如这什么人族大义。 在良久的沉默之后,真的便有人出手了。 是一个来自草泽的野修,他的境界比李扶摇要高,已经到了朝暮境,他自从来到这片草原之后,一直都很低调,是为了在某个节点出手斩杀一位妖修的。 但是现在明显是没有了机会,看着那一人一妖站在一起,他想着自己师父给他讲过的那些故事,故事里的妖修都是些丑恶嘴脸,因此他更是不能忍受这件事。 所以他怒而出手。 手里的法器直接便朝着李扶摇而去。 在他悍然出手的同时,草原上出现了一阵惊呼。 这放在平时,肯定能够让他分神,但是现在,他的眼里都是李扶摇和青槐,全然不管这种事情。 他的法器向李扶摇掠去,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李扶摇身上。 全然不知道别的。 青槐遥遥的看了他一眼。 她没有出手,草原里某处很快便出现一道磅礴气机,近乎蛮横的出手打断了这道法器。 随即有个矮小的老人来到那人身前,一只手按住那人的脑袋,只听见砰地一声。 那位朝暮境的野修,硬生生被人捏碎脑袋。 脑浆四处飞溅。 那矮小老人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冷冷的朝着那些野修看过去。 妖气冲天。 这副场景,实在是让人觉得害怕,那位野修已经是朝暮境,不管怎么说,都是雾山里最高等的战力,但谁知道,竟然这么简单的一招,那人的脑袋便已经被捏爆了。 朝暮之间有高下,但没有想过会这么快。 “这……” 那个野修明显不能接受。 那位中年野修则是平淡道:“一个是咱们这样的野修,一个是已经在朝暮待了许多年的老妖修,代表着朝暮境的最强战力,有如此结果,很是正常……” 话还没有说完。 这片草原忽然开始摇晃,从那条沟壑开始,竟然整个草原都像是遭受了撞击一般,就好像是一张蛛网蔓延开来。 无数裂痕出现在草原上。 然后在草原正中心,轰隆隆的声音开始响起。 就在众人的视线里,那里好像是有东西往上冒,很快便要来到地面上。 草原开始摇晃,让众人都有些不理解,但很快便有人惊骇出声。 “看……那是什么!” 在草原来时摇晃的时候,那些沟壑里竟然开始冒出海水,之所以说是海水,那是因为,这水是咸的! 若是只有一处沟壑冒水,这一定不是什么骇然的场景,但是这些沟壑里都在冒出海水的时候,便真的让人觉得害怕了。 这看着好像就是一片人间炼狱。 但好在这不是真正的人间。 他们也不是那些没有什么办法的普通人,很多修士当机立断提起掠向了远处那座山上。 一些境界深厚,且家底不薄的修士则是祭出法器,自己落到了法器上。 李扶摇反应要慢一些,但也没有什么关系。 剑十九带着一片剑光掠到了半空,李扶摇带着青槐踩在了剑身上。 风吕看着这幅场景,想着你小子上一次剑上站着的应该是我,现在却变成了旁人。 想着这事儿,他有些出神,等到海水打湿了他的裤腿,他这才落到了一个盘子上。 他的法器不多,但是也不少。 叶笙歌随手扔出一张古画。 那张古画迎风便招展开来,很快便变得极大,可容纳好几人,叶笙歌轻飘飘的落到了古画上,神情平静。 顾缘看着那张画,皱眉道:“是迎春图。” 儒教修士们有很多不仅仅是修士,还是读书人,既然是读书人,便总要会些什么,比如有的儒教修士的字写得好,有的儒教修士画得好。 那是他们闲时的爱好,等到他们的境界足够高了之后,无聊之时,为后辈弟子炼制法器,自然便选的是这些书画。 儒教修士的法器里,笔墨纸砚自然是最多的。 但有名的不多。 这幅迎春图便极为有名。 是六千年前某位登楼修士的本命法器,品阶极高,在那场大战时遗落战场,便不知所踪,可是谁知道今日竟然会出现在道种手里。 顾缘作为学宫的读书种子,自然不太高兴。 禅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等到这海水来到脚下之后,便往下扔了一颗种子。 那颗不知道是什么的种子遇水便开始发芽,短暂时间之后,竟然便开出了一朵硕大的莲花。 禅子带着顾缘站到了莲花上,莲花缓缓往上生长着,禅子低头看着同样不断升高的海水,沉默不语。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个事情发生,自然都有些不安。 重夜和毕羽或许是应付起来最为简单的两个人。 两人身后都生出了一对羽翼,在海水渐渐淹没草原的时候,就已经飞到了半空。 两人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海水,对视一眼,都不言语。 李扶摇看着已经看不到边际的海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有可能那座圣人洞府就在海底。”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笃定。 青槐听出来了,她问道:“为什么?” 任何猜测都要有理由支撑才对。 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李扶摇没有给出解释,因为他忽然想起苏潭还在沟壑里面,要是这里开始冒出海水,那岂不是说他已经被淹死了? 修士们因为开始修行,很多地方便会异于常人,但并不是什么都会比常人更厉害的。 就好像不管是多强大的修士,都不能在水里长时间不出来。 当然,沧海修士们不会在意那点时间。 妖族也是这般。 除去原本便生活在水里的种族,其余妖族,也不可能长时间都在水里。 李扶摇当初在北海待了一年,是因为青天君这位沧海修士对他做了些事情。 苏潭不过是个青丝境的修士,她要是没有出来,自然便极有可能会被淹死。 李扶摇想到这里,皱了皱眉。 他看着青槐,认真说道:“我要去救个人。” 青槐挑着眉头,“是那个女子?” 李扶摇没有隐瞒,点了点头。 “你能在水里待着?” 青槐看着他,她其实都很有分寸。 李扶摇说道:“当初在北海海底,有人送了我一张叶子。” 李扶摇说的那张叶子自然不会是普通的叶子。 当初北海那位鲲鹏大妖被朝青秋斩杀之后,尸体滚落在北海里,李扶摇在尸体周围走了整整一年,在那具尸体彻底腐朽之前,他和那位大妖的女儿进过他的尸体里。 这一路走来,最后在一颗树上看到了一颗果子。 那颗果子便是北冥的心脏,李扶摇手里的那张叶子,就是那个果子上的东西。 仔细来说,那颗果子是北冥的心,那么那张叶子就也该是了不得的东西。 只是李扶摇这些年,对于这张叶子,只有一个认知,它能让他在水底活着。 鲲鹏还没有变作鹏的时候,是鲲。 鲲是这个世间最大的鱼,自然便是水里最强的妖族。 这片叶子又是一位沧海大妖死后的馈赠之物,哪里什么凡物。 青槐看着李扶摇,说道:“小心一些。” 然后她没有说别的。 李扶摇点了点头,看着现在已经是完全是一片海域的草原,心里很是复杂。 那远处的高山都快要被淹没了。 那些没有法器的野修看着这幅场景,都脸色苍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即便是那些有法器的人,也因为气机的消耗快要坚持不住。 开始有修士破空而去,想去寻别的地方。 但却有更多的修士来到了这里。 道门的儒教的,还有些别的。 言乐御剑而来,被罡风吹乱的发胡乱贴在额头上,他看着李扶摇,皱眉道:“你早就知道了?” 李扶摇觉得有些意外,不知道言乐在说什么。 言乐看着他的表情,很是吃惊,“你以为他们是为什么往这里来了,不都是感受到那座圣人洞府要开启了吗?” 李扶摇看着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修士,面无表情。 可能是因为他就在这里的缘故,他反倒是没有感受到什么。 言乐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青槐,问道:“之前打过了?” 李扶摇点了点头,把之前发生的事情,简要的说了一遍。 言乐很是惊讶的看着李扶摇,不可思议的说道:“你竟然杀了一位大妖亲子?!” 李扶摇没说话,这种事情,对他而言,不算是太重要。 他现在想做的,就是找到圣人洞府,看一看那位言河圣人的后半本手札。 到底说了些什么。 回神之后,李扶摇便要想着去沟壑里面看看苏潭。 刚生出这个念头,眼前的大海竟然便生出了一个滔天巨浪。 一道门,随着浪花出现在海面上。 门前有个姑娘,抱着一个如意,她在门前的空地上,看着这一片黑压压的修士。 “潭儿!” 在半空中,有个中年美妇看着那女子,震惊出声。 无数人的视线都放在那道门上,有人目力很不错,都看到了那道门上的凹陷之处。 仔细一看,发现那是个如意。 而如意就在那女子手里。 苏潭精神恍惚,看着那美妇,高兴喊道:“师父!” 在场的人很多都是冲着那座圣人洞府来的。 看到这幅场景。 不会有人去想着这两师徒,所有人都在想那道门和那个如意。 只是没有人贸然出手。 这么多眼睛盯着那个如意。 盯着那道门。 谁先出手。 谁就可能顶着极大的压力。 只是那道门后看样子就是那座圣人的洞府了。 谁会不想去看看? 既然都想,那便总会有人要出手的。 天边忽然出现一道光。 冲着那如意去了。 另外便生出了一道磅礴气机,轰向那道门。 海面轰然炸开! 无数人都听到一阵惊雷声。 正文 第五百零五章 只有一道门 随着那道足足有数丈宽的天雷从天际落向海面。 整个海面被这一道天雷击中之中,无数浪花生出。 之前出手那位野修首当其冲,被这一道天雷劈中,瞬间便成了灰烬。 海面上无数浪花此起彼伏,有些被浪花击中的修士当场便惨叫一声,滚入了海里,而且很快便冒出一道青烟,成了一具白骨。 李扶摇站在剑上,看着这幅骇人景象,隐隐有些庆幸。 要不是言乐与他闲谈了些话,他只怕已经落到海水里去了,要是这样,只怕就真要像是这些修士一样了。 禅子的莲花生于海中,此刻那足足有两人合抱之宽的根须开始腐烂,片刻之后竟然是直接便断了。 禅子和顾缘站在莲花上,却没有落到海面上。 莲花悬停在空中。 禅子表情始终没有什么变化。 现如今在这里的人,光论境界,就是禅子和叶笙歌最高,虽说真要打起来,禅子有很大几率打不过道种叶笙歌。 但这不意味着禅子就不强。 他是佛门寄予厚望的年轻后辈,说起辈分,要比道种大出半辈。 站在莲花上,看着不断生出的浪花,禅子没有说话。 有些修士在海面上坚持了太多时间,现在已经有了精疲力尽,没有法器的,已经开始摇摇欲坠,有了法器的脸色也有些苍白。 禅子看着那边,沉默着从怀里摸出来数颗种子。 往海里一扔,很快便生出好些莲花出来。 气力不支的修士们很快便落到了禅子的莲花上,诚心的感谢道:“多谢禅子搭救……” 莲花只有数朵,但气力不支的修士却是有好多,即便是一朵莲花上能够站上好几人,但也没有办法把所有人都给照顾到。 他们见禅子没有再扔出种子的想法。 于是便爆发出了一场战争。 这里最主要,最该争的苏潭手里的如意,但因为太过重要,反倒是一众人都不急着出手,反倒是这里,很快便爆发出一场乱战。 不时有人被打落在海里。 化作白骨。 顾缘看着禅子,担忧说道:“这怎么办啊!” 禅子眉间流露出些不忍之态,但还是很平静,“那些种子是灵山的灵池莲花,整个佛土只有那么几朵,我能带出这么几颗已经是极限,实在没有更多了。” 顾缘皱眉道:“就这样看着他们死吗?” 禅子没说话。 其实在扔出这些种子之前他就已经知道结果了,只是看着那些不时落下海里的修士,于心不忍而已。 有很多修士落到海里,成了一具又一具白骨,这本来就是很让人觉得可怕的事情,比如苏潭,她抱着如意看着这幅场景,已经被吓到哭出了声。 但是浪声太大,谁也没有听到这么一个姑娘的哭泣声。 有很多人在空中飘着,看着这幅场景,有些感触,也有些伤心。 更多的还是后怕。 修士们很强大,但是总归也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当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自然便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那个野修低声道:“真惨。” 这就是他们心中的想法。 中年野修说道:“修行路上,要面临的事情远不止如此,说起来惨,但其实能有多惨?” 那个野修抬起头问道:“师父,咱们会死在这里吗?” 那个出身不详,也不知道师承何人的中年野修说道:“哪里有这么容易。” …… …… 要是之前那一次海水漫出,看着像是一片人间炼狱,那么这个时候,就真的是人间炼狱。 无数修士和妖修看着这幅场景,都或多或少有些举动。 没有什么动作的,只有那几位。 李扶摇和青槐站在剑身上,看着苏潭。 青槐问道:“那就是那个姑娘?” 李扶摇点点头,没有解释什么,只是他握着青丝的手,满是汗液。 李扶摇在看着苏潭,也有人在看着李扶摇。 来到雾山的修士里,不乏有些剑修,他们虽然说不上剑士这两个字,但好歹也是用剑的,自然知道这个天底下所有的剑士,都是一剑在手而已,可眼前的李扶摇,却不仅能够御剑,还能手里提着一柄剑,这是怎么回事? 李扶摇自然不知道旁人在想些什么,他看着那些惊雷围绕着的那道门,想着恐怕想要进到这雷阵当中,去到门前,也不容易。 之前那位出手的,应当就是一位朝暮境修士吧。 这恐怕就是那位圣人留下的第一道考验。 苏潭隔着海浪,视线准确无误的落到李扶摇身上,然后便看到了他身后的青槐,苏潭的眼里生出一些失落,但掩饰的很好。 这一切,都被青槐看在眼里。 她没有什么情绪。 “叶笙歌,我们不能等了。” 说话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南庙。 他是太初榜上的年轻天才,境界高妙,战力不低。 他也是道门里除去叶笙歌之外,来此境界最高的一人。 看着这位沉斜山道种,南庙小心翼翼的说着话,“那女子怀里的如意明显便是打开大门的钥匙,若是我们不动手,只怕便要等着旁人动手了。” 叶笙歌看向不远处的那些妖族修士,沉默不语。 除去他们这些年轻人之外,恐怕大多数人都知道这次雾山之行绝不仅仅只有他们这些年轻人。 只是看起来,妖族修士的数量始终占优。 南庙见叶笙歌不为所动,怒道:“叶笙歌,你不为沉斜山想,你怎么也该为道门想想,即便是不为道门想想,怎么也该为人族想想!” 叶笙歌还是不说话。 南庙看着叶笙歌,眼里满是怒火,叶笙歌没说话,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 南庙通体冰寒,如坠冰窟! “我做事,不需要旁人来教我。” 说完这句话,叶笙歌御使脚下的迎春图往远处飘了一会儿,落到了禅子的莲花畔。 无数人都看着叶笙歌,但还是有许多人不知道叶笙歌这是为什么。 禅子双手合十,已经知道叶笙歌来意。 “叶施主要出手,小僧定然相助,只是不知道是否可成。” 叶笙歌看着禅子,平静说道:“不成也要成,不管之前如何,现在竟然是人族和妖族的恩怨,便只能如此了。” 禅子点点头,示意知晓。 叶笙歌看向顾缘,没有说话,然后她看向了远处。 和李扶摇的目光相遇。 李扶摇微微皱眉,已经知道叶笙歌的想法。 叶笙歌以心声传言,“你拦住重夜,要是有可能,再拦一个人就行。” 李扶摇同样以心声问道:“你有把握抗衡天雷?” 叶笙歌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看了李扶摇一眼。 片刻之后,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叶笙歌朝天际扔出一件雪白的物事,看着便是不错的法器。 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但是看着那道光华,都知道品阶不低,又是道种拿出来的东西,自然很快便爆发了一场大战。 无数法器带起的光华在远处显现,无数修士开始大打出手。 叶笙歌神情平静,掠向那雷阵当中,无数天雷感受到叶笙歌,轰然作响,威势更胜之前。 天地之间尽是紫雷。 毕羽和西丘对视一眼,然后两人看向重夜。 重夜把视线放在了风吕身上。 微微一怔。 天际出现一道蓝色的光亮。 一道磅礴至极的气机蓦然生出。 在远处,平寒提着一杆大戟,上面带着不少冰花。 他朝着叶笙歌一戟劈出。 那杆不过一丈有余的大戟,这个时候却是暴涨了数丈,落到了雷阵之前的高空里。 声势骇然。 禅子双手合十,低呼佛号,有无数佛光在他身上生出,天际出现了一朵莲花,就拦在大戟之前。 与此同时。 禅子的另外一朵莲花拦下了一道血色的刀光。 西丘一刀之威,劈开无数海水,但却没有能在那朵莲花前再前进半步。 莲花未碎。 禅子的袈裟无风而动,顾缘站在他身旁,看着禅子整个人的身子都在微不可见的颤动,便伸手去拉着他的衣襟。 毕羽冷冷向前掠去。 在这个时候,真的已经不用去说什么了。 这是人族和妖族的战争,没有什么公平可以说。 他卷起无边海浪,卷向叶笙歌。 李扶摇刚想出手,青槐却拉了一下他的衣襟。 她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出过手了。” 李扶摇一怔,没有出剑。 言乐呸了一声,一身剑气瞬间从灵府而出,弥漫开来。 他向前递出一剑,就好像是黑夜里的一道光亮,彻底斩开黑暗。 此刻没有黑暗,他这一剑,斩开的只有海浪。 言乐提剑悬停空中,看着毕羽豪迈笑道:“剑山言乐,有礼了。” 他声音不大,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下,还是传了出去。 有些剑修听着那剑山两个字,肃然起敬! 与此同时,海面上某处,也生出了好几道剑光。 分别有几位剑修,对上了数位妖修。 既然六千年前那场大战,说到底是剑士先死,如今这一次,我剑士再先死一次,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风吕看着这海面上的乱象,叹了口气,身子往雷阵掠去。 他可不是青槐那个丫头,可以不出手。 妖族和人族之间的事情,真的不好说。 只是当他的身子掠过那片海域的时候,身前却是出现了一个瘦小老人。 这就是青蛇一族的那个老人。 他看着风吕,苍老的脸上满是笑意。 风吕皱着眉头,“青槐都没有出手,你拦着我做什么?” 老人笑着说道:“要不是我来拦着你,就该是那个人来拦着你了,到时候你们总会有些不开心,这当然不重要,但我家小姐也会不开心,这很重要。” 风吕无奈道:“那位青天妖君就是这么说的?” 老人说道:“妖君大人自然不会明说,但很显然,就是这个意思。” 风吕叹了口气,“也只有那位妖君大人会这么不讲道理了。” 提起青天君,老人眼里满是骄傲,毕竟青天君作为青蛇一族有史以来唯一的一位大妖,给青蛇一族带来了无数荣耀,不管青天君要做些什么,青蛇一族的人,一定会坚定的站在他身后,即便是叛出妖族。 “妖君大人是世间最不喜欢讲道理的人,想来也没有多少人能够让妖君大人听他不喜欢听的道理。” 说着这话,老人脸上满是陶醉。 风吕看着他,很是无语。 “来吧,咱们也得打一打。” 老人哀叹道:“我的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这顿打了。” 只是还说着话,老人便掠向了风吕。 最后的胜负手还是落到了李扶摇和重夜身上。 重夜看着李扶摇,皱着眉头不言语。 李扶摇提着青丝,草渐青先掠了出去…… …… …… 叶笙歌临近雷阵之前,拿出了好几道符箓放在头顶,然后还拿出了一个大鼎顶在头上,那个青铜大鼎不知道是什么法器,但是却把那些天雷都尽数吸收在其中。 虽然很快便出现了几道裂痕。 但叶笙歌还是穿过雷阵来到了那道门前。 落到了苏潭身前。 叶笙歌看着苏潭说道:“把如意给我,不然你会死。” 这不是什么恐吓,因为若是妖族来到这里,绝对不会讲什么道理,一定会直接出手抢夺。 苏潭看着叶笙歌,知道她就是那位道种,有些钦佩,但更多的还是委屈,她看着叶笙歌,哭着说道:“我……拿不下来了。” 直到这个时候,叶笙歌才注意到,苏潭的姿势很是怪异。 她抱着如意,但两只手的手指却都没有抓住那如意。 仿佛那如意是吸到她身上的,不是她自己抱着的。 叶笙歌皱着眉头,看着这幅场景,问道:“怎么回事?” 苏潭哽咽道:“我之前放在门上之后,把它取下来就成了这样。” 叶笙歌拿出一道符箓,皱眉道:“怎么回事?” 问苏潭自然便相当于没有问。 叶笙歌不在去多问什么,就开始打量那道门。 门上除去那凹陷下去的如意之外,还有三个小洞。 仔细一看,那三个小洞下面,有三个字。 儒释道。 佛教当年在还没有离开山河的时候,在山河里的别称就是释。 这显然是需要三教才能开启的一道门。 叶笙歌看着这三个小洞,沉默着伸出一根手指。 这个小洞的大小,也只能容纳一根手指而已。 伸手之后,她很明显的就感受到一股刺疼感,等到她伸出手,发现那洞口开始冒出血珠。 变得熠熠生辉。 “好些了?” 叶笙歌手指上的伤口很快便融合了。 苏潭点点头,“有些松了。” 叶笙歌看向远处,要是这样,那其他两处,岂不是就需要禅子的血和另外一名儒教修士了? 不多时,禅子带着顾缘穿过雷阵,来到这里,他们站在门前,也很快注意到了那个洞。 禅子问道:“如何?” 叶笙歌直白道:“血。” 禅子没有多说,这种以血开门的机关在山河里本来都算是很常见。 佛土里也有不少。 他在手指上割开一道伤口,鲜血流出。 奇怪的是,禅子的血不全部是鲜红色,而是还有些金黄的颜色,就好像是有些金丝在其中一样。 真正的佛土大德高僧在死后能够化成舍利子,而他们的鲜血,便是金黄色的。 谁也没有想到,禅子竟然如此年轻,便已经快要临近大德高僧的境界了。 顾缘看了看最后的那个小洞。 也割开手指,放入了些鲜血。 三个小洞都散发出光辉。 照亮了整片海域。 苏潭看着脱落的如意,欣喜道:“掉了!” 到了这会儿,她哪里还要去想些别的,只要能够把这如意拿走,便是最后了。 就在这个时候,雷阵也消失了。 天地之间一片清明。 叶笙歌拿着如意,看着远处的妖族众人。 重夜被李扶摇的剑光拦下了,现在看着这幅场景,他冷漠道:“若是不能进,便只能分出生死了。” 这里的妖族修士要比人族修士多得多。 真要打起来,妖族不见得会吃亏。 叶笙歌面色不改。 她举着如意,平静的往门上一按。 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道门还是门,海水还是海水。 这道门就这样悬在海水之上,就像是一道普通的门。 这好像也的确只是一道普通的门。 叶笙歌有些意外,但不觉得很意外。 登天楼里典籍里对于言河圣人有些不多的记载,说是这个圣人本来就不是常人。 不是常人,搞出这么大的声势,是假的洞府也不觉得意外。 顾缘捂着嘴巴,想着费了这么大的功夫,为什么会这样? 禅子脸上无悲无喜,想着这般最好不过,至少不会再有什么争斗。 没有争斗,就没有死人。 “海水在退了。” 有人惊骇出声。 所有人都看着海面,的确,这海水在下降。 只是速度不快。 李扶摇看着那道门,若有所思。 若这不是那座圣人洞府。 那么那本手札便看不到? 李扶摇有些失望。 就在这个时候,异变突生。 那道门内忽然伸出好几条藤蔓。 分别掠向叶笙歌顾缘和禅子,另外几条藤蔓则是掠向李扶摇和重夜以及青槐。 叶笙歌率先出手,一道符箓在空中炸开。 化作一条火龙。 但是那条藤蔓没有半点畏惧,穿过火龙,卷起叶笙歌便回到海里。 另外几根也是这样。 李扶摇的剑光落在藤蔓上只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迹。 也是无济于事。 他也被卷向海里。 一眨眼,数人都被卷向了海里。 风吕傻眼了,怒骂道:“为什么不卷我!” 正文 第五百零七章 朝暮 至于找到之后,要做些什么? 那不用多说,自然是把那个胆大包天的凶手给折磨致死,魂魄打得魂飞魄散。 胡萧站在山林当中,正在寻找那股微末气息,等到找到之后,便要将那座圣人洞府从地底逼出来。 山林摇晃,有些地方早已经裂开,露出很多树木的根须,有些以为这位大妖不会来杀人,从而藏在地底的妖修们,感受着这道妖气,整个身体都颤抖不已。 这可是沧海大妖,是他们这些妖修里最高的存在,要是真生出了杀人的想法,这谁能拦得下,除去等死之外,本来就别无他法。 胡萧站在原本,除去自己脚下这片地方,周围的土地都在摇晃,这仅仅是他动念而已,尚未真正出手。 一位大妖的可怕之处,可见一斑。 胡萧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不管怎么说,不会没有人知晓,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云端圣人,并没有做些什么。 直到短暂的时间过去,山林里才来了一个青衣男人。 那男人一身青衣,面容上神情冷淡,在远处冷冷看着胡萧,同样是展露出一身举世无双的妖气。 这让地底那些才被胡萧的妖气吓得已经发抖不已的妖修们再度颤抖不已。 这他娘的…… 怎么又来一位? 胡萧神情漠然的看向远处的那个男人,眼底闪过一丝忌惮,他冷漠道:“青天君,这件事,我劝你不要管。” 是的,来人就是那个心系自家闺女的青天君。 他站在远处,看着胡萧,问道:“你要把那座雾山找出来?” 胡萧坦然道:“胡月死在了雾山,我自然要杀人。” 是的,没有谁能在自己的儿子死了之后还能表现得云淡风轻。 况且他还是一位大妖。 是这个世间最为出彩的妖修之一。 甚至可以说是最为出彩的修士之一。 青天君平静道:“你要是进入雾山,那座雾山会塌。” 这是所有沧海修士都知道的事情,那座雾山并不能让朝暮境以上的修士进入其中,要不然便有坍塌的危险,至于胡萧这样的沧海大妖,真要进入其中,那一定会崩塌。 青天君看着胡萧,“雾山如何,其余人如何,我一概不关心,但你要知道,我的闺女也在里面。” 话已经说的很清楚,别的事情,青天君都可以不管,但是青槐在雾山里,胡萧便不能对雾山做些什么,青天君有很多时候都不像是一个大妖,反倒是像是一个疼爱自己女儿的父亲。 有青天君不同意,胡萧自然便不能做些什么。 他看着青天君,言语冰寒,“你也有女儿,便该知道失去儿子的感受。” 妖修重视血脉联系,这一点倒是要比人族要多。 既然知道大道最后必定孤行,其实修士找道侣的,真的不多,甚至那些早已经立志要成为沧海修士的修士们,更是连收徒都不会收。 除非是一日一日看不到曙光之后,这才会为收徒传道,留下自己的道法还有宏愿,希冀后人为其实现。 但妖修不一样,妖土的修士们,以族群而居,没有收徒的说法,族群要延续,自然需要子嗣。 青天君眼神变得缓和太多,“我知道,但你是想着把你的痛苦带给我,我不能接受。” 说完这句话,青天君微微往前走了几步,带着一股风。 他是妖土排名前五的大妖战力之高,胡萧不是敌手。 这是青天君这么些年能够在妖土纵横的根本。 “青天君,我不是你的敌手,但你今天拦不下我。” 胡萧看着青天君,神情肃穆。 青天君有些于心不忍,却不是对胡萧的,而是对一个失去儿子的父亲的。 他说道:“或许我们能有些别的办法。” 青天君说道:“既然雾山只能朝暮境去,那你就让朝暮境去好了。” 胡萧停下经脉里不断汇集的气机,看着青天君,沉默不言。 他们都是这个世间站在最高处的修士,知道的秘法真的不算少。 从沧海落到朝暮境,这种事情对于旁人来说,很困难,但是对于他们这样的修士来说,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你知道那座雾山在何处?” 胡萧说这句话,显然便是答应了这件事。 青天君说道:“你的儿子死了,但我的女儿还活着。” 这句话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在胡萧的伤口上撒盐,很不友好。 但是胡萧知道不是这样。 不用怎么想,他只是知道青天君不是这样的人就行了。 青天君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很小巧的东西。 好像是一截牛角。 胡萧看着这个东西,皱眉道:“原来是千里传音。” 这个世间,有很多种类似的术法,就叫做千里传音,但实际上,真正的千里传音是一件法器。 那截看似像是牛角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寻常物事,而是一位沧海大妖的角。 很是珍贵。 “都说你找到了武帝的遗物,看来不假。” 胡萧在这个时候感叹着,但语调很平静。 青天君没有说话,只是放在嘴角吹了吹。 一道平静悠扬的声音传了出来。 青天君是妖土的大妖,一身境界足以让他在妖土不怕任何人,甚至他除去承认遇上朝青秋自己没有半点胜算,甚至不敢向他出手之外,其余不管是圣人还是大妖,都不是青天君畏惧的对象。 他自然不需要太多东西。 他找到那些法器,自然是为了保证青槐的安全。 这件千里传音就是其中之一。 之前他给过青槐千里戒,那件法器能够让青槐瞬间去到千里之外,那便是因为担忧青槐被人伤害,这件千里传音的的作用更是简单,只要青槐身上有另外一只角,他就能判断青槐的位置。 从而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她。 在等着千里传音发挥作用的时候,胡萧说道:“要是那丫头出事了,你会顾忌什么?” 青天君看着远方,笑道:“真有那么一天,不管是谁拦在我身前,我自然都要请他去死一死。” 青天君没有什么顾忌,他疯起来,就什么都不管不顾。 他对成仙没有想法,对于族群没有什么非要去尽的责任,他就只有一个闺女,谁要让他的闺女去死,他就要让那人去死。 胡萧没有说话。 直到从地底传来了一阵同样悠扬的声音。 胡萧伸手,在身前某处用磅礴气机轰出一个洞口,深不见底。 进入雾山,其实不难。 任何一位沧海修士,想来都能打开通道,只是走进去之后,就一定会崩塌。 青天君说道:“我会替你稳固通道,你进入其中,什么人都可以杀,不能动青槐。” 胡萧似笑非笑,“若杀胡月的是李扶摇,你也让我杀?” 青天君皱了皱眉,他最怕的就是这个,要是胡月真要是被李扶摇所杀,那自己那个闺女只要能出手,一定会出手。 到时候会有人拦在胡萧身前。 “你杀谁都行,反正她不能死。” 青天君就这么一个要求,想来并不简单。 而且在某些情况下,这也不是要求,而是威胁。 杀了青槐,后果如何,胡萧自己去想。 胡萧点头。 他朝着那个洞走去,一边走,他的步子就沉重了一分。 青天君跟在他身后,眼里没有什么情绪。 等走到地底深处,前面便出现了一团浓雾。 胡萧走到这里,境界便已经用秘法压制到了朝暮境。 胡萧境界到了朝暮境,在这方天地还能随时破开,但到了雾山,有那位圣人的秘法压制,就只能是一位朝暮境了,要是被人斩杀了,那恐怕就是这世间最为轰动的一件事。 而且这件事不是没有可能发生,胡萧进入雾山,便再没有人比他重要,要是他遇到哪些人族修士,自然便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死战。 人族会为了杀死胡萧而努力。 杀什么大妖亲子,杀什么道种,都不如杀一个大妖。 青天君看着他,伸手放在浓雾里。 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胡萧知道,可以了。 青天君说道:“记得不要伤害她,不然我会杀了你全家。” 这是很认真的话。 胡萧点点头。 杀他全家,自然不是杀了他杀了他媳妇这么简单,当然还有所有虎族。 只要胡萧杀了青槐,这个世间便再没有虎族。 这是青天君的言下之意。 胡萧面无表情的走进那团迷雾。 青天君低声道:“但愿不是那个家伙,要不然,真的会很难办。”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了些笑声。 有个白衣男人站在洞里某处。 “那是你的女婿,你不护着?” 他似乎是想开玩笑,但好像并没有开过玩笑,所以显得有些生硬。 青天君看着他,他不知道他的名字,但知道他和自己一样,都是一位沧海修士。 他叫大妖,他被称为剑仙。 他是除去朝青秋之外的山河又一位剑仙,虽然不知道来自何处。 “你来做什么?” 白衣男人看着青天君,说道:“我之前就说了,我想去雾山看看。” 青天君看着眼前这团迷雾,有些不理解。 青天君说道:“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白衣男人摇摇头,“谁知道呢,就想去看看。” 青天君沉默了片刻,想到了些别的东西。 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开了身子。 这一位是用剑的。 够了。 白衣男人没有说话,既然青天君让开了身子,他便来到了洞口处。 境界很快便落到了朝暮境。 他往前走了一步,身形没入雾里。 青天君皱了皱眉。 往后退去。 很快便回到地面。 此刻已经是明月高悬。 这个时候,明月下站着一个人。 青天君认识他,知道他是朝青秋。 朝青秋看着青天君,说道:“他要去看看,我觉得他可能是想杀胡萧。” 青天君蹙眉道:“杀了胡萧,麻烦很大。” 朝青秋仰头看着明月,“我为这个世间操心了很多年,好不容易快要松一口气了,变得自在一些了,我可不愿意听你说些什么道理,他要杀人,就杀人吧,至少事情在现在,不算是太大。” 青天君看着朝青秋,神色复杂。 朝青秋说道:“这月色极好,可惜却看不到几次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朝青秋脸上竟然有了些悲伤之意,就连青天君都觉得有些伤心。 他沉默的想着,你是这个世间最强的人,有着这世间最强的剑,你在那些年做的事情,足以说明很多事情,现在剑士一脉越来越好,你即便再怎么不愿意留下来,也该多留了些日子,为什么要这么急着走呢? 真是仅仅因为倦了? 青天君和朝青秋的年岁差距不大,为何他从来没有过这个感觉。 朝青秋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没有说话。 要离开,怎么会仅仅是倦了而已呢? “我这些年,一直活的太过平淡了。” …… …… 那条甬道自然不是普通的甬道,那位圣人不说战力有多高,但学识很博。 他在这条甬道上留下了很多后手。 佛教儒教道门的手段数不胜数。 但是在青槐和李扶摇身前,都没有能成为什么阻碍。 李扶摇的剑上染上了很多鲜血,但青丝剑身很是奇怪,竟然没有一滴鲜血留在剑身上。 李扶摇把青丝剑从一尊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傀儡抽出,然后看着前方。 青槐提着灯笼,看着前面,说道:“不知道另外几条甬道会不会如此。” 李扶摇犹豫道:“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青槐嗯了一声,问道:“什么?” 问的自然是什么奇怪。 李扶摇看着她,说道:“这甬道感觉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行。” 依着李扶摇最开始的想法,言河圣人留下传承的地方,虽说是要找一个优秀的传人,但怎么也会有些考验,这条甬道虽然有考验,但怎么看都太简单。 随便一个太清境修士应对起来,应当也不会太难。 青槐说道:“可能在后面。” 她说着这句话,忽然腰间有东西响了起来。 声音不大,只有她和李扶摇能听见。 李扶摇只听见声音,却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青槐听得清楚,也知道是什么。 她忽然脸色变得很难看,她看着李扶摇,认真说道:“等到你拿了那本手札,我们就找个地方藏起来。” 李扶摇看着她的脸色,替她抚平眉头,问道:“怎么了?” 青槐带着哭腔,“你杀了胡月,现在胡萧妖君来了。” 很少有人见过青槐这样,实际上就连青天君也只能在很多年前,青槐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才能见到。 李扶摇有些意外。 妖土里的大妖,比云端的圣人要容易见到的多。 那位胡萧妖君,境界肯定不如青天君,他虽然入沧海的时间比青天君久,但不管是战力还是资质,都不如青天君,但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一位沧海。 这世间能有几位沧海? 人族不过十三位而已。 这人族有多达数十万上百万修士,也就十三位沧海而已。 妖土的妖修更多,但也不会有多过人族的沧海修士。 李扶摇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他怎么能来雾山呢?” 是的,之前说的很清楚,境界最高只有朝暮境才能来雾山,虽然后来多出了那么多其他的修士,但真的没有任何一个,是朝暮境以上的修士。 所以他来了雾山,说到底又怎么样,是一位朝暮境修士而已。 一位大妖,现在成了朝暮境修士,也很可怕,但也只是朝暮境修士。 李扶摇看着青槐,轻声说道:“看来我要快些了。” 他说的快些了,是要快些破境了。 听着这话,不知道为什么,青槐一下子便觉得安心不少。 她看着李扶摇,第一次觉得自己身侧的男人,变得不一样了。 要是之前,李扶摇一直展露出来的样子,是个温和的男子,从这一刻开始,青槐忽然就想起了,他原来还是个剑士。 李扶摇再次握住她的手,往前走去。 “还没能与你同行,我不会这么快就离去的。” …… …… 另外那一条甬道,禅子领着顾缘。 顾缘抓住禅子的衣袖。 两人一直往前,顾缘忽然问道:“为什么我有些伤心。” 这句话没头没脑,但禅子是何等聪慧的人物,自然知道顾缘说的是李扶摇和青槐。 他想起之前在某本诗集上看到的一句话,轻声道:“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看着顾缘说道:“只是即便情深,也有缘浅。” 说完这句话,禅子笑道:“小僧觉得宋沛小施主也还不错。” 听到这个名字,顾缘下意识就回道:“那个家伙,念书也不成,修行也不成,哪里行了?” 禅子笑了笑,看着顾缘,没有说话。 顾缘一下子便有些脸红。 禅子往前走了几步,说道:“所以情到底是什么,说不清楚的。” 顾缘哦了一声,正要说些什么,但却看到了眼前的那座宫殿,雕梁画栋,分外好看。 晚霞照在檐角上,有一大片阴影。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和李扶摇他们所处的时间不一样。 那边是夜色,这里却是晚霞。 禅子看着前面,往前走了好几步,踏上了白玉铺就的石梯。 那位圣人既然号称三教贯通,那么他倒是想要知道是怎么个贯通法。 顾缘微微失神,但很快就跟了上去。  正文 第五百零八章 是你还是我穿过时间的洪流? 晚霞下的那座宫殿,看起来极为不凡,当然,这毕竟是那位圣人最后的栖息之地,自然不凡。 禅子走在玉石铺就的石梯上,每一步都极其缓慢,就像是在朝圣一般。 谁都知道禅子是佛土最为出色的年轻弟子,是听过那两位佛教圣人讲经的修士,心智自然极其坚韧,绝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道心不稳。 言河圣人虽然传言学贯三教,但是论起来佛法,应当也还是没有那两位佛教圣人精妙。 禅子缓步,只是以示尊敬。 世间的圣人不见得都是真圣人,但是这一位,既然不曾高坐云端,倒也值得人敬佩。 走在玉石梯上,顾缘说道:“这位圣人号称学贯三教,掌教大人在我离开学宫的时候,特地嘱咐我,要是见过这位圣人的棺木,记得鞠个躬。” 那位学宫掌教,是云端之下儒教的头号人物,但是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言河圣人学贯三教这种事情,顾缘和禅子都在在进入雾山之后才知道的,那位掌教,没有理由在之前就知道。 但是之前那些年里,三教一直都在考证这位圣人的身份,即便是不知道他是否学贯三教,但是从考证的过程中,都能得到讯息,儒教得到的讯息是这位圣人是一位大儒,道门则是说他是个道法高深的道士,那么佛教的人来看,那就是言河圣人是高僧大德。 这纵然有些夸张,但实际上说的没有多夸张。 禅子想着那位学宫掌教,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这位圣人,还是很厉害的。” 说完这句话,禅子还想多说些什么,但好似又说不出来什么了。 顾缘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往前跑了好几步,竟然走到了禅子前面,禅子刚想开口,便看到了在晚霞下的顾缘,不自觉便笑了笑。 禅子本来就生得极美,若不是出家做了和尚,他行走在佛土也好,还是走在山河里也好,肯定会吸引许多女子的目光。 用某位妖修的话来说,那就是会有很多人想给禅子生猴子。 顾缘看到了他的笑容,然后不解的问道:“你怎么会出家当和尚?” 当年在北海,第一次见到禅子,顾缘便说过一句话,当时她说的是可惜是个和尚。 现在总算是问出来了这句话。 禅子笑了笑,往前走了几步,越过顾缘,来到那座宫殿前,平静说道:“俗世太吵,我偏喜静,如此而已。” 说着这话,禅子推开了那宫殿的门。 大殿的门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看着像是木材,但偏偏十分沉重,旁人根本无法推动,也就只有修士才有可能。 随着大门缓缓被禅子推开。 里面不知道有什么布置,原本昏暗的场景渐渐亮了起来。 大殿两旁顶端镶嵌着无数颗夜明珠。 足以把这座大殿照得亮如白昼。 这座宫殿和世俗里的王朝皇宫宫殿没有任何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那本该放在龙椅的地方,没有龙椅,只有一张画。 那张画上画着一个人。 就是一个闭眼盘坐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衫,一头长发随意的披在肩上,两只手放在膝盖上,盘坐在一块石头上,身后远处有些藏在云里的山峰。 看着很普通,就和寻常的那些修士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禅子看着他,说道:“想来他就是那位言河圣人了。” 顾缘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直紧紧拉着禅子的衣袖,有些莫名紧张。 禅子往前走了几步,大殿里忽然起了一阵风。 大殿很是空旷,这起了一阵风,风声在大殿里呼呼作响。 那张画像被风吹开,然后露出一个字:跪! 禅子这才注意到,原来在画像前还有一个蒲团。 这想来便是留给后来人跪的。 禅子尊敬这位圣人,但并不想下跪,顾缘得了掌教苏夜的嘱咐,也只是鞠躬而已。 没有人想着要给那位圣人下跪。 所以禅子不为所动。 顾缘只是拉着他的衣袖,看着那副画像。 那阵风起了过后,或许是太久没有感受到有人跪在那个蒲团上,这幅画像随风摇摆,竟然从墙上脱落下来,就在大殿里到处游走。 禅子双手合十,不知道何时已经生出一道佛光,把他和顾缘包裹起来,他往前走了一步,有一朵莲花从他胸间生出,瞬间破空而去。 落到了之前那张画的墙壁上。 砰地一声。 那道墙被莲花轰出一个大口子。 禅子看着那个露出来的通道,有些失神。 以他的目力,自然能够看得出来,这里面横放着一具棺椁。 寻常人的只能叫棺材。 只有帝王们的棺材才能叫棺椁。 外面一层大棺,里面是一层小棺。 禅子不知道那棺椁是什么做的。 但看着就像是普通的楠木。 言河圣人既然留下来遗物,又要外人来继承,那么见棺并非对他的不尊重。 禅子带着顾缘往前走了过去。 穿过那道墙壁,自然就来到了棺椁之前,禅子生的足够高,足以看得清楚棺椁上面的那行小字。 小字有些多,大抵是在说他的一生,要是让李扶摇来看,那些小字即便和谷底的一鸡一犬所说有些不同,但大抵还是那个故事。 禅子认真的把这些看完,然后有些感慨。 是有些感慨这位圣人的经历。 他已经死去了那么些年,禅子自然也不能对他做出的那些事情,生出什么愤懑的看法来。 看完这些之后,禅子打量了周围。 这是一处很小的密室。 除去这棺椁之外,没了别的东西。 禅子忽然说道:“若是说我们的运气好,能够第一个走到这里,那么别人为何要慢这么多?” 顾缘之前一直很小心,心弦崩得很紧,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事情,但现在听到禅子近乎自言自语的这句话,也察觉到了问题。 这说是考验,为何并不难。 倘若他们不难,另外的人也应当不难才是,可为什么只有他们两人。 禅子往后退了几步,神情有些紧张。 顾缘担忧问道:“怎么了?” 禅子说道:“我觉得不太好。” 是的,不太好。 禅子虽然不是叶笙歌那样的女子,说不上道心纯粹,但也是极为纯净的人。 他能感受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禅子说道:“我们走。” 竟然只是因为自己觉得不太好,禅子便要 想着离开这里,那这样一来,什么圣人传承,什么言河圣人的遗物都不要了。 明明是咫尺之遥。 这里没有别的东西,只要一伸手推开那棺椁就知道真相。 可是禅子选择了放弃。 顾缘一直都很相信禅子,所以当禅子说出这句话之后,他没有半点犹豫,就直接点了头。 现在的局势已经发生了变化。 再不是之前那些圣人商定的那样。 禅子在指尖生出了一朵莲花,开始往后走去。 回到大殿,门忽然关了。 禅子没有半点犹豫,手中的莲花冲着那道门就轰击而去。 而且漫天佛光,显得很是庄重。 禅子竟然直接就是全力出手。 这位比叶笙歌还要大出半辈的年轻天才,要真说起来战力,或许不如道种,但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那朵莲花就是禅子的杀招。 从指间离开之后,莲花就落到了那道门上。 没有声响,但肉眼可见。 好似一朵花落到了水里。 惊起了涟漪,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禅子闷哼一声,倒退数步。 一口鲜血从他唇间流了下来。 顾缘看着禅子这个样子,担心不已。 她小声问道:“你没事吧?” 禅子正在吐血,这怎么看都不算是没事。 禅子笑了笑,没有任何犹豫,从怀里便拿出一粒金丹服下。 这是灵山上的灵丹,对于治伤很有用,因为太过珍贵,其实整个灵山都不见得有多少。 禅子有,但不多。 一颗灵丹下肚,禅子好了很多,他转过身,把顾缘挡在了身后,平静道:“若是今日要死,希望是我先死。” 说着这话,他的指间再度生出莲花,把顾缘护在了莲花后面。 前面那具棺椁,忽然落到了大殿里。 那副画也落到了棺椁上。 很是宁静。 顾缘甚至能够听到禅子的心跳声。 禅子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别怕。” 就在话音落下之时。 棺椁发生了动静。 摇了摇。 然后有一道刺耳的声音,缓缓生出。 如果没有听错的话,那棺椁是被人推开了。 那张画也往前移动了一些。 接下来的一幕,让顾缘险些叫出声来。 因为棺椁里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很干瘦。 看着就像是皮包着骨头。 这应当是一个老人的手,而且这个老人应当是病入膏肓,行将就木了才对。 要不然哪里会有这样一只手。 禅子不知道这只手是不是那位圣人的。 但看到那只手握住了画卷,然后缓缓把画卷拿回了棺椁中。 然后是一阵轻微的声音。 就好像某人穿衣。 禅子指间的莲花光芒大作,想来是禅子也很紧张。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过了片刻。 一刻仿佛千年。 大殿里响起一道叹气声。 很是沧桑,仿佛穿过了时间洪流来到了禅子对面。 “唉……” 正文 第五百零九章 禅子找不到 当那道声音生出的时候。 就连禅子一时间也生出了错觉,他忽然觉得那位圣人应该还活着。 这个念头很荒诞,这个世间没有任何人能一直活着,即便是圣人,都不可能长存于世,但是他们都怕死,所以才有修行,所以才有人疯狂的想着离开这个世间,离开这个世间,无论是死亡还是去向新的世界,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但相较于去向新的世界,死亡要简单很多。 每个人都要死。 依着之前那棺椁上那位圣人自己说的那些话,这位圣人生在据此至少三千年前,一位圣人大概能够活一千四百多岁,所以不管怎么说,言河圣人都该是死了。 但是听到这道声音,禅子抑制不住的生出了那位圣人还活着的念头。 整理思绪,禅子很认真的看着前面,想来不管他怎么想,反正等会儿都要看到事情的真相了。 要是那位圣人真的活着,想来不管怎么说都会是震惊世人们的事情。 因为从未有人活到过这么久远。 或许也有,但是并未有过记载。 …… …… 随着那道声音的响起,那只手重新出现在了禅子视线里,但是这一次,那只手上有了衣衫。 那是月白色的衣袖。 那只手还是枯瘦,但显得没有那么骇人了。 片刻之后,又有另外一只手伸了出来。 两只手,分别抓住棺椁两旁。 依着禅子的眼力,自然能够看见,那两只手在微微用力,似乎是有人要想着从棺椁里坐起来。 禅子沉默的看着这幅场景,没有生出任何心思。 顾缘则是已经把头藏到了禅子身后。 等了许久,有一颗头发惨白,如同枯败的野草那般看着没有生机的脑袋伸了出来。 那颗脑袋上生着五官,但绝对说不上什么好看。 甚至别的什么形容词都没有办法来形容那张脸。 只有一个字能够准确说出那张脸的状态。 那就是老。 是啊,要是这真的是一位圣人,真的是那位圣人。 那就是三千年前的言河圣人。 他活了三千年,即 便真的还活着,那么一定会很老,老到一个地步。 没有人比他更老。 老就意味着虚弱。 俗世百姓们对于自己的父母,若是发现有朝一日他们也老得动不了,大概有部分人就会很是厌恶他们了,因为他们老了,不能再做些什么了。 当然,这种想法,一定是错的。 但这不能否认,当一个人老到了一种地步之后,真的会很没有用。 但那人要是一位圣人呢? 当他老到了一定地步,会怎么样? 禅子不清楚,所以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个老人坐在棺椁里,然后看向他。 老人脸上连肉看不到,只有一层皮,自然也看不到什么表情的变化。 他只是看了禅子一眼,便感慨说道:“原来我还是活了下来,还是等到了你们。” 说这句话的时候,可能是因为他太久没有说话,于是便显得很是生涩。 声音像是鬼一样难听。 禅子看着他,忽然问道:“是您?” 不需要多问什么,这样两个字便已经足够。 老人转过头看着禅子,眼里有些赞许之意,“禅子,资质不错,你身后的那个是读书种子,也不错,你们都来了,道种呢?” 天底下的修士都知道,儒教资质最高的弟子才能被说成读书种子,这是一种体质,和佛土的禅子以及道门的道种都是最天才的资质。 禅子没有说话。 老人说道:“想来你该知道我叫言河,我在灵山待过,寻慧便是我的法号。” 听着寻慧这两个字,禅子想起了灵山佛经记载的故事,这才知道,原来当初言河圣人去过灵山,而且还待了那么久。 而恰好这寻慧又是禅子师父一脉的师长,要是真要算起来,禅子应当算是他的晚辈。 但禅子关心的不是这个,他在想些别的事情。 言河圣人既然还活着,那么什么遗物,什么传承显然都是假的了。 禅子关心的是他要做什么。 言河圣人看着禅子,眼里有些光芒,“我还没死,但我快要死了。” 禅子看得出来他的状态,知道这句话不假。 “但我不 想死。” 言河圣人说道:“任何人都不想死,但我尤其不想。” “在很久之前,我就快死了,但那时候的我和现在的我都一样,都不想死,不想死,也没有别的办法,我离不开这个世间,也就只能待在这个世间,所以我做了很多尝试。” 要是李扶摇站在这里,听到这些话,肯定会有些共鸣,他比禅子和顾缘知道的要多很多。 但是现在站在这里的,不是他。 禅子虽然也很聪慧,知道的不少,但他不会知道自己不曾知道的事情。 所以他安静的听着。 实际上或许他是在养伤, “我最先试过把人的魂魄放在别的身上,比如凶兽,鸡犬,那样的确能让我多活些日子,但终究是变成了鸡犬这些东西,我走到沧海多不易,怎么能够这样。” “所以我想了别的办法。” “我去过佛土,去过学宫,也知道道法,我知道,禅子读书种子和道种是代表着最适合修行的三种资质。” “要是将这三类人练成一炉丹呢?” 言河圣人说道:“我学贯三教,我精通三教的术法,什么不可兼容对我来说,都不是什么问题。” “那个时候我快死了,所以我去尝试了一下。” 禅子说道:“你成功了?” 言河圣人摇摇头,“只是成功了一半。” 禅子有些不解,要是没有成功,这位圣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言河圣人缅怀道:“在我生命里的最后两百年,我最开始抓到了一个读书种子,关了他许久,但过去几十年,道门和佛教都没有出来道种和禅子,那我只能先把他炼成了丹。” “吃了他不久,我又找到了一个道种。” 言河圣人说道:“当然,都是被我练成了丹。” “但我直到等了两百年,都没有等到一个禅子。” 禅子沉默不语,这三类人,本来就不是大街上的白菜,几乎都是数百年才出一个,有的时候更是千年都不曾出一个,佛教的上一位禅子,距今差不多已经有五千年了。 这位言河圣人想着等禅子的出现,自然是等不到的。 因此,这就只是成功了一半的原因。 正文 第五百一十章 老怪物和小怪物 言河圣人想着要将他们练成丹,来完成他疯狂的想法,但因为最后没有找到禅子,所以功亏一篑。 并没有能成功。 或许也算是成功了。 毕竟就拿只是把道种和读书种子练成了丹,他便已经活到了今日。 言河圣人说道:“差了一点便是差了千万步。” “我即便吃了这么两炉丹,也不可能活这么久,但我不甘心,既然我的设想不是错误的,那么我一定会有一日等到你们,到时候你们三人都出现在我面前,我便能完成我的设想。” 禅子有些疑惑,“你既然不能活到如今,那自然要需要某种秘法让自己长眠,以减少生机的流逝,但又能怎么判定我们来了,从而清醒过来?” 禅子不愧博学之名,从言河圣人的三言两语之间,便能推算出来很多事情。 言河圣人眼里满是赞赏之意,虽说等会儿他一定会对禅子做些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对禅子的欣赏,“你们进入这里的那三滴血,你们忘了?” 禅子神情微变,之前他们在那道门里放入的鲜血! 那个时候,禅子只是觉得,只要是三教修士便可,谁知道,那原来是要找他们三人的布置。 “既然如此,为何还卷了些别的人?” 那条从海底伸出的藤蔓,卷来的人,还真不只是他们三人,还有两位大妖亲子,以及李扶摇。 言河圣人坦然道:“那两只小妖,有大妖血脉,或许还能有用,至于那个剑士,虽说不是剑胚,但与我也有大用。” 禅子不再说话。 他紧紧拉着顾缘的手,神情平淡。 言河圣人不知道从何处拿出一条布带,把自己的一头乱发,随意的扎了起来。 他想着说道:“再等一会儿,那个道种便来了,到时候你们三人一起死,想来谁也不会觉得吃亏。” 禅子低头看着指间的那朵莲花,正色道:“小僧不想死。” 言河圣人笑道:“我也不想死,所以你们才要死。” 因为自己不想死,所以旁人便要去死,这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但是言河圣人很明显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所以禅子也不愿意和他过多辩论,只是指间的莲花光芒越来越盛。 但始终都没有出手的感觉。 言河圣人说道:“我知道你是想和等那位道种进来,两位朝暮境联手,看有没有机会逃出生天,或许你还在等那个剑士过来,反正不管怎么说,你都是不愿意死在这个地方的,但你应该知道,这座宫殿是我建造,我花了这么大的功夫,我怎么可能会让你有机会跑出去呢?” “所以即便是你和那位道种联手,再加上那么个小子,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我谋划了这么些年,为得便是今天,不许事情出半点差错。” “况且你不要忘了,我是一位圣人。” 禅子反驳道:“你不是圣人。” 世间早有人对真圣和伪圣之说有过辩论,当年最为出名的那一场,就是学宫掌教苏夜的先生和云端圣人的那场关于真假圣人的辩论。 虽说最后他落败,也没有任何修士敢明着说那云端的圣人们不算是圣人。 但也有很多人明白一个道理,修为境界到了沧海的修士,不一定能说成是圣人。 言河圣人这样的人,自然说不上是圣人之举,所以禅子不认,也很是正常。 但这个世间存在这么多年了,也就只有禅子这样一个人,第一次当着一个沧海修士的面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他说你不是圣人。 言河圣人听到这句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是不是圣人也不重要,等到我离开这个世间之后,你们一定会在修行史里为我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里没有什么波动,但谁都听得出他的得意之意。 禅子没有对他多说,只是看着顾缘,认真问道:“你还有什么压箱底的宝贝没有,有就都拿出来,不然我们可能会死在这里。” 顾缘不是第一次进入雾山,第一次进入雾山的时候,远没有现在这般凶险,当时她进入雾山足够小心,这第二次再进入雾山之后,她便显得要轻松许多,虽然有什么人族和妖族争斗,但顾缘从来没有想过带上什么宗门重器。 因此禅子问这番话,得到的是个否定结果。 禅子笑了笑,然后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等会儿有机会你便先走,不用管我。” 说着这话,禅子有些自嘲,想着很大可能这都是一个死局,既然是死局,肯定也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死在这里了。 想着这事,禅子有些愧疚。 在溪边遇到顾缘之后,他便想过要在雾山里照顾好顾缘,但是真有许多事情,他没有办法做到,就好像现在这样。 没有办法了。 禅子沉默着,忽然听到了身后一声响动。 有个白裙女子站在了门内。 她推门而入。 看着这里面的光景。 她的目光先是落到禅子身上,然后便看到了还坐在棺椁里的那个老人,然后叶笙歌一言不发,随手便扔出了一张符箓。 那张以道门高人画就的符箓化作了漫天青丝,就好像是一张巨网,很快便将那棺椁给 缠绕了起来。 言河圣人无动于衷,等到那张符箓完全发挥作用之后,这才伸手一指。 这一指,就是一道玄妙的气机落到了网上。 然后很快便破开了那张网。 他之前说过,他是圣人。 虽然他已经很老了,但他还是一个圣人。 就算是还有千分之一的那点修为,也足以应对他们。 叶笙歌问道:“怎么回事?” 她问的自然是禅子。 她是道种,心智其实一点都不差。 禅子用最为简短的话说清楚的最复杂的事情。 叶笙歌听完之后,看着那个还一直坐在棺椁里的言河圣人,皱眉道:“你想吃了我?” 言河圣人觉得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子很是有意思,他修行多年,活了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比她更有意思的人。 “我很想知道,是谁教出了你这个道种。” 世间所有修士都知道,叶笙歌是那位沉斜山观主梁亦的亲传弟子,那位观主地位尊崇,境界高妙,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一直是这个世间最重要的人物之一,更是无数人都知道的的大人物。 但言河圣人并不在山河之中,他不知道这件事,很是正常。 叶笙歌没有和言河圣人废话,她只是看了禅子一眼,禅子立马便知道叶笙歌要做些什么。 指间的那朵莲花瞬间离开指间,朝着言河圣人的那具棺椁呼啸而去。 言河圣人面色如常,没有做出什么举动。 叶笙歌忽然出声道:“有问题。” 禅子有些疑惑,但很快便收回那朵莲花,没让莲花落到棺椁上。 叶笙歌看着那棺椁,然后得出了结论,“他被他自己困在了棺椁里,出不来。” 禅子绝对没有半点蠢人的影子,想着之前言河圣人说的那些话,既然他一直都想着吃掉他们三人,那是她最想做的事情,那么为什么不先制住禅子,即便他有些自负,所以不愿意这么快就出手,也不应该在叶笙歌那张网落到他身侧的时候,而无动于衷。 言河圣人之前一直很平淡,在这个时候,总算是有了些怒意,他看着叶笙歌,认真道:“你真的很聪明,之前那张网便是试探,这个小和尚的莲花又是第二次试探,总算是确定我真的是被困在了这里面。” “像是你这样的年轻人,给你一些时间,即便走不到沧海,也该是这世间一等一的人物,可惜啊,还是要死在这里了。” 说着话,言河圣人开始双手撑着棺材两边,竭力的想要站起来。 “我那年抓得那个道种,就一点都不如你。” 在很多年前,言河圣人为了自己那个疯狂的试验,抓过一位道种,但那位道种,不论怎么看,都不如叶笙歌。 “知道我是个圣人,他早就被吓破了胆,哪里像是你这样,看着我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情绪。” 叶笙歌没有和言河圣人说什么废话。 在禅子的莲花消失了之后,她开始往前丢出很多东西,有符箓,也有法器,那些东西很快便把言河圣人和那具棺椁围了一层又一层。 禅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也伸手结了印。 这么多东西,让那位圣人都觉得有些意外。 至于禅子,则是更觉得奇怪。 原来叶笙歌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她本来就已经是年轻一代第一人,又有这么些法器,打架的时候,往往用修为便能取胜,却偏偏要用法器,这样的叶笙歌,当然不讲道理。 言河圣人看着自己头顶这一层又一层的东西,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伸出手缓缓去抚摸这些东西。 随着他的手放在那上面,很快便有消融的景象出现。 只是有些缓慢,加上实在是太多,想来很要花些时间才是。 叶笙歌看向禅子,说道:“之前试过了?” 她问的,自然是开门的事情,既然对面棺椁里是一个圣人,那么叶笙歌便不会生出任何想要打败他的想法,因为那想法一点都不正常。 “门打不开,我受伤了。” 叶笙歌哦了一声,随即问道:“那别的呢?” 禅子说道:“别的?” 这里就只有一道门,要出去不就得去看看门能不能打开吗? 叶笙歌使劲往地下一踏,整个地面发出砰地一声,但还是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发生。 紧接着,叶笙歌又往上面掠去。 片刻之后她回到原处,平静道:“看来我们除了杀了他之外,没有别的任何办法了。” 禅子想着这本来就是之前就该确定的事情,为什么你要这样费尽周章。 叶笙歌不知道禅子在想些什么,就算是知道,想来也不想回应,她只是平静的说道:“师父说过,雾山是由圣人的法则搭建的,任何超过朝暮境的修士来到这里面,这雾山都要崩塌,换句话来说,即便是这里面有朝暮境的修士破境进入春秋,这座雾山也要崩塌,到时候我们都会死。” “他是圣人,但现在境界也应该在朝暮境里,他要超过朝暮境,肯定也不行。” “既然都是朝暮境,那谁胜谁负也说不准。” 那位观主在修行世界里,是很重要的人物,他说的话,不论怎么样,都会有 人相信,有人听。 禅子说道:“你觉得一般的朝暮境就能让轻松破了你的符箓?” 这才是关键之处,即便那位圣人现在是个朝暮境,那也不是一个简单的朝暮境。 叶笙歌说道:“若是真到了要死的时候,大家一起死吧。” 说完这句话,叶笙歌再没有看禅子一眼,而是看向了那个已经从棺椁里站起身的言河圣人。 那位圣人走出了棺椁,禅子指间又生出了一朵莲花,他看着那位圣人。 言河圣人显得比之前又苍老了一些。 那棺椁是用特殊的还魂木做的,能够最大程度的锁住他的生机,但是也间接的把自己困在了里面,当年他是沧海境界的修士,自然不会怎么在意。 可现在境界已经掉了些,自然不会这么简单。 他们终究不是那种什么都不做,就想着去死的人。 所以禅子再次生出了一朵莲花。 叶笙歌显得要平静很多。 她之前已经毁坏了很多法器,但对她而言,都不重要。 她是道种,是这个世间很特殊的一个修士。 她看着言河圣人,平静道:“动手。” 不管言河圣人是什么境界,这场架,总是要打的。 禅子脚尖轻点,带着那朵莲花便掠向言河圣人。 叶笙歌已经祭出一件如同长矛一样的法器。 叶笙歌手里闪烁着光芒,一道道磅礴气机在掌心里生出。 看着言河圣人,叶笙歌毫无疑问的便一掌拍出,这一掌拍出,就好似大浪击打着海岸。 叶笙歌的强大毋庸置疑。 之前她便在外面,差点杀了重夜。 但在言河圣人面前,似乎并不是那么强。 因为言河圣人面对这样的攻势,只是卷了卷袖子。 然后有一股磅礴至极的气机便将叶笙歌打退。 与此同时,禅子和他的莲花到了言河圣人身前。 时机其实找的很好,但似乎对于言河圣人没有什么影响。 他一只手抓过那朵莲花。 然后那朵莲花,就开始在他手里片片凋零。 言河圣人抬起枯瘦的手,一把抓住禅子的衣领,把他扔了出去,平静道:“我即便是朝暮,你们又怎么和我比?” 这句话说的很现实,他即便是一位朝暮境修士,可是也在沧海里待过,自然不是一般的朝暮境能够应付的。 “你们好好迎接自己的命运便可,不要在想着做些别的事情。” 言河圣人看着已经倒飞出去的禅子,看着那个盘坐在地上的叶笙歌,然后说道:“你们要不是这种资质,我可能就真的把自己的所学都告诉你们了。” 仅仅是刚才的短暂相遇,叶笙歌便知道自己绝对是没有可能胜过他的。 不仅仅是因为他曾经在沧海里待过,而是这座雾山就是他弄出来的,这是他的家,既然是他的家,她怎么又有机会胜呢? 或许再多几位,就有可能。 叶笙歌坐在地上,看着言河圣人,平静道:“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吃了我,所以等到最后没有了办法,大家一起死。” 禅子从地上爬起来,听到这句话,想着之前叶笙歌说的那句话,原来这个大家一起死,不是说他们三人一起死,原来还有言河圣人。 可是这怎么做得到? 言河圣人看着叶笙歌,笑道:“你还有什么手段?” 叶笙歌没有说话,只是开始往拿出好几件法器,其中一些,就连言河圣人都有些动容。 那些法器出现之后,竟然便发出绚烂的光芒向着言河圣人而去,看来就是要引爆他们。 言河圣人脸上有些凝重之意。 他虽然能够胜过这些人,但是他已经很老了,站在这里,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生机,要是时间越久,他便越弱。 他虽然不太怕那些法器,但是法器隔着他和叶笙歌。 等到他来到叶笙歌身前,又要耗费多少时间? “我倒是想知道你有多少法器能够让你驱使。” 说这句话的时候,言河圣人正捏碎一件法器。 叶笙歌面无表情,只是片刻,她身前就出现了数十件法器。 她说道:“很多。” 是很多,但到底有多少呢? …… …… 风吹进登天楼,观主梁亦正翻看着一本关于雾山的古籍,忽然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梁亦不用转头,就知道是张守清来了。 张守清走到观主身后站定,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梁亦转过头,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张守清犹豫了片刻,说道:“山上的法器,少了。” 梁亦知道张守清说的是什么,他说道:“笙歌带走了一些。” 张守清自然知道能够没有破坏那座宝库的情况下带走那些法器的,只有用钥匙才行。 而钥匙一直都在观主这里。 张守清无奈道:“可少了很多?” “是多少?” “一半!” “一半?!” 梁亦站起身来,看着张守清,就连他都有些惊讶。 良久之后,他苦笑道:“这个丫头。”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一章 杀沧海 沉斜山是什么地方? 那是云端之下,山河里道门的第一道观,再换句话来说,那就是世间第一宗门,因为在绝对实力上来说,沉斜山也要比学宫更强。 沉斜山的那位观主,更是多年以来,公认的沧海之下第一人。 沉斜山的法器很多。 数量多到无法计算。 当那些法器的其中一半到了一个人手里,那会是什么样子的? 不知道。 因为这种事情没有发生过,没有哪一个强者用得了这么多法器,即便是痴迷于炼器的宗师,也是如此。 更没有人有这个机会。 不是谁都有那沉斜山宝库的钥匙的。 所以,叶笙歌可能是第一个能够拿到那宝库里半数法器的人。 她是道种,是年轻一代第一人,但也不会有那么无聊,可以用这么多法器,只是当初她去宝库里的时候,其实想和自己的师父,那位观主开个玩笑…… 是的,虽然她早已经是年轻一代第一人,早已经是沉斜山上无数年轻弟子仰望的存在,但不管怎么说,她都还是个年轻人,年轻人嘛,偶尔还是有些喜欢玩闹的。 原本开了个玩笑,等到她重新回到沉斜山的时候,就会把这些法器都放回去。 当然,她肯定要被自己那师父好好的说一顿。 至于能不能走出雾山这件事,她从来都没有想过。 她怎么可能会死在这里。 但不管怎么说,叶笙歌有这么些法器,已经是注定了的事情。 当她把这么多法器一件接一件的拿出来,然后以最简单的方式去阻拦消耗言河圣人的时候。 不仅是禅子,就连言河圣人都生出了很多异样的情绪。 他一只手捏碎又一件法器,然后往后退了几步。 看着叶笙歌,言河圣人很是奇怪的说道:“你不仅有趣,而且还很舍得。” 想来这个世间没有太多人有叶笙歌这样的性子,为了自己的性命,这么多的法器,说扔掉便扔掉了,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言河圣人不急着出手,这自然是很好的结果,叶笙歌也说了话,“只要我活着,这些都值得。” 这句话乍听起来没有什么道理,但实际上很有道理。 她是道种,境界又提升得如此之快,要了不多久便有可能成为一位登楼修士,再来些机缘,有可能就成了一位沧海修士,成为了圣人,那么这些法器又算得了什么? 即便她成不了圣人,但成为登楼境,这不是什么难事。 到时候她坐镇沉斜山,能让道门继续在这个世间保持着如今的地位。 那些法器毁坏的都有意义。 世间任何东西都有价值,毫无疑问,叶笙歌存在于这个世间的价值,要比别的很多东西要高。 所以她很淡然。 言河圣人看着这三个年轻人,然后有些惆怅的说道:“我读了不止一万本佛教,读了不止三千卷道藏,读了无数的儒教典籍,才想出来这个办法,你们为何不让我试试,我要是能成,这世间就多了一种可以长生的办法,那么我一定会被写在史书上的。” 禅子脸色苍白,之前他被言河圣人一招重伤,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他抬起头看着言河圣人,说道:“这本来就是邪路,莫说能不能成,即便真是如此,也没有任何道理让你尝试,这是在害人。” 禅子说的害人,不是说的他们三人,而是说的以后的禅子,以后的读书种子,以后的道种。 要是真被言河圣人走通了这条路,那么在此之后的那些人,便真要成了被人生生吃掉的东西。 禅子平静道:“死之前,我不会留下半点血肉。” 说这句话的时候,禅子神情平静,就好像这件事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一样。 言河圣人看着禅子,讥讽道:“如此不愿意成全我,不过这也没有什么用。” 说着话,他便再也不想等,而是平静的向前走去。 他虽然现在也是一个朝暮境,但并不是说,他没有了办法。 他微微招手,那棺椁里竟然生出了好几条藤蔓,就和当日海底生出的一模一样。 叶笙歌驱使法器自爆于半空,那条已经伸过来的藤蔓却是只被法器自爆产生的气浪往后推了推,然后就继续伸了过来。 叶笙歌神情平淡,只是御使着一件件法器自爆在空中。 很显然,这些法器用完之前,没有人能走到她身前。 只是即便她拿了沉斜山宝库的一半法器,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 …… …… 甬道尽头便是那座宫殿。 一夜苦行,李扶摇和青槐走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很是疲惫。 李扶摇握住青丝,看着前面那玉石阶梯,牵着青槐的手往前走去。 那盏灯笼已经被李扶摇收好。 玉石阶梯并不长,李扶摇也走得不快。 两人走了差不多一刻钟之后,却都停下了脚步。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各自眼里的问题。 原来两人走了整整一刻钟,那座宫殿还在远处。 这一刻钟,似乎都在原地踏步。 李扶摇没来由想起了当年在剑山崖下的那条小溪。 他说道:“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青槐觉得有 些意思,问道:“那你怎么解决?” 李扶摇想着当年在剑山崖下的那条小溪前,他只是不厌其烦的踏下了许多遍。 然后便到了岸边。 那么这一次呢? 李扶摇笑着给青槐说了这句话。 青槐不相信的问道:“你觉得那位圣人也会这么无聊?” 李扶摇想了想,说道:“也有可能的。” 这本来就该是无辜的猜测,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 青槐说道:“我可不愿意在这里无休止的走下去,要去你去。” 李扶摇笑着说道:“行。” 说了话,便要行。 在青槐的目光里,李扶摇开始一直往前走去,但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他总是不久之后便回到了她身边。 长此以往。 时间便过了足足两个时辰。 青槐看着李扶摇消失在玉石阶梯前的背影。 然后想着,等到他再次出现,她一定要劝劝他了。 可是等了一会儿,再看到李扶摇的时候,他却到了大殿门前。 李扶摇站在那大殿之前,看着青槐,脸上有些得意的笑容。 他很少在脸上露出这样的情绪,但现在自己面前的是自己最喜欢的女子,他露出来了,又怎么样? 青槐觉得他的表情有些欠打,但始终觉得有些喜欢。 往前走了几步,很快便到了李扶摇身前。 看着李扶摇,青槐问道:“是怎么回事?” “当年我在剑山崖下的那条小溪前就走了多达几百次,然后就走到了对岸,这里却只让我走了几十次,这个圣人的布置,实在是太简单了点。” 李扶摇看着青槐,笑着开口。 “哪里是布置简单,是从来没有人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这么傻在这样一个地方不厌其烦的走上数十次。” 青槐看着李扶摇,就好像在看一个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家伙。 李扶摇没多说啥,只是站在大门前,他推了推门。 门缓缓打开。 门开了,他走了进去,自然就能看到这里面的场景了。 叶笙歌正在驱使自己的法器一件又一件空中炸开,不同的颜色就空中呈现,就像是有人放了烟花一般。 李扶摇站在门口,看着这幅场景,有些意外。 禅子看了他一眼,叶笙歌更是连看都没有看他。 青槐看着很像是鬼的言河圣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在发问,但李扶摇没有。 自从进入大殿的第一时间,剑十九就已经掠了过去,然后草渐青也盘旋在他身侧。 那道磅礴剑气瞬间在法器自爆的时候,一剑斩向那藤蔓,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那一剑竟然是将那条藤蔓都斩了下来。 李扶摇提着青丝,看着那个如同鬼一般的言河圣人,问道:“言河圣人?” 叶笙歌有些惊异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李扶摇为什么能一眼看出言河圣人的身份。 言河看向李扶摇,感受着那道磅礴剑气,想着某件事,然后笑着说道:“不是剑胚,资质也不好,可才这般年纪就已经是太清,没有练几年剑,想来吃了不少苦。” 资质不够,哪怕是有无数机遇,都还是需要苦练的。 言河圣人现在虽然境界已经跌落到了朝暮,但眼光仍在,自然能够看出其中东西。 他说道:“可惜了,你要是个朝暮,再加上这个道种,或许还有机会,但一个太清,又能有什么办法?” 李扶摇没有反驳,只是说道:“我之前听旁人说,你是个无耻的人,和圣人一点都不沾边,我之前没有太有感触,现在来看,却是一点都不假。” 言河圣人想起一事,开口问道:“除去这三位,我在外面布下了个小机巧,你是怎么进来的,难不成你的剑能斩开?” 李扶摇摇摇头,说道:“我只是走了好几十遍而已。” 言河圣人一时语塞。 走了好几十遍…… 这是人做的事情吗? 这世间还有哪个修士有这么好的性子去走好几十遍。 李扶摇说完这句话之后,没有多说多做,便朝前递出了好几剑,斩开那些藤蔓,但剑始终落不到言河圣人身前。 言河圣人静静的看着李扶摇。 眼里没有什么情绪。 李扶摇站在叶笙歌身旁,平静道:“我答应了两人,要是你死了,我就在你的尸体上放些东西,但你既然还活着,我就只能请你去死了。” 言河圣人神情平淡,“看起来你死的可能要大一些。” 李扶摇提着青丝,那些青色的剑气就好像是一条条青丝落在剑身上,一剑下去,自然杀力极大,但不管怎么看,都很难取胜。 李扶摇看了青槐一眼,有些无奈道:“我没想过是这个样子。” 叶笙歌平静道:“他很厉害,但是拖一拖,我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李扶摇看着叶笙歌身前的那些法器,有些无语,要是不出意外,她说的拖一拖,自然就是用无数法器去拖。 李扶摇想着那位胡萧妖君或许已经入了雾山,微微蹙眉。 他看着叶笙歌,说道:“你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叶笙歌的压箱底的东西一向不少。 李扶摇不太相信叶笙歌没了办 法,哪怕对面面对的是那位言河圣人。 他倒是还有一张底牌,不过那张底牌早已经被李扶摇藏在最里面,是不到生死存亡之前,是不会拿出来的。 叶笙歌平静说道:“有,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都要死。” 李扶摇问道:“你不会要把自己炸了吧?” 叶笙歌斜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种蠢话,她一向不愿意理会。 那边言河圣人一把抓住剑十九,用力一捏,倒是没让剑十九破碎,只是那柄剑和李扶摇心神相连,被他捏住剑十九,李扶摇的脸色变得也有些苍白。 李扶摇很认真的看着叶笙歌,“我救你一命,过些时候得你救我了。” 叶笙歌说道:“先解决他。” 她没有问之后要发生什么事情,因为要是眼前这件事都不能解决,没有任何可能去谈之后。 言河圣人看着这个贸然闯进来的年轻人,漠然道:“我很想知道,你有什么手段。” 李扶摇说道:“我打不过你,我找个人和你打。” 听着这话,不仅是叶笙歌,就连禅子都看向李扶摇。 自从当年李扶摇和朝青秋在青天城有过闲聊之后,谁都知道朝青秋对这个年轻人有些看好,既然有些看好,会不会在他身上留下些什么。 禅子和叶笙歌都知道,在李扶摇返回山河途中,曾经斩出过登楼一剑。 那无疑就是那位剑仙的手段。 叶笙歌皱眉道:“这里只能朝暮。” 只能朝暮,所以一切朝暮之上的事物都不能行。 李扶摇看着她,仔细想了想,然后说道:“差不多了。” 叶笙歌不说话了。 李扶摇看着言河圣人,神情平静,“想来,前辈也很想和一位圣人交手的。” 言河圣人听到这句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然后他忽然感受到一股磅礴至极的剑气在李扶摇的身体里生出。 与此同时,那柄剑十九开始发出剑鸣声。 言河圣人心知不妙,整个人不管不顾,直接往前掠去。 叶笙歌同时祭出好几件法器,在空中炸开。 禅子也是在指尖生出一朵莲花,推了出去。 青槐和顾缘也是纷纷出手。 这好几道磅礴气机,不是为了杀人,只是为了拦一拦言河圣人。 数道气机拦在言河圣人身前,只是被他伸手一扒,便纷纷碎裂。 他很快便要掠到李扶摇身前。 可片刻之后,从李扶摇身体里,忽然走出来一个白袍男子。 他一身剑气磅礴不已,即便境界只在朝暮境,但也足以让人觉得骇然。 他微微伸手,青丝落到他手里。 如果说青丝之前在李扶摇手里算是利器,在这个男子手里的时候,便更强了些。 那个白袍男子看着眼前这个枯瘦的像一个鬼一样的言河圣人,只是轻声道:“原本以为还能和你多走一段路,原来缘分到了这里便没了。” …… …… 禅子看着一身剑气的白袍男子,站起身来行礼,叶笙歌没有说话,但也很凝重。 禅子当日便在白鱼镇,那一日虽说朝青秋一剑开天幕是最为引人瞩目的景象,但除此之外,这个白袍男子一人斩杀好些登楼,更是逼退观主梁亦的场景,依然让人难以忘怀。 言河圣人第一次觉得有些难受,他看着这个男子问道:“你是谁?” “白知寒。” 之前言河圣人说,可惜李扶摇不是一位剑胚,那是因为在这世间六千年来,就没有出过一位剑胚,而这世间最后一位剑胚呢? 就是白知寒。 六千年的白知寒,距离沧海仅此一线,现在即便在朝暮,也不见得会输。 言河圣人不是什么孤陋寡闻之人,他自然知道那位剑胚的名字,但是为何会在这个年轻人体内出现这样一道剑气。 这让他很不解。 若放在以往,他挥手即可灭。 但现如今,他和白知寒的状态相比,好不了多少。 说不准了。 白知寒提着剑,转头看着李扶摇,脸上竟有些笑意,“我以为我至少能陪你走到登楼,为何你这么急呢?” 李扶摇有些无奈,“遇见了位伪圣,没办法了。” 白知寒一挑眉,“伪圣?” “我这辈子,还没有杀过沧海。” 随着这句话说出,整座大殿,剑气纵横! —— 今天月没了,明天还有月。 又是一个月夜。 朝青秋站在湖边,身旁是青天君。 青天君看着朝青秋,认真问道:“你对李扶摇怎么看?” 朝青秋平静道:“有望沧海。” 青天君说道:“你看好他?” 朝青秋点点头。 “那你为何什么都没做?” 朝青秋说道:“我要做些什么?” 青天君一时语塞,“你真的什么也不在乎了?” 月光落到朝青秋的脸上,青天君看着他生出笑意,他说道:“他被白知寒视作传人,自有白知寒帮他,我操心做什么。” 青天君诧异道:“这又是什么手段?” “这是传承。” 正文 第五百一十二章 此生最后一剑 大殿里剑气充盈,锋利意味充斥在所有人的感官里。 白知寒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都不曾看到过沧海风景,但在那个年代,若说是谁还能有能力在登楼杀沧海,除去白知寒之外,再无另外一人。 但这也不过是猜测,因为白知寒即便到死的那一日,也没有机会想对沧海出剑。 但他是谁,他是白知寒,是这个世间最后一位剑胚,光论剑道资质,六千年来,无人能出其左右。 即便是现如今的剑仙朝青秋,在面对着这位剑胚的时候,也不能说他的剑道资质要胜过剑胚白知寒。 青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入鞘,那柄剑就这样随意被白知寒悬在腰间,若不是这大殿之中已经生出一道又一道的青色剑气,就好像是一条条青色布幔笼罩大殿之中,恐怕没有人会觉得白知寒有多强。 言河圣人那双满是沧桑的眼睛里,看着这位早该死了许多年的剑胚,他自然知道白知寒是谁,知道这位剑士一脉最后的剑胚是那种真正可以说得上天才的人物。 他的天资,不说他,就连绝大多数的什么禅子道种读书种子,都要不及他。 可你现在就是个死人,仅凭一道剑气,如何胜我? 言河圣人看着这个藏在李扶摇体内的剑气,冷笑道:“我早已经登临沧海,是这世间最强大的修士,你如何和我比?” 白知寒不想多说话,只是说道:“我腰间一剑,有什么便斩什么。” “沧海又如何,生死参不透,想着如此手段来苟延残喘,你这般的沧海,若是我还活着,见一个便杀一个。” 白知寒神情冷漠,声音冷淡。 言河圣人漠然道:“倒是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本事。” 白知寒不愿意再废话,他这最后一道剑气,是当日在白鱼镇一战之后,他留下的最后东西,原本以为要等到李扶摇走到春秋或是登楼之时,才会用得着,谁知道现在离白鱼镇不过才几年时间,李扶摇便已经遇到了生死之难。 不过这既然找的是一个伪圣,白知寒也觉得并无大碍。 他这一辈子,同境之争不曾败过,就连越境之战,也几乎全胜。 唯独没有杀过沧海修士。 不管是鼎盛时期,还是现在已经掉落境界的沧海。 现在有了机会,除去出剑之外,再无别的好说。 青丝之前被他重新归鞘,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白知寒想要完完整整的打完自己此生最后一战。 他的尸骨已经在当初那场大战中彻底毁去,这也就是说,今日之后,不管是世间无敌的朝青秋,还是别的什么人,再没有可能能让他重现世间。 所以这一战,定然就是他在人间留下的最后痕迹。 青丝脱离腰间,悬停在白知寒身旁。 剑在鞘中。 但锋芒之意,无法掩盖。 既然是最后一战,还是面对一位曾经的沧海,白知寒不愿意败。 无数剑气在他身侧萦绕。 言河圣人终于生出了惧意。 世间修士,只有剑士剑气,最难应付,同为沧海,那些云端圣人不敢去招惹朝青秋,同为登楼,老祖宗许寂全盛之时,也没有人但敢招惹。 现在他和白 知寒同为朝暮。 眼前这位是剑胚,自己曾是圣人。 白知寒摊开手,说道:“最后一次了。” 声音寂寥,有些伤悲。 李扶摇看着这幅场景,微微蹙眉。 白知寒爽朗一笑,“无妨,你日后登临沧海,便还了我的恩情。” 李扶摇不说话。 就在这片刻之间,无数剑气起于白知寒身前。 无数锋利的剑气席卷而去。 白知寒已经前掠而去。 青丝悬在他身侧,跟着白知寒前行。 言河圣人神情凝重,像是他这样的人物,举手投足之间自有深意。 白知寒的白袍随风而动,他那张脸上,全是快意,快要临近言河圣人之身,指尖有无数剑气生出,数道青色的绚烂光华在他指间生出,犹如实质的剑气瞬间绽放。 整座大殿里,到处都是剑气。 言河圣人大袖一卷,无数星辰生灭在衣袖里演化。 白知寒的剑气临近大袖,大殿之间,响起一道尖锐至极的声音,这声音乍一听,有些难受,但片刻之后,在场的几个人都看到了那些剑气落到大袖里。 紧接着白知寒皱了皱眉,脚下往后退去几步。 无数剑气碎裂在前,就像是有一柄剑碎在了这里,无数碎片到处乱飞。 剑气碎裂,落到某些地方,都留下了不少痕迹。 白知寒的剑气之盛,恐怕,真的难以衡量。 言河的衣袖被斩落一些,但他不在意,他往前走了几步,就要直接撕碎白知寒。 白知寒神情不改,直到此刻,才伸手握住了青丝剑柄。 青丝剑悬停在白知寒身侧。 之前是竖着的,现在是横着的。 随着一道青色光芒闪过,青丝剑被白知寒从剑鞘里缓缓拔出。 剑鸣声大作! 白知寒剑道修为到底如何,世人早已不知,即便知晓,或是存于书中,哪里有他出剑来得直接? 青丝出鞘之后,瞬间一剑掠向言河圣人。 磅礴剑气肉眼可见,白知寒一剑递出,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似乎一顿。 这位世间最后一位剑胚,一剑之威,便远胜他们几人。 “你何时出剑有如此光景?” 叶笙歌看着前方,平静的开口。 李扶摇一怔,然后说道:“这一剑,少说也得百年光景了。” 这句话说的没有任何问题,这看起来是白知寒以朝暮境递出的一剑,但实际上这是白知寒几百年里对于剑道的感悟,那里面蕴含里白知寒无数的剑道精妙之处。 岂是简单的朝暮一剑便可以解释的。 无数磅礴剑气随着这一剑而去,白知寒更是在剑气尚未消散之时,递出第二剑。 言河圣人不管怎么说,都是曾为圣人,怎么也大意不得。 剑气滚滚而去。 言河圣人脸色难看至极。 几个年轻人他自信可以应对,可是眼前这一位剑胚,这一身剑道修为,如何应对? 剑光生出。 耀眼至极。 李扶摇忍不住赞叹道:“真是极好的一剑。” 白知寒哈哈大笑,随意 挽了个剑光,无数磅礴剑气在身侧呼啸而去,遥遥看去,就像是生出了一道青色的海浪。 言河圣人双袖一挥,斥去无数剑气,在短暂的时间里,他脑海里便开始推演出来无数种方法避过此剑,但那都是在他境界尚在沧海的时候才能应对的。 可现在他不过是一个朝暮境。 自然没法应对。 在须臾之间,那一剑已经落到了他胸前。 言河圣人骤然之间,猛然后退,之前那处悬挂着有一副画像的墙壁本来已经出现了个窟窿,现如今随着他后退,更是整片墙都已经倒塌。 可这还不算完,随着他往后去,那道剑气直接撕裂了一片墙壁。 这座大殿被这一剑轰然击碎。 白知寒顺着那道豁口处掠了出去。 这座大殿就这么被一剑斩开了一大个口子。 李扶摇站在原地,有些失神。 青槐神情不改。 禅子眼里则满是感激之意。 至于顾缘,心有余悸。 李扶摇回过神来,这才扫视了周围一圈,然后发现了那具棺椁。 等了片刻,李扶摇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棺椁之前,低头去看,看那后半本手札可否在其中。 可棺椁里空空荡荡,哪里有什么手札? 李扶摇喃喃道:“怎么回事?” 他进入雾山之后,找到那半本手札,在最后,上面写有世间不幸一句话,然后他便想着找到后面半本手札。 可是手札呢? …… …… 一剑之威,言河圣人疯狂的倒退而去。 而白知寒则是持剑相追,没有半点的犹豫。 一前一后两道身影落到甬道之上。 白知寒持剑而立,眼前的言河圣人,身前衣衫都已经破碎不堪,甚至在他枯瘦的身子上,都生出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言河圣人的面容扭曲不已,“白知寒,你如此不依不饶,我便要你再不能看一眼这世间!” “早已经看够了,不看便不看了。” 说着话,白知寒青丝向前一抛,那柄剑瞬间在空中急速掠过。 带着一股凌厉剑气。 言河圣人本来便好似厉鬼,到了这个时候,便更是如此了。 他两只手在胸前结印,整座皇宫风起云涌,好似炼狱一般。 当年言河圣人布置这个地方,早已经有不少布置,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意做。 青丝掠向前处,卷起的剑气疯狂涌去。 重夜站在远处的玉石阶梯上,看着这一幕,皱着眉头,并不理解。 他之前一直被困在这玉石阶上不得而出,直到此时,那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的掠来。 可这两道人影是谁? 一个枯瘦如鬼,一个提剑,气势如虹。 青丝剑被言河一卷袖,便倒转回来。 白知寒哈哈大笑。 天地之间,倒灌出一道青虹。 剑气在这里轰然炸开! 这座皇城上面是什么,是一片海! 这剑气此刻便分开海浪,直刺雾山上空。 白知寒此生最后一剑,如何是仅此而已?!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三章 早该死去的两个人 当那道气冲斗牛的剑气从海里生出,掠上云霄之时。 无数在海面上的修士都怔怔出神。 言乐神情激动,看着这一剑,这位剑士,忍不住喊道:“是哪位剑道前辈?!” 和言乐一般激动的,还有许多用剑的野修。 风吕看着这一剑,还是往海里看去。 这一次雾山开启,进入其中,虽然后来多了许多野修,但实际上,谁都清楚,雾山里剑道修为最高的,除去李扶摇,没有别人。 可是李扶摇纵然是奇才,练剑不久便已经走到了太清境,可太清境,能有如此威势? 这一剑,光看威势,便至少也在朝暮巅峰。 是了,雾山不许朝暮境之上的修士进入,这只能是在朝暮巅峰了。 可如此一人,到底是谁? 无数人除去心神激荡之外,更是生出了许多别的心思。 剑山重开,便出现了一场闹剧,虽然最后仍旧解决,但其实没有多少修士看好这座剑山能够成为抗衡儒教和道门的又一宗门。 哪怕身后有朝青秋站着。 可是自从剑山重开之后,这世间多出了许多他们平日里不知道的剑士,这些剑士,虽说还不能让剑山从此便能够凌驾于儒教和道门之上,但总归是能够让人看到希望的。 有些剑修之前不敢去剑山,但在此时看到此剑之后,谁说不会生出些想法? 像是他们这样的修士,要是说什么朝剑仙那样的人物,实在是离他们太过遥远。 倒是这般境界比他们高一些,但高不了多少的剑士。 才让他们多些安稳感。 那个之前一直显得话有些多的野修转头看着自家师父,那个中年野修笑问道:“想着学剑了?” 那道剑气犹存,但是自己师父的这番话,显得更为凌厉。 那野修干笑道:“哪能啊?” 中年野修一笑置之,并不多言。 在远处,有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海上,他站在远处,神情平淡,但一身气势,让周遭的人都离他远了些。 而在更远处,有个一身白衣的男子踩在一柄剑上,远远观望,觉得有些无趣。 当然没有任何人看见他的身影。 片 刻之后,他御剑远离此地,在天边生出一道白虹。 这座雾山不小,他说要来看看,就是要来看看,而不是给某人保驾护航来了。 不多时,他便来到那竹林里,落到了那间竹楼面前。 再不多时,他进入到了谷底。 看着那一鸡一犬,白衣男子神情平淡。 鸡犬不敢有所动作。 白衣男子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那间茅屋外,在一处墙缝里拿出了一本手札。 看着上面的句子,白衣男子皱着眉头,“胡言乱语。” …… …… 海水之中,甬道之前。 白知寒最后一剑,斩落那言河圣人一只手臂,被言河圣人一掌打中胸口。 白知寒身形倒退,整个人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他本来就是一道剑气而已。 白知寒提着剑,神情平淡,“圣人不过如此。” 言河圣人神情漠然至极,他片刻之间便到了白知寒身前,仅存的一只手按住白知寒的脑袋,想着生生将其捏爆。 白知寒神情淡然,平静道:“不过半剑,另外半剑,交给他了。” 说话之间,青丝剑脱手,掠向在甬道尽头的李扶摇手里。 李扶摇握住青丝,看着前面光景,一言不发。 白知寒笑道:“今日之后,青丝便算是你之物了。” 随着言语,白知寒被言河圣人生生捏爆,化作剑气,又将言河圣人击飞出去。 此时此刻,已经是重伤的言河圣人站在远处,神情依然不变。 李扶摇提剑之后,来到甬道之中。 青槐站在叶笙歌身旁,来到远处,看着这幅场景,挑眉说道:“我觉得他便是世间最好的男子。” 叶笙歌扭过头,说道:“与我何干?” 青槐十分认真的说道:“不要和我抢。” 叶笙歌淡然一笑,并不多说。 禅子就在不远处,听着这番话,觉得有些意思,但并未深究,顾缘站在他身旁一侧,禅子摸了摸她的脑袋,想着总算是活了下来。 顾缘有些自责的说道:“我真有些没用。” 禅子说道:“你还年轻,过几年便好了,倒也不必自责。” 青槐看了一眼在远处的重夜,然后随口说道:“他救了你的命,你要记着他的好。” 叶笙歌蹙眉道:“什么意思?” 之前青槐才说过不要和她抢,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青槐想了想,还是坦荡说道:“他马上要遇到麻烦了,所以……” 叶笙歌本来便是个洒脱的性子,并未多说,她只是点了点头。 自从开始修行以来,她便被说成道心透彻,对万事万物她都没有什么想法,一心修道,除去对桃花情有独钟之外而已。 对李扶摇,她全然没有过什么男女之情,之所以能和李扶摇做成朋友,不过也就是经历了生死。 剑山相遇,洛阳城相遇。 相遇就是有缘。 但缘不在情。 是啊,这世间又有谁能让她看上呢? “竭力而为。” 说了这句话,叶笙歌便不再多说,她想了想,就坐在玉石阶梯上,看着这接下来的一战。 一身白裙的叶笙歌,此时此刻很像一个乡间的姑娘。 安静不已。 片刻之后,青槐也坐下了。 她一身青衣,有种说不清楚的气态。 两人坐在一起,就像是两朵花,各有千秋。 但偏偏想着分出个高低。 李扶摇提着青丝,已经递出了好几剑,偶有建功,在言河圣人的身上留下了好几道伤口。 这位贯通三教的圣人,终究是被白知寒的剑重伤,现在只怕连一个普通的朝暮境都不如了。 他喘着粗气,身上更是有金黄色的鲜血流出。 像是一条老狗。 凄惨不已。 李扶摇举剑往前,一剑刺中言河圣人的胸口,剑尖入体,带起一大片血肉,他问道:“后半本手札呢?” 言河圣人先是一顿,继而大笑,他冷漠笑道:“你想知道六千年前的真相,你杀了我,就一辈子都别想知道了!” 李扶摇哦了一声。 剑尖继续挑开一块血肉,露出白骨。 “这世间总不会只有你一人知道。” 李扶摇看着这位丧心病狂的圣人,平静道:“你早就该死了。” 说着话,他举起了剑。 正文 第五百一十四章 我们手里的东西 一剑落下去,杀了人,自然什么都解决了。 青丝归鞘。 言河圣人颓然的低下了头。 很难相信,这个一直都想着长生的圣人,竟然有一日会死在这里,而且死法更是让人想不到,他是被一个年轻人杀死的。 那个年轻人境界不高,天资不高,什么都不高。 可能长得也不高? 这当然是个笑话。 言河圣人的生机淡淡流逝,李扶摇提着剑,看着生机还未消失的那位圣人。 平静说道:“我原本以为,你在要死之前,怎么都会说点有意义的话。” 言河圣人呵呵一笑,显得很是费力,“旁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怎么说我也是个圣人,怎能这么俗?” 李扶摇挑眉道:“你把自己最后的归处安排在这里,还不俗?况且你也不是圣人。” 言河圣人抬起头,平静道:“真圣伪圣都并无差别,再说了,这世间还能找出真圣了?” 或许是因为自知要死,言河圣人的情绪显得什么平静,终于让人看到了些沧海修士的气态。 李扶摇看着他的眼睛,真诚的说道:“所以你还不告诉我那本手札在哪里?” 言河圣人叹了口气,似乎觉得很是疲倦,只是不管再如何疲倦,不久之后,他都要永恒的离开这个世间了,这样想起来,现在的疲倦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离开的方式有几种,这是他最不愿意选的那一种。 “我就在这里,手札里是什么我都知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呢?” 言河圣人认真的看着李扶摇,眼里很平静。 “我还想过一种可能,便是杂糅三教,加上妖族血脉,最后去修行剑道,可能便能找到这真正的长生之法。” 这个时候的言河圣人,神情平静至极,就像是一个还在惋惜自己将死,要做的事情却没有做完的普通人。 “你虽然并未妖族血脉,但怎么也是个剑士,我一生学贯三教,传你衣钵之后,你便能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如何?” 言河圣人言辞诚恳。 仿佛有某种魔力一般。 这种关乎长生之类的东西,放在任何一个修士面前,都是极大的诱惑,即便是选择了拒绝,那也不会像是李扶摇这样。 李扶摇看着他,眼神却清明不已。 言河圣人有些颓然的说道:“你为何不信我?” 今日之事,完全都是李扶摇,要不是他从玉石阶上走到大殿前,要不是他进入大殿,要不是他体内那道白知寒的剑气,要不是他…… 要不是他。 现在言河圣人指不定已经有了一炉丹,以禅子读书种子和道种炼制。 长生已经近在眼前。 他这辈子从修行开始,便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谁知道到头来,竟然败在了一个年轻人手上。 李扶摇说道:“我对长生有想法,但对你说的话,一点不相信,一个为了长生可以不择手段的伪圣,有什么能够让我相信的?” “你不是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你也说你不是一般人。” 言河眼神复杂,他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很奇怪。” 李扶摇说道:“我保证,你告诉我手札的事情,我看起来就要好很多。” 言河圣人笑了,笑容满是轻蔑。 “你不觉得这种事情要让你自己去看看好好找找,体会到其中的绝望才好?” 李扶摇不再说话。 话已至此,再无可说的了。 言河圣人看着他,伸出仅有的一只手,想要按在李扶摇的肩上,李扶摇却往后面走了几步。 言河呵呵一笑,身形缓缓消失。 至此,世间再无言河。 李扶摇扭头走出甬道,发现青槐和叶笙歌都坐在那玉石阶上。 李扶摇看向禅子,禅子对其微微一笑,认真行礼道:“多谢李施主救命之恩。” 那道剑气是从李扶摇身体里出来的,最后是李扶摇杀的言河圣人,所以说是李扶摇救了他们的命,这一点都不假。 李扶摇微微额首。 然后便坐到了青槐身旁。 他喜欢的是这个女子,自然是要坐在这个女子身旁才好。 要不然,谁知道青槐会想些什么东西。 不过才一坐下,李扶摇就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叶笙歌看着远处,神情平静,青槐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怎么了?” 李扶摇小心翼翼的问道。 青槐说道:“妖土的天气不好,但下雪的时日很多,你喜欢雪,在妖土待着,也很开心才是。” 这句话没头没脑,让人很难理解。 男女之间,若是互有爱意,女子即便性情有所变化,男子都应当会生出很多解决办法的。 只是李扶摇或许对男女之事不是太了解,他有些想不通。 禅子看着这幅光景,脸上有些笑意。 妖土雪多,李扶摇喜欢雪,大概都是废话。 说到底,还是想着以后能多见,在一起不说话,也是有意思的。 不过有些隐晦也就罢了。 叶笙歌再如何道心通透,再怎么对这些事情没有感触,听到这话,也有些不舒服。 她站起身来,看着远处,随口问道:“你要遇到麻烦,是什么麻烦?” 问到这件事,李扶摇有些难受,这才好不容易解决了言河圣人,但马上他便要遇到一位大妖。 那位大妖带着愤怒而来,自然不是那么好应对的。 而且怎么看,胡萧比起来言河,都要强出很多。 一位是垂垂老矣的圣人,一个是正值壮年的大妖,不管怎么比较,都可以在这里看出高下。 只是现在需要叶笙歌帮忙,李扶摇并没有藏着掖着,该说的话,全部都说了出来。 叶笙歌皱了皱眉,当时李扶摇斩杀胡月的时候,她便有想过,要是斩杀胡月之后,那位大妖会在雾山之外等着李扶摇,可怎么都没有想到,胡萧竟然已经进入了雾山。 而且看样子,就在海面之上,李扶摇要是出去,遇上那位大妖,九死一生。 即便那位大妖也在朝暮境,比起来言河圣人,他自然会更强。 应付一个言河圣人都那么困难,更妄论应付一个大妖。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位大妖不像是言河圣人,没了能力恢复沧海境界 。 胡萧即便是落到了朝暮境,等到他想要恢复到沧海境界的时候,一样能够恢复。 那到时候就是拉着整座雾山的人陪葬而已。 一位大妖,想来不会太在意这种事。 叶笙歌说道:“的确是大麻烦。” 青槐知道叶笙歌在担忧什么,她说道:“他不敢。” 他不敢。 什么不敢,有什么是一位大妖不敢做的? 当然有,只不过少。 胡萧不敢拉着雾山的全部人陪葬。 人族修士他可以不在意,妖族修士他也可以不理会。 即便是重夜,也不是什么大事,因为他的那个父亲,不止一个子嗣,死了重夜,只要胡萧给的足够多,一样可以解决问题。 可是青槐不行。 她死了。 青天君要他死。 这件事毋庸置疑。 而且不止是他死,还有他全家都要死。 青槐看着叶笙歌,很是平静,有这样一个父亲,青槐自然能够不在意很多事情。 叶笙歌也是聪慧的人,很快便想通了言下之意。 她看着青槐,然后说道:“也是大麻烦。” 即便胡萧不恢复境界,光是在雾山,他便是无敌的。 叶笙歌看着李扶摇,眼里有些惋惜,“可惜了,那位剑胚。” 李扶摇笑了笑,没有什么后悔的意味,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外物,修行总归要靠自己,那么,生死也该掌握在自己身上。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什么传承,是为了一本手札,手札没有找到,我觉得我需要去找一找,即便找不到,我也可以找点别的,我离朝暮境已经很近,我希望在他找到我之前,我先走到这个境界。” 这座皇宫里自然不会只有那么一座宫殿,还有些别的地方,那些别的地方,很可能有言河圣人的传承。 至于李扶摇,自从知道胡萧来到雾山之后,他就知道,这件事瞒不住。 当日他杀人,看到的人太多了。 胡萧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 叶笙歌没有说话,只是拿出来一件法器,之前她丢了许多法器,但是有些被她放在了后面。 她拿出来法器叫做寻宝盆。 对的,就是一个盆子。 乍一看,和别的盆子没有任何不同。 要是说不同,可能就是这个盆子要更破一些。 没有多少人知道,叶圣的那个镇妖碗也是个破碗。 把寻宝盆摆到李扶摇面前之后,叶笙歌说道:“看见好东西,它会亮。” 这是多余的说法。 李扶摇没有客气。 拿起这个盆子之后,便往前走了去,“我找到好玩意给你留着。” 他知道叶笙歌喜欢那些有意思的法器,所以说了这句话。 叶笙歌没有说话,她把目光落到了重夜身上。 青槐被李扶摇牵着,往前走去。 很快便消失在了叶笙歌的视线里。 禅子来到道种身旁,笑道:“李施主救过小僧,小僧自然要有所回报。” 叶笙歌说道:“他只要见了你,你跑不了。” 正文 第五百一十五章 朝朝暮暮好了 禅子知道叶笙歌的性子,因此并不在意,他只是有些疑惑的说道:“看起来你一点都不担心这件事。” 叶笙歌说道:“既然不能躲,怕什么?” 禅子感慨道:“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涉及生死,总归是件大事。” 叶笙歌平静的看着禅子,“就连你也看不透生死?” 禅子摇头道:“言河圣人有句话说的好,谁也不想死,他不想,小僧不过才活了几十年,自然也不想。” 禅子的这个答案很是普通,在禅子嘴里说出来,即便有些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禅子说道:“说起来,他真的不太好过,这里的修士都想杀他,等着他受伤,即便有你,也有人会尝试,现在倒好,那位妖君要出手,这就是最大的劫难。” 叶笙歌听着这番话,觉得有些意思,她挑眉道:“依着你看,经过这般磨难,成就是否会更大?” 禅子从来没想过叶笙歌会问这个问题,他有些意外,但很快便说道:“即便如此最后一步也难。” 他说的难,自然是有些更深的意思。 他们都是年轻修士里的翘楚,知道的事情比旁人更多,修行里的很多秘密,对他们来说,都不算是秘密。 叶笙歌听到这句话,没有什么表示,依着她的性子,对这些一向都不太上心。 “我没有朋友,唯独这一个。” 叶笙歌伸手在怀里拿出一朵桃花,随意别在发间,不再说话,只是缓缓向重夜走去。 禅子莫名觉得叶笙歌有些问题,他问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叶笙歌转过头,平静说道:“我在想,要是雾山塌了,是不是所有人都会死。” …… …… 这座海底的皇宫,依着洛阳城的皇宫建造,除去那座大殿之外,还有别的宫闱,李扶摇去过皇宫,就是洛阳城里那座,当然还是少梁城里的那座。 虽然没有全部逛过,但是之前说书为生的时候,他也说过很多关于公主和民间读书人的故事,知道那些故事,大多数都发生在湖畔,所以带着寻宝盆,李扶摇便径直去了宫里的湖畔。 青槐被他牵着,两人走的很快,因此很快便来到了那湖畔,在凉亭下站着,石桌上就有一件品阶不错的法器,李扶摇拿起来之后,发现是一支玉簪子。 于是便随手别在了青槐的一头青丝上。 言河圣人的洞府,也就是这座雾山,这些年来,开启的次数不少,但那些所谓的圣人住所,都不是真的。 言河圣人真正的住所,只有集齐了三教最为出彩的年轻弟子鲜血才能打开。 所以这座真正的圣人洞府,这才是第一次被打开。 里面的法器,真不在少数。 青槐别着簪子,看着湖面里自己的倒影,问道:“好看吗?” 李扶摇认真点头道:“你自然好看。” 世间的男子,不见得都是牙尖嘴利的,当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只要认真的夸对方好看,那也就行了,基本上都没有多大的问题。 果不其然,青槐微微一笑,果然很是满意。 李扶摇看着湖面,说了几句之前言河圣人死之前和他说 的话,“三教合一,再加上妖族血脉,最后练剑,我不认为能够走到尽头。” 青槐点点头,“他是个疯子。” 她知道的不多,但从之前那些事情里,就让她得出结论。 她喜欢一个人和讨厌一个人,显得很是直接。 就像是之前她说她要打吴山河一顿一样。 李扶摇说道:“他能把三教合一,融会贯通,也是了不起的成就。” 青槐不想在这件事上深究,她只是说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很显然,在这之前,她便一直在为李扶摇担忧,担忧的就是李扶摇的生死。 他要是死了,怎么办。 这件事青槐没有想过。 因为她不能接受。 “你能有什么办法呢?” 李扶摇看着青槐的眉毛,觉得很漂亮,眉如远山这种说法,放在青槐身上,很相称。 “我死了,我爹会知道。” 李扶摇难过道:“你死了,和我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青槐的生死自然能够影响到很多事情的发生,青天君到时候动怒,指不定连李扶摇一起都杀掉了,要是朝青秋都动怒了,两人一番生死相搏,到时候便不是简单的两位沧海之间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便是人族和妖族之间的战事。 说不定因为青槐的死,间接导致人族和妖族战事重开了。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青槐的性命很重要。 李扶摇说道:“他很强,可我不会死。” 说完这句话,留下还在凉亭里的青槐,李扶摇沿着湖畔来到了一间大殿里。 这间大殿,应当是为某位公主所建。 里面的布置,全部都是按着女子闺房来的。 雾山里一直都只是言河圣人一个人而已,他即便建造了这样一座皇宫,也没有想过要找几个女子来填充宫室。 所以这个地方一直都空着。 李扶摇来到梳妆台前,看着那上面摆放着的女儿梳妆之物,都是些法器,且品阶不低。 李扶摇本着宁滥勿缺的精神,把这些东西都给收了起来,然后在桌上看到了一行小字。 字迹和言河圣人一般无二。 上面随意写着言河圣人的一些想法,如何三教贯通,如何才能长生。 字迹潦草,多是一些设想,并不严谨。 李扶摇很快便移开视线,看向了别处。 在这间大殿的别的地方,还有一件长袍,上面光华流转,看着应当是一件法袍。 李扶摇想起胡月身上的那件法袍,想了想,也将其收好。 收好法袍之后,再看别的什么,就真的再没有什么了。 李扶摇笑了笑,走出大殿,准确去往别的地方。 青槐还站在凉亭下,看着李扶摇沿着原路返回,她这才指着湖中某处,说道:“那里有柄剑。” 李扶摇定睛一看,那远处湖里,果然有柄剑。 李扶摇说道:“言河圣人既然有这个设想,难不成还练过剑?” 青槐没有什么话说,只是按住腰间的那只角,想着一旦有什么事情,她一定会告诉自己爹,李扶摇非要活着 不可。 这只千里传音,本来就是她的保命法器。 “我爹进不来,但是我爹有很多属下。” 青天君担忧青槐的生死,所以派了许多妖修进入雾山,仔细一算,真的不在少数。 “他们至少有一半人,是绝对效忠我爹的,到时候我让他们出手,多些胜算。” 李扶摇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眼前的这个女子都不会在意,所以就直接闭上了嘴巴,往湖里掠去。 他虽然已经有了不少剑,但是,一见了剑,李扶摇便要想着带走,即便自己不用,也不能让剑蒙尘。 除去皇宫大殿,别的地方,还真没有什么机关。 所以李扶摇很轻易的便把那柄剑拿了回来,剑身雪白,锋利异常,光是看着那柄剑,便该知道这材质不凡。 李扶摇看到这柄剑,便想起了小雪。 青槐问道:“送给我?” 李扶摇有些意外,问道:“你想要?” 青槐点头说道:“我带着剑,以后好随时刺死你。” 李扶摇觉得有些无奈,“为什么?” “省得你和别的女子眉来眼去。” 李扶摇知道这个世间的女子,大多都不愿意讲道理,自己娘亲是这样,青槐也是这样,想着想着也就释然了。 他把剑递过去。 青槐随意接过,然后就收了起来。 “我离朝暮还有最后一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跨过去。” 青槐难得安慰道:“不要急。” “不得不急了。” 李扶摇笑着说道:“我不太想死,所以我决定就在这里破境。” 青槐有些惊讶,“你怎么破?” 剑士破境和其他修士破境一直都不太相同,每一个境界要遭受的苦难,比三教修士都要多的多,纵然这也是战力为何要冠绝山河的原因。 “从太清到朝暮,我只需要把灵府里的剑气往经脉里卸去,然后再重聚灵府,冲开那道门,就能破开,只是我身体好像出了点问题,灵府里有缺口,而且还有两座伪灵府,其中一座是我自己演化的,另外一座则是魏春至夫妇直接替我演化的,那里面还有些剑气,只要我能把那些剑气都带走,十有仈Jiǔ都能成。” 青槐说道:“听起来不简单。” 李扶摇点头道:“是的,动辄便会修为尽废。” 青槐摇头道:“我觉得你不要这样。” 李扶摇没说话。 青槐看着他的眼睛,表达的情绪很是简单直接,不要这样。 李扶摇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子眼里的情绪,有些纠结。 “我会没事的。” “我不许。” “你这又是不讲道理。” “说了,女子不用讲道理。” “可我的女人要讲道理。” 李扶摇认真的看着青槐,平静道:“讲道理不是什么难事。” 青槐摇头道:“现在很困难。” 李扶摇说道:“我前面那么多困难都走过来了,不会败在这里。” 青槐还有句话没有说,倘若败了呢? 败了如何朝朝暮暮? 正文 第五百一十六章 假如雾山塌了 成了就是朝暮。 败了就不能朝朝暮暮。 青天君早就说过,没有越过沧海,李扶摇是不可能娶到青槐的,要是就败在了这里,不说朝暮,就连生死都不能保证,那怎么朝朝暮暮? 青槐眼里生出了很多泪花。 她的眼睛本来就很大,当血丝和泪水出现的时候,谁都没办法假装看不见。 李扶摇看得见,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到女子哭,会那么手足无措。 他想要伸手去替她擦干眼泪。 但青槐只是固执的看着他。 她就这么看着,谁还能做些什么呢? 李扶摇轻声道:“我真的不想先走。” 因为不想先走,所以才想着去尝试看看能不能朝暮。 既然青槐一直坚持,李扶摇说道:“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跟一个不愿意讲道理的女子说什么都注定是徒劳,任凭李扶摇说了些什么,青槐都不为所动,李扶摇只能牵着青槐的手继续往某处走去。 走了一大段路,寻宝盆忽然亮了起来。 叶笙歌说有些好东西,它就要亮,沉斜山道种叶笙歌说的好东西,那就是真正的好东西,而不是什么破烂玩意,所以李扶摇也上了心。 往一处偏殿而去,寻宝盆光芒大作,李扶摇竟然看着那偏殿里飞出来一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如意。 看到这个如意,李扶摇想起苏潭手里的那个铜如意。 那道门上的凹陷就是如意,这也是如意,不知道那位圣人到底对这个如意有什么想法。 李扶摇想不到,看着落到这里面的如意,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伸手从寻宝盆里拿出那如意,那如意忽然光芒大作,竟然就脱手而去。 李扶摇和青槐对视一眼,自然是从各自眼里看到了些不一样的。 两个人心领神会。 跟着那如意掠去。 如意穿过一座座宫殿,穿过无数走廊,最后落到一扇巨门之前,那上面也有个如意的凹陷处。 李扶摇落到门前。 看着这道门。 伸手把如意按在这门上,片刻之后,随着一阵巨大的响声,大门缓缓打开 。 一阵阵光芒闪烁。 这竟然是一座宝库! 李扶摇和青槐走了进去。 言河圣人的藏品,到底都不是什么俗物。 说到底,言河圣人除去那件事上有些丧心病狂之外,其余还是很大方的,那种开启宝库的钥匙,竟然随意就丢在了某处,而这么大一座宝库,竟然也没有什么机关,就这样呈现在李扶摇和青槐面前。 李扶摇走进宝库,在琳琅满目的架子前走过,神情不见得有多激动,他更愿意看到这里面是那半本手札,但那半本手札到底在什么地方? 李扶摇很想知道。 当然,更想知道的就是说上面到底说了些什么。 …… …… 白衣男子翻完那本手札之后,很无趣的坐在溪边,看着看那一鸡一犬。 他虽然呈现出来的状态是一位朝暮境,但在鸡犬的感知里,白衣男子的气势比全盛时候的言河还要可怕。 他们看着他腰间的那柄剑。 想着什么时候山河里又出现了一位剑仙了? 之前这谷底就来了一个练剑的剑士,这倒好,直接又来了一位剑仙? 白衣男子不是旁人,自然是想着到处走走的叶长亭。 他看着这一鸡一犬,知道这肯定不是普通的鸡犬,但他没有生出想和他们说什么话的心思。 他就这样坐在溪畔,想着事情。 沉默多时,那只鸡出声,“您是一位剑仙?” 这虽然是个问句,但实际上多是恭敬的意思。 叶长亭不是第一次听到剑仙这个称呼了,当年他在江湖里行走的时候,被说成是剑道奇才,不过却没有怎么认真练剑,直到后来某件事,让他开始认真练剑,没有要多少年,便成为江湖武夫们口中的剑仙。 再过了一阵时日,他在青城山上登山,斩落了一条剑龙之后,他剑仙的称呼被更是被确定下来,他是江湖上当之无愧的剑道魁首。 想来这个时候,那座江湖里,提起剑仙这两个字,也一定会提及他的名字。 那座剑碑上,自己的名字会在李祖师身侧? 或者在李祖师上面? 想起这个,叶长亭嘴角有些笑意。 微微回神,叶长亭把手里的那本手札随手扔在小溪里,看也不看那本圣人手札,他当这里面说的是废话,那就是废话。 一个圣人,不见得是他的一剑之敌。 叶长亭问道:“雾山塌了,所有人都会死?” 那只鸡活了这么久,当年又是言河圣人的童子,自然不是什么蠢货,光是听到这个,他便知道叶长亭是要想做什么了。 这位不知道用什么秘法把自己境界压在朝暮境的剑仙,是想着在雾山里把境界重新提升到沧海境了。 这样一来,这座雾山是肯定是要踏的。 这座雾山塌了,除去沧海修士之外,当然几乎所有人都要死。 那一鸡一犬虽然活了很多年,也很厌烦,但听着叶长亭提起这件事,也很是害怕。 当死亡来临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害怕。 “您要做什么呢?这座雾山为何要塌呢?” 他们很担心。 叶长亭不知道之前有个朝暮境的女修士也这么想过,他说道:“只是想想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叶长亭就站起了身子。 他要看看雾山,不是只是看这一处景色而已。 那只鸡忽然说道:“您能不能带我们离开这里?” 这谷底有言河的布置,普通人自然不能破开,但眼前这位是谁,是一位剑仙,那么也就是一剑的事情。 叶长亭看着这只鸡。 没有说话。 那只狗忽然眼里放着光。 “您能带我们出去吗?” 这是他们想了很久的事情。 到了今天,终于是有机会了。 被困这么多年之后,总算是有了机会,谁都会很开心的。 那种眼神是希望。 叶长亭没有说话,只是往来路走了过去。 一鸡一犬眼里都是失落。 但很快,他们都笑了起来。 因为天边忽然出现一道剑光。 那道剑光落到言河圣人留下的屏障上。 砰地一声。 有东西碎裂开来。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七章 雾山里的杀局 这个世间,谁能够这么随意就斩开言河圣人的禁制? 用剑的,只怕也就是两个人而已,一个是朝青秋,另外一个就是叶长亭。 这也是山河里仅存的两位剑仙。 剑光将那道禁制斩开之后,很快便消失了。 一鸡一犬对视一眼,各自的欣喜之情藏都藏不住。 鸡说道:“这是大恩,不能言谢。“ 既然不能言谢,那自然要想别的办法去报。 犬说道:“看起来他是个剑士。” 这是一位剑仙,哪能不是个剑士。 既然是剑仙,便十足十的和剑山有关系。 想着这件事,那只鸡说道:“还好之前那个年轻人没让你吃了,不然怎么有脸。” …… …… 叶长亭离了谷底,很快便去了别的地方,这座雾山有许多别的地方都没有的风景,有的是那位圣人在旁处看来的风景,搬到了雾山里,有的直接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东西,更是奇观。 叶长亭仗剑走过了许多地方,走马观花,其实都不算上心,直到在一片湖泊前,看到了一男一女两人。 风月无边,这两人不知道是那家道观的弟子,进入雾山之后,竟然没有想着去那片海上等机遇,而是在这里谈情说爱。 叶长亭遥遥看了一眼,觉得那女子眉眼如画,还真是个不错的美人。 只是叶长亭在这方面,并无心思,微微停顿之后,便离开此地,去了别处。 兜兜转转,走过了许多地方,叶长亭最后回到了那片海域上。 在某处停着,看着那些野修争吵,看着某头驴吃着东西,看着某个剑士无聊的看着海面。 忽然之间,有个修士失足掉入了海里。 这里都是些修士,哪里会有失足的说法? 既然没有,那失足就只是些别的事情的掩盖。 是有人把他推到了海里。 之前海底生出好些条藤蔓,早就让他们怀疑,这海里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凶险。 可那终究是想法,需要证明。 所以就有了那个被推进海里的修士。 但是在那个人被推进海里之后,他还是变作了白骨。 这让人毛骨悚然。 原来还是如此! 风吕看着那个藏在人群里的修士,想着人族被妖族憎恶,不是没有道理的。 人心在这个 时候,真是很难让人清楚。 叶长亭就在远处看着。 胡萧在近处。 他看着这片海,之前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儿子是死在了那个剑士手里,那个剑士现在就在海里。 所以他决定要去杀了那个剑士。 想着这件事,胡萧走进了海里。 他不起眼,因为从一开始便用秘法淡化了自己的存在,所以在走进海里的时候,也没有人看到。 除了叶长亭。 他知道这个人是个大妖。 他不太想管这件事。 但是想看看那个年轻人会怎么办。 所以他也走了进去。 海水有言河的手段,但言河的手段,对于这两人来说,近乎没有。 当叶长亭落到海水里的时候。 一身白衣都没有被任何东西腐蚀。 更妄论身体了。 他在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了那座城,然后花了很短的时间,就来到了高台上。 胡萧早已经去了皇宫。 叶长亭站在高台上,墨奴又来了。 “大胆,这是言圣人的洞府,你怎敢胡乱闯入!” “……” 叶长亭本来就不是废话的人,面对这样的情况,他更喜欢用剑来解决。 所以当剑光落到墨奴身上的时候,叶长亭便来到了甬道前。 他看着这条甬道。 陷入了沉思。 他曾经做过数次入皇宫的举动,每次来到甬道之时,都会有人拦他。 这里虽然不是故地,但也会触景生情。 沉默片刻,继续走去。 他走的很慢,因为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然后他感受到一股冲天妖气。 叶长亭按住了颤鸣的陌上草。 …… …… 禅子还在和顾缘闲谈,叶笙歌正把玩着一方桃花形状的砚台,忽然两个人都看向了远处。 叶笙歌收好那方桃花砚。 禅子双手合十。 远处有一道不加掩饰的妖气。 冲天之威。 禅子苦笑道:“小僧没有想过,会这么快。” 叶笙歌平静说道:“我已经在这里埋下了一百多件法器,一起自爆的时候,会很有威力。” 这当然是叶笙歌做的先手埋伏。 “你怎么知道他要到这里来?” 禅子有些不解。 叶笙歌摇头道:“不知道。” 禅子更是有些不解,你都不知道,那么你埋下这么多法器就不怕浪费了? 当然,他没有问出来。 要是开口相问,叶笙歌肯定会说,是的,会浪费。 但会浪费,又有什么关系? 她是道种,手里有沉斜山宝库里接近半数的法器。 那些法器何其多,浪费一些,不是什么大事。 叶笙歌看着那道越来越近的妖气,没有说什么话,只是从手里拿出一张黄纸,小心在手里折了折,便变成了一只千纸鹤,放在手心里,千纸鹤很快便飞走了。 禅子知道这应当是叶笙歌去通知李扶摇和青槐了。 “是该让他藏好。” 很久没有说话的顾缘说了句话。 叶笙歌看着这个比她小不少的少女,摇头说道:“我是让他赶紧来。” 藏得话,藏得到哪里去呢? “兴许那位妖君杀了他,就不会难为我们。” 禅子难得开了个玩笑。 当然,随着这句话说出来,他的指间,莲花已经生了出来。 叶笙歌站在玉石阶上,视线对上了走完甬道的胡萧。 两人对视,一人漠然,一人平静。 “道种。” 胡萧仰着头,但就像是他站在高处一般。 像是他这样的人,本来就是站在的高处。 即便现在是个朝暮境,谁又能让他站在低处仰头看旁人。 “读书种子和禅子。” 胡萧扫视一圈,平静道:“让你们给本君儿子陪葬,也算不错了。” 这是人族年轻一代里修行里天资最高的几位,要是都死在了这里,一定是对人族的打击。 之前便有伤,后来又被叶笙歌所伤的重夜脸色苍白。 “胡萧叔父!” 胡萧看了重夜一眼,没有搭理他。 不管之前重夜的处境多差,但在胡萧出现之后,他的处境都会很好。 他的眼里迸发出光彩。 叶笙歌不理会他,刚才重伤他,不过想着之后打起来,胡萧没了帮手。 …… …… 李扶摇看到那个千纸鹤,得到里面传递的消息,脸色有些变化。 青槐问道:“怎么了?” 李扶摇说道:“他来了。” 正文 第五百一十八章 站在时间里的不同位置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有些无奈,之前青槐不让他破境,他现在就算是想破境,也没了办法,胡萧已经来了,除去和他生死一战之外,难不成还要躲起来? 有些事情,既然避不开,就只能坦然迎接。 李扶摇想起之前寻到的那件法袍,毫不犹豫的将它取出来,穿在了身上。 法袍和普通衣衫最大的区别是它是一件法器,别的衣衫却不是。 但还有些其他特殊的地方。 比如这件法袍看着极大,但实际上穿上身后,很快就变得十分合身。 就像是之前那些衣衫一样。 若不是有些光华流转在衣衫上,看不出特殊之处。 李扶摇低头看着这一身月白色的衣衫,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但眼神里有些不适。 他的衣衫,一直都是青衫和白袍两种。 若不是某种特定情况下,他是不会穿着白袍的。 青衫穿得多,这一件却是白袍。 穿好衣衫之后,李扶摇把剑匣重新背在背上,腰间悬着青丝,神情平静。 “你不用去了,等我回来。” 李扶摇知道要是青槐来到场间,肯定会让胡萧有所忌惮,但李扶摇却不愿意让她为难,她自然是想着要让李扶摇活着,但李扶摇却是不想让她承受这些。 只是青槐不会听他的。 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青槐便已经向着那座皇宫掠了过去。 李扶摇看着她的背影,想着之前若是踏足朝暮,想来还有些机会,现在不过是太清境,好像怎么看都是一个死字。 想着这是个死局,李扶摇却是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当年被人从洛阳城带到了白鱼镇,那些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他不也是一直在担忧自己会不会立即死去? 那个时候的自己不过是个稚童,很容易便死去,现在他已经是一个强大的修士,虽说不见得是最强大,但总归是和强大沾边,所以他对自己的命运,一向是想握在自己手里的。 想到这个,他心神微动,剑十九从剑匣里掠出,然后在他身前悬停了一会儿,带着一道剑光掠向某处,消失不见。 李扶摇看着湖水,自言自语说道:“当然是谁都不想死。” 说完这句话,他沿着走廊走去,走进了一间偏殿,然后关上了门。 …… …… 剑十九掠过很多地方,但最后还是来到了叶笙歌身前,在她面前悬停了一会儿,然后便消失不见。 胡萧还是站在玉石阶底下,看着站在玉石阶上的叶笙歌。 禅子早已经觉得压力极大,这位胡萧妖君,虽然并未做些什么,但光是站在这里,那一身气势,也让禅子觉得极其不舒服,看到这柄剑之后,禅子转头问道:“他怎么说?” 叶笙歌神情很平静,“他请我们帮他争取一些时间。” 禅子注意到,李扶摇说的是请。 他很快便想到李扶摇想要做些什么了。 他有些感叹道:“破境之后,的确要多些胜算。” 叶笙歌说道:“言河在这里,得天独厚,不容易杀,胡萧虽然要比他强,但不见得会更难杀。” 禅子说道:“说到底,都不好杀。” 叶笙歌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禅子低头看着指间的那朵莲花。 还没有说话。 胡萧已经拾阶而上。 他每走一步,都让顾缘的脸白了一分。 她抓住禅子的衣角,很是担忧。 禅子把那朵莲花推了出去。 莲花在空中飘落,很快就到了胡萧身前。 这算是禅子对胡萧的第一次试探。 叶笙歌没做什么,就是看着那朵莲花落到胡萧身前,然后看着那朵莲花被胡萧妖君伸手抓住,那朵莲花在在胡萧手里,很快莲花一瓣瓣枯萎,最后随风而逝。 胡萧看着禅子,淡然道:“本君知道你,禅子,佛土那两个老和尚的宝贝,怎么了,这次前来雾山,那两个老和尚没给你点保命的东西?就算不给你那盏灯笼,也该给点别的,就这么一朵莲花?” 说起灯笼,叶笙歌神情有些古怪,但没有说话,禅子则是一如既往平静。 这个世间的灯笼,最有名的那一盏,绝对不是老祖宗许寂的珍藏之物,而是佛土灵山的那一盏。 不仅因为那是一位圣人的法器,还因为那一盏灯笼是佛教的立教之时便已经存在天地之间的东西。 光是那盏灯笼本身的威势,便足以让她成为这个世间最了不起的法器之一。 说起来,这个世间的法器,还真没有几件能够比得上那盏灯笼。 道门的叶圣,手里有一个破碗,叫做镇妖碗,对妖族天然便有优势,加上叶圣境界实在是高妙,道法无边,镇妖碗在他手里,就像是天底下最好的一柄剑,在最会用剑的那个人手里一样。 当然,那个镇妖碗的效用相比较起来那盏灯笼,还是要差一些。 因为那盏灯笼,代表着的是往生。 何谓往生。 说到底,就是时间。 时间的起始和时间的末端,轮回往生,那就是那盏灯笼。 而所有修士都想探查清楚时间的奥秘。 而长生,便是一个几乎无限的时间。 为何说几乎无限,因为谁也不知道,什么是长生。 活了几百上千年,成千上万年,也算是活得很长了,可到底是不是长生,看不到死亡的那一日,便可估计为长生。 但是看不见死亡,谁又知道,死亡到底存在与否? 或许在数十万年之后,始终会死。 所以即便活了这么多年,也不见得能说得上长生这两个字。 那盏灯笼看不清楚未来,看不到时间的尽头,但看得清过往。 无论过往还是未来,都是那些境界最高的修士,想要知道的东西。 所以应当很多沧海修士想着要一窥那灯笼的奥秘。 在云端上的那些圣人不止一次想要看看那盏灯笼,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看到。 不管是借还是抢,那盏灯笼始终没有离开过灵山。 禅子虽然是佛土最出彩的年轻僧人,又听过圣人讲经,但不管怎么说,他都只是一个僧人而已,并没有把那盏灯笼带着离开灵山的可能。 所以他多说什么,只是看着胡萧,平静道:“妖君身在沧海,为何还要低头和我们过不去?” 以大欺小这种事情在俗世里发生的很是频繁,在修行世界里也是如此,但境界越高,越不愿意出手的修士比比皆是,到了沧海,他们一举一动都是整个修行世界密切关注的对象,自然更是不能随意出手。 像是胡萧这样登临沧海之后,还想着要对他们这些后辈出手的,更是仅有。 胡萧看着禅子,漠然道:“本君如今也是一位朝暮,何以见得能比你们更高?” “苍鹰本来飞在天际,有朝一日与燕雀同处枝头,又如何相同?” 佛土自古都有听经辩论的习俗,禅子从入灵山之后,便一直是所有人都盯着的对象,参加的辩论不知道多少,自然口舌极利。 胡萧说道:“即便如此,本君为儿子报仇,又何错之有?” 俗世里对于仇怨,最为浓烈的有杀父之仇和夺妻之恨,可这杀子之仇也是如此,不能轻易放下。 禅子说道:“如此雾山一行,本就有圣人明言,那位胡施主和李施主交手,也无外人相帮,到底分出了胜负,这有什么问题?” 胜负便是生死,人族和妖族之间,自古以来,大多如此。 禅子讲理,所以理直气壮。 胡萧顿了片刻,然后说道:“你这和尚,说的有理,但本君既然进来了,那自然不会为此便打消念头。” 禅子双手合十,“也没有想过妖君会这般好说话。” “那何以多言?” 禅子说道:“拖延一二。” 顾缘抬起头,似乎是没有想过禅子会这么坦率。 叶笙歌表情也有些变化。 胡萧不怒,反倒是有些笑意,“我妖土这么多年轻人,能够比得上你的,只有一两人而已,你若是妖族之身,本君没了儿子,倒也想收你做干儿子。” 众所周知,妖土对于师徒传承,并不多,更多的还是血脉的传承。 胡萧自然不会只有胡月这样一个儿子,即便身为大妖,血脉延续很困难,这么几百年过 去了,他总归是还会有些子嗣的,但那些子嗣,都不如胡月。 或许更直白一些,可以说差之远矣。 因为不如,所以胡萧才会如此在意。 要不然以他沧海之尊,如何能够屈尊进入雾山。 禅子双手合十,平静道:“小僧是出家人,无亲……有故。” 谁说出家人便不能有朋友的。 没有这个道理。 胡萧往前走了几步,说道:“拖延也好,本君不相信他能耍些什么花样,青槐那丫头即便非要保他,难不成本君没有办法?” 是的,胡萧在雾山里,最为在意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个女子,青槐。 说起来,也不见得是青槐,而是青槐的生死。 毕竟那位青天君还在雾山外等着消息。 相比较起来,自己不如青天君,无论是战力还是心志。 禅子指间生出莲花,平静道:“妖君要想见他,还是要花费些时间。” 胡萧不在意,他看了一眼叶笙歌,往前猛然前掠。 禅子一惊,手里莲花脱手而去,自己去带着顾缘往大殿门口飘去。 叶笙歌似乎不为所动。 胡萧伸手一抓,眼看着便要抓住叶笙歌衣领,但一手伸出之时,叶笙歌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她早已经到了大殿前。 她看着胡萧,脸色微红。 胡萧站在了叶笙歌原本站着的地方。 须臾之间,砰地一声! 胡萧所处之地方,开始碎裂开来,那台阶碎裂如同蛛网。 有一股磅礴至极的气机从地底迸发出来。 还未等到胡萧反应,那股气浪便从他脚底下冲到了他身前。 附近数步之内的石阶纷纷碎裂,那道以气机而成的巨浪,硬生生的直接把胡萧轰上了天。 叶笙歌在那地下埋下了无数的法器,近乎以同一时间自爆,这谁能受得了? 胡萧被气浪轰上了天,禅子的莲花拦下那些四处泄来的气浪,看着那道奇景,沉默片刻,这才感叹道:“如此来看,任何一个朝暮境修士都该死了。” 朝暮境当然该死,但胡萧是一位沧海境的修士。 即便境界压制在朝暮境,但体魄一直都是沧海。 三教修士再如何不修体魄,到了沧海境,也是这世间一等一的坚硬。 妖族从修行之处,便开始打磨体魄,是唯一能够和剑士抗衡的修士,自然体魄更好,到了沧海,他们的体魄,说是世间第一,也没有什么问题。 那些个体魄占优的修士,要是走到了沧海境,更是可怖。 气浪扶摇而上。 胡萧却落了下来。 他重新回到了甬道里。 看着这道由法器自爆形成的气浪,有些欣赏的看着叶笙歌,“本君从未想过,有人会以这种办法战斗。” 这当然没有见过,毕竟这世间的叶笙歌,不过一人而已。 叶笙歌知道这些法器自爆,肯定是没有办法杀死胡萧的,但却没有想到,胡萧竟然应对的如此轻松。 沧海果然可怕。 如果说言河圣人也是沧海,那他的沧海,不过是小道而已。 站在时间末尾的言河,总归是不如走在时间的洪流里的胡萧。 胡萧拍了拍衣衫,这一次直接来到了殿外。 禅子的莲花便落到了他身前。 胡萧神情不变,微微伸手,然后那朵莲花碎裂,禅子往后退去,撞碎了门。 叶笙歌掌间起风雷,一道紫虹闪过,片刻之间便直接落到了胡萧身上。 类似于有雷劈木的声音生出,胡萧身上生出一道电弧,但对他没有能造成半点伤害,他轻描淡写的弹指一挥,一道以气机所成的磅礴杀机犹如实质,轰向叶笙歌。 叶笙歌微微侧身,脚尖轻点,落到远处。 她为何被称为这年轻一代第一人,便是因为强。 有多强,不太清楚。 但至少没在胡萧这一招之间便落了下风。 叶笙歌白裙微动,有无数寒意生出。 她是道种,会的道法自然也多。 只是平日里并无机会展现而已。 Ps:求月票…… 正文 第五百一十九章 所谓道种 这门名为天寒术的道法,记载在登天楼的第六十三层里,平日里就算有弟子能够有机会进入登天楼,也不见得能够爬到这么高,再加上修行这门道法,需要很高的悟性,因此会的人不多。 当年叶笙歌在登天楼里登楼,看过无数种道法,但真是潜下心来钻研的道术,真的不多。 除去被那位观主逼着修炼的哪几门道法之外,天寒术是叶笙歌花在这上面最多心思的一们道法。 倒不是因为她最开始便看中了这门道法的杀伤力,而是她那时候境界不高,沉斜山夏日太热,她居住的竹楼又是直面烈日,所以便想着修行一门道法来去去暑意。 于是便潜心修行了好几年。 最后自然而然便在这上面有了极深的造诣。 天寒术的杀力惊人,修炼到了叶笙歌这个层次,同境的敌手,遇上她,只怕都会很棘手。 随着她开始展现出来这门道法。 玉石阶上寒霜忽生,一点一点蔓延。 胡萧正当其冲,胸口蓦然感受到一道寒意,低头一看,这位妖君的胸口已经生出了些许冰渣。 胡萧微微一笑,“果然是道种。” 他虽然现在已经是个朝暮境的修士,但是这世间又有几个人真的能够伤到他呢。 可叶笙歌这一展现出来道法,便让他都觉得有些寒意,真的便需要极高的天资才是。 胡萧挥袖打断那道寒意,在玉石阶上微微一踏,整个石阶都碎裂开来,不过却不是什么碎成石头,而是变作了冰块。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些寒意想着从底下侵扰而来。 胡萧一拳轰向叶笙歌胸口。 带着无数玄妙的气机,论。 沧海境界的修士,要是真是因为体内的气机如同沧海一般用之不竭而已的话,便真的小看了他们了。 胡萧的境界很是高妙,对于这世间绝大部分道术都能看透,所以这一拳是轻而易举的找到了这门天寒术的薄弱之处。 找到了,便打碎他,这就是很简单的事情。 叶笙歌脸色微变,往后退去,寒意随之而减。 胡萧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转过头,应上一瓣莲花。 禅子是佛门弟子,精通佛法,境界也算是高深,但他却从不像是叶笙歌这般,研习了这般多的道法,而是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两门而已。 那瓣莲花带着佛光,落到胡萧的身前,被胡萧伸手捏碎之后,数瓣莲花随即而来,或是朝着胡萧的眼睛,或是朝着朝着他别的什么要害之处。 反正是极为可怖。 胡萧身上生出数道气机,轰向那些莲花,片刻之间便将其全部轰碎,他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禅子,想着这两人虽然都是朝暮境,但禅子不管是境界还是临场应对,真的都要比叶笙歌差太多了。 这才是道种和禅子的差距。 当然,别的差距也还有,但在山上修行之人眼里,却是不重要。 此事最重要。 是战力。 叶笙歌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一根冰针,在胡萧应对禅子的莲花同时,便飞向了胡萧,那根银针微不可见,又无气机,落到胡萧身上某 处的时候,却是忽然生出一道磅礴气机,竟然让胡萧身上的衣衫都出现了一个不大的破洞。 胡萧笑而不语,只是杀意渐深。 这样的年轻人,只要以后不受迫害,几乎是板上钉钉的能够成为人类修士里的绝对主力,虽说最后不见得能够成为沧海,但总归也很闹心。 所以胡萧要解决他们。 他伸手,带着无数磅礴的气机,就要落到叶笙歌的头上。 先杀道种。 再杀禅子。 至于那个读书种子,不过是个太清境,杀起来不会太难。 可是当手举过头顶,还没能落下去的时候,有一道冰霜很快便沿着他的身子蔓延而上,不过片刻,他就已经成了一座雕像。 是冰雕。 在山河北方的某些地方,许多人觉得冰雕很有意思,但很可惜,因为南方天气太过炎热,冬日里也不会下几场雪,看见冰雕的可能极少。 即便有修士能够办到这些事情,但是他们为何又要去办这些事情呢? 这本来就是无聊的东西。 叶笙歌脸色苍白,从知道胡萧要来的时候开始,她便为这场战斗做了准备。 不管是之前的法器自爆,还是这现在的冰霜冻住胡萧。 门内有件法器,是个冰壶。 那是俗世皇朝里,皇帝夏季最喜欢的东西,当炎夏来临,这个以奇工巧匠打造的东西,便能让普通的水变成冰水。 这本来不算是多么厉害的东西,但有些修士总是觉得有意思,于是也打造了一个。 普通人造出来的东西叫物事,但是这个世间的修士造出来了,那就是法器。 叶笙歌施展天寒术,境界已经足够,但倘若是加上这个法器,那便是事半功倍。 让胡萧变作了一座冰雕,但事情远未结束。 叶笙歌很快又拿出来一条绳索。 禅子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捆妖绳。 捆妖绳并非是某一件法器的特定称谓,而是一类法器的称呼。 当年大战,人族和妖族相杀。 人族便有修士研究出来这种绳子,专门为了妖族准备。 但是也有品阶高低之分,最好的那种,能够捆住登楼境的妖修,但也需要一位登楼境的修士亲自出手。 叶笙歌是谁,是沉斜山的道种,手里的法器,自然不能是普通的东西,所以禅子有理由相信那就是最好的。 倘若以叶笙歌亲自出手,加上他在一旁协助,真不一定不能捆住胡萧。 毕竟胡萧再是如何,现在也不过是朝暮境的修士,如何能够挣脱得开? 他看了叶笙歌一眼,表示可行。 叶笙歌会意,早就把手里的绳索扔了出去。 捆妖绳迸发出一阵夺目的光彩,落到了胡萧的身上。 眼看这就要成功,那座冰雕却发出一阵碎裂之声。 胡萧再次出现在他们眼前。 胡萧微微一笑,“果然是道种。” 这句话今日他说过两次,每一次都是赞叹之意。 之前是因为叶笙歌这个年纪便境界如此高妙,让他觉得很意外,可这一系列的事情过 后,胡萧却是发现,叶笙歌的心思缜密,更是厉害。 妖土里早有传言,说是那位道种不问世事,道心通透,这才有了如今这境界,但现在来看,这些都是假的。 至少不是全部。 道种只是不想理会这些事情,并不是说她什么都不懂。 要是真觉得她什么都不懂的话,那就真是这世间最直接的误判。 “当年我一直在想,这妖土除去青槐,恐怕再无女子配得上我儿子,山河这边,果然也只有你这个道种能配得上,正好,去了黄泉,没有人管什么人妖之事。” 叶笙歌神情不变,看着那根捆妖绳落到地上之后,便开始了新一轮的战斗。 除去战斗,似乎也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了。 禅子指间的莲花一朵又一朵的伸出,他脸上满是圣洁之意。 佛光照耀在这座大殿。 妖族除去和剑士有仇之外,便是和佛土最合不来了。 禅子看着胡萧,忽然双手结印。 须臾间,禅子身前出现了一头金光闪闪的狮子。 佛教不传之秘,无畏狮子印。 这涉及到当年妖土和佛土的一段辛秘,而且那段辛秘对于妖土来说,是奇耻大辱,因此当禅子施展出来这一道法印之后。 胡萧都生出了滔天怒意。 与有荣焉这种事。 有时候真是不管境界高低。 胡萧伸手按住狮子头,磅礴气机从灵府而出,硬生生的将其轰碎,禅子面色潮红,一口鲜血险些就要喷出。 胡萧漠然道:“有些过了。” 他伸出手。 穿过空间,一把捏住禅子的喉咙,漠然说道:“辱我妖土,当死!” 叶笙歌微微皱眉,就要前去救援,大殿之外却是有一根碧绿的软鞭缠绕上了胡萧的手腕。 胡萧感受到手腕的疼痛,微微转头。 看到那个一身青衣的女子站在门口。 仍旧漠然道:“本君应过你父亲,保你安全,你勿要自误。” 青槐听着这话,并不理会,只是挥动着那根软鞭,胡萧不知道为何,解开了那软鞭,来到了青槐身前,一把抓住这女子的衣领,磅礴气机侵入其中,将其奇经八脉尽数封住。 往外一扔,便将青槐扔了出去。 若是当年青槐还是妖土年轻一代第一人的时候,她怎么都应该让胡萧多费气力。 可是既然在这个时候。 便不是如此了。 不过太清境的青槐,不能做些什么。 青槐被扔出大殿,落到了甬道某处。 却是站的很直。 动不了而已。 恰好遇到了某个走完一截路的剑仙。 那个剑仙腰悬陌上草,不是叶长亭还是谁? 他看着青槐,然后很快便移开视线。 反倒是看向皇宫某处。 那里有一道剑意,若隐若现。 叶长亭笑着说道:“选在这个时候破境,然后怎么办?生死一战?你当真觉得能赢?” 说完这个,叶长亭沉默了片刻,忽然又说道:“不破境,好像又是必死的局面。” 正文 第五百二十章 时间这条河,流啊流 青槐盯着这个自言自语的剑仙,什么也说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叶长亭显然对这个妖族女子没有任何想法,反倒是朝着别处走去。 世间的俗世皇朝,皇宫结构大致相同,像是叶长亭这般去过某座皇宫好几次的人,自然对那些风景没有别的想法。 他是冲着那道剑意去的。 在行进途中,叶长亭想起一件旧事,觉得很有意思。 当年他登山破境的时候,那位李祖师也替他拦过剑,他们的那座江湖,剑林之中,前辈照料后辈的事情,屡见不鲜。 他叶长亭既然是也在沧海之中,是不是也得照拂几分在朝暮境的那个“后辈”才是? 想着这事,叶长亭隐隐有些笑意。 就和他当时在剑山上见过吴山河是一样的,当时他虽然还是书外之人,但看着那位书中人的时候,也是感慨异常。 之后他和朝青秋一起走过很多地方,知道朝青秋的倦意来源,也与朝青秋多说了几句话。 当然是委婉谈及的那个以后的世道。 那个世道,跟现在这个世道来比,不知道谁更好。 但是对于剑道来说,显然不算是差的。 百年江湖,前后两位剑道魁首便是世间无敌。 即便皇权在上,也有一剑破之的剑士。 或许是说了这些,让朝青秋越发的轻松,继而是半点留下的想法都没有了? 这也说不清楚。 叶长亭呵呵一笑,这怎么又说得清楚呢。 越往前走,那道剑意越盛。 等到他走到那间偏殿之前,便能够清晰的感受到那股忽强忽弱的剑意了。 偏殿里面有人,那人在破境,而且看起来遇见了些不可描述的麻烦。 叶长亭想着按着那年轻人的境界,应当是被说成是太清,能够练剑十几年便成为太清,怎么说也是个极为了不起的人。 他站在门前,沉默许久。 他是书外人,做些什么呢? 做的不对了。 或许这本书就出现了问题。 这让他能怎么办呢? 叶长亭退后几步,按着腰间剑,就这样看着那扇门。 这似乎是他这辈子面临的最大选择。 也是最难的一次。 要是出了问题,便有许多问题。 怎么去补? “时间是一条洪流,不会随着某块石头落入其中而发生任何变化,该是如何,就还是如何。” 菩提寺的那位住持当年曾给他如此说过。 叶长亭微微一笑,到底还是没有推开那扇叫做命运的门,而是往后退了好些距离,很快便到了湖畔。 他坐在凉亭里,神情淡然。 …… …… 落霞不常常出现,尤其是在海边的时候。 不过当落霞和海水映照成一幅景色的时候,就连朝青秋这样的人,也会觉得很好看。 青天君就站在朝青秋身旁,看着这幅景色,也觉得很好看。 有美景在前,很多事情都可以暂时不去想,只要欣赏便已经足 以。 青天君看着这幅景色,平静说道:“我一想到你有一日看不见这些了,便为你感到惋惜。” 他们不在那些山林里待着,反倒是来了北海边,显然不太在意雾山里发生的事情。 实际上依着他们的境界,雾山一旦出事,他们自然很快就能来到那边。 之所以不去那边,依着青天君说,是因为山林里的蚊子太多,让他很不开心。 但实际上,他们这样的修士,怎么会在意蚊子的事情,这不过是个拙劣的借口罢了。 偏偏朝青秋不管这些,说来看海,便来了。 他是剑仙,这些年走过无数个地方,见过无数的景色,真说有什么割舍不下的,真没有。 青天君看着海面,问道:“当年你在这里一剑杀了北冥,是不是就注定了结局?” 朝青秋想着一些事情,听着这话,摇着头说道:“结局?有许多条路摆在我面前,我选择哪一条,全看自己心情而已。” 这样的话,旁人来说,青天君断然不信,但是朝青秋说出来,真的便没有半点让人心存疑惑的地方。 他就是这样的人,在过往的时间里,也已经证明了。 “北冥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人也好,都可以不用死,只是那就是另一条路了。” 朝青秋神色淡然,仿佛说着一些与他无关的事情。 青天君问道:“那你到底是想做些什么?” 朝青秋说道:“你到现在都还看不出来,就真的是有些笨了。” 青天君笑了笑,没有反驳。 这世间的沧海,哪里有半个人是蠢笨的,不过他不愿意朝青秋是如同所想的那般而已。 他一直都不敢相信,或者是不愿意相信,朝青秋是那样的人。 他本来已经是剑道世间无双,境界最高,杀力无穷,无人能够与之匹敌,为何还如此有心计? 朝青秋知道青天君在想些什么,平静道:“设身处地来想,你也会如我一般。” 青天君叹道:“人人都说你难,但真的无人能够设身处地来想想你到底有多难。” 朝青秋没有说话。 青天君又说道:“从当年你在妖土开始,到之后北海出剑,青天城出剑,沉斜山出剑,白鱼镇出剑,都是让这个世间都沿着你的路走下去?” 这一句话说出来,石破天惊。 要是真是如同青天君所说,朝青秋是这样做的,而世间又正好按着他的想法在进行着,那岂不是说朝青秋把整个世间都当作了棋子。 圣人也好,还是说大妖们也好,都是局里的人。 而唯一的执棋者,就是他朝青秋。 若说世间无敌难做,那也还有着柳巷这样的剑仙做过,但像是朝青秋这样的大手笔,不说柳巷,恐怕整个世间从有生命开始,都不会有人做过。 即便是想,但能够做成吗? 世间唯独朝青秋一人而已。 这句话在以往是说世间唯独只有朝青秋一位剑仙而已,但现在呢? 青天君眼色复杂,看着自己这个朋友。 朝青秋说道:“叶长亭告诉我,时间是一条河,不管你在河里扔下多 少石头,惊起多少浪花,都不可能改变这条河的流向。” 青天君咂摸出点味道,他说道:“要是这样说,岂不是你不管怎么做,都是命中注定?” “命运这个事情,是没有的。” 朝青秋脸上有些笑意,“我有几条路可以走,我想走哪条便走哪条,怎么又会是命中注定。” “我要离开这个世间,会有很多种方式。” 青天君看着朝青秋,想着你要离开世间,自然不难,你一剑便能斩开天幕了,要成为这六千年来第一个飞升成仙之人,我都不觉得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在这世间,朝青秋无疑最能做成这件事的人。 青天君说道:“朝青秋该是个潇洒的人,一剑斩开天幕,留下一个背影让我们这些人嫉妒,这才是朝青秋。” 朝青秋有些意外的看着青天君,然后说道:“你是朝青秋?” 青天君有些无奈,“我不是。” “所以怎么才是朝青秋,你说的这么起劲做什么?” 朝青秋看着海水,笑着说道。 青天君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是的,朝青秋要怎么样做,要怎么做才是朝青秋,这些都不是别人应该担心的事情,朝青秋就是朝青秋,他做的一切事情,都可以是朝青秋。 这一点毋庸置疑。 朝青秋说道:“最后再看看人间。” 青天君说道:“你到底选了哪一条路?” 朝青秋说道:“最好的那一条。” —— “走向不变,不需要做什么。” 朝风尘站在剑山上,看着落日,然后笑道:“不管如何,你做了选择,便已经成了事实。” 陈嵊就站在朝风尘身后,听着这话,他说道:“朝先生这番话很有意思。” 朝风尘转过头,看着陈嵊,看着这位春秋剑士,他想到的是那个年轻人。 朝风尘问道:“你觉得他还能出来吗?” 问的自然是陈嵊。 陈嵊看着朝风尘,有些无奈的说道:“依着朝先生你看呢?” “太平年间,难出大才。” “这是书上说的,我看着他,就好像是看见了那座大殿里的前辈们,他们年轻的时候,也应该是和他一样的。” 陈嵊说道:“所以这就是朝先生所想?” 朝风尘说道:“某人要走了,咱们头顶就少了一片云,或者说是少了一把伞,要是以后下雨,没有了伞,只能自己扛着,但是雨太大,就很考验本事了。” “这是书上说的,我看着他,就好像是看见了那座大殿里的前辈们,他们年轻的时候,也应该是和他一样的。” 陈嵊说道:“所以这就是朝先生所想?” 朝风尘说道:“某人要走了,咱们头顶就少了一片云,或者说是少了一把伞,要是以后下雨,没有了伞,只能自己扛着,但是雨太大,就很考验本事了。” “这是书上说的,我看着他,就好像是看见了那座大殿里的前辈们,他们年轻的时候,也应该是和他一样的。” 陈嵊说道:“所以这就是朝先生所想?” 朝风尘说道:“某人要走了,咱们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一章 故闻往事 关于是伞还是云的说法,都是朝风尘自己一个人的看法,并不能代表事实。 不过他既然是那个很妙的人,他的看法就有些意思。 陈嵊不愿意陪着朝风尘在这里打机锋,便独自去寻酒,很快便消失了。 枯槁老人来到这里。 他一身剑意充沛,整个人容光焕发,看起来是要破开朝暮,来到春秋境界了。 他在北海多年,从未想过这辈子能够破开朝暮,成为春秋境界的剑士,这几日在剑山上多有感悟,竟然是看起来要破开那层迷雾,往前踏上一步了。 不过他资质有限,年纪又已经太大,这辈子即便能够再有机缘,从春秋往前再走一步,登楼已经是尽头,不可能成为沧海剑仙。 他来到朝风尘身后,静静站立,没有多说什么,这些年来,和朝风尘一起走南闯北,他已经习惯了去做,而不是去想了。 朝风尘知道他来了,但是没有转头,他看着远处自己想看的东西,平静道:“他要走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朝风尘眼里没有不舍,却有些失望。 这世上能让朝风尘关心在意的人,属实不多。 枯槁老人隐隐觉得朝风尘应该说的是那位,于是便试探问道:“是那位?” 朝风尘转过头来说道:“我原本以为,他怎么都要做那个力挽狂澜的人,但怎么也没有想过,他竟然还是要由着性子来了。” “不过谁又能苛责他呢?他本来就付出了这么多,没有人有资格对他做出的选择说出半个不字。” 话已及此,枯槁老人能够明确的知道朝风尘说的是那位剑仙了。 枯槁老人想着前两年在白鱼镇,朝青秋一剑斩开天幕,一剑落到叶圣的镇妖碗里,放出那位妖土大妖,当时云端圣人对此都毫无办法,朝青秋的剑道到底有多强,之前已经显露过不少,可真真切切到了那个时候,或许才让很多人有了直观感受。 归结起来,不过就三个字。 不可抗! 枯槁老人面色如常,但十分认真的问道:“朝先生说的那位剑仙要走了,是要剑开天幕,做这六千年来第一个白日飞升之人?” 这应当是所有修士听到朝青秋要走了之后会有的正常反应。 自从六千年前那场大战之后,山河破碎,如今的世间,已经整整六千年来没有任何一个修士能够飞升了。 这六千年里,不是说没有出过天资绝顶之辈,只是那些天骄人杰,距离那最后一步,始终有些距离,谁都及不上朝青秋。 这位剑仙,登临沧海是数百年前的事情,在这数百年之间,他进展极快,在修行路上,超过一个又一个沧海,最后登临高峰,身旁在无人,而且几次出剑,俱是举世无敌的气魄。 若是说朝青秋要走了,那不是剑开天幕,成就仙人又能是什么? 朝风尘没有直接言明,只是说道:“依着他的脾气,你觉着你想的,便一定是他?” 这一番话耐人寻味,朝青秋到底是个什么人,他到底是如何想的,恐怕只有朝风尘了解一些了,做为曾经的那缕剑气,如果说朝风尘都不了解朝青秋的话,那么不会有人了解朝青秋了。 倘若朝青秋一定要离开人间,枯槁老人一定很乐意看着朝青秋剑开天幕,在所有修士惊羡的眼神里离开,但是他现在却没有想这件事,而是看着朝风尘,担忧问道:“朝先生,那您呢?” 枯槁老人之前一直觉得自己和朝风尘是朋友,但实际上到了如今,他才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他的朋友,而是他的学生。 没有朝风尘,他几乎不可能看到春秋境。 朝青秋要走了。 还有一个问题摆在他面前,朝风尘作为朝青秋的一缕剑气,朝青秋离开的时候,会不会也是他离开的时候? 说到底,朝风尘还是一缕剑气,回到朝青秋身上,会是他的宿命? 朝风尘看着远处,眼里满是沧桑的意味,他平静说道:“说到宿命,还真的说不清楚,从剑山离开之后,我以为我就要消散在天地之间,可怎么也没有消散,于是我明白了,他想要我活着 ,但到了最后,他又会怎么选呢?” “倘若他真要带我一起走,倒是很让人心烦的事情。” 枯槁老人真情实意的说道:“朝先生还有什么放不下吗?” 朝风尘笑道:“他是看倦了世间,但我还真的没有看够这个世间。” 枯槁老人微微一怔,“那再走走?” 他真的是有些伤心,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把朝风尘当做了他的师长,现在师长很可能要离开这个世间,他自然有些心伤。 “走走就走走,但是去什么地方呢?” 朝风尘神情平淡,看着远处。 枯槁老人在过去那些日子里,陪着朝风尘走过很多地方,做过很多事情,但是要说最想去的地方,还是永宁国,那位当年的华妃娘娘的糕点,是这几年枯槁老人想的最多的地方。 朝风尘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他想了想,然后说道:“那就去看看吧。” 枯槁老人一怔,没有说什么,只是点头。 两人从这里离开,沿着山道而下,走了一段路,在半山腰的一处凉亭下看到一身月白剑衫的吴山河。 吴山河现在是剑山掌教,不管怎么看,地位都不低了。 但是枯槁老人看见他,也没有半点要行礼的意思,他只是停下脚步,看着朝风尘走进了凉亭里,而他始终站在山道上。 朝风尘看好李扶摇,枯槁老人自然也对那个年轻人有些好感,因此对吴山河没有什么好的感官。 他站在山道上看着朝风尘和吴山河聊了一会儿之后,朝风尘就回到了山道上。 吴山河站在凉亭下,站立不语。 朝风尘回到山道上,继续朝着山下走去,枯槁老人跟在他身后,什么也没有说。 快要走到山脚的时候,朝风尘忽然问道:“你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吗?” 枯槁老人摇摇头,“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 …… 永宁国在梁溪境内,剑山在大余境内,隔得很远。 但若是御剑,像是朝风尘和枯槁老人这样的剑士,不会觉得有多远。 永宁国的国都叫做永宁城,皇宫就建在万寿观旁。 在几年前,万寿观的地位尊崇,但自从后来发生了某些事情之后,万寿观虽然还是永宁国的国教,但影响力也要差了很多。 百姓们渐渐明白这个国家还是皇帝老爷说了算。 可是谁也没有想过,那个皇帝老爷却是在去年死了。 皇帝死了,应该是叫做驾崩。 皇帝驾崩之后,便寻一个新的皇帝就是了,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那位皇帝老爷的皇子里,最大的一个才五岁,即便是继位,也不能亲政。 所以国家朝政大事,最开始是由太后掌管。 最开始那位太后还要与百官商量着来,可这两年,不知道为什么,却是越发暴戾,接连处死了好些个不顺心意的大臣,开始一手把持着朝政了。 一时间,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说起来这位太后,其实年纪不算大,当年还是华妃之时,本来也不受宠,后来不知道怎么得到了皇帝的恩宠,后来竟然一步一步成为了皇后,成为皇后之后,掌管后宫便一直让其井然有序,等到皇帝陛下驾崩之后,这才渐渐漏出了本性。 在大臣们看来,这位太后是想着要做女帝啊。 若是在以往,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万寿观对于这种事情肯定会干预,可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万寿观始终不闻不问,好似默许。 如此一来,就算是百官们,也不得不忍。 整个永宁城笼罩在一团迷雾之中。 清心殿。 这是那位太后如今的居处。 今日早朝过后,太后便让人领了几个年轻貌美的男子入了清心殿,直到黄昏时刻这才让人领着那几个面带疲倦之色的男子离开。 清心殿里,那位太后被人服侍穿好衣衫,来到窗前,从窗口看过去,正好能够看清楚远处的檐角,这里自然不是她当年居住的那 间宫殿,但看着那檐角的时候,她总会想起那个一直喜欢站在门口看着远处的白衣男人。 虽然知道自己和他总归不会发生半点故事,但她总会忍不住想,甚至也会常常梦到他。 说来可笑,他其实连他叫什么名字都还不知道。 想着那个常在暮色里看着远处檐角的那个男人,她眼神迷离。 片刻之后,她从某处拿出一张画卷,仔细看了起来,画卷上是一个白衣男人的背影,那人腰间悬剑,看着远处的檐角,寥寥几笔,便已经勾勒出一幅大好画卷。 她看着这幅画卷,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呢?你现在荣华富贵都有了,据说还权倾朝野,有什么好叹气的?” 一道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如同惊雷乍响! 她颤颤巍巍转过身去,果然还是那两人。 一人白衣悬剑,一人满头白发。 她赶忙跪下,颤颤巍巍的说道:“见过两位仙师。” 当年要不是有朝风尘,要不是有这个枯槁老人,她哪里能够从一个华妃娘娘变成现在的太后。 她打心底感激他们,但也害怕他们。 因为他们想要她死,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朝风尘看着跪着的这个女人,想着之前在永宁城的所见所闻,有些感触,这个世间,大部分人都是会变的,这句话一点都不假。 枯槁老人则是没有想很多东西,他只是问道:“还会做糕点吗?” 从华妃变成皇后,再从皇后变成太后,真的能够改变很多,但枯槁老人一点都不在意,他只是想知道她还会不会做糕点。 华妃抬起头来,轻声道:“会的。” 枯槁老人看了朝风尘一眼,然后说道:“做一些吧。” 华妃点点头,很快便退出大殿,在一众宫女太监诧异的眼神里来到了御膳房。 这位永宁国权势最大的女人,竟然真的开始做起来糕点。 这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等了一个时辰。 华妃再重新回到这间宫殿的时候,手里便端着一盘糕点。 枯槁老人拿起一块,放在嘴里,意外发现竟然还是当年的味道,他看着华妃,忍不住夸赞道:“你纵有千百种该死的理由,也有这么一种可以不用死的理由了。” 朝风尘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檐角,但还是伸手从盘子里拿了一块糕点。 就这样吃着。 华妃不敢说话,也不知道朝风尘为何还要来这里。 枯槁老人则是对那些糕点的兴趣大于一切。 朝风尘吃完那块糕点之后,平静说道:“走吧。” 枯槁老人点点头,就要起身跟着朝风尘离去。 华妃忽然问道:“两位仙师……没有话要示下吗?” 朝风尘没有说话,要不是枯槁老人想要来再吃一次华妃的糕点,他几乎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这里。 华妃看着这两人都没有说话,心里有些打鼓。 “两位仙师莫怪,我这些年做的事情,的确有些过了。” 华妃低着头,正想着把这些年来,她做过的事情都说一遍,她也不是想着被人杀死,就是想着多和朝风尘说些话。 哪怕就是她自己一个人说,朝风尘听而已。 朝风尘摆摆手,“你选择如何过,那是你的事情,人生短暂,自己把握吧。” 说完这句话,朝风尘便和枯槁老人一起离开了宫殿。 从他来到这里,到离开这里。 也只用了不到三个时辰。 华妃看着朝风尘离开的背影,忽然声嘶力竭的喊道:“告诉那帮大臣,本宫从明日开始,再不过问朝堂上半点政事!” 声音传出去很远,让一众太监宫女都听得心惊胆战! 这太后是怎么了,这才当政多久,就要急流勇退了? 朝风尘离了皇宫,走到街道上,没有什么表情。 枯槁老人吃着糕点,含糊问道:“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朝风尘转过头,说道:“去见他。” 正文 第五百二十二章 我离开的理由 去见他,他是谁? 除去朝青秋之外,还能是谁。 听着这句话,枯槁老人一怔,差点被噎着。 他看向朝风尘,说道:“你不多看看了?” 朝风尘忽然笑了起来,“不见得一定会和他一起走,这再这么下去,怎么看起来都不太好,所以我去见见他,问清楚不就得了。” 是的,有些时候,开口相问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可以省去很多功夫。 枯槁老人咽下一口糕点,低声问道:“那朝先生不怕?” 朝风尘说道:“不怕。” 有些人很擅长把天聊死,朝风尘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但现在是了。 他拍了拍枯槁老人的肩膀,然后便踏上了脚下的剑。 御剑而起,这一次不带枯槁老人。 朝青秋在哪里,这件事情,恐怕天底下很多人都不知道,但是朝风尘怎么能不知道? 御剑穿过云海,听着风声在耳畔呼啸,朝风尘很快便从永宁国来到了北海。 要找到不愿意藏着的朝青秋,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当他们再次相遇的时候。 朝青秋正坐在一条船上钓鱼。 在海上钓鱼,有些惬意。 朝风尘却是皱了皱眉头。 朝青秋怎么会钓鱼。 这位这辈子只做一件事,那就是练剑的朝青秋,怎么可能会在海上钓鱼。 换句话来说,要是朝青秋真的开始钓鱼了,那就是说朝青秋真的要有些变化了。 落到船头,朝风尘看着朝青秋,没有说话。 他捡起船上的另外一根鱼竿,穿上鱼饵,随意丢进水里,就坐在他身旁。 朝青秋笑了笑。 朝风尘问道:“是真的要走了?” 朝青秋点点头。 人间已倦,徒留无用。 朝风尘说道:“我呢?” 这才是真的开门见山,直白不已。 朝青秋说道:“你与我不同,你是你,我是我。” 朝风尘听着这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难不成你不是走的柳巷的路?” 这是朝风尘这些年来对于自己来历的推断,不管朝青秋把他放出来是为了什么,但手段应当都是和那位剑仙柳巷一样的,两两沧海,再合二为一,然后便能登临沧海之上。 这就是当年柳巷的路,虽说最后柳巷没有能成功,但也不是因为这条路有什么问题。 只是因为很多外在的因素。 朝青秋忽然很古怪的看着朝风尘,没有说话,但眼里的情绪,朝风尘读得出来。 是有些意外。 朝风尘忽然想起一件事。 柳巷因为想找到那条成仙的路,所以化成两人,最后一人虽然还在沧海之中,但战力大跌,最后死在了剑山之上。 可朝青秋要是和柳巷一般,也是如此,那就是说朝青秋也要落下境界,可是这些年来,朝青秋动辄剑开天幕,让圣人都自感不敌,哪里又是像是柳巷那般,如此疲软。 如此说来,朝青秋不是和柳巷走的同一条路。 那朝青秋到底是怎么做的? 朝风尘有些疑问。 “自当初一缕剑气离体开始,我们便是两个人了。” 朝青秋很是平静的陈述着这个事实。 “所以我即便死了,你也不会受到半点影响,而且我从来都没想过要走柳巷的路,我朝青秋何必要走前人的路。” 朝风尘想着你的那柄剑都叫古道,你还不能说明自己的心意吗? 朝青秋说道:“你做了我想做的事情,但那还是你自己想着去做的,其实不是我的意志,我们不是一样的人,我要离开人间之后,这里应该会乱不太起来,实际上我要是不走,剑士的后路会好很多,只是我觉得待够了,我有些自私。” 朝风尘接过话去,说道:“但是没有人敢说什么。” 朝青秋已经为这个世间的剑士做了很多了。 多到再没有人敢说什么了。 “有剑士想我死。” 朝青秋看着海面,平静的说着话。 他总会有倦的理由,但很多是旁人知道的,很多是旁人不知道的。 不知道的,他也不能去说,只能告诉朝风尘就是了。 朝风尘看着朝青秋,平静道:“你还有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 朝青秋看着朝风尘说道:“有啊。” 他看着朝风尘说道:“气运。” 然后便闭上了嘴巴,朝风尘一怔,气运? 这种东西其实说起来,就不容易说得清楚。 就好像是命运一样。 朝青秋看着海面,平静道:“我知道,这是一个大世,但是剑道气运现在全部聚在我一个人身上,这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你是在让路。” 朝风尘总算是明白了什么。 朝青秋摇着头,平静道:“不是,是我倦了。” 朝青秋不愿意承认这件事,朝风尘也不过分深究。 他把鱼竿往旁边一扔,然后便仰天倒去。 他不说话了。 朝青秋看着白云,说道:“白知寒看好李扶摇,你也看好李扶摇,甚至我也有些看好他,许寂当年其实也更看好他吧,只是许寂更爱护他,不愿意他担起担子来,你呢,怎么想?” 朝风尘说道:“我觉得他不似你,你从练剑开始便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而他不知道,他这一路走来,似乎全是顺势而为,只是有这么多人帮他,替他开了路,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自己的担子有多重?” 朝青秋笑道:“我宁愿他不知道。” 朝风尘问道:“怎么说?” “不知道才是他自己的剑道,要是为了这个所谓的担子来练剑,即便以后走到沧海里了,我也不觉得他能有更高的作为。” 朝青秋说道:“我这辈子见过许多剑士,比他有资质的剑士多了去了,可是我从未在旁人身上看到像是他那样的光。” 朝风尘想起很久之前第一次见到那个年轻人,想着他的确是有些不同。 那是个特别的少年。 朝青秋感慨道:“当初在北海青天君问我是否要教他一剑,我说剑道不同,也就是这个道理。” 朝风尘笑了笑,提起李扶摇,倒是真的很让人开心。 “只是现在不知道他能不能活着出来了。” 朝青秋一提鱼竿,淡然说道:“胡萧进去杀他了。”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三章 我离开的理由 这句话比之前说的所有话都要让朝风尘感到吃惊。 他站起身来,看着朝青秋,很是不可思议的说道:“你让一位大妖进去杀他?” 朝青秋看着朝风尘,似乎是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激动,“进入雾山之后,即便是一位大妖,也不过只是一个朝暮境的修士而已,何必如此激动?” 朝风尘说道:“你知道那不一样。” 朝青秋点点头。 “胡萧为子报仇,所以进了雾山,只是他要杀李扶摇,也不容易,至少没那么容易。” “为什么?” “因为叶长亭也进去了。” …… …… 胡萧扔出青槐之后,再一次破开了禅子的莲花,然后便将目光落到了叶笙歌身上,这位道种,非死不可。 叶笙歌神情漠然,她站在远处,双手之间满是磅礴气机。 她会的道术太多,但刚才都已经一一施展,还是拦不下胡萧。 既然拦不下,那就真是没有办法了。 胡萧负手而立,自有一股磅礴气势在四周激荡。 禅子脸色苍白,他还是把顾缘挡在了身后。 “既然如此,你们先行吧。” 说着这话,胡萧往前走去,看样子就是要结束这一场战争了。 青槐站在甬道里,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胡萧虽然只是一个朝暮境的修士,但是自有沧海手段。 她要是现在能够说话,只怕要喊的三个字,就是李扶摇! 就在他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 忽然之间,这海底皇宫生出一道剑意。 青槐视线所及之处,有一条巨大的白鱼从某处生出,然后片刻,那条白鱼便成了一只翱翔天际的白鸟。 除去大小,那就是和北海鲲鹏一致无二啊! 胡萧也感觉到了异样,他转头看去,那只白鸟还在天上盘旋。 胡萧漠然走出大殿,看着那只白鸟,漠然道:“破境!白费力气。” 说着话,胡萧径直便掠向那只白鸟之处。 在那凉亭里,叶长亭一直坐着,等看到这只白鸟之后,才站起了身。 他之前想着时间这洪流到底如何改变,现在看到这光景,才好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原来这就是时间。 真的不管你做不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的。 叶长亭笑了笑,然后身形微动,离开了这里。 他前脚刚走,有一柄剑便破空而去。 带着磅礴剑气,掠向胡萧。 仔细一看,应当是剑十九。 而在这柄剑掠出的同时,又有一抹青色的剑光闪现。 叶笙歌走出大殿,看着这一剑,轻声说道:“朝暮了啊。” 说完这句话,她不浪费半点时间,开始打坐疗伤。 李扶摇即便进入朝暮,也不是胡萧的敌手,这件事叶笙歌很清楚。 所以到后面,还需要她。 既然还需要她,她如何能不疗伤。 如果说胡萧一直的目标都是李扶摇的话,那么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而已。 已经破入朝暮境的李扶摇,和把境界压在朝暮境的胡萧妖君,有的打。 禅子看着远处那只白鸟,想着李扶摇的名字,认真低头念了一声佛号。 …… …… 这句话比之前说的所有话都要让朝风尘感到吃惊。 他站起身来,看着朝青秋,很是不可思议的说道:“你让一位大妖进去杀他?” 朝青秋看着朝风尘,似乎是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激动,“进入雾山之后,即便是一位大妖,也不过只是一个朝暮境的修士而已,何必如此激动?” 朝风尘说道:“你知道那不一样。” 朝青秋点点头。 “胡萧为子报仇,所以进了雾山,只是他要杀李扶摇,也不容易,至少没那么容易。” “为什么?” “因为叶长亭也进去了。” …… …… 胡萧扔出青槐之后,再一次破开了禅子的莲花,然后便将目光落到了叶笙歌身上,这位道种,非死不可。 叶笙歌神情漠然,她站在远处,双手之间满是磅礴气机。 她会的道术太多,但刚才都已经一一施展,还是拦不下胡萧。 既然拦不下,那就真是没有办法了。 胡萧负手而立 ,自有一股磅礴气势在四周激荡。 禅子脸色苍白,他还是把顾缘挡在了身后。 “既然如此,你们先行吧。” 说着这话,胡萧往前走去,看样子就是要结束这一场战争了。 青槐站在甬道里,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胡萧虽然只是一个朝暮境的修士,但是自有沧海手段。 她要是现在能够说话,只怕要喊的三个字,就是李扶摇! 就在他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 忽然之间,这海底皇宫生出一道剑意。 青槐视线所及之处,有一条巨大的白鱼从某处生出,然后片刻,那条白鱼便成了一只翱翔天际的白鸟。 除去大小,那就是和北海鲲鹏一致无二啊! 胡萧也感觉到了异样,他转头看去,那只白鸟还在天上盘旋。 胡萧漠然走出大殿,看着那只白鸟,漠然道:“破境!白费力气。” 说着话,胡萧径直便掠向那只白鸟之处。 在那凉亭里,叶长亭一直坐着,等看到这只白鸟之后,才站起了身。 他之前想着时间这洪流到底如何改变,现在看到这光景,才好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原来这就是时间。 真的不管你做不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的。 叶长亭笑了笑,然后身形微动,离开了这里。 他前脚刚走,有一柄剑便破空而去。 带着磅礴剑气,掠向胡萧。 仔细一看,应当是剑十九。 而在这柄剑掠出的同时,又有一抹青色的剑光闪现。 叶笙歌走出大殿,看着这一剑,轻声说道:“朝暮了啊。” 说完这句话,她不浪费半点时间,开始打坐疗伤。 李扶摇即便进入朝暮,也不是胡萧的敌手,这件事叶笙歌很清楚。 所以到后面,还需要她。 既然还需要她,她如何能不疗伤。 如果说胡萧一直的目标都是李扶摇的话,那么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而已。 已经破入朝暮境的李扶摇,和把境界压在朝暮境的胡萧妖君,有的打。 禅子看着远处那只白鸟,想着李扶摇的名字,认真低头念了一声佛号。 这句话比之前说的所有话都要让朝风尘感到吃惊。 他站起身来,看着朝青秋,很是不可思议的说道:“你让一位大妖进去杀他?” 朝青秋看着朝风尘,似乎是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激动,“进入雾山之后,即便是一位大妖,也不过只是一个朝暮境的修士而已,何必如此激动?” 朝风尘说道:“你知道那不一样。” 朝青秋点点头。 “胡萧为子报仇,所以进了雾山,只是他要杀李扶摇,也不容易,至少没那么容易。” “为什么?” “因为叶长亭也进去了。” …… …… 胡萧扔出青槐之后,再一次破开了禅子的莲花,然后便将目光落到了叶笙歌身上,这位道种,非死不可。 叶笙歌神情漠然,她站在远处,双手之间满是磅礴气机。 她会的道术太多,但刚才都已经一一施展,还是拦不下胡萧。 既然拦不下,那就真是没有办法了。 胡萧负手而立,自有一股磅礴气势在四周激荡。 禅子脸色苍白,他还是把顾缘挡在了身后。 “既然如此,你们先行吧。” 说着这话,胡萧往前走去,看样子就是要结束这一场战争了。 青槐站在甬道里,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胡萧虽然只是一个朝暮境的修士,但是自有沧海手段。 她要是现在能够说话,只怕要喊的三个字,就是李扶摇! 就在他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 忽然之间,这海底皇宫生出一道剑意。 青槐视线所及之处,有一条巨大的白鱼从某处生出,然后片刻,那条白鱼便成了一只翱翔天际的白鸟。 除去大小,那就是和北海鲲鹏一致无二啊! 胡萧也感觉到了异样,他转头看去,那只白鸟还在天上盘旋。 胡萧漠然走出大殿,看着那只白鸟,漠然道:“破境!白费力气。” 说着话,胡萧径直便掠向那只白鸟之处。 在那凉亭里,叶长亭一直坐着,等看到这只白鸟之后,才站起了身。 他之前 想着时间这洪流到底如何改变,现在看到这光景,才好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原来这就是时间。 真的不管你做不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的。 叶长亭笑了笑,然后身形微动,离开了这里。 他前脚刚走,有一柄剑便破空而去。 带着磅礴剑气,掠向胡萧。 仔细一看,应当是剑十九。 而在这柄剑掠出的同时,又有一抹青色的剑光闪现。 叶笙歌走出大殿,看着这一剑,轻声说道:“朝暮了啊。” 说完这句话,她不浪费半点时间,开始打坐疗伤。 李扶摇即便进入朝暮,也不是胡萧的敌手,这件事叶笙歌很清楚。 所以到后面,还需要她。 既然还需要她,她如何能不疗伤。 如果说胡萧一直的目标都是李扶摇的话,那么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而已。 已经破入朝暮境的李扶摇,和把境界压在朝暮境的胡萧妖君,有的打。 禅子看着远处那只白鸟,想着李扶摇的名字,认真低头念了一声佛号。 这句话比之前说的所有话都要让朝风尘感到吃惊。 他站起身来,看着朝青秋,很是不可思议的说道:“你让一位大妖进去杀他?” 朝青秋看着朝风尘,似乎是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激动,“进入雾山之后,即便是一位大妖,也不过只是一个朝暮境的修士而已,何必如此激动?” 朝风尘说道:“你知道那不一样。” 朝青秋点点头。 “胡萧为子报仇,所以进了雾山,只是他要杀李扶摇,也不容易,至少没那么容易。” “为什么?” “因为叶长亭也进去了。” …… …… 胡萧扔出青槐之后,再一次破开了禅子的莲花,然后便将目光落到了叶笙歌身上,这位道种,非死不可。 叶笙歌神情漠然,她站在远处,双手之间满是磅礴气机。 她会的道术太多,但刚才都已经一一施展,还是拦不下胡萧。 既然拦不下,那就真是没有办法了。 胡萧负手而立,自有一股磅礴气势在四周激荡。 禅子脸色苍白,他还是把顾缘挡在了身后。 “既然如此,你们先行吧。” 说着这话,胡萧往前走去,看样子就是要结束这一场战争了。 青槐站在甬道里,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胡萧虽然只是一个朝暮境的修士,但是自有沧海手段。 她要是现在能够说话,只怕要喊的三个字,就是李扶摇! 就在他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 忽然之间,这海底皇宫生出一道剑意。 青槐视线所及之处,有一条巨大的白鱼从某处生出,然后片刻,那条白鱼便成了一只翱翔天际的白鸟。 除去大小,那就是和北海鲲鹏一致无二啊! 胡萧也感觉到了异样,他转头看去,那只白鸟还在天上盘旋。 胡萧漠然走出大殿,看着那只白鸟,漠然道:“破境!白费力气。” 说着话,胡萧径直便掠向那只白鸟之处。 在那凉亭里,叶长亭一直坐着,等看到这只白鸟之后,才站起了身。 他之前想着时间这洪流到底如何改变,现在看到这光景,才好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原来这就是时间。 真的不管你做不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的。 叶长亭笑了笑,然后身形微动,离开了这里。 他前脚刚走,有一柄剑便破空而去。 带着磅礴剑气,掠向胡萧。 仔细一看,应当是剑十九。 而在这柄剑掠出的同时,又有一抹青色的剑光闪现。 叶笙歌走出大殿,看着这一剑,轻声说道:“朝暮了啊。” 说完这句话,她不浪费半点时间,开始打坐疗伤。 李扶摇即便进入朝暮,也不是胡萧的敌手,这件事叶笙歌很清楚。 所以到后面,还需要她。 既然还需要她,她如何能不疗伤。 如果说胡萧一直的目标都是李扶摇的话,那么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而已。 已经破入朝暮境的李扶摇,和把境界压在朝暮境的胡萧妖君,有的打。 禅子看着远处那只白鸟,想着李扶摇的名字,认真低头念了一声佛号。 正文 第五百二十四章 那借剑再开一次天幕 磅礴气机在这些皇宫建筑里炸开,一处又一处的建筑倒塌。 禅子踩着一朵莲花来到高处,看着这番景象,神色很是古怪,他踏入朝暮境已经过去了很好几年,甚至比叶笙歌都要早很久,但是论战力,他自知及不上叶笙歌,可是及不少这位道种也就罢了,可为什么还及不上李扶摇。 光是看这些磅礴剑气,便足以感受到他们之间的差距。 叶笙歌悬停空中,轻声道:“剑士越走越强,走得越远,自然便越发的强了。” 禅子手里的那朵莲花比起之前,光芒已经要暗淡许多,听着这话,他低声道:“怪不得那位剑仙,无人可敌。” 叶笙歌往那边扔出一瓶丹药,平静道:“即便如此,还是难。” 说着这话,叶笙歌掠向远处,看样子便是要加入战局。 禅子微微一怔,随即跟上她的脚步。 在远处废墟里,李扶摇站起身来,脸色苍白,这和胡萧相撞,要不是他是剑士,要不是他早已经有剑气在他的身体里流淌无数次,用剑气替他洗礼了这具身体,从而让他的身体远比一般修士要坚硬。 别的修士,进入太清境,只有一次气机洗礼身体,但剑士不同,在太清境一日,便是有一日的剑气在打磨自己这具身体,当年便有很多的剑士,因为如此,所以宁愿在太清境待上许多年,为得就是将自身身体打磨到一个极高的地步。 李扶摇进入太清境没有用多少时间,在里面待的时间也只有几年而已,若不是这次胡萧出手,他指不定还要在这里面多待几年才行,不过即便如此,他的身体也远比一般的修士要强。 再加上那件法袍,这一次相撞,不过是受了小伤。 灵府里的剑气激荡不已,李扶摇不得不分出一缕心神去稳固那些剑气。 胡萧站在另外一处废墟里,他双手负后,刚才两次相撞,即便第二次李扶摇的一剑刺向他的胸口,但实际上也没有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他除去衣衫破开一个口子之外,身体上不说伤口,就连一道印记都没有。 他作为沧海,身躯极其坚硬。 可能这世间没有别的修士可以比拟。 胡萧看着李扶摇,没有过多的言语,自从他选择走进这座雾山开始,为得便是杀死李扶摇,自然不需要别的废话。 现如今这个人就在他面前,除去杀之外,胡萧没有别的事情要做。 胡萧大踏步往前走去,每一步都激起无边的风浪。 这片皇宫建筑早已经是摇摇欲坠,在胡萧前行的时候,便又有建筑轰然倒塌,烟尘弥漫。 李扶摇提着青丝,看着这位大妖,神情平静。 要杀这位大妖,本来就是这天地之间最难的事情之一。 哪怕他现在不过是个朝暮境。 深吸一口气。 李扶摇往前走去,青丝剑身之上青气弥漫,那是剑气化作实质的体现。 他朝着胡萧递出一剑。 天地之间,剑鸣声响起! 剑光穿过烟尘,落到了胡萧身前。 胡萧握拳,击出! 剑光和磅礴气机相遇,顿时有无边巨浪生出。 在此一侧的湖水,顿时倒悬于半空。 天地之间,忽然好似下了一场大雨。 大雨磅礴。 李扶摇不管不管,看着这场大雨,便想到了当年师叔谢陆教他的那套风雨法。 于是在短暂的时间内,他便对着胡萧递出了许多剑。 无数剑光在烟尘中出现,在雨中掠过,就像是一道道彩虹。 绚烂夺目。 剑光伴着暴雨,来到胡萧身前。 这是李扶摇的风雨剑法,在风雨当中,气势骇然! 磅礴剑气和磅礴大雨,相得益彰。 胡萧冷眼相待,依着他多年修行的眼光,自然能看出那些剑光的落处,当然知道那些剑光都是冲着他的脸而来的。 之前他想举手打李扶摇一耳光,李扶摇便要无数剑刺破他的脸。 这一来一往。 倒是很有意思。 胡萧看着李扶摇,伸手去抓那些剑光。 一只手挥动的极快,片刻之间,便有数道剑光已经在他手里被生生捏碎,剑气四散开来。 但剑光实在太多,竟然就连胡萧这样的人物都没用能完全将其找到,终究还是有些剑光落到他的脸上。 就好似被烧烫的铁放到了水里。 嗤嗤作响! 胡萧脸上出现一两道白痕,但很快便已经消失。 他的身体比金石还要坚硬。 坚硬到连剑光都对他没有任何办法。 胡萧漠然挥拳,这一拳又穿过了风雨,落到了李扶摇的身体上。 这就是朝暮境的一拳,但是这是胡萧的拳头。 砰地一声响! 暴雨里的杀意无边。 李扶摇的发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暴雨冲刷而掉,现在已经是披头散发。 李扶摇站在原地,没有后退一步,身上的法袍发出一阵绚烂光彩,竟然消融了胡萧的绝大部分伤势。 胡萧有沧海境的体魄,那么他李扶摇便有法袍。 “如此借助外物,大道行不长!” 胡萧冷漠出声,另外一拳就要穿过风雨来到李扶摇身前。 可是这个时候,李扶摇又出剑了。 风雨当中,用风雨之剑自然很是应景。 但有雨有雷,岂不是更加应景。 李扶摇学过很多剑招,在今日,就要一一展现。 随着他下面几剑刺出,天地之间有雷声响起。 青色的玄雷在青丝剑身上盘旋。 借助暴雨之势,很快就落到了胡萧身前。 风声雷声,声声入耳! 无数雷光穿过烟尘。 胡萧的衣襟被一道玄雷劈中,当即让他都皱了皱眉。 之前看起来,不管是谁,在他面前,都撑不过多久,可是之前禅子和道种联手便让他吃了大亏,加上后面的李扶摇,两人相遇,竟然此时都还没能让李扶摇落败。 想起这事,胡萧心神之中,起了些波澜。 这世间的天才人物,当真有如此天才? 胡萧不信。 他走进雷阵当中,任由那些剑光也好,玄雷也好,落到他的身上。 穿过迷雾,就是明天。 穿过烟尘,就来到了李扶摇身前。 他一只手猛然轰出。 李扶摇剑横在胸前。 拳头落到剑身上,青丝剑发出极度尖锐的声音,剑身以肉眼可见,向后被砸出了一个近乎夸张的弧度。 但很快便崩直。 李扶摇被弹飞出去。 重重的砸向一颗古树,硬生生把那有两人合抱之大的古树砸断。 这一次李扶摇真的是吐出一口鲜血了。 这场本来就不是实力相近的战斗,看来到了这个时候,就要分出胜负了。 雨落到李扶摇的脸庞上,带给他一些清明。 他重新站立起来。 那件法袍不知道是何品阶,被轰开几次之后,光芒暗淡,再没有了什么办法阻拦胡萧。 李扶摇平静的脱下衣袍,想着某件事情。 草渐青从湖底破水而出,剑十九盘旋着回到他身侧。 两剑都悬停在他身前。 李扶摇提着青丝,一头长发早已经被淋湿,此刻竟然却是无风自动了。 他看着身侧两剑,眼里忽然又迸发出了无数剑气。 有时候境界是会有很多差距的,战力也是如此。 但战意却从来都是哪一方更强,便更是浓烈。 无数剑气驱使剑十九和草草渐青带着两道剑光而去。 胡萧站在废墟里,就要挥手打断,可天外不知道为何飘来了一朵莲花。 随着莲花显现的,还有佛光。 禅子踏莲而来。 一身佛光大盛。 另外一边,那些下落的雨滴忽然便如同寒冰一样寒冷,落在胡萧身上,渐渐生起寒霜。 之前叶笙歌便施展过天寒术,现在这样,胡萧如何想不到这是那位道种的手段。 叶笙歌悬停半空,遥遥朝着李扶摇扔出一瓶丹药,平静道:“赶紧吃。” 沉斜山的丹药,自然不是普通的丹药。 李扶摇接过之后,没有半点犹豫,就把一整瓶丹药都倒入嘴里。 片刻之间,就能感受到一股磅礴药力向着他的奇经八脉蔓延而去。 甚至灵府之中,都能感到剑气生出的速度比之前更甚。 这怎么看都是沉斜山的最玄妙丹药了,要不是道种的身份,只怕也不会能有这么多。 当无数雨水都变成冰锥的时候,想来就连胡萧都有些难以应对。 他打碎那朵莲花之后,却是又看着那两柄剑一柄又一柄的飞了过来。 胡萧漠然感受到自己身体逐渐变得坚硬。 知道这是叶笙歌的道法起了作用。 他漠然把灵府里的气机通过经脉运送到每一寸皮肤,以此相抗。 李扶摇趁着胡萧分心,脚尖轻点,青丝便往前递出。 这是开战以来,所得到的最好机会,自然不能放弃。 剑光穿过冰锥与烟尘,快要落到了胡萧身前。 这一剑自然也是谢陆的家传剑术,而且与师叔谢陆的那柄剑小雪一致。 撕拉一声,剑光撕开胡萧的衣衫,竟然在他身体上划开了一道伤口。 有鲜血流出。 虽然不大,伤口且不深,而且也不能对胡萧造成什么伤害,但只要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伤口,这一剑便是有功。 李扶摇握住青丝的那只手微微颤抖,再往前递剑。 胡萧神色冷漠,看着自己身前这一剑,眼里的怒火已经可以燃烧一片草原。 李扶摇微微一顿,不再继续举剑向前,当即立断抽剑回撤。 青丝剑从胡萧身体里抽出,带起一大滩血迹。 这是沧海的血。 胡萧看着李扶摇,无数狂暴的气机在他四周生出,很是可怕。 一位大妖的怒意,不管是谁,都要在意,且不止是在意,还要忌惮,以及畏惧。 他看向悬停在半空的叶笙歌,踩着莲花的禅子,还有那个站在地面的李扶摇,言语里满是冰寒之意,“人族有你们,很好。” 是的,人族有这样的年轻天才,当然很好,这样的人族,或许活在数百年之后改变人族和妖族的现状,从而达到一统人间,或是别的什么的东西。 人族好,对妖族来说,自然就不算好。 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 …… …… 叶长亭站在远处的高楼上,这里有很多建筑都已经倒塌了,但是绝对不包括他脚下这一座,或许是因为这里隔得远了些,又或许是因为他不想让他倒塌,反正不管是因为什么,只要他不愿意,那就倒不了。 他站在这里已经看了很久,看了那个年轻人在极短的时间里,用了好些不同的剑招,那些剑招,在他看来都精妙不已,在他看来,那些剑招用得不错,在风雨当中,用风雨剑,在雷剑,都是很好的判断。 这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一般的年轻人能够做到的。 他甚至看着李扶摇,想到了他的那个侄子。 都是年轻人,都是不普通的年轻人。 之前李扶摇的以剑对敌,让他觉得有些意思,但现在既然已经多了好几个人之后,叶长亭就不准备看了,他走下高楼,回到了甬道里,看着那个还站立在原地的女子,他想了想,落下一道剑气,让她能够说话了。 叶长亭站在青槐面前,看着这个女子,不发一言。 青槐之前就已经感受到了皇宫里那无数建筑倒塌,现在看着叶长亭,张口便问道:“他怎么样了?” 叶长亭没有搭话。 他身为剑仙,哪里是谁说话他都要回应的。 青槐得不到答案,片刻之后看着他腰间的剑,有些意外,但还是请求道:“你是剑士,你不去帮他,不强求,但你能不能放开我?” 叶长亭说道:“为什么?就凭你的父亲是大妖,所以放了你,你就能改变什么?” 青槐有些倔强的盯着叶长亭。 叶长亭平静道:“你们杀不了他。” 这是事实,胡萧绝对不会让自己死在雾山里,到了危急时刻,自然是要恢复沧海境界的,到了那个时候,即便是青槐的安危,在他看来也不重要。 青天君要杀他,那也得之后打过才知道。 当然这种事情,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分晓。 “雾山塌了之后,你们都要死,他却还活着,你说有没有道理?” 叶长亭看着青槐,淡然道:“你是胡萧唯一的顾虑,你死了走了都不行,就待在这里吧。” 说完这句话,叶长亭朝着皇宫外走去,竟然是想着要离开这里。 青槐看着他的背影喊道:“你是谁?” 叶长亭没有理会他,只是很快便离开皇宫,穿过那片海域,到了海面上。 他看着天际,想着要是自己早胡萧一步,把这里破开一条口子,然后把这些人全部轰出去,会不会不一样。 这个想法很是疯狂。 他到底不是什么杀人如麻的人,他的确是想杀一位大妖,但是绝对不希望这么些人都跟着胡萧陪葬,要是他出手杀他,胡萧到了最后肯定是要恢复沧海境界的。 到时候雾山塌了,这些年轻人自然都要死。 所以很不值当。 叶长亭想试试,是不是能够先一剑斩开雾山,然后再杀胡萧? 他悬停在海面上,早已经成了众人视线汇聚的地方。 这么一个从海里出来的修士,看样子还是个剑修,当然让他们都觉得有奇怪。 之前海底生出藤蔓,是只卷进去了那几个年轻天才,除此之外没有别人,这位又是怎么进去的? 而且还这么就出来了? 在这里的修士众多,但真正上了心的,还是那些个剑修。 他们看着这个白衣男子,屏气凝神。 这位光看气势,就与众不同。 言乐更是隐隐感觉到有些什么。 风吕看着他,忽然想起来当年在青天城一剑斩开天幕的朝青秋。 可那位是剑仙。 这位? 无数人心里都有想法,但没有谁开口。 叶长亭站在海面,忽然伸手,借了一柄剑。 那柄剑是某位南方剑修的,他境界隐藏的很好,早已经到了朝暮境,但是却一直掩盖,这个时候他的剑被人夺去,却是一点愤懑之心,都没有生出。 因为他清楚的感觉到,那柄佩剑离去的时候,有些雀跃。 那是剑很开心。 可是为何会开心? 那人也不过是个普通的朝暮境啊! 叶长亭伸手握住那柄剑,神情平淡,借剑这种事,他可是行家,当年他借世间之剑要开天门的时候,那声势比如今浩荡多了。 伸手一剑,叶长亭看了一眼言乐,没有说话,但手里的剑迸发出一道剑气,涌向天际。 当着无数人的面,这一剑,就是要斩开天幕! 众人看着这一剑破开天际,掠上云霄,都是一阵晕眩。 那位剑仙当年曾经一剑开天幕,是剑道极致了。 可这一位,虽然在雾山里,要斩的是雾山的天幕,但生出这种想法的,真的是普通剑士? 言乐看着这一剑破开天际而去,整个人都震惊的无法言说。 这里面的剑气,是一位朝暮境剑士? 磅礴剑气在天际炸开,开始不断冲击那道天幕。 虽说雾山从来都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但那道天幕就是圣人手段,是说斩开就能斩开的? 但是看着那一剑的威势,没谁当真觉得这一剑斩不开天幕。 风吕看着这幅景象,喃喃说道:“这哪里来的怪物?” 磅礴剑气仿佛就在众人头顶,无数人都觉得头皮发麻。 叶长亭却摇了摇头。 正文 第五百二十五章 神奇女子的神奇想法 借一剑可杀人,却开不了天幕。 但是朝青秋开天幕的时候,何曾借剑? 叶长亭知道,这个时候肯定已经有无数人在拿他和朝青秋比较了。 但是叶长亭如何是个在意旁人看法的人。 他要是在意,又为何能剑开天门? 一剑不成,叶长亭便微微招手,在场数十位剑修的佩剑齐齐出鞘,一柄柄悬停在叶长亭身材。 无数剑气萦绕。 言乐原本死死按住自己的那柄佩剑,但不知道为什么,片刻之后还是离鞘而去。 数十柄都悬停在叶长亭身侧,他便好似一位剑中帝王,正在看着自己的臣子一般。 但依着言乐来看,他其实更像是一位剑仙。 是啊,可是这天地之间,哪里会有两位剑仙呢? 可是下一幕,几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在众目睽睽之下,叶长亭御这数十柄剑成就了一道参天剑罡,向着天际而去。 声势骇然。 这世间要是真有剑仙,那么肯定是一个姓朝,一个姓叶。 磅礴剑气四散开来,无数罡风从海面而起。 海面波澜壮阔,巨浪滔天! 叶长亭看着前方,神情平静。 但无数磅礴剑气在云端激荡,偶尔落些下来,也让人觉得十分可怕。 “这是哪一位前辈啊,怎么是朝暮境啊?” 还是那个野修,他看着自己的师父,有些惴惴不安。 那个中年野修也皱着眉,有些不太理解,同是朝暮境,他甚至感觉眼前那个白衣男子,一剑便能斩他。 可是何至于此啊! 这都是朝暮。 谁也不会谁低啊? 云外风高,剑气长! 剑罡遇见天幕,竟然是没有纠缠多久,便刺破了那道本以为不会被人刺破的天幕。 叶长亭仗剑而立,扫视四周。 天地之间,开始有泥土滚入这方天地。 好在叶长亭这一剑,剑势不减,竟然穿透了这些泥土,让人看到了天外月光。 雾山里还是白昼,但却能看到月光。 想来只要不是太蠢,都知道雾山现在是在地底,这天外月光,就是真正的世间。 一剑破开天幕之后。 叶长亭转头看向在场的所有人,平静道:“走,或者死。” 众人还没有从之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听到这句话,更是震惊了。 这是什么道理? 这位不知道境界的剑士,破开天幕,竟然不是为了别的,而是要让他们走? 每个人心里都有小算盘,但不见得人人都会听他的。 但谁也没有说什么。 叶长亭摆明了是境界高妙,这里的人一起上都不见得能是他的敌手。 叶长亭漠然的看了一眼在场的修士们,顿了顿,天外有一剑掠过,瞬间对上有想前往别处的那位妖修,一剑穿心,没有能有半点反抗。 叶长亭提着剑,沉默道:“不走,就是死。” 人族杀妖族,在人们看来,很正常,但是听着这句话,仿佛不听话,便真的要死。 一时之间,很多修士便朝着天幕飞去。 他们是在雾山里几乎没有所获的,想着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了,不如先离去。 好歹能够保命。 很快,这里便走了不少修士,但是依然还有很多修士不愿意离开。 尤其是那些剑修,毕竟这剑都还没有拿到手里,怎么愿意就这样离去? …… …… 当那道冲破雾山的时候,北海的山林里,也出现了一道惊天剑气。 只是那道剑气,只不过穿过山林之后,很快便消散。 朝青秋站在船上,看着那道剑气,平静说道:“他忍不住了。” 朝风尘看着朝青秋,平静问道:“那位剑仙到底是什么从什么地方来的?” 朝青秋说道:“这等人物,也就只有天外来客了。” 朝风尘皱眉道:“难道说,这天外不是成仙,而是另外一个世间?” 朝青秋摇头说道:“你是想说,我们一直追寻的长生之处,不是长生之处,而是别的世界,这不对,他来自另外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人间。” “怎么说?” 即便朝风尘也是个博学的人,但是对于这种几乎算是整个世间最大的秘密,他也不清楚。 朝青秋说道:“时间。” “长生是一个趋近无限的时间,但我们不知道时间的本质是什么,举个例子,要是柳巷还活着,是否就是从六千年前来到了如今,那既然能从六千年前来到这里,为何不能有人从六千年后来到这里?” 这只是朝青秋的推论,因为他也没有得到答案。 “那他是从六千年之后来的?” 朝风尘一点便通。 朝青秋说道:“或许要不了这么久,几百年后,一两千年之后也有可能。” 朝风尘说道:“如此这样,才让你觉得,这世间既然一两千后都还有剑仙,那么剑士境地,也不算差,所以你能很放心。” 朝青秋笑了笑,没有多说,他要走有很多理由,但最大的那个理由,就是他愿意。 他想走了,所以就要走,仅此而已。 “他之前说自己是书外的人,但要杀胡萧,不就成了书中人吗?” 朝青秋笑着说道:“我这辈子,从未和另外一个沧海剑士联手过,在我快要离去之前有过一次,便已经算是不错了。” 朝风尘说道:“你们竟然不怕雾山塌了。” 朝青秋感慨道:“他就是要让雾山塌了。” 山塌不塌其实不重要,反正他要杀人是真的。 朝青秋是个有分寸的人,在过往的数百年里,他一直都做着他该做的事情,他做的一切事情都不是凭借自己的喜好,而都是为了顾全大局。 之前杀北冥也好,还是剑开天幕也好,都是在某个范围内的。 可叶长亭不是。 他本来就不是这样的人。 所以他要杀胡萧。 这是他的想法,就要去做。 …… …… 胡萧要杀李扶摇,胡萧要杀叶笙歌,胡萧要杀禅子。 但他们都不愿意被杀。 所以就有了接下来的故事。 胡萧一拳破开那些冰锥,将禅子的莲花捏碎,然后直接掠到禅子身前,一拳轰出,禅子倒飞出去。 大口吐血。 李扶摇御剑接下禅子,胡萧的拳头便到了李扶摇的眼前。 叶笙歌微微皱眉,抛出一条绳索。 这就是之前的捆妖绳。 胡萧不管不顾,一拳砸向李扶摇的胸膛。 李扶摇避无可避,于是只能抬剑硬抗。 无数剑气从剑身上涌出。 没有任何意外的话,当剑光出现的时候,李扶摇的剑就该出现在胡萧的身上。 可是胡萧却再没有半点留手,他一拳轰向李扶摇的面门。 这一拳极其强大,不仅轰开了李扶摇的那些剑,也轰开了那些距离,拳头落到李扶摇身体上,仅仅一瞬,那柄青丝却又是插在在了他的小腹上。 鲜血淋漓,这是李扶摇第二次让胡萧受伤。 但是却无济于事,他被胡萧一拳击飞,落到远处,大口吐血,再无再战之力。 就在这一瞬之间,叶笙歌动了,她飞过很长的距离,落到胡萧身前,毫不犹豫的一掌打出,胡萧神色漠然,无数狂暴气机聚于身前,硬生生要把叶笙歌震飞出去。 但谁知道,叶笙歌的掌间忽然生出一道夺目光彩。 原来有一枚小小印章被她放在了掌心。 在印上胡萧胸膛的时候,那枚印章炸开了。 这件印章是沉斜山上为数不多的好东西,叫做山水印,据说是某位圣人当年的把玩之物,里面有些圣人之力。 这印章炸开,几乎就是一位朝暮巅峰的修士倾力一击。 胡萧被气浪冲飞,但叶笙歌也是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大口吐血。 烟尘尽散,胡萧站起身来,他看着这三位人族的年轻天才,看着自己小腹的那条伤口,冷漠道:“你们都不错。” 叶笙歌看着不远处的李扶摇,看着远处的禅子,脸上依然是没有什么情绪。 她看着胡萧,想着原来还是要差一些。 但是差一些又如何,叶笙歌一向不在意。 她这辈子打架的次数很少,但从没有输过。 即便是面对言河圣人,也不能算是输了。 他就是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会输。 她看着不远处的李扶摇,平静说道:“你现在怎么都是一死了,还有什么要说的?” 李扶摇有些意外,摇了摇头。 他早已经伸手去握住怀里的那颗圣丹,那是的最后保命的物事。 叶笙歌自顾自说道:“但是我有话要说。” 李扶摇问道:“你要说什么?” 叶笙歌说道:“今日我们都要死。” 李扶摇心想这不是废话吗? “我是说我们,不是我们和他,就是我们。” 我们,说的是雾山里所有人,都要死。 李扶摇疑惑道:“怎么说?” “雾山只能有境界最高朝暮境的修士能进来,我早已经到了破境的边缘,只要我走到春秋境,那么雾山就要踏,所以雾山里所有人都要死。” 她破境之后就是春秋,那么到时候雾山就要踏。 这就是叶笙歌最后的想法。 要死,一起死。 全部人一起死。 包括胡萧。 李扶摇听懂了这里面蕴含的意思。 但是他很快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或许我不该打断你,但是,好像真的要死,就是我们死而已。” 正文 第五百二十六章 对不起,我是剑仙 这里是雾山,高过朝暮境,是不能进入雾山的。 所以胡萧进入其中,都要压制境界。 可胡萧压制境界是为了不让雾山崩塌,那是因为雾山塌了,青槐会死。 可是,当真雾山塌了,胡萧会死吗? 他是一位沧海大妖,境界高深,即便雾山塌了,他也不会死。 圣人的洞府,让他们这样的修士受到限制,但绝对不会让另外一个圣人有半点不适。 雾山塌了,胡萧走了便行,他们却是真的要死。 叶笙歌先是一怔,随即想到了这个事情,然后不可抑制的生出了挫败感,原来自己一直想的事情,都是错的? 为什么会这样? 李扶摇看着她这个样子,莫名觉得有些可爱。 “不许笑!” 李扶摇有些无奈,觉得这个世间的女子,怎么都不讲道理,但想是这么想,他还是老实把怀里的圣丹拿了出来。 叶笙歌说道:“给我。” 她是道种,什么宝物没有看见过,看到了这颗圣丹,自然知道始末。 李扶摇一怔,“为什么?” “我比你强,我来打。” 叶笙歌就要挣扎的站起身来。 李扶摇没有理会她,就要咽下这颗圣丹。 可在远处,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留着吧。” 随着声音一起出现的,是远处的那个白衣男子。 他悬着剑,站在那座高楼上,看着胡萧,他情绪很平静。 胡萧却隐隐觉得不好。 这个人是谁? 他看着这个一袭白衣,腰间悬剑的男人,忽然便想起了朝青秋,这实在是太像了。 无论气质还是别的什么。 他就站在远处的高楼上,但自从站在那高楼上开始,这里便开始充斥着一股剑气。 胡萧仰头看着他,问道:“你是谁?” 白衣男子说道:“叶长亭。” 叶长亭! 叶长亭是谁? 这本来是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就连胡萧也不知道。 但他接下来,却是犹豫片刻,小声问道:“是沧海?”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人听见。 这一下不仅是他,就连叶笙歌禅子和李扶摇都有些惊讶。 这人绝对不是朝青秋,若是真如胡萧所说,是一位沧海剑士的话,那岂不是说,这个世间多出了一位沧海修士,还是一位剑仙? 李扶摇屏气凝神,等着那个白衣男子说话。 叶长亭却是看着李扶摇,平静道:“我已经斩开雾山,你还不走?等着陪葬?” 要是之前还是猜疑的话,这句话就已经是确定了答案。 谁那么容易就能斩开雾山啊? 不是剑仙,能这么容易? 李扶摇点点头,这既然是一位沧海剑仙,那么等会儿打得兴起,真的就可能把雾山都给弄踏了。 到时候就真要死了。 胡萧看了叶长亭一眼,漠然道:“你真以为他能走?” 叶长亭浑然不在意的说道:“你不让他走,那就一起死吧,反正那个叫青槐的丫头还在这里面。” 胡萧最在意的就是青槐,青槐要在这里面,要是雾山塌了,他一定会被青天君追着打。 但是叶长亭在这里,他不一定能够讨得了好。 面对一位剑仙,除去朝青秋,谁能说稳胜? 胡萧犹豫不决。 叶长亭却是很平静,“你怕死在这里,那么去外面打,说不定还能找到几个帮手?” 胡萧看着叶长亭,皱眉道:“我不信你也是沧海。” 这世间很多年了,都只有一位剑仙,那就是朝青秋,胡萧不相信,这世间会悄无声息的出现另外一位剑仙。 甚至于这位剑仙之前竟然半点在世间出现过的痕迹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 叶长亭平淡一笑。 从高楼上走了下来,来到胡萧身前。 他站在李扶摇身前,腰间的剑在低鸣。 那柄剑叫陌上草,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别处,胡萧都该是它遇到的最强敌手。 在此之前,叶长亭这一辈子,杀人也好,还是比剑也好,都从来没有输过。 那是因为那些对手,都不算强。 但如何才算强。 当然是一位沧海大妖才算强。 叶长亭看着胡萧,想着等会出剑该用何等剑招才好。 天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叶长亭,杀了便杀了,其他的,我替你扛着。” 声音自雾山之外传来,这道声音,和旁人不同,很多人不知道是谁,但隐隐觉得有些不好。 那些剑修则是心神激荡。 这是朝剑仙! 朝剑仙在雾山之外! 那叶长亭是谁? 这位也是一位剑道前辈? 无数人所想都不相同。 言乐和风吕对视一眼,各自看出眼里的情绪。 这位叶长亭。 难不成就是刚才出剑的那一位? …… …… 站在船头,朝风尘听着朝青秋说出这句话,有些无奈的笑道:“你这句话一说出来,只怕不管是怎么,胡萧都要怕了。” 有朝青秋说出那句话,就算是胡萧再不相信叶长亭是沧海剑仙,这会儿也不敢再出手了。 毕竟朝青秋说话,向来都不假。 朝青秋说道:“他要杀人,但不是现在。” “也不在雾山。” 朝风尘说道:“那在何处?” 朝青秋说道:“就在这里啊。” “这个局从好久之前就已经开始布下了,走到这里,好像应当是我出手才对,可是叶长亭来了,我只能退到一旁看看。” 朝风尘微微一笑,“这难道不是你弄出的变数?” 朝青秋摇头笑道:“我只是顺势而为。” “所以,就顺掉了胡萧的一条命?” 朝青秋说道:“我不杀他,也会有人要杀他。” “甚至杀他的人,不是人。” 不是人,那只能是妖,可要杀胡萧,只有妖君才能有这个本事。 那妖土这么多妖君,谁会出手斩杀胡萧。 朝青秋不愿意和朝风尘拐弯抹角,他平静说道:“虎族的疆域,可是以前狰族的。” 狰族,这一和穷奇一族一样古老的种族很多年前便已经衰败。 但最近却出现了转机。 因为那位狰族的妖君回来了。 那位平南妖君,被困在镇妖碗里不知道多少年,但借着朝青秋的一剑,还是回来了。 既然回来了,怎么会没有事情发生。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七章 想要你看看我的剑 胡萧看着叶长亭,如果说之前只是有些怀疑而已,那么从现在开始,他的怀疑已经无限放大了。 朝青秋一句话,能够改变很多事情。 也能够说明很多事情。 这位仗剑的白衣男子,到底是不是一位剑仙,似乎才是他最为关心的事情。 若是剑仙,就算是是他胡萧,也没有太多底气。 叶长亭看着胡萧,有些无聊的说道:“你猜过去猜过来,不也得打?” 胡萧不为所动。 他看着前方的李扶摇,在盘算着什么。 从叶长亭的举动来看,只要他还要对李扶摇出手,那么指不定便一定会和他一战,可要一战,即便这位是个籍籍无名的剑仙,但也是个剑仙。 只要是剑仙,都不是好惹的。 胡萧眼里满是犹豫。 叶长亭一只手放在剑柄上,食指微微的敲打着剑柄,李扶摇站在他身后,看不到叶长亭的表情,但是听到了那些微末的声音,脸色有些变化。 之前他虽然没有吃那颗圣丹,但是却吃了些别的丹药,现在灵府的伤势,已经好了不少,但不管怎么好,也都是重伤,要让他再出剑,这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情。 除非吃下那颗圣丹。 叶笙歌用肩膀碰了碰李扶摇的肩膀,看了他一眼,里面蕴含的意思十分明显,这就是询问。 山河里为何会多出一位剑仙? 这就是叶笙歌的疑问。 面对叶笙歌的疑问,李扶摇也只能摇头。 这种事情,他哪里知道。 要不是看着这位也用剑,他指不定早就开始跑了。 叶笙歌以心声问道:“李扶摇,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她问的你们,自然不是说你们,而是说剑士一脉。 有这么两位剑仙,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剑士一脉已经和佛土差不多了,同有两位沧海,不管以后三教再想做些什么,都要三思之后再三思了。 李扶摇同样以心声作答,“我也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 他很是无奈,他连自己这一方,何时多出一位剑仙了都不知道,那里还能知道些别的。 要说完全知道事情的真相的,只怕只有那位朝剑仙了。 朝青秋这辈子去过很多地方,说不定是在某个隐居的地方碰到的这么一位剑仙,于是便请出了山? 紧接着,他又想到,在外面都传言朝青秋境界一日高过一日,看着便要离开这个人间了,有了这位剑仙继续照拂剑士一脉,朝青秋是否能走得更洒脱一些? 叶笙歌很显然,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 但也不好多问。 叶长亭境界虽然还在朝暮,但毕竟是一位剑仙,听到这两人交谈,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但脸上还是清冷的神色多一些。 他看着胡萧,挑眉道:“你打不打?” 要是认识叶长亭的人,肯定会知道,这就是叶长亭心情极好的表现了。 胡萧冷漠道:“你怎么可能是一个沧海,这一定是朝青秋自己进不来,找的人搭救这个小子而已。” 叶长亭说道:“那还是要打?” 说着话,叶长亭按着剑柄,无数剑气从他身上发散出来,席卷出去,那些剑气没有别的什么意味,就是锋利而已。 锋利到极致的剑气。 李扶摇也是剑士,感受着这些剑气,竟然都有些皱眉。 这一定是世间最为锋利的剑气了。 朝青秋的剑道修为可能会比这位剑仙高,但剑气绝对没有这位锋利。 剑士三条路。 剑气剑术剑意。 有人以剑气称雄,就好似师叔柳依白。 有人剑意纯粹,就好似师叔洗初南。 师叔谢陆则是以剑术冠绝世间。 这三条路,就好像摆在剑士面前的三条路,让你去选,不是所有剑士都是朝青秋,能够兼顾三者,且三者都造诣不浅。 大多数人都只能在这三条路前选上一条路前行。 资质好一些的,可以选两条。 但要是在这三条路上走走得很远的,其实还是不多。 李扶摇当年在剑山脚下练剑,三位师叔各自在剑意剑气剑术三条路上走得很远,所以等到传授李扶摇剑道的时候,便是三条路都让李扶摇去走了。 和师叔谢陆比剑以练剑术,和师叔柳依白喝酒以长剑气。 和师叔洗初南对坐,以在剑意上前行。 当初虽然是三管齐下,但实际上,李扶摇还是在剑气路上走得更远些。 其余两条路,都没有这么长。 眼前这位,看起来在剑气上的造诣,还要胜过朝青秋,这如何不让人觉得惊骇。 李扶摇忽然低声道:“前辈能否让我再试试?” 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都是境界高妙之辈,哪里听不到。 叶笙歌皱着眉头,怒道:“你想死?” 她很少有这么大的怒气。 面无血色的禅子原本正看着远处,听到这句话之后,竟然笑了笑。 顾缘鼓起勇气跑到李扶摇身旁,拉着他的衣袖,大声道:“你疯了,李扶摇!?” 说完这个,顾缘又压低声音说道:“你会死的。” 说的很认真的话,往往都是真话。 顾缘不知道李扶摇有多厉害,但是她只要知道胡萧是个大妖,这就够了。 李扶摇怎么可能胜过他? 李扶摇没有说话,他等着答复。 他为什么要想再和胡萧再战一场,不仅是因为之前他的剑两次落到了胡萧的身上,更因为,他很想让某人知道,自己是不错的。 这个某人自然不是青槐这样的傻丫头,而是她的父亲,那位大妖。 青天君。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里有位剑仙,想来怎么都不会让他死在这里的。 李扶摇当然是一个聪明的人,要是没有剑仙,没有这个地方,要是遇见胡萧,有超过一半的可能可以跑掉他就会跑,绝对不会做些什么无谓的生死之争。 叶长亭听着这话,然后让开了身子,他看了一眼李扶摇,想起很多事情。 之前他在那座偏殿里破境,他就在外面看着,他看着他破境,想了很多,当然那些东西,都太过玄妙,远远不是李扶摇这样的家伙能够明白的,也不是他能够想得通的。 但是他透过李扶摇破境这件事,就想通了很多事情。 时间这条洪流,不是谁往里面扔上几块石头就能够改变流向的。 所以站在时间的洪流之前,他叶长亭杀一两个大妖,想来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是很可惜,这个大妖不太愿意让他杀。 他这能怎么办呢? 看着李扶摇,他问道:“你想怎么试,怎么试?你又赢不了。” 叶长亭说的一点都没有问题,李扶摇是肯定赢不了的。 胡萧是一位沧海大妖,他的境界高妙,现在虽然是朝暮境,即便是到了落败的时候,他为了沧海的尊严,也一定会破境,只要破境,重归沧海,李扶摇就没有半点取胜的可能。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去试试呢? 注定无法办成的事情,便应该洒然面对,放弃是最好的选择。 李扶摇看着叶长亭,认真说道:“我想再多刺他几剑,就当是报仇了。” 叶长亭没有办法理解这个年轻人的想法,他往后走了几步,平静说道:“你要是坚持的话,那随便你。” 叶长亭当时为何站在高楼上,那便是为了看一场好看的战斗。 那会儿是李扶摇和胡萧的单独之战,所以他看了看,后来叶笙歌和禅子加入战局之后,他便离去了。 这是因为后面的他不想看了。 现在李扶摇又要打,叶长亭乐见其成。 他看了胡萧一眼,平静道:“你似乎怎么都会赢,但是我觉得你会输。” 说完这个,叶长亭忽然抬头看了看天,淡然道:“这一次,让旁人也看看吧。” 说着这话,他朝着天际递出好几剑。 几道剑光在天外闪现,很快便出现了一道裂痕。 言河圣人的布置,在言河圣人死了之后,这里便再不如当初那般坚硬。 于是在几道剑光之后,天地之间,传来了碎裂的声音。 这座皇宫开始微微颤动,竟然是开始往上面飘去。 说不清楚到底是往上飘去还是海水开始消退。 还有很多没有离开雾山的修士看着那片海域开始降低,速度很快,要不了多久,竟然便出现了一座皇宫。 有些见过世面的修士看着那座皇城,发现竟然和洛阳城如此相像。 那个一直都没有离开的野修看着这展现在他眼前的皇城,就要开口赞叹一番,却是在那座皇城里看到了几道人影。 “师父,你说说,这是不是依着洛阳城来建的?” 那中年野修还没有搭话,便看到了之前那个借剑斩开天幕的白衣男子,于是马上就闭上了嘴巴。 这原来是有一尊大佬坐镇。 风吕和言乐,以及平寒毕羽这些人都还没走。 当平寒看到胡萧的时候,便忍不住冷声喊道:“胡萧!” 声音很大,把不远处的风吕吓了一跳。 他正想着问问平寒发什么疯,却是看到了那个中年男人的容貌,下意识便爆了句粗口,“他娘的!” 像是风吕这样的妖土天骄,自然是认识像是胡萧这样的妖君的。 毕羽沉默不语,他很快便想清楚了事情的始末,胡月被斩,作为他的父亲,胡萧妖君肯定能够知道消息,但是知道便知道了,竟然也来到了雾山,这样一位沧海大妖,亲自出手,做什么不能成? 可毕羽抬眼看去,那边皇城里,禅子虽然看起来身受重伤,叶笙歌脸色也不好看,李扶摇更是如此,但他们竟然都活着。 而且那个白衣男子就站在胡萧妖君对面,看起来没有半点紧张之感。 这难不成真是一位剑仙? 还没等毕羽深思下去,他便又看到了胡萧身上的那道伤口。 鲜血虽然止住了,但谁都看得清楚,那是被剑所伤的。 他的神情虽然还是那般漠然,但是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那么轻松。 难不成那个白衣男子不仅是个剑仙,而且境界极为高妙,直接让胡萧妖君都负了伤? 要真是这样,便实在是有意思了。 这山河里多出一位剑仙不说,还是这样的高妙之人。 平寒虽然看起来一直精神不太好,但是看着胡萧这么凄惨的样子,他的眼里满是快意。 狰族原本是和穷奇一族一般,是这个世间为数不多的古老种族,当年也是强者辈出,在妖土的妖帝时代,狰族一直都是肱股之臣。 即便是武帝死去,妖土再无妖帝之后,狰族也一直都是一等一的大族,族内一直都是有大妖坐镇的。 但自从平南妖君离开妖土,消失无踪之后,狰族便开始衰败了,至于为什么衰败,倒也很多人清楚。 就是因为虎族崛起了。 虎族在没有胡萧之前,虽然也算是大族,但没有大妖坐镇,就好似毕方一族一般,始终要差些什么。 始终说不上顶尖。 当某一日那位胡萧成就沧海之后,虎族第一件事,便是将原本狰族的疆域夺了过来。 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狰族和虎族便有了生死之仇。 若是在妖土里相遇,狰族子弟一定会让虎族子弟后悔的。 只是缺乏最高战力,让狰族一直都不能要回原本的疆域。 现如今平南妖君回到妖土,虽然还没有做些什么,但谁都知道,有朝一日,那位妖君一定会要回疆域的,这些日子的妖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为这件事忙碌着。 若是两位大妖一定要不死不休,那么这将是妖土的又一次内乱。 …… …… 皇城出现在很多修士的眼前。 那些人也出现在这些人的眼前。 那位青蛇一族的老者很容易就发现了站在甬道的青槐有问题,他很快便掠向甬道,救下了甬道。 之前叶长亭一剑斩开天幕,虽然是要让他们都离开,但是忠于青蛇一族的高手们,都没有离开,谁都知道青天君最疼爱青槐。 之前那位小姐的下落不明,要是就这样走了,一定会被青天君处理的。 老者把青槐解救之后,这才怜惜的说道:“小姐,咱们离开这里吧,妖君大人怕是等急了。” 青槐转过头说道:“只怕我要你们杀了胡萧,你们也不会听我的吧?” 老者弯着腰,低声道:“那是一位妖君,咱们怎么好动手。” 是的,不好动手,是因为没有理由动手。 一位妖君,代表着妖土的最高战力,被妖土无数妖修敬仰,不要说是杀,就连见到了,也要尊敬相待。 要真是想杀,是不可能的。 除非他杀了青槐,那才行。 青天君不管不顾,他们也可以不管不顾。 但现在不行。 青槐不蠢,她知道很难办,她看向远处,轻声道:“我想看看,叔公。” 老者微微一愣,这是多么陌生的称呼,青蛇一族,是以青天君为尊,其实还有许多辈分是比青天君高的青蛇修士的,当然,他们都不能强求青天君喊上一声叔伯。 老者眼眶微微湿润,认真点头道:“小姐尽管看,若是最后那年轻人真要出了什么事情,叔公就算是舍去这条老命,也是一样要帮小姐你护着他的。” 青槐没有说话,只是朝着前面走去。 老者在身后轻声道:“这桩姻缘,肯定不会被人认同,可是妖君大人没有反对,便够了,叔公也是看着小姐长大的,自然不会如同其他俗人一般。” 老者说着话,竟然还有些笑意,也好也好,既然小姐想着要看看,他也就好好看看,这位小姐一直念念不忘的年轻人到底有何本事。 视线都落到这边的修士们心思各异,看着这幅场景,都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叶长亭看了叶笙歌一眼,然后又看了禅子一眼。 两人会意。 禅子洒脱而走,只是没忘了顾缘。 叶笙歌看了李扶摇一眼,也掠出皇城。 这样一来,这里就只剩下叶长亭胡萧和李扶摇。 叶长亭淡然说道:“你不愿意和我打,那你和他打吧。” 说完这句话,叶长亭掠向了某座高楼。 把地方留给了李扶摇和胡萧。 这样一来,事情很是明朗了。 “他要和一位大妖对决?!” 在远处,有人惊骇出声。 胡萧是妖土大妖,也就是一位沧海修士。 李扶摇是一位剑士,不知道是太清还是朝暮剑士。 这两位,要对决? 无数人都觉得匪夷所思,是,你李扶摇是曾在青天城一剑便挑落一个妖族年轻天才的剑士,可是那些都只是年轻妖修而已,这位是谁,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大妖! 这样一位大妖,也是你这样的人能够挑战的? 在这里的妖修们都冷笑不已。 三教修士们大概也是抱得同样的想法。 南庙更是一直冷笑。 只有那些剑修,感觉热血沸腾。 苏潭站在自家师父身后,低声问道:“师父,你看他能赢吗?” 她不过是个青丝境的野修,她的师父也不过是个朝暮境的修士而已,怎么可能看出这些。 那中年妇人想了想,看着自己这徒弟的神情,轻声道:“但愿他能活着。” 这或许是很多人的想法。 他能够活着就行了。 别的不要想。 正文 第五百二十八章 少年你是一道光 打架之前,李扶摇毫不犹豫的吃下那颗圣丹,然后任由药力修复他的灵府和奇经八脉,如今有那位剑仙在远处盯着。 胡萧也没有想着要做些什么。 也不敢做什么。 要是叶长亭过一会儿非要和他生死相搏。 胡萧才真有些后悔。 最好的办法,自然还是先杀李扶摇。 之后要是叶长亭真是一位剑仙,那打不过,跑就是。 青槐沿着已经成为废墟的那些皇宫建筑来到李扶摇身前,然后在他身前坐着,老者就站在不远处。 李扶摇知道药力挥发还有一段时间,便看着青槐笑了起来。 青槐问道:“你这是为什么呢?” 李扶摇说道:“我知道青天君其实不是那么想你嫁给我,大概是因为觉得我配不上你,就算是有一天我成了剑仙,也不见得能看得上我,我知道原因的。” 青槐就这样看着他,也没有开口问到底原因是什么。 李扶摇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只是说了些别的,“我回过家,我告诉过我爹,说我要喜欢一条蛇妖了。” 听着这话,青槐不由得攥紧了拳头,这不是别的,是有些紧张了。 李扶摇继续说道:“爹没有说什么,他就是问了,说是以后生孩子,是蛋还是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扶摇很正经,所以青槐就算是觉得有些好笑也没有笑。 她放开了攥紧的拳头,继续听着。 “我不是太喜欢我娘,到现在都不太喜欢,但她应该会很喜欢的。” 李扶摇看着她,认真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领着你回趟家。”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扶摇实在是觉得有些疲倦,他喜欢了一个女子,结果全天下的人都不愿意他喜欢那个女子,你说说,这放在谁身上,谁会开心? 说什么人妖有别,谈什么两族有仇。 李扶摇想着当初第一次见面,在白鱼镇上,实际上也没有出什么问题的。 青槐说道:“你要带着我回家,为什么又要做这些事情呢?你不怕你死了,就没有可能了?” 李扶摇摇头道:“怕啊,我当然也怕,但是我想了想,我当初练剑是为了回洛阳城报仇,后面报仇之后,再练剑,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想娶你,另外一部分原因,就是觉得老祖宗和三位师叔希望我练剑,我好像真的不太清楚我练剑到底是为了什么。” “后来我想清楚了,我要练剑,我肩上有责任,你看,剑山是师兄的剑山,那是老祖宗对师兄的期望,那老祖宗对我也有期望的,就比如说,我要是现在对着胡萧出剑,老祖宗一定会骂我是个蠢货,但老祖宗难不成不会开心的看着我递出这一剑去?” “我做这个,不是因为我想做老祖宗希望我做的事情,是因为我就想要去做这件事。” 李扶摇看着青槐,认真说道:“就像是我想娶你一样,的什么,就是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让青槐都觉得脸有点烫,远处的老者把这些话全部都听进了心里,有些笑意,只是也有些怪异,现在的这些个年轻人,真是这么不矜持了? 青槐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就站起了身,平静道:“等会儿活下来再说吧。” 听着这话,老者会心一笑,看了远处的胡萧一眼,没有说话。 在大战之前叽叽歪歪,只怕也就是现在的年轻人才有这种想法,别的人可不会这样。 青槐离开了这里,走向了很远的高楼,她不愿意让他分心,但又不忍心离他太远,所以这个地方正好,胡萧的伤口早已经好了,他漠然的看着李扶摇,沉默不言。 要不是有叶长亭,他哪里会像是一个小丑一般,让人看着他和李扶摇的决战。 李扶摇很满意现在自己的身体,他提着青丝,身侧的两柄剑悬停。 这既然是生死一战,那自然什么都不能隐藏了,唯有倾力一战,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远处的剑修看着李扶摇这两剑悬停,一剑在手的画面,有些不理解。 尤其是那些没有去过剑山的剑修,都惊讶开口问道:“那是什么剑道?” 这虽然是个不错的问题,但并未有一人可以回答。 他们不是什么剑道宗师,没有见识过这世间万般剑道,所以不知道是什么。 叶长亭是剑道宗师,自然看得出来,这是走的御剑千万柄的路数,但却不知道源自何处,他对这个世间本来就不太了解,更妄论六千年前的剑仙万尺。 所以他从之前看见过开始,就没有说过话,他一直在看着,不明白的事情,看着便好了。 这世间的剑道万般,不管如何,都是殊途同归,所有的一切归结起来,也不过是一个剑字。 叶长亭没有多在意。 他只是在等着李扶摇的剑。 他先说了这么些废话,总归该让他看看有什么不一样的。 至少那些剑招,总归会有些新的才行。 正这样想着,片刻之后,叶长亭便有些动容了。 因为此刻他在天地之间看到了一片肃杀。 皇城里生出一道寂灭的剑意,从李扶摇身上开始,逐渐散发出来,很快便笼罩了开来,在这寂灭的剑意生出的同时,李扶摇动了。 他原本隔着胡萧有数十步的距离,要是出剑,剑光至少要一息之后才能落到胡萧身上,李扶摇觉得那样时间太长,所以他不愿意,他要早一些。 青丝划过早已经凹凸不平的地面,带起一阵火花,从那阵火花开始,这走过的路,就生出了火。 熊熊烈火,就这样烧了起来。 青丝剑越过这数十步的距离,整个剑身已经变得通红,等到这个时候,他的剑已经到了胡萧身前,等到距离胡萧还有一丈的时候,他举起那柄青丝,狠狠的斩了下去。 看起来满是烈焰的剑,似乎一剑落下便展开了空间,滚烫的剑身与空气相碰,都嗤嗤作响。 李扶摇身后的半片天空宛如晚霞一般明亮。 胡萧看着这一剑,杀意大作。 像是他这样的修士,早已经透过时间,看到了接下来李扶摇的第二剑,所以他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等着那一剑落下之后,微微侧身,感受着那些滚烫,胡萧伸手去抓李扶摇的衣领。 李扶摇神色漠然,忽然之间,这一剑接下来的轨迹竟然不是斩下之后的反撩,反倒是变作刺。 李扶摇这一剑,还是想着刺向胡萧的小腹。 那就是之前的那个伤口。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但这个事实让胡萧很是愤怒。 我是大妖! 堂堂的沧海修士,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你身上吃亏? 随着胡萧的情绪发生变化,李扶摇身侧的空间便开始扭曲起来,无数气机在他身侧炸开,那些气浪,足以把他掀翻除去。 胡萧看着李扶摇的眼神里,满是杀意。 杀人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只要够强,那你便杀了就是。 但是那些气机炸开之后,却没有能碰到李扶摇的身体。 因为他身侧有两柄剑。 一左一右,就好像两只臂膀一般。 是的,就是两只臂膀,剑士们的剑,就是他们的臂膀。 剑十九和草渐青在空中不断盘旋,斩断那些气机,保证李扶摇不受侵扰。 这就是御剑法门的强大之处,若是别的剑士,即便境界极高,能够御剑对敌,能够御剑的剑越多,便会越耗费心神,对敌之时,很容易便分神,甚至于也很消耗剑气。 可御剑法门却不是如此,他在体内演化灵府,相当于独立出去,御使伪本命剑的时候,一点都不难。 胡萧看着那两柄不断在空中掠过的剑,眼里满是冰寒的意味。 李扶摇没有被那些气机分神,所以他很短的时间之内,便又斩出了一剑。 这一剑起于微末。 递出之时如同春风,让人觉得极为舒适。 这一剑递出,好似万物复苏,跟之前的寂灭意味一点都不相同。 这是一招很罕见的剑招。 叶长亭露出了赞赏的表情。 这一剑,真的很不错。 在远处观战的人们,绝对不是全部都是蠢货,果然便有人认出了这一剑。 “是春归?!” 那位剑修出自北地,在北地的修士里颇有名望,虽然不不曾入过剑山,但见识也一样很出众,看到这一剑,竟然是直接喊了出来。 世间已经有很多剑招消失了。 但有些剑招却是通过各式各样的办法传了下来,比如这招春归,就是他当年在某本剑谱上看到的。 威力极大。 据说这是某座剑宗的镇宗之剑。 他当年看过这一招,也尝试修炼过,但不知道为什么,不管他怎么修行,也没能学会。 可李扶摇怎么会? 而且看起来还如此纯熟? 要是李扶摇知道这位剑修的想法,可能就会很是感叹了,春归虽然精妙,但绝对不可能是难以修炼的,别的剑士没办法修炼,是因为不知道这剑招对于剑气在奇经八脉里的流向很有要求。 这是当年师叔谢陆交给他的那几剑里,最怪异的一剑。 之所以是最怪异的一剑,自然就是因为这一剑对于剑气的流向。 以及刁钻程度。 胡萧即便是沧海大妖,但也有些东西他是看不透的,因为他没有见过,全靠推演,这一剑的走势到底如何,他也只凭推演。 要想让这世间的某位修士记住所有剑招,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不是说那些剑招太多,记住太难,而是因为已经有许多剑招失传,有的只在一两个人手里,他们不愿意让旁人知道,你怎么能知道? 胡萧在这一剑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推演出来好几种走势,最后根据那一剑的轨迹,判断到了最有可能的那一剑后续,判断之后,他便要去接那一剑,但是谁知道,最后那一剑,竟然还是刺向了他的小腹。 这是今日第三次,被刺中那个部位。 哪怕他是大妖,哪怕他是沧海体魄,第三次刺向同一个地方的时候,也会很难受。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扶摇。 这一剑竟然还是在这里。 在刚才短暂的时间里,他和李扶摇的心理博弈,难道是输了? 李扶摇脸色有些苍白,他抽出青丝,然后又起了另外的一剑。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 他仿佛在胡萧面前炫技,炫耀他有多少剑招,有多少剑能够让胡萧受伤。 这本来也是值得炫耀的事情。 能让一位大妖受伤,这不是成就吗? 一位年轻人能够做到这个,便足以说明他的强大了。 那些围观的修士,每一个的情绪都有不同。 妖族修士们大多是悲愤,以及不可置信,在他们看来,这怎么可能。 这是一位大妖,怎么可能受伤? 其他的人族修士则更多地是震惊。 在雾山开启之前,吴山河成为剑山掌教,那个时候的吴山河是朝暮境的剑士,又是剑山掌教,他很快便成为了这世间最为出名的年轻剑士,甚至被说成了可以匹敌叶笙歌的人物。 这个时候人们再提起李扶摇的时候,也没有之前那样觉得了不起了。 他们往往会说,不如吴山河远矣。 但是在今日之后,只要李扶摇还活着,这还有谁,敢说李扶摇不如吴山河? 他们本来就是师兄弟,却逐渐被人拿来比较。 李扶摇一路走来,在妖土也好,在某处也好,声名日盛,最开始早已经被说成什么剑士最后的曙光,可吴山河一朝成为剑山掌教,便已经让李扶摇的光芒暗了下去,这就是争。 谁也不知道李扶摇要用什么办法再争回来。 直到现在,他的剑落到了胡萧身上。 他踩着胡萧站了起来。 剑山掌教是山河里最重要的剑士。 有无数光彩。 但想来那些光彩都是掌教那个位子带来的。 李扶摇不要。 他自己就是光彩本身。 叶长亭看着这个年轻人几次几乎算是搏命的尝试,眼里有些笑意,这本该是他出剑的光彩,怎么就到了这个年轻人身上? 不过,也很是不错了。 李扶摇嘛,总归是那个不存在这本书上,也不存在那本书上的人。 …… …… 雾山外,天色已经清明。 北海里有些鱼儿跳出水面,似乎是在打量着那船头上的垂钓者。 有三个男人并肩而立,负手而立。 他们看着海面。 朝青秋朝风尘和青天君。 海面平静如镜,本来没有什么好看的,但既然能让三位这么认真,自然不是普通的海面。 原来这海面上,正在映照雾山里发生的事情。 正在映照李扶摇一剑落到了胡萧身上。 朝青秋看着那一剑,感叹道:“这一剑,我也不会。” 朝青秋是这世间唯一的剑仙,会的剑招很多,但他不是完人,自然也有很多剑招不会。 这不是什么让人不可以接受的事情。 朝风尘却是说道:“是春归,那座剑宗覆灭在三千年前,剑招失传了,只是在《剑道秘闻》里记载,四千年前,曾有那座剑宗的宗主去过剑山,和谢氏一族论剑,结果不知,但是最后那位宗主却是会了一招谢氏的不传之剑,这应当就是换剑了。” “所以谢氏一族是最后会这一剑的。” “李扶摇在剑山脚下跟着谢陆学剑,李扶摇的师父是陈嵊,陈嵊当初负了谢陆,要是谢陆对陈嵊恨之入骨,李扶摇就有苦头吃,但要是谢陆还喜欢着陈嵊,爱屋及乌,他便能学到很多。” 朝风尘说这么多,就是为了阐述清楚这一剑为何会重现世间。 朝青秋自己都听得有些懵,更不说青天君了。 这位妖土大妖负手于后,看着李扶摇近乎愚蠢的尝试。 “他要是以为自己能够斩杀胡萧的话,无疑就是这天底下最大蠢货。” 不知道为什么,青天君对于李扶摇的尝试,很是不高兴。 朝青秋微微挑眉,“你这么说,是觉得他太蠢了?” 青天君皱眉道:“怎么了,他难不成不蠢?” 朝青秋没有再说话。 朝风尘说道:“这才是少年人应当有的激情,你仔细想想,他才不过三十来岁,在漫长的修行生涯里,还只是开始,之前很多时候他都表现的很是成熟,让我们忘了他就是个年轻人,他有朝气,他愿意去尝试,真的是件很不错的事情。” 说着这话,朝风尘也满是感慨。 谁都有年轻过,但他没有。 朝青秋是有的。 “你不觉得他这一剑,就是为你出的。或者说是出给你看的?” 朝青秋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缘由。 青天君也很快想通了。 “用生命去做无谓的尝试,这本来就是最愚蠢的事情。” 朝青秋看着青天君,忽然说道:“我想着吃羊肉了。” 这是没头没脑的话,他是一个剑仙,总该不能一直为李扶摇说些好话才是。 朝风尘没有这么多想法,他看着青天君说道:“他只要能活下来,便证明了一件事,这个世间要是还有年轻人能让你把闺女托付出去的话,他就是那个最适合的人。” “他要做的事情,就是让你知道,他是那个对的人。” 正文 第五百二十九章 我们都要杀胡萧 杀了胡萧,总不能再把平南妖君杀了。 妖土的规矩说起来,也实在是简单,活着这件事,永远比其他事情都有意义,只有你活着,你才能做些你想要做的事情。 活着,便是一切。 没人会为一个死人多说。 白茶虽然不是沧海修士,但他深深的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沉默了一会儿,就开口问道:“我想知道您能够付出什么?” 白茶是妖土里知道事情最多的人,但白茶绝不会平白无故为你做事,一切的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他要为平南妖君做些什么,那么先问平南妖君为他做些什么。 平南妖君没有急着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说道:“白泽一族,因为没有沧海修士,所以过得如此凄惨,想要振兴白泽一族,办法很多,只有出一位大妖,这当然是最好的办法,也是最保险的办法,当然,出一位沧海修士没那么容易,那么应该还有些别的办法才是,比如,得到一位大妖的友谊。” 事情不会全部都按着你的想法发展,所以当有些事情没有按着发展来看,也不要太在意。 平南妖君看着白茶,说道:“得到本君的友谊,想来也算是不错的。” 说条件,这就是条件。 说报酬,这就是报酬。 一位大妖的友谊,毫无疑问很是值钱。 平南妖君看着白茶,淡然说道:“白茶号称妖土大小事无所不知,但面对青天君的时候,你不一样那般憋屈?” 平南自然说的是当年李扶摇进入妖土的时候,青天君和青槐的那件事。 白茶也是个很有魄力的人,考虑事情,通常在很短的时间里就会做出决定。 “我答应您,希望您把我当成朋友。” 白茶看着平南妖君,眼神无比的真诚。 这要是放在旁人身上,说不定平南妖君便信了,但是放在白茶身上,平南妖君不会相信。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就算是没有和他常常打交道,都很清楚。 白茶是真正沧海之下,最不好对付的人。 换句话来说,他比一些沧海大妖还要难 应付。 因为他够聪慧。 这是他凭借登楼境便能活到今天的资本。 平南妖君说完这些之后,便不打算再说话,他朝着迷雾外面走去,想来马上就要赶赴山河,然后找机会,便要斩杀胡萧。 说是大局,可现在还没有到要讲大局的时候。 他又何必讲所谓的大局。 平南走入迷雾中,很快便消失了。 白茶站在原地,很快,远处出现一个年轻人。 那个人站在迷雾里,看到了白茶,有些害怕,然后转身便跑远了。 白茶没有去喊他,就这样看着那年轻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那个年轻人一看便是已经超过二十岁的年轻人,这样的年轻人,肉质不会太好,所以青天君一直都不愿意吃,所以只要活过二十岁,不管怎么样,都是安全的。 当然,你要是遇上别的强者,又恰好被别的强者抓住了,那就另说。 白茶看着那年轻人离开之后,自嘲道:“都是将死之人罢了。” …… …… 平南妖君离开妖土,前往山河,首先便要渡过北海。 只是当他来到北海的时候,便生出了许多想法,当年那位北海之主,北冥,原本是有希望成为妖土新的大妖的,可还是被朝青秋一剑斩杀了。 那是这些年来,第一个死在别人手上的沧海,而且还死的那么直接,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想着这些事情,平南妖君继续往前,一直越过了半片海域。 遥遥可见海上有条船。 然后平南妖君便停了下来,那船上有人,有三个人。 两个穿白衣的,一个穿青衣的。 平南妖君认识那个穿着白衣的男人,知道他叫朝青秋,他也认识那个穿着青衣的,知道他叫青天君,于是他便落了下来。 站在船头,要是旁人来看的话,这里就有了三位沧海修士。 朝青秋没有理会平南妖君,即便是这么近,即便是青天君和平南联手,他也有信心把这两人斩杀在这里,这就是他作为世间第一人的自信。 青天君是朝青秋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自然不会出手,平南受过朝青秋的安,自然也不会出手。 所以三位沧海,难得相聚,难得没有出手。 平南妖君看着青天君,笑着问道:“你来做什么,看女婿?” 这本来是调侃之语,但他没有注意到,青天君这个时候盯着海面,自然是在看李扶摇,所以平南妖君这番话,相当于正好说中了青天君的状态。 青天君转头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在意,只是问道:“怎么,来杀胡萧?” 这也是一语便点透。 妖土的事情,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更何况是对于青天君来说。 平南妖君没有隐瞒,点头说道:“正是。” 他要杀胡萧,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但是在妖土里,总会有很多人拦着他,现在到了山河这边,却是不一定。 他看着青天君,问道:“你要不要以大局为名义,拦一拦我?” 青天君像是看着傻子一样看着平南妖君,“我拦你做什么,你要杀谁关我什么事?” 早知道青天君会是这样,所以平南妖君也不觉得意外。 他看了青天君一眼,对着朝青秋说道:“万望朝剑仙也勿出剑。” 声音诚恳。 这是平南妖君对于朝青秋的尊重。 这天底下所有人都可以不尊重,但是朝青秋不可以不尊重。 他是救下自己的那人。 当然,他也很清楚,朝青秋要想杀了他,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这位剑仙,还有什么什么做不到呢? 朝青秋看着平南,问道:“你也要杀胡萧?” 平南妖君听到了那个也字,这是很奇怪的事情,难道除去他之外,还有很多人要杀胡萧? 朝青秋知道他心中所想,指了指海面,平静道:“想杀他的人肯定很多,但现在就只有一个年轻人,你说有没有意思?” 平南妖君一怔,随即探头看去,海面果然有一副场景。 是两个人相争。 相斗。 相杀。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一章 我不高兴 仅仅是从一开始,李扶摇便已经出剑伤了胡萧,这件事怎么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但是没有谁想过,李扶摇会赢下这场战斗。 因为胡萧不是普通的修士,他是沧海大妖,哪怕现在只是个朝暮境修士,但也不是那么好杀的。 甚至不是那么好伤的。 当李扶摇的剑出了几次之后,胡萧便出了一拳,他的拳头没有什么花哨的,就是力道重一点,大一点,然后可能会更可怕一点,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 但还有一点。 那就是李扶摇怎么都避不过去。 这一拳代表着很多东西,但还是胡萧的意志。 他在出拳开始,便已经算准了李扶摇所有躲避的可能,怎么会让李扶摇能够避过这一拳去? 那拳头就像是天外的流星,准确无误的就要落到李扶摇的身上,李扶摇现在已经没有了法袍,要是被这一拳砸中,李扶摇觉得自己肯定是要重伤的。 但避不开,只能迎上,剑十九穿过半空,掠向胡萧,草渐青紧随其后,然后青丝在最后,三柄剑就是一条线,剑气汇聚成一线,刺向胡萧的拳头。 这就是最好的防守。 胡萧没有收手,因为他很自信,李扶摇的剑不管如何,即便再厉害,应当都不能让他的身体出现半点问题,何况他相信自己的拳头很是坚硬。 这一拳下去,应该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但事实往往有些让人觉得意外。 剑十九先和那拳头相撞,但很快剑身便弯曲,继而被弹飞,草渐青紧随其后,也是如此。 只有青丝,被李扶摇死死攥住之后,没有发生任何问题,剑尖刺向那个拳头,留下一道白痕,继而便有一道鲜血生出。 胡萧竟然又受伤了。 但青丝剑能够刺开表皮,但是却没有刺透骨头。 大妖的骨头,实在是太坚硬了。 他的剑再不能前进半分。 但是谁都知道,胡萧又被伤了。 胡萧一只手抓住剑十九,硬生生切断了和李扶摇和剑十九的联系,按住剑尖,胡萧扔出剑十九,让这柄剑直接刺透李扶摇的肩膀。 胡萧眼神很冷,伸手直接穿过一切阻拦,直接按住了李扶摇的喉咙。 他掐着李扶摇的喉咙。 冷漠的看着他。 仿佛只要他微微用力,眼前这个年轻人就要死了。 叶长亭站在高楼上,看着这幅场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青槐想要往前而去,却被那青蛇一族的老者按住肩头。 那老者瞬间掠过数十步,带起无数罡风。 谁也没有想过,第一个出手的,竟然是这位。 胡萧另外一只手,已经血肉模糊,但在看着这老者的时候,也就是微微伸手,一巴掌打在那老者的身上,将其打飞出去。 同是朝暮,胡萧真的很强。 这老者如何是其对手? 老者重重的摔飞出去,滚落在地上,生死不知。 延迟四起。 叶长亭想了想,就要走下高楼。 胡萧看着李扶摇,冷笑道:“你怎么和本君比?” “本君修行数百年,见过无数天才,你就算是个天才,如何是本君的对手,你就算是用剑,如何能在本君手下活下去?本君的儿子你都敢杀,你不死,谁死?” 胡萧眼睛通红,有些癫狂。 要是让他回忆一番修行开始,最为黑暗的日子是那一天,只怕他会毫不犹豫的说今日,今日的确是他从修行开始,最为癫狂的一日。 先是被叶笙歌和禅子联手拦下,然后又被李扶摇连续斩了好几剑。 这如何不让他生气。 他捏着李扶摇的喉咙,继续漠然的说道:“本君说过,要让你生不如死!” 说着话他就要伸手去捏碎李扶摇的四肢。 李扶摇的身躯很是坚硬,但不管怎么坚硬,在他的手里,都是能够被捏碎的。 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够了!” 是一道女声。 出人意料的,不是叶长亭,也不是别人,而是叶笙歌。 胡萧转头看去,叶笙歌站在远处,看着这里,平静道:“够了。” 够了。 胡萧不想理会她,道种说够了,关他何事? 叶长亭有些意外的看着这个女子。 无数修士的视线都在叶笙歌身上。 她一身白裙,站在远处,没有再说话。 她知道胡萧不会理她。 所以她只是想让胡萧知道,她不高兴了。 仅此而已。 叶笙歌是沉斜山的道种,她不高兴了,平日里绝对会有人认真对待,但是现在胡萧一心就是要杀死李扶摇,所以他不想知道叶笙歌不高兴会做些什么。 别的修士更是旁观者,更是不想知道。 但叶笙歌不是普通的女子,她不高兴了,自然是要让全部人都知道的。 她说完够了两个字之后,就在原地坐下,拿出了好几件法器,更是咽下了一颗丹药。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 没人知道他要做些什么。 但片刻之后,他们知道了…… 这座雾山,开始有磅礴气机汇聚而来,疯狂的涌入叶笙歌体内。 这个女人,要做什么?! “这该不会是,要破境吧?!” 说话的还是那位野修,他看着叶笙歌这个样子,有些惊疑的说道。 此言一出,一片寂静。 叶笙歌要破境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这叶笙歌是朝暮境的修士,是朝暮巅峰,是整个年轻一代第一人,战力最强,这不假,这早已经是世间都知道的事情,光是这个修行速度,便已经成了无数年轻修士的榜样,无数人都羡慕她。 无数人想要追上她。 可这才多少时日,这才几年。 就要从朝暮来到春秋境了? 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怪物,才能走的这么快? 无数人暗地里骂娘。 一众妖族修士更是脸色难看,这样的叶笙歌。 谁能比? “不愧是道种啊!” “沉斜山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这样一位道种,足以让沉斜山再兴盛数百年。” “可惜了,为何这样的人,不是咱们宗门的?” …… …… 无数人都在感叹。 这是何等天资,才能如此。 无数人在咒骂,在赞叹叶笙歌。 但很快便有人惊骇出声。 “不能让她破境?!” 什么?! 为何不能? ps:前两章顺序有点问题,我之前先放的是我们都要杀胡萧,后来我一看,那前面应该还有一章,刚放上去了,可以看看,也可以不看,大家端午安康,祝愿高考的小伙伴都考得好。 正文 第五百三十二章 我这一剑斩雾山 很多人都想起了一个很严重的事情,那就是雾山的规则。 雾山是高于朝暮境的修士不得进。 强如胡萧这样的境界高妙的沧海修士,在面临着这个规则的时候,都选择把境界压制在朝暮境,倒不是说胡萧怕什么,而是说这座雾山不能允许高于朝暮境的修士出现在这里。 一旦有高于朝暮的存在出现在雾山里,这座雾山会因为承受不住而垮塌。 这才是为何之前李扶摇敢挑战胡萧的原因。 但是从现在开始,好像发生了变化。 叶笙歌要在这里强行破境,那就是说她就是要让雾山垮塌。 这就是想着要让所有人都给李扶摇陪葬? 在一些人想通的时候开始,便已经有人冲着叶笙歌出手了。 只是叶笙歌之前放出的那些法器,就是为了阻拦他们出手的,因此一阵五光十色的光华出现,也没能让叶笙歌受到半点伤害。 更有人当机立断,早就冲着雾山之外而去。 之前叶长亭借剑开天幕,便是让他们走的。 叶长亭脾气没有这么暴戾,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叶笙歌就有这么暴戾。 说破境让大家一起死,便要破境让大家一起死。 胡萧转过头看着青槐。 他最担心的,除去青槐之外,还能是谁? 雾山塌了,他能够活着离开,但是青槐会死,青槐死了,青天君就会出手,青天君要出手,就意味着,胡萧会被这位大妖追着打。 不管结果的起因是什么,不管结果是什么,只要青槐死了,便是一样的。 青天君到时候大不了再加上沉斜山一起收拾,但是绝对不会放过胡萧。 这里面的情形太复杂了。 胡萧神情犹豫不决。 他看着那个如此决然的女子,也忍不住骂娘,这到底是怎样的女子,才会如此? 随着磅礴气机汇集而来,叶笙歌的身上渐渐生出一些别的意味,在明眼人看来,这就是要破境的前兆了。 可是这里,怎么能够破境? 整座雾山开始摇晃,天幕之中,有青色的光芒不断闪烁,整个雾山都是毁灭的意味。 现在所有人都清楚,叶笙歌一旦破境,这里便会变成一片炼狱。 就算是之前想着留下来看一看的人们,这个时候都想着快速的离开。 胡萧看着叶笙歌,冷漠道:“你在赌本君会不会信你?” 叶笙歌闭着眼睛,完全不曾理会。 磅礴气机一丝一缕的出现。 李扶摇涨红着脸,他的生命就在胡萧的一念之间。 但是胡萧也不敢贸然做出决定。 青槐不走,她才是这个局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胡萧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要是依着叶笙歌这样,真的会是一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 …… 随着雾山开始有些不稳固,海面开始起了些波澜,朝青秋看着雾山里发生的事情,没有说话。 青天君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另外一边,平南妖君则是笑道:“这位道种, 到底魄力十足,想出这种办法来逼迫胡萧,也是好在青槐侄女就在雾山里,要不然胡萧真不见得会吃这一套。” 朝风尘说道:“这位道种,天资实在是年轻人里的第一,心智也不差,以前依着我看,不过是登楼之姿,但现在看起来,就真的有望沧海了。” 平南妖君不知道朝风尘的身份,但是知道朝风尘的境界,听着他开口说话,有些意外,但接下来听着朝青秋回应,便多看了朝风尘几眼。 “有意思的丫头。” 青天君微微拂袖,海面波澜壮阔,看起来这位大妖便要前往雾山,亲自将青槐带出来了。 朝青秋忽然说道:“不见得胡萧敢杀人,再说了,你要是去了,你的那个未来女婿不也就死了?你那闺女不得恨你一辈子?” “再说了,我还是很喜欢那个小子的。” 这句话是朝风尘说的。 青天君看着朝青秋,有些冷漠。 他关心的,永远都是自己的那个闺女,青槐。 至于旁人,生死一直都不太在意。 即便是李扶摇。 朝青秋叹了口气,知道青天君不会在袖手旁观。 他看着远处,眼里没有什么情绪。 雾山就在山林之下。 但那个口子已经被叶长亭斩开,所以雾山的位置其实很容易被人找到。 青天君要进入雾山,终究是有些麻烦。 他只要带走了青槐,那么李扶摇,就一定会死在这里。 胡萧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之所以还在犹豫,只是因为青槐,仅此而已。 “既然如此,这一剑,我先来。” 朝青秋站在船头,不见得有什么动作,整个海面便生出一道浩瀚剑意,那道剑意磅礴至极,从海面才一生出,北海便起波浪,无数浪花涌起,看着就是一副极为骇人的场景。 青天君感受到天际有一道剑气,但是却捉不到行迹,平南妖君沉默不言,朝青秋是不是世间第一,早有定论,但他没有想过,这位剑仙,境界竟然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 光是站在这里,无数剑气便足以让他觉得十分骇然。 朝青秋的剑,当真是如此可怕了。 剑意在海面生出,便将海面分开了一道深数百丈的口子。 剑气在云端闪现,就是破开所有云海。 这就是朝青秋,这就是剑道第一,世间无敌。 这一剑,不比剑开天幕差多少! 当年那一剑,朝青秋还当着众人出过剑,可是这一次,他站在船头,什么也没做,剑气便已经激荡而去。 天外有云海。 云海也要被他这一剑斩开。 天地之间,有无数的剑气盘旋。 这里虽然只有两柄剑,且是两柄剑都没有出鞘,但看样子,便是有千万剑在此间。 平南是感受过朝青秋上一次出剑的人,但是看着这一剑,又是骇然的发现,朝青秋的剑,比起来之前,又有了提升。 这就是世间修士常说的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可到了朝青秋这样的境界,能够往前更走一步都困难不已,为 什么朝青秋过了不过几年,在剑道上还在独自前行。 平南想起当年有大妖感叹,当年的柳巷在世间沧海眼里便是一座大山,当旁人以为踏足沧海便已经走到世间修士极致了之后,可是等到了沧海之后,抬眼一看,柳巷的背影却是一直在前面很远很远,他在前面孤独的走着。 身侧已经没有并肩而行的人,所有人都只能看着他渐行渐远。 当时妖土的武帝虽说还没有和柳巷有过一战,但就连妖土修士不也只能说是比肩而已吗? 当年的柳巷是这样,现如今的朝青秋不也是这样? 他独自前行,一众人只能在后面观望,只能默默观望。 平南屏气凝神。 看着那一剑破天而去。 船头的几人都知道,朝青秋的那一剑,一定是要落到雾山。 但到底能够做些什么,没有人清楚。 …… …… 磅礴剑气撕裂云海。 然后快要到了那雾山之上。 朝青秋早已经不去看这一剑,而是转头看着海面。 他有些想知道自己的鱼竿上有没有鱼。 云端之上,有两道金光出现。 叶圣手拿镇妖碗,看着这一剑,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这一次朝青秋的剑落到我的这个碗上,怕是真要破了。” 之前朝青秋的剑斩开他的镇妖碗,便让这件圣器受了损伤,叶圣花了不少好东西才修复如初,可那个时候的朝青秋一剑,不过是能让这个碗损坏而已。 可现在依着叶圣之言,朝青秋要是再出一剑,这就不是破损那么简单了。 周夫子站在远处,儒教天书被他随意的别在腰间。 看着这一剑破空而去,周夫子说道:“若说人杰两字,除了他,谁还能当得上?” 虽然三教圣人们一直和朝青秋的关系一向不好,但是面对这一剑,就连周夫子都要出声赞叹。 叶圣点点头,有些惋惜道:“可惜,这样的人杰,很快便要远离人间了。” 说了这话,他还很快补充道:“是的,像是这样的人杰,本就不该属于人间。” 叶圣手拿镇妖碗,看着这一剑,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这一次朝青秋的剑落到我的这个碗上,怕是真要破了。” 之前朝青秋的剑斩开他的镇妖碗,便让这件圣器受了损伤,叶圣花了不少好东西才修复如初,可那个时候的朝青秋一剑,不过是能让这个碗损坏而已。 可现在依着叶圣之言,朝青秋要是再出一剑,这就不是破损那么简单了。 周夫子站在远处,儒教天书被他随意的别在腰间。 看着这一剑破空而去,周夫子说道:“若说人杰两字,除了他,谁还能当得上?” 虽然三教圣人们一直和朝青秋的关系一向不好,但是面对这一剑,就连周夫子都要出声赞叹。 叶圣点点头,有些惋惜道:“可惜,这样的人杰,很快便要远离人间了。” 说了这话,他还很快补充道:“是的,像是这样的人杰,本就不该属于人间。” 叶圣手拿镇妖碗,看着这一剑,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三章 雾山里的两柄剑 随着剑光穿过云海,谁都知道这一剑最后要去的地方,都是雾山。 船头三个人心思各异,谁都知道朝青秋这一剑想要斩开雾山轻而易举,但是这雾山毕竟是圣人言河的手段,斩开容易,但是有很多时候,斩开并不意味着一切。 若是说要斩开雾山,别说朝青秋,就连一旁的平南还青天君都很容易就能斩开。 但斩开是一回事,能够斩开却不让雾山崩塌,从而让那些年轻修士都能活着回来,又是另外一件事。 青天君自认无法办到,所以之前他想着要离开,就是为了要去雾山里,亲自带出青槐。 但朝青秋既然出剑了,那青天君除去选择相信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雾山在地下,这一剑要斩开雾山,就得先斩开那片山林。 于是当这道剑光落到山林之中的时候,便是这一剑的开始。 船头三人虽然离着那片山林很远,但是光是站在船头,便能看到那一剑的落处。 那一剑从船头起,来到山林那边,中间有一条无形的剑气串联。 这一剑光论剑气,也不过千里。 对于动辄一剑便能斩出数万里之遥的朝剑仙,这一剑,简直在气势上要差很多。 但当剑落到山林中开始。 一副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景象出现了。 从某一处山林开始,这整座山仿佛被人用剑切开,这一剑的威势,气势不见得磅礴,因为方圆一丈之内都不见得有剑气充盈,就好似某位菜贩,拿着自己手里的刀,平静的切开了一块豆腐。 这个世间,所有的东西,在朝青秋的面前,不都是如同豆腐一般。 只要愿意,就能切断? 这样说起来虽然显得有些夸张,但朝青秋的剑到底有多强,这一点,恐怕是很多人都明白的。 山林被人切开,剑光落到了雾山的天幕上。 剑光无形,落到天幕之上的时候,却好似一道彩虹出现在了天上。 之前入雾山的时候,便有彩虹,现在雾山里的修士们看着这道彩虹,果不其然便想起了那道之前连接雾山和外界的彩虹。 无数人都在想,难不成是那些圣人知道雾山变故,所以提前开辟了这道门? 这就是要让他们活着出去? 修士们有这种想法,但那些剑修的想法,却不尽然相同。 这一道彩虹,为何其中隐隐约约却有剑气?! 可倘若说这道彩虹是剑气,那么谁又能有如此大的手笔呢? 这种事情,一般不言而喻。 不是那位朝剑仙还能是谁? 言乐看着远处被捏住脖子的李扶摇。 想着竟然这样都能让朝青秋看到。 想来那位剑仙对于李扶摇,果然不同啊。 胡萧神色复杂。 在面对这一剑的时候,他恐惧的情绪渐渐蔓延出来。 之前在雾山里,他忌惮的是青天君,可当朝青秋的这一剑来了之后,他真正感受到了死亡的意味。 这位剑仙要杀人,何曾是浪费半句话的? 彩虹落到天幕,继而压下来,然后天幕便被这一道彩虹分开。 从这个时候开始,朝青秋的剑,就是真的落到雾山里了。 这一下,雾山里的无数人都感受到了那磅礴到无法形容的剑气。 这一下,不用多说,谁都知道是那位朝剑仙的剑了。 这世间没有人的剑会如同朝青秋这般。 锋利无比,让人生不出半点抵抗之心。 彩虹落到雾山里,不管不顾,那道凌厉剑意便指着胡萧。 胡萧明明捏住的是李扶摇的脖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始终不敢用力。 叶长亭站在高楼上,看着那道磅礴剑意,腰间的陌上草微微颤鸣,剑知人心,叶长亭作为剑仙,这辈子也没有遇到过什么旗鼓相当的对手,来到山河之后,才遇到了朝青秋,只是基于某种原因,叶长亭还不曾出手。 剑争,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剑士相争,这并不是一件小事。 因此叶长亭一直都压制着自己的剑意,直到现在,那道磅礴剑意落到雾山里,陌上草颤鸣,叶长亭的剑心感受到了渴求。 于是很突兀! 高楼之上,叶长亭的剑意瞬间攀升,从朝暮开始。 春秋! 登楼! 沧海! 剑鸣之声响彻云端,陌上草青气大作。 无数磅礴的剑气从这座高楼上生出。 刺破天际。 与之前那道磅礴剑意隔空相对。 若不是那道磅礴剑意本来就不在叶长亭伸手,若不是叶长亭知道现在不该和这道磅礴剑意相遇,恐怕这里已经成了两位沧海剑仙的对决之处! 雾山里再度发生大事。 先前朝青秋的那道磅礴剑意下落,便足以让无数人心神摇曳,这是世间无敌之人的气魄,不用相问,世间便一定无人能够相抗。 可是雾山里生出的那道剑气,却是在告诉他们,世间仍有一位剑仙,能够比肩朝青秋! 无数修士仰头,看着那道磅礴剑气和剑意的对峙,震惊无言。 “师父,真的是一位剑仙啊!” 那位中年野修也是苦笑,“这是哪里来的剑仙啊?!” 之前那些被叶长亭借过剑的剑修们大多数已经热泪盈眶,有个年迈老剑修更是跪倒在地,用力磕头,“剑修吴叶,叩见剑仙!” 见到这幅场景,在他身旁很多人都神色复杂。 哭声此起彼伏。 剑士自从六千年前开始,便一直都在走下坡路,走了这么些年了,直到朝青秋横空出世,才算是止住颓势,但也仅仅是止住颓势而已,并未有过起色。 直到近年,李扶摇成为了修行世界里最出名的年轻之一,他虽然也让很多剑士觉得情绪难明,但是李扶摇是一位剑士,知道这件事,也就够了。 朝青秋在白鱼镇出剑,剑山重开,无数剑士重聚剑山,然后这座剑士最后的圣地,成了很多人心中剑士崛起的希望。 是的,有朝青秋在后,加上好些剑士加入其中,剑山想来能够领着剑士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但不管怎么说,要让剑士一脉重新看见当年的荣光,也很难。 三教十二位圣人,就算朝青秋世间无敌,又能如何? 即便朝青秋是能一剑斩了数位圣人,可还有数位圣人呢? 剑士一脉只要只有朝青秋一人,便能延续,但想着要重新展现当年的荣光,则是不可能。 或许是说还要差一些。 朝青秋是剑士一脉的下限,而上限就是其他的。 最开始他们以为,朝青秋会在世间挑选一两个年轻剑士,悉心教导,耐心等着他们有一日破开沧海,成为这个世间又一位剑仙,到时候这剑士一脉,自然就要更好过了。 可是这么多年了,却是从来没有这方面的消息传来过。 朝青秋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众人即便不理解,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毕竟是朝剑仙,他要做些什么事情,自有其深意。 可漫长的等待,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早已就算是一种煎熬。 谁也不愿意在黑暗里待到死。 谁也不愿意见不到光明。 直到今日。 这里出现了光明。 那浩瀚如同沧海的剑意已经是世间剑道极致,可谁想得到,这世间还有另外一道磅礴如沧海的剑气能够与之相抗? 有了这道剑气,之前不管是雾山开启,不管是李扶摇当着众人斩杀了胡月,不管是胡萧入雾山,不管是李扶摇和他的一战,都不重要了。 从这个时候开始,叶长亭便是最重要的那个人。 剑仙不常见,今日却能看到两位。 当剑修们想起当时叶长亭借剑开雾山的时候,都低头看向自己腰间的剑,与有荣焉,大概就是如此。 只是等到与之对峙的剑气生出的时候,众人才看到那道彩虹竟然从天幕落下,就要落到那皇城里。 看方向,应当是冲着胡萧去的。 原来,朝青秋的剑,一直都是胡萧。 剑入雾山,不是为了和别的剑仙争斗,也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就是为了胡萧。 胡萧眼睁睁看着那道彩虹就到了身前,不再犹豫,将李扶摇随手扔出,然后整个人的境界迅速攀升,很快便到了沧海境界。 又是一道磅礴妖气生出。 面对朝青秋这一剑,若不全力以赴,只有死路一条。 等到众人都感受到了这道磅礴妖气之后,才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 “雾山没塌!” 有人大声喊道。 很多修士都抬头看天幕,这才想到,之前朝青秋的那一剑,斩开了雾山,但是却没有让这座只能让春秋境之下才能进入其中的雾山崩塌。 原来这一剑,远不只是锋利而已。 其中蕴含着的东西,怎么能用肉眼看清? 无数人想着这件事,对于朝青秋,自然而然就生出了很多别的想法。 这位剑仙强,可到底是强到了什么地步? 同朝青秋的那一剑,以及叶长亭的剑气比起来,胡萧即便是在瞬间便恢复沧海境界,也没能让人多在意。 众人的目光随着朝青秋的那一剑而下落,总算是到了胡萧身前。 胡萧双手握拳,磅礴气机冲天而起,让天地之间生出巨响,狂风起于四野,不知道从何处而起,也不知道要在何处消亡。 沧海之威,仅此惊鸿一瞥,便足以让人心生忌惮。 下一刻,彩虹落到了胡萧身上。 这一瞬间,天地之间到处都是剑气! 在场不过才多少剑修? 可是这一刻,没有人怀疑,这周遭就是有无数柄剑! 多少柄? 成千上万? 不! 至少数十万柄! 没人知道朝青秋此时在何处,不知道他在何处出剑,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剑之下,天地之间,再无人敢说能够破开。 圣人们不能。 大妖们不能。 或许那另一位剑仙能行! 但谁也没有见过。 没有见过,那就是不能。 雾山与世间已经相连,这个时候,雾山之外的云已经飘到了雾山里,但很快便被这些剑气搅碎。 在这一剑之前,任你是谁,也要后退。 不退不避,不是世间之人! 胡萧仰天长啸! “吼~” 面对这一剑,这位大妖竟然是选择以本体作战。 谁都知道,妖修们的最强形态就是本体。 可是这世间又有几个大妖才一交手便以最强应敌呢? 除去当年青天君在北海,一出手便是恢复成青蛇,那也只是为了快速镇杀风泉妖君而已,别的,谁还这般行事过? 胡萧面临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这一剑,便是如此,到底还是真的怕了。 剑气在万众瞩目之中和胡萧的磅礴气机相撞。 仅仅片刻。 皇宫里的无数建筑轰然倒塌,除去叶长亭所在的那处高楼。 叶长亭微微皱眉,伸手带出一缕剑气,将李扶摇和青槐,以及那个正在破境的叶笙歌和禅子顾缘几个人都卷到高楼上。 要不是如此,这几人会在之后的两位沧海相争之下,丢掉性命。 禅子脸色煞白,看着这位不知道从何处出现的剑仙,双手合十,轻声答谢。 叶长亭不做理会,只是看着那道剑意。 他很久之前,和朝青秋第一次相遇,他说了一句话。 他说他不如他。 那肯定是一件事实。 他自然不如他。 但不是因为别的原因。 不是他叶长亭天资不如他,不是他叶长亭走的慢。 而是朝青秋,运气太好了。 运气有时候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这句话自然不假。 朝青秋的运气,来源于这方天地的馈赠。 这方天地,这个世间。 整整六千年没有一位剑仙出现,本来便已经积蓄了很多东西,而朝青秋就是得到那些东西的那个人。 要不然为何他破境的时候,就能得到前代剑仙的剑阵庇护,为什么他之后便能走这么快。 除去他本身便极其强之外,也有运气的成分。 叶长亭自认在自身条件不输朝青秋,但他却没能得到这方天地的馈赠,所以在面对朝青秋的时候,他很洒然便说出了那句话。 可是说那句话又怎么样,难不成这就说他叶长亭要认为一辈子都不如朝青秋。 要真是这样的话,他叶长亭也就不是叶长亭了。 所以之后他才有剑开雾山,未必不是存了和朝青秋比较的心思,至于面对朝青秋的那道剑意,叶长亭有剑气相抗,也是如此。 世间百姓有些话很有道理,比如有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文无第一。 剑也无第一? 有第一? 谁都想做第一。 看了许久,叶长亭忽然说道:“离开之前,比一次剑吧。” 声音不大,在这里已经生出如此大的动静的场间,就连是禅子都没有听见。 但这道声音,却是穿过雾山,落到了北海海面上。 船上四人,四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朝青秋欣然应下,“自然极好。” 他这辈子出剑过很多次,几乎没有败过。 可这些年出剑对着圣人也好,还是对着大妖也好。 都不够快意。 因为朝青秋的剑,从来都没有遇到另外一柄剑。 无两剑相争过。 若说朝青秋在世间还有什么遗憾,除去这个之外,应当就没有别的了。 即便是剑士如此现状,朝青秋都不觉得有什么遗憾的地步。 唯独如此,才是遗憾。 平南妖君虽然不知道雾山里发生了什么,但是感受到另外一股完全和朝青秋不同的剑气,听到这句话,怎么能不知道这世间竟然又出了一位剑仙。 这世间只有朝青秋这样一位剑仙,和多出另外一位剑仙,完全都不同。 两位剑仙,便可以让剑士和佛土一般,能够在世间真正的发展下去了。 青天君的境界要比平南妖君更高一些,他对于雾山里的那道剑气,感知要清楚的多。 他默默和朝青秋这一剑对比,得出的结论竟然是不相上下。 虽说也有朝青秋这一剑不远千里,斩过雾山的天幕这层因素,但是叶长亭不见得真要比朝青秋弱。 两剑相遇,这可能就是第一次比剑。 青天君直接问道:“朝青秋,他和你比剑,谁会赢?” 青天君见过好几次叶长亭,知道他是一位剑仙,当从来没有想过,叶长亭出剑,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势。 朝青秋是整个剑道气运的汇聚,强是理所应当的。 朝青秋听着这句话,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说道:“我。” 这句话即便是问的叶长亭,想来得到的答案也是一样的。 我! 这就是剑士的自信。 即便有差距,也不愿意认输。 青天君心情好了不少,既然自己那个闺女没有可能死在雾山里,他便可以想着关心下李扶摇那个小子了。 朝青秋说道:“这一剑出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关我的事情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朝青秋有意无意的看着平南妖君。 胡萧今日会不会死,怎么死,朝青秋都不太关心。 毕竟他一剑的分寸,他很清楚。 胡萧拦不下来,但也绝对不会死。 也不会被他这一剑所斩。 叶长亭看着他出剑之后,即便再想杀胡萧,也不愿意跟着他继续出剑。 所以胡萧今日要死,便只可能是死在平南手里。 之前平南即便只是生出了半点心思,可是从现在开始,平南妖君一定会有很多心思了。 正文 第五百三十四章 我们都很想看看以后 胡萧不会被这一剑斩杀,但一定会受伤,受伤之后,平南妖君想着要杀胡萧,那么就要简单许多,甚至这是他最好的机会。 所以平南妖君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不过是不是能抓的住,就不一定了。 不过这些事情,也要看是否还有外人作为阻力。 要是青天君出手,平南妖君一样不能成。 不过青天君一向是不喜欢管这些闲事,所以不管接下来做些什么,他应当是不会出手的。 朝风尘站在船头站了很久,现在知道李扶摇是应当不会死在北海了,便一言不发的离去。 朝青秋没有拦着。 他离开人间之后,朝风尘便是他在人间唯一的痕迹了。 平南妖君站立片刻,也告辞离去,朝青秋一样没有拦着。 船头便只是剩下了朝青秋和青天君两个人而已。 这一人一妖。 看着海面,各有所思。 沉默很久,青天君问道:“你的局,到了收尾的时候?” 朝青秋没有搭话,有些事情,他不想说,他说不了。 青天君叹了口气,不再多问,纵身一跳,就连青天君就消失在了朝青秋的视线里。 朝青秋站在船头。 看着海水,神情平淡。 世间再多麻烦,都再和他没关了。 这就是一身轻了? 无牵无挂。 牵挂都全部放下了。 朝青秋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才开始练剑之时遇到的那个女子,笑着说道:“无缘无分的人,不止你我而已。” 海面有风,言语随风而散。 再没有旁人听见。 有些话,朝青秋一辈子只会说一次。 有些事情,朝青秋一辈子只会做一次。 这就是朝青秋,最好的朝青秋。 就这样了吧。 …… …… 雾山里那道剑气撞上胡萧,让那位已经恢复原形的妖君往后退去,撞倒了无数建筑,然后重重的落入废墟之中,烟尘四起。 胡萧当着众人的面,吐出一大口鲜血。 这让无数妖修脸色铁青。 朝青秋在何处? 朝青秋这一剑用了几分力气? 竟然就这样让一位大妖受了伤。 要知道,这位剑仙都还没有出现。 便造成如此战果。 那要是朝青秋出现在这里,真正的对着胡萧出过一剑,那么胡萧此刻岂不是要死在此处才是? 这雾山里有一位剑仙便已经让人觉得足够可怕了,可那位之前的剑仙,似乎不愿意让自己的声名被这位压下去,所以这一剑,才格外用力? 无数人都在推测,无数人都在想着事情。 但有些人不同,他们在看剑。 看这一剑。 朝青秋的这一剑,因为想要斩开雾山,所以敛了所有剑气,所以这一剑不像是之前他出的剑那般,可远观却不可细视。 这一剑,就连那些江湖武夫,都能看清楚。 既然如此,那些雾山里的剑修自然也看得清楚。 言乐是这些人里境界最高的一位,他把这一剑看得明明白白,很快便看出了其中的剑道奥义,他的脸色变得很苍白,但是眼睛里却在闪着光。 这是什么剑? 竟然如此奇妙? 朝青秋这一剑,蕴含了无数种变化。 他虽然不是全部都能看出来,但总是能够看出一些的。 这一剑,真的是返璞归真的一剑。 看着这一剑,言乐的境界一直攀升,一身剑气外泄,让周围的修士都离他远了些,不说别的,光是这一剑,便让言乐对于之后的春秋境有了信心,以前觉得难如登天,现在想来不难。 这是这一剑给予言乐的东西,可谓是十分多了。 另外一边,那位叫吴叶的老剑修泪流满面,虽然绝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叶长亭的出现,但还是有些震撼是来自于朝青秋的那一剑的。 朝剑仙在剑道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可喜可贺。 又有一位剑仙横空出世,这更是天大的幸事。 若不是现在实在是很激动,只怕这位老剑修就要大声高喝了。 我辈剑士。没落六千年,总算是有崛起的一日了! 想到这里,吴叶忍不住便又哭出声来。 等这一日,也等的太长了。 有这两位剑仙在,剑士大幸。 剑道大幸! …… …… 李扶摇坐起身,身上至少断了数根骨头,鲜血不知道吐了多少,灵府里早已经是千疮百孔,这种伤势,已经足以要了他的性命,要不是之前吃过一颗圣丹,药力还在,加上叶长亭为了救他的小命,把一缕剑气送入他的经脉,护住他的灵府,他只怕是真要当场死在此处了。 睁开眼睛,脸色苍白的李扶摇看着前面某处,然后艰难转头看着那个闭眼破境的女人。 今日要是没有什么意外,叶笙歌破境之后,这雾山便会崩塌,不知道胡萧会不会死,反正他们这群人是一定会死的。 也亏得叶笙歌这样的女人,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敢想着要拉着一座雾山的人陪葬。 更为难得的是,这位道种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走。 她从未给自己留过退路。 这样的道种,对李扶摇来说,真是不可多得的朋友。 不知道过了多久,胡萧挣扎着从废墟里爬了起来,遥遥看了一眼在高楼上的叶长亭。 叶长亭之前已经破境回到沧海境界。 这就是说,这位就是一位剑仙。 这又是一位剑仙? 哪怕不如朝青秋,胡萧都不愿意再去尝试。 因此遥遥看一眼之后,胡萧便化作一道光华离开雾山,去往某处了。 来雾山是为了杀李扶摇,可是现在明摆着是杀不了李扶摇的,杀不了李扶摇,他在这里便没有任何意义了。 只能来日再找机会了。 他要是留在这里,指不定还会被那位剑仙出剑斩杀,要真是这样,那恐怕才真是最不值得的事情。 胡萧离去,雾山暂时便算是落幕。 加上雾山已经被朝青秋一剑斩开,那么想何时离去都可以,雾山便显得要自由,有些修士选择暂时离开,去通知宗门强者前来探索,有的修士则是趁着那些境界更高的修士还没有来到这里,便先要想着去探索一番。 总之所有人都有想法,所有人都做的有别的事情。 禅子看着李扶摇说道:“小僧告辞。” 没有什么多说的,没有什么废话,就是一句话而已。 李扶摇认真点头,“禅子恩情,扶摇不敢忘。” 要是说之前和李扶摇情分没有什么用的话,那么从现在开始,和李扶摇要是有情分,一定会有些用,这位剑士,从现在开始,就已经是可以和叶笙歌这样的人物比肩的年轻人了,如何还能小看? 况且佛土偏安一隅,在佛土,并不是像儒教和道门一般,对于剑士仇恨至极。 禅子双手合十,微微一笑,并不多说。 有些事情,他们两人知道便够了。 禅子脚下生出莲花,这位佛土禅子坐在莲花上,很快便向着天际飘去。 这一次他没有带着顾缘,是因为他要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带回到佛土去,一刻都耽误不得。 顾缘站在李扶摇身旁,也就比坐着的李扶摇要高一些而已。 李扶摇笑着看着顾缘,哪里有半分要死的样子。 顾缘想起当年在陈国边境,李扶摇因为她重伤垂死的样子,那个时候李扶摇是第二境还是第三境来着,在那个大雨磅礴的日子里,真是有多可怜便有多可怜了。 顾缘眼里有泪花,她看着李扶摇说道:“对不起哦。” 声音不大,满是歉意。 李扶摇救过她,她又早就把李扶摇当作了朋友。 但是这一次遇到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让她害怕,以至于竟然至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存在感。 当然,这个境界也是其中一个因素。 李扶摇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也就是摇摇头而已。 顾缘抹了一把眼泪,脸上满是担忧。 然后她开始往外掏东西。 那些学宫的丹药。 那些她的零嘴。 但是看着李扶摇身旁的那个姑娘,硬是没有敢送出去。 她拿着那些东西,就这样看着李扶摇。 青槐走过几步,拿过顾缘手里的丹药,然后挤出来一个笑容。 走过几步,掰开李扶摇的嘴就往他嘴里塞着丹药。 这就是青槐,这就是那个李扶摇喜欢的女子。 顾缘看着这个场景,对青槐的好感多了很多。 她开始去看别的地方。 很快远处便有一张画卷飞来。 上面是学宫的某位夫子。 学宫作为儒教的第一学宫,消息灵通,自然很快便知道了雾山被朝青秋一剑斩开的消息,既然得到了消息,自然就要派人来看看。 雾山塌不塌他们不太关心,反正这趟雾山之行就不是那么简单,他们关心的是顾缘的生死,顾缘要是死了。 这才是学宫的损失。 那位学宫的夫子站在画卷上,看着顾缘还活着,松了口气。 然后视线落到了叶长亭身上。 山河当年从此又多出一位剑仙的事情,和朝青秋一剑斩开天幕一起,很快就传了出去。 这位学宫夫子,自然知道这位就是那位剑仙。 他朝着叶长亭一拱手,平静道:“剑仙前辈,在下伍落,添为学宫弟子,今日奉掌教之命,接回我学宫弟子顾缘,还望剑仙前辈行个方便。” 叶长亭看了他一眼,便让伍落遍体生寒。 这位剑仙的一眼,实在是太过于可怕。 他仿佛在那双眼里看到了无数剑意生灭。 伍落干净稳住心神。 不愿意太过于献丑。 叶长亭没说话。 顾缘却已经和李扶摇说了再见。 然后很快顾缘就落到了画卷上,伍落微微点头,这领着顾缘便破空而去。 很快便没有了踪影。 青槐看着天外,看了几眼李扶摇,平静说道:“你好自为之。” 李扶摇没了生死之忧,雾山一行就算是结束,青槐便要返回妖土,再度闭关,争取早日破开朝暮。 这些年她看着李扶摇从一个不会修行的普通人成了现在她都要仰头观望的修士,很有感触,但即便再有感触,青槐都不会觉得自己喜欢的男子把她甩在身后就是一件好事,李扶摇的境界提升得很快,那她的境界,也不能低了。 所以才会这么急。 李扶摇动了动嘴唇,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回去之前,能不能去洛阳城看看?” 青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颊微红。 洛阳城有什么。 有的是李扶摇的父母。 她看着李扶摇的眼睛问道:“你想要我去?” 李扶摇认真点头。 “想你去看看。” 青槐点头说道:“我会去的。” 这就是应允了。 李扶摇笑了笑,没有说话。 青槐看了他一眼,说了最后一句话,“好好活着。” 这是一个女子对自己喜欢的男子的期望。 如此简单而已。 就是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李扶摇点头道:“好。” 青槐对着叶长亭深深行礼,然后转头便化作一道青虹离去。 叶长亭看着这一个个离去,这才转头看了一眼李扶摇。 李扶摇开口说道:“多谢前辈。” 不管是之前叶长亭想为他出手,还是之后的一缕剑气为他吊命,都是为做了很多事情。 所以这声谢,不管怎么说,都真心实意。 叶长亭有些感慨,“和这么一位大妖一战,只要不死,怎么看都是赚的,你的剑道前路,本来比其他人都要曲折,你却非要在这路上多给自己找些麻烦,真是有意思。” 李扶摇苦笑不已,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不过也是想着走的更快一些而已。 师兄已经挑起了剑山的大梁。 他这个做师弟的,也该做些什么才是。 不过现在他都已经是朝暮境了。 再遇上师兄,他不会有半点不敌之心。 叶长亭自嘲道:“朝青秋这个人,真是不讲道理,让我这一剑出了一半,硬生生又给收回去了。” 李扶摇看着这个平日里没有见过的剑仙,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雾山塌不塌他们不太关心,反正这趟雾山之行就不是那么简单,他们关心的是顾缘的生死,顾缘要是死了。 这才是学宫的损失。 那位学宫的夫子站在画卷上,看着顾缘还活着,松了口气。 然后视线落到了叶长亭身上。 山河当年从此又多出一位剑仙的事情,和朝青秋一剑斩开天幕一起,很快就传了出去。 这位学宫夫子,自然知道这位就是那位剑仙。 他朝着叶长亭一拱手,平静道:“剑仙前辈,在下伍落,添为学宫弟子,今日奉掌教之命,接回我学宫弟子顾缘,还望剑仙前辈行个方便。” 叶长亭看了他一眼,便让伍落遍体生寒。 这位剑仙的一眼,实在是太过于可怕。 他仿佛在那双眼里看到了无数剑意生灭。 伍落干净稳住心神。 不愿意太过于献丑。 叶长亭没说话。 顾缘却已经和李扶摇说了再见。 然后很快顾缘就落到了画卷上,伍落微微点头,这领着顾缘便破空而去。 很快便没有了踪影。 青槐看着天外,看了几眼李扶摇,平静说道:“你好自为之。” 李扶摇没了生死之忧,雾山一行就算是结束,青槐便要返回妖土,再度闭关,争取早日破开朝暮。 这些年她看着李扶摇从一个不会修行的普通人成了现在她都要仰头观望的修士,很有感触,但即便再有感触,青槐都不会觉得自己喜欢的男子把她甩在身后就是一件好事,李扶摇的境界提升得很快,那她的境界,也不能低了。 所以才会这么急。 李扶摇动了动嘴唇,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回去之前,能不能去洛阳城看看?” 青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颊微红。 洛阳城有什么。 有的是李扶摇的父母。 她看着李扶摇的眼睛问道:“你想要我去?” 李扶摇认真点头。 “想你去看看。” 青槐点头说道:“我会去的。” 这就是应允了。 李扶摇笑了笑,没有说话。 青槐看了他一眼,说了最后一句话,“好好活着。” 这是一个女子对自己喜欢的男子的期望。 如此简单而已。 就是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李扶摇点头道:“好。” 青槐对着叶长亭深深行礼,然后转头便化作一道青虹离去。 叶长亭看着这一个个离去,这才转头看了一眼李扶摇。 李扶摇开口说道:“多谢前辈。” 不管是之前叶长亭想为他出手,还是之后的一缕剑气为他吊命,都是为做了很多事情。 所以这声谢,不管怎么说,都真心实意。 叶长亭有些感慨,“和这么一位大妖一战,只要不死,怎么看都是赚的,你的剑道前路,本来比其他人都要曲折,你却非要在这路上多给自己找些麻烦,真是有意思。” 李扶摇苦笑不已,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不过也是想着走的更快一些而已。 师兄已经挑起了剑山的大梁。 他这个做师弟的,也该做些什么才是。 不过现在他都已经是朝暮境了。 再遇上师兄,他不会有半点不敌之心。 叶长亭自嘲道:“朝青秋这个人,真是不讲道理,让我这一剑出了一半,硬生生又给收回去了。” 李扶摇看着这个平日里没有见过的剑仙,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正文 第五百三十五章 你的师叔,那是我的狗 那道剑光的确会是朝暮境巅峰的一剑,那个人也等了很久,才找到了机会,所以那一剑本来就是他的必杀一剑。 可以说,这一剑下来,要是不达到目的,是不可理喻的。 李扶摇重伤,灵府里满目疮痍,剑气早已经枯竭,这个时候的他,就算是一个普通百姓都有可能对他造成伤害,更何况是一位朝暮境巅峰的剑士倾力一剑。 但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去躲,他身后的人是叶笙歌,那个女子之前帮了他很多,他不愿意因为他而让她破境不成。 所以他没有躲。 眼看着那剑快要来到了他的胸前。 李扶摇感受着那些锋芒毕露的剑气,想着马上自己就要重伤或者是死在这里。 叶笙歌却睁开了眼睛。 无数磅礴气机还没有散去。 她睁开眼睛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李扶摇。 看到的是没有躲的李扶摇。 以及那柄剑。 那人是谁没有人去关心,至少对于叶笙歌来说,他是谁,不重要。 她微微伸手,把李扶摇从她身前拨开,然后直面那柄剑。 无数磅礴的气机从她的手掌里生出,带着一道绚烂的光华从掌间迸发出来,磅礴的气机很快便对上那一剑,有些还没有离开的修士都看着这一剑,但很快便张大了嘴。 惊讶的情绪在他们思绪里蔓延。 那明显是朝暮境巅峰的一剑,遇上这道光华,竟然是被一击即溃,那道绚烂的光华不费力的就落到了那人的胸膛上,很快便让那人大口吐血,倒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叶笙歌站起身,无数磅礴气机尽数涌入她的体内,从这个时候开始,这位道种便算是真的破开朝暮境,进入了春秋境界了。 那些修士们看着这幅场景,都沉默不语。 之前叶笙歌想着破境,拉着一众人陪葬,但那只是个设想而已,叶笙歌即便是年轻一代里最为出彩的那人,但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就成了一位春秋境。 这种修行速度不说当世,就是往前翻去许多年里,都不可能找出第二个人来。 可是叶笙歌就是叶笙歌,她就是这么特别的一个人,在很多年轻人都走进朝暮境之后,她便要走进春秋境去。 让无数人继续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渐行渐远。 少数道门修士张开双手,很是兴奋,不管怎么说,叶笙歌都是道门的骄傲,说不定在很多年之后,便会成为道门的领导者。 甚至有可能还会登临沧海。 能够见证这样的人物成长,实在也是一种幸运。 叶笙歌看着那个倒飞出去的中年男人,平静问道:“杀不杀?” 这当然是问李扶摇。 要不是对方是用剑,指不定叶笙歌就要跳过问话了。 杀便杀了。 李扶摇抬眼看着远处,看着那个还没能从地上爬起来的中年男人,沉默了很久,才问道:“秋风满?” 李扶摇自问,从练剑开始,这辈子便没有主动招惹过任何一位剑士,即便有剑士觉得他喜欢一个妖族女子是不该出现的事情,但总不会明目张胆的来刺杀他。 当然,要杀他,自然只能是些别的理由。 比如李扶摇杀过他的徒弟。 也或者说,他有些别的非杀李扶摇的理由。 反正不管怎么说,只有秋风满的可能最大。 被道破身份的秋风满抹了抹嘴角,将鲜血隐去。 他就这样看着李扶摇,眼里没有仇恨,而是别的什么情绪,好像有些像是欣赏。 “陈嵊真是收了个好徒弟。” 秋风满看着李扶摇,平静说道:“你比你师父强太多。” 李扶摇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面前这位,是他的师叔,要不是因为过往发生的那些事情,他一定会喊他一声师叔,就像是对谢陆,对洗初南,对柳依白一样。 可是现在,他们站在对立的两边。 生死相向。 师叔刚才对着师侄出了一剑。 这该不是什么狗血的事情,就真实的发生在他们身上。 李扶摇看了一眼叶笙歌,轻声道:“麻烦了。” 他现在没有任何战力,即便秋风满是重伤,他也一样拿他没有办法。 唯独只有麻烦叶笙歌。 剑山的故事,他听师父陈嵊讲过,后来又在剑山上听过一次。 所以他对这个故事里的秋风满,没有半点尊敬之意。 即便是他的师叔,他也要请他去死。 叶笙歌没有说话,她遥遥看着秋风满,神情平静。 剑士同境无敌,偶尔还可以跨境一战,但是秋风满早已经失去了剑心,在他选择当狗开始,他就注定没有可能成为一位沧海修士了。 当然,即便是成为了春秋境的剑士,战力也不会太强了。 叶笙歌跨过空间,很快便来到秋风满的对面。 她不知道从何处拿出一件法器,好似一柄法刀,就要将秋风满镇杀在这里。 忽然之间,天边起了黑云,有雷声在黑云里渐渐生出。 声势骇然。 有些妖修下意识转过头去,看着远处的那片黑云,想着这冲天妖气,是哪位大妖? 可是之前胡萧才败走,又有谁来了? 等到黑云临近众人,很多人才在黑云前面,看到了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站在黑云之前,看着远处,看着秋风满。 她看着叶笙歌,漠然道:“我的狗,谁敢动?” 声震四野。 这句话完全让无数剑修都满是怒容。 她的狗? 这可是一位剑士。 这绝对的奇耻大辱。 一位剑士,竟然成了妖族的狗?! 这一定是谁都不能接受的事情,没有剑士能够允许,有剑士成为了妖族的狗。 说着话,那个小姑娘微微伸手,黑云笼罩天空,眼见着雾山便暗了下来。 叶笙歌看着这道黑云蔓延而来,无数磅礴气机起于身前,就要去驱散黑云。 但是那磅礴气机中的磅礴妖气似乎对叶笙歌不屑一顾,原来却是为得是李扶摇。 可是李扶摇怎么又招惹了另外一位大妖?! 他们这些境界不算太高的修士,到底还是没有见过太多世面,觉得这道黑云和之前胡萧的妖气有得一比,便认为这就是一位大妖,但实际上,还真不是。 无数黑云笼罩下来,叶笙歌微微皱眉,觉得不是对手的她,就要提着李扶摇往远处遁去,这不是之前在雾山里的生死一战,打不过,跑就是,死战没有多大的意义。 李扶摇看了叶笙歌一眼,就已经感受到了叶笙歌的想法,他还正想着开口,便已经看懂了叶笙歌的眼神,他用最快的速度把青丝归鞘,然后一把抓住叶笙歌的手。 叶笙歌冲着身前的黑云里扔出数件法器,法器瞬间就在空中炸开,叶笙歌没有要多少时间,便又拿出一张画卷,上了画卷,把李扶摇扔在前面,便冲着远处掠去。 法器炸开的气浪短暂阻拦了黑云蔓延,就这一瞬间,叶笙歌便带着李扶摇离开了雾山。 只留下一个背影而已。 那个黑云前的小姑娘一伸手,自有黑云把秋风满带起,很快便朝着李扶摇和叶笙歌消失的那边追去。 看样子是非要不死不休。 …… …… 叶笙歌才破开朝暮境,灵府里气机充沛,加上脚下的画卷本来便是一件品阶很高的法器,因此这次前掠,速度更快,当然,也没有李扶摇御剑快。 李扶摇感受着身旁吹着的罡风,有些郁闷的说道:“我原本以为打完那一架之后,就可以好好休息几日了,谁想到有这么多人一直都在想要我的命。” 声音很大,即便是被风吹去一些,也让叶笙歌能听得清楚。 道种随意的坐在画卷上,听着这些废话,没有什么表示。 她只是随口说道:“你喜欢的那个女子,脾气不太好。” 这说的是之前青槐对她说的那些话。 李扶摇有些无奈,青槐的脾气,肯定是算不上好,但是你叶笙歌什么时候操心起来这件事了? 李扶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就开口问道:“去哪里?” 叶笙歌平静道:“送你去剑山,前提是我们能活下来。” 这是废话。 叶笙歌不愿意说废话,因此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便闭嘴不说话了。 李扶摇本来伤势就很重,之前在破开太清的时候,身体所受的伤,破开朝暮境的时候就已经完全被抹去了,但是这朝暮境和胡萧一战,他的身体里现在是支离破碎,特别是灵府,已经满目疮痍,不知道之后还会留下怎样的隐疾,不知道还能导致什么恶果。 他叹了口气,开始盘坐疗伤。 不管怎么样,总得先应付眼前的这件事。 要是眼前的事情应付不了。 之后的事情,就都是瞎想。 往前飞了一会儿,叶笙歌忽然皱了皱眉头。 因为那道黑云追了上来。 那个看不清楚面容的小姑娘正在远处看着他们。 叶笙歌皱着眉头,看着身后的那个小姑娘,想着这人为何像是牛皮糖一般。 一定有不死不休的理由? 她还在思考,却看到天际忽然出现一个青色的拳头。 从云端出现,一拳砸在黑云上!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七章 世道不如常,到处都是妖 一场血雨,惊动的人远不止只是那些当事人而已,山河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宗门看到这场血雨之后,想起了古籍上记载的那些内容,然后颤颤巍巍的写下一封又一封信笺去了学宫沉斜山这样的地方。 几年前在北海,朝青秋斩杀北冥的时候,天地之间便下过一场血雨,在北海的修士亲眼所见,当然不会太在意,但是那些并不在北海,并不知道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的那些修士,不也是心惊胆战吗? 可当年是当年。 现在是现在。 当年北冥被朝青秋斩杀,那是因为这位大妖本来就是突兀而出的,妖土不愿意他回到妖土,圣人们不愿意天地之间多出一位大妖。 在多方的意志下,这才让北冥才破开沧海,便成了一具尸体。 可是这个时候的这场血雨,又是哪一位沧海喋血了? 在修士们看来,现在的这场血雨,最好是某位沧海年迈到了极点,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离开了世间,而不是因为某位沧海修士被某位沧海修士杀了。 沧海一旦发生大战,最害怕的还是他们。 最坏的情况是人族和妖族大战,圣人们和大妖们不会轻易出手,那要死,不也还是他们这些普通的修士? 现在这个世间,还算是太平,他们不愿意发生什么改变。 不过真要改变了,他们也没有办法阻止。 所以他们能做的,只能是祈祷,以及询问。 以及希冀有人给出答案。 …… …… 梁溪里有很多道观,在看到这场血雨之后,那些道观问询的信笺很快便到了沉斜山。 观主梁亦自然不会管这件事,如叶笙歌所料,观主在昨日得到雾山消息之后,知道叶笙歌将一大半宗门法宝都毁了去,当即整个人就有些不好。 他虽然也算是洒脱,但这是什么,是沉斜山的基业,他怎么能不上心。 万幸是叶笙歌还活着,观主并没有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实际上观主也做不出什么来。 毕竟那封密报最后说的是什么? 说的是道种叶笙歌,破境春秋。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那位道种,又往前走了几步,只潇洒的留下了一个让众人看都看不清的背影。 从得到消息开始,沉斜山上就有很多到道士在计算叶笙歌开始修行的时间,以及叶笙歌破境春秋的时间。 因为毫无疑问,叶笙歌一定会是有史以来修行最快的修士,也是最年轻的春秋境。 但到底有多快,他们要知道。 登天楼里有无数道卷,记录了很多东西,但不是一般弟子可以进入的。 沉斜山还有一座藏书阁,想要进入其中,就要简单很多,那里面记载着的东西也不少。 在二楼,有整整一大排书架,都是记载着的沉斜山的弟子情况。 现在,就有一群年轻道士正在那书架前翻着书。 有个穿着灰色道袍的年轻道士把头上的簪子拿在手里,时不时往自己的大腿上刺上一下,以此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看着他灰色道袍下的那团暗黑,便知道他真是真的在动手。 已经刺了好些次了。 但他的神情完全没有痛苦,有的只是懊恼。 怎么找不到?怎么找不到? “找到了!” 忽然在书架的一头,有个体型微胖的小道士激动的翻着手里的那本书,高兴的举了起来,“上面说,叶师姐是观主在她五岁的时候带上山的,那是个冬天,又是日暮,应当就是酉时一刻。” 小道士很兴奋,看着周围的师兄们,仿佛自己找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但很快人群里便有声音响起。 “叶师妹是那年的寒冬日暮时上山的,但当时并未就开始修行,而是洗了个澡,观主领着叶师妹在山上转了一圈,然后叶师妹就睡下了,第二日是什么时候醒的,又是什么时候观主亲自对其传道的,这都没有记载,我们只能推算个大概。” 那人的声音懒洋洋的,但是说的很慢,很有信服力。 此言一出,那个小道士很快的就低下头去。 有些羞愧。 远处又有人开口,“我记着第二日清晨,我看见观主饮茶是在城辰时三刻,当时叶师妹还在揉眼睛,应该还没有开始传道。” 这句话一说出来,便把时间又缩短了些。 那个范围,似乎正在不断的缩小。 那个拿着簪子的年轻道士翻着书,忽然有些烦了。 他忽然说道:“要想知道,咱们去问叶师姐不就行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这里忽然便安静下来,但很快便有人嘲讽出声。 “叶师姐是什么人,怎么会理会我们?” 叶笙歌不是一般人,她是沉斜山的道种,她是这个世间最为年轻的春秋境。 她怎么会陪他们在这里无聊的研究这个。 在角落里有人怯生生的说道;“我觉得叶师姐不是不理会我们,依着她的性子,她是肯定记不清楚的。” 这句话也没有错。 自己是何时开始修行的,在坐的都不见得记得,叶师姐当时才那么小,自然是不会去记住这么个事情的。 “我们做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吗?” 忽然有人开口询问。 叶笙歌破境成为春秋修士之后,在沉斜山的年轻弟子心里,便成了一道光,这些天为了知道叶笙歌到底是修行了多少年,他们不眠不休,一直讨论,一直寻找,希冀得到一个答案。 但这个时候,听到这句话,才让他们豁然开朗。 他们做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吗。 叶笙歌是沉斜山的骄傲,是他们的偶像,所以他们应当向她学习,而不是在这里研究这些事情。 那个年轻人最开始也很迷茫,直到刚才,这才想通了。 他站起身,把手上的书全都都合上,放回原位之后,走出了藏书阁。 做这些无聊的事情,倒不如去修行。 一片寂静。 他们听着他下楼的声音,忽然有人叹了口气。 很快便也有人开始把自己手里的书放回原位,转身下楼的人越来越多。 这里一下子变得很空旷。 还是有人不太愿意放弃,“咱们总得知道叶师姐到底有多厉害才是。” 他说着话,但是没有人理会他。 之前那个手拿着簪子的年轻道士也没有出声。 时间总是很有用的一件事。 要不了多久,这里的年轻弟子们都走光了。 只剩下那个拿着簪子的年轻道士。 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之后。 他才站起身来,把那些书放回原位,然后推开了一个书架,看着书架底下的洞,他走了下去。 这里是藏书阁,可谁知道,藏书阁里底下,别有洞天? 谁知道这下面竟然有这么大一个洞? 这个洞到底是谁挖的,什么时候挖的,什么时候被他知道的? 这些都是秘密。 但现在应当没有别的人知道。 年轻道士走下去之后,在某个黑暗的地方找到了一个火把,那显然是他之前放下的。 他点燃火把,沿着那个黑黝黝的洞向前走去。 那是一条很长的道路,要是第一次去走,肯定会生出很多畏惧之意。 但很显然这个年轻道士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所以他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走在黑洞里,他很平静。 走了约莫半刻钟。 总算是来到一处青铜门之前。 那扇青铜门很古朴,上面刻着很多花纹,但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年轻道士走到这里,微微停顿,把火把熄灭,然后推开了门。 青铜门后面的景象,和沉斜山这样的道门圣地,格格不入。 里面有一座血池,池水中央有一块大石头。 石头上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 老人的手脚被长长的铁链锁住,铁链闪着寒光,这是道门品阶最高的法器,足以可以困住一位登楼修士。 还有很多符?在这座血池周边,想来这是为了要困住这个老人而做出的布置。 年轻道士走进来之后,没有说话,很认真的对着那个老人行礼,然后很认真的喊道:“见过师祖。” 师祖! 这位年轻道士是沉斜山的二代弟子,是和叶笙歌一个辈分的弟子。 现在山上辈分最高的师长,就是观主那一辈人。 至于为何不见观主之上的那些师祖们,没有太多人知道。 年轻道士自然也不知道,但是当他机缘巧合之下,来到这里之后,知道了当年那些不得不说的辛秘之后,也觉得十分骇然。 那个故事,绝对一说出来,就会成为这沉斜山最大的秘密。 老人抬起头,白发里藏着一双沧桑的眼睛。 眼眸深处是无边的宁静。 他看着这个年轻道士,平静问道:“你找到了吗?” 年轻道士赶紧从怀里拿出来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东西,他看着老人,轻声说着很多东西。 “叶笙歌是五岁上山的,依着山上的记载,应当是个孤儿,是小溪村的遗孤。” “小溪村闹饥荒,死了一村子的人,观主云游之时,恰好碰到,居然发现叶笙歌是罕见的道种,于是便把她带上了山,悉心教导,所以才有了如今的事情。” “但是我下山探访过,小溪村并不存在,这个村子不存在,也没有什么饥荒,所以叶笙歌的来历,绝不会是山上记载的那般。” 山上最近掀起了一阵对叶笙歌修行时间的争论,但没有想到,居然他真正想要知道的是叶笙歌的身世。 想知道她从何处来。 而不是她来了做了些什么。 可要是叶笙歌的身世没有问题,山上何必遮掩,要知道,这是一位道种,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出什么问题。 只要叶笙歌不是妖族,那即便是佛土里的百姓,观主将其带走,又有什么关系? 老人冷声道:“叶笙歌不是什么孤儿,她的来历很有问题,这对师徒,本来来到沉斜山都别有用心!” 老人的声音很是冰寒,他看着这个年轻道士,漠然道:“梁亦在沉斜山,我沉斜山便一日不得安宁,只有除去这个祸害,才能还我道门宁静。” 年轻道士脸色有些发白,梁亦是谁,是沉斜山的观主,是这座山河里,除去沧海的第一人,是道门的领袖,地位尊崇,就像是一位俗世的皇帝一般,无数人畏惧,尊崇他。 但有朝一日忽然有人说,这位道门的领袖,是别有用心,是想了些别的事情,是要谋害道门,这如何能够让人接受? 即便是这个年轻道士在之前已经答应这个老人,调查叶笙歌的身世,但也没有想过,最后老人会这么说。 这样一说,观主真是那种人? 老人被符?和铁链锁住,感觉精神一直都不太好,在说完几句话之后,便闭上了嘴巴,不愿意再多说什么。 他看着年轻道士,眼里的情绪很是直接。 就是要让他继续查,查叶笙歌的来历。 梁亦的来历当年他们那几个老家伙便查过,但是没有得到结论。 他做的很好,现在他们这些老家伙死的死,被关的被关,依靠这个年轻道士,自然是没有希望再查出来梁亦的来历。 所以他只能去查叶笙歌。 年轻道士有些犹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人是自己的师祖,这一点都不假。 但他要自己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让人觉得害怕了。 老人没有说话,有些事情,不用说,自然有人去做,说多了,反倒是不美。 年轻道士纠结了很一会儿,然后有些颤颤巍巍的问道:“师祖,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 他想要问的事情,自然也要别人想答才行。 老人张口说道:“说。” 年轻道士沉默了很久,然后问道:“叶笙歌到底是不是妖族?” 这是他的猜想,也是通过这些日子的调查得出的猜想。 要是叶笙歌不是妖族,何必调查。 至于为何旁人不知道她的身份。 这也很好解释,观主那般宠爱她,给个掩盖气息的法器还不容易? 当然这只是猜想,但是他不希望这个猜想变成事实。 要真的变成了事实。 那么就真的是最大的秘密。 人族最为天才的年轻人,竟然有可能是个妖族?! 这一旦成为事实,就是整个世间让人震撼的事情! 老人看着年轻道士,眼里寂灭的意味越来越多,但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正文 第五百三十八章 老套的故事我不想听 那个年轻道士离开底下,重新回到藏书阁,又在藏书阁里待了些时日,然后便离开了这里。 这个时候,沉斜山外的那只千纸鹤这才飘落到了山上。 观主站在登天楼的某处窗前,看着那只千纸鹤落到他的掌心。 沉斜山的消息要比这只千纸鹤快很多,叶笙歌还没有离开北海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这个时候,他的情绪已经很稳定。 感受着这千纸鹤里的讯息,观主很平静。 这个千纸鹤不过是某个小姑娘打碎了些好东西害怕家里长辈责罚,而想着到别处去避避风头,临行之前留下的小纸条罢了。 观主收好这千纸鹤,然后视线重新落到了远山。 沉斜山作为道门执牛耳者,选地极为考究,这座沉斜山所处位置暗合五行奥秘,是无数先人智慧的结晶。 远山虽然不是沉斜山的管辖范围,但实际上也和沉斜山很有关联。 观主看着远山,倒也说不上有什么问题。 但是谁都知道,观主在登天楼里待得时间已经有了几十年,对远处的风景早已经看透,再怎么喜欢,也总是会厌。 怎么会像是现在这样,还在不厌其烦的看呢。 观主看的东西,自然不会是远山,而是那场血雨。 要说这天地之间,最难看到的风景是什么。 那自然是血雨。 血雨要一位沧海修士离开人间才会下那么一场,一位沧海修士动辄就是寿命有一千多岁,要等到一位沧海修士离开这个世间,何其难也。 要是没有什么意外发生,想要看到这种风景,就只能靠机遇。 世俗里的百姓,有人发现每隔一百多年,便会有一颗星星从遥远的星域来到这片天空,然后也只是会停留一夜,第二夜便要离去。 所有极少有普通百姓能在这一辈子里看到过一次那种星星,至于看到两次三次,就更是困难了。 修士们的寿命要比普通人们长得多,他们能看到很多次,但是却很难看到血雨。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血雨就是修士们的星星。 若是其他修士被这场血雨吸引也就罢了,但观主是何等人物,为何也会出神? 张守清不知道何时登楼而上,来到了观主身后,这位黄紫道人,之前已经收到了许多问询的信笺,但都放在一旁,并未想着回复。 但是看着这场血雨,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好,这才想着来找观主解惑。 他觉得不好,不是说某位圣人或者大妖离开人间,而是这才死了一位大妖没几年,又下了一场血雨,而且不一定是某位沧海修士老死了。 这才是他不安的源头。 站在观主身后,张守清轻声说道:“依着观主来看,是否是那位大妖喋血了?” 沉斜山的消息要比那些普通宗门灵通的多,自然知道朝青秋出剑斩过胡萧,也自然知道雾山里多了一位剑仙。 所以张守清看到这场血雨之后,第一时间想的是,会不会是胡萧死在了山河里。 要真是那位大妖喋血,那么妖族会不会开战? 胡萧不必北冥,他是妖族的大妖,是最高战力之一,妖族怎么可能让他就这样死去? 观主看着窗外,听着张守清说话,感受着他的忧虑,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他只是说道:“你觉得笙歌这么早就成了春秋境,会不会出问题?” 观主看着窗外,脸上有笑意。 张守清一怔,随即疑惑道:“观主说的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观主摇摇头,“笙歌这棵树足够大,风怎么吹得动?我只是怕她走的太快,道心会出问题。” 叶笙歌自从开始修行以来,最为让山上放心的就是她的道心,她因为道心足够纯粹,所以才能走得这么快,要是有一日道心不再纯粹了,是否速度就要慢下来? 这一直都是观主担心的事情之一。 他对叶笙歌寄有厚望,旁人想的,让叶笙歌有朝一日成为沉斜山的观主,这不是观主所想,观主对于叶笙歌的未来,一直以来,都要高得多。 他看着叶笙歌,就是想着看她有一天走到云端之上。 这才是合理的事情。 理所应当,不外如是。 观主不是一个喜欢废话的人,张守清也是个聪明的人,所以他很快就想到了观主的担忧。 叶笙歌是在雾山里破境了,成功成为一位春秋境的修士。 但是为什么破境? 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破境? 那自然是因为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不是普通的男人,是个剑士。 当然,剑士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男人。 之所以不普通,那是因为,那个男人和叶笙歌有了关系。 叶笙歌会不会因为喜欢上那个男人,从而变得道心不再纯粹。 张守清揉了揉脑袋,觉得这种事情很棘手。 道侣这种事情,可以有。 但最好不要有。 这就是道门修士们的共同看法。 观主平静说道:“一个剑士,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一个剑仙,谁都不会觉得真不是什么大事。” 对于沉斜山来说,雾山里最重要的两个消息,一个是叶笙歌已经破开朝暮境,成为春秋境修士,另外一个则是世间又多了一位剑仙。 另外一位剑仙。 不是朝青秋。 朝青秋已经是那个举世无敌的样子,这世间又多了一位剑仙,三教如何能够不在意。 观主忽然笑了笑,“这种事情,想来应该是圣人们担心的,我们担心什么?” 张守清哭笑不得,知道观主洒脱,但现在这种事,还真的洒脱了? 观主笑了笑,说回来之前的话题。 “平南妖君之前一直被叶圣困在镇妖碗里,这么些年也没有旁人知晓,要不是朝青秋一剑斩开镇妖碗,平南不知道还要在那里面待多长时间,但有了平南,胡萧死不死,也就没有太大的事情了。” 平南是一位妖君,胡萧是一位妖君。 多出一个,要是没有什么过节,当然可以相安无事,但是这两人偏偏是有过节的。 “胡萧被朝青秋一剑斩了,重伤之后,平南不会没有想法,甚至这一剑,肯定是朝青秋故意落下的,借旁人的手杀一位大妖,这样的手笔,看以后谁还敢说朝青秋只会杀人?” 三言两语,观主已经把这件事分析的仈Jiǔ不离十。 只是他也不知道,最后胡萧是死在了柳巷的手里。 “妖土内乱,与我山河并无关系,说到底,真要打起来,不是死一个大妖,死一个圣人就要打起来的。” 看着窗外,观主笑道。 整个世间,恐怕要说沧海发生大战,谁最开怀,应当就是这些登楼修士了,他们距离沧海还有一步之遥,若是没有圣人殒命,怎么能够补上去? 观主在很多年前,一直都被说成是这云端之下的第一人,境界高妙,距离沧海只有一步之遥,甚至已经有很多人觉得观主已经可以跨过那一步,成为真正的沧海修士了。 成圣! 这是多少人毕生的追求? 像是观主这样的人,自然也是想成圣的。 普通修士不知道要从登楼来到沧海,会经历些什么,但是观主很清楚,所以他也在等,在等一个机会。 云端诸圣,什么时候少一位,他便可以踏出最后一步。 要不然,他想着贸然去走那一步,绝对会出问题。 岁月长河,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何世间的圣人一直都是十几位,并不多出多少。 难道是真的因为这个世间没有那么多天才吗? 不是这样。 这个世间有的是天才,但是却只有那么多把椅子。 所以很难。 不过再难,也总会有人去尝试的。 观主收回视线,不去看外面的血雨,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然后别在腰间,然后观主说道:“情这个字,看着不太像是什么猛虎,何况是笙歌这样的人。” 这就是对这件事下了一个定义了。 “但是那个年轻人,是要杀的。” 观主看着张守清,“剑山有了吴山河,不错,但有李扶摇,不行。” 这是他的态度,既然是他的态度,也就是整个沉斜山的态度。 张守清说道:“他现在在洛阳城,要杀?” 观主摇摇头,“不用急,朝青秋不是要走了吗,等到他走了再说这件事,他没有走之前,别说杀李扶摇,就连碰见剑士最好也绕着走。” 张守清不解问道:“为什么?” 观主若有所思的说道:“一只垂垂老矣的狮子,快要闭眼了,谁去惹他,谁都讨不了好。更何况朝青秋还不是一只老狮子,他这柄世间最为锋利的剑,要离开这个世间之前,不妨多杀几个人,谁沾上了,都不讨好。” 张守清皱了皱眉头,疑惑问道:“既然这个世间多了一位剑仙,为何朝青秋还要走?如今不该是剑士最好的时光,朝青秋留在这个世间,不是最好的结果?” 观主转头看着张守清,“守清,不得不说,你这个想法很蠢。” 观主一直都很欣赏张守清,这样开口,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虽然观主这么说,但张守清没有什么情绪,他看着观主,想听到答案。 观主摇摇头,“没有什么答案,他是朝青秋,所以他的想法,谁都不要去猜,谁都猜不到,他做的事情,自然便是他想做的,谁都不理解又怎么样?” “他毕竟是朝青秋,是和柳巷一样值得人们尊敬的人物。” 血雨中,李扶摇和叶笙歌撑伞入洛阳城。 因为这是天地异像,即便是登楼修士,都无法用气机将雨水隔离,要想着雨不落到自己的身上,就只能撑伞。 叶笙歌很喜欢撑伞,不是因为她喜欢雨天,而是她有一把叫做桃花的伞,下雨的时候,就能拿出来。 李扶摇则是个务实的男人,他没有什么好东西,为了不被这血雨淋到身上,他就只是花了几文钱买了把油纸伞。 两个人一前一后入城,就像是一对夫妻。 李扶摇脸色苍白,灵府里的伤势稳定了很多,但是他发现一个更难的问题,他在破境进入太清的时候,因为和万尺生死相搏,所以身上留下了伤,就是灵府有了个洞,等到破开朝暮的时候,那个洞被他修复了。 但是谁知道,在和胡萧一战之后,他灵府里,现在全都是洞。 就好像是一张网,网得住鱼。 留不下气。 留不下剑气。 现在的灵府,连一丝剑气都没了。 李扶摇生出的剑气,存不下半分。 换句话来说,现在的李扶摇,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人,他除去有许多剑招之外,身体只怕就和文弱书生相当,别说是一位修士,就连江湖武夫,只怕都能取他的性命。 只是这种伤势要比之前的伤势好得多,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和足够的药材去养,自然就能恢复如初。 和胡萧一战,所得不少。 所以即便是这样,李扶摇也不觉得有些什么。 眼前的这个女子都已经进入了春秋境界,他慢一些,也不能总在叶笙歌身后看着她的背影。 进入洛阳城,两个人走在街道上,街道上的行人不多,毕竟这么一场血雨,对于修士们来说,是知道有沧海离开世间,但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仅仅是觉得不祥。 既然不祥,自然没有人愿意站在雨里。 走在雨里的,除去朝廷的官员之外,便没有别的人了。 李扶摇注意到,街道上多了很多朝廷的衙役和捕快,时不时便抓了人,他们披着蓑衣,手按在刀柄上,扫视着躲在屋檐下的百姓。 洛阳城有一片肃杀之意。 李扶摇想了想,走到某位看着像是领头官员身前,在他没有说话之前,拿出了腰间的那块玉佩。 那官员本来还在看李扶摇伞下的脸。 看到这块玉佩之后,顿时神情变得很紧张。 刑部供奉! 那个官员有些紧张,要知道,每个刑部供奉都是修士,都是山上神仙,哪里是他能够见到的! “仙师有何指示?” 他把腰弯的很下去,显得无比谦卑。 之前他看到伞下那张脸知道很年轻,但没有当真,山上神仙嘛,愿意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怎么会是他能想的明白的。 李扶摇问道:“怎么回事。” 那官员一怔,想着即便仙师们都不是什么普通人,但最近洛阳城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您都不知道? 但转念一想,仙师们也不一定一直都在洛阳城,不知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雨滴,有些难受的开口说道:“最近洛阳城里不太平……” …… …… 洛阳城不叫太平城,要是说不太平,也很正常。 但实际上,洛阳城即便是不叫太平城,过去的这么些年里,也很太平。 延陵王朝身后有学宫在,洛阳城作为延陵王朝的DìDū,只要那位皇帝陛下不做出什么让学宫愤怒的事情来,想来就不会处什么事情。 事实上,那位皇帝陛下即便是这些年和学宫貌合神离,学宫也没有对这洛阳城做些什么。 这次的不太平,来源于这场血雨。 俗世里的百姓往往都很愚昧,这种愚昧,来源于很多东西,但更多的,则是他们没有读书。 延陵身后是学宫。 这是是儒教治下,不知道有多少学堂书院在延陵境内,延陵的读书人一定会是三座王朝里最多的,可即便这样,也改变不了绝大部分百姓没有读过书的事实。 他们没有读过书,他们很愚昧。 俗世里的帝王一般不愿意自己的百姓多读书,要是读了太多书,自然就会知道道理,那么管理起来就会很麻烦,所以他们需要愚民,才好治理。 但是太过愚昧,就会导致很多事情。 就好像如今这样,不过是下了一场血雨,洛阳城就已经人心惶惶。 早在这场雨开始下的时候,洛阳城便开始流传这是因为当今皇帝陛下倒行逆施,不是一个明君,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场雨,而且这血雨不是第一次,早在之前,北冥在北海被朝青秋一剑斩杀的时候,便下过一场血雨。 那个时候就是问题的起源。 死相搏,所以身上留下了伤,就是灵府有了个洞,等到破开朝暮的时候,那个洞被他修复了。 但是谁知道,在和胡萧一战之后,他灵府里,现在全都是洞。 就好像是一张网,网得住鱼。 留不下气。 留不下剑气。 现在的灵府,连一丝剑气都没了。 李扶摇生出的剑气,存不下半分。 换句话来说,现在的李扶摇,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人,他除去有许多剑招之外,身体只怕就和文弱书生相当,别说是一位修士,就连江湖武夫,只怕都能取他的性命。 只是这种伤势要比之前的伤势好得多,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和足够的药材去养,自然就能恢复如初。 和胡萧一战,所得不少。 所以即便是这样,李扶摇也不觉得有些什么。 眼前的这个女子都已经进入了春秋境界,他慢一些,也不能总在叶笙歌身后看着她的背影。 进入洛阳城,两个人走在街道上,街道上的行人不多,毕竟这么一场血雨,对于修士们来说,是知道有沧海离开世间,但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仅仅是觉得不祥。 既然不祥,自然没有人愿意站在雨里。 走在雨里的,除去朝廷的官员之外,便没有别的人了。 李扶摇注意到,街道上多了很多朝廷的衙役和捕快,时不时便抓了人,他们披着蓑衣,手按在刀柄上,扫视着躲在屋檐下的百姓。 洛阳城有一片肃杀之意。 李扶摇想了想,走到某位看着像是领头官员身前,在他没有说话之前,拿出了腰间的那块玉佩。 那官员本来还在看李扶摇伞下的脸。 看到这块玉佩之后,顿时神情变得很紧张。 刑部供奉! 那个官员有些紧张,要知道,每个刑部供奉都是修士,都是山上神仙,哪里是他能够见到的! “仙师有何指示?” 他把腰弯的很下去,显得无比谦卑。 之前他看到伞下那张脸知道很年轻,但没有当真,山上神仙嘛,愿意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怎么会是他能想的明白的。 李扶摇问道:“怎么回事。” 那官员一怔,想着即便仙师们都不是什么普通人,但最近洛阳城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您都不知道? 但转念一想,仙师们也不一定一直都在洛阳城,不知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雨滴,有些难受的开口说道:“最近洛阳城里不太平……” …… …… 洛阳城不叫太平城,要是说不太平,也很正常。 但实际上,洛阳城即便是不叫太平城,过去的这么些年里,也很太平。 延陵王朝身后有学宫在,洛阳城作为延陵王朝的DìDū,只要那位皇帝陛下不做出什么让学宫愤怒的事情来,想来就不会处什么事情。 事实上,那位皇帝陛下即便是这些年和学宫貌合神离,学宫也没有对这洛阳城做些什么。 这次的不太平,来源于这场血雨。 俗世里的百姓往往都很愚昧,这种愚昧,来源于很多东西,但更多的,则是他们没有读书。 延陵身后是学宫。 这是是儒教治下,不知道有多少学堂书院在延陵境内,延陵的读书人一定会是三座王朝里最多的,可即便这样,也改变不了绝大部分百姓没有读过书的事实。 他们没有读过书,他们很愚昧。 俗世里的帝王一般不愿意自己的百姓多读书,要是读了太多书,自然就会知道道理,那么管理起来就会很麻烦,所以他们需要愚民,才好治理。 但是太过愚昧,就会导致很多事情。 就好像如今这样,不过是下了一场血雨,洛阳城就已经人心惶惶。 早在这场雨开始下的时候,洛阳城便开始流传这是因为当今皇帝陛下倒行逆施,不是一个明君,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场雨,而且这血雨不是第一次,早在之前,北冥在北海被朝青秋一剑斩杀的时候,便下过一场血雨。 那个时候就是问题的起源。 正文 第五百三十九章 所以故事的结局我要改改 有好些儿子,儿子没耐心等到父亲死去的那一天。 却又想着那份家产,所以就要做些事情。 普通百姓家里,发生这种腌攒事的情况少,但是大户人家便很多了。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一个贪字。 普通百姓贪的是钱财,但洛阳城里的皇子们,贪的是皇位。 这俗世里三大王朝之一的皇位,谁不想去坐一坐? 况且他们本来就是很有希望成为人间帝王的那几个人。 只不过现在的延陵皇帝,当年坐上这皇位,是学宫首肯的,那几个皇子想要成为下一位延陵皇帝,除去要得到延陵皇帝的喜爱之外,还要得到学宫的好感,延陵皇帝的喜欢这些年来,一直都很明显集中在四皇子身上,其余的三位皇子,不管表现得如何,都无法得到延陵皇帝的赞赏。 长此以往,三位皇子自然难免会心灰意冷。 不止是他们,就连朝堂上的群臣们都很清楚,以后这延陵的皇位,一定是四皇子的。 延陵皇帝虽然还没有立太子,但是这表现出来的偏爱,已经很明显。 虽然皇位的归属几乎已经有了定论,但是满朝文武都不担心这件事,因为延陵皇帝还是春秋鼎盛,至少还有三四十年要活。 这三四十年之后的事情,谁会这么早就开始去想。 满朝文武大臣们不担心,但想着还要等上三四十年的皇子们却是忍不住了。 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机会。 现在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放弃了。 延陵皇帝让那几位心腹臣子离开,这才走到桌前,和李扶摇对坐。 这位延陵皇帝直白说道:“现在洛阳城里有昌谷先生在,有陈老在,学宫不会与洛阳城撕破脸面,所以只能做些别的了。” 学宫里派系繁多,对于洛阳城,也都不是全部派系的看法都是一致的,所以面对有两位登楼的洛阳城,学宫不会那么孤注一掷。 延陵皇帝看着李扶摇笑道:“他们现在要的无非让朕从皇位上走下来。” 这的确是最温和的办法了。 延陵和学宫貌合神离,根本还是在延陵皇帝这里,他不愿意延陵再受学宫管辖,所以才有这么多尝试,学宫想要延陵回到曾经,也不用怎么大费周章,换个皇帝便行了。 换个心向学宫的延陵皇帝,事情或许就能解决了。 延陵皇帝的几个儿子,除去四皇子一心是为百姓着想,和学宫没有任何联系之外,其余几个皇子和学宫都有或多或少的联系。 旁人只是觉得延陵皇帝觉得四皇子才能更好,所以对其偏爱,却不知道延陵皇帝不喜欢他的儿子们,是因为他们和学宫有联系。 李扶摇没有说话,现在洛阳城里的问题,在于这场血雨让百姓们很恐慌,然后加上荆南饥荒的事情,还有学宫在暗处,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要不了两日,便会有大臣递上来折子,对这场血雨进行一番解释,然后之后就等着其他人符合。 到了之后,便会有人要求延陵皇帝退位,让某位皇子继承大统。 之后或许会有什么大赦天下的事情。 反正到时候,不管是什么,都和现在这位延陵皇帝无关了。 到时候延陵和学宫重归于好,就像之前那些年一样。 这就是这个故事最后的结局。 听着毫无新意。 李扶摇之前说过很多故事,他是个很优秀的说书先生,所以在他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之后,他不能接受。 延陵皇帝也不能接受。 但是延陵皇帝手里可用的人很少,面对学宫,即便是某一脉,也很难。 难不成要他因为这些事情,就去劳烦昌谷先生? 这显然是不太好的。 昌谷先生倒是可以一剑斩开所有的问题,但是这未必有些大材小用了。 李扶摇想了想,然后说道:“交给我吧。” 延陵皇帝本来也是想着把这件事交给他的,但还是有些忧虑。 李扶摇明白他的忧虑,已经开口说道:“我尽量保住他们的性命。” 说完这句话,他已经转身走出了御书房。 在门外,血雨还在下,那几个臣子正侯在门外。 李扶摇看了他们一眼,知道能够站在这里的人,都不会是和学宫有任何关联的,但即便如此,李扶摇也没有和他们说半句话。 在门旁拿过油纸伞,李扶摇走进雨里。 不用去找叶笙歌,后者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她撑着伞,神情很平静。 李扶摇走在她身后,开口问道:“我这样,能唬人不?” 他现在是半个废人,连普通的江湖武夫都没办法应对,真要出了什么事情,也只能靠唬人了。 叶笙歌平静说道:“真到了某些时候,唬人有什么用?” 她已经是春秋境界的修士,之前李扶摇和延陵皇帝在御书房里说的话,她全部都听见了,一字不落。 所以她知道李扶摇要说些什么。 李扶摇皱了皱眉,没有继续说话,他不能唬人,但接下来要面对的肯定会是修士,难不成要让叶笙歌去打架? 让一位道种当打手,这显然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那陪我去找个人吧。” “嗯。” …… …… 南城程家一直都是洛阳城里最显赫的家族之一,这很大的一个家族,有无数人要养活,在很多年之前,是靠那位程老太爷,直到后来有个姓程的女子嫁入程家之后,这个家就变成了程贵妃来撑着。 而在数年之前,有个浪荡子弟回到洛阳城,没用多久就从皇宫里得到了一柄洛水,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程家便一直依靠那个年轻人来撑着。 那个年轻人叫做程雨声,是刑部的供奉,也是现在程家除了程老太爷说话最管用的那个人。 他平日里除去偶尔出城游历之外,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家里,从不乱跑。 这场血雨开始下的时候,他正好就在家里,所以也没能出去。 要想找他的话,这的确是个好时间。 也是个好机会。 雨里的一条小巷里,有两人一前一后的前行。 小巷尽头,转街就是程府。 “我要是知道你是来找他,我便不跟着你来了。” 这是一个女子在开口说话。 “你要是不跟着我,不怕我出事了?” 另外的男人回答道。 “我宁愿你死掉。” 那女子停下脚步,没有说什么,但已经表明立场。 撑着油纸伞的男子背着剑匣,有些无奈。 这两人不是李扶摇和叶笙歌还能是谁。 李扶摇想着好些年前两人的爱恨纠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有些无奈的开口道:“我在洛阳城没几个认识的人,你总不会让我去找偃青先生出手吧?” 叶笙歌不说话。 李扶摇又试探道:“你在意这件事?” 不知道叶笙歌在不在意程雨声喜欢她这件事,反正李扶摇要是不找程雨声这个修士,那么他就得让叶笙歌做这个打手了。 依着叶笙歌这么尊贵的身份,显然是不会愿意的。 叶笙歌撑着伞,没有说话的意思,但也没有继续前行的想法。 李扶摇陪她站在雨中,一直没有说话。 叶笙歌忽然说道:“你找李小雪,我帮她。” 帮她就是帮你,这种话不用明说。 李扶摇看了看远处不远的程府檐角,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李小雪境界可能不会太高,但是总归是有叶笙歌在她身后,这应付起来之后要出现的事情,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李扶摇说道:“我去找她。” 叶笙歌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不要这么麻烦。” 说着话,她又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折了一个千纸鹤,很快便从她的手里离开,飞向了远处。 她已经不止一次在李扶摇身前拿出这个东西了。 李扶摇觉得很好奇,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但叶笙歌没有解释,他也没有问。 叶笙歌和李扶摇的关系不错,和李小雪的关系也不错。 “我让她去皇宫。” 李扶摇转头,正是想说些话,但是看着叶笙歌的表情,却还是闭上了嘴巴。 有些话说来没有意义。 叶笙歌知道他要去找那几个皇子。 这场血雨是客观存在的东西,赋予这场血雨主观认识的,却是那几个皇子。 而且学宫是要依靠这些皇子,才能实现他们要做的事情。 所以李扶摇要做些事情,就要先找他们。 延陵皇帝不愿意这么直接,是因为他们都是他的儿子,哪怕他们从来都不是一条心,但是这一点,改变不了。 延陵皇帝狠不下心去。 因为这条路,往往是最惨烈的一条。 李扶摇和皇子们没有什么交情,所以要杀人,他显得很淡然。 只是他之前已经答应过延陵皇帝,尽量保全皇子们的性命。 他现在就要去见他们,这算是怎么回事? 叶笙歌说道:“杀了他们的确是个最蠢的办法。” 这句话有些没头没脑,但是李扶摇却是很意外的笑了起来。 “你果然不是蠢人。” 叶笙歌笑了笑,看着李扶摇,然后踩了李扶摇一脚。 “谢谢夸奖。” 正文 第五百四十章 写故事的人 延陵皇帝正值春秋鼎盛,他虽然有四个皇子,却没有设立太子。 不管是嫡出的大皇子,还是最为受宠的四皇子,都没能成为延陵的太子殿下。 延陵没有太子,也没有王爷,那些皇子们做了很多年的皇子,到了现在,都还是皇子,他们住在皇宫里的,一个人一个宫殿,之间隔得很近,但没有任何交集。 谁都知道延陵皇帝最讨厌皇子们结党,所以皇子们即便是想结党,也都藏在暗处,不敢表现出来。 大皇子居住的宫殿叫做昭阳殿,就在皇城东北一角,占地不小,很符合他作为大皇子的身份。 大皇子是前皇后的长子,也是延陵皇帝的长子,按着祖制,他便是下一任延陵皇帝,但是祖制这个东西,到了延陵皇帝这一代,好像便是不太重要了,当年这位延陵皇帝也不是嫡长子,但是一样成为了现在的延陵皇帝。 而现在,延陵皇帝对于四皇子的偏爱,朝野皆知,更是没有人觉得大皇子能够成为下一任的皇帝陛下。 这位大皇子好像也知道,所以在很多年前,他就开始深居简出,这些年来,并无不好的风闻传出。 只是太过于深居简出,便让朝野都好像忘了这个世间还有他这样一位大皇子。 如此一来,他觉得不好,所以在数月前,有一位自称姓江的学宫夫子走进昭阳殿开始,大皇子心里的那把玉望之火就越烧越烈。 那位江夫子最开始想着要用荆南饥荒的事情让大皇子去笼聚人心,从而让延陵皇帝失去大臣们的支持,但是他不是傻子,知道这仅仅凭借荆南饥荒这件事,肯定是不能让自己的父皇退位的,所以一直都在纠结。 但是这两日遇上了这场血雨之后,大皇子便改了想法。 他觉得可以赌一赌了。 于是从几日之前开始,他便在宫外开始频繁的和一些大臣相聚,这之中见得最多的,还是禁军的几位统领。 大皇子的想法极为极端,想着要是最后不成,便直接逼宫,现在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十分想要把握住,要是没有把握住如今的这个局面,之后延陵的皇位,真的就可能和他渐行渐远了。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日暮之时,他从宫外返回,回到昭阳殿里,与江夫子闲聊了几句之后,便走进书房,走进了里面的暗室,那里面才是他这么多年准备的心血。 书房后面的暗室布置得很简单,就是一排排卷宗,上面有朝中那些大臣的癖好以及家里的情况,有的大臣喜欢赌,有的大臣喜欢招妓。 有的大臣爱好书画,有的大臣…… 依着这么些卷宗来看,说不定,整个延陵王朝的大臣们,都在这上面。 这样耗费多少时间才能收集到? 如此来看,这位大皇子还的确是花了很多心思的。 他走进暗室,就想着要看一看那些卷宗,虽然他早已经把这些大臣的癖好早已经背得很熟,但是他还是想着要看一看,觉得心里更有些底。 但是等他走进来,看到这里面坐着的那个年轻人的时候,整个人的心都微微一颤。 那是个穿着青衫的年轻人,脸色很白,应当是得了什么病,此时此刻,他就坐在平日里他最喜欢的那张椅子上,翻着那些卷宗。 年轻人翻着卷宗,时不时发出些声音。 好像是连他进来了这件事都不知道。 但是他能够悄然进入暗室,怎么会是普通人。 大皇子颤颤巍巍的问道:“你是谁?” 听到这话,年轻人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大皇子,也没有说话,只是把腰间的某块玉佩解了下来,放在了桌上。 大皇子这些年深居简出,但这都是做给那位延陵皇帝看的,他对朝野的事情,还是很清楚,对于自己父皇有的东西,更是清楚。 看到这块玉佩,他当即便脸色煞白,刑部供奉的玉佩,并不是一般人就能够拥有的,能够拥有的,都是很了不起的人物。 简单来说,就是山上神仙。 大皇子如坠冰窟,所想的第一件事就是父皇已经发现了这件事。 他双腿一软,险些就要跪了下去。 李扶摇看了他一眼,皱眉道:“就你这样,还想做皇帝?” 大皇子听着这话,硬生生把要跪下去的身子直了起来。 他看着李扶摇,虽然还是有很恐惧,但是想着那位学宫的江夫子就在这里,依着那位江夫子的神通,想来很快就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很快就会来搭救他的。 李扶摇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说些什么,他只是看着大皇子,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自然是延陵皇帝给他讲的那个。 故事讲着,大皇子的脸便越来越白。 等到讲完之后,大皇子完全便没了人色。 李扶摇平静说道:“你说学宫同时找了三个人,最后即便让你父皇退位了,是谁即位呢?” 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皇帝只能有一个,却有三个人在争。 失败的人,只能是去死。 大皇子有些手足无措。 李扶摇继续说道:“依着我之前的想法,你们要是想做些坏事,我便杀了就是,所有挑事的人都死了之后,自然也就解决了问题,但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好像让我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所以我想了个别的办法,你看看行不行?” 大皇子深吸一口气,“仙师请说。” “就是你好好当着你的大皇子,以后也别和学宫在联系,以后当不得当得了皇帝,看自己的本事。” 大皇子苦笑道:“父皇一直偏爱四弟,那我们怎么有机会?” 李扶摇平静道:“那位皇帝陛下不见得只喜欢你们的那位四弟,他不喜欢你们,是因为你们和学宫一直走得很近,这才是关键的地方。” 大皇子低声道:“学宫一直都是咱们的依仗,父皇为什么不愿意看到我们和学宫走得近?” 大皇子很不能理解。 李扶摇觉得没有必要去解释。 他不想杀了这位延陵皇帝的皇子。 所以才说了这么些话。 李扶摇看着他,等着他做的答案。 大皇子抬眼看着李扶摇,犹豫片刻,问道:“仙师觉得父皇会不计前嫌。” “当然,做皇帝,怎么会没有这么点胸襟。” 李扶摇回答的很坚定。 “仙师怎么解决学宫那边的问题?” 在大皇子看来,学宫的仙师肯定是要被父皇的刑部供奉要厉害得多的。 李扶摇表现得轻描淡写,“杀了就是。” 大皇子还准备说话,暗室门又被人推开。 走进来两个女子。 还有些杀意。 李小雪提着剑,剑上面还有些血迹。 叶笙歌走在后面,神情平静。 让这么一位春秋境的修士去解决一位太清境的学宫夫子,真是再简单不过。 李小雪喊了声哥。 李扶摇看着大皇子,笑道:“我妹妹。” 大皇子看着李小雪剑上的血迹,皱了皱眉。 这个少女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李扶摇从书架里抽出一本卷宗,上面就是记载着李小雪的。 这位大皇子不知道为什么,把李小雪也写上去了。 李扶摇看着大皇子,眼里有些笑意。 大皇子很快便想起来了始末,他带着歉意说道:“这是之前调查那位抱刀郎才写下的东西。” 李扶摇看了他一眼。 没有多说什么。 他站起身来。 轻声的说道:“我很是希望你能够做些好的事情,至少不要这么蠢,想着什么做些什么谋乱的事情,你们的那位父皇对你们真的很仁慈。” 大皇子变得很平静,“我想知道仙师要怎么解决这些事情?” 李扶摇说道:“我都说是要杀了。” 他说的杀人,就是杀人,不是什么其他的。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站起身,走出了暗室。 叶笙歌跟在他身后,李小雪跟在叶笙歌身后。 大皇子深吸一口气,走出暗室,很快便在房间里看到了江夫子的尸首。 那位太清境的夫子被人一剑斩杀。 他只是个普通人,自然看不出来那位夫子死的实在是憋屈,他被一个人用剑斩杀,但是却是被另外的人封了灵府,让他只有极低的战力。 这就是让他被李小雪当作练手的对象。 所以死的很憋屈。 李扶摇这一次没有撑伞,李小雪替他撑着。 一行三人走向另外的宫殿。 李小雪问道:“哥,真的杀人就行了?” 李扶摇有些无奈的说道:“我骗那家伙的,你怎么也信、” 李小雪吐了吐舌头,“什么意思?” “要杀人就能解决,我就得把整个学宫的人都杀光才行,要是杀人就行,他们就直接把延陵皇帝杀掉就行,何必这么麻烦,所以我说杀人就行,就是骗他的。” 李小雪看着自己这个脸色苍白,但看起来精神还不错的哥哥,正想着要说些什么话。 李扶摇却已经说道:“现在我们就要去别的地方,去找个人,我们要去杀掉那个人。” 看着李小雪又要发问,李扶摇又说道:“杀了那个人之后,才开始做正事了。” 李小雪顿了顿,忽然小声问道:“我们能不能把程哥哥也叫来?” 李扶摇停下脚步,没有说话。 眼神有些严肃。 李小雪一怔,随即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些什么话。 李扶摇摇摇头。 还是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叶笙歌却是回答了,“不行!” 斩钉截铁。 说不行,就是不行。 李小雪没敢转过头去看叶笙歌,但是听着这话,还是觉得很奇怪。 为啥不行? …… …… 血雨当中,程雨声是当真没有出门,他坐在自家的门槛上,看着那些殷红的血水在街道上流淌,觉得很有些意思。 这是一位沧海离开人间。 他知道啊。 那关他什么事情。 他这辈子都不知道有没有可能走进登楼,想着沧海的事情,那真是很操心了。 陈酒从府邸里走出来,坐在这个傻小子身旁,酒葫芦拿在手里,时不时喝上一口酒。 看着这场血雨,老人笑道:“做人做到这个地步,便已经是不得了,要离开这个世间,竟然还让世间的人们都知道,你说厉害不厉害?” 程雨声很少去接自己这位师伯的话头,因为一说不对,这位师伯就要让他看看他的刀,可是他的刀,哪里是这么好看的,一看就少不了挨一顿打。 这一位登楼修士要揍他,这怎么受得了。 所以程雨声很聪明的没有说话。 他就是看着远处,笑着不说话。 但很快他头顶就响起了老人的声音,“打一架吧。” 打一架吧! 正文 第五百四十章 写故事的人 延陵皇帝正值春秋鼎盛,他虽然有四个皇子,却没有设立太子。 不管是嫡出的大皇子,还是最为受宠的四皇子,都没能成为延陵的太子殿下。 延陵没有太子,也没有王爷,那些皇子们做了很多年的皇子,到了现在,都还是皇子,他们住在皇宫里的,一个人一个宫殿,之间隔得很近,但没有任何交集。 谁都知道延陵皇帝最讨厌皇子们结党,所以皇子们即便是想结党,也都藏在暗处,不敢表现出来。 大皇子居住的宫殿叫做昭阳殿,就在皇城东北一角,占地不小,很符合他作为大皇子的身份。 大皇子是前皇后的长子,也是延陵皇帝的长子,按着祖制,他便是下一任延陵皇帝,但是祖制这个东西,到了延陵皇帝这一代,好像便是不太重要了,当年这位延陵皇帝也不是嫡长子,但是一样成为了现在的延陵皇帝。 而现在,延陵皇帝对于四皇子的偏爱,朝野皆知,更是没有人觉得大皇子能够成为下一任的皇帝陛下。 这位大皇子好像也知道,所以在很多年前,他就开始深居简出,这些年来,并无不好的风闻传出。 只是太过于深居简出,便让朝野都好像忘了这个世间还有他这样一位大皇子。 如此一来,他觉得不好,所以在数月前,有一位自称姓江的学宫夫子走进昭阳殿开始,大皇子心里的那把玉望之火就越烧越烈。 那位江夫子最开始想着要用荆南饥荒的事情让大皇子去笼聚人心,从而让延陵皇帝失去大臣们的支持,但是他不是傻子,知道这仅仅凭借荆南饥荒这件事,肯定是不能让自己的父皇退位的,所以一直都在纠结。 但是这两日遇上了这场血雨之后,大皇子便改了想法。 他觉得可以赌一赌了。 于是从几日之前开始,他便在宫外开始频繁的和一些大臣相聚,这之中见得最多的,还是禁军的几位统领。 大皇子的想法极为极端,想着要是最后不成,便直接逼宫,现在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十分想要把握住,要是没有把握住如今的这个局面,之后延陵的皇位,真的就可能和他渐行渐远了。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日暮之时,他从宫外返回,回到昭阳殿里,与江夫子闲聊了几句之后,便走进书房,走进了里面的暗室,那里面才是他这么多年准备的心血。 书房后面的暗室布置得很简单,就是一排排卷宗,上面有朝中那些大臣的癖好以及家里的情况,有的大臣喜欢赌,有的大臣喜欢招妓。 有的大臣爱好书画,有的大臣…… 依着这么些卷宗来看,说不定,整个延陵王朝的大臣们,都在这上面。 这样耗费多少时间才能收集到? 如此来看,这位大皇子还的确是花了很多心思的。 他走进暗室,就想着要看一看那些卷宗,虽然他早已经把这些大臣的癖好早已经背得很熟,但是他还是想着要看一看,觉得心里更有些底。 但是等他走进来,看到这里面坐着的那个年轻人的时候,整个人的心都微微一颤。 那是个穿着青衫的年轻人,脸色很白,应当是得了什么病,此时此刻,他就坐在平日里他最喜欢的那张椅子上,翻着那些卷宗。 年轻人翻着卷宗,时不时发出些声音。 好像是连他进来了这件事都不知道。 但是他能够悄然进入暗室,怎么会是普通人。 大皇子颤颤巍巍的问道:“你是谁?” 听到这话,年轻人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大皇子,也没有说话,只是把腰间的某块玉佩解了下来,放在了桌上。 大皇子这些年深居简出,但这都是做给那位延陵皇帝看的,他对朝野的事情,还是很清楚,对于自己父皇有的东西,更是清楚。 看到这块玉佩,他当即便脸色煞白,刑部供奉的玉佩,并不是一般人就能够拥有的,能够拥有的,都是很了不起的人物。 简单来说,就是山上神仙。 大皇子如坠冰窟,所想的第一件事就是父皇已经发现了这件事。 他双腿一软,险些就要跪了下去。 李扶摇看了他一眼,皱眉道:“就你这样,还想做皇帝?” 大皇子听着这话,硬生生把要跪下去的身子直了起来。 他看着李扶摇,虽然还是有很恐惧,但是想着那位学宫的江夫子就在这里,依着那位江夫子的神通,想来很快就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很快就会来搭救他的。 李扶摇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说些什么,他只是看着大皇子,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自然是延陵皇帝给他讲的那个。 故事讲着,大皇子的脸便越来越白。 等到讲完之后,大皇子完全便没了人色。 李扶摇平静说道:“你说学宫同时找了三个人,最后即便让你父皇退位了,是谁即位呢?” 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皇帝只能有一个,却有三个人在争。 失败的人,只能是去死。 大皇子有些手足无措。 李扶摇继续说道:“依着我之前的想法,你们要是想做些坏事,我便杀了就是,所有挑事的人都死了之后,自然也就解决了问题,但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好像让我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所以我想了个别的办法,你看看行不行?” 大皇子深吸一口气,“仙师请说。” “就是你好好当着你的大皇子,以后也别和学宫在联系,以后当不得当得了皇帝,看自己的本事。” 大皇子苦笑道:“父皇一直偏爱四弟,那我们怎么有机会?” 李扶摇平静道:“那位皇帝陛下不见得只喜欢你们的那位四弟,他不喜欢你们,是因为你们和学宫一直走得很近,这才是关键的地方。” 大皇子低声道:“学宫一直都是咱们的依仗,父皇为什么不愿意看到我们和学宫走得近?” 大皇子很不能理解。 李扶摇觉得没有必要去解释。 他不想杀了这位延陵皇帝的皇子。 所以才说了这么些话。 李扶摇看着他,等着他做的答案。 大皇子抬眼看着李扶摇,犹豫片刻,问道:“仙师觉得父皇会不计前嫌。” “当然,做皇帝,怎么会没有这么点胸襟。” 李扶摇回答的很坚定。 “仙师怎么解决学宫那边的问题?” 在大皇子看来,学宫的仙师肯定是要被父皇的刑部供奉要厉害得多的。 李扶摇表现得轻描淡写,“杀了就是。” 大皇子还准备说话,暗室门又被人推开。 走进来两个女子。 还有些杀意。 李小雪提着剑,剑上面还有些血迹。 叶笙歌走在后面,神情平静。 让这么一位春秋境的修士去解决一位太清境的学宫夫子,真是再简单不过。 李小雪喊了声哥。 李扶摇看着大皇子,笑道:“我妹妹。” 大皇子看着李小雪剑上的血迹,皱了皱眉。 这个少女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李扶摇从书架里抽出一本卷宗,上面就是记载着李小雪的。 这位大皇子不知道为什么,把李小雪也写上去了。 李扶摇看着大皇子,眼里有些笑意。 大皇子很快便想起来了始末,他带着歉意说道:“这是之前调查那位抱刀郎才写下的东西。” 李扶摇看了他一眼。 没有多说什么。 他站起身来。 轻声的说道:“我很是希望你能够做些好的事情,至少不要这么蠢,想着什么做些什么谋乱的事情,你们的那位父皇对你们真的很仁慈。” 大皇子变得很平静,“我想知道仙师要怎么解决这些事情?” 李扶摇说道:“我都说是要杀了。” 他说的杀人,就是杀人,不是什么其他的。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站起身,走出了暗室。 叶笙歌跟在他身后,李小雪跟在叶笙歌身后。 大皇子深吸一口气,走出暗室,很快便在房间里看到了江夫子的尸首。 那位太清境的夫子被人一剑斩杀。 他只是个普通人,自然看不出来那位夫子死的实在是憋屈,他被一个人用剑斩杀,但是却是被另外的人封了灵府,让他只有极低的战力。 这就是让他被李小雪当作练手的对象。 所以死的很憋屈。 李扶摇这一次没有撑伞,李小雪替他撑着。 一行三人走向另外的宫殿。 李小雪问道:“哥,真的杀人就行了?” 李扶摇有些无奈的说道:“我骗那家伙的,你怎么也信、” 李小雪吐了吐舌头,“什么意思?” “要杀人就能解决,我就得把整个学宫的人都杀光才行,要是杀人就行,他们就直接把延陵皇帝杀掉就行,何必这么麻烦,所以我说杀人就行,就是骗他的。” 李小雪看着自己这个脸色苍白,但看起来精神还不错的哥哥,正想着要说些什么话。 李扶摇却已经说道:“现在我们就要去别的地方,去找个人,我们要去杀掉那个人。” 看着李小雪又要发问,李扶摇又说道:“杀了那个人之后,才开始做正事了。” 李小雪顿了顿,忽然小声问道:“我们能不能把程哥哥也叫来?” 李扶摇停下脚步,没有说话。 眼神有些严肃。 李小雪一怔,随即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些什么话。 李扶摇摇摇头。 还是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叶笙歌却是回答了,“不行!” 斩钉截铁。 说不行,就是不行。 李小雪没敢转过头去看叶笙歌,但是听着这话,还是觉得很奇怪。 为啥不行? …… …… 血雨当中,程雨声是当真没有出门,他坐在自家的门槛上,看着那些殷红的血水在街道上流淌,觉得很有些意思。 这是一位沧海离开人间。 他知道啊。 那关他什么事情。 他这辈子都不知道有没有可能走进登楼,想着沧海的事情,那真是很操心了。 陈酒从府邸里走出来,坐在这个傻小子身旁,酒葫芦拿在手里,时不时喝上一口酒。 看着这场血雨,老人笑道:“做人做到这个地步,便已经是不得了,要离开这个世间,竟然还让世间的人们都知道,你说厉害不厉害?” 程雨声很少去接自己这位师伯的话头,因为一说不对,这位师伯就要让他看看他的刀,可是他的刀,哪里是这么好看的,一看就少不了挨一顿打。 这一位登楼修士要揍他,这怎么受得了。 所以程雨声很聪明的没有说话。 他就是看着远处,笑着不说话。 但很快他头顶就响起了老人的声音,“打一架吧。” 打一架吧! 正文 第五百四十二章 三皇子 在处理了大皇子的事情之后,之后半个月,李扶摇耐着性子去找了一次二皇子,这一次没有带着叶笙歌,只带了程雨声。 程雨声本来不太愿意,但是叶笙歌不仅不理他,他连见都没能见到她,想着这件事他就很是郁闷,郁闷之下就想找些事情来做。 所以便跟着李扶摇入了皇宫。 他悬着那柄洛水,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只是二皇子不如大皇子那般明事理,直到最后都还不愿意放弃自己的想法,李扶摇叹了口气,倒也没有杀他。 就是请了一道圣旨让二皇子入了冷宫。 冷宫本来是用来幽禁犯错了的妃嫔的,把二皇子关进去有些于理不合,但是李扶摇这么做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冷宫隔得近些而已。 程雨声的境界一直不错,虽然及不上那些真正的年轻天才,但怎么说也是一位太清境,又有陈酒这个登楼不留余力的打磨,这几年下来,程雨声在太清境,几乎是要超出普通的太清境修士一大截的。 二皇子身后那位学宫修士,也不过是个太清境,遇上程雨声,竟然是没能撑过一刻钟,便被一刀要了性命。 当身为刑部供奉的程雨声提着那颗头颅走到二皇子面前的时候,那位皇子便被吓得面无人色了。 解决了这件事之后,李扶摇便出了皇宫。 血雨早就已经停了,但是天空还是很阴沉,洛阳城一如既往的压抑。 李扶摇的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沉斜山的丹药已经吃了好些,但是却恢复缓慢,灵府里的那些洞,才修复了不到一小半,但至少能在灵府里留下一些剑气了。 这样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光着身子的姑娘,终于有了点衣服。 虽然单薄,但聊胜于无。 与程雨声走在街道上,这位抱刀郎心情不太好,有些低落,李扶摇知道,但不想去说什么。 情这个字,说到底,都两个人的事情,要是只有一个人有想法,那么这就不是一段好故事了。 程雨声这么痴心的人,要是换做别的女子,说不定就被感动到了,但那人是叶笙歌,是沉斜山的道种,是整个修行世界里,最为受人瞩目的年轻人,别说程雨声,就算是其余的年轻天才想要求娶叶笙歌。 整个世间只怕都要认为,他不配。 没人配得上叶笙歌。 这是整个修行世界的共识。 李扶摇想着那个共识,也有些无奈。 程雨声走了几步,忽然说道:“李扶摇,你喜欢的那个女子呢,有眉目了没有?” 他想问问,实际上想得到的是李扶摇否定的回答,那样就可以拉着李扶摇这个同病相怜的家伙诉上一番苦水了。 但是李扶摇只是想了想,然后没有说话。 他没理由说这么多废话。 往前走了很久,隐约可见李府的轮廓,李扶摇忽然想起一件事。 “别想着打我妹妹的主意。”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扶摇的脸色很难看。 他不是觉得程雨声不是个好人,只是觉得,自己那个妹妹喜欢程雨声,没有什么结果。 程雨声喜欢的是道种叶笙歌,李小雪就算是喜欢程雨声,能有什么结果? 就算是有结果了,李扶摇也不觉得是好结果。 程雨声嘟囔着嘴,正想着说些什么反驳的话。 就看到李扶摇的眼神。 严肃中带着些杀气。 程雨声舔了舔嘴唇,皱眉道:“我能怎么办?不见她了?” 李扶摇听着这话,皱着眉头,对于情字,真不是这么容易就解决的。 他想了想,然后说道:“你知道的。” “我知道啥?” 程雨声也很不理解。 “你对叶笙歌,恰如小雪对你。” 李扶摇看着程雨声,很平静的说着话。 这是一个死结,李扶摇想要他和李小雪都能解开。 “你知道你和叶笙歌没有可能,为何还要耗下去?” 李扶摇问道:“你吃过的闭门羹还少了?” 程雨声神色很颓然,“她要是不出现在我面前,我过个十年八年指不定就忘了,可是她现在又来了,让我怎么去忘啊?” 程雨声远远不是个洒脱的人,至少在面对叶笙歌上,他算不上。 李扶摇也不是什么口若悬河的读书人,所以闲聊几句之后,便闭上了嘴巴。 这次返回洛阳城,原本只是想看看自己的父母,但没有想过会遇到这桩事,但遇到了便遇到了,总归不能推开就是了。 延陵皇帝在大余那件事上为他做了很多,要不是让大余都把剑山当做了国教一般,师兄登上掌教之位,即便口服,也会有很多人心不服。 所以他要为延陵皇帝解决这么些个问题,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大皇子和二皇子两个人都不是什么成就大事的人,李扶摇觉得最为棘手的是那位三皇子,之前一直都说这位三皇子早知无缘成为延陵新帝,便一直放浪形骸,像是这样的人,之前在延陵皇帝的口中,却是被说成最堪大用之人。 要知道,四位皇子之中,因为三位皇子都对学宫亲近,所以延陵皇帝这么些年一直在竭力培养四皇子,不管怎么培养,这位皇子虽然才能已经不错,但是在延陵皇帝来看,这位皇子,还是要胜过四皇子。 要说最后这三位皇子非要死的话,延陵皇帝也是不愿意这位三皇子死的。 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他甚至还在想着,有朝一日三皇子能够回心转意,然后他们父子两人,就可以真正的同心协力了。 即便一辈子都没有那一天,其实延陵皇帝也不会太伤心的。 他需要的是道合之人,不是别的什么。 道不同,便不相为谋,哪怕那人是自己的儿子,那也是如此。 李扶摇想着这些天里洛阳城已经止住不少的流言,并未急着去找那位三皇子,他和对方都知道,这本来就是一场博弈,博弈的双方不在李扶摇和三皇子之间,而是李扶摇和学宫之间,所以一切都不急。 临近李府,程雨声看了一眼远处已经关上的门,叹了口气,转身就走,很快便消失在这里。 李扶摇推开门,回到府里。 叶笙歌在里面,她正坐在院子里和李小雪说着话,李母和李父坐在一旁,时不时说上几句,李扶摇看了院子里一眼,就沿着廊道走到后院。 屋檐下有把竹椅,坐下之后,李扶摇拿出窗旁的青丝剑。 然后随手开始削着一旁的果子。 剑沾染了太多鲜血,吃起来总会有些腥味。 但是这柄剑的材质不同,所以并没有这么多事情。 过了片刻,叶笙歌来到了屋檐下,她坐到了李扶摇身侧不远处,手里拿着些别的吃食。 李扶摇咬了一口果子,笑着说道:“我以为你的性子,不像是那种喜欢听这种繁琐事情的人。” 之前路过庭院的时候,李扶摇自然能听到他们聊得是一些家长里短,反正很没有意义,对于道种来说,更是如此。 叶笙歌不以为意,“听听这些修行之外的事情,会很有意思,再说了,谁又知道这不是修行呢?” 叶笙歌对于修行的理解,或许和很多人都不同,但是没有人敢说她对于修行这两个字的理解是错的,因为她本来就是这个世间最出彩的修士之一。 李扶摇想了想,觉得这大概就是和当年老祖宗说的从红尘中走一遭是一样的事情,所以他没有说话,大概是觉得没有问题。 咬着果子,他看着天空的乌云,问道:“这个时候,是不是很应景?” 山雨欲来风满楼。 自然应景。 叶笙歌说道:“感觉你始终和学宫过不去。” 叶笙歌的感觉很直接,也没有任何问题,虽然看起来这好像是李扶摇为了帮那位延陵皇帝,但是还是因为对方是学宫的缘故。 李扶摇咽下嘴里的果肉,“我一直都是个很记仇的人。” 叶笙歌问道:“何以见得?” 李扶摇说道:“我要是有机会走进沧海,一定要先杀胡萧。” 他就是那么个记仇的人,当年学宫夺了他的资格,所以他就和学宫过不去,胡萧想要杀他,那他就先杀胡萧,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讲。 这就是他。 李扶摇笑着说道:“当然,先入登楼,我一定先打盛京那个老头子一次。” 叶笙歌皱眉道:“你这个性子,应当是洒脱的才对,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洒脱。” 李扶摇说道:“这还怎么洒脱,天上的那朵云都要走了。” 叶笙歌微微思索,就已经知道李扶摇一定是说的那位剑仙,朝青秋离开人间这件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尤其是雾山里多出一位剑仙之后,朝青秋便更不愿意多留一些时日了。 他要离开人间,最快就是这些日子,最慢也慢不到什么时候。 有了朝青秋,不管什么风浪,都掀不翻这条剑士都在上面的大船。 没了朝青秋,有叶长亭。 不见得能和朝青秋一样。 朝青秋就只有一人,无人能够取代。 叶笙歌笑了笑,就要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李小雪走了进来,看着李扶摇说道:“哥,有人来了。”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三章 合道之人 来的人就是三皇子。 他在一位中年书生的陪伴下走进了李府。 李扶摇没有起身,等着这两人走进小院之后,这才收剑入鞘,青丝剑在身侧不远处,叶笙歌没有理会这两人。 三皇子看着叶笙歌,温声问道:“想必这位就是叶仙师吧?” 叶笙歌在修行世界里的名声,一直都要比李扶摇更响亮。 三皇子声音很轻,一点都不像是什么浪荡子弟,反倒是彬彬有礼,就像是个读书人,在他身后的中年书生看着叶笙歌,神情很凝重。 他自身的境界早已经到了朝暮境,不可谓不强,但是现在看着这位道种,却没法看清楚她的境界。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是古怪。 叶笙歌没有理会这两人,她吃了两口东西,就起身走进了屋里。 李扶摇看了一眼三皇子。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三皇子看着李扶摇说道:“李仙师,我来见你,是有事要谈。” 这句话是废话,要是没事,他来见他做什么。 李扶摇看着他身后的那个中年书生,平静说道:“你和他一起,这事情其实谈不谈有什么区别?” 这件事的起因是皇子们想要做皇帝,是学宫想要换皇帝,所以才会有这些事情发生,现在三皇子和那个中年书生一起,这就是说三皇子还是站在了学宫那边,既然这样,自然就没有什么好谈的。 三皇子摇头,显然不这么认为,“李仙师,我觉得是有区别的。” 李扶摇说道:“愿闻其详。” 三位皇子里,大皇子便已经算是比较镇定的一位了,至于二皇子,则是显得很狂热,可是这位三皇子,却是在这三位当中,最是沉稳,也最是有意思。 他很平静,甚至气度很不凡。 让李扶摇想起了那位延陵皇帝。 这样的人似乎才是有可能是帝王的最合适人选。 三皇子温声说道:“李仙师去两位皇兄的住处,杀了两位学宫先生,然后一位皇兄还在皇宫,另外一位皇兄却是去了冷宫,想来应该是大皇兄审时度势,二皇兄冥顽不灵,但是仙师去找了两位皇兄,为何偏偏忘了我?或者说是一直不来找我,是想着有别的打算?” 李扶摇开门见山的说道:“陛下很看重你,所以我也在想,你能不能有机会成为下一位延陵皇帝。” 延陵皇帝是不需要不合道的儿子,但是三皇子要是能够回心转意,延陵皇帝也很乐意看着他成为自己的继承者的。 至于这样会不会对四皇子有什么不好,也不是他操心的。 作为君主,他自然要选择更好的继承人才好。 这一点毋庸置疑。 三皇子没有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个,有些失神,随即自嘲道:“我以为父皇早就不考虑我们了。” 李扶摇意味深长的说道:“你要是继续向着京口山走去,皇位就真的不关你的事情了。” 三皇子微微一笑,显然很明白这个道理,他问道:“那我便要问问李仙师了,为何父皇要选一个和学宫毫无瓜葛的儿子做这个皇帝呢?” 延陵皇帝为什么要想着脱离学宫,自然是因为他不愿意看着山上的修士们站在山上像是看蝼蚁一般看着他,但是他也知道,要让那些山上修士们走下来,是一件不容易,甚至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只能自己站在另外一座山上,才能和山上的修士们对视。 延陵王朝想要达到那一天,其实很难。 学宫里的修士们和洛阳城里修士们,对比之下,谁都知道,相差很大。 就算是有朝一日,洛阳城里的登楼境达到了和学宫一样的人数,但学宫之后还有沧海圣人,有整整四位,要想把延陵王朝推翻,建立一座新的王朝,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这并非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甚至这种事情,是一定会发生的。 只要延陵真到了那一天,圣人们再怎么不管人间之事,也总会出手的。 三皇子知道自己那位父皇的想法,但从来不认为他会成功,所以他一直不愿意跟着父皇走下去,在他看来,要是依着父皇的想法往下走去,那么要不了多久,这延陵一定会改姓。 换一位皇帝还是一件幸事,就怕换一家来做皇帝。 这才是大事。 这才真正的道不同。 “父皇要做的事情,我做不到,我要做的事情,很多人都能做,这是我不如父皇的地方,但是父皇这样的人,注定不会留下什么好名声,四弟是他的追随者,但不见得会有善终。说起来这就是我们父子几人的事情。但真要说起来,是天下大事,而且父皇一定会是失败的那位,之后会影响很多人,天下百姓暂且不论,就说皇族。” 三皇子感慨道:“虽然是父皇一直在做这个皇帝,但实际上,没了帝位,不仅是他自己死而已。” “我不愿意大家一起死。” 皇族也是一个家,是一个大家,延陵皇帝们一直都是同一个姓,这座王朝存在了六千年,这么就是说,整个延陵有无数的皇族,他们其中某一人当着延陵皇帝,所以他们都能很好的活着。 他们之间没有人当着皇帝了,也就没有任何好日子可言了。 三皇子想到的是这个事情,所以他要做皇帝,要改变他们和学宫的关系。 但是不一定能成。 因为这是洛阳城。 延陵皇帝有两位登楼修士在的洛阳城。 即便是最后逼宫,只要延陵皇帝不愿意,也没有人能让他从皇位上走下来。 三皇子知道这是事实,但他不能接受。 李扶摇说道:“陛下做的事情,不见得能成,但不是全然没有机会。” 三皇子摇头。 没有说话。 但意思很明显。 他不信。 不信就是不信。 李扶摇看着他,“那你为何不去和他谈?” 三皇子说道:“父皇心如磐石,谁能说动他?” 李扶摇看着他,知道了这其中的意思。 他摇摇头。 “我也说不动他。” “况且我不愿意去说这些东西。” “因为我觉得,他是对的。” 正文 第五百四十四章 同样的事情 延陵皇帝不愿意把皇位传给三位皇子的原因是他们并不是他的合道之人,而愿意把皇位传给四皇子的原因,恰恰相反。 要让延陵王朝脱离学宫,这不是他一个人,一代人就能够做成的,所以他需要他意志的继承者,三位皇子都不是。 只有四皇子算是。 除此之外,延陵皇帝还需要很多支持他意志的臣子们。 洛阳城的朝堂上,一直多是心向学宫的大臣,他在继位之初就知道,所以这么些年,他一直主动的在让朝堂变成他的朝堂,很多心向学宫的大臣,被他悄然贬谪到了别处,更有一些,因为很多理由,更是直接罢官。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时间,十来年他才处理了不到二十位大臣,但即便是这样,朝堂上还是心向学宫的大臣多于忠于他的大臣。 延陵皇帝的合道之人,一直都很少。 他没有想过李扶摇算一个。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问过。 他相信李扶摇,是因为他知道李扶摇和学宫的过节,相信李昌谷的判断,但从未想过李扶摇是他的合道之人,从未想过李扶摇竟然也是支持他的人之一。 “陛下是对的。” 李扶摇再度开口,这一次,用的称呼有些尊敬。 他看着三皇子,认真说道:“陛下要让山上之人在山上,山下百姓在山下,两不干扰,不是什么错误的想法。” 三皇子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 在他身后,那个中年书生皱了皱眉头。 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李扶摇轻声说道:“自然是因为我们太强,而且我们之中有很多人不会讲道理。” 不讲道理,不会讲道理。 这是两个事情。 不讲道理的百姓,自然有律法管束,但是不会讲道理的修士们,谁来制约? 世俗之中的皇帝,尚且要在天下人的眼光,要是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就有大臣死谏,皇帝再听不进去,就有起义。 总之要想坐稳皇位,得是个好皇帝才行。 不然很快便会离开那个位子。 可是不会讲道理的山上修士,谁来管? 没有人管得了。 没有人会为了世俗的百姓们,去得罪山上的修士们,境界不低的修士到了世俗里,皇帝们要给予尊敬,修为再高一些,只怕皇DìDū要弯腰。 等到了观主那样的修士来到了世俗里,见了皇帝,皇帝还要让出他的位子,让观主去坐一坐,而且不敢有半点怨言。 观主看上了什么,就可以拿什么,没人可以说半句话。 这就是山上修士和世俗里存在的问题。 延陵皇帝不愿意有人有一天可以来到他的皇宫,告诉他让他走下来,让那人坐一坐,也不愿意有大臣把折子递上来,说是某位修士凌辱了某位女子,或是杀了某人一家的时候。 自己只能把折子撕掉,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做。 这些都不是延陵皇DìDū不想做的。 但这些事情已经在这六千年里,发生了很多次。 前面的皇帝们对此没有办法,也没有想到去改。 但延陵皇帝想,也想着去做。 所以他做了些事 情。 正在做些事情。 李扶摇和很多修士都不一样,他不是从小便被某些人带上山,开始修行,然后在修行过程中被灌输了很多思想的那种修士。 他的经历要多得多。 切身体会,才能知道很多事情。 才能明白。 所以他支持延陵皇帝的做法。 虽然这件事很难,但是他愿意去做,也愿意去帮延陵皇帝。 三皇子微微嘲讽道:“即便是学宫不再插手世俗之事,父皇又怎么能够杜绝这些事情呢,就算是父皇有两位登楼作为阻力,也不见得一辈子都会帮助他,都会是正义的。” 李扶摇摇头道:“你说的话很没有道理。” 三皇子一怔,他没有想到李扶摇会这么说。 他看着李扶摇,说了一句之前李扶摇说过的话。 愿闻其详。 李扶摇说道:“君主身边有很多助力,自然很多人都是比君主更强的,他们能够为君主所用,这就是臣子,依着你所说,那要做君主,是否要成为天地之间的最强者才行?” 最强者能够镇压一切,所以天地之间的事情才能按着他的意图去做。 道理似乎就是这个道理。 但是三皇子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但到底是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 李扶摇说道:“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千百年之后才能看到成效的事情,为什么非要在现在论出个对错,大家谁也说不过谁,所以到了最后,也只是打一架而已。” 说了打一架,那就是不准备再说什么了。 三皇子刚要张开的口也闭上了。 那位一直没有说话的中年书生从三皇子背后走了出来,看着李扶摇,他很洒然的问道:“要是当年没有出那档子事,你该是我学宫的惊艳后辈才是。” 李扶摇当年在洛阳城发生的事情,在修行世界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他知道也是理所当然。 李扶摇点点头,赞同这个说法。 每个人的经历不同,造就了后面对世间的看法不同。 这就是事实。 要是没有当年的事情,李扶摇或许就是一个普通的三教修士。 即便要有些不同,也不会像是如今这般,在世间这么出名。 李扶摇坐在竹椅上,看着这么个修士,没有起身的想法。 “要打架,找那位道种打。” 他是朝暮境的修士,欺负他这半个废人,不太好。 那中年书生皱眉道:“叶姑娘早已经跨过朝暮境,成了一位春秋修士,在下不是他的对手。” 李扶摇挑眉道:“所以你就来找我的麻烦?” 说着话,李扶摇好像有些气愤的想要站起身来。 但是表情虽然很激动,李扶摇还是没有站起身来。 站起身真的很累,他不愿意站起来。 那中年书生看着李扶摇,平静说道:“虽然你是个太清境的修士,但怎么也是个剑士,但战力和我应当差不多,战一场谁也不吃亏。” 李扶摇听着这话,想要笑,但还是没有笑出来。 想着这位中年书生应当一直都在洛阳城里,所以一直都不知道雾山里到底 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直都不知道到底最后是发生什么,竟然连他已经破开太清境,走进朝暮境的事情都不知道。 李扶摇看着那中年书生说道:“你看我这幅鬼样子,是不是像受了伤?” 中年书生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有些像,但不一定是。” 李扶摇不知道该怎么来看这个中年书生了。 这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李扶摇挠了挠头。 他朝着屋里喊了一声。 然后下一刻,毫无征兆的,那个中年书生就倒飞了出去,重重摔倒了墙外边。 李扶摇看了一眼三皇子。 后者苦笑。 李扶摇说道:“我觉得你还可以和你的那位父皇聊一聊,然后看看效果。” 三皇子苦笑不已,但还是摇头。 李扶摇没有继续在这上面多说,三皇子都是能主动来这里试图说服自己的那种男人,自己这一两句话,肯定没有用的。 他想了想,忽然问道:“血雨没了,但荆南的事情还在,依着你来看,该怎么解决?” 三皇子一怔,随即说道:“你不觉得问错人了吗?” 李扶摇没有理会他,自顾自说道:“既然是有了这种所谓的上天惩治人间帝王的事情出现,那肯定会有别的祥瑞出现,你说是什么祥瑞好些?” 三皇子皱了皱眉,知道李扶摇要做些什么了。 “一场血雨,难不成仅凭一些故弄玄虚的东西就能让人忘了?” 李扶摇笑着说道:“不一定,这种事情本来就不难。"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云,忽然想起了些事情。 三皇子还在皱眉。 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很多东西。 李扶摇说道:“这个世间哪里有什么异像?全部都是人力而已。” 人力而已。 修士也是人。 所以他们能做到的事情,也很多。 李扶摇想到这个事情,就站了起来,他看着三皇子说道:“麻烦你在这里待上几天。” 说了话,他就往外面走了去。 叶笙歌很快便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这位道种,几乎是对他形影不离,当然,有程雨声出现的地方除外。 李小雪站在小院门口,看着李扶摇走了出来,正好想跟他说话。 李扶摇看了她一眼,然后问道:“昌谷先生还在摘星楼吧?” 李小雪一怔,但随即还是点点头。 李扶摇问道:“你说让昌谷先生出一剑会怎么样?” 李小雪下意识问道:“杀谁?” 李扶摇摇摇头,“谁都不杀。” 李小雪一头雾水,谁都不杀,那是做什么? 李扶摇说道:“咱们的那位剑仙,有过两次剑开天幕,外加一剑开过雾山,这样的人,咱们昌谷先生做得不?” 李小雪还是不知所以。 但叶笙歌已经知道了。 李昌谷的剑或许没有那么厉害。 一剑开不了天幕。 但是一剑开得了这些云。 这不是什么大事。 也不难。 何况那个人还是李昌谷。 正文 第五百四十五章 我离开不是了不起的事情 李扶摇去摘星楼的时候,三皇子被宫里派人来接走了,李扶摇想要他在这里待些时日,但是皇宫里的另外一个人不这么想,那个人不是延陵皇帝,而是一位守城人。 李府,没有人去拦他。 他牵着三皇子的手走在皇宫的甬道里,神情平静,他的身材不高,甚至看着有些佝偻,满头银发却十分有光泽。 普通的守城人绝对不会像是他这样,更何况他还牵着三皇子的手。 三皇子低着头,跟着这个老人往皇宫某处走去,没有说话。 那老人也没有说话,两个人都很沉默。 这好像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但也不正常。 一路上有好些太监看到他们两人,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奇怪,宫女太监们都认识三皇子,但谁都怕那个老人。 三皇子失魂落魄的走了一大截路,然后不再前行,老人随即也停下。 一老一少停在这里,很是怪异。 年轻的三皇子忽然说道:“我想见父皇。” 老人看了他一眼,平静的说道:“要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要说,最好不见,见了也没有什么用,这些年里,你们相处的还不错。” 他说的不错,就是两人互不打扰。 这样的状况,已经过了很多年。 三皇子说道:“我想和他谈谈。” 老人有些意外,因为这两个人,自从三皇子成年之后便没有见过面,自然也没有交谈过,这一下,三皇子这么说,明显是要和延陵皇帝谈谈那个问题。 老人说道:“早这样也就好了。” 说完这句话,老人领着他改变了路途,走向御书房。 那是那位延陵皇帝常在的地方。 走在老人身后,三皇子沉默不已。 …… …… 李扶摇登上摘星楼。 这里一如既往。 李昌谷坐在楼上,听到李扶摇说了些话,然后点了点头。 只是他没有直接出剑,而是闲谈片刻,忽然问道:“你和胡萧一战,有没有感觉的沧海的不同?” 胡萧虽然当时已经把境界压制到了朝暮境,但是毕竟是一位沧海,一定不是个寻常 的修士,李扶摇能够和他一战,要是没能得到些什么,还是不太对。 当然对于李昌谷来说,最重要的东西还是沧海。 沧海感悟。 李扶摇说道:“除去皮厚一点,我没有什么感悟。” 李昌谷看了他一眼,一针见血的说道:“那是你的境界太低,没有看出其中的奥秘。” 李扶摇有些无奈。 他不过是个朝暮境,能够不死都是运气了,哪里还能看到那么多,而且他是个朝暮境,能够得到的东西自然也就是朝暮境该得到的。 李昌谷不再追问这件事。 他看着李扶摇的眼睛问道:“雾山里可曾得到些什么?” 当日李扶摇离开洛阳城之前,曾在摘星楼和李昌谷有过交谈,他们两人当时也自然而然的谈过关于剑士六千年前的事情。 当时李昌谷让李扶摇走进雾山去寻找答案。 但是他不知道李扶摇是不是找到了。 李扶摇苦笑着摇头,当时有半本手札,被他找到了,但是也只有半本而已,后面半本他都没有看到,自然也就不知道后面那半句话说的是什么。 若说世间不幸,剑士…… 在言河圣人死之前,李扶摇问过几句,但是那位圣人却是当真一句话都没有说。 李扶摇一直都觉得那个人是个疯子,但没有想到他在最后都还是个疯子。 这种事情,他怎么能预料到。 李昌谷淡然道:“有的事情不知道结果,便是要让你再去找答案,答案总归会有,就看你什么时候知道了,据我所知,这个世间至少还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李扶摇下意识问道:“谁?” 李昌谷看着天幕,笑道:“朝剑仙自然知道,他要是不知道的话,这些年在做些什么呢?” 李扶摇皱眉说道:“昌谷先生有什么高见?” 李昌谷摇摇头,“我是想说,只要不是我这样的人,在一座楼里待过了这么些年,总会有些见识的。” 李昌谷言下之意不过就是多走走,多看看。 眼界开阔。 这就能知道更多。 这就是所谓的行万里路便如同读万卷书。 李扶摇不 知道这句话有没有道理,但想着自己的确该多走走。 只是妖土已经去过了,山河也走了一些,之后便该去佛土看看了? 佛土的和尚们,有什么好看的? 李昌谷仿佛是知道李扶摇在想些什么,很快便摇头道:“不急,现在先看看。” “再等等。” 等等看看,是等什么,是看什么? 当然是看朝青秋,当然是等朝青秋了。 朝青秋要离开人间了。 但是不知道会以什么样的姿态离开。 但是谁都觉得这位剑仙是不会就这样悄然离开的。 他一剑开了天幕,然后就走了? 这恐怕不是朝青秋。 朝青秋要走,应当是万众瞩目的。 这毫无疑问。 他就要走了。 但是一定会让世人都记得他是怎么走的。 指不定还会给剑士们留下些什么。 至于是留下些什么呢? 这应该是到时候才知道。 李昌谷按着苦昼短的剑柄,轻声说道:“这样的人,谁都不会允许他就这么走了的,走之前,这才是世间最关心的事情之一。” 李昌谷见解独到,眼光也很独到。 李扶摇想着当年在青天城的城头,他和朝青秋曾经坐在一起说过些话,那个时候他还真是个小剑士,虽然出了些风头,但是比起来朝青秋也还差得很远,但就是这样,也一样是和朝青秋坐在了一起。 说着很多话。 现在一晃,他就要走了。 他会有些伤心的。 这毕竟是他一直都想成为的那个人。 剑仙。 不是。 是朝青秋。 他是想成为那样的人,而不是那样的剑仙。 这两者差别很大。 李扶摇说道:“我想,那一定是这个世间最了不起的一件事。” 朝青秋离开人间,是最了不起的一件事。 …… …… 洛阳城里的一处茶摊前。 朝青秋喝着茶,自嘲道:“哪里这么了不起。” 正文 第五百四十六章 给我的,我都给你们 与朝青秋同行的,不是同样登临沧海的那位剑仙叶长亭,而是另外一个女子。 女子喜欢朝青秋早已经是他知道的事实,她从庆州府离开,和朝青秋一起走过许多地方,直到如今,朝青秋带着她来到洛阳城。 坐在茶摊前,朝青秋喝着廉价的茶水,女子则是抱着那柄古道。 剑士的剑一向是他们最重要的东西,很少会让别人拿着。 朝青秋把剑交到那女子手上,便是说明对其的无比信任。 女子抬头看着那些乌云,想着朝青秋之前说的那句话,默然无语。 之前他就问过很多遍同样的问题。 为什么要走。 但是都没有得到答案。 所以她早就不问了。 她只是想着能够多陪陪这个男人就行了。 前尘的缘分到底如何,她不去想,但她知道,现在是喜欢他的。 不因为他的身份,不因为前世他们有什么纠缠,就只是因为当日他们在那条蜀道上的一眼相见而已。 朝青秋看着眼前的茶碗,思绪平淡,在人间已经数百年,终究是要到了说再见的那一日了。 他看着远处,其实内心也有些纠结,离开人间而已,到底如何离开。 要说剑开天幕,要说就这样离开人间,其实对他来说,不容易,但也不难。 这世间除去他朝青秋谁还能剑开天幕? 叶长亭? 到底是还要差上一分力气。 朝青秋端起茶碗,就要一口饮尽。 女子这个时候却是问道:“朝先生还想要去什么地方看看?” 朝先生,还是这么生分的称呼。 只是尽管女子有其他的想法,想要叫些别的,也没有理由的。 朝青秋看着她,就像是看着天底下最好看的一柄剑,他摇头说道:“该看的都看过了,我在等一个人。” 女子一怔,不知道朝青秋说的是谁,她本来就不是什么修士,有很多事情,要是她知道朝青秋和叶长亭有过约定的话,她会想着是不是朝青秋和叶长亭有最后一次见面。 女人嘛,想着的事情总是不会太过复杂,就是那么简单的几件事而已。 朝青秋喝完了茶水,然后说道:“洛阳城还没来过,一起看看。” 女子点头,抱起那柄剑,就跟着朝青秋站起身来。 但还是没忘了付过茶钱。 像是朝青秋这样的剑仙,怎么可能随身携带黄白之物,所以只能是她付钱。 茶铺老板是个朴实的中年汉子,看着朝青秋这幅打扮,就早觉着他不是一般人,由女子付钱他自然是觉得理所当然,等到朝青秋的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汉子才喃喃道:“现在这些江湖武夫,一个个都这么有艳福。” 朝青秋领着女子走在洛阳城的街道上,并未刻意去某处,就是随意前行而已,朝青秋没有来过洛阳城,那女子也是如此,所以两人都不算是相熟,仅是随意而行罢了。 像是朝青秋这样的人,即便是一身剑气早已经隐于体内,但是谁来看,都不会把朝青秋当作什么普通的人物,一路行去,不知道有多少人瞩目,这么一位剑仙却是好似熟视无睹,走了大半个洛阳城之后,朝青秋在一处小巷前站定。 小巷太窄,仅容一人而已。 在小巷里,有一座小院,院子门前有两盆兰花。 朝青秋站在巷口,微微出神。 很快那小院子里就有人推门而出,那人站在门前,看向小巷这边,身旁有个女子陪同,站在门口,那个已经目盲很多年的中年书生忽然试探道:“昌谷先生?” 朝青秋的剑气已经内敛一丝不泄于体外,别说是这么一个太清境的修士,就算是云端的那些圣人,只怕也感受不到剑气。 可是世事有时候不如常,就比如现在站在小院子前的那个中年书生,因为目盲多年,反倒是别的感官异常灵敏,他仅仅是在空中捕捉到了片缕剑气,便感受到了其中的凌厉,感受到了之后,自然便以为是住在摘星楼上的那位昌谷先生下楼来了。 毕竟这洛阳城内,再没有任何一人敢说境界有比昌谷先生更高的。 朝青秋站在巷口,听着这句话,想着这洛阳城里有一位叫做李昌谷的登楼剑士,之前入城的时候,他就已经感受到了那股剑气。 他朝青秋站在剑道鳌头许多年,也见过了许多剑士,看过许多剑士的剑道。 但真正上心的,觉得欣赏的,不过一只手掌那么多而已。 他曾也看好过几人会在数百年之后登临沧海,但是那几人毫无意外的,都在半途遇上了各式各样的问题,在剑道前路上再难前行下去。 等到朝青秋看中的最后一人也是如此之后,朝青秋之后的很多年里,就再也没有去看过那些所谓后辈了。 直到近年来,他这才见过几个所谓的剑道后辈而已。 吴山河入佛土之前,他曾遥遥看过一眼,觉得不错。 李扶摇在北海之时,朝青秋看过一眼,觉得一般,等到了青天城,他才改变了心意。 除去这两个已经在世间闯出名头的剑士之外。 还有一位,就是他在某地碰见过的一个练剑的小剑修,名字叫做赵大宝。 除去这三位之外,朝青秋入城时候看到的那缕剑气,也觉得不错。 能让他朝青秋觉得不错的人,就真的不错了。 想到了些别的事情,朝青秋失神片刻,这才转身离开小巷。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过半句话。 王偃青扶住门框,感受到那缕剑气已经消散,这才疑惑问道:“那位不是昌谷先生?” 站在他身旁的春水一怔,随即说道:“昌谷先生,也喜欢穿白袍?” 王偃青一怔,“白袍。” 春水点点头,这才猛然想起自家先生不能视物。 “还有个女子跟在那人后面,替他抱着剑。” 王偃青本来已经快要想到某个名字,听到这么一句话之后,微微一怔,随即有些失神的说道:“这又是哪一位剑道前辈啊?” 自从当日朝青秋在白鱼镇剑开天幕开始,这个世间就多出了好些剑士,像是许吏也好,周青也好,这些剑士是平日里便已经名动山河的? 还不是朝青秋那一剑弄出来的。 既然这个世间能够多出一个周青多出一个许吏,又为何不能多出个别的什么剑士呢? 毕竟这个世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王偃青在门口站了片刻,然后就转身回到了小院里。 可刚刚走进小巷里。 天地之间忽然起了一道剑光。 要是说之前那缕剑气,王偃青是凭借不同于普通人才能闻到的,那么这一道剑光带着的磅礴剑气,他怎么都能感受到了。 他抬头看着天上,虽然还是一片漆黑,他还是问道:“昌谷先生出剑了?” 春水不是什么修士,也不知道什么是剑气,更不知道什么是剑光,她只是张大了嘴巴惊讶道:“先生,有一道白光,很亮!” …… …… 那道白光起于摘星楼,在天幕划过,缓慢而坚定。 这一剑是李昌谷出的,但毫无疑问,这一剑为得绝对不是要杀某个人。 为得仅仅是要破开乌云而已。 让一位登楼剑士去出这么一剑,不管是谁来看,都会觉得是有些大才小用。 但是这一剑,李昌谷就这样递出来了。 天地之间,一道白光缓慢的破开云层,让久违的眼光落到洛阳城里。 无数洛阳城的百姓从自家的院子里走了出来,他们抬起头,看着那道白光在云端穿过。 百姓们没有见过世面,不知道是什么。 但是看到了阳光,大家都很开心。 城东的某处闹市,有很多百姓都看着天上,看着这道白光在云端穿行。 忽然有人开口说道:“这就是祥瑞啊!” 声音不大,很快便被嘈杂的人群声音盖过去。 但很快不远处就有人继续跟着说了话,“这是天佑我延陵啊!” 这样一说话,很多人就都跟着附和道:“天佑延陵!” 甚至没有要多久,这里便开始有人开始磕头,有人开始哭泣,有人开始说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话了。 之前的那场血雨,早已经让许多百姓惴惴不安了。 这该来的一道白光,总算是来了。 其实有很多百姓都在翘首以盼。 他们心里的那位陛下,可不是什么昏君,即便是前些日子的荆南饥荒,还是这些天的血雨,都是让他们接受不了的事情。 在远处的茶楼上,有两个中年书生并肩而立。 他们看着这边的动静,其中一个书生说道:“这道白光明明就是一道剑光,可是谁知道呢?” 这言语之中多有愤慨。 另外一个书生显得要平淡很多,他笑道:“这血雨不也是咱们这些修士弄出来的吗。” 血雨是沧海陨落的异像,其实在之前,也有很多修士惴惴不安,不知道是哪位圣人陨落了。 直到这两日,学宫里才传来消息,说是这不管是谁家圣人陨落了,反正儒教四位圣人,依然高坐云端。 那书生想起这件事,感慨说道:“谢天谢地,吾教圣人万古长青。” 另外一位书生看着远处的乱象,问道:“这怎么办?” 书生笑道:“洛阳城的事情解决了,可荆南的事情要怎么解决?” 荆南的事情,也有学宫插手,那边的饥荒一直没有得到解决,据说已经开始有了吃人的事情出现,要是延陵再搞不定,想来要不了多久,那场动乱就要蔓延开来,到时候自然会有另外的说法。 延陵王朝和学宫的关系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样子,那么自然会不死不休。 这远远没有结束。 这两个书生看着远处,满是感慨,这世间的世俗王朝到底在想些什么,老老实实跟在学宫身后不好? 非要想着要去做什么自己另外门户的事情,当真是好笑。 岂止是好笑。 简直是愚蠢。 他们想着事情,却是没有注意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飘来了一道剑光,他们没能反抗半点,便被那剑光夺了性命。 身体无力的倒了下去。 有个面无表情的悬剑男子站在街角,朝着远处走去。 与此同时,天地之间,忽然生出了一道浩瀚剑意。 这道剑意一经生出,便好似一剑刺在了洛阳城里的那些修士心里。 而且是重重一剑。 无数修士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异口同声开口,“沧海?!” “剑仙?!” 这个世间的剑仙,以前只有一位,现在有两位。 可这是哪一位? 可不管是哪一位,为何就这样什么也没有讲就刺出了一剑。 无数修士都不解。 但无数人都能看到天际生出了一道青光。 那道青光是剑光。 片刻之后,青光分离出来一道蓝光。 再然后。 是一道血色的红光。 …… …… 不管有多少光,都是剑光。 五彩斑斓的剑光在云端生出。 早已经把之前的乌云全部驱散。 如果说之前李昌谷那一剑是为了制造一位祥瑞的假象,那么这一剑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那一道白光退散。 李昌谷站在摘星楼上,看到这些剑光在洛阳城的天际盘旋,沉默片刻,竟然是高声笑道:“可否容李昌谷再递一剑?!” 声音穿过云端,只是少部分人能听见。 远处传来一个字,“可。” 这就是那位剑仙答应了。 李昌谷哈哈大笑,苦昼短瞬间出鞘,无数磅礴剑气起于摘星楼,破空而去! 有一条黄龙起于这一剑身后。 咆哮而入云端。 如果说之前的那道白光就能让无数百姓相信这是祥瑞,那么这一条黄龙便更是让他们深信不疑。 那条苦昼短所化的黄龙其实就是一道剑气,他在空中咆哮,就要去撕扯那些五彩剑光。 明知道来人出剑的是一位剑仙,但是李昌谷没有半点犹豫,也没有半点害怕,做了一个最为决绝的选择。 那就是还剑。 他是一位登楼境的剑士。 已经差一步就能走到最后的剑道高峰,但是这一步,说起来差一步,却是差的千万步。 他完全是没有胜过那人的机会。 那人是叶长亭都还好,但要是朝青秋亲至的话。 便真的是不管怎么都没办法了。 李扶摇本来这才离开摘星楼,走在街道上没多久,偏偏就看到这番两剑之争。 他咽下一口口水,感受着这道剑气其中蕴含着的无数剑意,试探道:“朝剑仙?” 叶笙歌对这道剑气无感,她知道自己与沧海差的还远,自然没有生出半点心思,不管那位是剑仙还是圣人,都和她无关。 李扶摇沿着街道走了一段路,这才看着李小雪说道:“你看得见吗?” 李小雪一怔,心想着这么一条黄龙和五彩斑斓的剑光,她怎么看不见? 李扶摇知道李小雪在想些什么,他皱眉说道:“我为什么看不到这一剑?” 朝青秋的那一剑,极其玄妙,人人都能看到那道剑光,但是没有多少人能够看到那些剑光背后的剑意,那是朝青秋对世间的剑士的馈赠,但实际上,他这一剑,是为李昌谷而出的。 李昌谷有大才,能够从三教的那条坦荡大路上走下来,主动来到这条羊肠小道,便能说明很多问题。 这个世间很少有李昌谷这样的人,不仅能在三教的那条坦荡大路上走得很远,也能在剑道上走得很远。 只是这个世间的修行,除去天赋和意志之外,机缘很重要。 李扶摇便是出名的天赋不够,能够走到这么快,除去得益于这个大世之外,就是因为机缘两字了。 李昌谷没有什么机缘。 甚至还有些难。 他被人困于摘星楼上差不多百年,阻碍了他修行整整百年。 要没有这么百年时间,谁也不知道,这位昌谷先生,到底会不会在现在就已经跨过登楼,来到沧海了。 但不管如何,现在他正面临着他修行以来的最重要的机缘。 朝青秋借他一剑。 是的那一剑,是朝青秋专门给他的。 说是借是因为,剑递出来之后,上面是他朝青秋的剑意,是他朝青秋的剑道,所以是借。 要有朝一日,朝青秋的剑变成了李昌谷的剑,这才真正达到了这一剑的作用。 对的,他这一剑是借给李昌谷的,当然也顺便是能让所有看到这一剑的剑士们都得到些东西。 唯独李扶摇。 朝青秋不愿意他看到这一剑。 早在当年的北海,朝青秋遥遥看了李扶摇一眼。 他就说过,他不适合学他的剑。 是的,那个时候的李扶摇不适合。 现在也不适合。 他的剑道,没有他朝青秋的影子,这是最好的。 对于李昌谷,朝青秋的寄望是沧海。 但是对于李扶摇,朝青秋远不是如此想的。 沧海之上,到底还有什么。 朝青秋已经看到了些东西。 所以他比这世间任何人都知道,剑士一脉绝对不要第二个朝青秋,一定要许许多多的某某剑士。 递出那一剑之后,朝青秋坐在某处台阶上,轻声笑道:“你们给我的,我都还给你们。” 身旁那女子则是仰着头看着天际,笑着说道:“真美。” —— 剑山,剑气一日胜过一日。 自从重开剑山,吴山河坐上剑山掌教的位子之后,这些日子里,已经有很多人都想登上剑山学剑了。 只是剑山规矩不变,还是那个老规矩,天黑之前登上山顶便算是过了入门考。 这种考核,并不简单,所以这么些天来,也没有多少人能够登上剑山。 寥寥几位而已。 黄昏时刻,在剑山脚下。 一老一少乘坐渡船渡过绿水湖,在那船夫爽朗的笑声中下船,老人背着一柄剑柄古旧的长剑,下船之后,给那船夫递过几颗铜板,那船夫也不细数,只是收尽怀里,看着老人和那个孩子,真诚说道:“刘远路祝愿两位能够上得山,成为真正的剑士!” 老人抱拳回礼,言语里满是谦逊,这一看便是在江湖里摸爬滚打有些年头了,所以说话,滴水不漏。 刘远路哈哈大笑,与这老人说了些闲话,然后便撑船离开。 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的小剑修站在自家师父的身侧,时不时的伸头去看了看山道那边。 如今的门尘山,早已经不是当年李扶摇登山之时那么荒凉破败了。 当然也不会有那缕剑气在山上守着了。 那个孩子看着渡船渐渐离去,这才拉了拉自家师父的衣袖,不确定的问道:“师父,咱们真的要拜入剑山吗?” 老人笑着点了点头,颇有些感慨的说道:“为师一身所学,实在是都已经教给你了,你跟着师父我,这一辈子能有什么出息呢,顶天不过有日走到太清境而已,即便为师也很是舍不得你,但你这个小子,总归是要去寻条更好的路才行。” 那孩子有些不理解的说道:“师父,朝剑仙不是说过吗,我以后有一天能够成为剑仙啊!” 老人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正是如此,你才更要入剑山,要成为剑仙,就凭朝剑仙那句话,肯定是不行的,你到了剑山,刻苦修行,再加上有明师教导,怎么也要比师父强得多,再说了,即便是有一日你没能成为剑仙,就算是成为一位登楼剑士,也比跟着师父要好得多。” 那孩子听到明师这两个字,很明显整个人便一颤,他低声问道:“师父,要是上了剑山,是不是就不能叫你师父了,就要叫别人师父了?” 那孩子眼里带着泪水,说到后面,更是开始哽咽。 老人摸了摸孩子的脑袋,破天荒的喊了那孩子的名字,“赵大宝!” 叫做赵大宝的孩子看着自己师父,眼泪汪汪。 本来已经狠下心的老人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你上了剑山,不过就是换了个地方学剑而已,就算是要拜别人当师父,也没事,你只要心里当师父还是你师父,你叫旁人的师父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对了,你要是真叫了别人师父就要认真对他了,别敷衍,要不然别人可不见得会好好教你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这个道理,师父给你讲过不止一次了。” 老人说着话,摸着赵大宝的脑袋,往门尘山道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好好练剑,不要辜负师父,也不要辜负朝剑仙,以后你我师徒要是还有再见面的一天,你要成为朝剑仙那样的人了才行。” 老人平日里便喜欢唠叨,今日或许是觉得这就是最后一次师徒相见了,说得格外多。 说到后来,更是絮絮叨叨,眼里有了些泪花。 老人转过头去,用衣袖把自己的泪水抹过。 不然让自己徒弟看到自己老泪纵横的样子。 赵大宝心情很差,他往山上走着,完全没有半点兴奋。 他惨兮兮的看着自己师父,“师父。” 老人不作理会,带着他就径直上山。 门尘山的山道不长,再怎么磨蹭,也一定会走到剑山脚下,到了那剑山脚下,就一定会碰到剑山弟子,到时候便真要去登山了。 赵大宝往前走去,走着走着就忍不住哭出了声。 越哭声音越大。 老人对此也是束手无策。 这要是搁在平日里,他指不定就给赵大宝一顿打了。 可是今日大概就是他们这辈子最后一次相见,老人硬是没有狠下心去。 他就是这样固执的牵着赵大宝往山上走去。 赵大宝一边哭,一边大声说着,“师父,我不要练剑了,我不要当剑仙了!” “真的,师父,我不练剑了,我不当剑仙了!” “师父,朝剑仙肯定是骗我的,我当不了剑仙,我不行的!你让我跟你一辈子好不好?” 赵大宝拉着自己的师父,不断央求道。 老人狠着心,往山上缓步走去。 赵大宝痛哭流涕,就像是遇到了天底下最难受的事情。 老人只当没有听见。 很快远处某颗树上就传来了个懒洋洋的声音。 “哪里来的混小子,哭个什么东西?” 老人抬头一看。 就在山道一旁的一颗大树上,有个邋遢的中年男人躺在树杈上揉着眼睛,他的腰间悬着一柄剑,看着不像是凡品。 老人停下脚步。 他本来就是谨小慎微的一个人,看着这突兀出现的一个人,他不敢有半点轻视。 这在其他地方他都是如此,更何况现在还是剑山。 那个看着邋遢的中年男人坐起身来,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酒,这才讥笑道:“你这个样子,朝青秋还说过你能成为剑仙?” 赵大宝之前是不愿意上山,这才说了那些话,但是真要当旁人诋毁那位剑仙的时候,他就很是生气的开口反驳道:“朝剑仙就是这么说的!” 中年男人揉了揉鼻子,有些不屑的说道:“即便是朝青秋真这么说过,你这个样子,连剑山都不敢上,哪里会是要成为剑仙的人?” “再说了 ,你要成为剑仙,你以为你是吴山河还是李扶摇?” 说着话,中年男人又喝了好几口酒,然后从树上跳下来,看了一眼在他身旁的老人,然后说道:“你这个傻小子,你就算是想要上山,也不一定能成,要知道当年那个傻小子也不一样没能在天黑之前走到山顶?” 说着这话的时候,中年男人想起了自己那个傻徒弟,等到以后,这件事就要被世间的修士念叨很多年了。 要是他真能成为剑仙。 这个世间的修士都要说这天底下有一位剑仙,竟然是当初在拜入剑山的时候,都没能走到山顶。 赵大宝听着这个中年男人说了这些话,不管不顾的说道:“我肯定能走上剑山去,朝剑仙都说过我真的能成剑仙!” 中年男人冷笑道:“别这么多废话,要是真有本事走上剑山,给我走上去看看。” 赵大宝看了自己师父一眼,老人微微点头,很像是鼓励。 赵大宝哼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好像是想到什么,转过头来看着这个中年男人,问道:“我要是真的走到了山上,怎么说?” 那个中年男人笑道:“那我陈嵊就吃点亏,收你这个傻小子做徒弟。” 赵大宝怒道:“你以为你是谁啊!” 中年男人怒道:“老子陈嵊啊。” 赵大宝呸了一嘴,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老人站在原地,满是欣慰。 等到赵大宝已经消失在视线中之后,这才转身对着陈嵊感谢道:“多谢前辈。” 陈嵊摆摆手,随口问道:“那小子真的被朝青秋说过这么些话?” 老人看着这个十有仈Jiǔ就是剑山上的前辈的中年男人,认真说道:“不假。” 陈嵊差点一口酒喷出来! 这他么个傻孩子,真的还被朝青秋说过这些话。 他看着老人,看着他的样子不像是做假。 陈嵊揉了揉脑袋,皱眉道:“完了,多半要多出一个傻徒弟了。” 老人微微一笑,然后认真恳求道:“前辈若是真收了这个孩子做徒弟,请一定要好好教导。” 陈嵊喝了口酒,闷闷道:“我可没有什么经验。” 老人没有说话,还是很认真的看着陈嵊。 他没有什么亲人,只有这么个孩子算是他的亲人了,现在与这个孩子都要分别了,想来要不了多久,他也要离开这个人间了,唯一放心不下的事情,就是这个了。 陈嵊转头瞥了他一眼,觉得有些不忍,他低声道:“我虽然没有什么经验,但是我的徒弟好像还不错,你别担心。” 老人有些不安,低声问道:“敢问前辈的徒弟是谁?” 陈嵊听着这话,暗暗一笑,然后装作不在意的说道:“他啊,叫李扶摇。” 李扶摇! 老人一时间身体忽然变得有些不稳。 这个世间的年轻剑士中,最出名的不就是那位剑山掌教和那位李扶摇吗。 吴山河要是把剑山掌教的名头摘去,指不定还比不上李扶摇。 老人当即就老泪纵横。 这位可是李扶摇的师父。 有他教大宝练剑,这真是最好不过了! 陈嵊喝了口酒,忽然想起这么一档子事,这他娘的一个好苗子要上山了,别的人肯定要抢。 这怎么能行? 他当即把白鱼剑一拍,长剑掠去剑山之上! 这徒弟是我的,谁都抢不走! 陈嵊就差笑出声来了。 老人则是早就泪流满面。 —— 赵大宝登山,不是什么特殊的事情,就像是普通的剑士登山一样。 没有人注意。 但是有个穿着一身青袍的男人去从那座破庙后面落到了山崖下。 他落到崖底的同时,便有无数剑鸣声响起了。 他走在崖下。 微微招手。 那些剑鸣声里,有些是老朋友,那些剑他都认识。 有些不是。 但他都是它们的老朋友。 故人。 这里的剑大多都是六千年前便滚落下山崖的剑,它们认识的人,都该是六千年前的那个人。 这个男人走了几步。 来到那条小溪前,来到那座竹楼前。 这个穿着青袍的男人站定不语。 眼里满是缅怀。 多年以前,多年以后了。 很快竹楼里走出两个人。 一个人穿着一身白衣,那是一个女子。 另外一个人一身灰袍,那是一个男子。 两个人看着站在小溪旁的那个男人。 白衣女子惊喜出声,“柳大人!” 白衣女子是柳巷花费四两银子买来的剑鞘,和柳巷朝夕相处几百年之后,生出了灵智,那个时候她便一直开始称呼柳巷为柳大人。 这是因为柳巷不止一次说过,他要是不练剑,指不定就已经成了这个世间首屈一指的不世之臣。 所以到了那个时候,他们都要喊他柳大人。 能够让四两喊一声柳大人的,除去柳巷,还能是谁? 当然是柳巷。 一身灰袍的三两却是皱眉道:“你不是柳老二。” 柳老二,这是因为柳巷在家排行老二,练剑之后又给自己的剑取名三两,剑鞘四两,这才是被三两一直称呼为柳老二。 这当然不是什么尊敬的称谓。 但是柳巷一直都是个洒脱的人,对此竟然没有半点怒意。 他看着那柄早已经生出灵智的剑,有些缅怀的说道:“我不是柳巷,又能是谁呢?” 三两把视线从他腰间的剑上移开,皱眉道:“不管是柳老五还是王老五,你都不是柳老二。” 三两说的斩钉截铁。 他在这崖下等了整整六千年,等的是柳巷,只是柳巷,不是旁人。 四两微微皱眉,总觉得有些奇怪。 柳巷看着三两,然后又看看自己腰间的百文,然后说道:“我觉得我该叫柳街,但总归没有柳巷好听。” 四两喃喃道:“柳大人。” 三两不说话。 他无比笃定这个人不是柳巷。 即便容貌一摸一样,即便都是沧海剑仙,但是三两却不能在他身上找到柳巷当年的那种感觉。 感觉很重要。 柳巷是一代剑仙。 是那个时代里最为耀眼的明月。 所谓众星捧月,说的就是柳巷。 他即便一直都不太正经,但是也说不上没有举世无敌的气概。 他就是那个世间的无敌之人。 所以他不管怎么看,都是那个世间最无敌的人。 那才是柳巷。 可眼前这个人不是。 也没有。 柳巷也知道这是为什么。 举世无敌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 都好。 他曾经不曾拥有,以后或许会有。 但是这个时候,他没有。 因为朝青秋在啊! 柳巷感叹道:“那我究竟是谁?” 三两看着他,神色有些缓和,眼前这个人说他不是柳巷,但其实也和柳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些因果,怎么说得清楚。 三两说道:“你有了剑?” 柳巷看着腰间的百文,说道:“叫百文。” 三两皱眉道:“还是这么随意。” 柳巷挑挑眉,“那我还是柳巷?” 三两摇头,“不是。” 说完这句话,三两往竹楼里走去。 四两也叹了口气,跟着走了进去。 走进竹楼后,三两忽然说道:“他不会回来了。” 这一次,他无比笃定。 就像是当年他无比笃定柳巷会回来一样。 四两抱了抱了他,轻声道:“至少柳大人还没有输。” 是的,柳巷还没有输,不管是与那位武帝的隔空之争,还是与整个世间的剑仙的剑争。 三两怒道:“你看他,难道敢和朝青秋一战?” 四两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三两。 只有她才知道,现在的三两有多沮丧。 他熬了六千年,等的就是柳巷回来。 但现在他无比清楚,柳巷回不来了。 肯定回不来了。 三两闭着眼睛,轻声呢喃道:“柳老二,你真不回来了啊?” …… …… 柳巷站在外面,想着很多事情。 最后想到了自己为什么不是柳巷。 为什么不是柳老二。 是啊,为什么呢。 因为朝风尘也不会是朝青秋。 —— 赵大宝憋着一股劲,在不到一个时辰之内便登上了剑山,站在山顶,很快便有无数剑士闻讯而来。 这一个时辰不到就能走上山顶的天才,只怕比起来掌教也差不了多少了。 有些已经具备收徒资格的剑山剑士,看着那个傻站在山顶的赵大宝,就想着等会儿就要去抢一抢了。 甚至有人连礼物都准备好了。 反正是怎么能让赵大宝心动怎么来。 等到赵大宝被人领着从剑仙大殿里走出来之后,这里便已经聚集了很多剑士。 看着这位应当天赋很不错的孩子。 有些人在紧张搓手。 甚至有人想着,这位会不会是一位剑胚呢? 更有人担心,这样的孩子,千万不要被掌教看中了。 更不要被那几位剑山上的登楼剑士看中。 赵大宝走出大殿。 还没说话,身边就已经围过来一群人了。 七嘴八舌。 赵大宝只觉得脑袋很晕。 他正准备说话。 忽然外面传来声音。 “诸位不必争了。” 循声望去。 有个剑山执事,捧着一柄白鱼剑,来到场间。 他看着这么些剑士,苦笑道:“诸位不必争了,这位是陈掌律的弟子。” 陈嵊近来不知道为何又被吴山河任命为了剑山掌律,权柄极重。 有人出声,“有何凭证?” 那名剑山执事捧着那柄白鱼剑,看着赵大宝问道:“可否遇到过陈掌律?” 赵大宝有些怯生生的说道:“陈嵊?” 那位剑山执事笑道:“今后要喊师父了。” 随着他这句话说出来,无数剑士看着这个孩子,眼神都有些怪异。 陈嵊在剑山的辈分不低。 那就是说,他们以后要喊他师弟了? 更远处的年轻弟子们更是难看,今后这山上多了一位小师叔?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七章 洛阳城下了一场雨 山上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山下。 陈嵊接过从远处掠来的白鱼剑,随意的悬在腰间,然后看了那个老人一眼,有些无奈道:“他还真的走上去了。” 老人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所有伤感的情绪都被他抹去,冲着陈嵊认真行礼之后,老人哈哈大笑转身下山。 这一次,走的异常洒脱。 自己那个徒弟现在成了剑山弟子,有了李扶摇做师兄,有了陈嵊做师父,这以后的成就小不了! 陈嵊看着老人远去的背影,揉了揉脸颊,这才喃喃道:“这怎么什么事情都能碰到。” 说着话,陈嵊拍了拍衣襟,朝着剑山走去。 他现在的身份是山上的掌律,地位尊崇,也就比掌教差一点而已,再加上他本身就剑道修为不低,除去山上的那几个登楼之外,没有人能够是他的对手,这一路走来,不少剑山弟子对着这位邋遢的掌律认真行礼。 有些胆大的弟子,知道了山上多出了一位天才,现在已经是陈掌律弟子的事情之后,还特意跑到陈嵊面前来给他道喜。 陈嵊骂骂咧咧的,“这有什么好恭喜的,一个李扶摇都够我烦的了。” 听到这些话的剑山弟子脸色难看,他们当中,有些就是之前想着收赵大宝做徒弟的,只是最后都没能抢过陈嵊,现在听着陈嵊这番话,谁都脸色都不会好。 你嫌弃的话,怎么不见得让出来? 陈嵊懒得和这些人多说,走过剑仙大殿之后,在后山见到了赵大宝。 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 赵大宝躲在竹楼里,外面是许多看热闹的剑山弟子。 陈嵊皱了皱眉,穿过人群,来到竹楼前,看了一眼这些剑山弟子,骂道:“还不去练剑,非要我用门规处置?” 陈嵊作为掌教的师叔,又是掌律,他说话,自然是很有效果的。 很快这里的剑山弟子们就全部散去,一时间显得很是空旷。 陈嵊不耐烦的推开门,赵大宝就坐在那里面。 他看着陈嵊走了进来,第一句话问的是,“我师父呢?” 现在的剑山,绝大部分人都知道赵大宝是陈嵊的徒弟,他却是对陈嵊问出这句话,要是别人看见了,肯定会觉得很怪异,但陈嵊是什么人,他怎么会觉得怪异。 他随口说道:“下山去了。” 赵大宝一怔,就要站起身来,要下山去追自己的师父。 陈嵊满不在乎的说道:“你今天出了剑山,以后便再也没有可能再走进剑山了。” 剑山是世间剑士们的圣地,从六千年前开始,一直到现在,不出意外的话,在以后的很多年里,也会是这样。 赵大宝今日走出了剑山,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这里,这不是陈嵊吓唬他的。 这是剑山的门规。 赵大宝没有转头,他才不在意这个事情。 陈嵊又说道:“你师父呢,你想过他了?” 赵大宝一只脚已经在门外,听到这句话,另外一只脚是硬生生的收了回来。 他有些无力的靠在门框上,没有说话。 陈嵊冷笑道:“你难道以为你可以陪他一辈子?大道在脚下 ,能走多远,谁也不知道。” “注定要分离,早晚都是要分离的,你这样舍不得,有用?” 赵大宝只是个孩子,听着这话,想着以后八成是再也见不到自己师父,就眼眶泛红。 陈嵊没有出言安慰,反倒是说道:“有什么好哭的,好好练剑,要不了多久,你便能下山游历,到时候你去见你师父,谁会拦着你?” 赵大宝一怔,随即眼里泛光,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陈嵊知道他在想什么,就是想下山不易而已。 陈嵊一拍脑袋,两个徒弟比较起来,这个徒弟完全就是个傻子。 一点都及不上另外一个。 良久之后,赵大宝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要是我当了你徒弟,还能不能叫我师父师父?” 这种情况在修行世界里,其实很少发生,没有谁愿意自己的徒弟要叫别人师父,可是赵大宝身前坐着的是陈嵊,陈嵊一向与旁人不同,对于这种旁枝末节根本不在意。 他随口说道:“你爱叫谁师父都行。” 说完这句话,陈嵊原本就想起身离去了。 像是赵大宝这样的家伙,等到把山上摸熟了,再来教他练剑就是。 可是赵大宝已经走过来,对着陈嵊扑通跪下,认真磕了几个头,这才说道:“徒儿赵大宝,见过师父。” 陈嵊挑了挑眉,看了几眼这个连朝青秋都说是个好胚子的小子。 想了想,他问道:“朝青秋除了说你能成为剑仙之外,还说了别的没?” 赵大宝抬起头,想着那位剑仙之前说过的话,这就老老实实给自己这个新师父说了一遍。 陈嵊哈哈大笑。 赵大宝问道:“师父你笑什么?” 陈嵊脸上泛起红光,要不是此刻没有人在一旁,他指不定就要大声告诉旁人自己为什么这么开心了。 陈嵊看着窗外,笑着说道:“我笑这天底下的剑仙啊,都要出自我陈嵊门下了。” 赵大宝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陈嵊说的是什么。 陈嵊难得摸了摸这个孩子的头,认真说道:“别的你都不用知道,你只要记得,从今以后,你的师父叫陈嵊,你的师兄叫李扶摇就成了。” 仅此而已,就成了。 赵大宝最开始仅仅是哦了一声,然后才恍然大悟。 自己师兄。 李扶摇?! …… …… 柳巷在崖下站立片刻,交谈已经到了尾声,三两不再说话,他便再留下也没有意义,想了想之后,柳巷离开崖下,很快便来到了剑山之上。 柳巷行走在剑山之上,最后来到了那座剑仙大殿前。 奇怪的是,这剑仙大殿之前有那么多剑山弟子,竟然没有任何一个是看到他的。 柳巷悬剑而立,气态风流,但是却无人得见。 他在剑仙大殿之前站立片刻,然后便走进大殿当中。 走进大殿,柳巷径直站在那张绘有他自己的画像之前,沉默片刻,他竟然出声问道:“我到底是不是你?” 声音在空旷的剑仙大殿里回荡。 我是谁这个问题,当真是很难解答? 我到底是不是柳巷? 是还是不是? 可惜这个答案,暂时无人能够回答。 恐怕这个世间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也只有一个人了。 柳巷微微失神,很快便想到那个人,仅是片刻,柳巷便决意要去问一问清楚。 转身走出剑仙大殿。 柳巷御剑而起,在天幕中划过一道青芒,很快便消失不见。 这位剑仙,在北海杀过一位大妖,但是却无人知晓。 这么多年之后,重回故地,也无人知晓。 —— 在朝青秋那一剑在云海穿行的同时。 洛阳城里来了个一个读书人。 之所以那人是个读书人,是因为不管天底下的读书人是真的读书人还是假的读书人,这位一定都能被说得上读书人三个字。 不是因为他贵为学宫掌教,也不是因为他有世间最有学问的读书人的名头。 只是因为他叫做苏夜。 仅此而已。 这位学宫掌教,照样是别了一卷旧书,从某处来了洛阳城。 这一次苏夜身旁没有任何人,这位学宫掌教独行在长街小巷里,最后推开了一座小院子的门。 那门內有两人。 一人目盲,一人不瞎。 苏夜推门而入之后,平静说道:“在下苏夜,借住几日。” 一句话八个字,就已经说明来意。 目盲多年的王偃青本来已经是心境极为平稳,但是听到苏夜这两个字之后,还是忍不住有些激动。 “掌教大人。” 苏夜微微一笑,便如同一股春风吹过,他看着王偃青说道:“世间有大事,就起于洛阳城之中,朝剑仙要离开人间,很可能便是从此地离开,我之所以要来,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苏夜并未藏着掖着,直接对着王偃青说明情况。 王偃青一怔,心中震撼不已。 这个世间,已经整整六千年不曾有修士离开人间,去往别的地方,要是朝青秋能够在此时离去,那毫无疑问,就 是这六千年来最为出彩的修士,没有之一。 这也就是说,朝青秋难不成就已经无敌了人间六千年? 想到这里,王偃青脸色更加苍白。 苏夜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天上的那两剑,然后笑了笑。 天上有两剑,李昌谷的那一剑已经败退,但是却被朝青秋的剑拉住不放,不是为的其他什么,而是朝青秋那一剑,要竭尽可能的让李昌谷多看看。 沧海便在李昌谷眼前。 能让他多看看。 这是机缘。 而且只有朝青秋这样的人能够给他。 朝青秋此时此刻正坐在台阶上,忽然就站起了身子,去了远处的一处凉亭下,他没有说话,女子也没有说话。 两人对视一眼,朝青秋忽然笑道:“其余的我都可以给,你要的,我给不了。” 女子一怔,随即有些失望。 朝青秋看着她,轻声道:“没事的。” 说完这句话,朝青秋看着外面。 洛阳城很快便下起了雨。 正文 第五百四十八章 雨里的剑仙 洛阳城又下了一场雨。 这洛阳城之前下的那场血雨,让洛阳城人心惶惶,出现了很多流言蜚语,但是这一场雨再正常不过,就是普通的一场大雨。 入秋之后,洛阳城便是个多雨时节。 有这么一场大雨落下之后,很快街道上便挤满了水。 李扶摇撑开一把伞,站在街道旁的屋檐下,看着长街一头,沉默不言。 天上的两剑已经分出胜负,其实朝青秋出剑和昌谷先生出剑,这高下之分,很是显而易见,一位登楼一位沧海,到底谁会最后胜出,不是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 叶笙歌撑着伞站在后面,她的拿把伞是不俗的法器,别说挡雨,就算是拦下一些修士攻击都没有关系。 李小雪站在李扶摇身后。 李扶摇忽然叹了口气。 叶笙歌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没有说话。 李小雪不知道,但她也没有问。 李扶摇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说道:“我原本以为还有些时日的。” 叶笙歌轻声道:“他是朝青秋,没人能想到他会怎么做。” 李扶摇看向长街尽头,说道:“我能明白。”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忽然说道:“我要去看看。” 要去看看,自然不是看别的人,只能是看朝青秋。 叶笙歌想了想,然后问道:“我陪你?” 李扶摇摇摇头。 叶笙歌不再坚持。 李扶摇走在雨里,很快便消失在她们眼前。 李小雪问道:“叶姐姐,哥哥去见谁?” 叶笙歌说道:“除去那位剑仙之外,还能是谁?” …… …… 朝青秋要让自己不被别人找到,那真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但他既然故意露出一缕剑气,自然是想要让人找到。 李扶摇明白这个事情,所以他才会选择见他。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他和朝青秋的第二次正式见面,当然也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 那位剑仙很有可能在了却尘缘事之后,便选择离开人间,再也不会回来。 因此这该是世间最后拥有朝青秋的一段日子了。 李扶摇要去见朝青秋。 并没有直接去。 而是先去买酒。 他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喝酒了。 平日里他可以不喝酒,但是现在要去见朝青秋,他一定得喝酒。 买了酒,沿着那缕剑气缓行,李扶摇很快就在一座凉亭下看到了朝青秋。 朝青秋坐在那里,就让人移不开视线。 李扶摇把伞放在凉亭前,走了进去。 朝青秋坐着,没有说话。 李扶摇注意到身旁的女子。 女子对他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看着朝青秋,李扶摇难免不会想起当年在青天城的城头上的闲聊。 那定然是李扶摇这辈子里记忆最为深刻的几件事情之一。 朝青秋看了一眼李扶摇手里的酒,然后轻声笑道:“和胡萧一战,伤得不轻。” 李扶摇揉了揉胸口,想起那一战的凶险,致谢道:“要不是朝 剑仙的那一剑,只怕我现在也活不了。” 当时胡萧要捏死李扶摇,叶笙歌要破境,青天君要出手,但最后不是朝青秋的一剑,那么不管怎么说,李扶摇都活不了的。 要是仔细说起来,朝青秋已经为李扶摇做了很多了。 不管是之前离开妖土之前他的那一道剑气,还是斩开天幕的那雾山一剑。 都是因为李扶摇。 朝青秋说道:“胡萧不行,我那一剑不过三分力。” 这个世间能够如此轻描淡写说出这种话的,只怕除去朝青秋之外,没有别人。 而且朝青秋说这个话,还没有人能够反驳。 也没有人敢持反对意见。 李扶摇把手里的酒往朝青秋那边递了过去,然后自己喝了一口,这才说道:“毕竟是位大妖,我还差得很远。” 这不是什么自谦的说法,李扶摇现在还练剑多少年,不及胡萧,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朝青秋点了点头,没有在这个事情上多说什么。 李扶摇既然有胆量敢对胡萧出手,便已经能够说明很多事情了。 这个世间的剑士,能够和李扶摇的胆量相当的,其实也不太多。 朝青秋喝了口酒,神情淡然。 他总觉得现在这个时候是最好的他,不必为太多东西而担忧,只是享受着最后人间的时光。 十分舒适。 李扶摇顿了顿,然后问道:“真的要走了?” 这是整个世间的疑问。 更是剑士一脉的疑问。 谁都想知道朝青秋是不是要走了。 朝青秋看了一眼李扶摇,很快说道:“总有离别的一天。” 这就是回答。 朝青秋回答过青天君的问题,也回答过叶长亭的问题。 当然也会回答李扶摇的问题。 不过答案都不一样。 李扶摇喝了口酒,没有说什么。 朝风尘把朝青秋比做成天上的云,也把李扶摇比作天上的云,但李扶摇从来没有想过朝青秋是天上的云,他更愿意朝青秋只是他身前的那个人。 他身前的那座山,也是他身前的那条路。 朝青秋说道:“你要是像我一样,在这个人间待了数百年,什么风景都看过,什么人都见过之后,也会倦的。” “我没有什么朋友,因为我不愿意看到那些人在我身边一个个离去,修士们总是说大道艰难,能够同行一段已经是幸事,但是于我来看,谁都会比我先走,我如何能够再继续走下去了?” 朝青秋神情平静,然后看着李扶摇,说道:“你们是未来,风雨会帮助你们成长。” 这本来就是老套的说法,不应该在朝青秋的嘴里说出来,但朝青秋说到底也是个人,总会说些大家都说过的话。 李扶摇喝着酒,整个人的情绪显得有些古怪。 顿了片刻,朝青秋忽然问道:“万尺的御剑法,你修行的如何了?” 李扶摇想了片刻,回答道:“灵府原本已经演化出两座,第三座也在演化的时候,只是才演化了一半,便被胡萧打破了。” 李扶摇的三座伪灵府,除去剑十九一座是自己演化的之外,其实后面两 座都不是。 草渐青是有草渐青夫妇的缘故,至于之后的明月,也有白知寒的功劳。 但之后和胡萧的一战,那座灵府硬生生已经被打破,这相当于前功尽弃。 大家都知道他和胡萧一战之后,一定会得到很多好处,但很少有人知道,他还付出了很多。 比如那座伪灵府。 这本来应该是他以后的助力之一。 朝青秋问道:“御剑千万柄,最后还是要归一?” 他是这个世间剑道造诣最高的剑道宗师,只要看到一点东西便能知道大概的东西,剑仙万尺的境界,虽然在六千年前只是仅次于柳巷的存在,但实际上比起来朝青秋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这两位的剑道造诣,差距也有一些。 朝青秋能够看透御剑法门的问题,那位剑仙万尺却不一定能够看透朝青秋的剑道。 李扶摇皱眉问道:“万剑归一,便是剑道尽头?” 他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到底剑道的尽头是一人一剑,还是可以御剑千万柄? 在他练剑之前,这个世间的大多数剑士都是一剑在手,天地皆可去。 等到他练剑之后,先是有小雪和青丝两柄剑,这就已经和普通的剑士不同了,到了之后,更是学了万尺的御剑法门,剑道便更是与普通人不同。 要是没有意外的话,他到了沧海境,便可以御剑数十柄,一剑对一人。 那是万尺的剑道。 当初万尺创立御剑法门的时候,初衷便是想要一人战数位沧海,只有如此,才能和柳巷一较高下,但是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万尺倒还是这个世间数一数二的剑仙,但是绝对不会达到以一人战数位沧海的实力。 这都是很难的事情。 朝青秋喝着酒,对李扶摇这个问题,并未急着回答,他这一辈子见过太多剑道,无所谓新剑旧剑,有的剑士为了在剑道上走得更远,所以独辟蹊径,能够有些别的想法,或许在短暂的时间里的确是走得远了些,但是最后还不过是没有能登顶剑道。 而在有记录的那些剑仙来看,绝大部分人都是一剑在手,天地皆可去。 即便是万尺这样的人,有御剑法门作为支撑。 但是也还是有一柄本命剑为其中之重。 可以说,万尺御剑很强,但是把万尺的所有伪本命剑抛开,他一样也很强。 这就是说,御剑法门也不能走到剑道最尽头。 朝青秋说道:“有可能会成功,但没有人成功过。” 朝青秋所谓的成功,不过就是能够把境界提升到离开人间的水平。 沧海之上? 何等壮阔? 这才是真正的剑仙! 李扶摇仰头喝了口酒,他这个人很奇怪,有时候觉得自己的道路是错的,但有时候有愿意在自己的那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反正总归是为了想想最后到底能不能走到尽头就是了。 在朝青秋在时,这个世间的剑士谁不想成为第二个朝青秋? 在朝青秋之后,恐怕就该是世间剑士谁都觉得第二个朝青秋不好做了。 李扶摇笑了笑,抹了抹嘴。 “会的。” 正文 第五百四十九章 洛阳城,我们来了 和朝青秋闲聊这种事,天底下有幸能够做到的剑士其实不多,也就那么几个人而已。 但其实即便真的做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能和朝青秋闲聊的人,也不一定是说便一定能成为朝青秋那样的人。 李扶摇和朝青秋闲聊两次,每次都会得到不同的东西。 朝青秋喝完了酒,兴致便高了些,高了些之后,竟然就开始谈及自己当年,朝青秋作为这世间的无敌之人,当年练剑的事情,自然有很多人都喜欢听。 李扶摇不太喜欢,但是很珍惜和朝青秋一起的时光。 毕竟要不了多久,可能世间便再无朝青秋了。 闲聊到天色渐晚,朝青秋难得揉了揉脸,好像是有些倦了,他看了看远处,低声笑道:“还不来?” 这让李扶摇都有些意外,原本以为朝青秋这是一直在等着他,但是看这个样子,好像和他想的事情差的太远了。 朝青秋原来是等着别人,但是这个世间的人,还有谁是让朝青秋值得去等呢? 难不成是青天君? 抑或是那位要和朝青秋一战的剑仙? 想到这个,李扶摇看着朝青秋,欲言又止。 朝青秋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坦然道:“并非等的是叶长亭,他要和我比剑,不过是点到为止的切磋,很可能也就是一剑而已。不是生死之战,而且他要出剑,会在最合适的时候出剑,现在并非这个时候,我要等的那个人,是别人。” 既然不是那位叶剑仙,那是谁? 李扶摇一头雾水。 但朝青秋很显然没有直接说出来那人名字的意思,他拍着凉亭的柱子,就好像是要唱一首歌一样。 但是没有唱出声。 反倒是那个女子,想了想,把手里的剑放下,然后开始轻声唱起一首庆州府的小调,庆州府的小调很有特色,也算是别有韵味。 朝青秋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听过庆州府的小调了,就像是他有很多年没有吃过庆州府的火锅一样。 这样一唱,他竟然是有些思乡。 他看着远方,喃喃道:“想吃火锅了。” …… …… 李昌谷收剑之后,当即便下了摘星楼,这位境界高深的昌谷先生,在登楼修士里,已经是极为强大的存在,除去少数几人之外,很少有人是他的敌手。 但是在朝青秋的那一剑之下,他并未半点相抗之力。 好在朝青秋并非是想要他死,所以收剑之后,他并未负伤。 下楼之后,他并未顺着朝青秋留下的那缕剑气去给那位剑仙致谢。 而是穿过一条街道,来到了一处小院门口。 磅礴剑气在他踏足小巷的时候,便已经充斥其中。 来到门前,无数剑气就如同这天地之间最锋利的风雪,呼啸而至。 王偃青目盲多年,但是面对这么些剑气,哪能还不知道是谁来了。 那位昌谷先生,本身就是他敬慕的对象之一。 李昌谷悬着苦昼短,站在门前,神情平淡至极。 苏夜站在院子里,嘴角有些笑意。 当初学宫三人,他苏夜一个,李昌谷一个,王富贵一个,谁不是数一数二的大才。 但是造化弄人,只有他苏夜成了这学宫掌教。 李昌谷和王富贵一个被囚禁于摘星楼,一个被逐出学宫。 都不是什么好下场。 苏夜这辈子难得有几件遗憾的事情,但每每想起这个事情,都觉得遗憾不已。 他感受着门外的剑气,笑着问道:“为何如此。” 李昌谷平静道:“朝剑仙离开人间之前,你最好不要做些什么。” 这是警告,是李昌谷对学宫掌教的警告。 按理说,苏夜踏入登楼的时间比李昌谷要早很多,又是学宫掌教,战力不言而喻。 李昌谷即便是一位剑士,可哪里又是苏夜的敌手? 但是听着这话,苏夜没有半点动怒,反倒是笑了。 李昌谷要不是被囚禁在摘星楼百年,早就成为这个世间的登楼修士了。 “朝剑仙要走,这样的大事,哪里是你我两个登楼境就可以左右的?” 他负手站在院里,平静道:“我不管是来看看,就像是他们一样,来看看的。” 李昌谷皱了皱眉,他们? 朝青秋要离开人间这 件事,自然是全天底下最大的事情,谁都可以来看看,谁都应该来看看,但真的有资格看看的,也不会太多。 苏夜嘴里说的他们,是谁呢? 李昌谷皱了皱眉,但还是站在门外,不愿意离去。 他不知道,在洛阳城的城门处,此刻有两个人正并肩走在一起。 其中一位,穿着一身道袍,远处隐约可以看到一轮明月。 另外一人,白发红袍,看着便不是个普通人。 穿着道袍的那位,是道门领袖,云端之下第一人,沉斜山的观主梁亦。 一身红袍的,除去早年的魔教教主林红烛又能是谁呢? 两个人并肩前行,不快不慢。 梁亦走在雨中,但雨水不能近身,他看着身侧的林红烛问道:“林红烛,你是想看到什么结果?” 朝青秋离开人间有很多种结果,就是不知道你想看到的是哪一种。 林红烛神色漠然,他的一头白发在雨中飞舞,但是却没有半滴雨在头发上。 他没有看梁亦,只是很平静的说道:“看你们不想看到的那种结果。” 梁亦笑道:“那种结果不是我不想看到的,是观主不想看到的。” 林红烛冷哼一声,没有搭话。 观主是观主,梁亦是梁亦,这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林红烛可能这辈子最不喜欢的就是故弄玄虚的人。 但他面对梁亦,也不曾说什么。 只是大踏步走进洛阳城里。 朝青秋离开人间的同时,指不定就是三教和剑士重新开战的时候。 即便是人间还有一位剑仙,对于三教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好机会。 没有人认为这个世间还有和朝青秋能够相提并论的剑仙。 绝对没有人。 朝青秋是独一无二的。 …… …… 随着这两位登楼入城之外。 程家那处宅子,陈酒喝了口葫芦里的酒,然后站起身来,之前两剑相争他没有起身,后来这场大雨开始下的时候,他也没有起身,但是这个时候,他想要出门了。 他腰间的短刀不知道为什么,微微颤鸣。 老人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酒,程老太爷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看着陈酒。 陈酒咽下一口美酒,笑道:“走了。” 说完这句话,老人也不管其他什么,很快便冒雨走出程府,来到了大街上。 远处并行的两人,看了一眼远处的磅礴刀气,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林红烛问道:“这人你来应付?” 梁亦满不在乎的说道:“之前有过一战,出了七分力。” 林红烛想了想,说道:“不错了。” 这个世间能让梁亦出七分力的登楼境,已经很难找了。 “那还有打一场?” 梁亦皱了皱眉头,然后说道:“不见得非要打,都是来凑热闹的,打什么,有什么好打的?” 林红烛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既然不打,有什么好说的。 他转头朝着另外一条巷弄走去,两人就此分别。 观主微微一叹,也是避过了这条长街。 他不是怕,也不是因为打不过,实在是因为没意义。 远处的磅礴刀气感受不到观主的存在,片刻之后,竟然便渐渐散去。 说起来很是奇怪。 …… …… 在这几位登楼境纷纷入城之时,有个普通读书人打扮的中年男人在洛阳城的一处面摊避雨,这个读书人穿着一身粗布衣服,袖管上还沾了些雨水。 看着便极为穷酸。 有个小老鼠站在他肩膀上,竟然口出人言,“先生,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这个读书人微微一笑,然后说道:“先是见一场世间难得一见的壮阔景观,然后是见两个老友。” 小老鼠哦了一声,随即说道:“既然是见老友,那么肯定是和先生一样厉害的读书人了。” 那读书人笑道:“其中一位,说他学问就是全天下人最大的,另外一位呢,可能要这么说了,说是读书的,就没有他的剑法好,练剑的,没有他的学问高。” 小老鼠由衷称赞道:“先生果然都是交的好朋友。” 读书人一怔,笑道:“百年未见了,还算是朋友吗?” —— 剑山后山,当陈嵊处理完赵大宝那个事情之后,便要准备下山。 在山道上,有个高大老人却拦下了要下山的陈嵊。 陈嵊微微皱眉,看了一眼这个老人,并没有说话。 那老人问道:“你下山为何?” 陈嵊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着这个自己都要喊一声师叔祖的老人。 盛京一身剑气勃发,看着陈嵊,皱眉道:“现在去的都是些登楼剑士,你这么一个春秋剑士,去那边不是丢脸?” 陈嵊很是无聊的摇摇头。 自己去凑热闹,丢哪门子脸。 盛京怒道:“你不要脸,我剑山还要!” 陈嵊本来对这位就没有太多感受,当日在剑山上,又亲眼看着这位师叔祖是对自己的弟子下过绊子的,便更是不愿意理会他。 他看着远处,充耳不闻。 盛京怒极而笑,“陈嵊,你不要忘了,你还得喊老夫一声师叔祖!” 陈嵊冷笑道:“我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师叔祖。” 盛京冷漠看着陈嵊。 陈嵊摆摆手,正要说话。 山上又走下来一个人。 那人看着陈嵊问道:“洛阳城?” 陈嵊笑道:“自然。” 那人便邀请道:“一起。” 陈嵊哈哈大笑。 盛京看着这个人,沉默不语。 这山上一共三位登楼,除去他之外,便是许吏和周青两人。 周青早已经下山游历,这人除去许吏之外,还能是谁? 许吏给盛京打过招呼,便和陈嵊一同下山。 盛京站在山道片刻,也御剑而起,没入云霄。 很快便消失不见。 …… …… 朝风尘算是最早来到洛阳城的剑士之一。 在那场大雨开始下的时候,他就已经和枯槁老人坐到了洛阳城外的茶摊里,枯槁老人不喜欢喝茶,但是架不住朝风尘喜欢。 所以也只能陪着喝了几口。 朝风尘听着雨声,看着远处,忽然笑道:“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吗?” 剑山后山,当陈嵊处理完赵大宝那个事情之后,便要准备下山。 在山道上,有个高大老人却拦下了要下山的陈嵊。 陈嵊微微皱眉,看了一眼这个老人,并没有说话。 那老人问道:“你下山为何?” 陈嵊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着这个自己都要喊一声师叔祖的老人。 盛京一身剑气勃发,看着陈嵊,皱眉道:“现在去的都是些登楼剑士,你这么一个春秋剑士,去那边不是丢脸?” 陈嵊很是无聊的摇摇头。 自己去凑热闹,丢哪门子脸。 盛京怒道:“你不要脸,我剑山还要!” 陈嵊本来对这位就没有太多感受,当日在剑山上,又亲眼看着这位师叔祖是对自己的弟子下过绊子的,便更是不愿意理会他。 他看着远处,充耳不闻。 盛京怒极而笑,“陈嵊,你不要忘了,你还得喊老夫一声师叔祖!” 陈嵊冷笑道:“我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师叔祖。” 盛京冷漠看着陈嵊。 陈嵊摆摆手,正要说话。 山上又走下来一个人。 那人看着陈嵊问道:“洛阳城?” 陈嵊笑道:“自然。” 那人便邀请道:“一起。” 陈嵊哈哈大笑。 盛京看着这个人,沉默不语。 这山上一共三位登楼,除去他之外,便是许吏和周青两人。 周青早已经下山游历,这人除去许吏之外,还能是谁? 许吏给盛京打过招呼,便和陈嵊一同下山。 盛京站在山道片刻,也御剑而起,没入云霄。 很快便消失不见。 …… …… 朝风尘算是最早来到洛阳城的剑士之一。 在那场大雨开始下的时候,他就已经和枯槁老人坐到了洛阳城外的茶摊里,枯槁老人不喜欢喝茶,但是架不住朝风尘喜欢。 所以也只能陪着喝了几口。 朝风尘听着雨声,看着远处,忽然笑道:“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吗?” 正文 第五百五十章 杀人好时节 李扶摇见过那个人,可当初只是一面之缘,并未上心。 那人穿了一身不合时宜的厚实道袍,手里拿着一个罗盘,看着李扶摇,满脸堆笑道:“小道南庙。” 南庙是太初榜上的年轻天才,排名最高的一次,排到过第二,仅仅是在叶笙歌之后而已,后面不知道为何伤了本源,然后便一路掉到了第五。 但也是一位太清境巅峰的年轻天才。 雾山之行的时候,这位紫云山的年轻天才作为道门入选进入雾山的年轻天才之一,一度被紫云山寄予厚望,但谁都没有想过,后来雾山里的局势发展的如此诡异,仅仅用了几个月,主角便从他们这些年轻人变成了那些个早已成名的大修士。 若是一般的修士也就罢了,指不定还不能盖过这些年轻天才的光芒,可是入雾山的都是些什么人? 把自己的境界压到朝暮境的大妖胡萧。 随手一剑,斩开雾山天幕的剑仙朝青秋。 还有一位,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剑仙。 光是这么三位,即便南庙再如何天才,如何又能抢得了风头。 雾山本是年轻人们的舞台,最后走上这舞台的年轻人,也就只有李扶摇和叶笙歌两个人而已。 一直憋着一股劲的南庙其实在看到重夜这样的朝暮境修士的时候,便已经死心,在出现在那片海域之前,他便已经寻到了两件很不错的法器。 等到雾山之事了结,他回到紫云山,一番参悟,竟然是破开了太清境,走到了朝暮境。 他现在已经是个朝暮境的道门修士。 可以说,现在的南庙不管怎么说,都是这山河中首屈一指的年轻天才了。 即便是比不上已经踏足春秋境的叶笙歌,但怎么都该是道门中数一数二的存在。 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如今的洛阳城。 李扶摇不知道。 李扶摇只是知道,这条小巷里有杀气,而杀气的来源,便来自于这个道门天才。 南庙撑伞,平静看着李扶摇,无比认真的说道:“小道已经在这小巷四周布满的符箓,半个时辰之内,应该就算是城里的那两位登楼境都没办法发现这里的事情的。” 李扶摇撑伞的那只手微微用力,指间发白,他的伤势本来就很严重,修养到了如今都不算是全部养好,面对一位太清境或许还能以境界的差距来取胜,但是对面南庙也是一位朝暮境,对于李扶摇来说,这便不太好应对,一位有着不少名声的道门年轻天才,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不好随意打杀。 小巷里大雨磅礴,那些雨滴就好像是天地之间有一根无形的线串联到了一起,落入小巷地上,摔碎之后,汇聚成为一片。排水困难的小巷,雨水顺着青石街道流淌,没过鞋面,很快便能让人里面穿着的鞋袜一并打湿。 李扶摇的那把油纸伞本来就是随手买来的便宜东西,不算是多好的物事,在大雨之中,早已经有了些破损,就像是一间风雨飘摇的破屋子,四 处渗水。 恰好就和李扶摇现在的身体一样。 李扶摇的衣袖不断的往下滴水,只是声音被大雨掩盖,什么都听不见。 看着这位不知道为何要杀他的南庙,李扶摇微微皱眉,青丝还在鞘中,但是有一道无形的剑气便从他身上迸发出来,撕裂一片雨幕,穿过重重阻碍,来到了南庙的身前。 但很快便在半空的消散,就像是落到地面被摔散的雨珠一样,这一剑不过是李扶摇的随手试探,他伤势很重,体内灵府里的剑气残存不多,而且这趟出行,他并未带着剑十九和草渐青,身上仅有的便只是一柄青丝而已,对敌之时,一定要格外小心。 南庙微微一笑,撑伞的手微微用力,油纸伞瞬间合拢,被他提在手里,与此同时,小巷之中响起一道如同山洪咆哮而下的声音,仅仅片刻,李扶摇身前的雨幕竟然好像便被什么撕开,一道无形气机肉眼可见,从南庙身前生出,狂奔而来。 本就是风雨大作的时候,这道磅礴气机所带起的风雨就好似一道水龙卷,狂暴不堪,南庙站在这水龙卷之后,志得意满。 他这次雾山之行,最大的两个收获,身上的那件道袍和手上的罗盘是其中之一,学到了一门道门秘法,便是第二。 道门三千卷道藏,上面记载着的道术不计其数,但他南庙又不是沉斜山的弟子,更加不是那位道种,想要看到那些威力极大的道术,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作为紫云山的年轻天才,他即便是能把紫云山的道术尽数学完,论威力也不及登天楼的那三千道藏的其中一种。 这次只要把李扶摇斩杀在此,最令人兴奋的就是观主许诺,能让他有在登天楼里悟道的机会,而且登楼时间,是整整一个月。 为何他要从紫云山来到洛阳城,为何他要冒着被道种打杀的风险来到这里,自然是为了那丰厚的报酬,有时候山上的修士和山下的百姓都是一样的,无利不起早。 只要给出他想要的,他就能为你做很多事情。 李扶摇看着那道水龙卷席卷而来,看着那两旁的墙壁被这道水龙卷袭卷过后而变得破败不堪,李扶摇微微失神,片刻之后,他收伞而立,油纸伞瞬间合拢,一伞指出,无数磅礴剑气从伞尖奔涌而出。 那些化为实质的剑气就好像一条条丝线,直接把那水龙卷给困在其中。 剑士一脉的剑士九境和普通修士的九境一直不同。 李扶摇这一手,便是青丝境的完美体现,气有千千结。 一气便是一剑。 就在李扶摇止住这道水龙卷的来势的同时,他松开伞柄,腰间青丝伴随着一声清澈的剑鸣声,瞬间出鞘。 一剑递出,李扶摇手里的青丝剑撕开雨幕,无数剑气迸发而去。 李扶摇乘机踩在雨水中,往前掠去。 而直到此时此刻,那把油纸伞,依旧是悬停在半空中。 看着极为神奇! 李扶摇掠过雨幕,在那一剑的威势完全消散之 前,李扶摇手持青丝,剑尖刺中了南庙的胸膛。 一阵无形气机波动,南庙看了李扶摇一眼,随即笑道:“不过如此?” 他手中的罗盘大放光彩,李扶摇微微蹙眉,随即便退去好远。 但在后退途中,还是一剑递出,斩断雨幕! 两道磅礴至极的气机相撞,尽是片刻,便让两旁的墙壁微微颤动,若是仔细一看,一定能在这里面看到淡淡的符箓发光。 若不是因为这些符箓,只怕早就破碎开来。 一旦这里弄出响动,要不了多久,叶笙歌一定就能发现这里的异常,到时候面对那位沉斜山道种,南庙不敢说自己能全身而退。 岂止是全身而退,只怕要把命都搭上。 他在雾山里已经看过了,叶笙歌为了搭救李扶摇,不惜在雾山里破境,这份情谊,即便不是男女之情,也足够深厚了。 即便是叶笙歌已经如此帮助李扶摇,这个世间也不会有多少人会认为叶笙歌会喜欢上李扶摇。 南庙手上的罗盘微微转动,一条又一条的小蛇从罗盘中涌出,那些小蛇游曳在雨幕当中,很是欢快,但实际上那并非简单的小蛇而已,而是一道道气机。 那一道道气机生出之后便开始疯狂前涌,要在这片刻之间,就让李扶摇身死于此。 这个年轻剑士,已经让这个世间侧目好几年了。 也够了! 南庙嘴角勾出个弧度,难掩自己的得意。 李扶摇脸色苍白,甚至还有些潮红,那是伤势加重的表现。 他握着青丝的那只手渐渐无力,李扶摇用力挥出一剑,将已经涌到自己面前的那条小蛇斩断,可还是没有拦下别的小蛇,另外数条小蛇已经落到了李扶摇的身上,张口咬住李扶摇血肉。 雨水落到李扶摇的身上,很快便让李扶摇脚下出现了一大滩血水。 血水顺着雨水流去,很快流向远处。 南庙往前踏过一步,冷笑道:“你若是无伤,我一定碰见你绕着走,可你非要去逞英雄,去和一位大妖生死对决,你觉得你也配?” 李扶摇青丝剑尖刺向地面,不让自己倒下,他身形本来也就是摇摇欲坠了,其实这次,真是他有些疏忽了,之前有叶笙歌在身旁,他觉得洛阳城并未有任何不能去之处,后来去见朝青秋的时候,更觉得安心,朝青秋在,这个世间还有谁敢对他做些什么。 可他没有想到,南庙却是挑在了这个好时候,就在他离开叶笙歌见完朝青秋之后的时间当口,他来了。 李扶摇伸手扯下身上的一条小蛇,硬生生将其捏碎之后,神情漠然至极。 他和胡萧一战都并未战死,今日遇见你南庙,那便更不能死! 李扶摇调动灵府里的残存剑气,疯狂涌动,就要将那些小蛇硬生生的用剑气搅碎。 南庙面无表情,手中罗盘转动,并不准备给李扶摇喘息的机会。 杀人这种事,自然是要赶快才行。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一章 登台唱戏的 大雨磅礴不停,无数血水已经沿着小巷流了出去。 流向了小巷外。 李扶摇持剑前掠,青丝剑身上有无数剑气萦绕在上,那些还撕咬着他身上血肉的小蛇,早已经被李扶摇震断,变作了气机。 他嘴角有鲜血不停流出,南庙看着他这个样子,也是狞笑不已。 要杀人还不简单啊? 这不就成了? 李扶摇心中无奈,若是全盛的时候,就算是不用剑十九和草渐青两柄伪本命剑,仅凭手中的青丝,南庙即便是再有什么法器,都不是他的敌手,即便不能斩杀他,那也不至于陷入被动的局面,但现在实在是重伤在身,就连保命都不太可能,更何况是要杀人了。 他灵府里的剑气,之前便已经用去大半,最后剩下的剑气,最多只能出三剑。 三剑之后,几乎便是个力竭身死的局面。 最后三剑,李扶摇默念着这三剑。 他会的剑招实在太多,如何在这个时候,在这场大雨中递出三剑,解决这个困境,都是需要仔细思考的事情。 深吸一口气,李扶摇踏水前行,一步之遥,便已经到了南庙身前,无数磅礴的剑意从他身前迸发而出,剑气丝丝缕缕的涌出,一时之间,这条小巷便多出无数青色的丝线,要是说之前的那一剑是为了把水龙卷斩断,那么这一剑,针对的就是南庙。 南庙微微皱眉,以气机催动罗盘,无数小蛇从罗盘里飞出,撞上那些剑气。 与剑气相撞,并未要多久时间,那些小蛇便被剑气斩断,这是李扶摇的第一剑。 第一剑之后,南庙的磅礴气机撞向李扶摇的肩膀,砰地一声,即便是在雨声里,谁都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李扶摇手臂一阵疲软,差点手里的青丝剑脱手而出,李扶摇咬牙握紧手中青丝剑,然后递出第二剑。 这一剑如同羚羊挂角般不可寻。 南庙的厚实道袍在这一剑之下被划破很大一条口子,他微微皱眉,整个人往后飞去,李扶摇微微一笑,第三剑便至。 只是这第三剑,却是朝着巷口递出的。 南庙在这里布下了无数符箓,为得就是掩盖气息,李扶摇这个样子几乎不可能胜过南庙,既然胜不过,李扶摇除去逃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他看了南庙一眼,磅礴剑气所卷起的雨水轰向巷口! 轰然作响! 南庙皱眉,怒极反笑,“此怕死。” 李扶摇不理会他,整个人向着巷口飘去。 这个生死之间的事情,自然要好好考虑。 快要落到巷口的时候,南庙的雄浑气机已经在身后,李扶摇要是不避开这一道气机,八成就要再无再战之力。 但是谁都想不到,李扶摇不但不避,反倒是任由这道磅礴气机打在自己身上。 借助冲劲,李扶摇狠狠撞向小巷口! 小巷口发出碎裂的声音,李扶摇重重的摔倒在地下,远远的滑了出去。 李扶摇吐出一大口鲜血,再也站不起来。 南庙漠然的看着李扶摇的身躯,眉头皱了皱,然后很快便要掠向李扶摇。 可是仅是片刻,异变突生。 巷口的雨水竟然开始结冰! 无数寒冷的气息开始涌入南庙体内,南庙停下脚步,警惕的看着前方,神情凝重,在他的视线里,不远处有一把油纸伞出现。 伞下有一人。 那人一身白裙,神情平淡的看着南庙。 南庙看到这个人之后,很快脸色便变得很是难看,他咬牙切齿的说道:“叶笙歌,这可是你们沉斜山的意思!” 叶笙歌听到沉斜山三个字,仅仅是微微皱眉,然后神情如初。 那些雨水变作冰块的速度还在加快,小巷里的两旁墙壁上已经满是冰霜,这位道种就这样站在巷口,既没有去扶起李扶摇,也没有什么动作,她就是这样看着南庙,仿佛下一刻,她便要暴起杀人。 南庙脸色越发难看,这位道种特立独行是出了名的,要是起了心思,别说把他打一顿,也真有可能把他斩杀了。 至于他死在道 种手里,身后的紫云山难不成还要找沉斜山麻烦不成?即便是要找,只怕那位观主也不会在意,哪怕今日便是他授意南庙来杀的李扶摇。 叶笙歌看着南庙,想了片刻,忽然问道:“想怎么死?”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这条小巷里已经再无风雨,已经变成了风雪大作的时节。 …… …… 风雪涌满小巷。 远处的高楼上,一身红袍的林红烛满头白发随风而动,显得很是显眼。 在他身旁站着的中年道人,正是观主梁亦。 这两位在世间的名声远远要比其他人更大的登楼修士看着那边小巷的动静,皆是不发一言。 很久之后,林红烛感叹道:“叶笙歌已经走进春秋,要不了几年,便入登楼,你就能安然离去了?” 梁亦没说话,对于这个问题,他并不太想回答。 林红烛又问道:“叶笙歌走得如此之外,当真是你的亲传弟子那么简单?” 问这句话的时候,林红烛的眼睛一直在看梁亦的反应。 梁亦转过头,平静与林红烛对视,然后说道:“天生道种,一切皆有可能。” 林红烛摇摇头,木然道:“这三教历史上的道种不多,但总归也有那么些个,但是这有哪一个像是叶笙歌这般的?” 梁亦微笑道:“正处大世,就连那个年轻人都能走得这么快,笙歌作为道种,有沉斜山悉心栽培,为何不能更快一些?修道三十年,便能走到如今的春秋境,百年之内出一个登楼,再过百年,登临沧海,这便是笙歌的路,谁也替她铺不好路,她的路靠得是自己去走,谁也拦不下。” 林红烛微微皱眉,不急着说话,他和梁亦还有苏夜都是这个世间站在最前面的登楼修士,距离沧海,梁亦或许只有半只脚的差距,他和苏夜至多也只有一只脚的差距而已,三位登楼,都是这个世间最有可能填补那个位子的人,甚至在那场血雨开始落到人间的时候,便已经有很多修士想着观主可能要离开人间,前往云端了。 不管是三教之中的哪位圣人离开人间,观主梁亦一直都是这个世间最有可能成为一位新的圣人的修士。 只是他们不知道,那场血雨到底是哪位沧海离开人间了而已。 所有人都在观望。 林红烛一撩红袍,然后坐在了栏杆上,这位气态不俗的魔教教主,要是没有魔教教主的头衔,只怕是没有任何人会把这位真的是当作一位邪派修士。 林红烛看着天际,坦然道:“大家都是来争的,说是看,其实都是假的。” 观主点点头,显然认同这个说法。 林红烛说道:“所以局势到底如何,在于朝青秋如何选择,他要是就这样离开人间,什么都不做,那么大家就当作是看看闲事罢了,要是他真要做些别的选择,咱们这些人啊,就要真的去争了,不过那些剑士们不讨喜,你也不讨喜,我也不讨喜,就连苏夜也不讨喜,你说到底谁才能安然无恙的成为那些坑里的萝卜?” 梁亦摇摇头,“此刻不是时机,徐徐图之才应当。” “可有人等不及了。” 林红烛淡然道。 梁亦伸手揽过一些雨珠,看着那些雨珠在手掌上滚动,这才说道:“苏夜怎么会这么急? 他微微皱眉,想着那位学宫掌教的一贯想法。 林红烛桌坐在栏杆上,雨水也一样不能近身,他难得笑道:“你能看出的事情,苏夜怎么看不出来,你们都看得出来的事情,我怎么看不出来。” 梁亦哦了一声,不置一词。 有没有意思,看不看得出来,他不愿意去多说。 马上这就是世间最大的一次机缘可能会出现在他们身前了,不是所有人都像是他们这般冷静,总有些按耐不住的人要做些事情。 那些人啊。 苦修多年,成就了登楼境。 现在有望成为沧海,谁都不想把握住? 梁亦问道:“有几位会来?” 林红烛伸出手掌,无雨滴落到他的手掌里。 他不说话,因为这种事情,大多是猜。 他不喜欢猜。 梁亦仿佛是不知道林红烛这个动作的意思,自顾自说道:“五个啊,我也觉得是五个。” 林红烛微微皱眉,正要开口。 楼下便有人登楼。 苏夜本该在那座小院里和李昌谷对峙。 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却出现在了这里。 这位学宫掌教腰间别着一卷旧书,出现在这里之后,开门见山说道:“我觉得不止五位。” 梁亦哦了一声,林红烛则是面无表情。 …… …… 南庙不是叶笙歌敌手,只是道种实在是也没有存当真要杀他的想法,问完了那句话之后,短暂的半个时辰,叶笙歌便将南庙打飞出去,看着那位太初榜上的年轻天才倒飞出去,叶笙歌面无表情,直到最后他爬起身跑了出去,叶笙歌都没有半点动静。 等到南庙离开之后,叶笙歌才弯下腰看了看躺在雨中的李扶摇,李扶摇透过雨幕,看着这袭白裙,无奈苦笑。 叶笙歌不言不语,把李扶摇背起来之后,也不顾血水沾染衣裙,只是顺手把油纸伞放到了李扶摇的手里,后者无力的撑开伞,挡住雨水。 叶笙歌背着他走在雨幕中,丝毫不觉得费力,她轻声道:“我不杀他,是给你留着的,以后自己去杀。” 李扶摇苦笑道:“我什么时候在你心中,成了这样的人?” 叶笙歌平静道:“在我心中,你就该是这样的人。” 叶笙歌不怎么喜欢讲道理,因为她也实在是有不讲道理的底气,李扶摇趴在这位道种的背后,没有说话。 走过一段距离之后,叶笙歌轻声问道:“你到底是喜欢怎样的女子?” 问这句的时候,叶笙歌很平静,并不像是问的男女之情,反倒是像是问的修道上的问题。 李扶摇一怔,趴在叶笙歌身后,还能闻到她身上的桃花香气,但是听着这个问题,倒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青槐?” 叶笙歌依旧平静。 李扶摇没有说话,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会有男女之情这种东西。” 叶笙歌的情绪依旧平静。 李扶摇不理会叶笙歌,他有预感,要是回答这个问题,后面会很麻烦,那些麻烦,自己躲都躲不掉。 叶笙歌的性子注定让她不是那种能够一件事翻来覆去的问的女子,问过两句没有答案之后,便闭上了嘴巴,专心背着李扶摇往李府走去。 李扶摇在重伤之后,又和人生死一战,现在的情况便很难了,叶笙歌之前已经给李扶摇咽下了几颗丹药,但是这种伤势,也还要很久才能彻底养好了。 或许要在明年的春暖花开之日,才有可能。 那条小巷实际上离李府也没有多远,只是叶笙歌在那个馄饨铺子的中年妇人眼里背着李扶摇走过雨幕之后,并未走进李府,而是走进了一旁的院子。 程雨声原本坐在门槛上,看到这么一副场景,几乎是肝肠寸断。 就差撞地了。 推门而入,李扶摇被叶笙歌扔到屋檐下的椅子上。 青丝剑滚落下来。 李扶摇看着叶笙歌,很是无力。 叶笙歌在屋子里搬来一把椅子,坐到了李扶摇身旁。 两个人就这么看着对方。 李扶摇有些尴尬的转过头去,不想再去看叶笙歌。 叶笙歌则是说道:“沉斜山要杀你,我也保不住你,我在洛阳城待不了多久,或许我送你回剑山?” 李扶摇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叶笙歌哦了一声,然后继续无言。 洛阳城这个时候,真的算是个多事之地。 李扶摇看着雨势,想了想之后,然后说道:“能不能帮我写封信给昌谷先生。” 叶笙歌从某处拿出来千纸鹤,然后问道:“说什么。” 李扶摇想了想,笑道:“问事情而已。” 叶笙歌看着他,没有问什么。 李扶摇低头说道:“我其实有件事想问朝剑仙的。” 正文 第五百五十二章 我们都要和世间说再见 李扶摇想知道的事情其实很简单,但也很难,说起来简单,那是因为可能朝青秋什么都知道,但说起来很难的话,就该是除去朝青秋之外的旁人都不知道。 他想问的,就是六千年前的事情。 只是看着朝青秋,他想起了很多别的事情,后来也没能问出口。 他有预感,即便是自己问出口,朝青秋也不会给予正面回答,反倒是会说些别的事情。 这位剑仙对他的期望,或许让他不愿意说这些。 叶笙歌伸手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根桃花枝,现在已经入秋,桃花枝上也没有什么枝叶,只是在叶笙歌拿着这根桃花枝的时候,上面莫名其妙就生出一朵桃花。 叶笙歌摘下那朵桃花,别在耳畔。 李扶摇无力的看着叶笙歌,他认识叶笙歌的时间已经好些年,知道叶笙歌生得好看,但是这个世间的修士听到叶笙歌三个字,还有几个人会去在意叶笙歌的容貌。 李扶摇也是个俗人,所以他也没有怎么注意过叶笙歌的容貌。 直到这一刻,看着脸畔有朵桃花的叶笙歌,李扶摇有些无奈。 这位道种还真是生得很好看。 叶笙歌手心的千纸鹤已经冒雨飞去,她也就扭过了头来,继续说着之前的话题,“你到底喜欢怎么样的女子?” 李扶摇白了叶笙歌一眼,没有说话。 他越来越觉得这位道种古怪了。 叶笙歌的声音平淡,继续说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娶她?” 李扶摇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他看着叶笙歌说道:“叶笙歌,你有病啊!” 声音有气无力,但是却很直接。 程雨声正趴在门外听着动静,冷不防听到李扶摇这么一嗓子,程雨声差点便要直接冲进去。 这他娘的李扶摇,敢这么说老子喜欢的女子? …… …… 朝风尘和枯槁老人进城之后,并未在别处停留,很快便去了一方小院,小院里此刻有好些剑士,那位剑山上辈分最高的盛京,还有周青许吏,以及陈嵊。 看见朝风尘走了进来,坐在屋檐下发呆的陈嵊跳起来,笑道:“朝先生,你也来了?” 这本来就是句废话。 但是朝风尘还是点了点头。 这方小院里,现在有多达三位登楼,两位春秋。 在之后洛阳城要是发生乱战,这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战力。 盛京看了朝风尘一眼,然后说道:“梁亦入城了。” 周青看了这老头一眼,想着那位观主入城了怎么了? 关你什么事? 盛京不知道他怎么想,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他很直白的说道:“老夫想要在洛阳城里斩杀梁亦。” 盛京的辈分很高,就连剑山老祖宗许寂都要喊他一声师叔,早已经走到的登楼巅峰,若说他要杀一位普通的登楼修士,这里的剑士都不会觉得有半点问题,但盛京开口便是要斩杀那位观主,那不仅是他们,恐怕很多人都觉得不太可能。 观主如何好杀? 陈嵊有些夸张的问道:“师叔祖,你没有说笑?” 盛京一向都不喜欢陈嵊这个晚辈,他只是看着周青还有许吏说道:“麻烦你们二位替老夫拦下别的道门高手。” 依着盛京的脾气能够说出这种话,显而易见便是真的动了心思。 周青体型微胖,看着便有些喜庆,他悬着那柄人间,看了一眼盛京,然后说道:“前辈如此行事,不怕大战再起?” 盛京无缘无故要去斩杀观主梁亦,这就是对道门的挑衅,之前虽然有三教的圣人法旨,让剑士一脉和三教开始和平相处,但一直摩擦不断,要是盛京这一剑递出,不出意外,这种维系的关系就要破裂。 在朝青秋要离开人间的当口,剑士以后真的有这么容易了? 岂不是让剑士一脉回到当年? 周青不愿意这种局面发生,所以他不支持。 许吏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前辈,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 不说能不能把观主斩杀,反正这一剑递出,造成的后果很难收场。 盛京环顾四周,然后面无表情的说道:“若是朝青秋要选择别的办法离开人间,那这是我和梁亦最后相争的机会。” 言语之中,很有深意。 陈嵊不说话,他琢磨着这句话里面蕴含着的东西。 最后机会。 盛京是要做什么? 朝风尘笑了笑,他没有去看盛京,反倒是往屋檐下走去,坐在了一把椅子上,盛京在登楼境巅峰很多年,寿元将近,如果再不踏出最后一步,很有可能在不久的以后就要离开人间。 所以在朝青秋离开人间的时候,就是他破开登楼的最好时机。 能不能成为沧海剑仙。 就在这时候。 这是最好的时机,或许也是最后的时机。 陈嵊忽然问道:“能不能缓一缓?” 盛京有些疲态的说道:“我很老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整个小院都很安静。 这个世间最难应付的敌人,就是时间。 连圣人的没办法战胜。 盛京也不能。 一旦到了最后,和死亡便连上了一条线。 死亡在那边拽着,他们在这里死撑着。 但最后都是要败的。 从无例外。 …… …… 在苏夜离开那座小院前往某座高楼的时候,李昌谷也从那门外离开,只是尚未走出几步,便有一个中年书生出现在长街一头,就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李昌谷腰间悬剑,看着这人,忽然叹了口气。 那个人看着李昌谷,也有些笑意。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看出各自眼中的情绪。 李昌谷往前走了好几步,然后才说道:“百年不见,倒也还是那么没有富贵气,也不知道为何以后要叫富贵这么个名字。” 言语之中,调侃意味十足。 那个有个很俗气名字的读书人,恐怕这个世间很少有人知道,他还写过比如“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这样的诗句。 李昌谷很快便站到了那个读书人身旁,两人并肩,却不前行。 那个读书人肩头上原本有个小老鼠,现在在看到这悬剑的李昌谷之后,就很老实的缩进了那读书人的衣领里。 李昌谷平静开口问道:“王富贵,这百年都在妖土?” 名为王富贵的读书人弄了弄衣袖,然后说道:“教书识字,不亦乐乎。” “倒是你,被囚在摘星楼里这么些年,没有把性子都磨平了?” 李昌谷平静摇头,眼里全部都是笑意。 当年学宫三人,苏夜李昌谷王富贵都是被说成日后至少也是登楼之资的年轻人,只是之后,世事无常,三人的道路发生了变化,除去苏夜最后成为学宫掌教之外,其余两人,前途都算不上好。 李昌谷还好,虽说被囚在摘星楼百年,但是却还在山河,可是王富贵呢? 远去妖土,早已经很多年没有了消息。 要不是上次林红烛在苏夜的请求下去妖土见过他一面,只怕这百年之内,就没有人族再见过王富贵了。 这位学宫大才,就这样被人渐渐遗忘。 若是不出意外,只怕是王富贵再也没有重新让世人记住的那一天。 李昌谷看着王富贵,感慨颇多。 王富贵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笑道:“你是练剑的,你给我透个底,你们那位剑仙,到底要以何种姿态离开人间?” 这才是这么些修士关系的大问题,朝青秋要离开人间,要怎么走? 李昌谷虽然已经步入登楼,更是这座城里仅有的两位登楼之一,但是不管怎么看,也是不会那么清楚朝青秋到底要怎么离开人间的事情。 这位剑仙行事随心所欲,恐怕世间没有人会知道他到底要怎么离开人间。 “你要做什么?” 李昌谷神情严肃的看着这位多年相交的好友。 之前他能仗剑站在苏夜面前,告诉他,他要在朝剑仙离开人间之前做些什么他就敢对他出手,现在站在王富贵面前,他也能把之前那句话再说一遍。 王富贵看了一眼李昌谷,笑道:“我不做什么,我从妖土过来,只是为了看看这座山河,看完了我就回去。” 王富贵神情真诚,看不出来半点问题。 但李昌谷是将信将疑。 王富贵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说,反倒是问道:“这里有个剑士叫李扶摇?” 李昌谷微微点头。 虽然还是不知道王富贵的意思。 王富贵说道:“我想去见见他。” 他和李扶摇算是有些渊源,李扶摇的名字里的扶摇二字便来自于他的那首诗,之前在青天城的时候,他还想让风吕给李扶摇带句话,反正他是早就想见李扶摇了。 李昌谷说道:“朝剑仙现在在城里,谁也不能对他做什么。” 已经有很多修士知道,李扶摇是朝青秋看中的年轻剑士,要不是如此看重,当日朝青秋如何会一剑开天幕,如何会一剑斩胡萧,那肯定是为了救下李扶摇才出的剑。 王富贵摇头道:“我说了,我就是想见见他。” 李昌谷听了这句话之后,不再说话。 正好,也有一只千纸鹤飞到了他的掌心里。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三章 世间万般苦,不如朝青秋 千纸鹤飞到李昌谷的掌心里,便是叶笙歌在告诉李昌谷李扶摇要见他,但最后李扶摇还是没能见到李昌谷。 叶笙歌站在屋檐下,看着穿过雨幕的千纸鹤回到小院里,转头对李扶摇轻描淡写说道:“他不来见你。” 说是不来见你,也没有任何多于的话。 李扶摇皱了皱眉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也说不清楚是哪里不对,他瞥了一眼之前在一旁的酒壶,这是之前和朝青秋闲聊的时候喝剩下的酒,随手提起,便喝了一口。 但很快便被呛得不断咳嗽。 有些酒水从嘴里喷出来,打湿了身前的衣衫。 李扶摇的一身青衫早已经换下,现在穿着的一身白袍是当初师叔谢陆所送,很普通,并非是什么法器。 这身白袍现在倒是比不上李扶摇的脸色苍白。 叶笙歌仰头看着这么一场没有半点停歇势头的大雨,有些不满的问道:“这场雨什么时候才停?” 李扶摇摇摇头,洛阳城到了秋季,便是多雨时节,一场秋雨,有时候能够下上十天半个月,这才不足一日,谁也说不清楚到底什么时候会停歇。 看着这雨势如此之大,应当是下不了几日才是。 只是普通百姓在意这场雨,但是叶笙歌这样的修士应当是不会在意这场大雨的,现在洛阳城的修士,只怕都知道了朝青秋就在城中,而且十有仈Jiǔ,这座洛阳城便是那位剑仙选择离开人间之前的最后一处落脚之处。 朝青秋离开人间这件事,毫无疑问就是这六千年里最为重要的一件大事,朝青秋将以何种姿态离开人间,也是无数修士想要知道的,但想要知道是想要知道,可要想蹚这浑水,只怕没有个登楼境都不敢出现在这里才是。 这场六千年来最大的一场盛事,朝青秋不知道是存了什么心思,竟然任由消息传了出去,而他就在洛阳城里安静待着,任由那些知道消息的修士赶赴这座大城中。 至于朝青秋为何要选择洛阳城作为最后一处落脚之处,更是无人知晓。 叶笙歌重新坐了下去,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些吃食,心不在焉的吃着东西。 这场盛事,任由他们是多优秀的年轻人,也只能静默旁观,连踏入其中的资格都没有。 尤其是李扶摇现在还是个病秧子。 他叹了口气,往嘴里扔了一颗丹药,就像吃糖丸那样随意吃着,神态很平静。 接下来,他真的只能看看了。 叶笙歌忽然抬起头,貌似很体贴的问道:“李扶摇,要是朝青秋离开了人间,咱们之后还能不能在一起这样坐着了?” 李扶摇一怔,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朝青秋是剑士一脉的最大靠山,正是因为有他的存在,才导致了剑士一脉能够像是已经枯死的老树那般,再抽出新芽。 倘若朝青秋离开人间,剑士一脉和三教的关系想来一定会再度恶化的,即便是有另外一位剑仙叶长亭在这个人间,也改变不了。 可即便如此,剑士一脉也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去对朝青秋表示不满,这位剑仙已经做得很多了。 无法要求他再多做些什么。 只是之后剑士的局面更难之后,叶笙歌也好,还有顾缘也好,还能成为他李扶摇的朋友? 还能偶尔碰见,闲聊一番? 只怕是很难了。 李扶摇强自笑道:“你是叶笙歌,还在意这个?” 叶笙歌看着李扶摇,用了一种无比认真的语气说道:“我就算是我师父,也会在意很多东西。” 李扶摇这是第一次看见叶笙歌用这种语气说话,其实他也知道,即便是那位沉斜山的观主,再如何放浪形骸,不在意世人眼光,在这样的大事上,也得很小心。 叶笙歌是道种,平日里行事荒诞,可以说成是年轻人的意气,但是等真到了之后不得不面对的局面,即便是道种,也无法做到无视于世人看法。 李扶摇试探道:“要不然,之后我们见面,不让旁人看见?” 叶笙歌扯了扯嘴角,往嘴里丢了个蜜枣,然后笑着说道:“没出息,李扶摇啊,你要是有一天成了剑仙,我有一天成了圣人,再见面,谁敢说半个不字?” 李扶摇故作为难的说道:“可是要做剑仙,不得有好些年吗?” 叶笙歌摇了摇头,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这可不是,不过我啊,不远了。” 说着话,叶笙歌就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看仔细了啊,我还有两步,一步登楼,一步沧海。” 李扶摇由衷说道:“真了不起。” 李扶摇看着叶笙歌笑弯了的眼睛,有些感慨,眼前的这位道种,实际上再如何成熟稳重,再如何资质不凡,但也还是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而已。 只是个年轻人而已。 喝了口酒。 李扶摇吐了吐舌头,好像是有些嫌弃那酒太烈,有些辣了。 叶笙歌则是笑眯眯说道:“李扶摇,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不要死太早了。” 叶笙歌打小便在沉斜山修行,除去修行之外也没有做过别的,山上的师兄弟们知道她是观主的亲传弟子,每次见她,也都是很热络,但很有疏离感,第一次下山,叶笙歌去到剑山,揍了一个叫李扶摇的小家伙,那个家伙当时还很是不喜欢她。 后来在洛阳城相逢,她便开始欠他的情。 之后她就把他当作她的朋友了。 唯一的朋友。 按理说在雾山里,她便应该把那些欠下的情都还完了。 但是谁知道这个东西到底怎么才算是还完呢? 李扶摇看着叶笙歌,不用说,他和她都知道,这个样子的叶笙歌,恐怕这辈子,只能看见过一次。 李扶摇转过头看着叶笙歌,想了想,然后说道:“好。” 然后李扶摇又想了想,很是惋惜的说道:“像你这样的人,到底谁才有资格和你一起在大道上走下去呢?”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摇摇头,似乎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叶笙歌看着李扶摇,有句话藏在嘴里,没有问出来。 —— 一身青袍的柳巷走进洛阳城之后,便觉察到了那缕剑气的踪迹,没有半点犹豫,便跟着那缕剑气来到了一座位于洛阳城城北的偏僻院子里。 那院子不大,院子中间有一颗梨树,深秋时节,依然是生得枝繁叶茂。 此刻大雨倾盆的时候,没谁会站在院子里淋雨,即便是朝青秋这样的剑仙也不会。 他负手站在屋檐下,看着那颗梨树,很是平静。 柳巷推开木门,走过小院,很快便来到朝青秋身旁不远处。 他走过雨幕中,身上却没有半点湿意,走到一身白袍的朝青秋身旁,柳巷拍了拍腰间的剑,然后就这样看着这位世间最无敌的剑仙。 他本来也是个剑仙,却不知道为什么,站在朝青秋身旁,便显得有些局促。 朝青秋没有看他,只是感慨说道:“若是没有那场大战,柳巷不死,这条路就走通了。” 朝青秋这些年除去练剑和布局之外,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追寻六千年前剑士衰败的真相,这便知道了很多事情。 当年剑仙柳巷寻找那成仙之秘,不惜分离出另外一个柳巷去世间追寻成仙契机,大概目的就是为了等分离出来的那位成为一位剑仙之后,两人重归一体,便能破开沧海,离开人间。 柳巷的设想很有意思,但并无前人如此行事过,他面对的是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所以没有任何人可以给他提供经验,全靠自己摸索。 而柳巷在自己的摸索当中,很显然是做了很多准备,而且已经几乎确定这条路可以行的通。 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分离出来的那人成为沧海,便能实现离开人间的目的。 但谁也没有想过,本来还算是和平的世间,忽然便爆发出一场大战,在这场大战开始的时候,柳巷也想过是否要把另外一个自己找回来,但最后或许是没有抵御得了成仙的诱惑,柳巷还是没有这样做。 没有这样做的柳巷,最后战死在剑山,也是宣告了他的想法失败。 他的这条路断在了六千年前。 虽然另外一个柳巷还活着,但再没有成仙的可能。 朝青秋一直都知道另外一个柳巷还活着,但不知道他是何种境界,但不管何种境界,即便是同一般走到了沧海尽头,也不会是他剑下之敌。 他的剑下之敌,在六千年前是尚未想着要分离出另外一个自己的柳巷,而如今是再打磨百年的叶长亭。 只是他已经等不了叶长亭百年了。 柳巷站在朝青秋身旁,感受到他那一身不用如何刻意释放便也磅礴到了极点的剑意,这才皱眉说道:“你知道我要来见你?” 朝青秋说道:“你想知道的事情,要找我来解答,不来见我去见谁?” 柳巷有问题要问,答案只有朝青秋知道。 朝青秋一直在等柳巷,也有几句话要问。 柳巷开门见山问道:“我是谁?” 他最开始觉得自己不该是柳巷,他甚至告诉自己不该是柳巷,但是后来他又觉得自己就是柳巷,可是他要是柳巷,为何三两不认为他是柳巷。 就连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自己就是柳巷。 那他如果不是柳巷,那么他是谁? 朝青秋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问了一个有意思的问题,“倘若柳巷未死,要让你最后回到他身体里,如此便可离开人间,你会如何做?” 这是个选择题,要是选择回到柳巷体内,那么他便不存于世间,要是选择不回到柳巷体内,自己如何又说得上是柳巷? 柳巷皱着眉头,似乎很纠结。 朝青秋笑道:“哪里有这么难选择,恐怕这个问题摆在朝风尘面前,他那么好脾气的人,都一样会说一句去你大爷的。” 柳巷不知道朝风尘是谁,但是他想起了自己经历的种种,忽然摇了摇头。 朝青秋早知道有这么个结果。 柳巷那样的人物,从自己身体里分离出来的另外一人,怎么会单纯分离出来一个自己的影子呢,分离出来的那人,就像是他留在门尘山上的那缕剑气一般,都是特别的东西。 他们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想法,不会为了自己的意志去做他们不想做的事情。 既然如此,朝风尘不是朝青秋。 那么你又如何是柳巷呢? 这本来就是无比浅显的道理。 柳巷看了朝青秋一眼,知道这位剑仙想表达什么。 但他很快便又摇了摇头。 “我应当就是柳巷。” 听着这句话,朝青秋这一瞬间便像是个碰见个剑道前辈的好学后生,认真请教道:“何出此言?” 其实即便身旁这人真是剑仙柳巷,朝青秋也不该如此姿态。 真是剑仙柳巷,朝青秋不过一剑问之而已。 柳巷摇头道:“我是柳巷,和我愿不愿意回到他身体里无关,你觉得柳巷会这么做?” 朝青秋摇头道:“这还是你在推测柳巷的做法,这岂不是说你还在学柳巷?” 说到这里,柳巷又皱了皱眉,要是真是这般说,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他对这个问题纠结不已,原本以为见了朝青秋之后便会迎刃而解,但不曾想到,似乎便更变得如同一团乱麻,怎么都撕扯不开了。 朝青秋砸了砸嘴巴,这种举动,在以往的时候,是断断不会有的。 柳巷皱眉想着许多事情,头大如牛。 这两位剑仙,并肩而立,还是朝青秋的风姿更胜过柳巷一些。 站立片刻,大雨依旧,柳巷忽然问道:“你如今要离开人间,怎么走?” 朝青秋说道:“你以为我该怎么走?” 柳巷蹙眉道:“你之前便剑开过天幕,现在又进一分,一剑斩开天幕,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听着柳巷这句话,朝青秋一笑置之。 一剑能够斩开天幕,这对旁人来说是难事,但是对朝青秋来说,的确不难。 只是他要是就这样就离开人间,未免太过简单了些。 看着柳巷,朝青秋问道:“我也有件事要问。” 柳巷问道:“什么事?” “六千年前的那场大战。” 朝青秋看着柳巷,平静说道:“拣你知道的说。” 对于六千年的那场大战真相,是朝青秋为数几件不知道,却又想知道的事情之一。 问旁人,都不见得能够知道事情的起因,但是问柳巷,指不定会知道一些,因为不管如何,他都是另外一位柳巷体内分出来的人。 柳巷想起那场大战,皱眉道:“大战发生的时候,我并不在剑山。” “大战之前,并未有什么征兆出现,若是有,柳巷也不敢这么行事了,他是那个时候的第一剑仙,是人族的最高战力,那位武帝,也是一位春秋鼎盛的大妖,除去柳巷之外,我想不到旁人可以胜过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直到大战开始,那位武DìDū没有出现过在战场上。” “我没有亲眼看过那场大战,但我知道,那场血雨下了很久。” …… …… 太多沧海修士在那一战中喋血,所以那场血雨一直在下,从一开始爆发大战,到最后大战结束,几乎没有停歇过,便足以说明那场大战的残酷。 数位大妖被闯入妖土的剑仙斩杀,而那些剑仙也在斩杀了数位大妖之后,死在了妖土,那场大战,最开始就爆发在大妖和剑士一脉里,战争初期,剑士一脉席卷三教修士甚至还打到了妖族腹地,那个时候的妖土,真的算得上满目剑气。 只是很快,当妖土一直隐藏的底牌暴露出来之后,人族便开始败退,最后竟然退回了山河中,这才有了之后,妖族登上剑山的事情。本来剑山有柳巷这个绝世凶人坐镇,是不管怎么都不会成为妖族的头号目标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柳巷的求仙手段暴露了,妖土知道了柳巷现在的战力大不如前。 于是便有了大妖齐聚剑山的事情。 有了剑胚白知寒战死在剑山的事情。 更有那个时代最遗憾的事情,柳巷竟然未能剑斩任何一位大妖,便陨落在了剑山。 那位被认为是剑道世间无双,再无第二人能够与其相近的柳巷竟然一人都未斩杀,便死在了剑山。 听到这里,朝青秋皱了皱眉头,然后问道:“那场大战的起因你不知道?” 柳巷自嘲道:“那个时候的柳巷一心寻仙,对世间之事,并不在意,如何知道?” 朝青秋看向远处,神情淡然的说道:“我知道一些。” 柳巷一怔,看向这位当世第一人,嘴唇动了动,但是没有说话。 …… …… 大雨依旧不停歇。 但云端之上却是没有丝毫有磅礴大雨的样子。 一身白衣的叶长亭盘坐在云端之上,闭目养神之事,身侧的那柄陌上草剑气萦绕,时而隐于剑身,时而散开,让这四周的云海都呈现出一个诡异的样子。 叶长亭养剑,这是让剑意和剑气都要达到巅峰。 这位剑仙在雾山之时曾经邀战过朝青秋,现在又出现在洛阳城的云端上,看来是要趁着叶长亭还没有离开人间之前,和他最后一战。 若是真有这么一战,那这一场两剑之争,一定会是这个世间最为瞩目的一场大战。 朝青秋剑道境界早已经到了一个让人望尘莫及的地步,他在世间这些年,不管是哪位圣人,都几乎不能和朝青秋正面相抗,在朝青秋的剑下,没有人可以说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这位剑仙,在世人面前的几次出剑,俱是以无敌之姿出现的。 但朝青秋从未和别的剑仙相争过,不是因为他不愿意。 只是这个世间除去朝青秋这位剑仙之外,哪里去找第二位? 既然找不到第二位,那么自然看不到。 直到之前不久,叶长亭出现在这个世间,让这个世间有了第二位剑仙。 和朝青秋这样的世间无敌的剑仙打上一场,自然会是每个用剑之人想要做的事情。 叶长亭也不例外。 这是世间难得一见的机会。 云端之上,剑气纵横,叶长亭高坐其中,就像是一位谪仙人。 在未临这山河之前,叶长亭本来就是那个江湖里最为夺目的一人。 不管是数次入皇宫也好,还是后来登山破境也好,他都几乎是以一人之身便让整个江湖黯然失色。 片刻之后,云端远处忽然闪现出一道金光,有只硕大的黄鹤出现在云端。 黄鹤之上高坐一人,穿着黄色道袍,神情漠然。 只是远离叶长亭数百里,并未踏足那些充满剑气的云海里。 有一面乾坤八卦镜在云端出现,绽放金光! 穿过云海,金光就要落到叶长亭身上。 云海翻腾,无数磅礴气机在这里生出,一时间这云海就如同一锅水,刹那沸腾! 叶长亭并未做些什么,只是云端便生出无数剑气,随着一道剑光生出,整个云端,剑意大作! 无数剑气涌向那面乾坤八卦镜。 如果说之前杜圣只为试探,那么叶长亭这次回应便是无礼。 无数磅礴的剑气在云海里游走,最后遇上那道金光。 金光和剑气相遇,对峙片刻之后那道剑气便硬生生逼退金光,落到了乾坤八卦镜前,杜圣一招手,磅礴气机驱散了剑气。 叶长亭睁开眼睛,无数剑气随即一顿。 这位剑仙身侧的古剑颤鸣不已,这两位沧海修士,一经相遇,并未多言,便已经交手。 乾坤八卦镜飘落到杜圣身侧悬停,这位一向对剑士没有好感的圣人张口欲言,可尚未说出话来,叶长亭便站了起来。 随着他站起身来,数道剑光出现在云端! 黄鹤惊慌鸣叫,叶长亭出剑了! 这位杀力无穷的剑仙脾气也很差,竟然尚未犹豫就要对一位圣人出剑! 杜圣看着这一道气势和朝青秋出剑也相差不远的剑光,蓦然大惊,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再不犹豫,在剑光撕裂云海的时候,杜圣便往后退去。 黄鹤高飞,杜圣脸色极为阴沉。 那道剑光就在身后,在杜圣看来,就像是一条毒蛇,伺机而动。 他从来没有想过,眼前那个人即便是剑仙,也一定是才走进沧海没有多少年的剑仙而已,论战力定然是及不上朝青秋,他应付起来应该是相当简单,可他没有想到,叶长亭的性子如此暴戾,动辄便要出剑,之前那一剑,不管怎么看都是几乎倾力一剑,自己要是犹豫片刻,指不定便要和他遇上。 遇上之后的胜负,才真是一点都不好说。 杜圣站在那些剑气之外,看着那个站在云端上的白衣男人,沉默相待。 后者提着手中的剑,神情古井无波。 远处又起金光,有另外一位圣人踏云而至。 云端之上出现了一点朱砂,无数磅礴的气机随着那一点朱砂便涌现出来,在云端肆掠。 在那点朱砂的映照下,云端那边红了半边。 杜圣站在远处,手里的乾坤八卦镜在手里,光华流转。 叶长亭看着那点朱砂,沉默以对。 在他那座江湖里,哪里会有这么的花里胡哨的东西。 宁圣来到这边,看着远处的叶长亭微微皱眉。 这位道门圣人和杜圣同出一门,一点朱砂,山河自然都要色变。 他漠然开口说道:“你是何人?” 叶长亭没有理会他,只是提剑,无数剑意渐渐生出,这位剑仙竟然胆大到了这个地步,面对两位道门圣人,就要提剑相杀? 可是这个世间,要是说朝青秋能够如此行事,这是谁都相信的。 本来那位走到了沧海尽头的剑仙,有这份实力。 但是眼前这位,籍籍无名,即便是剑仙,又有几个人相信呢? 可是事实就发生在云端。 若是宁圣不收手,便一定会遇上那一剑。 宁圣微微皱眉,催动朱砂往前而去,随着朱砂前掠,这云端呈现出了一副怪异景象,无数云朵被染 红,红得发紫! 叶长亭握住手中的陌上草,在云端缓行,走在那些被染红的云朵上,片刻之后对着天幕递出一剑,磅礴剑气直接便撕裂了那朱砂映照的天空。 这一剑之后,叶长亭并未停手,他继续向着前面走去,无数磅礴剑气随着他往前,便跟着一动,只用了片刻,仅仅片刻,剑气便快要到了宁圣身前。 这位圣人这个时候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皱着眉头,看着这位自己之前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的剑仙。 六千年前说剑仙杀力无穷,那都已经是古籍上的说法了。 六千年后朝青秋一人剑气纵横数万里,但宁圣认为世间仅仅是一位剑仙而已。 但现在看来,这一位,杀力一点不差。 即便不如朝青秋,但比起来他们,要胜过太多了。 宁圣的朱砂破碎,整片天空开始变回原本的颜色,宁圣也往后退去,站到了杜圣身旁。 这两位道门圣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各自眼中的恼怒。 朝青秋应付不了也就算了,谁叫他是这个世间最厉害的剑仙,但是眼前这一位,本来就没有什么名声,可为何还是应付不了? 如此一个普通的剑仙,他们两人都应付不了,岂不是说这世间的剑仙,便天然要高出他们一头? 这如何使得? 两剑,逼退两位沧海修士,叶长亭不准备继续出剑,他提着剑就站在这片云海上,看着两位圣人,然后冷然开口,“朝青秋与我一战之前,谁入这片云海,谁便先看看我的剑。” 声音不大,但在云端回响。 这可是对两位圣人所说,并非是对其他的什么阿猫阿狗。 杜圣冷笑道:“你胆敢威胁我?” 叶长亭不愿意多说废话,他只是看着杜圣,意思已经很清楚,你要是不服,你便往前走一步,走一步之后,你就看看到底是你的那面镜子厉害,还是我手中的剑厉害。 杜圣也看懂了叶长亭的意思,便更是恼怒。 他堂堂一位道门圣人,不知道在人间有多少信徒,不知道多少道门修士把他当作信仰,他在云端坐了数百年,也不曾见过像是眼前这人那般的,还敢威胁他。 宁圣默不作声,这位圣人看得很清楚,眼前这位剑仙的剑实在是太过锋利,只怕是比起来自己还要胜过很多,他根本不是他的敌手。 而且他隐隐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了朝青秋的影子。 这并非是说他的剑和朝青秋的剑有什么相同的地方,只是说朝青秋作为世间第一人,做了那么些年,自然会有一种举世皆不如我的气势,而眼前这一位,身上竟然也有。 与朝青秋同处一个时代,宁圣很清楚,朝青秋的剑道境界别说他们这些三教圣人,即便是再出另外的剑仙,都绝对不可能是那位的对手,可眼前的这位剑仙,既然是剑道境界不如叶长亭,为何还有这般近乎疯狂的自信? 这难不成是当真是一位剑道修为不弱于朝青秋的剑仙? 无数疑问在宁圣脑海里出现。 杜圣恼怒,但是却不敢做些什么。 宁圣更是什么都不会去做。 于是两位圣人便都停在了远处的云端,好像就是看着这位剑仙。 叶长亭面无表情,盘坐下来之后,又开始闭目养神,无数剑气在四周。 事情远未了结,谁都知道,等到之后朝青秋选择如何离开人间之后,这里一定会爆发出一场大战,到时候会有几位沧海入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叶长亭之前的那句话,说不让那两个圣人踏入云海,那便是不让那两位圣人踏足云海,只要他们胆敢往前一步,叶长亭的剑就要在他们身上割开一个口子。 这云海之下就是洛阳城,朝青秋在城里。 他作为一位剑仙,自然很容易的就听到了云端传来的话语。 柳巷作为一位剑仙,自然也听得见。 两个人一直并肩,听到这句话之后,柳巷感受着那股玄而又玄的剑气,然后皱了皱眉。 这个人是谁? 为何让他都觉得剑道修为似乎还要在他之上? 朝青秋好像是知道柳巷的疑惑,他感叹道:“这世间剑道,六千年前由柳巷夺魁,如今是我朝青秋站在顶峰,不出意外,他也会是一代剑道魁首。” 柳巷问道:“你觉得我和他比剑,我有几分胜算?” 都是这样问了,便可以知道就算是柳巷,都没有把握了。 朝青秋摇头道:“不多。” 柳巷忽然明悟,“你要离开人间,不仅是因为倦了,还是因为你要给他们让路。” 这个世间的绝大部分修士都知道朝青秋要离开人间的原因是自己倦了,但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位剑仙别处的想法。 柳巷开口,便算说对一些。 朝青秋没有反驳,反倒是说道:“道门修士说的气运一说,并非无稽之谈。” 柳巷微微蹙眉。 朝青秋坦然道:“不管是现在的叶笙歌还是李扶摇,或者说那个时候的朝青秋,都是世间的馈赠。” 朝青秋继续说道:“世俗里的百姓种田,丰收的时候,总有一个大年小年的说法,要是大年,那一定是大丰收了,粮食满仓,要不幸遇到小年,恐怕就只是填饱肚子而已,朝青秋便是生在大年之前的那个人,只是这个大年,只对我剑士一脉而已罢了。” “六千年,剑士一脉再没有出过什么厉害人物,这岂不是就是说这六千年对于剑士一脉来说,就是再那个不过的小年?可小年小了六千年,得积蓄了多少东西?终有一日迎来大年,又会让剑士一脉得到什么,恐怕就是数千年难得一见的大世。” “可是这个大世,却被我朝青秋先占了。” “我朝青秋把这个原本应该落到每个剑士头上的气运全部独占了,所以有我朝青秋成为这个世间第一人,有我朝青秋风光无比,但这等窃取气运的事情,不是我想做的,但我不得不做,因为我身上还有担子,但我总有一日一定会还给他们。” 朝青秋说道:“如今你柳巷来了,他叶长亭来了,不管如何,都可以保证剑士一脉还在了,可只要我还在,这世间就难出第二位剑仙,我如何能够不走?” 声音平静,但是一字一句,都如同惊雷落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那个抱着古剑的女子站在屋子里,恍惚出神,她不过是一介女流而已,但是也能明白很多事情。 朝青秋看着柳巷,然后笑道:“只是我没能让我自己好好的活过。” 言语里多苦涩。 朝青秋是世间无双的剑仙,在世人们看来,即便是肩膀上有个担子,但是也该过得潇洒,从这些年来看,不论是在妖土杀大妖,还是在某处剑开天幕,朝青秋都该是自在的人才是。 但要是知道了朝青秋这些话,才真的会知道,这位剑仙,从来不自在,片刻自在都没有。 一点自在都没有。 他是最苦的那个人。 朝青秋深吸一口气,好似彻底放松了,他看着柳巷,“今日之后,朝青秋真的便什么都不管了,朝青秋解脱了。” 柳巷默然无语,同朝青秋比起来,那位六千年前一心寻仙,从而导致之后的剑士衰败的柳巷柳大剑仙,要差去很多。 数也数不清。 朝青秋伸手揽了些雨水入口,然后自顾自笑道:“无长生也好,有长生也好,若是活得那么苦,为什么要一直活?” 像是在问柳巷,但柳巷知道,这不是在问他,甚至不是问这眼前的任何人。 而是问的整个剑士一脉,问的整个天地。 朝青秋仰头大笑,这对于朝青秋来说,便是难得出现的事情。 “但愿之后人间,有剑士练剑不为别的一切,只是为剑而已,但愿之后人间,世间剑士,不必为任何事情牵挂,但愿之后人间,有剑士能剑开天幕之时,便一剑开天幕,能一剑剑气纵横九万里之时,便纵横九万里,但愿之后世间,再无剑士,同我朝青秋一般,过得那般苦。” 说完这句话,朝青秋走入雨中,这一次不再用剑气驱散雨水,任凭雨水打湿衣袍,他站在雨中,平静不语。 柳巷忽然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情放心不下?” 相问便是想着要替朝青秋解决。 朝青秋摇摇头。 像是他这般的人,如何会把事情假手于人? 站在雨幕当中。 朝青秋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这位剑仙,自从练剑之后便一直被剑士两个字压在肩膀上,一刻都没有放下来过,直到今日,真的无牵无挂了。 他深吸一口气,默念一声。 然后小院里的雨水不再落下,它们悬停在半空,忽然静止。 与此同时,从这座院子开始,这种景象一直蔓延出去,然后整座洛阳城的大雨都停在了半空中,无数修士看到这幅景象,都怔怔出神。 然后朝青秋看着那个站在屋里的女子,平静说道:“我朝青秋最后一剑,便是今日了。” 那女子早已经是泪流满面,不去说她到底是不是当年那个朝青秋喜欢过的女子,但今日她便是那个世间最爱朝青秋的女子。 她抱着剑,始终不愿意递给朝青秋。 朝青秋开口说道:“世间有分离,不必如此。” 女子泪流满面,靠在门旁,良久之后,这才缓缓起身,依旧是泪流满面,而她则是努力挤出一个笑脸,把怀中的剑抛出。 然后朝青秋看着那个站在屋里的女子,平静说道:“我朝青秋最后一剑,便是今日了。” 那女子早已经是泪流满面,不去说她到底是不是当年那个朝青秋喜欢过的女子,但今日她便是那个世间最爱朝青秋的女子。 她抱着剑,始终不愿意递给朝青秋。 朝青秋开口说道:“世间有分离,不必如此。” 女子泪流满面,靠在门旁,良久之后,这才缓缓起身,依旧是泪流满面,而她则是努力挤出一个笑脸,把怀中的剑抛出。 然后朝青秋看着那个站在屋里的女子,平静说道:“我朝青秋最后一剑,便是今日了。” 然后朝青秋看着那个站在屋里的女子,平静说道:“我朝青秋最后一 正文 第五百五十四章 那一道给人间看的剑气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这不知道是多少人心中坚信不疑的事情,但谁又想过,有一天那从天而降的磅礴大雨会在半空中悬停,然后倒灌而去,重新回到天际。 修士们到了一定境界,便可以改变很多普通人改变不了的东西,沧海修士们一怒,可以搬山,可以动辄便要一座城池从世间消失,但是从未有人听说过,这个世间有修士能够让一场磅礴大雨倒灌而回天幕。 可现在,这幅景象就真真切切的发生在众人眼前。 之前落在洛阳城里的那场磅礴大雨,先是在半空悬停,之后便倒灌而去,没入云海,众人抬头一看,便好似自己身在一片湖底。 而那片湖,就是之前的那场磅礴大雨。 无数修士心中都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朝青秋应当是要在今日离开人间了。 那位举世无双的剑仙,整个世间再无敌手的朝青秋,在今日真的要走了! 洛阳城此刻至少聚集了上万名修士,看着这幅难以用人力造就的景象,每个人的神情都不尽相同。 有一位正好是来自荆南,境界高深,已经到了春秋境,在野修中算是声名不错的中年野修,看着这场磅礴大雨往天幕而去的骇然景象,口中喃喃自语,“此等景象,此生能有一观,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与他并肩而立的是他多年的好友,也是一位野修,境界虽然并没有他高,但也是个朝暮境的修士,听着自己的老友开口说出这么一番话,这位在荆南有着真君称号的修士笑道:“六千年来,才出了一位朝青秋啊!” 是啊,自从六千年前的那场大战之后,这个世间,哪里还出过第二位剑仙,哪里还有任何一位剑仙能够像是朝青秋这样,尚未有离开人间的念头前,便一人一剑,让圣人也要避其锋芒,现在有了要离开人间的念头,便造就出来这种景象。 这哪里是一位普通的沧海修士能够做到的事情?! 有人感叹道:“恐怕就连六千年前的那位剑仙柳巷,也没有这份能耐吧?” 随着此人出声,很快便有熟知六千年前那场大战的另外一位修士开口讥讽道:“柳巷何德何能,能够和朝青秋相提并论?当年那场大战,可见柳巷斩杀过半个沧海大妖?” 柳巷当年一分为二,去寻那成仙契机的事情,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世上的许多修士,只当当年柳巷的名声,不过是以讹传讹,吹捧出来的。 不过这种事情也不能全然都怪在他们身上,毕竟他们不过是些野修,算是这个修行世界里,生活在最底层的修士,能知道一些事情便已经算是不错,要说能够洞悉这个修行世界里的诸多秘密,那不太可能。 随着这两人争论,很快便吸引来很多人的注意,另外一边,站在长街一头的一个野修仰着头,看着那副壮阔景象,转过头看着自己师父,小心翼翼的问道:“师父,柳巷到底是谁?” 这对师徒,之前入过雾山,现在又到了洛阳城里,可以说是很有缘分了。 那个中年野修有些无奈的说道:“你不是想要练剑吗?怎么连六千年前最厉害的那位剑仙是柳巷都不知道?” 那个年纪不大的野修一怔,随即张大嘴巴问道:“师父,能有朝剑仙厉害?” 中年野修揉了揉额头,看向天幕,平静说道:“有没有这位剑仙厉害我不知道,反正朝青秋成为剑仙之后的很多年里,他们都说他可以比肩柳巷。” 听着这话,那个野修更是被吓了一跳,“这样岂不是说这位叫做柳巷的剑仙比朝剑仙还厉害?” 中年野修笑道:“也不见得,现在朝青秋不就被说成,更胜当年柳巷了吗?” 年轻人砸了砸嘴,看着天幕,心神摇曳,他很快说道:“反正柳巷我没见过,朝剑仙就是最厉害的!” 中年野修点头感叹道:“可不是吗,世间还有千万剑,人间再无朝青秋。这位剑仙啊,要真离开了人间,咱们这个人间,真的要暗淡许多了。” 过往的那些年,不管三教圣人如何忌惮,不管三教修士如何惧怕,不管世间如何厌恶,朝青秋一直都是世间最闪亮的那颗星辰。 他是世间最耀眼的光。 他是世间最锋利的剑。 他是世间最骄傲的人。 他是世间最苦的人。 …… …… 在过往不管朝青秋是什么,在今日之后,那都一定会变成过去。 因为他真的要走了。 洛阳城里传来一声声叹息。 有人想着,像是朝青秋这样的人,离开人间之后,也会在另外一个世间成为一道明亮的光吧? 是啊,他毕竟是朝青秋啊。 洛阳城里有很多剑士。 不止是那座小院里的那几位登楼而已。 此刻许多剑士看着那副骇然景象,心中都无比难受,前些日子雾山里出现了一位剑仙,有剑士大哭,觉得世间终于多出那么又一位剑仙了。 有了那位剑仙,剑士一脉终于有机会回到当年的那个辉煌年代了。 可谁都没有想过,就在那位剑仙出现在人间不久,朝青秋就要选择离开人间了。 若换做旁人,一定会变成自私的代名词。 可这个人是朝青秋。 他在过往那些年里,便为剑士做了很多。 他可以继续为剑士做更多事情。 他也可以不再为剑士做事。 没有人有资格能评判他,没有人可以怪他。 没有人! 那位曾在雾山里大哭的年迈剑士眼眶湿润,他站在一处湖畔,泪流满面。 他看着天上,跪下之后,认真磕着头,他无比认真的说道:“剑士吴叶,恭送朝剑仙!” 声音不大,并未传出多远。 但在洛阳城里,很快便起了很多声音。 在洛阳城动的一座牌楼里,有个原本喝的大醉的剑士,忽然睁开眼睛,从窗口看出去,看到了这幅景象之后,当即跌跌撞撞的跑出牌楼,当然是没有忘记他手里的那柄剑。 他跑到长街上,又哭又笑,状若疯癫,沿着长街一直往前跑去,一直跑,嘴里一直都念念有词。 他跑了好几条街道,最后跑到了很多修士眼前,他在长街上当街跪倒,声嘶力竭的喊道:“剑士周某,恭送朝剑仙!” 声音之大,传遍长街。 让无数修士都心底一颤。 喊出那句话的周某,很快便泣不成声,就好像是用光了这辈子所有的力气,他趴在街道上,泪流满面。 他低声哽咽,“朝剑仙,朝剑仙,您要走,可这个世间不能没您啊!” 声音不大,因为这些话,只能让他自己知道,绝不能让朝剑仙知道。 是啊,朝剑仙已经为剑士们做得够多了,谁能忍心说出让他留下的话来? 朝剑仙,可您要走,真的要走了? 我们怎么办啊。 …… …… 洛阳城里没有了雨,但是谁都能听到那些话。 或许在楼上,或许在街角,或许在某处湖畔,总有声音传出来。 那些话汇聚成一句,就是恭送朝剑仙! 这个世间的剑士有多少,这个洛阳城里的剑士有多少? 不知道有多少。 李扶摇从椅子上站起来,就在屋檐下。 雨停了。 想来要不了多久,那位剑仙就要递出一剑,撕开天幕,然后就这样潇洒离去。 朝青秋离开之后,属于他的时代便要终结了。 到时候又将开启谁的时代呢? 都说不清楚。 李扶摇按住腰间青丝,轻声感叹道:“天地再大,对朝剑仙来说,也就是一方池塘而已。” 叶笙歌没有说话,只是扭着头,看着那副壮阔景象。 这世间,再无另外一人能够有如此大手笔了。 想到这里,叶笙歌下意识的转头去看了一眼李扶摇。 李扶摇感叹之后,缓步走到了小院里。 却在院墙上看到了那个白袍飘飘的朝青秋。 他腰间悬剑,看着就像是一尊雕像。 李扶摇没来由的想起了那座柳巷的雕像。 朝青秋看着李扶摇,轻声问道:“没有了朝青秋的人间,还有谁呢?” 叶笙歌下意识想起了另外的那位剑仙,但没有说话。 李扶摇沉默着不说话。 朝青秋看向李扶摇,微笑不语。 李扶摇泛起一丝苦笑。 朝青秋继续说道:“六千年的小年里,才出了一个朝青秋,那如今的这个大年,一定会出很多剑仙,但是谁会是最夺目的一位?”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那我想试试,朝剑仙您看行不行?” 朝青秋开怀大笑,笑声传遍洛阳城。 朝青秋为何发笑,恐怕会是很多修士要去猜测的事情。 朝青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继续说道:“当年在北海,青天君让我看看能不能传你一剑,我说你我剑道不同,不要强求,现在我还有一剑,要传给世间剑士,你看看能不能学。” 李扶摇对着朝青秋认真行礼,“恭送朝剑仙。” 声音也不大,只是小院里三个人能听见而已。 朝青秋点点头,腰间古道被他缓缓拔出鞘。 动作很慢。 因为这一剑,会是他这数百年里,出过最认真的一剑。 …… …… 朝青秋这辈子共有两次出剑斩天幕,但两次的目的都不是真要斩开天幕,离开人间。 第一次他在青天城斩开天幕,是因为想看看天外是个什么光景。 第二次在白鱼镇出剑斩天幕,则是为了让那些圣人们知道,他朝青秋想离开人间,那便能离开人间,你们这些不想死,也没办法离开人间的沧海,都要靠我朝青秋! 这位剑仙很早便告诉过这个世间,有我朝青秋在,有我朝青秋的剑在,这个世间就什么都有可能。 我要做的事情,以前我便能做到,但只是时机不到而已,现在我要去那件事了,所有人都只能看着。 朝青秋一直都是个异类,他与众不同不在于他天生便如此强大,而是在于他每日都比昨日更强大,如此便可想而知,当年便已经能出剑斩开天幕的朝青秋,在如今剑道境界强大到了何种境地! 他走了数百年,便走到了人间最高处,那是真正的最高处,不是说他比其他的沧海修士要高,而是说这位剑仙走到的是人间所能容的最高处。 既然走到最高处了,那还能做些什么呢? 既然无法继续向前,那便离开好了。 那便离开好了。 如此随意。 只能是朝青秋。 朝青秋终于出剑! 这是整个世间最强的一剑,甚至这一剑,在人间有了剑士开始,有了剑开始,这一剑都能排进前三。 他朝青秋,这位六 千年里的最强者。 出剑了! 这一剑轻描淡写,看着好像是朝青秋拔剑出鞘,就是朝着天幕递出一剑,然后便收剑入鞘,但实际上在那一瞬之间,朝青秋这一剑,就有了数不清的剑意在其中。 李扶摇痴痴看着这一剑。 初时这一剑并不觉得有什么威势。 直到某一刻,有一片落叶从小院外飘落到小院中,那片落叶被风吹动,落到了小院里。 仅仅一瞬间,那片落叶便成了齑粉。 叶笙歌微微张口,很有些惊讶,这才后知后觉,原来这小院里都是剑气。 那是世间最锋利的剑气。 朝青秋微微一笑。 踏天而上。 整个人出现在洛阳城里所有修士的视线中。 无数修士都崩紧心弦。 等着朝青秋出剑。 可就在这个时候,从李扶摇身处的那座小院开始,有剑气渐渐的蔓延开来,从小院开始,蔓延到整个街道,从整个街道,蔓延到半座城。 然后是整座城。 可这不算完。 剑气竟然开始从洛阳城里蔓延出去。 那些锋利的剑气,搅碎了所有飘荡在空中的东西。 落叶,以及别的什么…… 这一剑是朝着天幕递出去的,但是却没有立即朝着天幕而去,反倒是剑气四散开来,竟然是有蔓延到整个世间的趋势。 这一剑何其强大。 忽然,洛阳城有剑鸣声起。 洛阳城里有多少剑士,这个洛阳城里便有多少剑在颤鸣。 那些剑在对那个人表达臣服,表示倾慕。 剑鸣声此起彼伏! 也随着那道剑气蔓延开去。 以洛阳城为圆心,朝青秋的那一剑向四周而去,很快便来到了一片深山老林之间,在那深山之中,有一座石洞,洞里有个盘坐的老人。 他膝盖上有柄剑。 当剑气从洞口出现的时候,这个老人就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那道剑气之后,眼里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是……一位剑仙?!” 朝青秋成为剑仙已经是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这个老人却是一点都不知道,可想他在这石洞里闭关了多少年。 他看着那道剑气蔓延过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其中,而且势头不减,继续向前而去,便很不解的说道:“你要做什么呢?”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这道剑气也不可能对他说些什么话,他只能看着剑气蔓延开去。 剑士一脉,一直都有一剑,剑气能够纵横多少万里来衡量一位剑仙的战力高低的说法,可到了六千年前,一直被说成是世间剑道第一人的柳巷,一剑也至多九万里而已。 朝青秋这一剑,只怕是远不止九万里了。 若真以剑气长短来算,朝青秋无疑已经要比柳巷强太多了。 没有人知道朝青秋这一剑要做什么。 但是老人却是听见自己的那柄佩剑开始颤鸣。 它竟然也在对这道剑气,或者说是对放出这道剑气的那个人表示臣服。 老人本来自己已经是一个登楼境,佩剑也不是凡品,即便是一位剑仙站在他身前,他即便不敌,倒也是敢刺上一剑的,不会有拔不出剑的事情,更不可能有自己的佩剑会表示臣服的事情出现。 “你究竟要做些什么?” 那老人的白眉在剑气里飞扬,他眉头皱的很深,他很是不能理解,这位剑仙到底要做什么。 想着这事,老人走出石洞,要去看看那位剑仙,可是才踏出石洞,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他本来是在深山老林中潜修,本该是一片山林,但谁知道,此刻走到石洞口的时候,眼前却是一片悬崖。 他就站在绝壁之上。 那道绝壁绝不是天然形成的。 绝对是有人拿剑削出来的。 这毫无疑问是那位剑仙做的事情。 可是那位剑仙这个时候在什么地方? 难道光凭一道剑气,便将这里削成一片绝壁? …… …… 剑气临北海! 那道剑气从山河而来,很快便到了北海。 北海的那间茶舍里,魏晋正趴在柜台后打盹,茶舍里有几个北海本地的百姓正在喝着茶,他们不过是普通的百姓,自然感受不到这里的剑气。 但是魏晋仅是瞬间便瞪大了眼睛。 他低头喃喃道:“朝青秋?!” 然后下一刻,魏晋便到了后院,那颗树下站定,一身磅礴剑气瞬间奔涌而出,让底下的那柄剑不能发出半点声音。 可是片刻之后,还是有剑鸣声从地底传了出来。 魏晋无力的跌坐在地下,看着天幕,喃喃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 …… 那道剑气从洛阳城开始蔓延出去,看着架势就是要蔓延到整个世间,要是有人从云端往下看的话,绝对会看到一道淡青色渐渐覆盖整座山河,乃至整个世间的局面。 只是在云端的人,却没有几个。 有的那几个,都是圣人。 杜圣和宁圣此刻在洛阳城的云海里和叶长亭对峙,自然也能看到这幅景象。 可也还有另外的圣人赶来。 在云端某处,金光出现,有位老道士抱着一柄拂尘出现在这里,他看着很是苍老,但是一身气势,却是如同沧海般广阔。 道门六位圣人之中,叶圣的境界修为最高,也是说话最管用的那位,这位刘圣却是年纪最大的那位圣人,他已经老的不成样子,在往日里,这位圣人从来没有从云端离开过,直到之前某次,他来过一次人间。 但也很短暂,这位圣人很老了,想要多活些日子,那便需要少生事,只有少生事,才能尽可能的多活些时日。 他站在云端,看着那道剑气从洛阳城而出,逐渐蔓延到整个世间,便叹了口气。 在远处还有另外一位圣人,他的身侧有一道符箓飘在半空,他看着这幅景象,平静说道:“朝青秋这斩天一剑,却先在人间游走,也说得上用心良苦了。” 朝青秋说最后一剑要让整个世间的剑士看看,所以他这一剑,便从洛阳城开始,蔓延到了整个世间。 那些剑气哪里只是剑气而已,那些剑气里包含着的是他朝青秋这一辈子的剑道真意。 这些剑道真意,别说到底看到了多少,即便是凤毛麟角,都是一笔不可多得的财富。 这毕竟是剑仙的一剑。 刘圣缓慢的直起身子,看着那道剑气,然后才缓慢说道:“这一剑才起了个势,便有如此威势,等到了真要离开人间的时候,该是何种壮阔风景?” 陈圣平静道:“这一剑的威势不知道如何,但是我知道你肯定会很高兴。” 朝青秋一剑斩开天幕,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盛事,但是最愿意见到这一幕的,还是那些垂垂老矣,快要离开世间的圣人们。 比如眼前这位。 朝青秋斩开天幕,他们若是胆量足够,便可以跟着朝青秋一起离开人间。 要知道,不止是六千年里,而是整个有修士开始,便没有任何一个修士离开人间是用一剑斩开天幕作为离开方式的。 古籍里记载的那些沧海修士,境界到了沧海的临界点,便自然会经历劫难,从而离开。 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朝青秋这里,这位剑仙便要选择如此决绝的办法,而且最主要的是,即便他选择这么决绝的办法,也都没有人会质疑他斩不开天幕。 毕竟前面两次,已经证明了,朝青秋要斩开天幕,不难。 陈圣漠然道:“你若是离开了,局势有变化。” 刘圣悠悠道:“这个世间,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要死了。” 是的,这个世间要死的人很多,但是最令人瞩目的,还是那几个人而已。 道门圣人里,刘圣的寿数到了最后,很可能会死去。 儒教里面,那位有只秃笔的常圣,也要死了。 这位圣人在看到人间的那道剑气之时,便走下了云端。 没有要多久,这位常圣便来到了一座小城的学堂外。 那只笔在他怀中,他站在学堂的窗外,看着学堂里的景象。 有个教书先生正在教孩子们念一篇文章。 里面有好些精彩句子。 常圣站在窗外,安安静静的听着,平静无言。 那篇文章是他数百年前写的,流传到世间之后,已经被很多修士奉为圭臬,里面很多精彩句子都广为流传,但其实那些句子,常圣都不喜欢。 他最喜欢的其实还是最后那句,“生死如常。” 那是他最喜欢的一句,却不是最好的一句。 因为写出这句话的他,也不能做到生死如常四个字。 他如何能够淡然的看待生死? 做不到的。 他相信这个世间也没有人能做到。 叹了口气。 常圣要转身而走。 传来了声音,“先生留步。” 是那个教书先生走了出来。 常圣停下脚步,看着他,想听他之后说些什么。 常圣一身读书人打扮。 那个读书人朝着常圣拱手,问道:“先生如此打扮,想来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在下这些日子一直有个疑难未解,不知道是否可以和先生探讨一二?” 常圣想了想,觉得有些意思,于是便伸手说道:“拿来。” 他没有说可以,也没有问是什么。 他就只说了一个拿来。 说了这个,也就够了。 他能够成为这个世间的圣人之一,真不是因为修为足够了而已,他写得出那么些好文章,自然也不是因为外人捧他而已。 那教书先生一怔,倒也没有觉得这面前的读书人太过自负,只是很快便拿出一本儒家典籍,放到常圣手上, 常圣看了一眼,便觉得有些无趣。 那本书正是他当年尚未踏足沧海之前所写。 距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千多年。 那教书先生看着常圣这个样子,小心翼翼的问道:“先生可是有问题?” 常圣平静摇头,便开始说起这本他当年撰写的典籍,一字一句,都是精要。 他并未问那教书先生到底是哪里不会,只是把整本书都讲了一遍,时间也很短,不过半个时辰而已。 教书先生听得如痴如醉,最后在常圣闭嘴之后,由衷赞叹道:“先生大才!” 常圣没有说话。 把书放回到教书先生手里,教书先生又问道:“敢问先生大名?像是先生这般的人物,一定会是我延陵的大儒才是。” 常圣本不愿多说,但是想了想,却还是吐出了三个字,“常行言。” 那教书先生先是一怔,就要张开喊一声常先生,但片刻之后恍然大悟,看着常 圣说不出话来。 常圣神情平静到了极点。 那教书先生当即跪倒,没有半点犹豫。 他整个人的表情都很激动。 他是读书人,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真的能够在这里碰见圣贤。 这是人生第一次。 或许会是最好一次。 而且这位圣人还亲口给他讲了半个时辰的东西。 这是何等的荣幸! 他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晚辈读书人张跃,见过常圣人!” 常圣没有说话。 像是这样的读书人,他要是愿意,他每时每刻都能遇见。 只是遇见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看了人间一眼,眼里满是眷念。 朝青秋对人间已倦。 但是他还是愿意一直都待在人间。 这或许便是他和朝青秋的不同之处。 只是他也得离开了。 朝青秋是因为倦了,所以要走,他则是因为不走,便要死了。 这是他唯一有可能离开人间的办法。 也是唯一能够不死的办法。 他笑了笑。 生死如常。 到底都不如常。 …… …… 当那些剑气已经蔓延到整个人间的时候。 不知道有多少剑士都已经知道了是那位剑仙要做些什么了。 但要做些什么呢。 谁都不是那位剑仙,谁都不清楚的。 洛阳城里。 朝青秋已经悬停半空,就在那雨幕下面,他仰头看着天幕,知道那一剑已经到了他想要的地方,他笑了笑,然后继续往云端之上而去。 穿过雨幕。 这云端之上是一副极其怪异的景象。 磅礴大雨,就在云端之上往天幕而去。 朝青秋一直往天幕而行,最后停在了某处云海。 看了一眼,回到了云端上。 叶长亭盘坐在云海里,看着朝青秋落到身旁,平静开口问道:“这个时刻了,又舍不得了?” 朝青秋笑道:“倒也不是,只是那一剑还有些时间,我还想与你说些废话罢了。” 叶长亭摇头道:“你不愿意等我百年,我也不愿意和你说废话。” 朝青秋貌似惊讶的问道:“你真能在这里待上百年?” 叶长亭干脆直接的回答道:“若是我寻到那人,我自然就要离去。” 那不是百年或者不百年的事情。 叶长亭要不要离去,全然在于他什么时候能够找到那人。 要是找到了,他自然就会离去。 朝青秋问道:“那你可有眉目?” 叶长亭说道:“反正那人不像是吴山河。” 朝青秋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反倒是说道:“趁着还有些时间,你倒是给我说说,你的那个世道,到底如何。” 叶长亭看了朝青秋一眼,难得有了些笑意,“想听?” 朝青秋点点头。 叶长亭认真想了些时间,然后说道:“那个世道里,再无沧海。” 朝青秋皱眉道:“那你算什么?” 叶长亭没有搭理朝青秋,继续说道:“剑士的处境比现在好很多,几乎每隔一些年,便会出现一位世间无敌的剑士。” 朝青秋这次听明白了,“你是其中之一?” 叶长亭没有说话,反倒是说道:“要是你身处那个世道,也不会觉得开心的,只是你的担子没了而已。” 朝青秋问道:“为何不开心?” “仍旧是世间无敌,仍旧是无人相抗,你会很开心?” 朝青秋笑了笑,倒是摇了摇头。 要是那样,也挺无趣的。 朝青秋说道:“所以最好的世道,还是六千年前,即便柳巷一枝独秀,但也不能遮挡其他人的光彩。” 叶长亭说道:“我们都身处在那么一个不太完美的时代。” 朝青秋若有所思。 这一次沉默很久,都没有再继续说话。 叶长亭说道:“我们还有一场比剑没有完成,你走之后,便再无机会,所以我想向你问一剑。” 朝青秋现在所处的是一个微妙的时间,谁也不着调斩开天幕之后,朝青秋要遇到什么,要是此刻比剑,让他受伤了,只怕对之后的朝青秋不太好。 朝青秋却没有任何犹豫,说了声好。 叶长亭没有起身,只是淡然道:“看剑。” 说着话,朝青秋伸出了两根手指,朝着远处的杜圣。 磅礴剑气瞬间离开手指,将那位圣人轰飞。 杜圣那面乾坤八卦镜挡在身前,却没有能阻止这道剑气! 数百丈之后,那位圣人才骇然的止住往后退的势头。 朝青秋心有灵犀,对着另外的那位宁圣也是一指伸出。 同样的剑气从指尖迸发出来,很快便将宁圣也轰飞。 只是这一位,足足倒退千丈之后才停了下来。 这比剑以两位修为境界相差不远的圣人倒飞出去的程度作为参照标准,最后还是朝青秋胜了。 朝青秋看着叶长亭,嘴角有些笑意。 叶长亭默然无语。 朝青秋说道:“差不多了。” 叶长亭说道:“直到现在,你都没有告诉我你到底要如何离开人间。” 朝青秋摇摇头,平静说道:“因为我也不知道。” 叶长亭看了他一眼,默然无语。 朝青秋深吸一口气,离开这里。 这位剑仙走到云端,对着腰间那柄剑说了句话。 然后那些本已经蔓延到整个人间的剑气就瞬间从四散的人间聚拢,就好像一张大网,被人铺开之后,瞬间又收了回来。 剑气重聚洛阳城。 很快便变成了一条线。 那道剑气变成一条线之后,瞬间便从洛阳城冲天而起。 气冲斗牛。 云海瞬间翻腾! 无数人都看着那道剑气冲着天幕而去。 原来这就是一剑。 无数人仰头。 看着那道淡青色的剑气直冲云霄。 再片刻。 剑气便到了天幕之前。 朝青秋看着剑气。 于是那一剑便和天幕相撞。 没有任何停顿。 那一剑便已经撕开了天幕! 这么容易? 这只怕是无数修士心中的想法。 朝青秋的剑道修为是高,但没有人想过竟然有这么高。 这道天幕,竟然如此轻易便撕开了。 天幕之后,是些绚烂光彩。 看着比之前要更好看许多。 朝青秋仰头一看。 停顿片刻,这位剑仙便升空而去。 这是他第一次要去到天外。 之前都是用剑斩开,御使飞剑在天外。 朝青秋在众人视线里,走进天幕,去到天外。 此起彼伏响起很多声音。 但更多的还是赞叹。 这位剑仙,如何不值得赞叹。 他毕竟是世间第一个用这种方式离开人间的人。 那道剑气未散。 天幕仍旧有一个口子。 云端上的圣人都在看着。 但没有人有动作。 天幕已经被斩开。 这正是离开人间的好机会。 但不管是这圣人们,还是大妖们,都没有人出现在天幕之前。 这是一条未知的路,所以谁都不敢轻易去做些什么。 叶圣和周夫子并肩而立在云海某处,看着那道被撕开的天幕,都很有感慨。 叶圣问道:“天外有什么?” 周夫子说道:“我也不知道天外有什么。” 他们虽然都是这个世间最了不起的圣人,但是却没有去过天外,也不知道天外到底有些什么。 这种事情,只有朝青秋可以知道。 因为他已经去了。 叶圣说道:“要是天外真有些什么不可知的东西,朝青秋能应付吗?” 周夫子说道:“天幕之外,应当还有一段路,那段路之后,便是真正的长生之处,当年的那些前辈,应当也是如此。” “朝青秋的境界本来已经不低,为何他不走前人的路?” 周夫子笑道:“那你问朝青秋去。” 叶圣摇头道:“我们见不到他了。” 是的,朝青秋自从今日离开人间开始,便再不会有人能见到他了。 这位人间的传奇,便真的要结束在人间的日子了。 真的都是过往了。 …… …… 青天君来了洛阳城,不是一个人。 他站在街头,看着朝青秋的身影渐渐消失,忽然就叹了口气。 这个世间,他的朋友不多,朝青秋算一个,可能也是唯一的一个。 只是这个朋友,从今以后都要看不到了。 在他身侧,是个老人,那老人很老,身上长着很多斑点,看起来很是吓人。 他用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天幕,然后对青天君说道:“妖土日后,还须你多费心,你什么时候才能改了你的性子?” 那老人很是无奈,但多是淡然。 都要离开人间的人了。 哪能不淡然。 青天君没说其他的话,只是平静道:“师父一路走好。” 师父?! 众人都知道青天君起于微末,但谁知道这位妖君还有一位师父。 况且妖土一直很少在意师承的。 那老人笑了笑,身体便开始发生变化。 如同枯木逢春。 一头白发开始变黑。 一脸的斑点慢慢消失。 他变得年轻。 没有了皱纹,也没有了衰老之相。 片刻之后,他就如同一个年轻人一般。 他看了青天君一眼,笑着问道:“如何,师父年轻的时候还算是长得俊俏吧?” 青天君没有说话,在他的视线里,只有两道金光出现在云端。 那想来也是两位要离开人间的圣人。 青天君有些感叹。 这离开人间,当然是这么多人都想做的事情。 可真的胆敢尝试的,还是那些命不久矣的圣人而已。 天幕尚未闭合,所以这是他们离开人间的好时机。 青天君还没有说出些什么。 忽然之间,天幕那个口子里,竟然出现了一道剑光! 一道带着毁天灭地气息的绝世剑光! PS:在码字的时候,正好地震了,我是距离当年汶川地震之后,又一次清楚的感受到了地震的感觉,我的电脑屏幕和椅子都在摇晃,不过还好,祝愿你们一切都好。 正文 第五百五十五章 人间好时节,死便死了 那道绝世剑光从天幕外来到天幕中,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 从天幕的那道口子里,重归人间。 落到了那两道金光上。 那两道金光,就是两位圣人! 那道剑光竟然能够对上两位圣人! 这一下谁都知道那道剑光是谁的剑了。 洛阳城里有无数人都在惊呼,世间有无数修士都在惊呼,朝青秋功参造化,境界高妙,早已经证明是世间第一等的剑仙,一剑甚至可以斩开天幕,本就是人间最得意之人,可是今朝不是要一剑斩开天幕,然后离开人间,成为这六千年里唯一一位飞升的修士吗? 可为什么去而复返,又回到了人间不说,还不管不顾的对着两位圣人出手,要知道,这是六千年来最大的一场盛世。 一定会有许多圣人都到场的。 谁都想从朝青秋离开人间这件事里看到些什么,你朝青秋现在对着两位圣人出剑,就摆明了要对三教进行挑衅,在举世皆在关注的现在,难不成圣人们真会不管不顾? 倘若你朝青秋并不害怕,那就是自信到一人可以面对三教十数位圣人而不败? 想到这一层的人都感到匪夷所思,就算是那些远古的无上修士,也不敢这样吧? 可不管怎么说,那一道剑光,还是来了。 朝青秋的剑光落到了两位圣人身上,磅礴剑气带起的毁灭气息,硬生生把两道金光击飞数千丈,已经很衰老的刘圣露出真容,一脸骇然的看着那天幕。 另外一位常圣,面色潮红,终究是没有忍住,一大口鲜血吐出,就好像喷出了一道金光,然后染了云海,常圣握住那只秃笔,眼里忌惮之色渐浓。 “朝青秋?!” 朝青秋尚未露面,但是第二道剑光从天幕外又落回到了人间。 云海被这一道剑光搅得支离破碎,看着都令人十分害怕,在远处的杜圣和宁圣对视一眼,各自看出对方眼里的惊骇,朝青秋要走,这是他们都知道的,这些年来,他们一直都在盼望着这位剑仙离开人间,这好不容易盼到了这一日,他们自然没有想过要做些什么,可依着现在来看,这位剑仙要走不假,但是要在走之前,先斩两位圣人? 可为何是先斩的那两位垂垂老矣,也要随同他一道离开人间的圣人,这怎么看来都没有什么道理。 当第一道剑光落下来的时候,他们还能观望,但是当第二道剑光同样是朝着刘圣和常圣而去的时候,宁圣和杜圣觉得这不能在袖手旁观了,谁知道这朝青秋斩杀了两位圣人之后会不会收手,会不会继续出剑,斩向他们这些圣人。 杜圣手中的乾坤八卦镜金光大作,他高坐在黄鹤上,就要疾驰而去,宁圣的一点朱砂映照天际,让洛阳城关注着天上大战的修士们都一阵晕眩。 “这是杜圣?!” 看到那乾坤八卦镜的金光,总算是有人想起那位杜圣了。 另外一人则是看着那朱砂映照的天际大声喊道:“宁圣来了!” 在这两声喊出来之后,所有修士都有些激动,这要是两位圣人都出手了,朝青秋那道剑光要对上四位圣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剑士们看着这幅景象,只觉得体内鲜血沸腾不已,原来朝剑仙从来都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即便要离开这个人间,也要为他们把道路都铺平。 一时间,很多剑士都已经热泪盈眶! 就在谁都觉得这两位圣人应该出手拦下那道剑光的时候,云海里蓦然生出一道绝世剑意。 那道剑意在云海生出,让整个洛阳城都看的清楚。 无数人惊愕,无数人失神。 无数人觉得不可思议! 有剑士高声笑道:“我剑士一脉,亦不止一位剑仙而已!” 是的,剑士一脉怎么只能有一位朝青秋而已,要是如此,他也不会离开人间了。 在宁圣和杜圣联手出手的同时,叶长亭的剑出鞘了。 这位也是一位剑仙。 而且之前和朝青秋比剑的时候,他虽然还是不如朝青秋,但并未比朝青秋差太多。 之前两人比剑,可就是拿杜圣和宁圣作为的靶子。 这两位圣人很清楚,任由自己两人其中一人出手,都不会是眼前这个男人的敌手。 所以两人对视一眼,联手攻向了叶长亭。 朝青秋的那道剑光,代表着整个世间剑道的最高水准,可叶长亭的剑,也不会差太多。 他看了一眼至今还悬停在云海上的那些磅礴大雨。 然后生出了无数剑气,一丝一缕落到雨中。 仅仅片刻,那些雨水便逐渐合拢,成了一柄参天巨剑! 那柄巨剑长约千丈,剑柄对着天幕,剑尖就对着两位圣人。 这幅景象,当真是不比之前大雨悬停云海之上要来得差,无数修士仰头而观,看着这柄参天巨剑,更是不断惊呼! 原来这个世间的剑仙,都不是好惹的! 叶长亭伸手抹过陌上草的剑身,微微一顿,无数剑意汇入那柄巨剑当中,这位剑仙,当初就想在雾山里斩杀那位大妖,只是被朝青秋的一剑给拦了下来,后来再想出剑,也不愿意在朝青秋之后再杀人了。 胡萧没有死在他的剑下,叶长亭并不在意,在他来看,杀一位大妖也好,还是杀一位圣人也好,没有差别。 反正都是沧海,反正都是杀! 叶长亭想起之前他和朝青秋的比剑。 和现在比起来,当时怎么能说得上比剑二字? 现在才是比剑。 这比的就是谁能在云端杀上那么一两个圣人。 叶长亭从来不担心会不会死在这方天地。 他是个剑士,遇见强大的敌手,出剑便可,想太多终究无用。 那柄参天巨剑就在叶长亭的身侧,剑气带动的风吹拂着叶长亭的衣衫,这位剑仙冷漠问道:“谁先死?” 声音传遍云海,传到了整个人间! 朝青秋从登天,到一剑斩开天幕,以及最后的绝世剑光,都不曾怎么说话,可是这位剑仙看起来要比朝青秋更为嚣张,张口就问这两位圣人谁先死? 如此嚣张,是因为自信? 没有人想得多叶长亭的想法,只是剑士们看着那一道参天巨剑,有很多都流下了泪水,那位在湖畔磕头的老剑士吴叶今日已经是第三次泪流满面了。 第一次是朝青秋弄出那骇然景象的时候,第二次便是朝青秋的绝世剑光出现在人间的时候,至于现在这最后一次,自然是看到了叶长亭的剑仙风采。 这位剑仙,杀伐果断,也是一尊杀神! 吴叶在湖畔不停的磕头,然后声嘶力竭的喊道:“天佑我剑士一脉,两位剑仙,佑我剑道万古长青!” 他这一辈子的力气,仿佛都用在今日了。 湖畔只是并无修士,不然看着他这个样子,肯定会感叹颇多。 人间剑士,各有千秋! …… …… 朝青秋的绝世剑光没了杜圣和宁圣的阻拦,眼看着便要落到两位圣人身前,这个时候,天外飞来了一张符箓! “鬼画符?!” “这是陈圣!” 谁都没有想过,就在他们以为剑光快要落到那两位圣人头上的时候,天外竟然飞来一张符箓,那位手持鬼画符的陈圣也出手了! 要知道,这位以符箓大道入沧海的圣人,一张鬼画符,在整个修行世界里的名声一直都不低! 这样一来,道门六位圣人,今日便到了四位! 除去那位手持镇妖碗的叶圣,和那位手里有一张山河万里图的赵圣之外,都来了! 可今日大事,佛土若说是还秉承着一直不管山河之事的传统,并未来到山河,也还说得清楚,但是儒教怎么就来了一位垂垂老矣的常圣? 要知道儒教四位圣人,其余三位里,至少有两位,都还活着,至于最后一位,是否早已经亡故,实在是不好说。 本来那位也有很多年不曾在世间显圣了。 鬼画符从天外而来,拦在那道剑光之前,暂时挡住了那道剑光,可是这并未结束,要是朝青秋是那么容易便死的,那么他还能叫做朝青秋? 显然没有道理。 在那道剑光消散之前,天幕外,又出现了三道剑光,这一次,一道剑光,便是对应一位圣人。 常圣! 刘圣! 陈圣! 一个都跑不了! 朝青秋的气魄便是如此之大,同时出剑斩杀三位圣人,这就是他要做的事情! 陈圣皱眉后撤,那张鬼画符毫无疑问的退到了自己身前,面对着那道足以能够把一位沧海斩杀的剑光,即便是他这位圣人,都不敢托大。 朝青秋这位六千年来的世间第一人,便是如此之强,谁敢小视? 没有人敢! 刘圣和常圣面露苦色,尤其是刘圣,这位垂垂老矣的圣人,今日是他最后的机会,可是却生生被朝青秋阻断,错过了今日,他再没有长生的可能,这个时候,他看着朝青秋的眼神,便满是憎恶,我与你一同离开人间,于人间来说,就和我死了有什么差别,你朝青秋何苦如此?非要赶尽杀绝! 刘圣想到这里,整个人的气势瞬间提升,既然你朝青秋不让我活,那我也不让你走! 刘圣怀里的那拂尘蓦然变大,无数丝线出现在云端,刘圣神色冷漠,看着知道剑光,冷笑不已。 朝青秋,要死一起死! 常圣的那只秃笔一样是光芒大作,就要拦下那道剑光。 在很远的地方,叶圣和周夫子并肩而立,这两位真正的一教领袖看着那副场景,叶圣苦笑道:“朝青秋这到底是要铁了心杀人,还是说要顺手杀上几位沧海?” 周夫子看着那天幕上的口子,喟然叹道:“朝青秋这般行事,就没有考虑过后果吗,要是不能斩杀几位圣人,他这么做,便把剑士一脉要逼上绝境。” 叶圣笑了笑,然后说道:“朝青秋有些小看咱们了,随手几剑,可斩不了我们。” 说着话,叶圣便开始朝着天幕走去。 他不是打算要出手,他是很清楚,朝青秋真要铁了心杀人,就一定要从天外回来,要不然就这几道剑光,最多也只能将那几位圣人重伤而已,要想就这样斩杀一位圣人,很是异想天开。 周夫子腰间别着儒教天书,看着那位常圣,微微皱眉。 儒教比不得道门家大业大,总共四位圣人,已经有一位圣人多年不见踪迹,剩下的三位圣人,他一个,张无墨一个,还有就是这位常行言。 这三位圣 人,张无墨算是和朝青秋有些私交的,不得最危急的关头,他是绝不会出手的。 至于他,要想拦住朝青秋,便要想着之后的后果。 朝青秋的确在这么多圣人面前没有取胜的可能。 但他拼着一条性命不要,杀上那么几个圣人,不是没有可能! 他要是真的铁了心,今日或许就会是在六千年前之后,又是会被人记住很多年的一天。 众圣陨落? 周夫子叹了口气。 还是密切关注着那边,要是等会朝青秋真要杀人,他也要出手才行。 至少得保证常行言活下来。 云端之上,数位圣人出手大战,把云海染出了一副壮阔景象。 身在这片云海之下的修士们,除去感叹之外,便什么也不能做了。 青天君站在长街上,依着他的目力,自然能看出朝青秋的那些剑光,一直都处于上风。 他身侧那个已经恢复巅峰的大妖看着天幕,神色复杂,今日是刘圣和常圣最后的机会,自然也是他的最后机会。 他们都想着借朝青秋离开人间的当口,一同离开人间。 但是朝青秋似乎不愿意。 这个世间,朝青秋不愿意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够强迫他。 这位大妖叹了口气道:“若是朝青秋不愿意让我离开人间,那我只能和他打一场了。” 青天君转头看了一眼自己似乎,有些不太理解。 那位大妖笑道:“这天底下的沧海修士,谁不愿意和朝青秋打一场?之前都是怕死,可现在都要死了,反正都要死,那打一场无妨的。那两位人族圣人肯定是恨死朝青秋了,我倒是没有那么怨恨他,他不让我离开人间,这固然遗憾,但也并非不可接受。离开人间也好,和他打一场也好,都算是个不错的归宿。” 青天君看着自己的师父,想要说些什么,可沉默了一会儿,也只是摇了摇头。 自己这位师父,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光了,自己要是还拦下他,真的便有些不太好了。 那位大妖转头看了青天君一眼,平静问道:“你觉得朝青秋真要杀人,能够杀几个圣人?” 青天君苦笑道:“要是他打定主意不想离开人间,而是留下来杀人,我觉得会死不少人。” 那位大妖一直没有和朝青秋交过手,听着这种话,有些意外的问道:“朝青秋真有这么强?” 青天君没有说话,六千年来的第一强者,自然便有这么强。 朝青秋,用任何形容词来说他强,都不夸张。 …… …… 三道剑光,分别对上三位圣人,这无疑是朝青秋强大自信的体现。 除去陈圣之外的两位圣人,都有些伤势,在面对这一剑的时候,很是凝重。 已经将那拂尘放大数倍的老圣人刘圣遇上那道剑光,仅仅是片刻而已,那拂尘便被剑光所破,那道剑光一直不停,很快便让那位圣人倒飞出去,重重的摔在云端之上,大口吐血,而另外一边的常圣也是如此。 除去陈圣只是倒退数百丈之外,其余两位圣人,都在这一道剑光下吃了大亏。 朝青秋的剑当真就如此不可扛? 叶圣看着天幕,手中那个镇妖碗被他祭出,在天上显现出来,修士们看到这个碗,这一次是真的疯狂了。 要是说之前的那些个圣人出手,便让他们感到无比的震撼,那么现在叶圣出手,便让他们真的疯狂了。 这位圣人的境界高深,又是道门领袖,他一出面,便相当于道门表达了态度。 只是很快人们都开始担心这位圣人是否是那位剑仙的敌手。 要知道当年朝青秋剑开天幕的时候,就是叶圣和周夫子两个人出现在云海和他一战的。 高楼上有修士高声说道:“云端可不止一位圣人,怎能容许朝青秋逞凶?” 这位修士是道门修士,境界高深,他一说话,身旁的那些修士都没有敢搭话,但很快便有人讥笑道:“这多位圣人联手,还有脸开口?” 众人寻声看去,原来是一个剑士在远处站着,对上这位道门修士,全然没有任何畏惧之意。 那位道门修士冷笑道:“你想死?” 那位剑士洒然道:“可以试一试。” 这里剑拔弩张,似乎很快便要开始爆发冲突。 在远处的高楼上,苏夜林红烛和梁亦并肩而立,这三位登楼修士看着云海里,没有多说什么。 这是云端的大战,是圣人们的战场,他们这些人间修士,只能暂时等着,没有插手的可能。 苏夜微微一笑,平淡笑道:“凡我儒教修士,不可生事。” 声音不大,但足以传遍整个洛阳城。 有儒教修士惊骇出声,“掌教大人!” 苏夜即便对学宫的掌控力没有那么强,但怎么说也是学宫掌教,天底下的儒教修士能有多大的可能能够见圣人一面? 见不到圣人,这位学宫掌教才是他们一直以来的信仰和倾慕的对象。 这位掌教大人亲自发话,谁还能无视? 梁亦微微摇头,随即出声,“我道门弟子,亦不可乱来。” 同样传遍洛阳城。 这两位云端之下最有权势的大人物开口,这人间修士没有几个人胆敢违背意志的,因此要不了多久,他们便都闭上了嘴巴。 也没有说话了。 说完话的两位共同看上天幕处,直到这个时候,朝青秋都还没有显露身形,只是几道剑光而已,便没有下文了吗? 林红烛笑道:“我隐约觉得,等会儿一定会发生件大事。” 苏夜微笑不语,这天上不管发生什么,都不是他们能够改变的。 要发生就发生吧。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梁亦也没有说话。 …… …… 三道剑光再度消散,两位圣人重伤,陈圣站到了叶圣身后。 周夫子在远处出现。 他们表明态度,不让朝青秋胡闹了。 不管怎么来看,即便有叶长亭替朝青秋拦下两位圣人,但是这里还有足足五位圣人,朝青秋要是看得清局势,就该自己离去才是。 所有人都在关注着天幕那边的事情,没有人知道朝青秋原本所在的那个小院里,走出一个青袍男人,那青袍男人走出小院之前,看了一眼那个还依着门框哭泣的女子,并没有说什么。 想了想,这个青袍男人忽然站在小院里,朝着天幕开口问道:“朝青秋,杀不杀?” 声音很大,传遍洛阳城,传上云海。 让所有圣人都听见了,周夫子皱了眉头,叶圣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朝青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那个青袍男人却已经伴随着无数剑气一起走入了云海中。 他出现在云海里,没有任何犹豫,便是对着叶圣出了一剑。 这位剑仙,第一剑,便是找的那位道门的最强者。 叶圣一惊,感受到这磅礴剑气,当即便脸色苍白。 这世间有一位朝青秋,谁都知道。 后来多了一位叶长亭,他们也知道,但是这又是哪里来的另外一位剑仙? 这是谁?! 恐怕不止是云端圣人们的疑问,只怕还是无数修士们的疑问。 天地之间充斥着快活的笑声。 有笑声夹杂着哭声。 今天给世间的惊喜已经太多了,朝青秋要离开人间,这是大事,可谁知道,他斩开天幕之后,却没有想着离开离开,反倒是要对那两位跟着来的圣人出手,这就是最开始那道剑光,然后这还不算完,凭借朝青秋一人之力,肯定是无法斩杀这么多圣人的,于是便有了叶长亭出手,那位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剑仙,在云端生出一柄参天巨剑,就拦下了两位圣人。 再接着朝青秋便继续出剑,眼看着便重伤了两位圣人,但是叶圣和周夫子便到了,要是这样也就算了,谁能想到,没有要多久,便有另外一位剑仙再度出现。 那位剑仙是谁? 恐怕所有人都在猜测。 他出现这件事,隐隐成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叶圣举起镇妖碗,但面对那人的一剑,却还是倒退不停。 周夫子飘然而至,儒教天书瞬间被他打开,他们两人当初是不敌朝青秋,但不是除去朝青秋之外的其他什么人都可以让他们忌惮的。 两位领袖般的存在出手,想来这位剑仙应当也要败退。 但没有想到,那个青袍男人却没有退后的打算,一剑逼退叶圣之后,他的另外一剑便迎上了周夫子。 磅礴剑气从他身上喷涌而出。 周夫子的儒教天书的光芒瞬间被这一剑所掩盖。 周夫子退后数百丈,站定之后皱眉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 这也是这位青袍男人这么些日子一直想知道的问题,我到底是谁? 之前他很纠结,后来和朝青秋闲谈过之后,他不再纠结,我是谁? 我就是柳巷! “我是柳巷。” 这个答案只怕要比朝青秋破开天幕更让人觉得震惊。 他是柳巷?! 柳巷那是六千年前最为耀眼的那轮明月,朝青秋当年开始展露锋芒的时候,被说成第二个柳巷,便可知柳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但是不管柳巷当年有多么耀眼,有多么光彩夺目,可毕竟是六千年前的人,是六千年前的剑仙,怎么能够出现在这个时候? 难不成柳巷的境界修为真有那么高,能让他活这么些年? 可是即便有这么一回事。 柳巷当年死在剑山的事情,可是众人皆知。 柳巷死了,这位又是谁? 叶圣忽然想起一桩辛秘,柳巷当年一分为而,为得是寻成仙之道,原本的那位柳巷死在了剑山,可另外一个则是消失在了世间。 倘若这个人就是另外一位柳巷的话,又是怎么活过六千年的? 周夫子看着柳巷,目不转睛,不管怎么说,柳巷成仙失败了也好,还是成功了也好,他能够活上这么些年,也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当然,这个前提是这位剑仙要真是柳巷才行。 若是现在三人不是对立,周夫子和叶圣甚至愿意和柳巷坐下来探讨一番。 但可惜的是,柳巷不愿意多说什么。 他对上这两人的,是剑。 朝青秋现在是这个世间最为厉害的剑仙,他的剑道就算是现在的柳巷也只能说一声不及。 但要论 剑气充沛程度,世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和柳巷比。 六千年的修行,让这位剑仙的剑气达到了一个绝对恐怖的地步。 恐怕这个世间其余所有沧海修士加起来,都及不上他。 他的剑道修为及不上朝青秋,也比不上当年的柳巷。 但是他的剑气比这两人都要充沛。 他要拦下这两位圣人,会有些吃力,但不是没有可能。 柳巷的剑气在云海肆掠,周夫子和叶圣对视一眼,都有些难受。 柳巷一剑递出,朝着天幕喊道:“朝青秋!” 他的声音很大,不仅是云端的圣人们能听见,就连洛阳城里的那些修士们也能听到。 听到柳巷这一声喊之后,无数剑士都盯着那天幕的那道口子,想着那位剑仙当真要重新回到人间吗? 这都是不确定的事情。 要是之前那些剑光没有落到人间的时候,人们不抱期望,但是现在,他们都无比盼望朝青秋回来。 片刻之后,天幕中忽然响起一道笑声。 在众人的视线中,一身白袍的朝青秋回到人间。 从天外而回。 随着他回来,那道一直支撑着这道口子的剑气彻底消散。 天幕开始缓缓闭合。 要是想要离开人间,这就是最后的机会,可是朝青秋站在哪里,谁又敢说能够安然无恙的离去。 刘圣带着怨恨的声音响了起来,“朝青秋,你这个疯子!” 朝青秋丝毫不恼,提着剑,笑着说道:“看过了人间之外的风景,觉得也无多大兴致,不如在这人间死去来的有意思。” 他说着话,一身气势却是却开始攀至巅峰。 他没有离开人间,回到人间之后,也不愿意息事宁人。 听着这种话,好像是要和这个人间来个离别? 但是离别真不是这么简单的。 朝青秋看了刘圣一眼,笑道:“你看你,像不像一条老狗啊。” 他的声音很轻,但还是让所有的人都听见了。 朝青秋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对于那位圣人的侮辱。 但即便是侮辱,刘圣也只是瞪大了眼睛而已。 因为下一刻,朝青秋的剑来了。 这一剑,被朝青秋握在手中,要比之前的那些剑都要强。 朝青秋要杀人了! 杀的是沧海修士! 几乎整个云端的圣人都知道了。 陈圣怒喝道:“朝青秋,你敢!” 朝青秋微微一笑,“如何不敢?” 陈圣的带着他的鬼画符就要拦在朝青秋身前,但是很快便畏惧那一剑而散开。 刘圣手里的拂尘光芒大作。 却是被朝青秋直接斩断。 朝青秋剑穿过云海,很快就来到了刘圣胸前。 没有任何的意外,朝青秋的剑直接就刺透了刘圣的胸膛。 刘圣脸上的表情惊恐至极。 这一剑实在是太过骇然了。 朝青秋成为世间无敌这么多年,就在北海斩杀过一位大妖,别的沧海修士还真的没有杀过,可是从现在开始,不一样了。 刘圣要死在他的剑下了。 刘圣感受到自己的生机在不断的流逝,惊骇的说不出话来。 常圣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但他很快便做了个正确的选择,他拿起秃笔,打在朝青秋身上,陈圣此时也是御使鬼画符往那边飞去。 朝青秋不死,很可能就是他们死。 朝青秋把剑从刘圣身上抽出来,剑身上还带着血。 刘圣的生机已经断绝,他化作一道金光散开,就此死去! 天地之间开始下血雨。 在洛阳城里的修士们都咽了咽口水,这真的有圣人离世了! 朝青秋胆大包天,竟然真的敢杀圣人! 可这位圣人是谁? 谁死在了朝青秋的剑下? 朝青秋剑收回来之后,没有任何犹豫,一剑便刺向了常圣。 这两位本来就寿命不多的圣人,是在场的沧海修士里,最弱的两人。 最弱,也就最先死。 朝青秋的剑这一次面对的是常圣。 陈圣微微皱眉,犹豫了片刻,那一剑便落到了常圣的胸膛上。 常圣避无可避,被这一剑刺透。 但陈圣的鬼画符也如约而至。 打在朝青秋的后背上。 朝青秋面无表情,斩杀了这一位之后,那场雨便更大了! 两剑杀了两人,就算是朝青秋也露出些疲态,他看向陈圣,毫无疑问,这就是下一个他要斩杀的圣人。 周夫子皱眉着抽离出战场,要去驰援,叶圣却始终被柳巷的剑光笼罩。 朝青秋一剑劈开儒教天书,让云海被砸出一大个窟窿。 然后他大喝一声,“叶长亭!” 叶长亭心领神会,他之前的那柄参天巨剑变得更大,直接刺向杜圣,再不管宁圣。 宁圣目呲欲裂,一点朱砂就要落到叶长亭身上,但很快有一剑便飘然而至。 朝青秋竟然是舍弃了周夫子和陈圣,来到了宁圣身前! 陈圣不会放过这个天大的机会,再次御使鬼画符打了上去,这是朝青秋第三次被这个东西打中,但他也没有理会。 他今天要做的事情,是杀人,是杀足够多的人,其余的事情,他都可以不管。 杜圣被叶长亭的巨剑刺中,慌忙倒退,周夫子御使儒教天书轰向朝青秋,叶圣脱不开身。 看起来,这两位圣人一定会死一位。 周夫子选择的是朝青秋,那么杜圣就会死。 这很明显。 但也没有那么明显,片刻之后,那柄巨剑竟然调转方向,朝着周夫子刺去,儒教天书也在那一剑的刺出的范畴里。 叶长亭丢了杜圣,替叶长亭拦下周夫子! 周夫子大怒,但对此没有丝毫办法。 叶长亭的剑落到了那点朱砂前! 朱砂。 破! 朝青秋的剑就像是撕开天幕一样撕开了那片被朱砂映照了的天际。 剑落到了宁圣的胸膛。 要是他这一剑落了下去,这会是他今日杀的第三位圣人。 眼前这个局势,看起来再也没有人能够拦下他了。 这是何等的无敌之姿。 就在这个时候,天外忽然飘来了一张山河万里图,带着磅礴气机,这一张山河万里图要拦在朝青秋和宁圣身前。 这个时候,谁都知道,是赵圣来了! 赵圣一旦出现在这里,便宣告了道门整整六位圣人,都出现了! 整个山河两教,共十位圣人,现在已经到了八位,又死了两位。 这真的是一场血战。 周夫子漠然道:“朝青秋,你如此行事,难不成不怕山河人族遭难!” 圣人离世,人族的最顶端战力受损,要是现在妖族和人族开战的话。 恐怕后果很严重! 朝青秋没有去看那张正在往这里来的山河万里图,而是笑道:“死上些圣人,不是多了两位剑仙吗?” 今日死了两位圣人,便多了两位剑仙。 两位剑仙,可要比两位圣人来到的厉害多了。 但今日的事情,真的就是死两位圣人就能收场的? 朝青秋的杀心如此之重,只怕还要杀上几位才行。 …… …… 长街上,青天君站在血雨里,这位大妖笑道:“这才是朝青秋。” 同朝青秋离开人间相比,青天君更喜欢这样的朝青秋。 这才是那个在人间数百年一直极为潇洒的剑仙。 在他身旁的那位大妖说道:“但愿朝青秋今日能多杀些人族圣人。” 妖族和人族一直都是世仇,人族圣人陨落得越多,自然形势对于妖族而言,便越好! 要是今日人族圣人死绝了,只怕当即便要有人族和妖族的大战爆发。 到时候仅存的三位剑仙,能够阻拦妖族大军? 答案很是显而易见。 不能。 青天君看着那张山河万里图,想着要是那位赵圣在远处出手的话,朝青秋只怕杀不了那位宁圣。只是现在,他要是出手替朝青秋拦下那张山河万里图,似乎就坐实了朝青秋勾结妖族的事情。 之前众人都知道朝青秋和他的关系是一回事,现在出手,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位大妖笑道:“朝青秋在这么多圣人当中,活不了的,只是他能杀多少圣人,才该是我们关心的问题。” 到了这种两族存亡的重要时刻,什么情谊,都变得不重要了。 那张山河万里图到了朝青秋的身前,那位赵圣,已经站在了远处。 朝青秋的帮手只有两位剑仙,一位拦下周夫子,一位拦下叶圣,已经没有人能够帮他了。 这就是说,接下来朝青秋要面对赵圣陈圣乃至杜圣的围剿。 以及宁圣的绝地反击。 这若是平日里,朝青秋就算是不敌,只怕也能全身而退。 但是这个时候呢? 朝青秋只怕没有了应对的办法。 他受伤了。 之前他便被陈圣的鬼画符打了三次。 即便他是朝青秋,也没有办法没有对此毫不在意。 只是没有人在朝青秋脸上看到半点畏惧的表情,他依旧很淡然,提着剑,然后笑了笑。 …… …… 血雨中,那座小院里。 好几位登楼剑士都仰着头。 他们看不到云端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能够感受到朝青秋的剑气淡了些。 周青有些忧虑。 许吏默不作声。 朝风尘面无表情。 他和朝青秋虽然已经是两个人,但联系还是有的。 他知道朝青秋此刻正是他数百年来,最虚弱的时刻。 他需要有人帮助。 但他们不行。 一位登楼,去了云端,就是死。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别的可能。 气氛很安静,谁都知道,朝青秋选择离开人间的方式,会是一个悲惨的结果了。 他去天外看了看,然后回来了。 然后。 没有然后了。 盛京一直没有怎么说话。 直到现在。 他走入血雨中,站在院子里,仰头笑道:“人间正是好时节,要死便死吧。” 正文 第五百五十六章 人间有春秋,再无朝青秋 天地之间,蓦然生出一道磅礴至极的浩瀚剑意! 今日洛阳城上空的云端早已经来了整整三位剑仙,这三位剑仙每一位都有这般浩瀚的剑意,本来要是这里再出些什么剑气剑意之类的,只会被修士们当作是那几位剑仙的手段,可等到这道剑意生出的时候,很多修士却都是看向了洛阳城里某处。 三位剑仙都在云端,这洛阳城里,即便有几位到场的登楼剑士,可那些登楼剑士能够有这般厉害的剑意? 洛阳城里不乏有些大修士,即便是之前被云端一战,圣人喋血给吸引了心神,但在这个时候,也都反应过来。 好些位修士瞬间皱眉,然后毫不犹豫的掠向那座小院。 掠向那道剑意! 这是有登楼剑士要冲破最后的枷锁,踏进沧海里! 这如何使得? 本来这里便有了三位剑仙,要是这时候再来一位,只怕云端的那些个圣人,便又要多死一位了! 眨眼之间,便有数位大修士从远处来到那剑意勃发之地,只是尚未临近,洛阳城里不知道何处便起了一道剑光。 这道剑光自然比不上之前朝青秋的那些剑光,甚至在见识过朝青秋的剑光之后,再看这道剑光,便觉得实在是一般而已。 可是当剑光出现,那磅礴剑气瞬间洞穿一位修士的胸膛的时候,那个大修士才后知后觉,想起了剑士同境无敌的说法! 是啊,这再比不上朝青秋的剑光,怎么也不会是他能够比肩的。 那个修士被一剑洞穿胸膛之后,便倒在了长街上,生机渐无,任由血雨落到他的身上。 在长街街角,看着邋里邋遢的陈嵊瞥了一眼远处的两位春秋修士,冷笑道:“云端上的事情,沧海之下没人有资格掺和,可是现在这里的事情,又是你们这两个春秋修士可以掺和的?” 那两位春秋修士境界看着不远处的陈嵊,脸色难看,同境之中,他们还真不太敢去招惹这位春秋剑士,哪怕他们有两人,前面不远处的那具尸体,不也是一位春秋修士吗?可不一样的也是被这个剑士一剑斩杀了? 两人咽了口口水,没有动作。 但是这里一定不会只有几位春秋修士要来而已。 很快,有登楼修士便临近此地。 陈嵊瞥了一眼远空,没有出剑。 小院外某处,自有一剑起! 身形微胖的周青站在小院外的一条小巷里,看着来的那位登楼修士,漠然问道:“真想死?” 那位也算得上境界高妙的登楼修士完全没有搭话,身形微动,便要掠向那座小院。 他来是为了不让里面那位登楼剑士在这个时候破境的,自然不会纠缠。 可惜周青就在这里,他哪里能够进得去? 周青看着那人身形微动,腰间的那柄人间瞬间出鞘,磅礴剑气瞬间席卷小巷,一道道青色的剑气穿过雨幕,顺便带起无数风雨,没有半点停顿,便来到那位登楼修士身后。 剑出鞘,不杀人也不行。 那位登楼修士皱眉转头,眼帘之中,便是一巷的剑气,他掌心生出两道绚烂的光彩,就要与之相抗,但抬眼一看,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苍白,此刻眼帘之中,一条小巷里,有无数剑悬停在小巷半空。 周青用血雨造就的异象,让这位登楼修士看了,只觉得心神激荡。 周青站在那无数雨剑之中,微微一笑。 周青本来微胖,也没有什么高手风范,平日里一笑,便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是此时此刻,那位登楼修士只觉得这是天底下最恐怖的笑容,那个人就是天底下最恐怖的人。 雨剑在小巷里一顿,然后无数柄剑一起掠向那位登楼修士,让他避无可避! 周青要杀人,便绝对不会多说什么废话,一上来便是他最得意的招式之一。 只是这些剑掠出去之后,这位登楼剑士便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么好的剑招,她没能看见。” 这边周青在这里哀叹,那位登楼修士也在哀叹,他看着那些剑,第一反应就是祭出法器,那是一个散发着紫色光芒的丹炉,光芒大作。 可仅仅是片刻之后,那丹炉便被无数剑刺穿,这位登楼修士的一条臂膀应声而断,然后跌落雨中。 骇然的看着那些之后不停的雨剑。 周青站在小巷尽头,然后转头看着别的地方。 这天底下的沧海修士不多,但是登楼修士还少了? …… …… 朝风尘站在屋檐下,看着盛京站在雨中,一身剑意不断攀升,神情淡然。 他身边的那个枯槁老人也很紧张,这是他生平见过的第一个尝试破境成为剑仙的剑士。 朝风尘不觉得有什么意外,盛京是剑山老祖宗许寂都要喊一声师叔的剑山前辈,年纪也好,修为也好,早就不是一般登楼修士可以比拟的。 他的修为早已经走到了登楼巅峰,距离沧海,只差最后一步而已,这么些年一直在剑山闭关,始终抓不到那一抹契机,也是时机不到,所以还一直在登楼境。 这次来到洛阳城,看了云端一战,有些感悟能够看透沧海之奥秘也算是正常,但让盛京选择就在这个时候就要突破的,无非是三个原因。 第一是云端的三位剑仙在大战之中并不占优,他们需要帮手。 尤其是朝青秋,他需要一个人替他拦下那些想对他出手的人。 第二则是今日的确也是个破境的好时机,两位圣人陨落,这人间正好是属于一个绝佳的时间,况且那些个圣人被三位剑仙牵制,完全脱不开身来袭杀他,这个时候不破境,等到朝青秋离开人间之后再来破境? 至于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实在是很老了,他是许寂的师叔,他的辈分比超朝青秋都要高,已经很老了,要是再不破境,他也很快就要离开人间了。 死亡是大家都不想接受的,他不是什么看淡生死的人,所以他要破境。 三点原因,加在一起,让盛京选择了这个时候破境。 如此微妙的时机。 只是想破境是一回事,能不能破境却又是另外一回事,盛京这个时候破境,便相当于在整个人间的眼皮子底下,即便是那些个圣人不能出手,但是这个世间的其他修士还少了? 总会有人来阻止他的,而且不少。 而盛京很清楚,他唯一的依仗,就是这城里的剑士们。 他们会帮他的。 朝风尘想起当初盛京在剑山上的所作所为,然后有些无趣的说道:“像你这样完全没有剑士风范的人,是怎么能够走到今天的呢?” 世间不合理的事情太多了,要是一件一件的去深究,只怕会很无聊,也很费心。 朝风尘说了这句话之后,也不奢望盛京能够回答他,而是转头说道:“走吧。” 枯槁老人闻声而动,和朝风尘一起走出了小院。 这两个春秋境界的剑士,走出小院之后,就停在了门前,朝风尘坐在石阶上,笑道:“这场人间之战,大家都是登楼境,就我是个春秋境,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枯槁老人一怔,随即苦笑不已,你这说的,我不是一个春秋境了? 朝风尘好似自言自语的说道:“我还是觉得不太好。” 枯槁老人转头看了他一眼,还没有说话,便感觉朝风尘身上有一股剑气生出,没有过多久便消失不见。 这一来一回,便明显感觉朝风尘不同的枯槁老人不可思议的问道:“这么快?” 朝风尘笑了笑,没有说话。 枯槁老人由衷赞道:“不愧都姓朝!” 说破境就破境,这位破境还破得这么快。 朝风尘坐在石阶上,想着之后要打起架来,哪里是这么简单的。 洛阳城里不断有修士往这边来,也不断有剑气出现,有的拦下了前来这座小院的修士,有的没有能拦下。 只是不管拦下的还是没有拦下的,洛阳城里至少有人想着要出剑。 这其中,最为强盛的剑气有两道,一道是周青的,一道是许吏的。 有位道门修士被一剑斩断半截身子,剩下的半截身子不断的流淌着鲜血,他感受着自己生机不断的流逝,趴在血雨里,那修士声嘶力竭喊道:“请观主出手!” 观主梁亦,云端之下的人间第一人,要说能在同境里战胜梁亦的,现在这个人间,应该是没有,要知道当年观主上剑山的时候,老祖宗许寂也不是其对手。 现在要阻拦那位剑士破境,或许就只能是梁亦才行了! 随着那位道门修士高声喊出来之后,洛阳城很快便响起了很多声音,话语不同,但意思都大致相同。 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为了赌气,在有道门修士喊了观主出手之后,这里又有了好些儒教修士开始高喝,让苏夜出手的。 这两位人间道统的掌舵者,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一直被拿来比较的。 观主梁亦和学宫掌教苏夜以及林红烛站在那座高楼上,看着洛阳城的乱象,都很平静。 林红烛看着那些此起彼伏的剑气,平淡说道:“梁亦,你说你要是出手,是谁拦你?” 梁亦负手而立,知道如今是何局面,他难得有了些多说些话的兴致,他看着林红烛说道:“谁要和我打一架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位昌谷先生,肯定是要和苏夜打的。” 听到李昌谷的名字,苏夜有些淡淡的苦涩笑意,在站在这世间大势之中,就算是他们这些地位显赫的修士,一样不能做出逆转大势的举动,真要能做出那些事情的,不是他们,他们也做不到。 朝青秋能,但是他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苏夜没有说什么,只是走下了高楼。 总要面对的事情,就不要去躲避了。 梁亦哈哈大笑,半空生出一轮明月! 明月一出,谁都知道这位出手了。 这个时候不知道多少修士都在翘首以盼。 林红烛笑道:“你去哪里?” 梁亦转过头,觉得有些意思。 “你要拦我?” 林红烛笑道:“你反正也不想出手,我拦你,也如你所愿。” 梁亦摇头道:“你知道的,这非得生死相向。” 林红烛皱眉道:“我有这么容易死?” 梁亦叹了口气,“你这是为了什么?” 林红烛一头白发乱舞,平静说道:“我是个魔头,我要做什么事情,不做什么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梁亦呵呵一笑,便不再多说。 林红烛是魔头,所以做什么都成。 他是梁亦,要去那座小院,但总有人拦他,怎么办呢? …… …… 随着那轮明月在半空生出的同时,有一条五彩长河在他身前,万般夺目。 无数修士都看见了。 但很多人都奇怪,为何观主不去那座小院里,偏偏是在这里。 下一刻,一切问题都被解答。 随着两道磅礴的气机相撞,有一座高楼瞬间倒塌,在这座高楼倒塌的同时,烟尘中走出来一个人。 有修士在远处不可置信的说道:“怎么是这个魔头?!” 魔教教主林红烛,这个人的名声,绝对不会被学宫掌教苏夜和观主梁亦小。 甚至在绝大部分人看来,林红烛代表着的天底下的野修,在魔教覆灭之后,他就是天下最出名的那个野修,也是境界最高的一个。 可再怎么高,也没有人会想到,这位魔教教主竟然到了敢和观主交手的地步了。 要知道,那位观主可是云端之下人间第一人啊! 这林红烛何德何能? 林红烛一身红袍,站在血雨里分外夺目,这位魔教教主和梁亦短暂的交手,并未分出高下,他仰头看着那轮明月,笑着说道:“海上生明月?” 梁亦皱着眉头,什么都没有说。 他没有想到林红烛的境界提升得如此之快。 林红烛身侧的气机不断飘荡,将那些血雨全部都驱散,然后他往前走了一步。 整条街上都是肃杀之意。 既然交手,自然要倾力而为! 梁亦面无表情。 …… …… 另外一条长街上,李昌谷站在街角,看着苏夜,苏夜就站在长街尽头,这位学宫掌教,看着那位多年的老友,没有说话。 曾几何时,他们还在一起吟诗作对,还在一起笑天上的圣人不是真圣人。 可这转眼之间,便站在了对立的两面了。 河岸的两侧。 苏夜认真的把腰间的那卷书卷起来,然后拿在手里,看着就在远处的李昌谷。 那既然要打,打一架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在更远处,有个面容普通的中年读书人看着这两个人,想着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可想了想之后,也还是作罢,这就等着你们先打上一架再说吧。 在他肩头上的那个小老鼠看着自家先生第一次笑的那么开怀,也有些不理解,只是先生没说,他也没问。 —— 朝风尘为了迎接那一战,好似轻描淡写的坐在石阶上便破开了春秋和登楼之间的屏障,但这其实一点都不容易,也就是他朝风尘而已,要是换做旁人,指不定会多麻烦。 盛京一直站在小院里,剑气冲霄而起,直到云海,让某处的云海都有些翻腾。 赵圣的那张山河万里图还飘荡在空中,这位圣人也注意到了那些剑意,知道有人尝试破境,但是去拦下那人破境,其实意义还不如就在云端看着朝青秋。 朝青秋是重中之重,别的还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只是谁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世间又多出一位剑仙来。 于是那赵圣的声音很快便传了出来。 “张无墨,你要袖手旁观到何时?” 声音里自有一股威严,也就是圣人才能直呼另外一位圣人的名讳了。 这个世间有十二位圣人,佛土的那两位一向不参与山河之事,即便是近日这么大的动静,那两位佛教圣人也都没有出现在这里,那么这里就只剩下儒教和道门一共十位。道门六位圣人已经都出手,儒教四位圣人,即便有一位圣人早在很多年前便不知去向,但剩下的三位圣人,常圣已经死在了这里,周夫子出手之后,并未取得战果,可那位张圣却一直不出手,早已经让云端的道门圣人们有些不满。 就算是此刻赵圣不开口,只怕别的圣人也要开口。 赵圣的声音在云端翻滚,整个人间都能听得很清楚,但却没有人回应。 洛阳城的街道上,张无墨走在血雨里,他听着云海里传来的声音,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一直在往前面走着,前面有什么,有林红烛和梁亦的战场,有三个人站在一条街道上,也有很多剑士死在这里,当然,与此同时,也有三教修士在失去生命。 张无墨看着那些在倒下的修士们,没有什么表情,看着林红烛嘴角的鲜血,也没有什么表情,看着苏夜,笑了笑。 他欣赏的人间修士,就该是苏夜这样的。 只是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这世间的修士千千万,苏夜有几位? 张无墨走着走着就来到了那座小院前不远处,他看着那些外泄的剑气,想着之后他便要亲手把一位有望沧海的修士亲手斩杀,便有些于心不忍。 这个人间怎么有一天变成了这样的呢。 杀人成了很容易的事情。 不要理由,也没有对错。 张无墨叹了口气,抬起头的时候,却看到了一道身影。 青天君站在了他身前。 这位妖族大妖,站在了他面前。 张无墨皱眉问道:“青天君,这山河里的事情,你都有兴趣插手?” 青天君看着这位张圣,随即说道:“你知道我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张圣自然知道,青天君站在这里,只是为了人族更乱而已,妖族之前已经死去了一位大妖,人族虽然现在已经死去了两位圣人,但这依然不够,要想之后人族和妖族的实力对比发生根本变化,这里得死去很多圣人才行。 可是现在这个局面下,朝青秋再杀不了圣人,这里就乱不起来了,这都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张圣说道:“你胆子还真的不小。” 朝青秋要离开人间这件事,是六千年来最大的盛事,但为什么那些大妖不来,就是因为他们不敢来,朝青秋离开人间,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数,要是这位大妖在临走之前,兴致来了,把前来观礼的大妖们尽数斩杀,那么这便会直接导致人族和妖族的实力天平倾斜,到时候妖族的日子便会很难过了。 虽然人人都知道朝青秋和三教圣人的关系不算是好,但是要让朝青秋在人族和妖族之间来选,想来这位剑仙也是会选择人族的。 青天君要不是想着朝青秋是他唯一的朋友,要不是想着自己师父也要离开人间,他也不会来的。 可既然来了,又是这么微妙的时刻,青天君想着做些什么,也不算是过分了。 张圣知道无法劝动这位大妖,他便从怀里拿出来一方砚台,托在手中,这位圣人无奈道:“说不了太多道理,打一架再说好了。” 青天君战力在妖土可排前五,自然不会怕这位张圣,他只是怕在这里动起手来,里面那个剑士遭受影响,要是之后耽误了破境,便真的不好说了。 这是很严重的大事。 盛京在过往的任何时刻都没有现在这个时候这么重要。 他是一颗足以改变局势的棋子。 有人想着把他从棋盘上移开,有人却不愿意他离开这棋盘。 张无墨知道青天君在想些什么,他淡然说道:“我不会走的。” 我不会走,也不会有人能让我走。 青天君深吸一口气,一身磅礴妖气渐渐展现。 讲道理是儒教圣人们最擅长的事情,他不擅长,他这辈子,就擅长打架。 只是青天君要是出手,今日出手的沧海修士便多达十三位了。 这六千年来,从来没有一日有过这么多沧海修士同处于一处战局里。 这是六千年来的头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张无墨笑了笑,然后看着青天君,然后说道:“我一直想知道,修行,怎么才算是在大道上正确的走着。” 青天君随口说道:“谁强谁就是对的。” 这两位沧海修士对上之后,大战一触即发。 朝风尘坐在石阶上,看了看远处的明月,看了看之后的景色,然后他转头看向小院里的盛京,看着那位还苦苦徘徊在登楼里,没有推开窗,得以一观沧海景色的老剑士。 朝风尘说道:“执念太多了,不够洒脱,自然就不成。” 盛京一直都闭着眼睛,但听到这句话之后,瞬间睁眼,剑光在眼眸里闪现。 朝风尘认真道:“破境之后也活不了,你这样不好。” 他的见识之广,世间很难有人比肩,自然是看的清清楚楚,盛京要走另外一条路了,他要将一身剑气汇聚一处去硬生生轰开那扇窗,然后一观沧海景色,这样固然还算是不错。 但是轰开窗,窗便坏了,坏了的窗,再也合不上了。 盛京自然也活不了多久。 这就是用性命去看那一幕世间剑士都想看的风景了。 盛京看着朝风尘说道:“一辈子蹉跎,总归不能就这样安静死去。” 朝风尘问道:“你杀不了任何一个人,也值得?” 盛京摇摇头,“没得选择罢了。” 盛京不管用什么办法成为沧海修士,毫无疑问的是他也只是那些沧海修士里境界战力最低的一位,别说是杀人,就算是取胜都不见得能成,他用性命作为代价去看看沧海风景,看了之后,为朝青秋做些事情便可以死了。 这颇有些悲壮。 但是又能怎么办呢。 没得选了。 盛京灵府里的剑气现在开始汇聚,马上便是最后的搏命一搏。 朝风尘知道等到之后就没有可能再和他多说了,便说了句闲话,“我总觉得像你这样人,不太配成为沧海,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又觉得你还算是一般了。” 朝风尘就是这个脾气,觉得你一般,那就是一般,绝对不会再夸大。 盛京知道他在说当初在剑山上的事情。 他想起那个后辈孩子,想要拜托朝风尘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作罢,没什么要说的了。 世人怎么看我盛京,不重要了。 盛京忽然笑道:“这六千年来,朝青秋是第一位剑仙,这谁都比不上,可我盛京成了第二位,你说会不会被人记住很久?” 朝风尘毫不客气的拆台道:“只有活着才有名声,死了的人,没有什么好说的。” 盛京哈哈大笑,脚尖一点,带着磅礴剑气,瞬间穿过雨幕,往云端而上。 天地之间,有剑鸣声传来! 虽说大雨磅礴,但天际也出现了一道彩霞! 这是一幅壮丽景象,这是天地都在祝贺盛京。 祝贺他成为了沧海修士。 虽然这样的沧海修士要不了多久就要成为历史,但毕竟短暂绚烂过。 盛京剑朝云海,一边往上走,一边哈哈大笑问道:“剑指谁?” 朝青秋没有说话,这位剑仙一个抗衡三位圣人,陈圣赵圣宁圣,根本没有 说话的念头。 叶长亭冷然道:“过来!” 叶长亭身侧有杜圣,身前则是周夫子。 盛京只要替他扛过周夫子的手段,他便能斩杜圣。 这位剑仙在之前的那场大战里已经杀机在胸。 早就想杀人了。 盛京哈哈大笑,带着磅礴剑气掠向周夫子。 这道剑气虽说也能说上磅礴两个字,但不管是和柳巷还是叶长亭比起来都有很大的差距,更加不用说朝青秋了。 周夫子原本不想在意,但是却又不得不接下。 绚烂的剑光穿过云海,夺人心魄! 周夫子的儒教天书不断翻动。 叶长亭没有了周夫子牵制,提剑径直掠向杜圣。 这位在云端最早出现的道门圣人,面对来势汹汹的叶长亭,脸色难看至极。 他自问也是一位修行很多年了圣人,但却是在面对这几位的时候,还是没有什么办法。 尤其是叶长亭和朝青秋。 叶长亭的陌上草剑气大作,一道道青色的剑气在云端穿行,他便站在那些剑气中间,对着叶圣出剑。 叶圣坐下的那只黄鹤,早已经是通灵之物,感受到这么些剑气,不安的鸣叫起来。 杜圣也很难受,他很害怕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但这个世间,有些事情不是害怕就不发生的,他手里的乾坤八卦镜虽然在不断的发出金光消融那些剑气,但还是有相当多的剑气到了他身前,到了他身前之后,叶长亭也来了。 这位白衣飘飘的剑仙,神情漠然的看着杜圣,然后出了一剑。 这一剑,是叶长亭的巅峰一剑,应当会有个好结果。 果不其然,随着黄鹤一声悲鸣。 那一剑斩开那乾坤八卦镜,斩开杜圣布下的重重气机,落到了他的胸前。 这位道门圣人,被这一剑刺透心口。 无数剑气侵入他的体内,在他体内四处游走,看着便是要将他的生机彻底断绝。 这是叶长亭的剑气,远比这个世间别的东西都要来的厉害。 杜圣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这些年来,他虽说时常在朝青秋面前出现,但哪一次不是小心又小心,今日朝青秋要离开人间,他看着特意来看朝青秋离开人间,从此再也见不到他,可为什么到头来却是他先离开人间? 杜圣不明白为什么,他瞪大眼睛看着叶长亭,就像是有很多问题要问这位剑仙。 叶长亭没有理会他,只是确定他的生机已经断绝之后,便抽回了剑。 杜圣捂着胸口,在云端滚落下去,一路往下滚,便一路化作金光,消散在天地之间。 若是没有叶长亭的那一剑,这位圣人即便是死,也不会死的这么干净才是。 叶长亭看了一眼惊恐的黄鹤,然后看了一眼陈圣。 朝青秋笑了笑,本来这个人该他杀的。 不过已经如此,不无不好。 血雨越来越大,这说明死的人越来越多。 盛京不是周夫子的敌手,这位才破境的剑仙,只为叶长亭争取了斩杀杜圣的时机,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他被周夫子用儒教天书打中,大口吐血,生机也在急速的流逝。 周夫子懒得去看这位根本没有沧海实力的剑士。 他的脑海里在计算很多事情,今日一战,道门已经死了两位圣人,儒教一位,三位圣人离世,儒教便还剩下两位圣人,道门只有四位,此后的人间事,只怕还是如此。 但这一切要建立在朝青秋不再出剑斩杀任何一位儒教或者是道教圣人的前提下。 只是这位注定要死在人间的剑仙,现在本来也就是强弩之末了,但要杀一位沧海,应当还是不难。 就看最后朝青秋的剑,要朝着谁来了。 还有就是,那两位剑仙有没有心存死志。 要是那两人都像是朝青秋一般,非要杀人,那么今日能够离开云端的圣人,不会太多。 说来也是可笑,三位剑仙,便能将道门和儒教六千年来执掌山河的局面打破。 这剑士一脉还是在被力压了六千年的前提下。 虽然张圣没有出现在云端,但是云端圣人都知道,这位儒教圣人已经来了,之后他们感受到那股妖气,知道这位圣人也被拦下了。 原来青天君也来了。 怪不得。 盛京生机已经快要流逝完了。 他盘坐在云端,看着这些圣人,没有什么表情。 叶长亭斩杀杜圣之后,云端上便很有默契的都收手了。 朝青秋提着剑,不远处是如临大敌的陈圣宁圣,叶圣站在远处,赵圣则是还没有显身。 要说起来,现在这些圣人里,只有赵圣的状态好一些。 周夫子孤独站在远端。 柳巷叶长亭和朝青秋分别站在一边。 这三位剑仙,联手竟然扛下了八位圣人。 还斩杀三位。 这传出去,怎么也该是这世间最厉害的壮举了。 朝青秋伤势最严重,他被陈圣用鬼画符打了三次,之前和云层上的圣人又都交过手。 只是谁都不会以为这位剑仙就没有一战之力了。 叶长亭脸色有些难看,他也不太好受。 柳巷虽说剑气最为充沛,但是也不是那么轻松。 盛京笑着问道:“朝青秋,你先走还是我先走?” 朝青秋淡然道:“人间事未了,你先走吧。” 盛京点点头,没有反驳什么,坐在云端,就如此缓缓闭眼。 他先走便他先走。 他闭眼之后,这世间的大雨又大了些。 四位沧海修士同一日离开人间,可见大战惨烈。 朝青秋看着这云端的几位圣人,说道:“我还要杀一人。” 这是宣告,也是极度的自信。 叶圣却是知道他说的不是这云端的圣人。 朝青秋最后要杀的,是一位大妖。 之前那位大妖想要在天幕被斩开便跟着离开的时候,便已经暴露了行踪,只是那个时候云端没有人管他而已。 现在到了最后,朝青秋离开人间之前,不再向着圣人们出剑。 叶圣忽然叹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想离开人间,你一直都想把我们引来,然后杀了我们。” 叶圣一针见血,朝青秋的确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离开人间,成那个所谓的仙人,他之所以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也只是因为他要杀人。 这个局是他基于知道人间还有两位剑仙的前提下而布置的,斩杀三位圣人,儒教一位,道门两位,人间还有两位剑仙,剑士一脉就成了真的可以和儒教还有道门并肩而立的修士。 再也不会和这六千年来的处境一样了。 叶圣说道:“你本来可以不走,三位剑仙,一样的结果。” 朝青秋摇头说道:“本来就是倦了,也累了,再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周夫子在远处忽然开口问道:“朝青秋,天外有什么?” 哪怕是之前朝青秋才斩杀了这么些位圣人,现在在云端上也能平心静气的闲谈一番。 朝青秋看了一眼在场的圣人们,都从他们的眼里,读到了渴求。 这个世间,有多少人去过天外,然后又回到人间的? 只有他朝青秋一个人而已。 “天外有仙。” 朝青秋没有任何遮掩。 天外便是仙。 朝青秋要是不回来的话,也成了仙,他就真是在这六千年来,第一个拥有长生的人。 但是他回来了。 “我去天外看了看,不太喜欢,然后就回来了。” 朝青秋言语里满是淡然的情绪。 朝青秋然后又说道:“我猜你们会更不喜欢的。” 这些话里的东西都很复杂,不是听了就明白的。 这几位圣人只是默默记住,并不奢求现在就能理解。 朝青秋看着云海下的人间,平静道:“人间风光,只有你们不喜欢。” “我是喜欢的,只是喜欢了很多年,真的倦了。” 朝青秋说完这些,就不说话了。 叶圣和周夫子对视一眼,各自无言。 现在朝青秋是最虚弱的时候,要杀他便是最好的时机,只是这个世间的局势已经被他一剑斩乱,现在的根本不是他朝青秋死不死了。 朝青秋死了,剑士一脉能够和三教并肩而立,朝青秋不死,剑士甚至还会高过他们一头。 但朝青秋不会继续留在人间。 他站在云海上,冲着人间喊道:“喂,来打一场!” 他的声音很大,是对着那位大妖说的。 那位大妖也很老了,今日在天幕闭合之后,他就知道没有任何可能长生了,所以那个时候他就决定把最后一战放在朝青秋身上。 既然都是要死,和朝青秋一战而死,恐怕是最好的结果了。 因此人间很快传来声音,“好!” 随着这个好字,有磅礴妖气自人间而起。 朝青秋提剑而去。 云端上的圣人没有任何一个人阻止。 叶长亭和柳巷走下了云端,不知去向。 这两位剑仙以后就是剑士一脉的靠山了。 洛阳城里,张圣和青天君停手了。 张圣感叹道:“人间太好,只是不变,谁都要倦。” 青天君没有这么多话要说。 只是独自走到一家酒肆里去拿了壶酒,独自喝了一口,只觉得寡淡无味。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人间大雨,越发磅礴。 …… …… 朝青秋白袍染血,走到某座小院的屋檐下,看着那个哭的已经没有泪水的女子。 朝青秋温声道:“要是当年不练剑,什么事情都没了,人生百年,须臾之间,不会生倦。” 那女子看着这幅画面,不知道为什么,很是心疼那个站在屋檐下的男人。 朝青秋有些眷念的看了一眼雨幕,笑着说道:“从此以后,人间尚有春秋,再无朝青秋。” 说着话,朝青秋走进雨里,再不见踪影。 也就是这时。 洛阳城里有剑高声颤鸣! 却是悲意。 有剑士当即便痛哭流涕。 “朝剑仙?!” …… …… 有剑士怔怔出神,不敢相信。 自朝青秋离开人间开始,世间所有剑。 剑鸣声不绝。 尽是悲鸣! “人间剑士,恭送朝剑仙!”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七章 他别了人间,有人来了人间 洛阳城磅礴大雨。 光是磅礴大雨也就算了,但谁看见过这么一场大雨还是一场血雨的? 洛阳城里早在这场云端之战还没有爆发的时候,便有朝廷的官员在洛阳城里发布了命令,不让那些百姓私自踏出自家一步,要不然之后不说见了云端的那些异象,光是看几眼洛阳城之中的乱象,只怕便要被活生生吓死。 只是不出来看看洛阳城发生了什么,总归是也能听见这外面传来的声音了。 这人间的剑都在颤鸣,总会让人感到害怕。 还有那些哭声,就像是山鬼一样,实在是让人听着难受。 不说洛阳城,恐怕从现在开始,整个人间都是一片哭声。 这个世间的剑士不多,但也不会少了去。 …… ……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整个洛阳城安静了不少,雨声还在,哭声也还在,但是剑鸣声不知道为什么便没了。 李扶摇站在屋檐下,看着身旁的青丝剑安静下来,然后坐了回去,他想着已经离开人间的那位剑仙,不管人间多少事,以后都和您无关了。 他不知道朝青秋在离开人间之前说的那句话。 他要是听见了,一定会反驳,这个人间,春秋可无,但朝青秋须有。 而且这样的想法,应该不会是他一个人有,而是整个人间剑士,都该有的。 有哪位剑士愿意看到朝青秋离开人间呢? 叶笙歌忽然认真的说道:“他能选择离开,也能选择不离开,怎么选,都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旁人不该太伤心。” 要是之前朝青秋在这个人间,是为剑士们而活,那到了最后,不过是杀圣人还是杀大妖,也不管是离开人间去向天外,也不管是回到人间,就此离去。 都会是朝青秋自己的选择了。 谁都怪不得,谁都不必太伤心。 可有时候道理在这里,却没有太多人听。 事实在这里,也没有太多人敢信。 都是一样的道理。 李扶摇说道:“我要是早生一百年,是不是就能赶上这场大战了?” 早生一百年,李扶摇便有可能这个时候成为一位剑仙? 谁说得准呢。 都是说不清楚的事情。 叶笙歌自然不会去回答。 李扶摇还在失神,叶笙歌已经撑开了伞,她站在屋檐下,看着李扶摇,轻声说道:“你自己小心。” 这便是离别之语。 李扶摇点点头,想着离开这种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啊。 叶笙歌说了这句话之后,就再没有说过别的,她走出屋檐下,走进血雨中,很快便不见了踪迹。 雨里只有那颗桃树,被大雨淋着。 李扶摇转头一看,在别处看到了半壶酒,那是之前没有喝完的,他笑了笑,把酒拿了起来,喝了好几口,然后很快便泪流满面。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哭,或许也是觉得那位剑仙,实在是不该走吧。 可人都走了,能怎么办呢? 李扶摇依稀还记得之前和那位剑仙在青天城的城头喝酒,两个人闲聊之后喝得酒。 李扶摇喝完了酒,然后认真说道:“恭送朝剑仙。” …… …… 在洛阳城东,有座宅子,就在闹市之中。 宅子的主人是个脾气不太好的中年男人,做得是卖鱼的生意,本来一般的鱼贩子是没有可能拥有这么一座宅子的,可是这个男人却有东城所有关于卖鱼的生意,所以他很有钱,能在这里买上这么一栋宅子。 这个男人姓陈,坊间都喜欢叫他陈老板。 此刻他正站在屋檐下,盯着那场血雨,心情很烦躁。 洛阳城里的建筑,排水做的极好,即便是这么一场大雨,他都不担心自家的宅子会被淹没。 关于这场血雨,这个男人也不太在意,普通百姓觉得这是天地之间的不降之兆,但陈老板却没有这么多想法,要下这么一场血雨你下便是,关我什么事? 他烦躁的原因不是因为他在这座宅子里都能听到从外面传来的声音,那些哭声,他听得不太清楚,但也隐约能听到几句什么剑 仙,什么恭送之类的。 他不想听这些,但是他想听的声音,却迟迟没有出来。 他摇摇头,年少时候他也学那些江湖豪侠在江湖里走过一遍,也曾拜进过几个宗门学武,但实在是资质有限,一直都没有什么成就。 没能学到什么东西,蹉跎十余年之后,这位陈老板总算是丢了自己的想法,回到洛阳城,一心一意的开始做生意,现在是不惑之年,总算是成了城东最好的鱼贩子。 他不介意别人叫他鱼老板,也不介意旁人喊他陈老鱼,那些都不是他在意的。 他在意的是那些真金白银,也在意自己身后的事情。 他年过四十,有整整三房小妾,可从来没有一个婆娘能够给他生下一个儿子,甚至连半个女儿都没有。 这些年来,他找了无数郎中,自己和那几个婆娘都吃了不少药,但都没有什么作用,原本他已经死心,觉得可能是杀得鱼太多了,上天的报陈罢了。 可是谁又能知道这之后会发生什么,今年年初,他的那其中一房小妾竟然怀上了,他的第一反陈是这婆娘是不是偷了汉子,但是一番调查之下,发现绝对不会是旁人的种,这才安了心。 为了照顾那婆娘,他在年初开始,就把生意交给了旁人打理,而他在洛阳城里请了最好的产婆,又雇了好些丫鬟,在年初就一直服侍那婆娘,那婆娘所有的想法都满足,到了今天,总算是要生下来了。 陈老板站在屋檐下,身旁是他最信任的管家。 在他身后,就是那间屋子。 他做好了一切陈对的法子,也知道陈该不会有这么顺利。 但还是没有想到,到了现在,那婆娘居然难产了。 产婆在这场血雨还没有开始下之前便进去了,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来。 陈老板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生孩子要用这么多时间的。 他皱着眉头,很烦躁。 管家低声说道:“老爷不必担心,刘婆婆很有经验,没有失手过。” 陈老板生得很高大,完全便是北方汉子的样子,再加上年轻的时候又学过武,虽然没有成为什么高手,但到了这个年纪,身体也很好。 他转过身来,健壮的身子彻底挡住了管家的视线。 他已经等得很不耐烦。 管家抬头不解问道:“老爷……” 陈老板没有理他,直接一把把他拨开,然后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的景象和他想的一模一样。 刘婆婆在床前,满头大汗,看来很是紧张,那婆娘躺在床上,满头大汗,痛苦不堪,一旁的几个丫鬟很紧张的看着这里,手里拿着剪子,有的端着热水。 女人生产,男人一般是不能进去的,但陈老板是什么人,既然已经进来了,一定要问清楚情况。 他看着刘婆婆,问道:“怎么样了?” 刘婆婆看了一眼健壮的陈老板,忍住心中的害怕,木然道:“夫人难产,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孩子就是不出来。” 陈老板皱着眉头,他是个男人,不知道这些事情,他也不太想知道,他只是漠然说道:“孩子生下来了,一百两银子,孩子没生下来,什么都没了。” 刘婆婆不知道帮多少接过生,众生百态,什么没有见过,听到这句话,很快便了然,她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要是实在没办法,陈老板……” 陈老板看着她,皱眉道:“我说了,孩子生下来,一百两银子。” “那夫人呢?” 刘婆婆小声问道。 陈老板深吸一口气,说道:“尽量吧。” 说完这句话,陈老板转身走了出去。 他进来把自己的意志告诉刘婆婆,别的他也不能做些什么,自然不会再待着。 刘婆婆听到门被人关上,看了那躺在床上的女人一眼,然后仿佛下定决心,趴在那女人耳畔轻声说了些什么,那女人瞪大眼睛,看着刘婆婆,有些无力的说道:“不要……” 刘婆婆叹了口气,“女人生孩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你啊,再加把劲,要是还不行,就真的也不怪我了。” 那女人点点头,然后开始继续用力。 这是这一次,比之前都要努力。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只要自己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以后在家里的地位要至少提高好些,母凭子贵这种事情,可不只是发生在皇宫里。 …… …… 回到屋檐下的陈老板看着那场血雨,想着若是个儿子,取个什么名字,若是个闺女,又取个什么名字。 管家小心翼翼的站在身后,没敢说话。 陈老板想了好几个名字,最后都觉得不好,叹了口气之后,便不再多想,能不能有个儿子都不好说,现在想这些,真的是很没有道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门被人推开了。 一脸忐忑的刘婆婆站在门口,双手满是鲜血。 管家走过去和她低语说了几声。 然后走回到陈老板身后。 陈老板很是漠然的开口说道:“死了?” 他都没能听到婴儿的哭声,自然不正常。 管家压低声音说道:“母子平安。” 只是脸上的表情很怪异。 陈老板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见那个子字。 他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刘婆婆,问道:“可有什么问题。” 刘婆婆还有些失神,但是听到问话之后,很快便回过神来,“小公子一切都好,只是……” “嗯?” 刘婆婆苦涩道:“小公子没哭,不知道会不会说话……” 就算是陈老板这样的人,听到自己的儿子没有哭这件事,也会觉得有些意外,他看了刘婆婆一眼,很快便平静下来。 “除去这一点之外,没有别的了?” 刘婆婆拼命点头。 陈老板招了招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管家吩咐道:“把府里的夫人都送走吧,宅子都腾出来。” 管家点点头,很快便退去,他之所以能在陈府里待这么多年,就在于他很了解陈老板的性子。 陈老板笑了笑。 再次走进屋子里。 屋子里那个女人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身侧就是个被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张脸的婴儿。 陈老板安慰了她几句,然后才扭头看向那个婴儿。 那婴儿不像是其他婴儿一样,生出来之后满是褶皱,而是有一张白皙的小脸,很是好看,但是他这个时候,睁着眼睛,没有哭,也没有做些别的。 就这样看着眼前。 陈老板看着他,觉得有些意思。 这么一个孩子,注定不会是普通人。 他低语道:“那我该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呢?” 陈老板本身自己就是个妙人,要不是个妙人,怎么会对那么一场血雨都无动于衷。 看到自己与众不同的儿子,陈老板显得很平静。 婴儿听着陈老板说话,也没有转头看他。 陈老板想了想,然后说道:“你既然不说话,叫陈不语怎么样?” 陈老板绝对不是那种没有读过书的人,他取名字的水平也陈该不错。 只是念叨了几遍这个名字,他觉得不太好,然后便皱着眉头,想起了新的名字。 那个小婴儿仿佛对这件事也不怎么关心,只是看着人间,很是认真。 就好像是什么没见过的东西一样。 当然了,一个婴儿,自然没有见过人间。 那会不会有可能是看过人间,却没有看够的人呢? 陈老板想了小半个时辰,然后下定决心说道:“陈朝雨。” 得了,有了名字了。 渭城朝雨邑轻尘。 陈朝雨。 …… …… 那女子眼睁睁看着朝青秋走入雨幕之中,眼睁睁看着那位剑仙消散在人间,整个人都无力的坐在地上。 但是很快她便瞪大了眼睛,朝青秋走了,可那柄剑却还在那里。 那柄剑悬停雨幕当中。 片刻之后,掠进屋檐下,就停在她面前。 她有些失神,然后小心翼翼的抱住那柄剑。 朝青秋这个洒脱的人啊,还是会留下些什么东西的。 她抱着这柄剑,就这也沉沉睡去,梦里会有那个人的。 他即便会离开她,又怎么会离开人间啊。 正文 第五百五十八章 人走了,都要做些改变 剑鸣声没了,人也没了,但是大雨还在。 云端上的几位圣人都还没有离开,张无墨从人间来到了云端,就站在周夫子身旁,那位藏在云里的赵圣也出现了,他拿着那副山河万里图,就像是拿着一件很普通的东西一样,他很淡漠,实在是也没有什么好激动的,朝青秋离开人间是件大事,但是让他担忧的是,朝青秋走了,也带走了整整三位沧海,不算是那位大妖,也有两位圣人。 加上之前叶长亭斩杀的那位杜圣。 现在的道门,只有四位圣人而已了。 儒教虽然在明面上只剩下两位,但是另外一位也不曾离开这个世间。 只是不见踪影罢了。 谁知道某天他不会出来,会不会重新回到云端呢。 这就是变数。 儒教和道门在山河里相争了很多年,儒教一直都是弱势的那一方,现在看起来,今后也暂时不会有什么变化,除非那位圣人回来了,这才有可能。 亦或是人间的那些登楼修士,能走上云端。 儒教最为出彩的人间修士是苏夜,但是谁都知道,他和观主梁亦还有些差距,说要在之后的岁月里最有可能先走上云端,也该是观主才是。 圣人们不太愿意管理人间的事情,但是却不意味着他们的存在和人间无碍。 现在人间已经变了。 是因为多了两位剑仙。 也变得好看起来。 叶圣叹了口气,想了想,只是说道:“一切如旧吧。” 他这是看着周夫子说的。 一切如旧,自然说的是儒教和道门的关系,以及在人间的地位。 儒教即便还有三位圣人,但是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战力。 至少在现在,儒教还是只有两位圣人。 周夫子没有理由不同意。 他点点头,说道:“一切如旧。” 叶圣不再说话,踏着云离开了。 赵圣也走得很快,剩下的两位圣人,宁圣和陈圣都有些伤,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也很快便离开了云端。 就剩下儒教的两位圣人。 周夫子和张圣漫步在云端,神情都很平静,张圣之前没有出现在云端是因为被青天君拦下了,自然不会有人怪他,周夫子很清楚,他其实也很愿意张圣不出现。 早在朝青秋要选择不去天外开始,周夫子便推算过最后的结局,只死一个常圣,是他能够接受,也应该接受的。 若是多死一位,儒教只怕就要沦落到和剑士一脉差不多的境地了。 张圣往前飘了很远,然后说道:“朝青秋没有什么朋友,就是看我还算顺眼,你怎么会担心他会杀我?” 周夫子笑道:“他要杀人,不杀你,难道杀我?” 张圣停下身子,看了周夫子一眼,笑道:“为何杀不得你。” 周夫子没有说话。 不把他作为首选要杀的对象,那是因为,他不好杀。 他作为儒教领袖,就和叶圣在道门里的地位是一样的,真要这么好杀,早就被杀了。 张圣知道这个原因,之前全然是随口一说。 他看着远处的云海,啧啧笑道:“骑鹤那个傻子总算是死了,每次一有事,看着他的那张臭脸,我都觉得很难受。” 张圣的脾气一向洒脱,只是平日里要在圣人面前装得很早镇定而已。 周夫子听了这话,也只是笑了笑,并不在意。 “人间要变了。” 这是周夫子的感叹。 张圣说道:“变就变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 …… …… 人间真的会发生改变,在这场屠圣之战之后,人间还有两位剑仙,道门却只有四位圣人了,从某种情况下来说,这已经和剑士一脉的最高战力相同了。 而且这一战之后,儒教和道门再没有了共同的敌手,没有了朝青秋,两教的关系也会很微妙的。 当然,这是一直都存在的事情,只是以后会更明显而已。 只是这场变化,最先起于洛阳城。 朝青秋是在洛阳城的云海里离开的人间,这里的意义便很不同。 在这场属于修行世界的大事里,那位延陵皇帝没有出现,因为不够资格,但是很快,这位延陵皇帝就在御书房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然后他派人去问了问那些明白人。 知道云端上,儒教死了一位圣人。 于是这位延陵皇帝做了一个非常重大的决定。 他在血雨里,翻看了吏部所有大臣的名单。 现在的洛阳城,已经有很多百姓重新想起了之前所谓的君王无德的事情,都是因为那场血雨的原因,但并不重要,因为延陵皇帝现在不在乎。 翻完了那些名单之后,他连夜便召了好些个大臣入宫,那些大臣,都是他最器重的臣子。 也是最信任的。 他把那份自己找出来的名单放在桌前,让那些个大臣自己去看。 然后延陵皇帝嘴角带起笑意说道:“你们知道朕要做些什么的。” 那些臣子把手里的名单都看了一遍,上面的名字有掌握着一部权柄的重臣,也有些清流文臣,他们有些是朋友,有些不是,但不管是不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关系。 那就是都和学宫联系很紧密。 有臣子低声问道:“陛下要怎么做?” 延陵皇帝斩钉截铁的说道:“肃清朝堂!” 延陵皇帝在很多年之前,便已经生出过很多想法,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离开学宫的庇护,让山下的事情让山下的人自己去管。 但这是最不好实现的事情。 所以一直搁浅。 直到现在。 有个满头白发的老臣问道:“陛下要这么做,可想过后果?” 圣人们死去一个两个,这不是什么大事,至少在某个角度来看,是这样。 圣人没了,学宫还在。 洛阳城没有可以抗衡学宫的能力,这个时候选择和学宫交恶,不是明智之举。 指不定会引来学宫的怒意。 这样局势会更乱。 可延陵皇帝心意已决,谁都改变不了。 他指着那张名单说道:“朕再也不想看到他们。” 这就是宣告他坚定的意志。 大臣们看着陛下这个样子,都放弃了要劝说的想法。 很多人退了出去。 只留下那个白发老臣,他跪倒在地,低声说道:“老臣服侍过先帝,又看着陛下长大,更是看着这座王朝兴盛了这么些年,实在是不愿意看着他衰败,陛下若是没有绝对把握,就还请三思。” 延陵皇帝把他搀扶起来,轻声安慰道:“要是一直低头,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可朕低头一辈子有什么,怕的是这今后千秋万代都在低头,就好像过去一样。” 说着这话,延陵皇帝很有感叹。 低头不是他想做的事情。 白发老臣知道无法再劝说什么,他看着这位延陵皇帝长大,也知道他的脾气很不寻常,下定了决心,就没有人劝得动。 “那老臣愿陛下能够如愿。” 说完这句话,这个白发老臣便离开了皇宫。 延陵皇帝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来到窗旁,看着那场血雨,平静笑道:“朝剑仙,你离开人间,也是在帮朕啊,朕虽然不练剑,但也愿意对你说声谢谢。” 声音传了出去,也传到了朝堂上。 延陵皇帝当朝多年,脾气一向极好,很是温和,但在今日,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对皇帝陛下的认知有了误解。 群臣们跪在大殿上,听着皇帝陛下龙椅一旁的太监念出一个又一个名字。 然后便觉得心惊胆战。 等到名单上的名字都被念出来之后,才是重头戏。 最后那个太监是说,这些人全部……罢免?! 没有什么温和的措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说法,就是直接的罢免两个字。 许多大臣都面面相觑。 不仅仅是意外这措辞,还意外这些人的数量。 要知道,这些人被罢免之后,就相当于洛阳城的朝堂上,有一大半的臣子都被剥了官身。 哪里有皇帝这么做的? 臣子们大多脸色苍白,即便是没有被罢官的,都心惊肉跳。 这些大臣被罢免之后,政事谁来处理? 即便是看出这些被罢免的大臣们有什么问题的大臣们,都觉得这样不好, 有个大臣走了出来,站在延陵皇帝面前,跪倒在地之后,正色道:“启禀陛下,若是今日罢免这么些朝中大臣,政事如何处理。” 这位大臣和学宫无旧,一心为延陵着想。 延陵皇帝好像是知道有此一问,只是摇了摇头。 很快第二份旨意便出来了。 在这份旨意里,那些被罢免的空缺都被人填上了。 有些是原本还在朝堂上的臣子升了官,有的则直接是那些尚未进入官场里的那些个文坛文豪。 反正不管怎么说,都安排上了。 就连这个说话的大臣,都被升了官。 延陵皇帝原来是真的早有准备。 朝堂上今日不会有别的人说别的话来乱那位延陵皇帝的心思,因为他什么都不会听,随着这些安排妥当之后,他又拿出了另外一份名单。 要是说之前的那份名单是为了让延陵皇帝肃清朝堂,那么这一份名单是什么? 朝堂上的大臣们都很想知道。 正文 第五百五十九章 人间请抬起头来 那份名单很快便被人念了出来,上面的名字很多都是他们没有听过的,但有那么几个,却是大部分臣子们都知道的。 比如王偃青。 王偃青住在洛阳城里的简陋小院里,不是什么达官贵人,但是很多人都知道,皇帝陛下和他的关系很好,时常会去那里下棋。 王偃青不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要不然也不会有陛下这么赏识。 很多人都知道,他是刑部供奉。 刑部供奉有多少,没什么人知道,但他们都知道,刑部供奉就是修士。 普通百姓喜欢喊这些修士为神仙,他们这些大臣更喜欢称呼为仙师。 延陵皇帝喜欢叫山上人。 但不管怎么说,洛阳城里皇帝陛下惹不得,这些修士也惹不得。 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王偃青既然在这份名单里,岂不是说这里面的名字,都是修士? 刑部供奉一直都是洛阳城里大臣们知道,却没有见过,更不知道名讳的存在,但为什么今日那位皇帝陛下会要这么直接就把名单给他们知晓。 似乎还需要延陵皇帝来解答。 等着太监把这些名字都念完之后,延陵皇帝才看着大臣们说道:“你们都怕学宫,我知道是为什么,不是因为那里的先生们学问大,也不是因为那里的先生们讲道理的水准高。而是你们怕死,先生们可以教书,也可以讲道理,但是他们也有不教书,不讲道理的权利,他们更有用拳头打人的权利,我们这些人,不过是凡夫俗子,你们整天高呼什么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可谁又能活这么久?” “朕是不能的,你们也不能,你们怕的那些先生们活得会长一些,但活这么久。” “朕要告诉你们,先生们会死,先生们不讲道理的时候,要打人,但是朕和你们,都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看着先生们打我们而无动于衷,甚至受到先生们的压迫,朕的父皇,当初把皇位传到朕手里的时候,说了几个字,他说勿与学宫做对,朕一直都没有当真,因为朕不愿意有人站在我们的头上,所以这些年,朕做了很多事情,但即便做了这么些事情,一样好像是没有什么用,毕竟先生们太多,太厉害。” “你们肯定不知道什么叫青丝境,什么叫朝暮境,更不知道你们天天烧香磕头的那些个圣人叫沧海境。” “前些时日有人说这下着血雨是朕做的不对,所以上天的指责,其实这哪里是什么指责,不过是圣人们死了,所以天地哀叹一番罢了。” “你们知道这人间局势,知道延陵和大余,还有梁溪三足鼎立,知道三座王朝便是世俗里的主宰,可你们知道今日死了多少圣人?” “指不定你们在家里供奉着的画像,上面的那位圣人今日就真的死了。” 说到这里,延陵皇帝面带微笑,他看着臣子们说道:“朕从今天开始就要抬起头来做人,你们这些低着头的,要是不跟着朕一起抬起头,就自己滚远些,朕很不想看到你们。” “你们怕学宫是怕先生们的拳头,朕不怕,朕也没有什么先生们的拳头,朕有的,你们很快就知道了!” …… …… 延陵皇帝在朝堂上说的那些话,不知道会有多少传出去,但是在那些话传出去之前,延陵皇帝便做了些别的事情。 工部在朝堂散后便接到了旨意,说是要印发一些东西。 负责这个工作的,便是新任的工部尚书严海,这位昨日都还只是普通的工部的一位员外郎,现在便成了工部尚书的年轻人,很认真的看着宫里来的那位公公,兴奋的搓着手。 当然还有些紧张,皇帝陛下在朝堂上说的那些话,他知道一些,但是知道的不多,现在紧张只是因为这是皇帝陛下布置下来的第一个任务,要是办不好,会不会被皇帝陛下当场革职? 这谁都说不清楚。 严海看着那位公公问道:“公公可知道那是什么?” 那位面白无须的公公抱着被黄绢裹住的东西,摇头笑道:“严大人,这可是陛下的都在意的东西,奴婢可不知道。” 严海虽然是才成为工部尚书,但是也足以让他知道许多皇宫里的规矩。 他点点头,然后接过来那东西。 然后认真的翻开,仅仅片刻,他的脸色便变得十分难看,就像是有人逼着他吃了一个死老鼠一样。 这上面的东西,是随便印的? 严海看着这位公公,很认真的问道:“陛下真的是这个意思?” 那位公公有些不高兴的说道:“陛下的意志,怎么会有错!” 严海继续硬着头皮问道:“公公能不能带我去见见陛下?” 那公公皱眉道:“陛下好像也知道严大人的反应,奴婢出宫的时候,陛下便说了一句话。” 严海问道:“什么话?” “陛下说,严大人要是不愿意,那便把这位子让出来,这个天底下,有的是人想坐这个位子!” 严海听着这话,如遭雷击,脸色苍白。 他咬着牙说道:“公公放心,既然是陛下交代下来的事情,严海怎么都要把它办了!” …… …… 血雨还没有停,但是除去洛阳城民间之外,再也没有传播什么天谴的消息了。 整个洛阳城都很安静。 只能听见雨声。 延陵皇帝坐在御书房里,对面站着的是那位最出彩的三皇子。 这一对父子,从来都是不同的。 但是能够这样站在一起,次数不多。 那位三皇子看着自己这位父皇,率先问道:“父皇到底有什么后手,但凭有一位儒教圣人离开人间,便敢做出这么些事情,我看不太像是父皇的性子。” 延陵皇帝笑了笑,然后说道:“今日不谈这个,朕先问你,你是否觉得学宫在后,我们世世代代都低着头是很正常的事情?” 之前延陵皇帝和三皇子关系不和,便是因为如此。 一位心向学宫,一位早就想和学宫脱离关系了。 三皇子皱眉道:“不如此做,还有别的办法不成?” 他盯着延陵皇帝的眼睛,就像是之前那些年里喜欢直谏的臣子一样,似乎非要延陵皇帝承认自己做错了,那些臣子才会收手。 延陵皇帝眼里有些慈爱,但是很少,他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笑着说道:“朕要做的事情,自然是有过思虑的,要是一直都是失败的结局,那朕为何非要不依不饶的去做?” 三皇子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了一些,这才问道:“那父皇到底有什么想法,还请明言。” 延陵皇帝摇摇头, 他不愿意多说,自己的想法,他早已经说过,就是要人间和山上两不相见,不会相见,就不会生出什么恶感来。 三皇子说道:“父皇您的这些动作,很快便会引来学宫的重视,到时候有先生们来到洛阳城里,父皇您怎么应对?” 延陵皇帝微笑问道:“学宫有谁要来?” 三皇子冷声道:“掌教大人统领儒教修士,您觉得那位掌教大人能允许父皇如此胡闹?” 三皇子用了胡闹两个字,可见他内心是有多么愤怒。 当然也不会仅仅就是愤怒。 还有很多别的。 比如不相信。 延陵皇帝没有怎么说话,他只是等着三皇子说完这些话之后,这才说道:“是不是胡闹,朕不想多说,但是学宫有掌教大人,洛阳城也有昌谷先生,朕为何把那些名单拿给那些大臣们看,便是为了让他们知道,我洛阳城一样有修士!我延陵一样都是有人的!朕为何非要让严海去印发那些关于修士的东西给百姓们看,那就是朕要告诉他们,这些被他们说成神仙的仙师,不过也是人,不过是些厉害些的人罢了!” “都低着头,那就是习惯了,朕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口中的仙人,没有那么多仙气!” 延陵皇帝冷笑道:“山上的修士们,不过和山下的我们差不多,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什么都有,朕今日就是要趁着人间生乱,做朕多年之前便一直想做的事情。” 三皇子看着如此激动的延陵皇帝,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古怪。 他摇摇头,“学宫不止是学宫,那是儒教,有着千年的底蕴,父皇,你想得太简单了。” 这位皇子从一开始,到现在都不愿意相信延陵皇帝能够成功。 延陵皇帝叹了口气,忽然便没有了兴致。 他原本因为在自己做了这么些事情之后,自己这个儿子会有所改变,即便没有改变,至少也会不同往日。 可是他还是如此。 延陵皇帝眼里有些倦意。 他不愿意多说什么了。 鸡同鸭讲,谁也说服不了谁。 他看了三皇子一眼,平静的招了招手。 很快便有侍卫走了进来,然后带走了三皇子。 三皇子沉默着离开。 他眼里却是有很多情绪,只是延陵皇帝也不想知道,他就没有表露。 延陵皇帝重新坐回到原位,然后看着窗外的血雨,平静的说道:“摆驾,朕要去摘星楼。” 正文 第五百六十章 不同的不是我们 洛阳城里没有什么沧海修士,境界最高的除去那位一直都待在摘星楼的昌谷先生,便只有程府里的那位陈老。 延陵皇帝遇见解决不了的事情,一向是要先去找那位昌谷先生的,李昌谷在洛阳城待了百余年,看过两位延陵皇帝前后执政,也算是对洛阳城十分了解了,当年这位延陵皇帝还没有即位的时候,少年时代,便经常出入摘星楼,李昌谷算是和他有半师之谊。 往日他去摘星楼,那个男人都会坐在楼上,但今日没有。 延陵皇帝从摘星楼上走下来,看着在一旁站着的某位太监,问道:“昌谷先生去了何处?” 那个在宫当差已经很多年的宦官,听到皇帝陛下这样发问,心里很是疑惑,他一个宫里的太监,怎么能够知道昌谷先生去了何处? 延陵皇帝似乎也清楚他不会知道事实,问过一句话之后,便让人守在摘星楼等着,而他便转身去了那处陋巷小院。 要去见那位偃青先生。 延陵皇帝在朝堂上用极短的时间就把洛阳城和学宫的联系降到了最低,而关于那些被罢免的官员,吏部新任的官员们也是用了最快的速度,把这件事处理妥善,一日之间,吏部便已经发出了数十份盖有吏部大印的官碟,有了这些东西,这场朝堂换血,成了。 至于那些被罢免的官员们会不会生事,这不是吏部官员们担心的,这是陛下的意志,谁能违抗。 更有好些大臣觉得十分快意,他们和延陵皇帝的意志十分相同,都是想着要做那山上人间两不见的事情,平日里看着那些大臣仗着有学宫背景,而变得那么嚣张,心里早已经不满。 现在这个局面,是有些人想看到的,也是有些人不想看着的。 但不管有没有想看到,这个局面已经定下来了。 在那日朝会召开之后的第十日,延陵皇帝又发出了一道圣旨,这一次是对洛阳城里的武将动手了。 延陵军伍,其中战力最高是北军府的边军,但军中也有很多忠于延陵学宫的武将,很多人都在担心在皇帝陛下处理洛阳城里的事情传了出去之后,北军府会不会有所动乱,毕竟这样一支边军,戍边在北方,要是生乱,只怕要给梁溪可乘之机,即便梁溪不动,要是里面有人起了谋乱之心,洛阳城挡得住北军府的虎狼之师? 所以在皇帝陛下开始处理洛阳城里的将军们的同时,已经焕然一新的朝中大臣们还是有很多递了些折子。 这都是劝谏,让皇帝陛下不要太过激进。 但事实上那位延陵皇帝没有理会他们。 只是数日之后,北军府便传来消息,说是有数位将军暴毙,这些人或许是一支骑军的主帅,或是在军伍里厮混多年,根基深厚的边军大将,但不管是什么身份,这些人,说死就死了。 动手的自然是北军府的随军修士,延陵皇帝既然早已经想到这件事,派往边军的随军修士自然不可能是和学宫有关系的人,都是他的心腹,等他的密令到了北军府之后,随军修士们出手,面对那些将军,很容易便能成功。 和对待文臣们不一样,延陵皇帝对待边境武将堪称无情,不容辩解,不容多说,直接便出手要杀。 延陵皇帝很清楚,这个天下,讲道理的读书人们固然烦,但却不如一言不合便可提刀杀人的武夫来得可怕,所以面对洛阳城里的那些文臣,他能够有足够的耐心,和大度,但是面对边军武将,延陵皇帝必须快刀斩乱麻。 不留半点情面。 整个延陵不能动乱,因为在他做出这个决定之后,便要面对着学宫,或许是……整个儒教。 这是从六千年前开始,儒教和道门达成协议,这座山河开始出现三座王朝开始,便不曾有过的事情,有世俗王朝要想着抗衡山上的修士。 这本来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是延陵皇帝相信这是会发生的。 所以就有了之前的那些事情。 当然,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到发生之后,这只是一个过程。 延陵皇帝自己并没有绝对的胜算,他要依靠的,不仅仅是李昌谷和陈酒这两位登楼。 他还需要更多人。 需要很多剑士! 在朝青秋登天一战之前,剑士即便是有了起色,但也不够和儒教或者道门任何一方扳手腕,但是在朝青秋在云端杀了好些圣人之后,剑士一脉多了两位剑仙之后,这种局势便成为了过去,这是剑士们最好的时机。 延陵皇帝也知道,所以他才敢去赌。 但是现在他却见不到李昌谷,延陵皇帝忽然变得有些心忧。 …… …… 血雨还在下,叶笙歌的那座小院里的桃树被淋了很多天,看着便极为凄惨。 李扶摇站在屋檐下,现在他身上的伤势已经好了很多,现在不管是一位朝暮境,还是两位朝暮境,都不可能很简单的就把他杀死了。李府就在隔壁,这些天或许是知道洛阳城里发生了大事,李父和李母都很担心,几次表示要让李扶摇回去,但李扶摇都拒绝了。 他喜欢待在这里,看着那场磅礴血雨。 因为他发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这雨里有剑气。 前后三位圣人被杀,让这场大雨显得气势不小,而且没有很快就结束的样子,但是三位圣人离开,最后却都比不过那位剑仙离开人间。 朝青秋占据了六千年来所有剑士的气运,所以他能走得那般高,但一朝离开,便把这些气运都还给了人间,不出意外,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剑士一脉的大年。 不知道有少剑士要在这个大年中崛起,更是有不少剑士都在想,之后人间的第一位剑仙会是谁。 而这场血雨,则是属于朝青秋自己留给人间剑士的馈赠,里面的剑气,都是朝青秋的剑道。 他把自己的剑道给全天下的剑士看,能得到些什么,全看自己。 李扶摇在屋檐下已经看了半个多月的雨,也是看了半个多雨中的剑,有了很多感悟。 他相信要是这场雨下个一年半载,他会很快走到春秋境里。 虽然谁都不知道这场雨会下多久,但一年半载,显然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李昌谷早就来了,他在李扶摇身旁站了很久,一直都没有说话,这位洛阳城剑道境界最高的男人,悬着那柄苦昼短,神情很平静。 在沉默了很久之后,李扶摇先开口问道:“昌谷先生,你知道咱们那位陛下肯定特别想见你,为何你要陪我在这里看雨?” 洛阳城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只要不是个瞎子,自然都会知道,李扶摇虽然没有离开过这座小院,但是有李父每日坚持过来对他讲过一次洛阳城的局势,他也知道。 延陵皇帝想了很多年的事情,现在终于开始做了。 但是看起来,那位皇帝陛下,远远还没有达到自己想做什么便能做成什么的地步。 清理完洛阳城这个烂摊子,便要面对学宫这个庞然大物,他自然会要寻求帮助。 李昌谷是他和剑士一脉的桥梁,他自然想要通过李昌谷,和剑士一脉达成某些协议。 儒教也好,道门也好,都喜欢在世俗王朝里确立自己的地位,但是剑士一脉却没有这个想法,他们往往是最洒脱的修士,一人仗剑,天地之间何处都可去,对世俗王朝的更替,从来都不关心。 所以延陵皇帝才很需要他们。 这样的修士,就是延陵皇帝觉得人间和山上两不见的状态。 要是在往日,剑士们也没有兴趣会帮助这位延陵皇帝。 但现在的人间,什么都有可能。 什么都不同了。 李昌谷看了那些如血的雨丝,平静说道:“那孩子找我便是想让我找你,找你便是想让你找那位掌教,我直接来找你,便省去了中间的麻烦。” 李扶摇笑了笑,关于延陵皇帝下一步要做的事情,他也想过。 李昌谷问道:“剑山已经成了大余的国教,地位尊崇,你的那位师兄更是已经成了剑山掌教,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李昌谷言下之意,李扶摇倒是很清楚,剑山是剑士的圣地,但那是建立在人间只有这么一座剑道宗门的前提下。 现在人间已经变了,当然可以出现第二座剑道宗门。 吴山河是剑山掌教,李扶摇也可以是座别的剑道宗门的掌教。 这本来就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剑山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在如此的人间面前,自然也不会想着仍旧以一家剑道宗门的地位而阻拦整个剑士一脉。 李扶摇摇摇头,“我没有什么兴趣。” 论声名,他比吴山河还要高。 即便是因为他和青槐有些关系,而导致很多剑士对他有恶感,但也绝对会有很多人不在意,李扶摇登高一呼,也会有很多人愿意跟随他的脚步。 毕竟在朝青秋离开之后,谁会成为下一位剑仙,李扶摇的名字一定会在这里面。 这位练剑不过十数载,便已经成为一位朝暮境的年轻剑士,前途不可限量。 要是他以后成为了朝青秋那样的剑仙,只怕和妖族某位天才女子有些羁绊,也只会被说成这位剑仙的风流趣事。 被人津津乐道。 很多人都会愿意跟着一位未来的剑仙继续前行。 但是架不住那位未来的剑仙不愿意。 李扶摇看着李昌谷说道:“昌谷先生既然自己便是一位登楼剑士,境界足够,声名这种东西,也不太欠缺,为何自己不走出来。” 要做一教之主,自然是境界越高越好。 像是李昌谷和周青这些登楼剑士,要是想建立剑道宗门,都是很容易的事情。 李昌谷摸着腰间的苦昼短剑柄,笑了笑,然后说道:“我想往前再走一步了。” 李昌谷已经是登楼剑士,再往前走一步,自然就只能是沧海了。 李扶摇看着李昌谷,确认他没有开玩笑,便笑了起来。 人间剑士们都在瞎猜,就像是他和师兄这样的年轻人,即便走得再快,但距离这么些早已经成名的剑道前辈,还是有那么大一截路要走,怎么可能比他们更快便到沧海境。 只是李昌谷要走到沧海境,那便真的不能坐镇某一座剑道宗门了,这天地这么大,哪里有人见过一位沧海剑仙在一座宗门里坐镇的。 这又不是六千年前。 “朝剑仙留给人间太多东西,给我的尤其多,我要是再不往前走,便是辜负他了,只是生出这个想法,但不见得能够走得太快,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 要是在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内便真的能够成为一位沧海修士的话,这也算是极快的速度了。 李昌谷看着李扶摇说道:“你也很有机会,我们先走,你们在后面,路就要平坦一些,这是朝剑仙之前为我们做的事情,现在该我们为你们做了。” 李扶摇想着朝青秋离开之后的人间,原来真的觉得有了些新的意思。 李扶摇说道:“我们也要为剑士们做些什么,虽然我不会去做陛下想要我做的事情,但是我能给他一个更好的答案。” 李昌谷笑了笑,他早就知道,李扶摇会这样做的。 他看着李扶摇,忽然开口说道:“我想你不太明白为什么朝剑仙要坚持离开人间,也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朝青秋离开人间,依着他来说,就是倦了,但是倦了,完全可以选择去天外,但是他最后却没有这么做,便有问题。 或许是天外有些什么他不愿意见到的,或许是人间有什么他没有做完的。 李扶摇看着李昌谷,知道他既然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是有些答案的。 李昌谷平静说道:“你还记得你去雾山之前,我们见过一面,我跟你说过的那些话?” 去北海进入雾山之前,李扶摇的确是在洛阳城里和李昌谷说过些话。 谈论的是六千年前的事情。 最后李扶摇也在雾山里找到了那位言河圣人的半本手札,他一度接近得到真相。 李昌谷点点头,“朝剑仙不选择去天外,应当就是为了这件事。”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一章 两个故事 六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场大战的起因是什么,那些剑仙陨落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这些都已经成了谜团。 就连那位柳剑仙也不知道。 言河圣人学贯三教,在延陵梁溪乃至佛土都留下过痕迹,他已经得到很多答案了。 所以他留下了那本手札,上面记载了他得到的真相。 不过却不知道为什么,又被他把手札分成了两半,李扶摇看了一半,但是没有找到另外一半,另外一半被叶长亭看到了,但是叶长亭却是没有理会,随手就毁了。这位剑仙知道了真相,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告诉过朝青秋,要是告诉了朝青秋,朝青秋之后的选择,便有了理由支撑。 但问题是,朝青秋和叶长亭这两位剑仙知道的,李扶摇不知道,天底下的剑士们也不知道。 李昌谷猜到了一些。 他看着李扶摇笑道:“要不要听一听?” 李扶摇笑着看着雨景,但是没有直接开口说话。 李昌谷既然都这样说了,那肯定是要想着把这件事的始末都说一说的,李扶摇不管说什么李昌谷显然自己都要开口的。 “剑士一脉的衰败,很可能和三教有关。” 李昌谷开始很平静的说起这个故事。 …… …… 六千年前,整个人间都是剑士的天下,那个人间的剑士,实在是太多,整个人间的剑仙更是冠绝山河,比三教所有的圣人加起来都还要多,再加上剑仙们的战力冠绝山河,又在人数上占优,剑士自然就是整个人间最厉害的那些人。 当时的剑士,便真的说得上,一剑在手,天地何处都去得。 那才是整个剑士一脉的辉煌时代。 但在那个辉煌时代里,既然是让世间其余修士都黯然失色,那么总会招人妒忌的。 比如那个时候的三教修士。 三教修士们想要这座山河的敬重他们,但又没有办法在正面让剑士一脉失去风光,于是就有了六千年前的那场大战。 那场大战的起始是因为什么,已经没有太多人知道,但是在李昌谷的猜想里,三教一定推波助澜过,甚至可以说,这一场大战的起因,就是三教圣人们的阴谋。 但最后妖族和剑士们都被算计了。 妖族和剑士死磕,并未能够得到山河里任何一分土地,反倒是元气大伤,退回到了妖土,六千年没有生过事。 而人族丢了剑士一脉的剑仙,仅存的三教圣人,虽然得以成为山河的主宰,但是也没有能力北上去覆灭妖族。 当然了,这里面可能还有很多其他的原因,比如三教圣人们不愿意做这种事情,而不是做不了这种事情。 反正不管怎么说,到了最后,人族和妖族就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山河的现状,剑士的衰败就是三教的落子。 李昌谷看着李扶摇的眼睛说道:“朝剑仙肯定也知道是为什么,所以他改变了要离开人间去往天外的想法,反倒是最后想着要杀人。” 既然六千年前就是三教的阴谋,那么六千年后,朝青秋知道了真相,自然不会不管不问,依着这位剑仙的脾气,自然第一时间想着要做的,就是杀人。 杀三教圣人。 三教和剑士一脉要是真有这六千年前的故事,那么之后一定是会很多事情发生的。 当年的仇怨,在六千年后,一样会继续。 听完了这个不算是太完整的故事,李扶摇皱了皱眉头,然后问道:“那么佛教圣人呢,既然三教做了这些事情,为何佛教的圣人们又被赶到了佛土。” 是的,对于佛教为什么在佛土,几乎全世间的修士都是同一个想法,俺就是佛教是被儒教和道门赶到佛土去的。 因为佛教修士一向不多,圣人更少,面对儒教和道门,没有任何能力抵抗,既然没有能力抵抗,只有退守。 佛教退到佛土之后,道门和儒教便不再对佛教做什么,毕竟佛土远离山河,对山河影响不到什么。 可剑士们还在,或许是对于六千年前的事情,道门和儒教一直对剑士有些忌惮,所有即便剑士一脉的光辉不再,但却一直打压,这六千年来,剑士是一日不如一日,最后几乎便只剩下剑山这一处地方了。 但是道门和儒教却从来没有停止过打压。 一直到数百年前,有一个叫朝青秋的年轻人出生了。 那个人从开始练剑,便一直遭受道门和儒教的袭杀,等到他一步一步成长起来之后,便越发让三教不安,但数次袭杀都没有成功的他们,更是有些无奈,后来在朝青秋走到沧海之后,道门和儒教便更是生出一阵惧意。 朝青秋成为了这个世间又一位剑仙之后,虽然未能带着剑士回到之后的辉煌时代,但总归让剑士没有在继续衰败下去。 然后的故事便是这数百年了。 朝青秋一日比一日强,没有要多久,便已经成为了这个世间最为无敌的沧海。 云端的圣人怕死,所以不愿意和朝青秋生死相搏。 这就是寻常百姓常说的养虎为患。 到了后面,即便圣人们再想做什么,都已经已经很畏惧朝青秋了。 朝青秋作为这个世间唯一的剑仙,无敌了许多年,没有了对手,人间也看腻了。 于是他便生出了倦意。 对于朝青秋来说,他离开人间,有很多选择。 所有修士都愿意去寻那长生大道。 所以很多人都以为朝青秋要离开人间,是去天外。 可他最后选择了杀人。 就是因为六千年前的原因。 李昌谷感叹道:“朝剑仙恐怕这一辈子,最轻松的时日,是练剑之前的时光。” 如果真如李昌谷这样说,朝青秋这一辈子都在为剑士而活,那么最轻松的,应该也是那段时间了。 李扶摇却是摇了摇头,“还有很多事情说不清楚,我要去找答案。” 李扶摇之前进入雾山,固然有剑山的因素,但最后真就是为了六千年前的那些事情去的。 现在朝青秋离开了人间,那些事情无法在朝青秋哪里得到答案,很显然便要去别处才能找到了。 李昌谷说道:“佛土的那些和尚,看着便极为有意思。” 李扶摇说道:“要先解决现在的事情。” 李扶摇要去找答案,也就只有去佛土了,佛教怎么看都不该对剑士有什么敌意的,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两者可以说是同病相怜。 李昌谷笑了笑,“那现在的事情如何解决?” 现在的事情如何解决? 延陵皇帝整顿朝堂,绝大部分和学宫有关系的朝堂大臣都被清理出了朝堂,但是要不了几日,便会有很多事情要发生。 或许是某位地方官员无缘无故暴毙,或许是某处朝廷花了大力气的水利设施无端坏掉。 当然,要是学宫更为直接一点,或许就是那位延陵皇帝暴毙在皇宫里。 当然那样的事情,发生的几率最小,毕竟还有两位登楼就在洛阳城里,除去学宫掌教苏夜之外,又有谁敢说能够完全胜过李昌谷。 李扶摇把青丝剑悬在腰间,平静说道:“既然陛下要见我,那我也只能和他谈谈。” …… …… 李扶摇挑了个夜幕降临的好时间去了皇宫,雨还在下,所以他撑了一把伞,提着老祖宗许寂送下的灯笼,走在皇宫甬道里,身前的那个太监和过往那个是一样的。 李扶摇遥遥看了一眼,远处的御书房灯火通明,想来那位皇帝陛下还没有睡下,不过也是,现在洛阳城看起来一切都井然有序,但实际上很乱。 谁都知道,就在不久的将来,洛阳城便要乱起来。 那或许不大,但绝对会是前兆。 延陵皇帝需要人帮他。 李扶摇就是那个人。 快要临近御书房,那太监却忽然低声说道:“李仙师,陛下不在御书房里。” 李扶摇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延陵皇帝既然不在御书房里,那就该在别的地方就是。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在别的地方就在别的地方。 太监躬身领着李扶摇往一旁的偏殿走去,那里光线有些暗,太监撑着伞没有打着灯笼,竟然也能看见。 李扶摇走在他身后,走了好些时间,才到了一条小巷前。 李扶摇很奇怪,在这皇宫里竟然还有这么窄的巷子。 巷子尽头是一处小院。 这里的建筑和皇宫别处的样子,很不相同。 太监站在巷子口,微笑道:“陛下有旨意,闲人们不能进去这里,奴婢便不陪着李仙师了。” 李扶摇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他倒是不担心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他继续提着灯笼往里面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是下着大雨,这条小巷也没有任何积水。 李扶摇走到小巷尽头。 一身普通装束的延陵皇帝就在哪里等着他。 李扶摇看着他的装束,想着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延陵皇帝看着李扶摇问道:“昌谷先生去找你了?” 李扶摇点了点头。 “他给我讲了个故事。” 延陵皇帝笑道:“那正好,朕也有个故事要讲。”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一章 两个故事 六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场大战的起因是什么,那些剑仙陨落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这些都已经成了谜团。 就连那位柳剑仙也不知道。 言河圣人学贯三教,在延陵梁溪乃至佛土都留下过痕迹,他已经得到很多答案了。 所以他留下了那本手札,上面记载了他得到的真相。 不过却不知道为什么,又被他把手札分成了两半,李扶摇看了一半,但是没有找到另外一半,另外一半被叶长亭看到了,但是叶长亭却是没有理会,随手就毁了。这位剑仙知道了真相,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告诉过朝青秋,要是告诉了朝青秋,朝青秋之后的选择,便有了理由支撑。 但问题是,朝青秋和叶长亭这两位剑仙知道的,李扶摇不知道,天底下的剑士们也不知道。 李昌谷猜到了一些。 他看着李扶摇笑道:“要不要听一听?” 李扶摇笑着看着雨景,但是没有直接开口说话。 李昌谷既然都这样说了,那肯定是要想着把这件事的始末都说一说的,李扶摇不管说什么李昌谷显然自己都要开口的。 “剑士一脉的衰败,很可能和三教有关。” 李昌谷开始很平静的说起这个故事。 …… …… 六千年前,整个人间都是剑士的天下,那个人间的剑士,实在是太多,整个人间的剑仙更是冠绝山河,比三教所有的圣人加起来都还要多,再加上剑仙们的战力冠绝山河,又在人数上占优,剑士自然就是整个人间最厉害的那些人。 当时的剑士,便真的说得上,一剑在手,天地何处都去得。 那才是整个剑士一脉的辉煌时代。 但在那个辉煌时代里,既然是让世间其余修士都黯然失色,那么总会招人妒忌的。 比如那个时候的三教修士。 三教修士们想要这座山河的敬重他们,但又没有办法在正面让剑士一脉失去风光,于是就有了六千年前的那场大战。 那场大战的起始是因为什么,已经没有太多人知道,但是在李昌谷的猜想里,三教一定推波助澜过,甚至可以说,这一场大战的起因,就是三教圣人们的阴谋。 但最后妖族和剑士们都被算计了。 妖族和剑士死磕,并未能够得到山河里任何一分土地,反倒是元气大伤,退回到了妖土,六千年没有生过事。 而人族丢了剑士一脉的剑仙,仅存的三教圣人,虽然得以成为山河的主宰,但是也没有能力北上去覆灭妖族。 当然了,这里面可能还有很多其他的原因,比如三教圣人们不愿意做这种事情,而不是做不了这种事情。 反正不管怎么说,到了最后,人族和妖族就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山河的现状,剑士的衰败就是三教的落子。 李昌谷看着李扶摇的眼睛说道:“朝剑仙肯定也知道是为什么,所以他改变了要离开人间去往天外的想法,反倒是最后想着要杀人。” 既然六千年前就是三教的阴谋,那么六千年后,朝青秋知道了真相,自然不会不管不问,依着这位剑仙的脾气,自然第一时间想着要做的,就是杀人。 杀三教圣人。 三教和剑士一脉要是真有这六千年前的故事,那么之后一定是会很多事情发生的。 当年的仇怨,在六千年后,一样会继续。 听完了这个不算是太完整的故事,李扶摇皱了皱眉头,然后问道:“那么佛教圣人呢,既然三教做了这些事情,为何佛教的圣人们又被赶到了佛土。” 是的,对于佛教为什么在佛土,几乎全世间的修士都是同一个想法,俺就是佛教是被儒教和道门赶到佛土去的。 因为佛教修士一向不多,圣人更少,面对儒教和道门,没有任何能力抵抗,既然没有能力抵抗,只有退守。 佛教退到佛土之后,道门和儒教便不再对佛教做什么,毕竟佛土远离山河,对山河影响不到什么。 可剑士们还在,或许是对于六千年前的事情,道门和儒教一直对剑士有些忌惮,所有即便剑士一脉的光辉不再,但却一直打压,这六千年来,剑士是一日不如一日,最后几乎便只剩下剑山这一处地方了。 但是道门和儒教却从来没有停止过打压。 一直到数百年前,有一个叫朝青秋的年轻人出生了。 那个人从开始练剑,便一直遭受道门和儒教的袭杀,等到他一步一步成长起来之后,便越发让三教不安,但数次袭杀都没有成功的他们,更是有些无奈,后来在朝青秋走到沧海之后,道门和儒教便更是生出一阵惧意。 朝青秋成为了这个世间又一位剑仙之后,虽然未能带着剑士回到之后的辉煌时代,但总归让剑士没有在继续衰败下去。 然后的故事便是这数百年了。 朝青秋一日比一日强,没有要多久,便已经成为了这个世间最为无敌的沧海。 云端的圣人怕死,所以不愿意和朝青秋生死相搏。 这就是寻常百姓常说的养虎为患。 到了后面,即便圣人们再想做什么,都已经已经很畏惧朝青秋了。 朝青秋作为这个世间唯一的剑仙,无敌了许多年,没有了对手,人间也看腻了。 于是他便生出了倦意。 对于朝青秋来说,他离开人间,有很多选择。 所有修士都愿意去寻那长生大道。 所以很多人都以为朝青秋要离开人间,是去天外。 可他最后选择了杀人。 就是因为六千年前的原因。 李昌谷感叹道:“朝剑仙恐怕这一辈子,最轻松的时日,是练剑之前的时光。” 如果真如李昌谷这样说,朝青秋这一辈子都在为剑士而活,那么最轻松的,应该也是那段时间了。 李扶摇却是摇了摇头,“还有很多事情说不清楚,我要去找答案。” 李扶摇之前进入雾山,固然有剑山的因素,但最后真就是为了六千年前的那些事情去的。 现在朝青秋离开了人间,那些事情无法在朝青秋哪里得到答案,很显然便要去别处才能找到了。 李昌谷说道:“佛土的那些和尚,看着便极为有意思。” 李扶摇说道:“要先解决现在的事情。” 李扶摇要去找答案,也就只有去佛土了,佛教怎么看都不该对剑士有什么敌意的,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两者可以说是同病相怜。 李昌谷笑了笑,“那现在的事情如何解决?” 现在的事情如何解决? 延陵皇帝整顿朝堂,绝大部分和学宫有关系的朝堂大臣都被清理出了朝堂,但是要不了几日,便会有很多事情要发生。 或许是某位地方官员无缘无故暴毙,或许是某处朝廷花了大力气的水利设施无端坏掉。 当然,要是学宫更为直接一点,或许就是那位延陵皇帝暴毙在皇宫里。 当然那样的事情,发生的几率最小,毕竟还有两位登楼就在洛阳城里,除去学宫掌教苏夜之外,又有谁敢说能够完全胜过李昌谷。 李扶摇把青丝剑悬在腰间,平静说道:“既然陛下要见我,那我也只能和他谈谈。” …… …… 李扶摇挑了个夜幕降临的好时间去了皇宫,雨还在下,所以他撑了一把伞,提着老祖宗许寂送下的灯笼,走在皇宫甬道里,身前的那个太监和过往那个是一样的。 李扶摇遥遥看了一眼,远处的御书房灯火通明,想来那位皇帝陛下还没有睡下,不过也是,现在洛阳城看起来一切都井然有序,但实际上很乱。 谁都知道,就在不久的将来,洛阳城便要乱起来。 那或许不大,但绝对会是前兆。 延陵皇帝需要人帮他。 李扶摇就是那个人。 快要临近御书房,那太监却忽然低声说道:“李仙师,陛下不在御书房里。” 李扶摇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延陵皇帝既然不在御书房里,那就该在别的地方就是。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在别的地方就在别的地方。 太监躬身领着李扶摇往一旁的偏殿走去,那里光线有些暗,太监撑着伞没有打着灯笼,竟然也能看见。 李扶摇走在他身后,走了好些时间,才到了一条小巷前。 李扶摇很奇怪,在这皇宫里竟然还有这么窄的巷子。 巷子尽头是一处小院。 这里的建筑和皇宫别处的样子,很不相同。 太监站在巷子口,微笑道:“陛下有旨意,闲人们不能进去这里,奴婢便不陪着李仙师了。” 李扶摇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他倒是不担心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他继续提着灯笼往里面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是下着大雨,这条小巷也没有任何积水。 李扶摇走到小巷尽头。 一身普通装束的延陵皇帝就在哪里等着他。 李扶摇看着他的装束,想着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延陵皇帝看着李扶摇问道:“昌谷先生去找你了?” 李扶摇点了点头。 “他给我讲了个故事。” 延陵皇帝笑道:“那正好,朕也有个故事要讲。”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三章 楚王殿下的书院 那位楚王殿下要见他,这是李扶摇怎么都想不到的事情。 他本来就不知道皇宫里还有这么一位人物,所以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件事,现在知道了,之前虽说有些惊讶,但并未太过慌张,毕竟他是连朝青秋都见过的。 只怕就算现在全部的圣人站在李扶摇面前,李扶摇都不会有任何害怕,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和朝青秋一样,有那种气势。 但当他走进那座已经将所有风雨都阻隔的小院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 因为那座小院也很不简单。 小院里充沛着很奇妙的气息,时而磅礴,时而凌厉,时而温和,时而漠然。 李扶摇不自觉的已经把手搭在了剑柄上。 那位并未显身的楚王殿下既然是离着沧海也只有半步之遥的大修士,而且不见得会是真有善意,所以李扶摇也就不得不如此谨慎。 只是现在这座小院里,并无杀意。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走过庭院,来到了屋檐下。 他能感觉到那位楚王殿下现在就在屋里。 深吸一口气,李扶摇敛去身上所有剑气,平静推开了门。 屋子里布置很是简单,只有一张蒲团,蒲团上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白眉飘飘的老人,老人身上没有什么杀伐之气,看着很温和。 只是这样的修士,怎么又能以常理视之呢。 李扶摇看着那位楚王殿下,没有开口。 楚王殿下也在看着他,同样没有说话。 这里的气氛很微妙,李扶摇为了表达对于这位楚王殿下的尊重,所以一直早已经松开了放在剑柄上的手,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却偏偏又忍不住放了上去。 他看着这位楚王殿下,看着他的白眉,自己的眉头上却开始滴汗。 有密密麻麻的汗珠出现在他的额头上。 李扶摇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双腿开始变得有些颤抖,好像是很快便要坚持不住而跪下去。 李扶摇是洛阳人氏,但不是什么普通百姓,见了延陵皇帝也可以不跪,面对这样一位楚王殿下,他也是没有任何下跪的理由,但是现在楚王就是要他跪。 这是来自一位半步沧海的威压,不是一般修士能够承受得住的。 但李扶摇即便是如此艰难,也没有下跪,他就这样看着楚王,也不说话。 灵府里的剑气从身体里散发出来之后,却是没有在屋子里停留片刻,就消散开去,显然是那位楚王殿下的手段。 感觉十分难受的李扶摇的腿越来越软。 铿锵一声,青丝出鞘,被李扶摇用来杵在身前,好让自己不跪下去。 楚王殿下微微挑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但下一刻,他便开始挑眉。 因为青丝剑出鞘之后,李扶摇杵地只用了一刻,第二刻便是一剑递出。 他距离楚王殿下本来就不远,这一剑刺出,便到了楚王殿下的眉心,但是停在那里之后,便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没有剑气从青丝剑上流转出来。 这一剑本来就没有太大的威势。 但这是李扶摇在表明态度,他即便是不如这位楚王殿下,也要出剑,而且出剑出的还如此决绝。 楚王殿下看着那停在自己眉心前的一剑,终于开口,“许寂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个脾气,不愧是一脉相传。” 听到老祖宗的名字,李扶摇一怔。 这个时候,屋子里的所有气息都消失不见,楚王殿下变成了一个温和的老人,他看着李扶摇,眼里满是怜爱,李扶摇收回剑,没有说话。 楚王殿下缅怀道:“当年和许寂在人间相识,没有想到已经是数百年前的事情了,许寂先离开人间,倒是自在。”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要是还不知道这位楚王殿下和那位剑山老祖宗许寂有旧的话,便真的是活到狗身上去了,李扶摇低头行礼,然后说道:“楚王殿下既然和老祖宗有旧,那事情就简单的很多。” 楚王殿下的白眉飘飘,没有去说这个事情,只是说道:“你和剑山上的那个小家伙,是师兄弟,你们两个人要是真要比较起来的话,我还是比较喜欢你。” 李扶摇摇摇头道:“老祖宗的安排,自当遵从。” 楚王殿下的眼里满是爱怜,但很快便叹了口气说道:“只是你喜欢一个妖族女子,这件事很麻烦。” 喜欢一个妖族女子这件事,从某种情况上来说,很影响李扶摇。 李扶摇没有说话,他对这件事,其实一直都不太在意,即便是全天下反对又如何,难不成就能让他改变心意? 楚王殿下笑了笑,他既然说是他和许寂年轻的时候很像,那么就该知道他的脾气,所以也就不再多说,只是平淡道:“你把洛阳城的事情处理完之后,再来见我,我要破境,你在一旁看看,很有裨益,你现在走的很快,但是还不够快。” 说完这句话,楚王殿下不让李扶摇说什么话,便招了招手,把他赶了出去。 延陵皇帝缓步走进小院里,喊了一声皇祖,然后就站在了一旁,楚王殿下微微闭眼,没有去看自己这个后辈,只是说道:“人间生乱,剑士注定要崛起了,和他们打好关系也是应当的,不过依着我来看,这个小家伙和剑山上的那个小家伙,总会生出间隙,他们两人会争一争的,到时候你站在何人身后?” 吴山河已经拥有大余那么一块地方,若是和李扶摇相争,其实都已经占据了主动,这位剑山掌教不管怎么看,都会是占尽上风的那个人,若是要选,选吴山河自然稳妥。 延陵皇帝想了想,然后说道:“朕没有见过那位剑山掌教,但是和李扶摇很熟悉。” 楚王殿下微笑道:“这事关你多年来的抱负,就不再继续想想?” 延陵皇帝为了让人间山上两不见,做了很多事情,现在每每做一件事,都要三思而行才对,不然一切都付诸东流,实在是有些不值当。 即便他和李扶摇关系熟悉,但在这种情况下,也不该用自己的情绪来做出选择。 他该更理智一些。 只是延陵皇帝笑了笑之后,反问道:“皇祖要是不看好李扶摇,会叫他来这里吗?” 楚王殿下的白眉无风而动,有些怅然的说道:“我就是单纯想见见许寂的徒孙了,这又有什么错?” 延陵皇帝摇了摇头,显然是对这个答案一点都不满意。 楚王殿下没有再说什么,到了他这个年纪,看惯了无数个春秋,见过无数个冬夏,很难对别的事情上心。 他忽然张口问道:“这个冬日里,洛阳城会下雪吧?” 延陵皇帝认真说道:“每年都会的。” 楚王殿下带着些倦意说道:“那么就等第一场雪的时候吧。” 延陵皇帝点点头,然后认真对着楚王殿下行礼,真心实意的说道:“朕替延陵百姓拜谢皇祖。” 然后延陵皇帝跪了下去,像是他这样的人间帝王,就连平日里见到学宫修士,也是一样不用行跪拜大礼的,可今日,他跪得很平静。 楚王殿下摇头道:“既然都这样了,你作为人间帝王,哪里有任何人值得你下跪呢?” …… …… 延陵皇帝要工部印发的那些小册子,一部分留在了洛阳城里,有更多的却是发到了延陵各地。 而且还有旨意传出,说是要各地加紧印发。 留在洛阳城的那些小册子,很快便流传出去,在坊间一时之间,掀起巨浪。 这些小册子上面,写的东西全是关于修行方面的知识,延陵有多少家书院,云端之上有多少圣人,为何会有血雨落到人间。 修士共分为几境。 这些在修行世界里都很常见的知识,到了世俗里,却是打开了这些普通百姓的眼界,有些练武多年的武夫看着上面的宗门,毅然决然离开自家门派,开始了求仙问道。 随着这样一来,恐怕在之后这个人间会多上很多修士,但是更多的人,却是在知道这些事情之后,再提起什么山上神仙的时候,再没有了之前那般的敬畏,反倒是多了些了然。 一件事做出来之后,结果会产生很多种,有些是自己不愿意见到的,有些是自己想见到的,有些在意料之外,有些在意料之中。 所以很难说清楚。 但毫无疑问,这位延陵皇帝的举措是有意义的,即便之后依然不能让山上和人间两不见,但至少也会让世俗百姓们没有了那么畏惧山上修士。 而且也不在认为这下着的血雨就是什么噩兆。 平日人不少的酒楼里,如今的人更多了,说书先生们开始说那些小册子上的内容,以及衍生出来的故事,现在开口,便显得要更为真实了。 李扶摇撑伞走在长街上,听着到处都在有的议论,很是平静,大雨落在伞面上,顺着伞面便滚了出去,也没能溅起什么水珠。 走了差不多半刻钟左右,李扶摇在一处很大的庭院前停下了脚步。 他抬眼看了看那座庭院的门匾,上面刻得有四个大字。 “白鹿书院。” 正文 第五百六十四章 我是院长 书院这个称谓,从最一开始,便是代表着儒教的修行宗门,这个世间几乎任何书院,都是儒教门下的修行之处。 但白鹿书院例外。 这座建造于数百年前的书院,是当年那位二皇子登基为帝之后,专门用来留给那位楚王殿下的幽居之地,那位楚王殿下一个人实在是寂寞,于是便开始在此讲学,建立了白鹿书院之后,然后便成了这里的院长大人,这是白鹿书院的由来,那位楚王殿下是第一任院长,当然也是最后一任。 因为在后面的那位延陵皇帝即位之后,便准许楚王殿下离开,既然是能够离开了,那位楚王殿下自然便走了,可是在走之前,却没有把院长的位置传下来,于是这么些年过去了,虽然白鹿书院的名字还在,但是这里早已经不曾被人看作是一座书院,而是一处天然的讲学之处,有文坛大儒时不时便会在这里开设讲学,洛阳城里要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也会有很多大儒在这里辩论。 现如今,在延陵皇帝对洛阳城朝堂上清洗了一遍之后,白鹿书院便聚集了很多人,有才被罢免的文臣们,也有在文坛声望极高的大儒们。 不同于往日的辩论,现在他们聚集在这里,都是在声讨延陵皇帝的不对。 鲜有什么别的声音出现。 或许有别的声音,但面对着这么多口风一致的大臣们,谁也没有办法能够改变些什么,只能接受,接受不了,也不行。 李扶摇是午后来的,他站在门前等了很久,也没有看见还有人进入这里,这才收了伞,把伞放到了一旁,这才沿着走廊一路走下去,便时常能够听到不同学堂里传来的激烈的辩论声。 李扶摇缓步向前,一边听着那些声讨延陵皇帝的声音,一边甚至还在用手敲着剑柄。 他有些奇怪,那些既然都是文坛大儒了,怎么骂人也只能骂出几句诸如昏聩,胡闹,简直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来。 除此之外,很难有别的词汇。 李扶摇扯了扯嘴巴,往前继续走去,绕过一条走廊,来到这白露书院里最为宽大的一间学堂之前。 他站在窗口往里面看去,里面众人都席地而坐,围成一个大圆圈,圆圈里面坐着一个人,正在引经据典说着些什么,人群里不时发出些热情的掌声。 甚至还有些欢呼。 李扶摇靠在窗前,听着那些废话,然后的转了转脑袋。 然后顺着窗口看了进去,发现在那些席地而坐的人群里,竟然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个人坐在人群里,无精打采的听着那些话,听得多了,然后便皱了皱眉。 李扶摇注意到在那个大圆圈中间,除去坐着的那个人之外,一旁还有个位置,这应该就是辩论另一方的位子,只是现在白鹿书院里,都是声讨延陵皇帝的声音,竟然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去坐到那个位子上。 那个坐在人群的年轻人听了半个时辰的废话之后,终于有些不太高兴,他讥讽道:“尽是些废话,说再多有什么用?” 他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因此很快便让在中间说着话的那个大儒转头看向了他,那个在洛阳城文坛里颇有些威名的文坛大儒听着这些话,当即便冷笑道:“哪里来的黄口小儿,竟敢如此信口雌黄。” 那个年轻人随口说道:“当然是胡乱言,你是胡乱言,我难不成还要认真和你多说些废话?” 那位声望不低的大儒怒道:“你说我说是胡乱言?” 那年轻一脸无辜的说道:“难不成不是?” 那大儒的脸被涨得很红,他站起身来,“你既然如此牙尖嘴利,那敢不敢和我辩论一番。” 年轻人没有说话,只是站起来便走到那团蒲团上坐下,然后微笑的看着那位大儒。 他向来不是个喜欢说废话的人,既然那位大儒要说,他便陪着他说些就是了。 那大儒沉下心来,认真措辞,最后开口说道:“陛下胡乱情理朝堂,那么些于国有功的贤臣们无缘无故便被皇帝陛下罢免,你说这不是胡乱行事?” 年轻人问道:“何谓无缘无故,但请说出几位大人名讳。” 大儒冷笑道:“礼部侍郎关大人,贤能之名传遍洛阳城,可曾有过错?” 那年轻人懒洋洋说道:“关山出身南郡,有一大家子人都在南郡里,三年前有关家子弟侵占良田,事情闹大了,当地知府就要处理之时,关山有一封信笺从洛阳城而出,最后此事不了了之,这便是包庇,视我延陵律法于不顾,你说这是什么行径?” “你说他贤能之名传洛阳城,便是如此传法?你说无缘无故,就是如此无缘无故法?” 年轻人讥笑不已,“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关大人真是贤明呢,你说呢,关大人?” 今日关山也在现场,这番话,就是那年轻人对着关山说的,关山的脸色铁青不已,但是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当初那件事,的确是他写信去解决的,要追查,也很好追查,那位延陵皇帝不会不知道。 说完这些,那个年轻人又转头看向这边的这位大儒,问道:“你还能说些什么呢?” 那位大儒脸色铁青,但还是挤出了几个名字。 但是之后的几个名字,都被那个年轻人一一的说出那些人被罢免的理由,而且一点问题都挑不出来,这个在六部都厮混过的年轻人,真是朝堂上大小这么多的大臣的秘密,都知道的。 那位大儒问到最后,然后脸色铁青的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年轻人扭过脑袋来,然后笑道:“我啊,陈炳郡。” 陈炳郡,这个人的名字或许没有在场的那些大儒们出名,但也算是比较出名的一位,这位几年前的状元郎,当年考试,这个来自北海的年轻人力压很多人成为当朝状元,后来在仕途上并不算是一帆风顺,在六部里都任过职,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阅历,直到最近才总算是安定下来,当然有很多人都看好这位年轻人以后的前景,他们定然是会相信这位年轻官员,有着无限光明的未来,但没有想过这位年轻官员会在这么一个场合出现在这里,还能开口嘲讽了好些当初的朝中大臣。 陈炳郡说了自己的名字之后,见这大儒不再说话,便觉得有些无趣,他坐回到蒲团上,想等着另外有人开口责难他。 他倒是不怕有人责难他,就是怕没有人责难他。 很久只有,那位大儒离开那个位子,走来的是另外一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他坐到蒲团上之后,轻声自报家门,“在下洛阳人氏,杨言。” 杨言这个名字一出那个男人嘴里说出来之后,整个场间想起了好几声惊呼。 很多年前,洛阳城兴起过一场名震延陵的辩论,大概就是一些没有事情做的文人闹出来的事情,但是的确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当时最后赢得那场辩论的,就是杨言。 那人当初一朝闻名,天下皆知,世人都叫他杨公子,当时的延陵皇帝甚至亲自下令见他,要让进宫教太子念书,那就好似要让杨言成为太保一般,但是最后却被杨言拒绝了。 这位杨公子,这样一时间还传为美谈。 洛阳城里的人都是杨公子淡泊名利,对这些身外之物一点都不在意,但是谁都不知道,第二年这位杨公子便去了一座书院求学,当年他便是一个中年男人,但谁也没有想到,过了这些年,他竟然容颜未改,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只是这位杨公子今日既然出现在这里,便说明不会是一件小事。 陈炳郡看着这位前辈,拱了拱手,以示尊敬。 真正的文人,他会尊重的。 杨言笑道:“有些事情,我想请问陈大人。” 陈炳郡皱了皱眉,知道这位一旦开口,一定不会简单。 “请。” …… …… 不出意外,这又会是一场耗费时间很久的辩论。 李扶摇没有多大的兴趣去听,所以在这两个人没有开口的时候,他便从门外走了进来。 就在众人的视线中,李扶摇悬着剑,缓步的走到了场间。 他看向那位杨公子,平淡说道:“我来怎么样?” 我来。 什么是我来,那自然是我来和你说废话。 陈炳郡本来就是个心气极高的年轻人,要是旁人说这个话,他多半不做理会,但是现在说话的是李扶摇,陈炳郡便默然的退后回到人群中。 他当年在北海见过李扶摇,那个时候便对他极有好感,所以这个时候,他愿意做出让步。 杨言有些诧异的看了陈炳郡一眼,但很快便把注意力放到了李扶摇身上,他看着李扶摇,认真问道:“不知公子官居何职?” 李扶摇皱眉道:“难不成不做官,便没有资格在这里和你说些话?” 杨言微笑不语,他既然是一位修士,又是一位颇有声名的读书人,自然不会和普通的读书人相论,之前和陈炳郡说话,是因为这个年轻人在之前便已经让众人刮目相看,可是这不代表着李扶摇也有这个资格。 李扶摇看着这位不知道在何处修行的杨公子,微微皱眉,拿出一块刑部供奉的玉佩。 这块刑部供奉的玉佩一拿出来,杨言微微失神,这刑部供奉的玉佩他还是认识的,从最低的到最高的,现在李扶摇这一块,自然就是最高的那一种,可是既然是最高的那一种,为什么李扶摇会看起来这么年轻,这让杨言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李扶摇问道:“如今如何了?” 杨言想了想,然后说了声请。 李扶摇没有说话,这是等着他先说话。 杨言认真想了想,然后开口说道:“延陵立朝六千年,一直有儒教在后协助,延陵历朝历代的皇帝陛下们,也都把儒教视为国教,为何到了今日这便要改了?有人帮了你六千年,你说忘恩便忘恩,这只怕是不妥的。” 李扶摇看着杨言,思考片刻,便笑着问道:“在下想问杨公子一个问题。” 杨言点点头。 “但问无妨。” 李扶摇说道:“倘若有万事不该变为说法,那是否便是说狗应该一直吃屎?” 李扶摇的这个比喻可以说是粗鄙不堪,所以一问出来,场间便响起了一阵笑声。 声音之大,只怕是普通人早就羞愧难当了,但是李扶摇并没有半点感觉,他看着那位杨公子,等着回答。 杨言很快便知道了李扶摇的意思,他问道:“公子可是说,延陵脱离儒教一事,就好像是狗改了吃屎一样?” 杨言这的声音并没有刻意遮掩,因此一说出口,便引来了全场寂静,这位杨公子,当真是一针见血。 这是若是这样,岂不是说之前李扶摇所说的话更为狠辣? 竟然如此比喻。 李扶摇没有回答的这么清楚,只是说道:“杨公子只需回答我,是否该一直吃屎便可。” 杨言皱眉道:“公子并非诚心前来辩论。” 李扶摇说道:“我自然不是来讲道理的,你们都如此不讲道理了,我为何要来讲道理?” 杨言怒道:“那大人是来做什么的?” 李扶摇笑了笑,然后说道:“我自然是来把你们从这里赶走的。” 杨言平淡道:“白鹿书院人人皆可来,赶我们走,你纵然是刑部供奉,也一样没有资格?” 李扶摇说道:“那怎么才有资格?” 杨言冷笑道:“除非你是白鹿书院的院长!” 李扶摇哦了一声,然后看着在场的人们问道:“当真如此?” 那些人纷纷冷笑,点头不已。 李扶摇这才笑着说道:“这样说起来,这就好办了,那你们都走吧。” 杨言皱眉道:“大人难不成是忘了我刚才说得话?” 李扶摇没有说话,只是从腰间又取下了一块玉佩,然后看着众人说道:“白鹿书院第一任院长,是楚王殿下,那位楚王殿下已经许多年不曾出现了,现在这第二位,不好意思,是我。” 说完这些话,李扶摇转头看着他们,冷笑道:“既然这样,各位请滚吧。” 正文 第五百六十五章 人间可否别忘了我的剑 白鹿书院建立于数百年前,当时的院长是那位楚王殿下,那位楚王殿下是白鹿书院的第一任院长,也是最后一任院长,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那位楚王殿下并没有把院长的位子传下来,而且谁也不知道楚王殿下是否还活着。 没有了院长,白鹿书院好像就成了无主之地,所以谁都可以来。 但是现在不同了。 李扶摇拿着那块象征着白鹿书院院长的玉佩,看着在场的所有人,然后一字一句的说着让他们滚。 这是谁都想不到的。 没有人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之后。白鹿书院有了新的院长,那个院长还是个剑士。 但谁也没有办法反驳,玉佩在他手上。 很多心思活络的人开始想着那位楚王殿下是否也还活着。 但更多的人却是觉得异常愤怒,当他们愤怒的时候,总是会做出些事情来。这里不仅仅有大儒和被罢免的官员,还有像是杨言那样的修士。 他们即便是听说了李扶摇是刑部供奉这件事,仍旧是悍然出手了。 一道绚烂的光华从学堂里生出,带着无数气机掠向李扶摇。 那就是一位青丝境的修士出手。 李扶摇微微一笑。 一道更加绚烂的剑光生出,仅仅片刻之后,便有鲜血洒落,溅到了很多人的脸上,李扶摇面无表情。有人伸手怒指李扶摇,怒道:“你安敢在此杀人?!” 李扶摇冷笑道:“谁先动的手?” 是啊,这下才有人反应过来,原来这一开始就是那个人先出手,李扶摇这是反击,即便是做出了些什么事情,造成了什么结果也不该是和他什么关系。 不是他先出手,难不成有人出手,还不能让他反击了? 这个世间不会有这样的道理。 李扶摇悬剑而立,“你们要打架?” 李扶摇是朝暮境的剑士,论战力,在场的修士们,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在他剑下撑过两剑,要杀人,李扶摇可以轻松把这些人全部都杀光,但这样是没有意义的。 但李扶摇让他们滚,却是很有意义。 他还拿着那块象征着白鹿书院院长的玉佩,看着这些人问道:“既然不打架,那还不滚?” 轻描淡写,但是很有威慑力。 有人想说些什么,但快就被自己身旁的同伴扯了扯衣袖,很多人拂袖而去,即便留下来在后面的人,也缓缓离去。 没有人还敢留下来,毕竟他们没有理,也没有拳头。 等到人都走光了之后,李扶摇才收好玉佩,往前几步,站在了陈炳郡身旁。 陈炳郡笑了笑,主动开口问道:“当年第一次来到洛阳城便知道李仙师在洛阳城里很有声名了,那位偃青先生提起李仙师的时候,都是称赞。” 李扶摇笑了笑,王偃青一直都很看好他,这他是知道的。 陈炳郡问道:“李仙师,当真是这白鹿书院的院长?” 距离上一位院长楚王殿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的白鹿书院,即便是再出现一位院长,但怎么看都不会是李扶摇这样的人,他一个练剑的剑士,怎么会像是一个读书人一般,要去这讲学的白鹿书院。 李扶摇笑道:“玉佩是真的,我这个白鹿书院的院长也是真的,不过我这一辈子,不知道有了多少头衔,这多一个少一个的,权当不在意了。” 陈炳郡真心赞叹道:“李仙师洒脱。” 李扶摇笑了笑,与他并肩走出书院,经过走廊的时候,顺手拿了伞,重新回到大街上,和陈炳郡一边走一边闲谈,算是两人都有些笑声。 “今日这件事,都是受人之托,等做完这件事之后,过些日子我就要离开洛阳城,不知道何日能再见了。” 陈炳郡也是笑道:“希望李仙师以后回到洛阳城的时候,见到的,应当是个不一样的洛阳城。” 李扶摇看着远处的雨水,笑道:“但愿如此。” 说完这句话,他和陈炳郡正式分别,从大街两头各自走去,没有要多久时间,李扶摇便从一处闹市穿过,再走一些距离,便是李府了。 他没有注意到,那座位于闹市的宅子叫陈宅。 陈宅的主人是东城最大的鱼贩子陈老板,这位陈老板卖了很多年的鱼,却一直都没有子嗣,直到半个月前,他的某一房小妾给他生了个儿子,陈老板很高兴,当即就给那个孩子取名叫做陈朝雨,但是这半个月过去了,那个孩子却是从来没有哭过,他不吃奶,但喂些米糊之类的东西,却是不抗拒,他从来不半夜哭闹,到了晚上便睡下,第二天清晨才睁开眼睛。 他实在是好养活,把他放在哪里,他就能在哪里待一天。 府中有下人说这个孩子应该是个傻子,但是陈老板觉得不太像,毕竟哪里有傻子会有这么清澈的眼睛的。 他为了让那个婆娘好好照顾他的孩子,也为了这个孩子不被其他的小妾们欺负,他早已经把那些妾室们赶出了陈家。 但就是这样,他都不放心,又找了好些下人。 但就是这样,还是出事了。 陈老板站在屋檐下,看着磅礴大雨,面无表情,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只有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陈老板才会这样,在他身后,是一直都忠心耿耿的管家,他跟着陈朝雨已经很多年了。 陈朝雨这个人很是奇怪,靠着卖鱼发了家,但对银子没有什么追求,所以要是家里丢了些钱,他不会这么在意,他真正在意这件事,是因为,丢的不是钱,是孩子。 陈朝雨不见了。 那个他等了很多年的儿子,在多年以后来到了他身边,只待了半个月,他就走了。 或许是觉得这宅子待着不太顺心的缘故。 但一个半个月大的孩子,再如何想走,你怎么走呢? 陈老板知道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所以他很生气,一定是有人带走了他的儿子。 他在城东的鱼市一直是实力最强劲的那个人,但他做事一向留有底线,因此不太可能自己的儿子会被那些同行带走,但除此之外,他陈老板就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招惹过谁了。 除去那几个被他赶出去的婆娘。 是的,他给了她们很多钱,但是那些钱迟早会用完,待在他这里,却是吃喝不愁,不管怎么看,谁都不愿意接受,所以她们会不会回来报复,这就是陈老板担心的事情。 管家知道陈老板在担心什么,轻声说道:“刚得到的消息,几位夫人倒是一直都很守本分,只是二夫人的弟弟,三日前来洛阳城了。” 二夫人的弟弟。 陈老板脸色有些阴沉,那位早年什么都不会,只会花钱的纨绔子弟,因为家道中落,所以他姐姐嫁给了陈老板,但陈老板出身太低,那位却是一直都看不起陈老板,这么多年了,没有来见过陈老板任何一面。 陈老板问道:“听说几年前他去求学修行了?” 随着现在洛阳城里的事情流传的越来越广,陈老板自然也知道了很多事情,比如,所谓求学修行就是要成为一个山上修士。 但是陈老板没有想过那个人真的有可能成为了山上修士。 他漠然道:“这才几年,即便他真的有可能学到些东西,但又能强到哪里去?” 那管家担忧道:“不管怎么说,只要上了那修行大道,就是我们招惹不起的。 成为了修士,哪里会是一般人能够招惹得起的。 陈老板漠然问道:“那你是说,他有可能会回来报复我?” 管家点头说道:“那人家道中落之后,只有这么一个姐姐了,又被咱们赶出了府邸去,想来不会这么容易就把这件事揭过的,即便是踏上了修行大道,但那才几天,一样会有想法的。” 管家说的很直白,就是希望陈老板知道这个事情的严重性。 陈老板吸了口气,然后说道:“先去查,等查到了,拿钱给洛阳城那些刑部供奉,总会有人帮我们的。” 陈老板是一个极其自信的人。 他的自信来源于他对这个人间一直有着十分清楚的认识,从来不随意做出判断。 仅仅一瞬间,他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但这个解决办法,还需要陈老板对钱财的不重视。 不然办不成。 管家点了点头,清楚这是最好的办法。 他退了出去。 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 …… 离着陈家宅子不远,有一处小院子,院子很小,也很破,有个面容阴鸷的年轻男子正看着那个躺在床上的孩子,眼里满是恨意,他看着那个孩子冷笑道:“你啊你,什么不好,就是要投胎到这里,好了,我只能送你再去投一次胎了。” 说着话,他的手里生出些微弱的气机,但那对那个孩子来说,已经是完全不能抵抗的。 只是那个孩子没有哭,也没有闹。 他就这样看着那个年轻男子,就这样看着。 片刻之后,那个男子倒了下去。 他的喉咙在洒着鲜血。 还好没有洒在那孩子身上。 那孩子平静的闭上了眼睛。 人间刚才多了一道剑气。 正文 第五百六十六章 笑了笑 等到陈老板的人找到这处宅子的时候,那位在陈家待了很多年的管家,只怕这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副场景,有个年轻男子捂着喉咙躺在地上,周围全是鲜血,那张床上也有些鲜血,那个孩子就这样平静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好像是在酣睡。 那管家忍住心中的惊骇之意,让婢女抱起那位小公子离开,这才去仔仔细细看了那个年轻人的脸,发现他的确就是那位二夫人的弟弟,这才叹了口气,让人把尸体抬走之后,管家便去了洛阳城的某处宅子。 有个面容秀丽的女子就住在那里,那个女子早年还是洛阳城里大户人家的女子,只是家道中落了之后,这才嫁给了陈老板,但要说她和陈老板有什么感情,那就是一点都不现实的事情了,这些年来,她对陈老板没有半点感情,说好听点是相敬如宾,说不好听些就是两相厌。 管家走进这方小院的时候,那女子正坐在屋檐下绣着些什么,看到管家走进来之后,很快便猜到了什么,她看着管家问道:“修木怎么了?” 前几日她的胞弟回到了洛阳城,知道了她的近况,说要替她报仇,她对报仇这件事,一点都不在意,当初下嫁是为了好好活着,现在分开了,也是能好好活着,哪还有什么仇怨只说,知道,她劝了几句没有得到结果,便知道自己的胞弟真要做些事情了。 只是当时她知道自己的胞弟是去修行的,已经成为了一个修士,再怎么看,都不会出什么问题,可这个时候管家走进来了,她又不是个蠢人,自然该知道是事情至少被陈老板已经知道了。 管家看着她,微微躬身说道:“修木少爷欲对小少爷不轨,被人杀了,一剑封喉。” 管家详细解释了几句,“老爷知道修木少爷有想法之后,便想过要是找到他,小少爷真是落到了他手里的话,就去请刑部的那些供奉出手,只是我们还没有做些什么,便找到了修木少爷的尸体,应当是被人用剑杀的。” 那女子顿了顿,眼眶微红,然后轻声问道:“如何能够判定是被人用剑杀的?” 管家笑了笑,轻声道:“夫人放心,这种事情我不会乱说,听说修木少爷已经成了修士,今天我来,也是想向夫人求证此事。” 那女子有些哀伤,但还是撑着说了些话,最后还把之前还在绣的东西交给了管家。 雨没有停,管家已经离开了。 …… …… 同样是屋檐下,陈老板看着雨幕,平静道:“既然是修士,能杀他的自然也是修士,这些山上修士的行事作风想不清楚便无需想了。” 管家就站在他身后,听到他说这些话,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递来了一条丝巾,是之前那二夫人绣的。 陈老板接过来之后,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往前走了几步,走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现在他唯一的正妻正抱着他的孩子。 陈老板走进来之后,那女人眼眶便红了。 陈老板有些厌恶她,但并未表示出来,他只是看着那个孩子,眼里的情绪很奇怪。 他看着那个睁着眼睛,显得很平静的孩子说道:“你不是我儿子?” 那孩子眨了眨眼睛,好似在认同陈老板的说法。 陈老板又问道:“那你是谁?” 那孩子睁着眼睛,听着这话,好像是陷入了沉思。 陈老板盯着那孩子的眼睛,盯了很久,然后笃定的说道:“不管你是谁,但你肯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那孩子听到了这个说法,他转过来,对着陈老板笑了笑。 这是他第一次发笑。 他没有哭过,来到人间半个月之后,他对着陈老板笑了笑。 —— 李扶摇走过长街,没有去别的地方,就只是回到了李府,没有再去旁边的那座小院,李扶摇回到李府之后,没有去见任何人,就回到了那扇窗前,延陵皇帝对洛阳城的掌控其实出乎他的意料,白鹿书院那边,其实就算是自己不出现,陈炳郡也能解决的很好,只是李扶摇既然在离开皇宫之前,楚王殿下既然给他了些东西,他便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处理了那件说不上麻烦的事情,李扶摇便只需要在洛阳城里等到冬天,见过那位楚王殿下破境之后,他就要离开洛阳城,去剑山。 和自己的师兄转述完那件事之后,自己就该往佛土去了。 朝青秋已经走了,这个世间再也没有谁敢说世间无敌了,这个人间显得有些无趣,但故事还没有结束,既然没有结束,自然是得继续往前讲的。 李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窗前,他站在屋檐下,看到李扶摇在擦拭他的那些剑,便知道这个孩子又在想着远行了。 李父有些为难的说道:“扶摇,你也知道自己的年纪不小了,怎么也该体谅下我们这两个老人才是,就算是不喜欢别的姑娘,怎么也得把你喜欢的那个姑娘带回来给我们看看才是。” 之前李扶摇和李父说过关于青槐的事情,但其实说得不多,只是提及了青槐是蛇的事情,李父也有些直接,后面问到了孩子是蛇还是人的事情。 李扶摇有些出神,离开雾山之前,他给青槐说过,让她要是没什么事情,就到洛阳城来看看,只是后来朝青秋要走的事情太大,青天君肯定来了,既然青天君来了,青槐肯定就来不了。 李扶摇想了想,然后说道:“再等等吧。” 李父听着这话,有些生气的说道:“你开始练剑,你妹妹也开始练剑,你们两个人可以活很久,但你爹我和你娘她都活不了多久,你看看,我的鬓发是不是生出了很多白发?我还能活多少年?我只是想着还能动的时候,给你看看孙子,就这么困难吗?” 这个世间的绝大部分人说话的时候,李扶摇都可以不理会,但有些人说的话,对他来说,也只能安静的听着,尤其是他看着李父鬓角生出的白发的时候,他有些伤感。 他现在不过 三十多岁,便已经是一位朝暮境的修士,相信要不了多久,在百岁之前他便能够成为一位春秋修士,到时候他就还可以活很多年。 数百年时光,到时候李父的尸骨都已经化作了尘埃。 要是李小雪没有能把自己的境界提高一些,也会比他先走,之前听旁人说什么修行的最后是无尽的孤独,那个时候可以不在意,但真当经历了,就知道这种事情不是假的。 他说道:“那我们要怎么做才行呢?” 他很无奈,是因为对于这件事,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他要娶的那个姑娘需要他成为剑仙之后才能娶到,而且很大的可能是李父李母看不到那一天,那他们想抱孙子的想法,自然也就落空了。 但李扶摇没有任何办法,他总不能去娶别的姑娘吧。 那样的事情李扶摇实在是做不到。 所以说完这句话之后,不等李父回到,他便关上了窗户。 李父站在窗前说了好些废话,最后还是离开了,当然很是恼火。 李扶摇等他走了之后,推开窗却有看到另外一人,李小雪。 她抱着小雪剑,让李扶摇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年的那位谢陆师叔,只是谢陆师叔眉宇之间多是英气,可李小雪身上却还是很多小女儿姿态。 看着这个妹妹,李扶摇感受到她身上的剑气比之前又浓郁了不少,知道她境界又有提升,虽然还没有到太清境,但其实也差不离了。 李扶摇放下正在擦拭的剑,看了她几眼之后,这才问道:“来了许久了?” 李小雪嗯了一声。 “都听到了?” 李小雪又嗯了一声。 得到答案之后,李扶摇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李小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开口问道:“哥哥不喜欢程哥哥?” 李扶摇斜瞥了她一眼,淡然道:“我不是不喜欢他,是他不喜欢你。” “你知道他喜欢你叶姐姐,你也知道你叶姐姐不喜欢他,你再喜欢他,有什么用?他肯定是不会喜欢你的,你们既然没有喜欢,那么在一起会幸福吗?” 李小雪有些倔强的说道:“那我要是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呢?” 李扶摇转头看着那柄小雪剑,轻声说道:“他不会和你在一起,你怎么和他在一起,难不成你就不要女儿家的姿态强行住到那座宅子里去?” “你要是坚持的话,最好去问问清楚,要是得到的答案和我说的一样,你又怎么选择?” 李小雪蹙眉道:“我忘不了。” 李扶摇叹了口气,然后说道:“你别以为我是在阻拦你,我也不是为你好,只是在解决这个麻烦。” 是的,在李扶摇看来,那就是麻烦。 一对并不互相喜欢的人,想要在一起,就是麻烦。 说完这句话,李小雪的神情很是暗淡。 李扶摇看了她一眼,忽然笑道:“不如哥哥帮你提亲吧?”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七章 注定孤独 说完话之后,李扶摇站起身来,看着李小雪,想要得到最后的答案。 李小雪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其实两个人都知道,所谓提亲意味着什么。 这就是把那一层窗户纸给彻底捅破,捅破之后,成不成,就是看天意了,要是程雨声即便不喜欢李小雪也愿意和她在一起的话,就连李扶摇都不好说什么,但更有可能的是程雨声不同意,那就是拒绝这门亲事,既然拒绝了这门亲事,李小雪就没有理由再说在一起的话了。 见到李小雪点头,李扶摇也没有多说什么,站起来之后便去了赵了李父,说了这个事情,李父不知程雨声的真实身份,但是他知道这位是皇帝陛下亲口封下的抱刀郎,又有一位姑姑在皇宫里做贵妃,在平常人看来,的确是不错的女婿,但是自己的那个女儿明明是个修士,在以前,那就是山上的神仙,哪里是一般人能够娶到的。 再说了,李小雪能活很多年,可程雨声能活多少年,难不成在之后要李小雪守寡? 想到这里,李父便很是失望,甚至有些伤心。 李扶摇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开口说道:“程雨声是刑部供奉,能活很多年,但最重要的一点是,李小雪喜欢他。” 李父这才啧啧说道:“我就说那些年那小子怎么老是在咱家门口待着嘛,原来是有这回事。” “只是我们去提亲,会不会有些太过于不矜持了?” 李扶摇说道:“这件事不一定能成,但一定要有个结果。” 不知道冲什么时候开始,大概也就是李扶摇真正融入这个家开始,这个家的主人,就已经变成了他,他看着李父看了好久,后者总算是点了头。 接下来的事情处理的很是迅速,李父有钱,虽然这些钱不一定是他的,但始终在他这里,所以东西很快就准备好了。 李扶摇没有过多耽误,亲自去了一次程府。 大雨还没有停。 担着礼物的下人们走得很慢,李扶摇一个人撑伞走在最前面,李小雪在身后,她显得有些低落,因为这个件事的发展有很大的可能会和李扶摇说的一样。 如果那样的话,才是最不好的结果。 李扶摇来到府门外,大门打开,来迎接他的是那位程老太爷,李扶摇的身份在他们这些人来看不是什么秘密,无论是在朝堂上来看,还是在朝堂之外来看,都是很需要尊敬的。 况且不知道为什么前几日他又成了白鹿书院的院长大人,这便更是需要认真礼遇了。 李扶摇走进程府,看着那位程老太爷,微微行礼之后说明来意,然后没有要多长的时间,老太爷便开口了,“既然是这般,老朽想着还是该问问那小子的意见。” 李扶摇点了点头,这本来就是应当的。 提亲这件事,需要双方都同意,现在只有李小雪一个人觉得可以,那事情还没有能到成的时候。 老太爷说了话之后,便派人去通知程雨声,可是片刻之后,得到回信 ,说是那位大少爷只见李扶摇一个人。 老太爷有些歉意的看着李扶摇,轻声说道:“那还请李公子移步。” 李扶摇转头看了一眼李小雪,没有说什么,就只是朝着内院走去。 他见到程雨声的时候,那个家伙正坐在门槛上喝酒,见到李扶摇之后,便站起身来邀请李扶摇一起。 李扶摇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意思,坐到他身边之后,随意的拿了壶酒。 两个人各自喝了几口酒,谁也没有先说话,片刻之后,程雨声惆怅道:“你怎么会想着帮你妹妹提亲?” 李扶摇直白道:“你知道她喜欢你,这藏着掖着的有什么用,不如直接挑明了,你说你不喜欢,我直接去告诉她,让她死了心,就都成了。”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喝了口酒,显得很自在,现在到离开洛阳城之前,是他难得悠闲的一段时间,他正好处理一些事情。 李扶摇正喝着酒,程雨声忽然说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她?” 李扶摇差点一口酒喷出去,被他生生咽下去之后,转头看着程雨声,他认真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程雨声有些无奈的说道:“我算是看明白了,叶姑娘肯定是对你有想法,我就不去凑这份热闹了,你妹妹不错,我会照顾好她的。” 李扶摇一顿,一股剑气从他身上生出,然后他漠然问道:“你想死吗?” 有杀意在这里生出。 李扶摇是不知道自己那位未来老丈人每次看着自己闺女说喜欢他的时候是什么想法,他要是知道的话,就肯定会理解了。 程雨声被李扶摇吓了一跳,他有些紧张的看着李扶摇,“你自己来提亲,我现在答应了,你就要杀我?” 李扶摇木然的看着程雨声,看了好几眼之后,这才隐去杀意,无比认真的问道:“你真的喜欢她?” 程雨声拍着胸膛说道:“千真万确,一点都不假。” 李扶摇叹了口气,似乎没有想到是这个解决,他又看了好几眼程雨声,然后才说道:“以后你要是负了她,你就等着去死吧。” 这也是威胁,但是却比他那个老丈人要直白的多。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站起身子,很快便走了出去。 回到大堂上,和那位程老太爷说了些闲话。 老太爷很高兴,李扶摇看着有些不太愉快,但总归这门亲事就要定下来了。 然后送礼的下人们到了。 李扶摇领着李小雪离开了程家。 走在长街上,李扶摇看着那些已经半个月了都还没有停下来的血雨,有些烦闷的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但他既然都同意了,那我也不好说什么,反正就一点你要知道,没有人可以欺负你,出事了告诉我。” 李小雪情绪好了些,但听到这句话也很不高兴的说道:“你随时都不在洛阳城里,真出事了,你能帮我?” 李扶摇看着自己妹妹,听着这么近乎赌气的说法,很淡然的 说道:“你不明白修行的意义,我不管在哪里,只要走得够远,便是有意义的。” 他只要走得足够高,任何人想要对付李小雪或是李父的时候,便都要好好掂量。 李小雪没有见过自己哥哥这个样子,她有些不太适应。 李扶摇没有再说什么,回到李府之后把事情告诉了李父和李母之后,余下的事情他便不再关注,这门亲事,他一想起来便觉得心里难受,要是让他看着,那不就相当于要让他更难受吗? 他只想着那位楚王殿下能在李小雪大婚之前突破,那样他就能早些离开洛阳城,离开洛阳城之后,自然也就不用再想着这件事。 黄昏时刻,他还在窗前擦拭着剑,李父提着酒走到了窗前,看得出来,现在李父也很失落。 李扶摇看着他,想着这要出嫁的人不仅是自己的妹妹,还是他的女儿,便觉得同病相怜起来。 李扶摇接过来一壶酒,出声安慰道:“总是要嫁出去的,还好还是嫁到了洛阳城里,要是到了别处,你不是得哭死?” 李父有些惆怅的说道:“你别以为你妹妹嫁出去了,我们就不管你了。” 李扶摇扯了扯嘴角,对这个说法不太关心。 李父问道:“这些天我一直都在看工部印出来的那个小册子,上面讲了许多关于你们的事情,说是练剑的那些人,到了最后会被称作剑仙,就是这个世间最了不起的人,到时候就能活很长时间,你要成为剑仙?” 李扶摇没有想到李父会问这个,他有些愕然,但很快还是点了点头,要成为剑仙,改变剑士一脉的现状,要成为剑仙,才能娶到青槐,更重要的事情,要得到自由,首先便要足够强。 李父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然后李父沉默了很久,这才低声说道:“到了那个时候,你要一个人忍受这些孤独。” 到了那个时候,也许就是几百年之后了,到时候没了李父,没有了李母,或许也没有了李小雪。 所以李扶摇到那个时候,应该是最孤独的。 李扶摇想着这件事,也知道很有可能会成为事实,虽然修行到了最后都是孤独,但谁都不愿意面对。 李父感叹道:“很多年以前,我和你娘没有抗住压力把你从洛阳城送出去的时候,就想着要是有一天你还能回到我们身边,我们一定不能对你要求些什么,我们应当更爱一些,只是有些事情,不是想着便能这样做了,所以你回来之后,我们生出了很多别的心思,现在想来,当然是很可笑的,但你知道,我们还是爱你的。” 李扶摇轻声说道:“既然注定要孤独,便只能去应对,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说了这话,他似乎觉得有些太过伤感,就笑了起来。 这个笑容,在李父看来,其实比哭还要伤心。 他不太能理解李扶摇的经历,所谓感同身受,也得一同经历过才是。 李父喝了口酒,小声说道:“我们只是希望你能够过得好。” 正文 第五百六十八章 好久不见,孟晋 在很多年之后,人们在各种典籍中寻找那个剑仙事迹的时候,总是会说起很多事情,当然这其中最主要的事迹还是要从另外某位剑仙离开人间开始说起。 离开人间的剑仙是朝青秋。 在离开人间之前,朝青秋在洛阳城的云端和三教的圣人们有过一场大战,但在那场大战之前,那位人间对着这个人间出过一剑,那一剑的剑气蔓延到了整个人间,所有剑士都在那一剑的剑气感知之下,无数以往没有露过面的剑士,其实都被朝青秋看了一眼。 朝青秋没有眼睛,但是朝青秋的剑是有眼睛的。 被他看了一眼,知道意味着什么的不多,那些人在那一剑之后,有绝大多数人仍旧选择了以往的那种生活方式,但有些人,还是选择了离开洞府,去到了别的地方。 孟晋不是那种喜欢暴露自己的人,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想着活着,尽可能的活长一些,所以在当年朝青秋来找他的时候他便说了很多他知道的事情,后来在朝青秋白鱼镇出剑的时候,他感知到了,但是没有理会,是因为畏惧,之后又感受到了朝青秋的人间一剑,他仍旧没有做出什么来,因为他很害怕,害怕什么呢? 当然是死亡。 他在那一剑之后,没有躲到别的地方去,因为在朝青秋的眼里,他躲到任何地方的效果都是一样的,所以他还在北海,不过之后,他感受到世间多了一位剑仙,那道剑气虽然距离他十分遥远,但是他也感受到了,那是盛京的剑气。 他和盛京是同时代的人,在没有朝青秋和许寂两个人之前,世间最为闪亮的两位剑士,就是他和盛京,可惜不管是他还是盛京,都没有敢去走最后一步,因为那一步要是没有走好,便是死亡。 盛京选择在剑山闭关,寻找合适的时机破境,而他选择藏在北海,等着老死。 在感受到盛京破境之后,孟晋有些感叹他的幸运,但很快那种感叹就没了,因为他感受到盛京死去了。 那个时候天地之间已经在下血雨,谁都能想得清楚,那一定是朝青秋在云端杀圣人,但朝青秋只是一个人而已,肯定是没有能力解决那么多圣人的,所以盛京破境,是为了帮他,可是他不是朝青秋,所以最后他很快便死了。 即便他就是朝青秋,可那又能怎么样? 因为朝青秋,到最后也死了。 孟晋当初感受到血雨里的剑意的时候,其实也有些淡淡悲意,朝青秋在人间风光这么些年,但最后还是死了,这真的是件很可悲的事情。 这件事情不仅可悲,而且可怕,在他看来,就连朝青秋都会这么死了,那他岂不是更不安全,所以他更是决定继续这样活下去,虽然他已经在血雨里感受到很多东西,让他的境界又有了些裨益,让他又继续往前走了几步,但是他仍旧不想去走最后一步,但他很高兴,高兴自己又能多活些年。 在这茶舍里是无趣,但无趣的活着比死了强。 只是这些时日里,孟晋偶尔会想起自己的那位朋友,所以有些感叹,然后让他的茶味道都差了些。 他本来就是开的小茶舍,挣得钱也不多,来这里喝茶的人自然也喝不出来,就算是味道差了些,也不会被人喝出来。 所以就算是他心不在焉,也不会有人发觉,直到某日某天,有个人冒着大雨来了茶舍。 那是个老人,和他差不多老,但眼里都是光,最重要的是,他腰间还悬着剑,他来的时候,茶舍里还有很多客人,那些客人都是北海的渔民,在很多年前北海发生了大事之后,他们的眼界都开阔了些,看着这个悬剑的老人,都以为是那种老了都还有侠气的家伙,所以即便有人觉得有些好笑,但大多数人还是很敬重。 那个老人站在柜台前,看着孟晋说道:“我要喝茶。” 这当然是废话,能够来到这里的,不是喝茶的还能是干什么的。 孟晋笑道:“两文随便喝。” 茶叶不是什么好茶叶 ,就放在桌上,开水是一直都有的,一冲泡,很快便能喝上茶。 但那个老人显然没有这么简单,他看了孟晋好几眼,说道:“我要喝的茶,只能老掌柜亲自泡!” 孟晋面不改色的说道:“那多加一文。” 他微微眯着眼睛,就和普通的老人没有什么差别。 那悬剑的老人不明白,问道:“为什么要多加一文。” 孟晋说道:“我这把老骨头给你泡茶,只怕又要少活些时日,你说这一文钱值不值得?” 悬剑老人皱眉道:“既然是这样的话,一文钱只怕太少,那我多给些东西。” 孟晋没有说话,他看着安悬剑老人从怀里掏出来一块玉佩,上面有剑山两个字。 孟晋当年是剑山掌教,要不是他知道一旦破境便很有可能死去,或者他现在都还是剑山掌教,自然认识这块玉佩,这块玉佩代表的身份,自然也是剑山供奉,但绝对没有李扶摇的那一块贵重。“ 孟晋笑着说道:“这块玉应当是不错的,能值不少钱,用他来让我这把老骨头泡茶,糟蹋了。” 那悬剑老人笑道:“那孟掌教不准备给我泡了,当年咱们把酒言欢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脾气。” 孟掌教三个字说出来,便一时间之间让这里的气氛变得很是安静,孟晋看着这个很多年都没有见过的故人,皱眉道:“我不认识你。” 是的,孟晋当年做掌教的时候,的确发出过代表着剑山供奉的玉佩,但不多,只有几块而已,那些剑士,也都不是什么境界高妙的人物。 而且在他的记忆里,眼前的这个人,绝对不会是他发出剑玉的那些人之一。 那悬剑老人笑道:“孟掌教当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年那个月夜,您忘了?” 提起月夜,孟晋想起了很多事情,也想起了那快剑玉的事情,当年他曾游历世间的时候见过一个春秋修士,那个修士正好就是一位剑修,他和他一路相谈甚欢,最后在分离之前,给出了这块剑玉,给出剑玉之后,孟晋返回剑山,可是并没有多久,便听说有人打着剑山的旗号做些恶事,几经调查之下,孟晋才发现就是此人,于是在一个月夜,已经是登楼境的孟晋出手斩杀了他。 他亲眼看着他滚落山崖的,怎么现在他还活着? 孟晋微微皱眉,看着这个老人,然后言语有些微寒的说道:“所以你今日来见我,就是要告诉我你还活着,让我再杀你一次?” 那个悬剑老人摇着头,笑着说道:“孟掌教嫉恶如仇,这当然极好,只是当年那桩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谁还愿意提呢,只是我想问问孟掌教,前些日子洛阳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孟掌教一点想法都没有,不曾见您去过洛阳城。” 孟晋眼神微寒,然后平静说道:“我早已就不问世事多年,你说的事情,我不想理会,洛阳城那些事情,是沧海修士们的事情,你我一个登楼又如何能够管得了。” 那悬剑老人嘿嘿一笑,“孟掌教说得极有道理,只是现在剑山是个年轻人做掌教,您就不怕这座剑山堕了威名?” 孟晋冷漠道:“你究竟要想说什么?” 悬剑老人说道:“自然是求孟掌教您出山,在下愿意为孟掌教效力。” 孟晋深吸一口气,沉默了很久,这才缓缓问道:“我虽然常年都在北海,但是很多事情我都知道一些,比如现在我知道剑士一脉已经有了两位剑仙,如此局势之下,你还想着为什么人效力,要乱我剑山?” 说这些话的时候,后院的那颗树下,已经开始生出剑鸣声,孟晋的杀意已经开始流露出来。 他作为一位和盛京都是同辈的剑士,活得更长,又不是什么蠢人,即便只想活着,但也在努力修行,现在在登楼境,他也是最强的那一波人。 他的剑道境界应当是比周青之流,要强得多的。 他要杀这个人,即便有些难度,也不是太难。 只是那个 悬剑老人却没有什么害怕的意思,他也是一位登楼剑士,他不会那么简单就被人杀掉,即便会死,也有一定的时间。 孟晋微眯着眼睛,“是谁让你来的,观主还是掌教?” 观主叫梁亦,掌教叫苏夜,要是这两人之间的其中一个,这就代表着儒教或者道门的其中一方。 悬剑老人摇摇头。 他要说的事情,绝对不简单。 也自然不是这两个人。 孟晋懒得理会他,他微微招手,茶舍里的普通人便都晕了过去,那柄剑从树下掠出,半途便已经褪去所有铁锈,等到了悬剑老人身前的时候,便已经是一柄雪白的长剑。 孟晋当年便是整个剑道的代表人物之一,即便是他因为害怕死亡,这些年里一直没有敢于踏出最后一步,但是他的剑道依然极强。 剑在手上,孟晋整个人的气势浑然一变,就好像从一个普通的老人,再次变成了那个当年一剑在手,纵横天下的绝世剑士,当年正是没有剑仙的时候,他孟晋敢说是世间剑士第二人,便没有人说是第一,这位当年的剑山掌教盯着那悬剑老人,什么也没有问,在电光火石之间便是一剑递出。 这是时隔多年之后,孟晋第一次出剑,不是什么返璞归真的招式,而是蕴含着他无数剑气的恐怖剑招,这一剑递出,似乎身前的空间都被撕裂了。 无数磅礴的剑气从剑身上涌出,无数磅礴的剑意在孟晋的眼里生灭。 只一瞬间,绚烂的剑光便把那悬剑老人击飞出去。 孟晋提剑往前,北海海岸波涛汹涌,孟晋的剑时隔多年,终于再次出鞘。 那悬剑老人最开始有些惊讶,但很快便平静下来,他抽剑应敌,在短暂的时间里便和孟晋对上了数剑,只是两人剑道修为实在是不在同一条线上,所以这一剑,没有那一剑强。 悬剑老人节节败退。 无数海浪生起,这就是一副骇然景象。 这就是孟晋的第一剑。 如此之强的第一剑。 要是盛京还活着,还没有破境成为沧海,面对这一剑,只怕也要自愧不如。 多年不曾出剑的孟晋,这一出剑就是壮阔景象。 悬剑老人的额头生出许多汗珠,当年他便是差点被孟晋斩杀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自己苦练多年,终究会要比孟晋强些,就算是不比他强,但怎么也不会弱太多吧。 可谁想得到呢? 在这里一遇上,孟晋竟然没有半点处于下风的态势,不仅如此,他仿佛是想杀人便杀人的样子,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 孟晋提剑走在半空,一剑便是一道海水涨潮,数剑之后,身后便都是巨浪,悬剑老人被剑气袭中身上好些地方,脸色苍白,他狞声道:“孟晋,你要是敢杀我,你也会死!” 孟晋平静不已,价值都是有人才有的,人都死了,还有什么价值? 他虽然不知道这个人身后是谁,但从来不会相信那人会为了一个死人而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所以在半刻钟之后,孟晋的剑,便已经破开无数剑气,要来到了那悬剑老人的身前。 磅礴剑气而至,悬剑老人除去退之外,还能做些什么? 咬着牙的悬剑老人递出很多剑,无数的剑气在他身旁盘旋,他要保证自己活着,因为只有活着才有价值,他知道孟晋想要他死,可他现在怎么能够死,所以他在努力,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孟晋的境界有这么高,剑道修为有这么强。 无论他做出什么举动,都没有办法挡下这些剑。 所以他只能退。 他一退再退。 终于退无可退。 眼看着就要被孟晋一剑斩杀,就在这个时候,天地之间忽然出现一道金光,孟晋看到那道金光之后,很快便退了出去。 随着金光越来越浓。 有个人出现在了海边。 正文 第五百六十九章 老狗走狗死狗 随着那个人出现,海面的浪停了,北海重新安静下来。 悬剑老人捂着胸口盘坐在海边,开始恢复自己体内的剑气。 孟晋提着剑,剑气依旧在身前环绕,但是看着那个人,却再生不出半点战意,他是登楼境的剑士,这人间修士,按理来说,不管能不能应对,应当对他都没有什么威胁才是,可是眼前这一位,又哪里是什么人间修士。 明明就是在云端高坐的圣人! 那位身侧都是金光的道人负手而立,只是漠然看着孟晋,并不多言,可就是这样站着,孟晋便能感受到一股浩瀚如沧海的强大气息,如果他不是登楼巅峰的剑士,只怕是连站都站不稳。 孟晋一张老脸上的褶皱好像被一阵风吹得微微发抖,就像是湖面起涟漪,雪白的长剑在他手里,倒映着天光。孟晋艰难的开口说道:“原来是圣人驾临,有失远迎。” 虽说艰难,但声音平淡。 孟晋再怎么说也曾经是剑山掌教,是这个人间最强的修士之一,怎么可能如同普通修士一般。 那位圣人看着孟晋,漠然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洛阳城一战,整个云端总共有三位圣人陨落,两位道门圣人,一位儒教圣人,这位既然是道人装扮,那自然就是剩下的几位道门圣人之一。 剩下的四位道门圣人,叶圣一直深居简出,宁圣和陈圣在云端一战已经重伤,现在还能出现在人间的道门圣人,除去那位在大战中没有怎么显身的赵圣之外,还能有谁? 孟晋不知道云端那场大战的细节,但是他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在云端大战之后,人间格局会有变化,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位圣人走下云端,没有去别的地方,就来到了他的身前,而且看样子,便是要对他做些什么。 孟晋神情漠然,他已经在北海待了几百年,一直都很平静,不仅不敢显露身份,更是从不与人起争执,今日要暴起杀人,也只是想着身份暴露,杀了人之后,他便能离开北海,去往别的地方,继续这样安然的活着。 他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位剑山掌教,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想做,他只想这样活着,等到最后那些年,他或许才会想着能不能破开登楼,去沧海看看。 当然去沧海,也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就是单纯的为了多活几年,很多年前,朝青秋来北海见过他,看着他这个样子,并没有做什么,只是问了些事情,然后便离开了,但是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觉得孟晋是一条老狗了。 徒有这么一身修为,但只想着活着,别的什么都不想做,这自然就只是一条老狗。 孟晋提剑而立,看着眼前这位圣人,沉默不语。 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来做什么。 赵圣看着孟晋,平静开口说道:“孟晋,放着好好的剑山掌教不做,非要在北海活得像是一条老狗,你图的是什么?” 孟晋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在 远处的那个悬剑老人,然后才说道:“做一条老狗又如何,总不至于变成了一条走狗。” 老狗和走狗都是狗,但差别是很大的。 走狗要供人驱使,要为主人做很多事情,任劳任怨,只能摇尾乞怜,但老狗却能安稳的活着,即便是不被人喜欢,但总归是能安稳活着的,孟晋愿意去做一条老狗,但不太喜欢做走狗,尤其是做圣人的走狗,那或许是他辈子除去死亡之外,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赵圣说道:“不做走狗就只能做死狗,我知道你明白该怎么选。” 孟晋提着剑,站在海边,有海风吹着他的头发,他看着这位圣人,神情有些古怪,然后变得有些坚毅,他看着这位圣人说道:“我不愿意做一条走狗,更加不愿意成为一条死狗,但是我最喜欢做一条老狗,今日赵圣人要让我去做走狗,我自然不会这么简单便答应,我想试试我的剑是否能够让赵圣人改变想法。” 到了如今,孟晋自然是知道了这位圣人的身份。 赵圣看着孟晋,眼神漠然至极,“蝼蚁向天举剑,我不知道有什么意义,你即便半步沧海,也是一只大点的蝼蚁而已,怎么会有半分胜算?” 孟晋微微一笑,“既然赵圣人需要我做一条走狗,那自然是不会想着这么快就把我变成一条死狗的,那既然如此,何不趁着这个机会战上一场。” 孟晋即便是做了很多年的老狗,但是他依然是这个人间难得的聪明人,洞察局势,这种事情,向来都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赵圣不再说话,只是冷漠的看着孟晋。 孟晋提着剑,一身气势持续攀升,很快便到了最巅峰,无数剑气围绕着他,他眼里是剑意在不断生灭,当世剑道,除去那两位剑仙,孟晋要说自己是第二人,应当无人敢说自己是第一,即便是朝风尘,有朝青秋的剑道认知,但在登楼境里,依然不是孟晋的敌手。 孟晋的剑气攀至巅峰之后,很快便递出一剑,这一剑递出,整个海边都是剑光,才风平浪静的海边从现在开始,又变得动荡起来。 这一剑所引动的异像,还不止如此。 这让那个已经在海边盘坐好久的悬剑老人很是诧异。 无数剑气卷着海水,形成一条巨大的水龙袭向赵圣,孟晋这一剑,人间剑道之中,再无法找出第二剑能够与之匹敌。 无数狂暴的剑气在这里生出,无数狂暴的剑意在这里出现,但卷向站在海岸边的赵圣的时候,还是要差了些东西。 赵圣看着海边,然后只是一指点出。 有金光从他指间离去,很快便落到海水当中,那条水龙当即便破碎开来,无数剑气洒落在地上,就像是有无数剑都碎裂了一般。 孟晋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一剑就此消亡,没有再说什么。 任你是人世间最强大的天骄,任你是这个人间最厉害的剑士,但在面对云端之上的圣人的时候,也没有半点办法。 这就是事实,无法改变的事实。 孟晋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站在海边,一张老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杀不了人,杀不了圣人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他不会太过在意,只是他有些意外,原来自己距离圣人之间,看似还剩下一步,但其实还有千万步要走。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所谓的半步沧海,是有多么的可笑。 赵圣点出一指之后,便结束了战斗,他看着孟晋,漠然道:“现在该告诉我要做死狗还是走狗了。” 孟晋平静道:“你要我做什么?” 有人来找他,自然不是做别的人都能做的事情,要做的,只能是他孟晋才能做的事情。 赵圣漠然道:“朝青秋走了,剑山现在是一个年轻人在做主,我想你该去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孟晋抬眼,有些木然,当年他便是剑山掌教,要不是后来他想着要看看沧海到底是什么,也不会离开剑山,不会把剑山掌教的位子让出去,更不会变成这么一条老狗,登临沧海他看着是没有什么希望了之后,孟晋这辈子唯一的目标便是长久的活下去,所以才有了在北海的这么些年,他不关心除去活着之外的任何事情,但现在有人要让他关心了。 有人要让他回到剑山,去做那个他觉得没有什么意思的剑山掌教。 孟晋看着这位圣人,皱眉道:“你这是要让我做留下万古骂名的那个人。” 赵圣看着他,没有说话,事情便是这个事情,会不会有万古骂名,能不能再被人当作剑士,都不是赵圣关心的,这位圣人,看着眼前的孟晋,只有一个问题,你做还是不做。 要做这件事,你便能活着,不做这件事,你就只好去死了。 很简单的一个事情。 孟晋问道:“许寂把剑山掌教交给了吴山河,他名正言顺,我去争什么呢?” 赵圣没有说话,早在很久之前,道门便谋划过用白翁去扰乱剑山的事情,但是白翁并非剑山之人,剑道境界也并非那般高妙,所以最后也只能败在了盛京剑下,但是孟晋不同,他是剑山前掌教,是老祖宗许寂的师父,整个人的辈分便是现如今所有剑士都无法比拟的。 所以他要做剑山掌教,名正言顺,至少应当看起来比吴山河合适许多,至于为何之前不出现,都好解释。 反正不管如何,孟晋只要一出现在剑山,才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剑山,乃至剑士一脉,都要变得有些不同。 这对剑士的打击异常之大。 孟晋看着远处,带着些倦意说道:“我还有得选吗?” “你既然不想死,便没得选。” 赵圣说着话,整个人便朝着天上走去,很快便只留下了一道背影。 孟晋转过头,看向那个在海边的那个悬剑老人,自嘲道:“如今你我都是走狗了。” 声音沧桑无比。 正文 第五百七十章 下雪好时节 北海不太会下雪,因为已经临近了妖土那边,气候和山河也有很大的不同,但是在孟晋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还是下了一场雪,雪不大,但落在孟晋身上之后,孟晋觉得很冷,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觉得冷了,但是感受着这场雨,还是觉得很冷,他紧了紧身上的袍子,老迈的身体朝着海边的茶舍走去,他很想去茶舍里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在他身后,那个悬剑老人站起来看着他,孟晋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节了。” 他们在刚才那一刻开始,便成了同一个主人的两条狗,这就应当再不会是敌手,悬剑老人可以不回答他的问题,但想了想,还是说道:“小雪时节了。” 孟晋笑道:“人间应当会有一场雪的。” 说着这句话,那个悬剑老人才骇然的发现一件事情,那就是那场旷日以久的血雨居然已经停了,早在他被孟晋一剑击出茶舍的时候,就已经停了,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人间已经没有雨了。 北海开始下雪了。 那么洛阳城也开始下雪了。 小雪时节,洛阳城迎来了第一场大雪,这场大雪从清晨开始,飘飘洒洒,很快便积满了整条街道,很快便让各家各户的屋顶出现了积雪,很快便让人们忘了那场血雨。 巷弄里的孩子们在快活的跑着,这又是一个冬天,又是一个团圆的时节。 李扶摇坐在窗前,听着外面传来了快活的笑声,也笑了笑。 孩子们总是不知道什么天下大事的,他们只要开心,那就会开心,不会因为别的事情而出现什么问题。 大雪落在院子里,李府的下人们在张灯结彩,挂上了很多大红灯笼,就在李府外面的那条街道上,积雪很快便被程府的下人们扫干净。 街坊邻居们都知道,李家的小女儿就要在今日出嫁了。 那个小的时候就在这条巷子里玩耍的小丫头,今日就要嫁出去了,很多人都感叹着时光的流逝的速度,但是只有很少数的人在叹气,听说李家的小女儿嫁的是一家官宦人家,这寻常百姓的女儿嫁进官宦人家,不见得真有幸福。 只是既然都已经定下了这门亲事,谁也不能阻止。 李父穿着一身喜庆的衣衫,站在李扶摇的窗前,但并不高兴,他轻声说着话,“要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把小雪嫁出去了。” 李扶摇坐在窗旁,没有说话。 这亲事既然已经谈好,便已经是定数了,不管谁有什么想法,都无法更改了,除非程雨声或者李小雪改了主意。 李母就靠在李父身旁,看着李扶摇,想听听他的看法。 李扶摇平静道:“小雪既然喜欢他,他既然又要娶,那就这样吧。” 他这个做哥哥的,可以帮自己的妹妹很多事情,但从来做不出那种棒打鸳鸯的事情。 李父叹了口气,想着自己养了好些年的闺女就要离开自己,便越发的郁闷,他心里到处都是火,甚至想着把那小王八蛋拉过来打一顿,然后问 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女儿带走。 李扶摇平淡说道:“替我告诉程雨声,要是以后负了小雪,我杀他全家。” 之前提亲的时候,他告诉过程雨声,要是以后负了李小雪,他就要杀了他,但是现在他改主意了,他要是真负了李小雪,他就要杀了程家所有人。 李父皱眉道:“新婚之日,说这些话不太好吧?” 李扶摇笑了笑,“那就私下告诉他。”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背着剑匣就要出门。 李母大惊,拦住他问道:“现在是你妹妹出嫁的日子,你要去哪里?” 李扶摇看着李母,“去皇宫。” 要是说去别的地方都还好,但是李扶摇说是要去皇宫,便没有任何理由拦着他了,这就是大事,十分重要的大事。 李母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李扶摇摇摇头,之前宫里便传来了消息,说是第一场雪的时候,那位楚王殿下便要破境成为沧海,这便是洛阳城里的第一场雪,今日便是那日,所以他要去皇宫。 李父摆了摆手,拉住李母,平静说道:“早些回来。” 谁知道李扶摇只是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去过了皇宫,我便去剑山,之后可能便往西而去,不知道什么事才回来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李扶摇有些难受,之前他说过注定孤独,但实际上他没有这么孤独。 他还有父母,还有妹妹。 还有青槐。 只是谁都不知道走到最后会是什么样子,到底是不是孤独,谁也不清楚。 他看着李父,从怀里拿出两颗丹药,放在他们手里,然后说道:“不见得真能多活好些年,但总归是有些用的,好好活着,我会回来的。”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没有再停下哪怕半分,就已经消失在两个人的视线里。 出李府之前,李扶摇去见了李小雪,她带着霞冠坐在镜前,看着很是美艳,她本来就是个美人,今日一看,却又感觉更美了几分。 李扶摇坐在门口,笑着说道:“好看是好看,就是不知道过了几年,会不会像是别的那些妇人那样,变得有些啰嗦。” 李小雪闻声转头,看着一脸笑意的李扶摇,这才动了动嘴唇,又察觉到李扶摇的装扮,便有些惆怅,“哥哥连我大婚都不能留下来?” 李扶摇不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说道:“昌谷先生都不反对的事情,我自然也不会反对,只是成婚之后,不要忘记练剑才是,若是要生孩子,便早些生下来,爹娘都要想着抱孙子,多带孩子回来看看,哥哥要做的事情很多,在家里待不了。” 李小雪没有说话,低着头。 李扶摇站起来笑道:“我让爹告诉程雨声,要是敢负你,我就杀他全家,但是我忽然一想,你嫁过去便成了他的媳妇儿,杀他全家,便是连你在内,算了,他要是负了你,哥哥只杀他一人。” 说了这些话,李扶摇觉 得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就最后再笑了笑,然后便站起身离开了这里,只是还有淡淡苦意。 出了李府,撑开伞往皇宫而去,这一次领他进宫里的,还是那个太监,那个太监走在前头,微微低头,余光看着这个这些日子进宫最多的年轻人,心想着这位还当真是很受陛下信任。 李扶摇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撑着伞缓缓往前而行。 皇城大雪,难得一见。 又到了那条小巷前,李扶摇看到了站在院门口的那位皇帝陛下,微微点头之后,便走了进去。 楚王殿下还是那般,盘坐在屋子里。 他的身侧摆着好些东西,散发着古怪的气息,李扶摇走进来之后,发现自己的气息好似都被掩盖了,不仅连剑气不能散发,就是呼吸都变得很轻。 楚王殿下两条白眉飘摇,他看着李扶摇笑道:“今日破境是不是好时节。” 李扶摇不懂风水,也不懂其他的什么门道,只是说道:“要是能够破开登楼,那什么时候都是好时节,只是楚王殿下真的做好了准备?” 要破开登楼成为沧海修士,不仅要自己做好了准备,还要确定真的能够掩盖气息,要是没有能够掩盖住气息,这位楚王殿下,恐怕会死在这里。 楚王殿下摇摇头,轻声说道:“其实叫你来,有两件事,第一件自然是让你看看我破境,而第二件,便算是拜托你了,想让你帮我看看,看看还有什么人来杀我。” 楚王殿下是皇室最为古老的存在,也是整个皇族的秘密,但不见得真是那种绝密的事情,或许消息会流传出去,流传出去之后,说不定会有人趁着他破境而对他进行袭杀。 这是楚王殿下最担心的事情,他一旦开始破境,那么就算是一位青丝修士都有可能对他造成威胁,这是他不能接受的事情。 所以他让李扶摇来了皇宫。 李扶摇说道:“洛阳城应当还有忠于皇室的高手才是。” 楚王殿下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他摇摇头,然后说道:“那些人朕我不过。” “你是许寂的徒孙,最重要的是你有他的灯笼,许寂是什么样的人,我自然知道,他能够把那个灯笼交付的人,我自然也相信,只不过要是来人你应付不了,大也不必死战,并非说你的命便没有我的命值钱。我能来到沧海,有朝一日你也能够来到沧海,我们都是一样的。” 楚王殿下笑意不减,但声音温和。 李扶摇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他这次来皇宫,是把所有剑都带上的,足以应付一位春秋境的三教修士,不说杀人,但总归是能够保证不让那人从他这里过去的。 李扶摇苦笑道:“楚王殿下之前不说,是怕我不接这个事情?” 楚王殿下没有说话,但是有着深深的笑意。 他看着李扶摇,然后说道:“我只是想看看许寂出剑。” 李扶摇摇摇头,“老祖宗已经不在了。”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一章 恰如小雪故人归 下着大雪的小雪时节,洛阳城里有个叫做李小雪的女子要出嫁,这场婚事的双方其实都是洛阳城里很重要的人物,只是却没有多少人受邀去参加,宫里的那位程贵妃,知道这件事,但只是让人带了些礼物给自己要成婚的侄儿,并没有出宫的打算,而那位高坐在摘星楼的昌谷先生,则更是如此,虽说没有拦着自己徒弟和程雨声,但也并未有出现的想法。 至于那位新娘的哥哥,也是如此,离开了李府,去了皇宫。 在城东,已经生下来差不多两月的陈朝雨,竟然会走了。 他从床上走下来,然后坐在了门槛上,看着那场大雪,神情平静,陈老板站在远处,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不发一言。 两个月便会走的孩子,这能是一般孩子吗? 要是说之前陈老板或许还抱有侥幸,但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就真的相信自己的孩子不是一般的孩子了。 在很多年前,他便听过那些所谓的神仙志怪小说,里面有什么转世报答的故事,那自己的这个孩子,想来也是属于那故事之一。 就是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前世,是哪个了不起的人物,会投胎在他家里,成了他的儿子。 看着大雪,陈朝雨显得兴致很高,他看着前面,念叨着些什么话,声音太小,谁也听不清楚,也没有人认真去听,这不过是个孩子,能说些什么话呢? 陈老板有些感叹,他说道:“这个孩子,不管他是不是谁转世,想来都会很有成就的。” 在他身边是一直都不安的那个女子,听着自家老爷这么说,她更是有些不安,她看着那个坐在门槛上的孩子,担忧道:“老爷,他是不是个怪物?” 陈老板一向都不在意这种事情,听到她问话,听到这句话,破天荒有些生气的骂道:“那是你的儿子!” 那女人为陈老板生了个儿子,陈老板为此把所有的女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她一个人,不管那人是不是他的儿子,那都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别人都可以说那个孩子的不好,但 她不可以! 陈老板不知道为什么,越想这件事越气,站起身来就要走向别处,却忽然听到有人叫他。 “老爷,小少爷又不见了!” …… …… 陈朝雨会走路了,那当然就要去他想去的地方,他走在大雪里,因为太矮了,所以整个人都很不起眼,甚至有些地方的积雪比他整个人还高,所以他很难引起别人的注意,但不管怎么说,他始终是个走在路上的孩子,总有人会看到他,有人看到他之后,就想来抱着他,但是他却躲开了,藏着雪路难行,他躲过了很多人,来到了一座小院子前面,院子有门,门被人关上了。 他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声音很小,或许是因为他的力气也很小。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很努力的在敲门,总算是有人听到了,所以有人来给他开了门。 他站在门前,看着门后的女子。 女子有些哀伤,看着这个孩子,挤出来一丝笑容,低头问道:“你是哪里来的小家伙。” 陈朝雨没有说话,只是往院子里走去,这让那个女子觉得很奇怪,她低下头,抱起来这个小家伙,然后替他拍掉头上的积雪,继续问道:“你是哪里来的。” 陈朝雨有些无奈,自己挣脱不开,只能任由这个女子把他抱进去,然后那女子准备给这个淋着雪的小家伙换一身衣服,却是发现他根本没有被任何雪淋湿身子。 她觉得有些奇怪,便一直看着他。 陈朝雨坐在屋檐下,看着远处,酝酿了很久,这才站了起来。 这具身体也是他的身体,是他从人间之外带到人间的,但总归没有他之前那具身体好用,他看着那磅礴大雪,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他总归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的。 那女子不知道陈朝雨是哪里来的,但是她想着肯定会有人要找他的,说不定要不了多久,这门就要被人敲响。 到时候再说把这个孩子送出去,也是可以的。 她 看着这个孩子的眼睛,觉得他越来越像某个人。 可是某个人都已经离开人间了,怎么可能会还在。 她叹了口气,满是哀伤。 这个世间的事情,很多都不可预料,就像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爱上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就要那么决然的离开一样。 都说不清楚,要是都说的清楚,世间没有那么多烦恼事了。 女子忽然笑道:“你知道不知道,我喜欢过一个人,那个人是天地之间最厉害的人,他要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没有任何人能够让他感到难办,只是这么个潇洒的人,肯定是不会喜欢我这样一个人的,他喜欢的人啊,是很多年前的我,可那个时候的我又不是现在的我,对了,就算是现在的他,也不是那个时候的他了,那他怎么不会喜欢现在的我呢?” “我很想知道答案的,可是他都走了,没有人告诉我答案了。” 女子笑着望着陈朝雨,“你这个小家伙肯定是听不懂我在说些什么了,你倒也是奇怪,有多大了,就能乱走了?你还不哭,冷不冷啊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女子就像是很烦人的娘亲,一直叽叽喳喳的。 陈朝雨实在是有些忍不下去了。 他看着前面的,平静开口道:“剑。” 声音很稚嫩,也很生涩,因为这该是他第一次说话,能够发音如此准确便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女子咂舌,“剑?” 陈朝雨不想重复,但又不得不重复了一遍,“剑。” 女子这次听清楚了,她疑惑道:“谁的剑?” 陈朝雨回道:“我的剑。” 这院子里只有一柄剑,那柄剑的主人,是那位绝世剑仙。 可那位剑仙已经离开人间了。 剑就没有了主人。 这里可能没有你的剑。 女子很想这么说,但很快她便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她瞬间热泪盈眶,看着陈朝雨,她试探道:“朝先生?”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一章 恰如小雪故人归 下着大雪的小雪时节,洛阳城里有个叫做李小雪的女子要出嫁,这场婚事的双方其实都是洛阳城里很重要的人物,只是却没有多少人受邀去参加,宫里的那位程贵妃,知道这件事,但只是让人带了些礼物给自己要成婚的侄儿,并没有出宫的打算,而那位高坐在摘星楼的昌谷先生,则更是如此,虽说没有拦着自己徒弟和程雨声,但也并未有出现的想法。 至于那位新娘的哥哥,也是如此,离开了李府,去了皇宫。 在城东,已经生下来差不多两月的陈朝雨,竟然会走了。 他从床上走下来,然后坐在了门槛上,看着那场大雪,神情平静,陈老板站在远处,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不发一言。 两个月便会走的孩子,这能是一般孩子吗? 要是说之前陈老板或许还抱有侥幸,但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就真的相信自己的孩子不是一般的孩子了。 在很多年前,他便听过那些所谓的神仙志怪小说,里面有什么转世报答的故事,那自己的这个孩子,想来也是属于那故事之一。 就是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前世,是哪个了不起的人物,会投胎在他家里,成了他的儿子。 看着大雪,陈朝雨显得兴致很高,他看着前面,念叨着些什么话,声音太小,谁也听不清楚,也没有人认真去听,这不过是个孩子,能说些什么话呢? 陈老板有些感叹,他说道:“这个孩子,不管他是不是谁转世,想来都会很有成就的。” 在他身边是一直都不安的那个女子,听着自家老爷这么说,她更是有些不安,她看着那个坐在门槛上的孩子,担忧道:“老爷,他是不是个怪物?” 陈老板一向都不在意这种事情,听到她问话,听到这句话,破天荒有些生气的骂道:“那是你的儿子!” 那女人为陈老板生了个儿子,陈老板为此把所有的女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她一个人,不管那人是不是他的儿子,那都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别人都可以说那个孩子的不 好,但她不可以! 陈老板不知道为什么,越想这件事越气,站起身来就要走向别处,却忽然听到有人叫他。 “老爷,小少爷又不见了!” …… …… 陈朝雨会走路了,那当然就要去他想去的地方,他走在大雪里,因为太矮了,所以整个人都很不起眼,甚至有些地方的积雪比他整个人还高,所以他很难引起别人的注意,但不管怎么说,他始终是个走在路上的孩子,总有人会看到他,有人看到他之后,就想来抱着他,但是他却躲开了,藏着雪路难行,他躲过了很多人,来到了一座小院子前面,院子有门,门被人关上了。 他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声音很小,或许是因为他的力气也很小。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很努力的在敲门,总算是有人听到了,所以有人来给他开了门。 他站在门前,看着门后的女子。 女子有些哀伤,看着这个孩子,挤出来一丝笑容,低头问道:“你是哪里来的小家伙。” 陈朝雨没有说话,只是往院子里走去,这让那个女子觉得很奇怪,她低下头,抱起来这个小家伙,然后替他拍掉头上的积雪,继续问道:“你是哪里来的。” 陈朝雨有些无奈,自己挣脱不开,只能任由这个女子把他抱进去,然后那女子准备给这个淋着雪的小家伙换一身衣服,却是发现他根本没有被任何雪淋湿身子。 她觉得有些奇怪,便一直看着他。 陈朝雨坐在屋檐下,看着远处,酝酿了很久,这才站了起来。 这具身体也是他的身体,是他从人间之外带到人间的,但总归没有他之前那具身体好用,他看着那磅礴大雪,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他总归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的。 那女子不知道陈朝雨是哪里来的,但是她想着肯定会有人要找他的,说不定要不了多久,这门就要被人敲响。 到时候再说把这个孩子送出去,也是可以的。 她看着这个孩子的眼睛,觉得他越来越像某个人。 可是某个人都已经离开人间了,怎么可能会还在。 她叹了口气,满是哀伤。 这个世间的事情,很多都不可预料,就像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爱上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就要那么决然的离开一样。 都说不清楚,要是都说的清楚,世间没有那么多烦恼事了。 女子忽然笑道:“你知道不知道,我喜欢过一个人,那个人是天地之间最厉害的人,他要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没有任何人能够让他感到难办,只是这么个潇洒的人,肯定是不会喜欢我这样一个人的,他喜欢的人啊,是很多年前的我,可那个时候的我又不是现在的我,对了,就算是现在的他,也不是那个时候的他了,那他怎么不会喜欢现在的我呢?” “我很想知道答案的,可是他都走了,没有人告诉我答案了。” 女子笑着望着陈朝雨,“你这个小家伙肯定是听不懂我在说些什么了,你倒也是奇怪,有多大了,就能乱走了?你还不哭,冷不冷啊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女子就像是很烦人的娘亲,一直叽叽喳喳的。 陈朝雨实在是有些忍不下去了。 他看着前面的,平静开口道:“剑。” 声音很稚嫩,也很生涩,因为这该是他第一次说话,能够发音如此准确便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女子咂舌,“剑?” 陈朝雨不想重复,但又不得不重复了一遍,“剑。” 女子这次听清楚了,她疑惑道:“谁的剑?” 陈朝雨回道:“我的剑。” 这院子里只有一柄剑,那柄剑的主人,是那位绝世剑仙。 可那位剑仙已经离开人间了。 剑就没有了主人。 这里可能没有你的剑。 女子很想这么说,但很快她便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她瞬间热泪盈眶,看着陈朝雨,她试探道:“朝先生?” 正文 第五百七十二章 大雪时我便回 朝先生,这个称呼可不是一般的称呼,这个世间姓朝的人很多,能够被说得上先生的,也有很多,但不管是朝先生也好,还是陈先生也好,能让这女子激动的,只能是那个人。 那个已经离开了人间的朝青秋。 想来就算是这个时候,有人提起朝青秋三个字,还是会有很多复杂的情绪,那个绝世的剑仙,那个不愿意成为仙人,不愿意去天外的绝世剑士。 那个遗世而独立的朝青秋。 女子泪眼朦胧,看着这个孩子,很是希望他回答一声。 可是那个孩子只是看着远处,没有开口,也没有做什么举动。 天地间大雪纷纷,在陈朝雨眼里,却都是别的东西。 这满天的雪花可能是剑,这万物都可能是剑,这天地之间的一切都可能是剑。 女子颤抖不已,她看着陈朝雨近乎恳求的问道:“你到底是谁呢?” 陈朝雨说道:“陈朝雨啊。” 之前他已经说了几个字,现在说话便要轻松许多,虽然他的声音听着还是那么稚嫩,但是不管怎么样,说的话能让人听清楚了。 他没有去看那女子,只是问道:“我的剑呢。” 女子皱眉道:“那剑是朝先生的,不是你的,你除非就是朝先生。” 她这样说话,自然是逼迫陈朝雨承认他就是朝青秋。 陈朝雨扭了扭小脑袋,然后说道:“名字是不是一样的,有什么意义呢,朝青秋都离开人间了,那就再也没有朝青秋了。” 他说着这种话,百年相当于变相的承认他就是朝青秋了,只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呢。 这个天地之间的修行的确有转世之说,但那都是针对沧海之下的,沧海修士已经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修士,他们的一举一动自然有天地至理。 他们的死亡,定然就是彻底离开这个天地的,没有半点可能会有转世的机会。 因为这片天地不允许。 但要是这一位就是朝青秋的话,岂不是说他已经强大到了那种地步,能够改变天地的意志,重新回到这个人间? 女子听着这喜欢,看着这张陌生的面容,高兴的笑了起来,“你果然就是朝先生。” 她说了这句话之后,便很快起身,去屋子里找那柄剑,然后又用了很短的时间,便回到这里,把剑放到了陈朝雨身前。 陈朝雨看了一眼那柄剑,那柄剑便开始颤鸣。 古道新路,两剑一人。 这样一来,女子就更加笃定他就是朝青秋了。 看着朝先生陌生的面容,女子小心翼翼的问道:“朝先生既然要离开,为什么又会回来呢?” 是啊,为什么当初对人间生倦之后,现在又想着回来呢。 既然要回来,为什么又要走呢? 陈朝雨,或者说朝青秋看着大雪,看着天幕,这才轻声说道:“我看到了天外的景象,有些麻烦,所以我要回来。” 女子不想知道天外到底有些什么,但是既然都问到这里了,她自然只能顺着朝青秋往下说,“那天外到底有什么呢?” 朝青秋笑了笑,“你傻啊,天外自然有仙人啊。” 听着朝青秋说她傻,她却是很高兴,没有半点恼怒,因为朝先生从来不曾对着她有这么亲近过,她很认真的看着朝青秋,然后说道:“朝先生既然回来了,就不要轻言倦了人间。” 朝青秋无奈一笑,“又得在人间待许久了,这谁不倦呢?” 听着这话,女子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 …… …… 和楚王殿下说完最后的几句话之后,李扶摇退出了小院,站在了门口,那位延陵皇帝陪着他站在院门口,两个人并肩而立,并没有君臣之礼,也没有山上山下之别。 延陵皇帝看着李扶摇,笑着说道:“当初受学宫胁迫,朕派出刑部供奉去杀你,当时没有成功,朕便没了心思,最后让偃青先生出手,也存了放你一次的心思,谁知道这一放,还真放对了。” 李扶摇看着大雪,想起了很多年前在白鱼镇的那个雪夜,所有的故事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从那个雪夜开始的,假如他死在了那个雪夜里,人间便没有了他的故事,顶多 他的父母会偶尔想起他,但也很快忘记,没有什么人是永恒的,人们的记忆是有限的。 所以没有人不会被忘记。 就算是朝剑仙也是如此。 很多年后,没有什么人会记得他,或许在几百年之后的人间,根本没有人记得在几百年之前有个叫朝青秋的人,哪怕他当年是那么不凡。 李扶摇说道:“陛下要做的事情,做了一些,恐怕之后的事情还需要我们去做。” 李扶摇说的我们,不包括延陵皇帝。 我们是谁。 我们是那些修士。 延陵皇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朕后来想了很多,你们太强,我们这些人拿你们没有任何办法,即便有些人是真心实意站在朕这边的,也难保没有变心的那一天,其实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你们从人间消失了。” 你们是谁。 你们还是修士。 李扶摇笑道:“这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世俗百姓要想着站在他们头顶的修士消失才好,这样才是绝对的安全。 但修士们本来就站得要高些,怎么可能就这样离开。 所以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除非有一日,世间发生劫难,全部修士都死在这里。 李扶摇想到了一个可能,和延陵皇帝对视了一眼。 延陵皇帝很快摇头,“这个东西讲资质,资质不够,还是没用。” 李扶摇没有说话,为何修士能够始终站在高处,当然是因为他们强,强是通过修行得来的,只要资质足够的人才更容易变得强。 李扶摇没有说话,只是把剑匣解了下来,放在身前。 他不知道之后遇到什么。 或许会有很多修士过来,也或许一个人也没有。 但是他必须守住这里。 延陵皇帝说道:“当时朕去找昌谷先生,便是想昌谷先生帮朕这一次的,但昌谷先生没见朕。” 李扶摇没有理会这句话,他只是看着小巷尽头,然后说道:“希望陛下的秘密,始终是个秘密才是。”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三章 楚王殿下 小巷外风雪大作,但小巷里从此刻开始已经没有了飘雪。 延陵皇帝留在此处没有任何作用,因此很快他便已经离去,只留下李扶摇一个人守在这院门前。 那位楚王殿下要在今日破境,因此很快便隔绝了所有外物,别说是飘雪,就连一只飞蛾此刻都没有能够落到这座小院里,李扶摇站在院门口,看着小巷外面,想着洛阳城里的那场婚事,今日肯定不会有太多亲朋好友,但自己的那个妹妹,一定会笑得很开心,比所有时候都要开心。 这本来就该是她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 院子里。 楚王站在门前,一头白发就好像温顺的搭在自己脑后,那两条长长的白眉也安静下来,不再飘摇,看了看天空,他重新坐回到蒲团上,然后低声笑道:“人间天上,其实没有什么差别。” 说完这句话,他闭上了眼,然后身上迸发出一股玄妙的气息,很快从他身上散发出发,到了院门外,然后又收了回去。 无数气息在这座小院里散发收拢,就像是一个人正在呼吸一般。 楚王殿下的身体开始变化,最开始是那条长长的白眉,缓慢变短之后,恢复成了黑色,然后一头白发,开始变成黑色。 最后他脸上的皱纹开始消失,要是这个时候有人就在他面前看着楚王殿下的话,便一定会惊呼,要是还有故友看见他这个样子,一定会想起很多年之前的事情,当年楚王殿下还没有离开洛阳城的时候,他就是洛阳城里那些年轻女子的梦中情郎,不知道有多少女子都想着要给这位楚王殿下生孩子,但是毕竟出身皇族,楚王殿下最开始一心都在政事上,并无这方面的打算,等到之后被幽禁起来,便更是不愿意耽误别家女子,所以这才不曾娶妻。 至于后来,一心修行的楚王殿下,哪里还有什么女子相伴。 楚王殿下的身体发生了变化,整个人的气息却是越来越浓烈,那些可以说得上浩瀚的气机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但是只在这座小院里盘旋,并不溢出去半分。 他的身体发生着集聚的变化,这就是一位登楼修士要成为沧海修士的前兆,这些气息本该直冲天际,让许多人知晓,只是这座小院里耗费了延陵王朝六千年的底蕴,所以很很平静,没有任何气息泄露出去,这位楚王殿下变回了当初的样子,只是闭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睁开。 但毫无疑问的是,当他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这就是世上再多出一位沧海修士的时候,这毋庸置疑。 但能不能睁开眼睛,还不好说。 李扶摇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衣角,然后看到小巷口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是个很高大的老人。 他穿着一身灰袍,神情严肃,来到小巷前。 李扶摇皱了皱眉。 延陵皇帝的秘密果然不是秘密。 那个老人带着些风雪走进小巷,让李扶摇脸色有些难看。 走了一段路之后,老人站在原地,看了 看站在院门口的那个年轻人,那一张老脸上满是讥笑。 李扶摇不认识这个人,但是能感觉到熟悉的气息。 那老人讥笑道:“被我学宫所弃之人,去走了一条羊肠小道,现在走到了这么个境界,又有什么用呢,最后还不是得死在这里?” 李扶摇握紧手中的那柄青丝剑,沉默不语。 就在刚才,他已经感受到了现在这个人的境界,并不是春秋,而是登楼! 一位登楼修士亲自来此,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李扶摇感受着那股磅礴至极的气机,脸色有些发白,要是说一位春秋修士,他还能应对,但是这位是一位登楼修士,距离他,还有整整两个境界。 那老人看了一眼小院里面,然后才漠然道:“一个要想成为沧海的修士,竟然如此畏首畏尾,不就和当年的朝青秋一般无二。” 李扶摇额头上生出很多汗珠,他看着这个老人,平静说道:“若是朝剑仙还在,你的这番话,想来也说不出来吧。” 朝青秋还没有离开人间的时候,就连圣人们也不敢在他们面前做些什么,何况是一位普通的登楼修士。 李扶摇看着这个老人,神情复杂至极,朝青秋可以不把他放在眼里,但是他却不能,他不过是个朝暮境的修士,面对这样一位修士,他没有半点办法。 只是一位登楼境的修士,是怎么才能悄无声息的来到洛阳城里的。 要知道洛阳城里怎么说也有李昌谷和陈酒两位登楼。 即便李昌谷不愿意见延陵皇帝,那是因为他不远做某些事情,可是对方既然是一位登楼,对于李昌谷来说,便应当是有出手的理由才是。 老人看了一眼李扶摇,然后说道:“是要我先杀里面那位,还是先杀你?” 李扶摇一身剑气聚于胸前,片刻之后,一身磅礴剑意瞬间散发,就在青丝剑上,与此同时,剑匣里的几柄剑。 都微微颤抖。 老人有些意外,但很快便冷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先去死吧。” 说着话,老人便往前走了一步,这一步走出,整条小巷里都充满了无比玄妙的气息,就像是这片天地忽然变小,变小之后,把李扶摇整个都笼罩其中,让他变得极为难受,甚至是动弹不得。 他在雾山里还可以和同是朝暮境的胡萧大战,但是面对着这位登楼修士,他却没有半点能够出手的可能。 磅礴气机将李扶摇困住,老人走到了他的身前,看了他一眼,然后问道:“你想怎么死?” 李扶摇神情平淡,虽然有汗珠时不时滚落,但是他的神情很平静,没有丝毫恐慌。 老人伸出一只枯瘦的手臂,放在李扶摇身前,就要伸手按在李扶摇的脖子处,至于之后是不是直接把这位前途无量的剑士掐死在这里,就要看他的心情了。 只是片刻之后,老人瞥了一眼那座小院,皱了皱眉头,放弃了要立刻斩杀李扶摇的想法,反倒是走进了那座小 院。 人间之事,要分轻重,现在看来,自然是楚王殿下破境一事最为重要,李扶摇这样的人,都可以暂时不用理会。 老人走进小院,但气机犹在,还是让李扶摇不能挣脱。 李扶摇修行练剑以来,好像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无力的局面,没有半点多说的,就把自己困在此处。 老人走进小院,看着里面的场景,微微停步,有些疑问。 小院里气机充斥其中,那位楚王殿下就站在屋子门口,看着走进来的这个老人,老人皱眉道:“依着老朽来看,人间之上,云端诸圣的数量自有定量,不该去做些别的什么。” 楚王殿下全然没有破境的样子,他站在门口,看着这个从学宫而来的登楼修士,平静道:“谁都想去云端看看,你只是没有机会罢了,说这么些废话,就和你们写的书一样,看着很有道理,不过是欺世盗名而已。” 老人说道:“欺世盗名的事情,总归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这个登楼境的修士,就站在原地,看着楚王殿下,气态不俗,哪里还和之前的那个站在李扶摇之前的样子有相同之处。 楚王殿下说道:“既然是要来阻止我的,那便出手吧。” 老人笑了笑,“不急。” 什么不急,自然是出手不急。 他之前能够直接出手对付李扶摇,那是因为有必胜的把握,但是现在出手面对这位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在破境的楚王殿下,他没有把握,要是楚王殿下并没有破境,那么他现在的状态便不是他可以应付的,一位早已经走到半步沧海的修士,哪里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只是小院里的磅礴气机波动不已,怎么看都该是楚王殿下已经开始破境了才是,可真要是这样,为何他显得如此闲适,就像是一个局外人,看着他,丝毫不惧。 有可能是故弄玄虚,但也有可能就是真是如此。 老人问道:“沧海与登楼有何不同?” 现在足以说得上丰神如玉四个字的楚王殿下说道:“浩瀚如沧海也好,还是说别的什么也好,也得自己去看看,说不清楚。” 老人问道:“是说不清楚,还是不知道?” 楚王殿下笑了笑,没有说话。 既然都是试探,你要试探,我也要试探,仅此而已。 老人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他再看楚王殿下一眼之后,就要悍然出手。 楚王殿下笑着问道:“想好了?” 老人原本已经下了决心,就要悍然出手,可现在听到这么一句话,整个人的心神都变得有些摇晃。 楚王殿下看着他,伸出一只手,整个天地为之一顿。 他笑着说道:“修行并非一日之功,你要看看我这数百年的成效?” 老人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耳畔似乎都有风吹过。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楚王殿下很可怕。 可怕程度,是他生平仅见! 正文 第五百七十四章 人间的圣人 风雪落在院外。 没有一丝风雪落在院子里,楚王殿下的笑容很平静,他看着这个老人,然后就往前走了一步,老人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 一进一退。 这便是简单的交手。 老人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你走出了那一步?” 楚王殿下摇摇头,“还在走。” 是的,楚王殿下一直都在破境,只是他的破境,和别的境界破境不一样,从登楼到沧海,这是整个修行世界里最为神秘的一个破境过程,毕竟这个人间没有哪一位修士是愿意在这个阶段让别人知道的,圣人们也不会告诉你要是破境成为沧海中间会遭遇什么,就连楚王殿下最开始也不知道。 直到片刻之前,楚王殿下才明白,原来这才是破境。 他的破境和盛京的强行破境并不相同,区别很大。 他是水到渠成的破境,而盛京不是,盛京当时破境,是想着要去沧海帮朝青秋一次,所以破境之中用的是最为极端的办法,不过最后会不会死在别人手上,都注定活不长,可是楚王殿下修行很多年,成为这样一位沧海修士,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不可同日而语,自然也不可比。 老人看着他,整个人充满的畏惧。 楚王殿下平静一笑,伸手点在他的额头上,有一道磅礴到了极点的气机从他身上迸发而出,通过那只手很快就落到了老人眉心,尽是片刻,那磅礴的气机就直接涌入那老人眉心,很快便将老人的灵府击碎,再片刻,老人倒飞出去,落在小院里,大口吐着鲜血。 老人捂着胸口,一脸惊骇的看着楚王殿下。 楚王殿下平静不已。 “生死如常。” 说完这句话,楚王殿下平静一笑,再伸手,便直接将那个老人斩杀。 老人一死,李扶摇身上的气机都消失了,他站起身,大口的吐着浊气,片刻之后,李扶摇出现在小院门口,楚王殿下站在院子里看着他。 李扶摇问道:“怎么回事?” 楚王殿下说道:“本王想错了,原来从登楼来到沧海,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具体怎么不一样,这很有说法。 楚王殿下看着李扶摇,平静说道:“你能感受到这里面的气机吗?” 小院里充斥着很多气机,有些是属于登楼修士的,有些是属于沧海修士的,交叉混合,都不一样。 无数的气机在里面,就像是一个大染坊。 李扶摇感受着那些气机,皱眉道:“怎么会这样?” 楚王殿下说道:“不好说,自己去感受。” 他的确也不知道,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是第一次破境而已,自然没有什么经验。 李扶摇忽然说道:“那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破境?” 楚王殿下变得有些惆怅,“不知道,或许要等很久,这里面好像很古怪,我也不懂。” 李扶摇蹙着眉头,想着一些别的事情,没有怎么说话。 楚王殿下忽然说道:“或许等到走到沧海之后,我们能去做点事情。” …… 大雪飘在洛阳城的每一个角落,朝青秋坐在屋檐下,看着这场大雪,神情平淡,在他身旁,坐在另外一把椅子上的,自然是那个女子。 女子看着现在不过是个孩子的朝青秋,除去一直都在笑之外,还有些别的情绪。 朝青秋知道她的表情,但没有去看她,他看着那些雪花,忽然说道:“今日云端之上,会多出一位圣人。” 女子再也不是当初的那女子,知道了很多事情,知道又有一位圣人要出现的事情,女子有些惊讶,随即问道:“那朝先生现在要出手吗?” 朝青秋说道:“你看我这个样子,还有半点可能出手?那可是圣人,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说杀就能杀吗?” 女子想着这不久之前你才杀了那两位圣人,对你来说,似乎圣人和阿猫阿狗比,也差不了多少啊。 朝青秋说道:“你猜这次这位圣人,是真圣人还是假圣人?” 女子咂舌,她哪里知道什么真圣假圣之分。 朝青秋说道:“这是人间的圣人,自古以来第一位,所以人间要乱,便是从现在开始乱起来的。” 朝青秋看着雪景,摇了摇头,“不过这个当口,破境之后,很容易死。” “死?” “当然是死,既然要想成为沧海,自然也要知道,有人不愿意世间多出沧海修士,所以可不就是死吗。” 女子问道:“那怎么办。” 朝青秋笑了笑,那就只能等着了,要死有什么办法呢。 女子又问道:“朝先生要什么时候回来呢?” 现在朝青秋不过是个孩子,要什么时候回来,可能还要很久,至少在短时间里,朝青秋成不了沧海,也成不了当初那个世间无敌的剑士。 朝青秋没有说话,那至少也需要百年的时间了。 百年之后,他朝青秋可能才会回到之前的高度。 只是时光流逝,红颜易老,真要到了百年之后,她也成了一具尸骨。 她看着朝青秋,认真问道:“朝先生觉得我能不能练剑?” 朝青秋看着她,眼里是些别的情绪,还没有开口,女子便又开口说道:“朝青秋若是说能,那我便想请朝先生教我练剑,若是不能,朝青秋便拒绝就行了。” 朝青秋直白道:“再走一遍,要是一样的结局,你也能接受?” 女子笑道:“能够多陪朝先生一段路,那便多陪朝先生一段,朝先生哪怕不愿意,也是不行的。” 朝青秋有些无奈的问道:“为何我不愿意都不行。” 女子有些紧张的伸出手,去捏了捏朝青秋的脸,然后有些激动的笑道:“自然是因为朝先生没有办法。” 在她看来,朝青秋不过是个孩子,即便早在几个月之前他还是个世间最了不起的剑仙,但是这个时候,和普通的孩子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她要是知道朝青秋早在之前便出剑斩杀过一个修士的话,只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朝青秋略微有些无奈的说道:“练剑不必其他修行,是这个世间最苦的修行方式,你真能受得了?” 女子认真点头,“行的 。” 朝青秋微微一笑,不再多说。 只是他的这些表情,在这么一个小孩子的脸上,就显得有些可爱,少了很多沧桑。 女子问道:“朝先生,你现在喜欢了我吗?” “今天的雪不错。” …… …… 大雪磅礴,不是什么好时节。 但杀人是好时节。 大雪之中,洛阳城的街道上,又来了两个人,两个人走在街道上,走在大雪中,竟然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看清楚这两人,甚至都感知不到这两个人。 这两个人之中,其中一个,腰间别着一卷旧书,一边走,那个人在一边替另外一个人介绍在洛阳城的风景,另外那一人,也是个读书人,但是却什么都没拿。 两个人走在长街上,缓慢而坚定。 那个一直都在说话的读书人忽然说道:“张圣人,这个时节杀人真不太好。” 能够被人像是这么称呼的,这个人间没有,有的都是云端的那几位。 不过云端的圣人们,叫张圣的,就一个而已。 儒教的张无墨,就是整个儒教硕果仅存的两位圣人之一。 当然这是没有算那位行踪一直飘忽不定的圣人的。 人间出了事情,圣人不会太在意,但是人间有人要成圣,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大事,况且这位要成圣的修士还是在洛阳城里,还是想着要颠覆儒教在延陵的统治地位的延陵皇帝的助力,儒教自然要正视,周夫子不太可能亲自出手,那么就只能是张无墨了。 这位儒教圣人,在当日那场大战不曾出现过,也不曾有什么伤,儒教现在两位圣人,他不来谁来。 既然是一位圣人亲自出现,那么自然陪同的,也是一位很重要的人物,那位学宫掌教苏夜。 只有他有资格。 况且从某种情况下来说,苏夜其实对于云端的几位圣人,唯一敬重的就是这位张圣。 张圣的脾气很不错,听着苏夜说话,笑了笑之后,这才说道:“我也不想来杀人,只是我不来杀,那能怎么办?” “等着延陵做出些大逆不道的事情?到时候是你苏夜来管,还是我来管,朝青秋才杀了好些,到时候出来一位新的,我管不了。” 苏夜皱眉道:“那位真有可能现在就要破境?” 张无墨淡然一笑,“假不了。” 说完这句话,张无墨又看向苏夜,认真说道:“早就想让你来云上了,你在犹豫什么呢?” 苏夜笑了笑,然后说道:“人间风光都没看够,去云端做什么?” 那场大战之后,儒教和道门都有损失,这两边的道统都有人是可以补上空缺的,道门无疑是观主,而儒教自然就是苏夜了。 这两位,一位是道门在人间的领袖,一位是儒教在人间的领袖,光说修为,虽然是观主更胜一筹,但是说这个并无大用,修行到了最后,成为沧海,就是取决于他们的一念而已。 道门还有四位圣人,可儒教只有两位了。 张无墨说道:“你不去云端,我要是没能阻止他,事情就麻烦了。” 正文 第五百七十五章 看剑 小院里的气息变得越发古怪,那位楚王殿下的气息正在缓慢变强,李扶摇在认真感受着院里的气息。 楚王殿下从屋檐下站起来,看着天外,忽然说道:“出事了。” 李扶摇一怔,“什么事?” 王殿下笑道:“自然是有人来杀我了。” 楚王殿下破境这件事,既然不是什么秘密了,那肯定会引来很多人的,就像是之前那个人,当然,除去之前那个人,还有很多别的人。 比如某位圣人, 圣人们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李扶摇问道:“还有多久?” 楚王想了想,然后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他过来应当还有半刻钟,我破境,应当还有一个时辰。” 李扶摇无奈一笑,“那这半个时辰怎么办?” 楚王殿下看着李扶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问道:“你在这里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很多》” 能够在一位登楼境破境的时候看到些什么,看到的东西自然不少,看一位沧海修士出手是机缘,看一位登楼修士破境,自然也是机缘,两者的机缘不同,但都很重要。 楚王殿下点点头,对此显得很满意,他看着李扶摇然后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先走吧。” 有一位圣人要来杀他,这是避不过去的,李扶摇留在这里,除去一起死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一起死本来就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事情,他自然不愿意也不想李扶摇陪着他死在这里。 楚王殿下看着天外感叹道:“许寂当年没有走完的路,没有看过的风景,你要去替他看看才是,现在你死在这里,没有什么道理,我原本是想着破境之后带你去看看别的东西,可是现在既然出了事情,事情便作罢,你走吧。” 李扶摇仰头看了看这位楚王殿下,想了想,认真行过一礼,不准备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就如同楚王殿下所说,既然没有必要,那么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做不成的事情,没有意义的事情,那就不去做。 很正确的说法。 李扶摇背好剑匣,往院子外面走去。 然后 重新站到了院子门口。 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我走了。 楚王殿下笑了笑,这是什么样的后生啊。 …… …… 张圣和苏夜继续走在长街上,继续着之前的那个话题。 苏夜平静说道:“学宫里的乱象,想来张圣人你也知道,我要是走了,只会一直乱下去,圣人们不关注人间之事,但我是人间修士,却是想管管的。” 张圣皱了皱眉,“你入云上之后,自然还可以管,那位已经离开人间了,周夫子对于人间的事情已经不愿意多管,我是个老好人,不会理会这些事情,你要管,谁还能拦得住?” 苏夜摇摇头,“延陵皇帝想的是人间和山上两不相见,其实我也想人间和云端两不见,只是以往都两不见,只是多了些东西,让事情变得很麻烦,我要做的事情,就是把事情变得简单一些,等到人间事情处理完了之后,我自然会做出选择。” 张圣叹了口气,然后说道:“事情不难,但是你也知道,错过了机会,云上没有人等你。” 苏夜笑了笑,没有再说哈。 他停下脚步,眼前便是那座皇城。 苏夜看着那座皇城,没有什么情绪,张圣人说道:“要是有别的可能,我也不会来。” 苏夜没有说话,只是不准备继续往前走,也不准备退走,就只是站在这里而已。 这位学宫掌教看着前面,想着很多事情。 张圣一步踏入皇宫,很快便到了那座小院前,李扶摇视线所及,便是一团金光。 金光前是一个男人。 那人散发出来的气息,比之前的那个老人不知道要强横多少倍,李扶摇整个人都变得难受,这之前遇上一位登楼修士也就算了。 可是怎么现在又遇上了一位圣人? 李扶摇看着这位圣人,这位圣人没有看他,哪怕张圣知道李扶摇是朝青秋极为看重的后辈,知道李扶摇是人间最为惊艳的年轻剑士,但都没有停下脚步的想法。 他来到小院门口,就差一步就要走进小院里。 李扶摇忽然说道:“请留步。” 张圣脚下一顿,转头看了李扶摇一眼。 李扶摇说道:“我有一剑。” 张圣不以为意。 “想请圣人看看。” 张圣觉得听到了这个世间最好笑的话,我有一剑,要请谁来看,请我来看? 我是谁? 我可是一位圣人。 李扶摇很认真的看着张圣,艰难的从灵府里调度出些剑气来。 张圣说道:“留着吧。” 这一剑留着吧,反正递出来也没有什么用。 张无墨是朝青秋欣赏的人,在云端所有圣人里,张圣就是那个异类,他对人间,始终有些善意,他对人间,绝对不是漠然的。 所以面对朝青秋最欣赏的后辈,张无墨没有随手便打杀了,而是说了句留着吧,留着什么,自然是你的剑,也有你的命。 李扶摇没有说话,只是在很努力的拔出剑来。 青丝剑缓缓出鞘。 带着锋芒剑气。 当时面对一位登楼境的修士,他没有能拔出剑,那是因为那位登楼境,始终都没有给他拔剑的机会,但是这一位,却没有不给他机会。 所以李扶摇想试试。 所以他要拔剑。 这当然是自不量力。 但也有可能说是勇敢的尝试。 张圣看着他,然后往后退了一步。 他往后退了一步,自然就为了给李扶摇拔剑的空间。 一位圣人能这般做,当真是很难得的事情。 可张圣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剑终于出鞘! 带着很锋芒的剑气,但对于张圣来说,这就是很微弱的剑气,李扶摇递出一剑,很平静的一剑,片刻之间,小巷里似乎多了些风雪。 张圣皱了皱眉头。 …… …… 在某个小院里,某个屋檐下,某个男人看着天外,然后轻声道:“看剑。” 他也有一剑。 你看看怎么样? 是吧,看看就看看,又不是大事。 正文 第五百七十五章 看剑 小院里的气息变得越发古怪,那位楚王殿下的气息正在缓慢变强,李扶摇在认真感受着院里的气息。 楚王殿下从屋檐下站起来,看着天外,忽然说道:“出事了。” 李扶摇一怔,“什么事?” 楚王殿下笑道:“自然是有人来杀我了。” 楚王殿下破境这件事,既然不是什么秘密了,那肯定会引来很多人的,就像是之前那个人,当然,除去之前那个人,还有很多别的人。 比如某位圣人, 圣人们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李扶摇问道:“还有多久?” 楚王想了想,然后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他过来应当还有半刻钟,我破境,应当还有一个时辰。” 李扶摇无奈一笑,“那这半个时辰怎么办?” 楚王殿下看着李扶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问道:“你在这里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很多》” 能够在一位登楼境破境的时候看到些什么,看到的东西自然不少,看一位沧海修士出手是机缘,看一位登楼修士破境,自然也是机缘,两者的机缘不同,但都很重要。 楚王殿下点点头,对此显得很满意,他看着李扶摇然后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先走吧。” 有一位圣人要来杀他,这是避不过去的,李扶摇留在这里,除去一起死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一起死本来就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事情,他自然不愿意也不想李扶摇陪着他死在这里。 楚王殿下看着天外感叹道:“许寂当年没有走完的路,没有看过的风景,你要去替他看看才是,现在你死在这里,没有什么道理,我原本是想着破境之后带你去看看别的东西,可是现在既然出了事情,事情便作罢,你走吧。” 李扶摇仰头看了看这位楚王殿下,想了想,认真行过一礼,不准备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就如同楚王殿下所说,既然没有必要,那么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做不成的事情,没有意义的事情,那就不去做。 很正确的说法。 李扶摇背好剑匣,往院子外面走去。 然后重新站到了院子门口。 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我走了。 楚王殿下笑了笑,这是什么样的后生啊。 …… …… 张圣和苏夜继续走在长街上,继续着之前的那个话题。 苏夜平静说道:“学宫里的乱象,想来张圣人你也知道,我要是走了,只会一直乱下去,圣人们不关注人间之事,但我是人间修士,却是想管管的。” 张圣皱了皱眉,“你入云上之后,自然还可以管,那位已经离开人间了,周夫子对于人间的事情已经不愿意多管,我是个老好人,不会理会这些事情,你要管,谁还能拦得住?” 苏夜摇摇头,“延陵皇帝想的是人间和山上两不相见,其实我也想人间和云端两不见,只是以往都两不见,只是多了些东西,让事情变得很麻烦,我要做的事情,就是把事情变得简单一些,等到人间事情处理完了之后,我自然会做出选择。” 张圣叹了口气,然后说道:“事情不难,但是你也知道,错过了机会,云上没有人等你。” 苏夜笑了笑,没有再说哈。 他停下脚步,眼前便是那座皇城。 苏夜看着那座皇城,没有什么情绪,张圣人说道:“要是有别的可能,我也不会来。” 苏夜没有说话,只是不准备继续往前走,也不准备退走,就只是站在这里而已。 这位学宫掌教看着前面,想着很多事情。 张圣一步踏入皇宫,很快便到了那座小院前,李扶摇视线所及,便是一团金光。 金光前是一个男人。 那人散发出来的气息,比之前的那个老人不知道要强横多少倍,李扶摇整个人都变得难受,这之前遇上一位登楼修士也就算了。 可是怎么现在又遇上了一位圣人? 李扶摇看着这位圣人,这位圣人没有看他,哪怕张圣知道李扶摇是朝青秋极为看重的后辈,知道李扶摇是人间最为惊艳的年轻剑士,但都没有停下脚步的想法。 他来到小院门口,就差一步就要走进小院里。 李扶摇忽然说道:“请留步 。” 张圣脚下一顿,转头看了李扶摇一眼。 李扶摇说道:“我有一剑。” 张圣不以为意。 “想请圣人看看。” 张圣觉得听到了这个世间最好笑的话,我有一剑,要请谁来看,请我来看? 我是谁? 我可是一位圣人。 李扶摇很认真的看着张圣,艰难的从灵府里调度出些剑气来。 张圣说道:“留着吧。” 这一剑留着吧,反正递出来也没有什么用。 张无墨是朝青秋欣赏的人,在云端所有圣人里,张圣就是那个异类,他对人间,始终有些善意,他对人间,绝对不是漠然的。 所以面对朝青秋最欣赏的后辈,张无墨没有随手便打杀了,而是说了句留着吧,留着什么,自然是你的剑,也有你的命。 李扶摇没有说话,只是在很努力的拔出剑来。 青丝剑缓缓出鞘。 带着锋芒剑气。 当时面对一位登楼境的修士,他没有能拔出剑,那是因为那位登楼境,始终都没有给他拔剑的机会,但是这一位,却没有不给他机会。 所以李扶摇想试试。 所以他要拔剑。 这当然是自不量力。 但也有可能说是勇敢的尝试。 张圣看着他,然后往后退了一步。 他往后退了一步,自然就为了给李扶摇拔剑的空间。 一位圣人能这般做,当真是很难得的事情。 可张圣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剑终于出鞘! 带着很锋芒的剑气,但对于张圣来说,这就是很微弱的剑气,李扶摇递出一剑,很平静的一剑,片刻之间,小巷里似乎多了些风雪。 张圣皱了皱眉头。 …… …… 在某个小院里,某个屋檐下,某个男人看着天外,然后轻声道:“看剑。” 他也有一剑。 你看看怎么样? 是吧,看看就看看,又不是大事。 正文 第五百七十六章 他留给人间的剑 李扶摇递出一剑,自然不是张圣会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他皱着眉头,也不会因为是李扶摇的这一剑。 而是别的。 别的也是剑。 张圣在李扶摇这一剑递出的同时,真的是感受到一道磅礴剑意,起于洛阳城某处,不是起于身前,也是起于身前。 …… …… 洛阳城的城东,有一处荒废的小院,因为没有人打理,所以在庭院里还残留着很多之前那场落到人间的血雨,那些血雨现在有些发黑,但是依稀可以看得出就是当时那场血雨。 那些血雨堆积在庭院的某处,上面甚至漂浮着之前的落叶,还有些雪花不时落到这些积水上,让积水里出现好些涟漪。 有个中年男人推门而入,他拿着个扫帚,要清理一下院子,这院子不过几年没有住人,便已经破败成这样了,想着这院子里以往住着的故友,这个男人叹了口气,推开门之后,走到那些积水旁边,就想着要去扫了一扫,可是才弯了腰,便看到积水里有些什么东西。 仔细一看,是一柄小剑! 那不是小剑,是一柄水剑! 水剑从积水里冲出来,就像是一柄真正的剑,出现在这个世间。 那个中年男人吓得跌倒在雪中,看着这柄水剑,喃喃低语,“有鬼啊……” 水剑离开水,便掠向了别处。 很快便不见踪影。 就这这柄水剑生出的同时,洛阳城很多地方,有很多有积水的地方,都有水剑生出,都有无数的水剑出现在半空。 很快,整个洛阳城的天幕之中,都是剑! 这些水剑身上落满了雪花,然后便成了一柄又一柄的雪剑。 无数柄雪剑悬停在天幕中。 所有人一抬头就能看到,什么是波澜壮阔,这便是波澜壮阔! 无数雪剑悬停洛阳城上空。 朝青秋在屋檐下抬头看着,那女子在他身旁,两个人都抬着头,女子问道:“为什么会有这些剑?” 朝青秋自然而然的说道:“这才是我留下来的最后一剑,当然了,原本是准备留给 某个人的,可惜后来我改了主意,我都没有离开人间,那么这最后一剑,没有用了,还不如留给那个人呢,人间出圣人,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朝青秋之前在云端与世间的圣人一战,最后离开了人间,后来人间便下了一场血雨,他的剑掩盖了之前所有圣人死亡之后的气息,那个时候人们说朝青秋是这个世间最厉害的人物,便是因为如此,那场血雨是他留给人间的财富,但是最重要的,最隐秘的,还是血雨里的剑,那些剑本来该在将来的某一日,某一位剑士破境成为剑仙的时候,才会出现在人间,可是朝青秋没有想到,自己最后选择去天外回来之后,便改了主意。 主意是改了。 但剑士在的。 所以在今日,剑便来了。 数剑,在无数血雨里。 今日重新在世人面前。 这又是他这位剑仙的手笔。 想来又会让人记住很久。 …… …… 皇宫的小巷里,李扶摇看着自己的剑,剑上面飘满的雪花,然后看着小巷里的雪花,看着那些悠然生出的剑意,最后看着天幕的剑。 他之前说了一声看剑。 是让张圣看他的剑,可怎么知道,最后却是看到了这些剑,这无数的剑。 张圣抬头看天,看着雪剑,然后有些无奈,“朝青秋,你这一剑,竟然是落到了我的身上。” 声音里有很多无奈的情绪。 朝青秋做事情,大抵都是有意思的。 张圣叹了口气,这一剑自然不是针对他的,可是现在却是为他出的。 因为洛阳城里只有他这么一位圣人,这些剑自然只能迎上他了。 张圣看了李扶摇一眼,想着有些懊恼,为什么自己就要让这个年轻人出剑呢。 他现在出剑了,该他头疼了。 朝青秋离开人间之后,留下的剑,虽然不及他倾力一剑,但怎么也是一位沧海剑仙的剑,而且那位沧海剑仙还是朝青秋,怎么会是好应付的事情。 仰头看了看之后,张圣飞了起来。 他离开了小 巷,也离开了洛阳城,去了天幕。 现在天幕之中有无数剑,他去天幕,便是要把自己置身于无数剑之中。 在朝青秋的剑来,这无疑是个胆大的决定,但是深知朝青秋脾性的张圣却不敢等这些剑全部显现了之后才出手。 所以片刻之后,天幕中便出现了一方砚台。 “这是……” “春秋砚!” 儒教四位圣人,如今已经四去其一,留下的那三位,又有一位常年不见踪影,那就只有两位儒教圣人会出现在山河之中,周夫子手持儒教天书,是现如今儒教最后的依靠,另外一位圣人张圣,则是拿着一方春秋砚,并不时常出现。 洛阳城里的修士们原本看见那些剑,便已经在猜想是有某位剑仙又来了洛阳城,可是却不曾想,这位剑仙竟然是想在洛阳城杀人的? 可杀人便算了。 这要杀的还是一位圣人? 可之前洛阳城的云端,不才发生一场大战? 为何现在又要杀圣人了? 那位持有春秋砚的张圣,虽然在当初那场云端大战中并未露面,可也不是全然没有参与,难道就因为那件事,有剑仙便把这位圣人记恨上了? 几乎所有洛阳城的修士都觉得心惊胆战,要是就在那场云端之战背后,又有一场大战发生,今日又要死去一位圣人的话。 这个人间,就全乱套了。 儒教本就只剩下两位圣人在世间,这要是再死一位的话。 从此延陵,到底是听谁的? 而且今日若是一位剑仙,斩杀一位圣人的话。 只怕谁也拦不下剑士一脉的今后的发展了。 两场大战,两位剑仙共斩四位圣人? 这种战绩,恐怕放在这六千年里,也是头一份吧。 洛阳城有洛阳城的想法,但是谁都想不到那位圣人的想法,在他离开洛阳城,前往天幕之后,他的全部心神都在那些剑上了。 朝青秋留给人间的最后一剑。 谁能小瞧了? 现如今,自然是先保命,至于别的,什么都不要想。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七章 洛阳城的雪 无数雪剑悬停在天幕,即便那位圣人祭出了那一方春秋砚,也是一样没有办法将其驱散,张圣的春秋砚将整个天幕都阻隔,但是那些丝缕剑气还是透过天幕,落到了洛阳城里。 张圣大袖微招,无数圣洁不已的金光在天幕之中,用以抗衡那些雪剑,可是除去在最是外围的那些雪剑消失之外,别的剑,都还在天幕中,都还是一样凌厉无比。张圣的春秋砚看着金光暗淡,似乎并不能相抗,这番异景让整个洛阳城的修士都觉得震惊不已,这座山河,最强的是朝青秋,仙已经离开了人间,虽说还有两位剑仙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但当日一战,全然没有朝青秋那种举世无敌之感,别说是斩杀圣人,恐怕想要重伤某位圣人都困难,可是眼前这些雪剑,却还是那般凌厉,就像是当年的朝青秋一般,可朝青秋已经走了,这是谁的剑? 这是谁的剑? 只怕无数人都有这个想法,心中都有疑问,这到底是谁的剑? 谁才能有这般厉害。 有修士站在高楼上,看着这些剑,忽然说道:“这是朝剑仙的剑!” 他如此笃定,让周围的好些修士都皱了皱眉。 那个年轻修士,并不是三教修士,也不是什么剑士,就是一位普通的野修,他看着天幕,激动不已,“这肯定是朝剑仙的剑?” 有人转过头,看着这位修士问道:“何以见得?” 那个早在之前就想着要去练剑的修士哈哈大笑,“这手段,能够力压张圣,除去朝剑仙,没有别人了!” 他判断的标准很简单,那就是这些剑的威力,能够让一位圣人都没有什么办法的,除去朝青秋之外,还能是谁呢。 这种推论好像是没有什么道理,但是仔细一想,又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言语来,朝青秋纵横世间这么多年,其在世人眼中的形象早已经定格,他就是那个想做些什么,便一定能做成些什么的男人,他的剑,只要想要落在某人的身上,那就能落到某人的身上。 在那位修士这么一说之后,便有人随即感叹道:“这是朝剑仙留给人间最后的剑。” 朝青秋是这个世间最难看透的人,即便是与他最亲近的人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为什么会在离开人间之后,又留下这么一剑,也不会有人知道,但有没有人知道不重要,他们只需要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朝青秋这留下的这一剑,仍旧还不能小视。 不然为何那位儒教圣人,至今都没有办法应对。 春秋砚贵为圣人法器,威势十足,光是这一件法器,便有半圣之力,但即便如此,在那些雪剑面前,依然显得那么弱小。 张圣看着那些雪剑,苦笑不已,他伸手往那春秋砚里灌满了许多圣光,他这个法器和已经身死的常圣的那只秃笔本来就是一对,两件圣器合一,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只是那位常圣已经离开人间,顺带着那支笔都被一剑斩断,世上便仅存这春秋砚了。 应付别的圣人,张圣还没有什么需要忌惮的,但是面对这朝 青秋留下的剑,什么都很难说。 张圣屏气凝神,这本来就是云端之上的战斗,不能掉以轻心。 在众人眼中,无数金光在云端洒落,不断有雪剑消失,但其实有人可以认真观察,就会发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些雪剑出现在天幕之后,虽说给了这位圣人压迫,但是却并未主动发起进攻,就像是朝青秋递出一剑之后,只为了困住那位圣人,至于其他的,都没有去做。 仅仅是为了困住张圣而已。 小院之中。 女子抬头看向天幕,发现了异常,于是低头看着朝青秋,问道:“朝先生现在还能控制这些剑?” 朝青秋仰头而观,笑道:“我没有什么朋友,青天君算大半个,这位也算大半个,我总不能看着他去死。” 女子一惊,然后低声问道:“朝先生还能杀他?” 朝青秋神色平淡,但眼角隐有笑意,这位剑仙在以往是没有这么喜欢笑的,“张无墨这辈子研究学问多过研究这么打架,自然不是我的敌手,云端十位圣人之中,佛土的两个和尚看着和蔼,其实打架一点都不弱,要不然也不能让这边的圣人忌惮,儒教四位圣人,除去那位一直都不见踪影的读书人之外,其余三位,也就是张无墨打架最差劲,甚至可以说,在这十人当中,他稳稳的排在最后。当然,现在也没有十个人了。” 十位圣人,他斩杀两位,叶长亭杀了一位,现如今只剩下七位,还有一位不见踪影,的确是儒教和道门最为虚弱的时候。 要是他现在还在沧海之中,的确该是剑士一脉发展的最好时机,不过现在他不在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不管怎么看,剑士一脉现在至少还有柳巷和叶长亭在,而且他朝青秋,不是也还在这个人间吗? 知道天幕里的那些雪剑不能把张无墨怎么样,朝青秋也就懒得去看了,他扭过头来,看着另外一边,看着那柄微微颤鸣的剑,他很宠溺的摸了摸了剑柄,然后笑了笑。 女子轻声道:“那位能破境吗?” 这当然才是最大的问题,今日洛阳城弄出这么大的事情,当然不是朝青秋为了斩杀一位圣人,而是这位剑仙要护着那位世俗圣人。 只是云端有他拦住张圣,可是人间,不见得有人能拦住苏夜。 朝青秋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句,“去。” 那柄古道闻言,迅速飞走,没入大雪之中。 女子看着离去的剑,小心翼翼的问道:“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朝青秋揉了揉自己肉嘟嘟的脸,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这才说道:“自然找个人帮他。” 朝青秋要找的人,不会是一般人。 这是一件毋庸置疑的事情。 古道穿过大雪,穿过大半个洛阳城,最终停在了洛阳城最高的那座楼顶,那个盘坐在高楼上的男人看着这柄悬停在他身前的剑,感受到上面的剑气,顿了顿,然后不确定的问道:“朝剑仙?” …… …… 李扶 摇站在小巷里,小巷里已经有了很多积雪。 他之前递出一剑,并不强,但是却引来了整个洛阳城的异变,让他在惊讶之余,更是觉得有些羡慕,朝青秋的世间无敌说法,早已经流传开来,但到底是怎么个无敌说法,其实很多年了,都没有人说得清楚,可是这种种事情一看,也只能让人感叹,朝青秋就世间一个而已。 仅仅一人而已。 李扶摇抽剑还鞘,就要走回小院,可这个时候,小巷尽头,却是又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李扶摇认识。 他不仅认识,而且还觉得那个人不错。 那个人腰间别着一卷旧书,穿着打扮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书生,而且让谁看了,都会觉得他就是个教书先生,不会想着别的什么身份。 可是李扶摇看到那个人之后,他有些紧张。 在很多年前,在离开周国的路上,在大雪天气,在一座破屋里,他和这个书生,还有另外一位生着一头白发的男人待了一晚上,当然,那个时候还有一个小家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很多年后,这一屋子里的四个人,都会很有名。 苏夜已经是整个学宫的掌教大人,林红烛更是被称为野修第一人,他和林红烛看起来要不了多久就要破开登楼去沧海一观,整个世间有望沧海的修士,很多,但是最出名的还是那么几个人而已,林红烛和苏夜肯定是其中之一,这几李扶摇看着已经是朝暮境了,想来要不了多久,便能够走得更远,有机会成为一位剑仙也说不定,而宋沛,既然是苏夜的弟子,自然也说不上怎么平庸,很有可能就会成为下一代的学宫掌教,这么四个人,都会是这个世间最为出名的人物。 可现在,李扶摇是一位朝暮境修士,眼前要面对的,却是一位登楼修士。 是学宫掌教。 李扶摇重新握住手中剑柄。 苏夜看着笑道:“当年第一次相见,便觉得你不错,后来你去妖土也好,还是去别的地方也好,都证明了我没有看错你,只是你现在要挡我,不太现实。“ 苏夜说的很平淡,本来也是该很平淡的事情。 一位学宫掌教,对着这么一位足够的剑士说话,不需要太过热络。 李扶摇没有去理会之前所有的说法,只是轻声说道:“掌教大人为何来此?” 在整个修行世界里,掌教苏夜的声名绝对是不错的,他作为学宫掌教,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和观主梁亦的威严不同,苏夜就像是普通的教书先生而已。 苏夜看着那座小院,轻声道:“我来看看里面有没有同道中人。” 李扶摇想也不想的摇了摇头,“掌教的同道中人,想来不应该在这里才是。” 苏夜说道:“你错了。” Ps:关于重复的事情,重复的地方都会修改,原本花了钱的,也不会再花钱,倒回去就能看到了,忽略了你们的阅读体验,深感歉意,以后不搞这个了,好好写书,你们好好看书。 最后再表歉意。 正文 第五百七十八章 天外有什么? 错了。 是的,就是错了。 掌教苏夜虽然是一位学宫的修士,也是一位极为厉害的大修士,但是他的同道中人,却不是平常人想的那些。 或者说要成为掌教苏夜的同道中人,不是说同出一门便行,而是需要些别的,比如对待这个世间的看法,或者是观念。 院子里的那位楚王殿下,修行了很多年,李扶摇不知道是儒教还是道门修士,但李扶摇知道,他肯定不是一位剑士,不是一位剑士,却能和那位剑山老祖宗都能成为朋友,这显然不是一件普通的时候,但既然能和剑山老祖宗许寂成为朋友,又为什么不会是和苏夜的同道中人? 李扶摇想到了这一点,然后一顿,但片刻之后,却又摇了摇头。 纵然掌教和楚王殿下之间有可以说的事情,但是不管怎么看,楚王殿下和掌教苏夜都是对立的个体,楚王殿下是延陵的靠山,是那位延陵皇帝最大的底牌,他一但成为沧海,便是整个学宫和整个儒教都要头疼的事情,所以不管怎么看,掌教苏夜即便和楚王殿下有什么可以说的,但都可以不用说。 他们站在河的两岸。 这是客观存在了。 除非苏夜能够不在意这人间的局势,能够不在意延陵从此和学宫无关的这件事。 但这样的事情,可能苏夜能够做出来,但是学宫掌教是肯定做不出来的,所以不管怎么看,楚王殿下和苏夜一定会是对立的。 李扶摇摇摇头,否认了掌教的那句话。 苏夜看着李扶摇,没有想到自己的那句错了却是被反驳了,他看着这个很有意思的年轻人,摇了摇头,“即便你不认同我的观点,但我现在要进去,你也不能做什么。” 李扶摇反问道:“都说掌教是整个世间最会讲道理的读书人,今日难道就想没有道理就走进去?” 苏夜看着这个后生,笑问道:“你还想和我讲道理?” 苏夜来杀那位楚王殿下,自然是没有道理的一件事,不管这位楚王殿下是何方阵营,他要成为一位沧海修士,便是整个天地的幸事,因为阵营不同,今日苏夜便要来斩杀一位有望沧海的修士,本来就是没有道理的事情,所以真要讲道理,便是苏夜先没有了道理。 既然先没有道理,那怎么又能和人讲道理呢? 苏夜摇了摇头,并不准备再说话。 有些事情自己不想去做,但非做不可。 那又怎么办呢。 没办法的。 他把腰间的旧书拿在手里,然后往前走了几步,在小巷里感受到一道剑气的苏夜平静不已,无视于李扶摇放在剑柄上的手。 李扶摇看着苏夜,知道自己即便出剑,也绝对不可能是这位掌教大人的对手,但今日一共遇见三人,之前第一位是位登楼修士,自己并没有出剑的机会,等到第二位碰见张圣,有了出剑的机会,便引起了洛阳城的异象,现在是第三位。 学宫掌教苏夜! 李扶摇没有半点犹豫,青丝剑伴随着铿锵之声,瞬间出鞘,出鞘之后,一 道剑气便随这生出,袭向那位朝着小院里走去的掌教大人。 苏夜没有回头,只是手里的那卷旧书被他卷成了一个圆筒,他握住其中一头,然后伸手挥了挥,就像是要挥散在身前的雪花一样。 雪花没有散开。 但是剑气散开了。 苏夜临近小院门口。 但很快小巷里一头又传来了声音,“等一等。” 声音温和,让人一听便觉得这个人应当是个脾气很好的男人才是。 苏夜没转头,只是停下了脚步。 李扶摇看着来人,轻声喊了一句,“昌谷先生。” 洛阳城两位登楼修士,能够拦下掌教苏夜的,只怕就只有这位昌谷先生了。 只是之前李昌谷表明了不愿意出手,可为什么现在却是又出现在了这里。 李昌谷仗剑而立,让人看着很奇怪,他身上不仅有剑士的味道,还像是一个读书人,这位原本是三教修士,后来却是开始练剑的登楼剑士神情平淡的看着苏夜,就像是老友相见,没有半分杀机。 平淡到了极点。 或许真正的老友相见,也不会如此才对。 苏夜看着小院的院门说道:“我觉得你不该来的,我这辈子最不愿意交手的两个人就是你和富贵。” 李昌谷眼神复杂的看着天幕的雪剑,沉默片刻,然后说道:“受人所托,没办法不来,况且那位有恩于我,他一向是不愿意托人办事的,能够让他拜托的事情,要是不做好了,总是觉得不太好。” 苏夜转过身来,看着李昌谷,眼里的情绪变幻,之后才说道:“你和我交手,也不好。” 李昌谷平淡说道:“既然不分生死,打一场也不是什么坏事。” 苏夜不说话,既然这位已经出现在这里,那么是注定没有办法再做些什么的,他在小院子门口停下,把那卷书重新别在腰间,然后卷起了袖管,说道:“当年读书的时候,你不就想和我打一架吗?” 这位掌教大人,卷起袖管,就像是普通的地痞流氓一样,要和那位昌谷先生在这条小巷里来一场巅峰之战? 李昌谷面无表情,也开始卷袖管。 李扶摇看着这幅画面,沉默的不知道说什么。 这两位,都是登楼境的大修士,非要这么做,他又能怎么办。 李扶摇收剑入鞘,重新回到院门口坐下,开始抬头看天。 天幕上的那些雪剑,才是最有意思的场景。 院子里的楚王殿下其实也一直都在看着天幕的雪剑,他的身体在发生变化,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位楚王殿下,没有什么经验,自然也只能顺其自然,他看着坐在院门口的李扶摇,忽然笑着说道:“之前觉得你和许寂差不多,但是现在想起,你和许寂其实差别很大。” 李扶摇没有转身,就像是看着自己喜欢的姑娘那样目不转睛,但是开口问道:“哪里不一样?” 楚王殿下说道:“许寂没有你这么傻。” 李扶摇伸出手,有些无趣的说道:“老祖宗还 有一点不如我。” “哪一点?” “老祖宗自然是长得没有我长得好看。” “……” …… …… 天幕上的雪剑还没有消退,但是剑气也不曾伤害到张圣,张圣的春秋砚已经收了回去,但是却没有立即离开,这位云端圣人,看着那些雪剑,轻声问道:“朝青秋,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修行到了这个人间顶点便算了,为何眼界还如此开阔,就是我们这些家伙,在布局这上面,都比不上你,你这颗心,到底是怎么长的?” 张圣有些无趣的在云端说着话,既然是知道这些剑不会放他离去,他也不可能破开这些雪剑,那除去在这里呆着,还能做些什么呢。 张圣在云端没有做什么,但洛阳城里的那些修士们却感觉很是奇怪,之前如此声势浩大的天幕有剑,现在却是变成了这个局面。 很多人在隐隐想着别的事情,很多人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朝青秋的手笔,要知道,朝青秋出手杀人,绝对不会如此拖泥带水。 他杀人便是杀人,怎么会像是如今这般? 那不是朝青秋的作风。 可要不是那位剑仙,该是谁呢? 是那位叶剑仙还是另外一位? 或是两位都来了? 要不然为何不用露面,便能把张圣困在其中? 高楼之上有修士感叹,“人间再无朝剑仙这般人,这般剑仙,是我人间之幸。” 就在这个修士感叹的时候,高楼下的街道上,走过一白衣男子,那男子一身都是白,走在大雪中,更是谁都看不清楚,他好像是与天地之间融为一体。 他走在长街上,兜兜转转,又进了几条小巷,最后选择走进了一处小院子。 看到了屋檐下的那个小孩子。 当然还有那个女子。 白衣男子站在院门口,看了一眼那个正抬头看着天幕的孩子,然后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他们两人身旁,沉默片刻,这位白衣男子问道:“别人都说你是这个人间最洒脱的人,可我一直觉得你拖泥带水,可是你走的时候该是潇洒才是吧,为啥现在却是这个样子?” 朝青秋没有转头,只是依然看着天幕,片刻之后,他反问道:“你知道天外有什么吗?” 眼前这个白衣男子虽然不是这个人间的人,但是也不知道天外到底有什么。 朝青秋说道:“我知道,我看了看,觉得以后会很麻烦,所以我想着留下来了。” 白衣男子问道:“那天外有什么?” 朝青秋看着白衣男子,第一次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天外当然是仙人。” 白衣男子也变得有些无奈,他看着朝青秋,“虽然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可爱,但我觉得你说得话,真的很不好。” 朝青秋笑了笑,然后问道:“你还想打我?” 他很清楚白衣男子的性子,知道他不会对这个样子的他出手。 白衣男子想了想,然后伸手。 捏着朝青秋的脸。 正文 第五百七十九章 人间多一位圣人 张圣被雪剑困住,掌教苏夜遇上了那位昌谷先生,那位楚王殿下破境已经没有什么外人介入,只怕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在皇宫里,时隔多日,那位延陵皇帝和那位三皇子站在御花园里,看着天幕里的雪剑,说着些闲话,延陵皇帝穿着一件很厚实的衣物,裹得很厚,而那位三皇子却不是如此,他穿的要单薄一些。 时至今日,这对父子说话都是开诚布公了。 延陵皇帝说道:“皇宫里的秘密,都是你传出去的,朕知道了,但是朕不明白,为何你没有想过,要是你皇祖一旦失败,便一定会死去,你还敢把消息传出去,难不成你对你的皇祖,真的没有半点感情?” 三皇子已经比之前很多天之前要消瘦不少,这位本来是最被延陵皇帝看好的皇子听着这话,想着自己那位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皇祖,摇了摇头。 楚王殿下是皇祖,延陵皇帝最大的靠山,也是他最后的底牌,只要有朝一日他能破境成为沧海修士,这人间和山上的事情就可以出现转机,可怕的就是这位楚王殿下没能成为沧海,三皇子把消息传了出去,便是在把延陵皇帝最后的底牌给挖掉,这当然是要让延陵皇帝觉得难受,可是随着这样的举动,那位楚王殿下便真的要离开人间。 所以延陵皇帝很生气,生气的结局是他不愿意再给三皇子半点机会了,就连生的机会都不给了。 在远处角落,有太监端着鸩酒,不出意外的话,这该是三皇子和延陵皇帝的最后一次谈话,这次谈话之后,这个世间便再也没有三皇子了。 三皇子看着延陵皇帝,轻声说道:“与父皇的意见不合,自然要做些事情,只是为此搭上皇祖的命虽然不太好,但为了阻止父皇,儿臣是觉得值得的,不过儿臣却不曾想,最后还是失败了。” 有朝青秋的剑阵,有昌谷先生出手。 这个事情自然可以说是失败了。 这两个人便拦下了很多人。 延陵皇帝说道:“朕知道你不理解朕,朕原本愿意给你机会,让你有朝一日明白朕的苦心,但是今日之后,朕不愿意了,留着你,或许会死很多人,老四虽然可能会比你差一些,但不见得会有多差,朕以后便要把延陵交给他了。“ 三皇子皱了皱眉,然后洒然道:“四弟和父皇是一样的人,父皇要把延陵交给他,自然很不错。” 延陵皇帝叹了口气,然后不想再说话。 三皇子笑了笑,然后往那边走去,在那个太监惊讶的眼神中,泰然的端起那杯酒,放在胸前,三皇子说道:“父皇,或许是儿臣错了,也宁愿是儿臣错了,要不然之后的延陵,会很乱。” 延陵皇帝面无表情的说道:“自然是你错了,你皇祖成了之后,从此我延陵,便不必再看山上的眼色。” 说着这些话,延陵皇帝又有些伤心,那个局面本来自己都是看不到的,只能交给之后的人去看,可是他愿意看到那副画面的那个人不愿意看,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既然如此,死便死吧。 延陵皇帝负手转身,在大雪中离开御花园。 三皇子站在原地,想着很多年前,父皇还在壮年,抱着他的时候,还说过他生于大雪时节,以后指不定就要在大雪时节成为延陵的新皇帝,但最后又惆怅的说道:“最好不要最后死在大雪时节。” 不要死在大雪时节,可现如今就是大雪时节。 死了就死了。 留恋人间,没有意义。 三皇子仰头喝酒,一饮而尽。 然后回到了寝宫。 不到半个时辰,宫里便传来消息,很快三皇子的寝宫便挂起了白灯笼。 延陵皇帝坐在御书房里,听到太监传来消息,只是点了点头,看着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一直都在他身旁的那个太监,好像发现皇帝陛下的鬓发又白了些。 都说是天家无情,但天家哪里又能真的无情呢? 尤其是延陵皇帝这样的人,面对着自己的皇子离开人间,他怎么会不悲伤呢。 他看着周围的太监,有些寂寥的说道:“有些冷了,去抬个火炉子来。” …… …… 皇宫里有人很寂寥,但更多的人却没有这个感受,天幕里的雪剑从这个时候开始散去,张圣皱着眉头落到了小巷里,但是只能看到两个登楼修士像是市井流氓一样掐架,可就是两位普通的人间登楼修士也就算了,这两位恰巧他都认识。 其中一位,学宫掌教,苏夜,另外一位,当年也是学宫弟子,后来离开学宫之后,练剑也有成就的李昌谷。 这两位在张无墨这个时不时关注人间的圣人眼里,那就是儒教的未来,当然这未来里,还有加上一位王富贵,延陵说是修士很多,说是儒教不止学宫一处,但实际上,真正厉害的人物,还是学宫里的占多数。 就拿当初的学宫三人,苏夜李昌谷和王富贵来说,这三位现在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登楼修士,除去学宫之外,还有别的书院能一代弟子就培养出三位登楼? 这不是天方夜谭是什么? 张圣没有理会那两个人,只是抬眼看着小院,朝青秋的雪剑已经消散,那八成不是雪剑自己消散的,而是基于某种条件消散的。 至于条件是什么? 自然就是有人破开了境界。 破开境界的,不会是旁人,只能是那位楚王殿下。 张圣视线所及之处,小院里有金光洒落。 一股磅礴至极的气机冲破小院,瞬间映照天际,天边很快就洒落下来很多金光,远处甚至还有大道之音响起。 这些都是当时盛京破境的时候没有能见到的场景,可这个时候都出现了。 这一片圣洁,是个人都知道洛阳城里发生了什么事。 修士们仰头看天,剑士们皱眉不语。 有三教修士很激动的高声喊道:“天地之间又多一位圣人!” 他虽然不知道这位圣人到底是三教之中的某一教圣人,但只要不是剑仙,便够了,要是这个世间又出来一位剑仙,只怕整个山河的局势又要发生变化。 有人热泪盈眶,要知道,在云端的屠圣一战之后,虽然谁都知道这会有人顶替这圣人离开人间之后的空缺,但是谁都不知道会是谁,会在什么时候顶上空缺,只能自己猜测。 “一定是我学宫掌教大人,掌教大人功参造化,如今入云,正是理所当然!” “胡闹,学宫掌教再如何厉害,有观主厉害,观主贵为云端之下第一人,早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现在观主离开人间,去了云端,这才理所当然 观主梁亦,本来就是整个人间最强的登楼修士,如今是他第一个成圣,自然不什么意外的事情,这位观主是最有机会的那个人。 有野修冷笑着开口,“说不定是那位林教主,功参造化,林教主便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了?” “住口,一位魔教教主,如何能够登临云端,成就圣人,呵呵,你当真以为是什么人都能成圣?” 斥责声很快便响起,而且此起彼伏,大抵都是说林红烛没有资格成为圣人的。 更有修士片刻之后冷笑着回应,“如何不能成圣,你以为观主便是德行也够,破境成为沧海圣人,要什么德行,拳头大不就行了?你们这些道门修士,平日里不就是这么说的?” 这是一位春秋境的大修士在开口,他境界高妙,开口之后,竟然没有人反驳,很多人敢怒不敢言,虽然他们身后有沉斜山,可是这是在洛阳城,开口之后,指不定便会引来非议。 甚至是血光之灾。 修士们都不是傻子,自然不会随口便说些废话。 有个喝着酒的老剑士讥笑道:“多出一位圣人又如何,我剑士一脉的剑仙斩杀的圣人还少了?” “你这老匹夫,有本事再说一遍!” 之前云端一战,屠圣便是剑士一脉所做,那几位剑仙,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骇然,虽然人间修士拿他们没有半点办法,但是总会觉得这是耻辱,而且是洗都洗不干净的那一种。 那老剑士喝了口酒,一身剑气暴涨,竟然是一位春秋境的大剑士,他看着这些修士,冷漠笑道:“既然有人不服,不妨来试试老夫的剑?” 老夫有剑。 道门不喜欢讲道理,一向喜欢用拳头说话,但是真要遇到拳头比他们更大的人,也是毫无办法。 就像是现在这个老剑士。 有修士怒喝道:“老匹夫,休得张狂!” 老剑士斜瞥一眼,发现不过是个青丝境的修士开口,并不做理会。 打不过,只能过过嘴瘾? 既然要过嘴瘾,那你说便是了。 老剑士仗剑而立,喝着酒只顾冷笑。 这里有很多人都很是气愤,但是面对这位老剑士,却是没有任何人有办法。 这个世间的登楼境,还真没有这么多。 老剑士冷笑不已。 …… …… 天幕的异象消失之后,那位楚王殿下从小院里走了出来,他往前走了好几步,来到了小巷里,看着那位张圣,两人对视,张圣洒然笑道:“既然道友已经走进沧海,那便请入云吧。” “为何入云?” 楚王殿下看这位张圣,有些不明白。 张圣皱眉道:“难不成道友真想管人间之事?” 这本来就是之前人尽皆知的事情,延陵的圣人出现之后,自然是要管人间之事的,要不然学宫为何阻拦? 楚王殿下一身金光敛去,看着这位张圣人,笑了笑,“剑仙尚可出现在人间,为何我便不能呆在人间?” 剑士一脉的剑仙能够出现人间,其根本是没有人能拿朝青秋做什么,要不然即便是剑士一脉出现一位剑仙,也一定会被人带到云上去,只是朝青秋太过强横,境界之高,剑道更是冠绝世间,所以没有人能对朝青秋做些什么,才成了那个局面,可是朝青秋是朝青秋,楚王殿下是楚王殿下,怎么可以同日而语。 张圣带着怒意说道:“道友若是不入云,只怕人间有麻烦?” 楚王殿下很淡然的摇了摇头,这位如今的延陵圣人看着这位儒教圣人,平静道:“不过一战,生死都有可能,有什么好怕的?” 张圣怒极反笑,“道友真以为我不敢斩你?” 楚王殿下一身衣衫微动,看着这位圣人,他轻声笑道:“试试?” 天幕的异象消失之后,那位楚王殿下从小院里走了出来,他往前走了好几步,来到了小巷里,看着那位张圣,两人对视,张圣洒然笑道:“既然道友已经走进沧海,那便请入云吧。” “为何入云?” 楚王殿下看这位张圣,有些不明白。 张圣皱眉道:“难不成道友真想管人间之事?” 这本来就是之前人尽皆知的事情,延陵的圣人出现之后,自然是要管人间之事的,要不然学宫为何阻拦? 楚王殿下一身金光敛去,看着这位张圣人,笑了笑,“剑仙尚可出现在人间,为何我便不能呆在人间?” 剑士一脉的剑仙能够出现人间,其根本是没有人能拿朝青秋做什么,要不然即便是剑士一脉出现一位剑仙,也一定会被人带到云上去,只是朝青秋太过强横,境界之高,剑道更是冠绝世间,所以没有人能对朝青秋做些什么,才成了那个局面,可是朝青秋是朝青秋,楚王殿下是楚王殿下,怎么可以同日而语。 张圣带着怒意说道:“道友若是不入云,只怕人间有麻烦?” 楚王殿下很淡然的摇了摇头,这位如今的延陵圣人看着这位儒教圣人,平静道:“不过一战,生死都有可能,有什么好怕的?” 张圣怒极反笑,“道友真以为我不敢斩你?” 楚王殿下一身衣衫微动,看着这位圣人,他轻声笑道:“试试?” 楚王殿下一身衣衫微动,看着这位圣人,他轻声笑道:“试试?” 楚王殿下一身衣衫微动,看着这位圣人,他轻声笑道:“试试?” 正文 第五百八十章 仙剑和老友 叶长亭出现在这里,让张圣在感到意外之后,变得有些了然,当日云端一战,三位圣人陨落,世人都以为是朝青秋一人便斩杀了三位圣人,但实际上只有真正出现在云端的那些圣人们,才知道当时在云端,真正出剑杀圣的,不仅有朝青秋,还有这一位,叶长亭。 就连那位自称是柳巷的剑仙都未能斩杀半个圣人,偏偏却是这位声名更加不显的叶长亭成了,这种事情云端圣人会觉得奇怪,但并无任何一人,觉得不该是这样。 剑仙杀力本来就是世间第一,朝青秋把这杀力无限扩大之后,更是让世人瞩目,可怎么会只有他朝青秋一个人能斩圣人呢。 那定然是没有道理的。 那位道门的杜圣,一副乾坤八卦镜在手,本来战力便不低,比起来他张无墨,自然是要强好些,可那都被眼前这位剑仙一剑斩了,那么他张无墨,也没有可能会胜过他。 但好在剑气淹没小巷之后,叶长亭没有即刻便出剑,他看着这两位圣人,眼神平淡,只是站在小巷尽头,喊了一声李扶摇。 在场的就这么两位剑士,李昌谷他和他根本不熟,剩下就只有李扶摇,他不喊他喊谁。 李扶摇一头雾水,他和这位剑仙相识,但并不是多么熟络,和朝青秋相比,自然要差一些,不过在雾山里,这位剑仙几乎保住了他的性命,所以听到叶长亭喊他,李扶摇虽然觉得有些古怪,但是他还是很快便走到了这边。 站在小巷一头,风雪不停,叶长亭斜瞥了一眼这个看着便知道他还有一身隐疾的年轻人,小巷里的剑气瞬间被他抓取过来,尽数灌入李扶摇身体里,把李扶摇从一开始在雾山里受过的伤,那些破碎的经脉,还有灵府里的漏洞,尽数都给补好,只是这些锋利到了极点的剑气太过猛烈,叶长亭又没有半点想着要温和来做的心思,所以瞬间,李扶摇的脑门上便生出许多汗珠,整个人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叶长亭的这种治伤方式就好似杀人一般,全然不管其他,而是以最快的方式杀人就是。 小巷里风雪大作,在两位沧海圣人眼里,却是看到了眼前那位剑仙出剑。 他随手扯来那淹没整条小巷的剑气,就是出剑,用那沧海一剑在一位朝暮境剑士里修复身躯,便是第二剑,这两剑,都很考量功力,就连张圣都不敢说自己要救人,能轻易把无数气机灌入某个修士体内,而那个修士还竟然能够承受得住,这之中固然有李扶摇是一位剑士,平日里剑气淬体,让自己这具身体变得更加坚韧之外,其实更多的,还是考量叶长亭。 剑气灌体,这本来就是很难出现的画面,更何况还是这么一位剑仙亲自灌体,因此这时间持续的十分之长,整整半个时辰之后,剑气才停歇。 叶长亭松开抓住李扶摇的手,望着这边的两位圣人,漠然道:“看完了还不走?想死?” 听着这句话,张圣喟然长叹,自然知道这位剑仙今日来是要保着这位楚王殿下的,可即便知道了他也没有什么办法,现如今的这座山河,儒教已经不如当年,就他一人和周夫子,两位加在一起,连杀叶长亭都不一定办得到,更别说做些什么了。 张圣看了苏夜一眼,露出苦笑,不言不语,便踏云而去。 小巷里的风雪大了些。 楚王殿下朝着叶长亭微微拱手,像是沧海之间,有大恩,自然不用言谢,在以后的某日能出手便行了。 楚王殿下进入小院之前,看着叶长亭,平静道:“若是剑仙等会儿事情说完了,可否让这小家伙来和我待一会儿?” 叶长亭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 楚王殿下了然,然后便走进了小院。 叶长亭这才看着大口喘气的李扶摇。 他的剑气替李扶摇治伤,其实也顺带再把他的身躯淬炼了一次,这次是沧海剑气淬体,要比之前李扶摇自己更有用些。 李扶摇艰难的抬头,一身青衫已经湿透,看着这位不知道从何处再至洛阳城的剑仙,沉默半响,这才牙齿打颤的说出来多谢两字。 修行一事,总是以天资为主,然后辅以机缘以及自己的努力勤奋,当然除去此之外,还有各种选择也很重要。 李扶摇的天资不过是中上,但别的东西就好的不像话了。 当初练剑,便有陈嵊这位剑山集剑气剑意剑术三项的家伙做师父,不过他这个师父做的不好,李扶摇去了剑山总归是又遇到三位师叔。 后来一路行来,遇到的大人物便有青天君、朝青秋、胡萧…… 这么多沧海大修士,平日里能够遇到一位便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何况是像李扶摇这样,一遇便遇到一群。 对于机缘更是如此,在北海光是圣丹便有两颗,还有那位剑仙的御剑法门,学了御剑法门,却无好剑,于是便有未来的老丈人青天君送剑。 更有朝青秋对他的照拂。 这一路走来,除去天资这个东西之外,李扶摇可以说得上其余什么都是顶级。 这先后两位剑仙都愿意和他表示亲近,这换做别的剑士,只怕是已经兴奋的跳了起来,但李扶摇不仅跳不起来,现在连走路都费劲。 只是叶长亭说要走走,他也只能跟着他走走。 两人沿着小巷往外走去,叶长亭白衣仗剑,气态风流,虽说和朝青秋都是白衣,但叶长亭要显得更为孤高一些,就像是一块冰,而朝青秋则显得更寂寥,像是一柄剑。 走在皇宫里,叶长亭平静说道:“当年我才开始练剑的时候,进过几次皇宫,为得便是杀一位我杀不掉的人,每次都有可能丧生,但每次都挺过来了。” 李扶摇想着这位剑仙,要入皇宫这种事情,恐怕都要发生在他尚未怎么修行的时候,那个时候应当离着现在,是有些远了。 叶长亭看了一眼李扶摇,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问道:“你不好奇我去皇宫做什么?” 李扶摇这才后知后觉的说道:“前辈去皇宫做什么?” 听着这句话,叶长亭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李扶摇,“我都说了去杀人。” 李扶摇听到这个答案,哑然无语。 而那位剑仙,好似心情不错,破天荒的笑了笑。 他这是想起了某个已经变成小孩子的家伙,当时也就是这么看他的。 叶长亭说道:“我杀人是为了报仇,很多年前,我和你一般,也是有喜欢的女子的,第一次见面那会儿是师父带着我上山练剑,她上山赏景,后来在一起了,我便对练剑没有了什么心思,一心都在她身上,陪着她走过名山大川,走过无数地方,后来有人想我剑心破碎,就直接把她杀了。” “我是那座江湖里练剑资质最好的那个人,谁都怕我有朝一日站在他们头上,所以才有了这些事情。” 叶长亭停下脚步,笑着说道:“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江湖险恶。” 李扶摇猜测道:“那前辈之后一定是并未剑心破碎,反倒是独步青云?” 叶长亭第二次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李扶摇,“我要就这么废了,你还能看见我?” 李扶摇同一天被两次用这种眼神看了一遍,自己都觉得十分无奈。 叶长亭继续说道:“我进了几次皇宫,七次还是八次?反正是把里面的那个老家伙给杀了,然后又杀了另外一个人,两个人都死在我剑下之后,我回到山上,很快便破境成为了江湖第一人。” “世间无敌就像是朝青秋这般,你说会不会觉得无趣了,所以朝青秋要走,我很是能够理解,他对人间生倦,我也明白,我至少还有个女子可以回忆一番,朝青秋这个人,连个旖旎过往都没有,他不走,这就有些奇怪了。” 走走停停,在一座凉亭下,叶长亭看着已经结冰的湖水说道:“世间无敌,再无牵挂,我便离开了那个地方,去某个地方找人。” 李扶摇怔怔出神的问道:“前辈要去的某个地方,不会就是这座山河吧?” 叶长亭瞥了他一眼,随口说道:“山河外有妖土,有佛土,又有所谓的雾山,有个别的什么地方也很正常,要是没有,我不过来,你们这剑士一脉怎么办?” 这倒是实话,要是没有叶长亭,朝青秋即便要离开人间也要很多年之后,即便某一日真的下定决心了,那之后的剑士一脉,自然是没有人照料的。 李扶摇咽了口口水,问道:“前辈那边,还有剑仙?” 叶长亭摇头道:“我离开的时候就我一个人,不过等我回去的时候,估摸着我那侄子也能成剑仙了。” 李扶摇哦了一声,那个地方也只有这么一位剑仙,看来和山河这边的处境差不了。 叶长亭揉了揉眉头,知道李扶摇想些什么,却没有跟着说下去,而是说道:“要是没有朝青秋剑开天幕,我还真过来不了,我虽然也算是沧海,但是一剑斩开天幕这种事情,我还做不到,要不是他,我没办法过来。” 李扶摇低声道:“那前辈那座天下,也是这么个境况。” 叶长亭摇着头说道:“我身处的那座江湖可比你们这里有趣多了,剑士活得极为舒心,不比你们。” 李扶摇一怔,“那前辈为什么要来这里。” 叶长亭来了这里,所以朝青秋才能走,可朝青秋也不知道叶长亭为什么会来这里的。 叶长亭这是第三次以看白痴的眼神来看李扶摇,“我来找某个人。” 李扶摇硬着头皮继续问道:“那前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多?” 叶长亭微微一笑,“因为我要找的那个人,十有仈Jiǔ就是你。” 这是叶长亭在这座山河待了很久之后才看出来的东西,当然他第一个目标是放在朝青秋身上的,但是很快他便已经觉得朝青秋不太可以,因为就算是朝青秋布局谋略都是顶端,但是依着这个男人的脾气,肯定是不屑做某些事情了,所以即便他是这人间的无敌之人,叶长亭都不相信那是他做的,而除去他之外,整个山河有可能的修士都被他看了一遍,最后还是觉得应该是李扶摇。 这没有什么根据,但这是他的判断。 李扶摇也知道问不出来个所以热,但还是觉得有些古怪。 好在叶长亭已经抢先说道:“你不必相问那些事情,你就该怎么活着怎么活着,我在这里看到答案之后自然会离开,百年也好,千年也罢,我都等得起。” 李扶摇揉了揉脑袋,想着这位剑仙没必要说些唬人的话来糊弄他,他也就难得多说什么了。 只是陪着叶长亭继续往前走了好些路程,叶长亭才饶有兴致的问道:“剑山掌教这个位置,我始终觉得你该争一争的。” 李扶摇欲言又止。 叶长亭看着李扶摇认真说道:“你心目中,只要是老祖宗许寂的安排就一定有道理,他既然把剑山传给了吴山河,你便就这样看着,退一万步来说,当初许寂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要是当着你的面,你会不会主动扛下来?你想做什么,你能做什么,不在许寂,不在我,也不在朝青秋。而都在你自己身上。” “你老实说说,要是真有许寂活过来,问你愿不愿意扛起剑山的担子,你怎么答?” 叶长亭神色认真的看着李扶摇。 李扶摇有些无奈的说道:“这还能怎么说,自然是说愿意的。” 叶长亭又问道:“那你怎么扛。” 李扶摇想了想,“自然是先练剑成为沧海剑仙,之后要么把那些云端圣人都打一顿,要么就是和他们讲好条件,然后就像是朝先生做得那样,在这个世间建立好些剑山,让剑士重新回到以往的岁月。” “若是妖族南下呢?” 叶长亭看着李扶摇的眼睛,说实在话,这才是最难的那个问题,若是没有青槐,那他李扶摇等有朝一日妖族南下,自然会站在所有剑士之前,一人一剑守住这座山河,但是有了青槐,甚至有了他爹青天君,他能怎么办? 青天君出手,他不对上? 可对上之后呢,是直接打杀了,还是就这样看着? 留下一条命? 或者自己被对方打杀? 只怕什么都不好做的。 这就是李扶摇的难办之处,所以他只能想着妖族和人族和平相处,即便有一天爆发大战,他也只能不伤青槐,对青天君,也不敢下杀手。 叶长亭下一个问题更加尖锐,“若是青槐成了大妖,与你对上,你和她便是各自的重要人物,甚至最后人族和妖族的胜负,便在你们两人之间,你怎么办?” 这自然便是最难的局面,要是真有那么一日,面对自己喜欢的姑娘是出剑还是不出剑,要是出剑,就真要把那位姑娘斩杀了? 要是不出剑,任由妖族攻破山河? 即便是他想着和自己喜欢的姑娘握手言和,那自己喜欢的姑娘会不会也有考虑的,总之说破天了,都不好杀人,也不好做些别的什么。 李扶摇之前一直觉得自己喜欢的姑娘是自己的事情,和别人无关,可是把自己和那个姑娘摆在某个位置的时候,他好像又说不出来这样的话来了。 李扶摇很郁闷的说道:“可我喜欢别人没有变啊。” 叶长亭觉得有些好笑,一巴掌拍在这个家伙的脑袋上,无奈道:“那有个什么用。” 李扶摇无奈叹了口气。 那个局面是个死局,即便是朝青秋可能都无法化解。 他只能期望那样的局面,者必走的不出现在他李扶摇面前,不然他也不知道怎么做。 叶长亭笑了笑,不再多说。 这样的局面放在他面前,他自然也是没有办法的,难不成真能做到无牵无挂,反正什么也不管,做不到的。这个世间,没有几个人能做到的。 这都是死结。 在这座凉亭里待了些时间之后,他和李扶摇朝着皇宫的一处酒窖去,这位剑仙说是要喝酒,便要喝最好的,于是想着偷酒这个事情了。 这样一位剑仙要想着喝某人的酒,怎么防都是防不住的,所以没有要多少时间,他和李扶摇便一人提了一小坛子酒去某处宫殿顶上坐着。 叶长亭问道:“从洛阳城离开之后,要去什么地方?你放心有我和那柳巷在,人间再乱,也乱不成什么样子,三教被朝青秋杀怕了,这段日子估摸着是要让梁亦那些修士往云端走一走了,他们能这么不要脸来洛阳城杀人,我却做不出来这种事情,所以只能等着你们什么时候成为剑仙才行,不过至少五十年之内,剑士一脉不会比现在更差。” 这是叶长亭的承诺,很是认真。 李扶摇喝了口酒,轻声道:“离开洛阳城,先去一趟剑山,然后便去佛土吧,我一直想知道六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前想问问朝剑仙,可朝剑仙也走了,问不成了,那会儿进雾山就是想着找个答案,只是找到半本手札,也没有知道个所以然。” 听着这些话,叶长亭没有说话,他是看过那后半本手札的人,只是他一看了那本手札便觉得没有任何意义,当即便把那东西扔了,言河圣人学贯三教又如何,只要他叶长亭觉得那是胡乱说话,那就是胡乱说话,没有半点意义。 喝了口酒,叶长亭看着这方天地,笑了笑之后,说起了几句正事,“你去佛土也不是不行,我之前用剑气灌体其实除去帮你修复身躯之外,还给你了些别的好东西,你想不想知道?” 李扶摇一头雾水,“啥。” 叶长亭说道:“你学的是万尺的御剑法门,有三座伪命灵府了,我之前帮你随便开了第四座。” 李扶摇一怔,随即内视,这才真看见了自己体内的第四座灵府,之前三座灵府,分别是他自己开辟的剑十九,和明月,第三座却是由着草渐青夫妇帮忙的,这第四座灵府却是叶长亭。 叶长亭平静说道:“你也知道万剑归一的说法,我只是早些让你有那个万剑,至于怎么归一,给你多留些时日去想罢了。” 李扶摇认真道谢,这趟前往佛土,也是历练,都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多强一分,也算是一分吧。 叶长亭说道:“我知道你有好些剑,这一次伪本命剑要用哪一把?” 李扶摇斩钉截铁的说道:“高楼!” 十里、明月、高楼、草渐青。 这是他在青天君那里找的剑,加上一柄他自己的青丝,以及那位剑仙万尺的万丈长,他一共有六柄剑,但他需要九柄剑做伪本命剑才行。 明月和草渐青已经成了伪本命剑,剩下的只有十里和高楼,万丈长和他不是一路人,所以李扶摇从来都不考虑。 高楼之后,便只剩下十里。 到时候十里一旦炼化,就该去寻新的剑了,叶笙歌送的那柄桃花被他放到了皇宫里,也没有带走的想法。 叶长亭对这事情没有什么想说的,个人练剑有个人的机缘,他也说不上什么。 喝完了酒,他看着李扶摇,说了最后一句话,“别死了,我等着你去做那件事。” 这又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李扶摇听到整个脑袋都疼。 说完这句话,叶长亭便不见了踪影,这么一位剑仙要走,实在是太简单了。 他甚至最后都没有说那位楚王殿下要见他的事情。 他叶长亭什么时候成了这种传话筒了? 不存在的。 李扶摇叹了口气,从屋顶上走下来,正好碰到下面的楚王殿下。 如今人间的圣人。 他看着李扶摇,笑问道:“那位剑仙说的兴起,肯定没有说我还要见你的事情。” 李扶摇硬着头皮点头,倒也没有隐瞒什么。 楚王殿下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反倒是显得异常年轻,他看着李扶摇,然后说道:“你帮了我个大忙,我想送份礼物给你。” 李扶摇没有直接拒绝,反倒是先开口问道:“什么礼物?” 楚王殿下说道:“你缺什么,我就送什么?“ 李扶摇一怔,“难道楚王殿下有那种吃了一颗便立刻变成沧海修士的丹药?” 他的表情极其无辜,就像是真说了些什么有意思的话一样。 楚王殿下面无表情,吐出一个字,“滚。” 李扶摇哈哈大笑,觉得和这位新圣人的关系又拉进不少。 说了闲话之后,李扶摇才正经说道:“楚王殿下到底是要送出什么东西来,不管我缺不缺肯定都接着。” 楚王殿下沉默片刻,然后认真道:“皇宫里有柄仙剑。” 有柄仙剑? 李扶摇练剑以后,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说法。 剑士的剑,那就是剑而已,谁的主人名头更响一些,那他的那柄剑自然名头也跟着响,就像是朝青秋在世,那么这个世间最有名的剑,就是那柄古道。 可即便是在剑仙手里握着,那柄剑也说不上仙剑。 楚王殿下笑道:“所谓仙剑,便是仙人的剑,你知道这个世间的沧海修士有好几种叫法,在妖族叫大妖,三教修士称作圣人,而你们剑士,便说成剑仙,可说是剑仙,和真正的仙人,仍旧挨不上边,朝青秋有望成为真正的仙人,等他去到天外,那柄古道自然也成了仙剑,只是他最后选择回来,算是又有史以来第一位回到人间的仙人了。不过回到人间的朝青秋到底是不是仙人,也不好说,但那柄剑,肯定是仙剑。” “天外有种神奇的力量,能让你们的剑变些东西。” 楚王殿下认真说道:“在皇宫里那柄仙剑,就是一位真正飞升了的剑仙留下来的东西,你知道有多少个年头了吗?” 这个世间已经有六千年没有人成功飞升了,那柄剑的年头自然也应当是往六千年上面走了。 楚王殿下没有卖关子,直白道:“绝少不过万年。” 万年。 这是如此久远的时间。 李扶摇咂舌,:“那柄仙剑怎么到了皇宫。” 楚王殿下笑了笑,“那要讲个故事了。” 李扶摇有些无奈,心想你之前还在那位皇帝陛下的故事里,现在你又得讲个故事了。 李扶摇惆怅不已。 楚王殿下清了清嗓子。 然后开始讲起了那个故事。 …… …… 万年之前,山河依旧是剑士们的天下,那位剑祖开创剑士一脉之后,短短千年便让剑士一脉成为了这座山河里最潇洒的修士,这千年之间,自然要出好些惊才绝艳的大人物才能让剑士一脉发展的如此迅速才是了。 那柄仙剑的主人,就是其中一位。 那人叫做什么,已经不可考量,只是知道他姓辛,人人都称呼他为辛剑仙。 同柳巷在六千年前无敌,和朝青秋在这个年代无敌一样,那位辛剑仙在那个远古时代,也是绝对无敌的存在。 他手里的那一柄剑叫做寻仙。 那柄剑的名字很直白,因为也代表着那位剑仙的想法,他无敌于世之后,自然想的就是要成为仙人,那个年代里,已经有剑仙离开过人间了,所以离开人间,不是无稽之谈,反倒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不管是谁,等到了一定的境界,自然都要看着天幕。 当时那位辛剑仙举世无敌之后,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去妖土,斩杀了那位如日中天的妖帝,妖族一共不知道出过多少位妖帝,有老死的,也有飞升的时候被天劫劈死的,但很少又被人杀死的,尤其是被一位剑仙杀死,更是罕见。 所以当时那位辛剑仙一下子便让整个世间都不敢再说什么,杀了妖帝,再无牵挂,那位辛剑仙接下来的路,自然就是成为真正的仙人。 他在人间再待了百年,最后走上了成仙的路,辛剑仙本来便是世间最为出彩的那一位,所以能够成仙,一点都不意外,他飞升离开人间,在那个天幕还没有闭合的时候,把佩剑送回了人间,或许是觉得成仙之后,这柄寻仙已经没有了意义,也或者是因为他想在人间留下印记,反正不管怎么说,反正这柄剑最后留在了人间,因为去过真正的天外,这柄剑成了仙剑,在人间引起了腥风血雨。 无数剑士都想拥有它,因为既然是辛剑仙带着离开过人间的剑,所有人都想知道剑身上,会不会真有成仙的奥秘,如果有的话,那又是什么。 楚王殿下笑着说道:“当年那场浩劫,你们剑士一脉应该比我知道的多。” 李扶摇点了点头,当初在剑山的时候,倒是听着老祖宗说过,只是老祖宗最后没有说清楚是为了一柄仙剑。 可能也是老祖宗知道那柄仙剑不在了吧。 楚王殿下说道:“那柄仙剑最后被数位剑仙联手毁掉了,这才让浩劫平息了。” 李扶摇皱眉道:“既然是毁掉了,怎么又会出现在皇宫。” 楚王殿下继续说道:“那就是故事的后半段。” 延陵王朝建立于六千年前,距离那场浩劫已经过去了几千年,剑都被毁了,自然没有人在意那个故事了,可是有一位剑仙其实当时毁去仙剑之后,并未全然不在意,他将那些剑的碎片收集起来,想要复原那柄剑,但是最后没有成功。 “开朝先祖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这柄剑,考证之后,知道就是那柄寻仙,所以耗费了几千年,有无数能工巧匠将那柄剑重新锻造,才重新造成了那柄寻仙。” 楚王殿下继续说道:“只可惜有了剑,却没有一个皇族后代能够参悟上面的东西,或许是因为剑是重铸的,没有了当初的仙家气息,但不管怎么说,它曾经是一柄仙剑,现如今除去朝青秋的那柄古道之外,没有任何剑能够和它相提并论。” “而现在我想把它送给你。” 楚王殿下看着李扶摇,认真说道。 这不是什么假话。 李扶摇皱眉道:“未免太珍贵了吧。” 楚王殿下说道:“它即便是柄仙剑,在错的人手里也没有任何用,反倒是在你手里,才能发挥大作用,你要是以后成了剑仙,也算我提前许多年便看准了你。” “况且我觉得它很适合你。” 楚王殿下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李扶摇除去点头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他看着楚王殿下,有些无奈的说道:“我送给延陵皇帝一柄桃木剑,楚王殿下便送回一柄仙剑,这买卖很不划算。” 楚王殿下笑道:“还送一位剑仙,你觉得呢?” 李扶摇默然无语。 楚王殿下笑了笑,“既然已经说好了,那便去取剑吧。” 李扶摇点点头,一柄仙剑,自然不能错过。 …… …… 皇宫里的建筑很多,但真正重要的,还是那么几个。 这次楚王殿下领着李扶摇去的地方,不是别的,而是一座他们之前都去过的小院,就是楚王殿下的小院,楚王殿下一边走一边说道:“那既然是柄仙剑,自然是我亲自看着。” 可是当走进小院,看着楚王殿下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个不长的木盒的时候,李扶摇开始有些怀疑那所谓的仙剑了。 这即便是一柄剑,也该比一般的长剑短上不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就是一柄很袖珍的剑。 楚王殿下知道李扶摇在想什么,平静说道:“当年那柄仙剑被毁掉之后,很多碎片都不见了,能够复原成这样一柄剑,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他把木盒递给李扶摇,笑着说道:“我只管把剑给你,你要怎么打开,怎么去看,我全然不管,还有你要怎么炼化,我也不想掺和,都看你自己了。” 李扶摇接过木盒,还没有打开,便感觉有锋芒剑气在木盒周围,之前是楚王殿下用自己的境界将其压制,方才没有剑气外泄,但现在这个时候,他交给李扶摇的时候,就已经撤去了自己的气机。 李扶摇仅仅是把木盒放在手里片刻,便感觉到一股股剑气在撕裂他的手掌,等再看那只手掌的时候,已经是血肉模糊,有些地方甚至能够看到白骨。 李扶摇皱了皱眉头。 楚王殿下看着他,笑意不减。 李扶摇问道:“这怎么办?” 楚王殿下没有说话,只是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那些锋芒剑气,怎么都压制不住,别说打开,现在李扶摇连拿着都很麻烦。 剑气凌厉,只怕是如同一位登楼剑士在时时刻刻出剑。 他在很多年前登剑山的时候感受过朝青秋的剑气,那个时候也是如此,只是那时候的朝青秋,并不是留下了太浓烈的剑气。 可现在这柄不一样。 这柄当初可是仙剑。 即便现在只是重铸的剑,也不容小视。 至少李扶摇现在,不止小视,就连看都不能看。 看着李扶摇这个样子,楚王殿下笑道:“你只怕要在皇宫里找到压制剑气的办法才能出去了。” 楚王殿下要压制这木盒里的剑气,很是简单,因为他是一个登楼境的大修士,但李扶摇会很难,因为他只是一个朝暮境的剑士,而且因为他是个剑士,身上有剑气,还会和这柄仙剑的剑气相冲,这样一来,才是对李扶摇的考验。 李扶摇看着楚王殿下,无奈一笑。 有些事情还真的是很麻烦。 他看着楚王殿下说道:“看来真要在皇宫里待一段日子了。” …… …… 小雪时节的那场大雪,在小雪过后的第二日便没了踪迹,整个洛阳城除去能够看到那些积雪之外,便没了别的东西。 苏夜和李昌谷走在街道上,两位登楼修士都心有灵犀的走的不是太快,两个人并肩走在洛阳城里,就像是很多年前一起在学宫的某处散步一般。 李昌谷看着天边说道:“何时入云?” 儒教现如今是最为虚弱的地方,苏夜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位圣人的儒教修士,只怕不仅是儒教修士们,就连云端的圣人们也在等着苏夜入云,他和梁亦,一定会是之后世间修士最关注的两个人。 苏夜看着街道上残留的积雪,这位学宫掌教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但瞬间又摇了摇头,“之前和林红烛还有梁亦有过说法,说是要一起入云。” 那是在北海海边,三个登楼修士心照不宣的想法。 李昌谷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不好说了。” 苏夜继续说道:“学宫乱象,入云之后不一定好收拾,我想在入云之前把它处理了,所以还是比较麻烦。” 李昌谷直白道:“不破不立,现在学宫已经腐朽到根本了,没办法了。” 苏夜说道:“云端一战,儒教死了对学宫影响力最大的常圣,剩下的三位圣人,有一位常年不知所踪,周夫子不插手人间的事情,张圣性子温和,这才是最好的时机。” “所以在入云之前,我要把事情全部处理完。” 李昌谷问道:“会很麻烦?” 苏夜说道:“学宫这么大一块地方,自然麻烦,不过既然最麻烦的已经解决,剩下的,不是大麻烦。” 李昌谷点了点头之后,不再说话。 苏夜忽然笑道:“王富贵其实最适合来做这种事情。” 提起那个熟悉的名字,李昌谷有些感叹。 他往前走了好些步,然后说道:“我要入沧海了。” 入云和入沧海本质上是一样的。 但却是两种说法。 也是两条路。 苏夜摇头道:“现在这个时机不太好,已经有两位剑仙了,不会有人想着要有第三位剑仙出现,你现在入沧海,八成会出问题。” 李昌谷说道:“朝剑仙在临走之前传我一剑,大概也有这个想法,我总不能辜负他的。” 苏夜蹙眉说道:“我认识的李昌谷,不是这样的人。” 李昌谷平静说道:“你认识的李昌谷,已经是百年之前的事情了。” 他在摘星楼待了百余年,那自然就是百年之前的事情了。 那会儿他还在学宫。 他还没有练剑。 他也不是掌教。 至于他嘛,也还没有被人排挤。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一章 孤寂是注定的 要炼化仙剑,恐怕便是这个世间最难的事情之一。 李扶摇作为一个朝暮境的剑士,在这个世间已经算得上是不错的修士,但是对于炼化一柄仙剑,也一样没有什么办法,哪怕这柄仙剑已经不是当年在辛剑仙手里的那一柄,但其中的杀伐味道,一样很是浓烈。 此剑当年需要数位剑仙联手摧毁,后来又经过延陵差不多六千年才重新造就,虽然已经不是当初那柄寻仙,但不管怎么看,都一样不凡。 李扶摇第四座伪灵府的开辟,原本是要将那柄高楼作为其中的伪本命剑,但现在有了这柄寻仙,也只能改了主意,变成用这柄寻仙去做那伪本命剑了。 在没有寻仙这柄剑之前,李扶摇没有想过伪本命剑有高下之分的,可是自从有了这柄剑之后,他便生出了这个想法,既然在他心中,也有本命剑和伪本命剑的不同分法,那么在伪本命剑里,寻仙既然是曾经的仙剑,那自然便要高出一头才好,到时候他再“薄此厚彼”其实说也说得过去了。 想到这件事情,李扶摇便觉得有些意思。 只是炼化一事实在是复杂,在皇宫里七日之后,他才把那柄剑的剑气给镇压了一些,但要想此剑的剑气尽数不外泄,却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李扶摇对此,现在一筹莫展。 第七日的日暮时分,洛阳城又下了一场雪,李扶摇走出给他安排的那座院子,站在一颗梧桐树下,看着这纷纷小雪。 他的双手都缠着白布,白布上都是些血渍,要是把他的白布给掀开,里面的景象只怕是最好的外伤大夫都会觉得难办。 李扶摇的手上,可是血肉模糊,白骨露在外面。 他站在梧桐树下待了一会儿,然后便朝着皇宫深处走去,楚王殿下很快便来到这座小院,看着那个被李扶摇随手放在桌子上的木盒,笑了笑,然后挥手用气机将这座小院和外界阻隔。 在没有炼化这柄仙剑的时候,李扶摇不可能把它带在身边,不然不仅是他的手,还有身体很多别的地方,都会出问题。 那些剑气太过浓烈,真要强行压制,除去沧海剑仙之外,恐怕没有别人有这份能力。 李扶摇走进深宫,在一处很偏远的小宅子前停下,皇宫就是一座小城,和洛阳城这座城里是一样的,有富贵人家,自然也有贫困人家。 皇城里的太监们,比起来皇帝陛下,自然就是下贱得不能再下贱的群体了。他们住得地方,自然也就是最为污秽的地方。 李扶摇走在这些相比而言,很是破落的院子前,时常有些轮休的太监在某处看着他,有的人眼里满是畏惧,有的人眼里甚至还有些别的想法,在皇宫里,太监虽然已经不算是男人,身体上没了能力,但是心里还是有的,有钱的太监们和别的什么宫女都能结成夫妻,偶尔还能互相慰藉,但是绝大多数的太监就只能找别的太监了,有几个长得还行的甚至能够被宫里的侍卫看上,但这总归是在 少数而已。 李扶摇走在路上,知道有人在看着他,但并不在意,这个世间到处都是腌攒事,学宫里都有,更别说是别的地方,他要来这里面,是为了找一个小太监。 他要找的那个小太监,不是什么别的人,而是那个每次进宫都领着他走进来的那一位,找他不是为了单纯的叙旧,而是因为延陵皇帝前些日子告诉他,每次小太监在御书房当差的时候,那柄桃木剑就要微微颤鸣。 灵剑有择主的能力,能被剑选中的人,练剑的资质都不错,就像是当年的小雪剑看着李小雪颤鸣一般。 李扶摇今日想起了这件事,就要去看看,那个小太监到底适不适合练剑,要是适合,再看心性,都不错的话,才有下文。 在那些院子前面缓慢走着,他今日没有带着剑,也没有背着剑匣,穿着一身很普通的青色衣衫,看着就和某个闲暇的皇宫侍卫差不多,所以等他走了大半路程之后,便真有太监来到了眼前,那个生的还算是眉清目秀的太监靠在院门上,眼神有些迷离的看着李扶摇。 “这位小大人……” 李扶摇面不改色的看了那个太监一眼,然后继续前行。 那太监瞬间觉得通体冰寒,就像是被人一把推进了寒冬的湖水里,怔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身后很快便传来了很多讥笑声,在雪中,在这里异常刺耳。 李扶摇没有理会这些,继续往前走去,要不了多久,就在一座小院前停下脚步,院子里有好几个太监,正围着一个小太监拳打脚踢,其中还有人去扒那小太监的裤子,各种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小太监始终没有说话,甚至连反抗都没有,就是任由他们打着,李扶摇在院子前站了好一会儿,这才出声喊了喊他。 这一声喊,让好些太监都听见了,他们马上停下动作,转头看着那个站在门外的青衫年轻人,有的人脸色微变,想着这位是哪个地方的皇宫守卫? 其实不管是哪一个地方的守卫,只要是守卫,就一定比他们的身份更高。 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太监,要是被人打死在这里,没有一个人会替他们说话的。 但好在那个年轻人就是站在院子前看着这边,一句话都没说,等到他们鼓起勇气,要往院子外面走去的时候,这个年轻人也没有阻拦的想法,这样他们就宽了心,甚至还有胆大的,还和李扶摇说上几句闲话。 李扶摇没有回应,但也没有做些什么。 那小太监听到声音之后,很艰难的站起来扯了扯裤子,然后才小心翼翼的转头,看着站在这院子前的李扶摇,失声喊道:“李仙师?” 李扶摇看着他笑了笑。 …… …… 回到小院的屋檐下,小太监从屋子里搬出来两把椅子,看着都很是破旧,但很干净。 他看了一眼李扶摇,有些难为情,李扶摇没有说什么,就只是径直坐了上 去,然后拿起小太监不知道在哪里搞来的果子,咬了一口之后,点了点头,“在宫里当差,活得这么艰难?” 小太监虽然是搬出来两把椅子,但是没有想着去坐,而是蹲在李扶摇身旁不远处,听着李扶摇的问话,停下了在身上揉捏的手,这才小声说道:“宫里每个月发了银子,也要给上头一份,自己留不下多少,不过宫里管饭的,又要发衣裳,自己用不了钱,钱都被我寄回去家里了,所以才没钱买新东西。” 小太监以为李扶摇是在问他椅子的事情,所以便说了这么一番话。 李扶摇放下手里的果子,看着小太监,没有言语。 小太监这才后知后觉的苦笑道:“宫里的腌攒事,仙师不会喜欢听的。” 这个小太监,哪里有那么不知世事,只是不愿意去多说罢了。 李扶摇问道:“要是有朝一日,你能报仇了,你怎么办?” 小太监默不作声。 李扶摇也不急,只是耐心等着,等着这小太监的答案。 小太监想了想,然后说道:“会报仇的,但不会做的太过了。” 李扶摇哦了一声,对这个答案没有什么意外。 小太监只要不蠢,便一定会这么说,因为他李扶摇还没有说是怎么帮他,要是单纯的让他在皇宫里的职位更高一些,那么他上头还会有人,在这种情况下,若是他要生出什么别的心思,就是愚不可及了。 李扶摇看着这个小太监,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即便每次入宫都是他领着,但他几乎都没有和他多说什么。 李扶摇说道:“若是你成了我这样的人,会怎么做?” 成了李扶摇这样的人,那就是说他成为了一位修士,那便不是世俗百姓能够比拟的,那么再想起这样的事情,想来便要做出些别的事情了。 小太监想了想,然后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李仙师,您是说我也能修行?” 李扶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道:“我在问你,你给我答案就好。” 小太监仰头说道:“那我想把他们都杀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里没有什么仇恨的光芒,也没有什么别的什么情绪。 看起来就和李扶摇好像在随意聊天一般,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李扶摇哦了一声,挑眉问道:“为什么会这么想?” 小太监理所当然的说道:“成了李仙师这样的人,有这样的过往,我自然会觉得羞辱的。” 李扶摇看着大雪,想着自己很多年前遇到的事情,然后说道:“有这个想法很正常,我不觉得是什么难题,只是我不觉得这样是什么好的办法。” 说完这个,李扶摇站起身来,看着小太监,平静道:“你适合练剑,但不是很适合练我的剑,我会给你找个师父。” “这个世间有些人注定孤寂,不会因为别的事情而发生改变。” 正文 第五百八十二章 写信去问问她 说完这些话,李扶摇感觉有些无趣,看了小太监几眼,然后便离开了这里,他出来走走,到底也不只是为了这个小太监和木剑的时候,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炼化仙剑,他没有理由要在这里晃悠。 重新回到小院之前,他去了别的地方。 皇宫里有很多地方,但最有意思的还是那座楚王殿下住着的那座小院,现在楚王殿下成了三教和剑士之外唯一的圣人,皇宫便算是这个世间最安全的地方,那位皇帝陛下的性命自然也成了这个世间最难取走的。 李扶摇来到小院的时候,楚王殿下在喝茶。 他看了李扶摇一眼,片刻之后,主动开口说道:“炼化仙剑很困难,你这个境界要是做不成,也很正常。” 李扶摇没有说话,只是站在树下,看着那场小雪,若有所思。 楚王殿下兴致不错,继续笑道:“你要是真把它炼化了,以后再遇到什么穿着法袍的敌手,便也简单了,即便是胡萧这样的大妖,你杀不了,也不见得之后也对他造不成丝毫伤害。” “虽然他已经死了。” 楚王殿下想着那位已经死去的大妖,眼角有些古怪笑意。 在叶长亭的剑下,让他省去了和张圣一战,其实也是省去了之后很多麻烦,要是两位都是人间修士,要是那位剑仙没有这么孤高,只怕两人便早已经坐下来一起谈些事情,最后更是可能就已经达成什么协议了,只是既然这些都没成,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 毕竟这样的剑士,才是延陵皇帝乃至整个皇族都想看到的。 李扶摇在树下站了很久,忽然说道:“我发现我错了。” 楚王殿下喝了口茶,抬起头问道:“怎么错了?” 李扶摇转过头来看着楚王殿下,认真说道:“要炼化他,应当是要让它臣服我,不是让我去想别的办法让它无法与我相抗。” 楚王殿下笑着问道:“那你要怎么做?” 李扶摇说道:“和它比一比剑。” 比一比剑,这通常发生在两个剑士之间,两个境界都差不多的剑士,有朝一日遇上了,会说我们比比剑吧。 也有两位境界相差很大的剑士,一个已经是成名多年的大剑士,另外一个却才刚刚起步,但那个境界虽然不高的剑士,还是会勇敢的对着那个大剑士说,我们比比剑吧。 反正不管是不是境界相差过大,反正比比剑的,一定会是两个剑士。 可是李扶摇现在说他要和那柄仙剑比剑。 仙剑不是人,但是一柄仙剑,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那柄剑不会比李扶摇的境界低,甚至从它自身蕴含的剑气来看,还要比李扶摇强太多,李扶摇要和它比剑,就是要想着用自己的剑气将他压住。 让他臣服的前提,自然是先要打败它。 楚王殿下还没有破境成为沧海的那些年里,一直都在看着这柄剑,他很了解这柄剑,自然知道这柄剑有多少剑气,那至少是一个春秋境剑士的剑气,所以李扶摇想着要和它比剑,会很难。 李扶摇看着那场小雪,平静说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楚王殿下却是皱了皱眉,“我怕你被它斩了。” 楚王殿下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那是以柄仙剑,即便重铸之后没有了之前的锋芒,但一样不差,但李扶摇真要和它比剑,那么也有很大可能被那柄剑的剑气袭杀。 楚王殿下问道:“不如我把它的剑气压制,你先带着?” 李扶摇摇摇头,显然不愿意这样。 “应当无事,不过我还需要准备几日。” 李扶摇说了这些话,便离开了院子里。 也离开了皇宫。 那柄仙剑就在皇宫里,现在有已经成为沧海修士的楚王殿下去看着,没有任何可能会丢,所以李扶摇也不用担心什么,出了皇宫,他很快便回到李府,手上有伤,李父李母看着很是担心。 府里的红灯笼已经全部都撤了下来,李小雪也到了程府,不出意外,以后都不会怎么回来了,对于李小雪和程雨声两人, 李扶摇一向没有什么好说的,所以他只是听了些话之后,便坐到了凉亭里。 李父李母看着这一幕,有些担忧,但是也没有人来问明情况。 李扶摇坐在凉亭里,很快便遇上了第一个要见的人。 是程雨声。 这位程家大少,皇帝陛下亲自封的抱刀郎,来到这里之后,和李扶摇闲聊一番,最后看着自己这个大舅哥,问道:“要是见了叶姑娘,就说我不喜欢她了。” 李扶摇皱了皱眉,平淡道:“这种话怎么不自己对她说去。” 程雨声揉了揉鼻头,有些无奈的说道:“我要能见她才行,现在这个局面,我都见不到她,怎么说?” 李扶摇想着这倒是的确是个问题,叶笙歌不愿意见程雨声,早已经在上次来洛阳城的时候就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想到这里,李扶摇点点头,还是没有说什么。 程雨声得到答案,再在这里待了一些时间,才缓缓离开了。 李扶摇看着他的背影想着那些无聊的话语,忽然便叹了口气。 叶笙歌这样的女子,还在意你这几句话? 李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他看着李扶摇,轻轻拍了拍李扶摇的肩膀,李扶摇看着他,不等他发问,便自顾自说道:“程雨声之前喜欢的就是那个叶姑娘,那个叶姑娘也不是别人,就是沉斜山的道种,至于道种是什么,我想我不用多说了。” 自从延陵的皇帝陛下把那些关于修行的东西印发成小册子,传到世间之后,已经有足够多的人懂得了很多修行的知识,而且李父自己的两个孩子都是修士,他肯定要去关心那些事情,所以不用担心李父不知道。 听着这话,李父只是感叹道:“当时只觉得叶姑娘不是一般的姑娘,可哪里想过她还是那种大人物。” 李扶摇说道:“天底下的姑娘,没有哪个有她这么高的眼界。她看不上程雨声,本来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李父啧啧叹道:“那她看得上你不?” 李扶摇微微一笑,只是看了李父一眼,没有说别的,看不看得上,都不太重要,反正两个人也没有啥可能走到一起。 李父不再和李扶摇说男女之事,不然李扶摇肯定谈着谈着便兴致都没了。 他说起之前在外面听到的消息,小声问道:“听说你现在都是白鹿书院的院长了,是想着以后要在洛阳城养老?” 这当然是之前李扶摇做了些事情之后的影响,他把那些人从白鹿书院赶了出来之后,洛阳城的声音便小了很多,因为再没有人能够找到一处和那个地方差不多的地方了。 “我倒是想教书,就是肚子里没墨水。” 李扶摇瞥了一眼凉亭外,有些无奈的说道。 李父颇有些感叹的说道:“要是你从一开始就好好读书,就不会这样了,说不定这会儿还真是个不错的教书先是。” 有些事情是说不准的,有些人是改变不了的。 李扶摇听到这句话,摇了摇头。 李父想起了什么,就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 李扶摇在凉亭了坐了很久,然后站起了身子,他看向某处,想了想,然后说道:“我在家里多待一些时日。” 目前摆在他面前的事情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他要去炼化那柄仙剑,第二件事是替延陵皇帝去剑山走一趟,但他现在想在洛阳城多待些时日,于是这两件事都搁浅了。 修行世界里的人们和普通百姓不是一样的,浪费些时间,没有多大的影响。 因此当李扶摇在寒冬变成了深春之后都还没有进宫的时候,那位楚王殿下都没有觉得很奇怪,他只要知道李扶摇就在洛阳城,那便行了。 深春时节,李小雪回来过几次,知道自己哥哥还没有走,自然觉得很是高兴,但李扶摇却知道她的高兴,大抵是因为已经嫁出去了的缘故。 情爱这种东西,最是能够让人高兴。 当然这都是初期,很有可能到了后面,便成了煎熬。 但好好维护,却是不一定会 。 李扶摇在李小雪回来的日子里,也没有多去见她,只是一直坐在窗前。 直到某一日,有蝉鸣声响起,初夏来到了洛阳城里,李扶摇才站起身来,从屋子里走了出去,趁着阳光不错,李扶摇伸手在地面写了一句诗词。 满是剑气。 李母在远处看着,有些心疼。 这可是好好用石砖铺就的地面。 怎么说毁了便毁了。 李父走过去,看了看地面上的诗词,想着自己要怎么开口才行,可是他还没有开口,李扶摇却开口了,他说道:“我要写封信。” 李父一怔,随即问道:“要准备写给谁?” 李扶摇看着远处,看着院子旁的小院,看着天光没有了的地方,看着那些树上的夏蝉,轻声道:“写给叶笙歌,问问她怎么才能不怕死。” 这是很怪异的说法,怎么才能不怕死。 李扶摇一直都是个怕死的人,可叶笙歌不是。 当日在雾山里,她可以很决然便把所有人一起拖上绝路,那自然是因为不怕死。 因为不怕死,所以她最后才没有死。 李扶摇也要面对那柄仙剑,那是很危险的境地,但是他有点怕。 怕死往往就意味着会死,不怕死倒是可能死不了。 李父不知道李扶摇说这些是为什么,但还是问道:“那信要寄到什么地方去?” “沉斜山。” …… …… 叶笙歌离开洛阳城之后,会去什么地方,很少有人知道,但李扶摇知道,她肯定是要回沉斜山了,她作为沉斜山的道种,在雾山里用了茫茫多的法器,即便别人不说什么,但沉斜山肯定是要说些什么的,即便她是道种,也要给个交代。 所以叶笙歌一定会在沉斜山上。 这件事毫无疑问。 信寄到沉斜山,还需要一些时日,但道种在山上已经待了很久了。 沉斜山现在最大的事情,不是下山游历的叶笙歌回来了,而是观主。 以及还留在山上的那位圣人。 现在在沉斜山上的那位圣人不是别人,正是宁圣,当初在洛阳城的云端之战,这位圣人的朱砂,映照了半边天际。 大战之后,道门两位圣人身死。 还留下的四位圣人里,便有这么一位,这位圣人现在便在沉斜山上,山上所有弟子都知道,这位圣人是来劝说观主登天的。 观主在登天楼待了很多年,观主是人间第一修士,观主是这个世间最为强大的道门修士也是最有希望成为圣人的修士。 总之观主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他更重要。 道门死去了两位圣人,儒教死去了一位,说是儒教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但道门也是元气大伤,所以云端的圣人现在最想做的,便是看着自己的身侧再多出一个人来,至少一个。 观主毫无疑问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他是最接近沧海的修士。 但圣人们如何想不重要,至少在观主看来,是这样。 观主没有想法登天,所以他没有答应圣人的要求,可云端圣人们的意志不会轻易改变,所以宁圣留了下来,现在云端的四位圣人,叶圣贵为道门第一,不会对谁生出偏袒之意,即便有,也不会表露出来,赵圣不知道出身,所以也无法知道他到底是站在何处的,而陈圣摆明了是雨雾山出身,和雨雾山很有情谊,而这位宁圣倒是和沉斜山有旧,所以便来了此处。 若不是雨雾山的杨长生当年被观主重伤,现在都没有复原,可能那位陈圣现在就已经出现在雨雾山了。 虽然都是道门圣人,但说到底,出身也很重要。 云端六位圣人,若是有一半都出自同一道观,那么那座道观自然便能超过沉斜山,成为这个人间第一的道观。 这没有什么可说,因为这一定会是事实。 延陵皇帝说山上和人间其实差不多,那不是假话,因为山上和云端也差不多。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三章 叶笙歌是谁 梁亦站在某处崖前,看着底下的云海翻腾,整张脸上都没有什么情绪,宁圣来了,登天楼让出去了,他这位观主在山上的时候就只能在别的地方去了。 叶笙歌就站在他身后,像是一个犯错的小姑娘,有些委屈,这样的姑娘,很难有这种情绪的时候,所以即便是观主再有什么怒意,此刻也该消散了。 他有些无奈的说道:“你把沉斜山这好几千年的底蕴用了一半,要是换做别人,早就被打死好几次了,就算是别的道种,也该被罚被关进那些寒狱里,十年八年都不算是长。” 寒狱是整个沉斜山最让人觉得恐怖的地方,那里面关着很多犯了大错,但却没有到可以直接斩杀地步的道士们,那里寒意逼人,就像是一座冰窟,就算是观主也不敢说不受影响,被关进寒狱的人,都是罪大恶极的人。 叶笙歌没有被关进去过,她看着自己师父,吐了吐舌头。 其实就算是把整个沉斜山全部的家底都给败没了,叶笙歌也不会被关进寒狱里。 她是整个修行界有史以来最为天才的人物,修行也是最快的那位,不出意外,以后便是云端的圣人,这样的人物,别说把沉斜山一座山给掏空,再掏空几座山,只怕也会觉得值得,一位圣人的价值,远远要高出好几座沉斜山。 梁亦负手而立,说着些不轻不重的话,但都得不到回应,最后才无奈转过头来,看着自己那个徒弟,轻声说道:“舍了这么多东西,保住了性命,怎么到了最后又要为那个男子而不要了性命?” 观主声音不高,也十分温和,显然就是怕吓到了叶笙歌。 这位年轻一代的最强之人,整个人间的修士都觉得她是怪胎的道种,到了观主眼里,便是那个一直都没有长大的徒弟,别说关寒狱了,就连说几句重话他都舍不得。 叶笙歌看着那处云海,平静道:“我不想他死,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梁亦淡然道:“你想要交朋友,这山上所有人都愿意和你交朋友,要是你嫌弃他们,也总会在这里面找到一个两个性子和境界都过得去的人,你不会缺朋友的。” 叶笙歌摇摇头,“他们都不一样。” 梁亦扯了扯嘴角,笑着问道:“怎么不一样了?他们都不是练剑的,还是他们都不是你喜欢的?” 这是很无聊的说法,叶笙歌不想去回答,她和李扶摇的感情本来就有些古怪。 观主随手扯来一缕云,让那缕云在手中变成许多他想要变成的形状,就像是很多年前,他领着那个从山下来的小姑娘修行一样,那个时候的小姑娘可没有现在这般,那个时候她和这个世上所有的小姑娘都一样,都是一般贪玩,修行一个时辰便要玩两个时辰,要是没有玩够,不管观主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那个时候的观主也很无奈,只能扯来一缕云,在手心捏成各种形状的小动物来逗弄叶笙歌。 要知道那个时候的观主便已经是沉斜山的观主了,是整个人间修士里最为了不起的修士,山上所有人看着他都要认真行礼,只有叶笙歌没事还会生气不理会自己师父。 观主想起那些年,也觉得很是有意思。 因为叶笙歌喜欢那扯云做成的东西,所以从一开始,她学的第一门术法,就是那个,观主没有告诉她,那其实才是最难的道法之一。 不过还好,最后叶笙歌学的很快。 “师父为什么不上云端去?” 这其实是整个沉斜山的疑问,为什么宁圣亲自下来相请,观主也不愿意去云端。 梁亦看了叶笙歌一眼,淡然道:“我要是走了,以后你闯祸,谁给你摆平?” 叶笙歌笑了笑,但是不认可这个说法,观主入云而去,便是圣人,而她叶笙歌作为圣人弟子,又是道种,以后的日子里,只会更为舒坦,没有人会难为她。 观主站得越高,那么才会越简单。 叶笙歌看着云海轻声道:“师父要是入云了,便觉得自己是他们‘同流合污’了?”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观主听到。 观主脸色不变,但是有些无奈,“小祖宗,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观主不喜欢云端的圣人,这是他打小便给叶笙歌说过的话,但仅限于他们师徒两个人知道而已,现在有一位宁圣还在山上,叶笙歌还开口说出来,观主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有些话,在心底是如何想的不重要,就怕是在嘴里是如何说的。 梁亦看着云海说道:“在云端看不见云海,因为云海在云端之下,在人间偶尔能看见云海,只要站的够高,师父有朝一日一定会入云,但不是现在。” 叶笙歌挑眉看着梁亦,嗯了一声,不准备多问下去,她对于云端没有什么看法,就算是有朝一日叶笙歌自己入云了,也不会多在意这种事情,自己修行,不惨和这些事情的叶笙歌,自然也不会在意什么。 梁亦把话题转回到李扶摇身上,平静说道:“我不愿意你和他有过多联系,所以我准备杀了他。” 观主要杀人,而且也做过,当初在洛阳城里,南庙便差点得手。 叶笙歌不以为意,只是挑眉道:“那可不一定,他不好杀。” 当初在洛阳城那一战,虽然最后叶笙歌出现在巷口,但是南庙在之前这么久都没有能斩杀李扶摇,便很能说明问题,这位太初榜上的年轻高手,就连一个重伤的李扶摇都杀不了,当然不是他不行,而是因为李扶摇太厉害。 李扶摇太厉害,所以难杀。 梁亦后来也看过这一战,也很惊叹李扶摇的强大。 叶笙歌说道:“师父下次要杀他,应当派出几个更厉害的人物。” 梁亦无奈道:“南庙在太初榜第二,杀一个重伤的李扶摇都杀不了,真是没用。” 叶笙歌说道:“我说了他不好杀。” 梁亦皱着眉头,“所以这次师父派了个春秋境修士出去。” 说话的时候,梁亦看着叶笙歌的眉头,就像看看她的反应,可这位道种只是哦了一声,又很快说道:“他不好杀的。” 梁亦这次真的有些意外了,他看着自己这个徒弟,问道:“那师父该再派出去一个?” 两位春秋境修士联手去杀一位朝暮境剑士? 这般困难? 说完这个话,梁亦也笑了,“这样好像显着咱们太过分了。” 三教之中,有各自遣人杀还对方年轻天才的事情,这并不罕见,这些事情,在过往的很多年里一直都在发生,就连是道教内部,也一直有这些事情。 他打小便给叶笙歌说过的话,但仅限于他们师徒两个人知道而已,现在有一位宁圣还在山上,叶笙歌还开口说出来,观主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有些话,在心底是如何想的不重要,就怕是在嘴里是如何说的。 梁亦看着云海说道:“在云端看不见云海,因为云海在云端之下,在人间偶尔能看见云海,只要站的够高,师父有朝一日一定会入云,但不是现在。” 叶笙歌挑眉看着梁亦,嗯了一声,不准备多问下去,她对于云端没有什么看法,就算是有朝一日叶笙歌自己入云了,也不会多在意这种事情,自己修行,不惨和这些事情的叶笙歌,自然也不会在意什么。 梁亦把话题转回到李扶摇身上,平静说道:“我不愿意你和他有过多联系,所以我准备杀了他。” 观主要杀人,而且也做过,当初在洛阳城里,南庙便差点得手。 叶笙歌不以为意,只是挑眉道:“那可不一定,他不好杀。” 当初在洛阳城那一战,虽然最后叶笙歌出现在巷口,但是南庙在之前这么久都没有能斩杀李扶摇,便很能说明问题,这位太初榜上的年轻高手,就连一个重伤的李扶摇都杀不了,当然不是他不行,而是因为李扶摇太厉害。 李扶摇太厉害,所以难杀。 梁亦后来也看过这一战,也很惊叹李扶摇的强大。 叶笙歌说道:“师父下次要杀他,应当派出几个更厉害的人物。” 梁亦无奈道:“南庙在太初榜第二,杀一个重伤的李扶摇都杀不了,真是没用。” 叶笙歌说道:“我说了他不好杀。” 梁亦皱着眉头,“所以这次师父派了个春秋境修士出去。” 说话的时候,梁亦看着叶笙歌的眉头,就像看看她的反应,可这位道种只是哦了一声,又很快说道:“他不好杀的。” 梁亦这次真的有些意外了,他看着自己这个徒弟,问道:“那师父该再派出去一个?” 两位春秋境修士联手去杀一位朝暮境剑士? 这般困难? 说完这个话,梁亦也笑了,“这样好像显着咱们太过分了。” 三教之中,有各自遣人杀还对方年轻天才的事情,这并不罕见,这些事情,在过往的很多年里一直都在发生,就连是道教内部,也一直有这些事情。 正文 第五百八十四章 妖也好,人也好 叶笙歌往观主脸上瞧了一眼,但没有多说,有什么人会骂她? 在山上修行的那些年里,她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在自己的洞府里潜修,不说结怨,就连朋友都没有,要是说有人恨她叶笙歌,这可能有,毕竟她作为道种,这些年里得到的东西,不可胜数,山上弟子们心生不满,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心生不满是一回事,真要刚当面去骂她的,还真的很难遇见。 她是道种,她师父是观主,在山上便是头一等身份,又是整个世间修行最快的修士,最年轻的春秋境,真要山上弟子当着面骂她,当然是很难的事情。 就算是她把那沉斜山一半的法器都给搞没了,但踏足春秋境这种事情,足以让山上说得上话的道人们都不再追究这件事。 所以叶笙歌听了这句话,就权当没听见。 观主摸了摸叶笙歌的脑袋,印象中自从这个小姑娘开始对修行这件事有些兴趣之后,他就没有做过这么亲昵的举动了,这当然一来是因为叶笙歌常年闭关,并不怎么在山上多走,而观主也几乎都在登天楼里翻阅道卷,所以两人见面的次数实在是不多,二来便是因为叶笙歌的性情使然了。 观主看着她感慨万千的说道:“自古成圣之人,要么是一路走下去,没有半点阻碍,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要么就是毁誉参半,当然了,那种毁誉,到了最后,就都变成誉了。” 这云端的圣人现在人间传颂的都只有贤名,但是在没有成圣的那些年里,也并非全部都说是没有半点过错,就拿观主来说,现如今还没有成为云端修士,光是在人间的时候,已经遭受了许多非议,上一次雨雾山,道门里也有许多人对观主颇有微词,也就是观主的身份地位和境界摆在这里,要是有朝一日,观主从人间山上跌落,只怕这些事情都要被人无限夸大,当然,要是观主离开人间入云之后,这桩事情便一定会变为美谈,这个世间的对错,说到底都不在某个判断事情的好坏身上,而是在拳头大小身上。 叶笙歌不愿意听着这些话,见观主真没有什么要说的了,转身就走。 她的性子就是这样,放在旁人身上就指不定就会被说上一句长幼不分了。 观主看着她的背影,随手再抓来一缕云,在掌心捏成叶笙歌的样子,这才笑着说道:“在这个人间活着,总不会那么无趣的,你瞧瞧,现在不就要生事了吗?” …… …… 宁圣驾临沉斜山,就待在观主以往常常待着的登天楼里,观主为了躲避这位宁圣,以往几乎只要在山上的观主,现如今在登天楼里,绝对是找不到观主的半个人影的。 登天楼里就只有宁圣一个人。 宁圣是谁? 是之前整个道门云端的六位圣人之一,现如今虽说六位圣人有两位离开了人间,那便更显得观主重要了。 早年间便以一点朱砂便名震山河的宁圣这趟来了沉斜山,自然会是头等大事,因此要不了多久,登天楼外一里地便聚集了很多道门弟子,要不是山上说得上话的道人们严厉呵斥,只怕是全部人都堵在了那座登天楼外,不说别的,光是出现了这种场景,就连那位观主也会觉得难为情,这世间的道门修士,怎么都显得这般急功近利? 要想在宁圣面前混个脸熟,自然是有所求的,要是没有什么想要得到的,也不会如此。 说到底,眼前的圣人,对他们来说,只要和自己有些关联,就是天底下的最好的圣人,要是没有关联,那就是个圣人,关他们何事? 有所求,自然才能生事,没有求,世间便一片安宁。 有个年轻道士站在人群后方,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登天楼,他叫商叶,是沉斜山的二代弟子,但他们的那一脉,在山上活得很是艰难,所以商叶也没有得到过什么上佳的资源,这次宁圣来到沉斜山,不知道有多少山上不如意的弟子希望被宁圣看中,不说传他衣钵,光是指点几句,便一定会受 益匪浅。 商叶虽然在山上也过得不好,但却没有这个想法,他站在人群里待了一会儿,便站起身向着某处走去,很快便没有了踪影。 沉斜山的藏书阁这些日子里没有什么人,毕竟所有人都在关注登天楼的事情,自然没有什么弟子还愿意在藏书阁里待着,商叶走到藏书阁里,平静的推开一个书架,然后走了进去。 洞口幽长,但很快便能走到尽头,商叶推开那扇青铜门,又看到了那个在血池中的老人。 老人闭着眼,呼吸平稳,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商叶缓缓跪下,把这些日子的发生的事情都给说了一遍,然后等着自己的那位师祖发话。 老人睁开眼睛,满头白发随即被风吹动,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道士,沉默到了极点,半响之后,老人开口问道:“宁圣到了山上,你不觉得这是个机会?” 商叶的头埋在地面上,听着这话,轻声道:“宁圣住在登天楼里,弟子没办法靠近,再说,宁圣贵为云端圣人,这次又是来请观主入云的,只怕不会听信弟子的话。” 老人漠然的看着他,冷笑道:“宁圣不是什么蠢货,要是叶笙歌的身份真的如老夫所想,是个妖孽,那么即便是梁亦都无法保住她,一个天生道种,冠绝山河的年轻天才,有朝一日竟然成了个妖孽,你说有意思吗?” 老人的声音异常寒冷,就像是冬天的飞雪,让人觉得遍体生寒。 “这一旦坐实,就是沉斜山,乃至整个道门的丑闻,只怕宁圣不会将此公布出来才是。” 商叶皱着眉头,很是担忧,就算是让宁圣知道了,只怕宁圣为了沉斜山,也不会开口说些什么,这位道门圣人,总不会让整个道门都蒙羞的。 而现在观主梁亦又是最有希望入云之人,要是这桩事情没有公布出来,圣人们若是不在意,那么观主入云不也是正常的事情。 或者圣人们还想着以这件事作为把柄让观主入云,然后秘密丨处决了叶笙歌便是,到了那个时候,不仅是叶笙歌,可能知道了这件事别的什么人,都要被处理,他商叶也跑不了。 老人也想到了这一层,他看着商叶说道:“既然如此,那自然要把事情尽数都告诉山上人,逼着宁圣出来主持公道,那么到时候沉斜山自然会发生改变。” 商叶为难道:“师祖,前面找的那些证据,只怕不足以证实叶笙歌的身份。” 叶笙歌的身份很是特殊,要是没有十分确切的证据,那么不管说什么,都不能对她做些什么,要说她是妖孽,那么便一定得拿出确凿的证据来。 老人看着商叶,沉默了片刻,这桩事情,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叶笙歌显形,只要叶笙歌能够显出原形,那么一切都不需要多说,那就是实打实的妖孽,观主也不能做些什么,可叶笙歌现如今已经在沉斜山这么些年,从没有任何人觉察到她妖族的身份,山上除去观主之外,可不是没了登楼境的修士,可那些大修士都没有办法看透,只怕是叶笙歌被观主施了什么秘法才是。 既然是别的修士都没办法看透的叶笙歌,他们即便指正,也没有任何办法。 老人沉默片刻,轻声说道:“你忘了山上的照妖镜?” 人族有很多精通炼器的修士,他们大多数都是很厉害的修士,但却都喜欢炼器,而且一辈子都放在这上面,因为有他们的存在,所以这个人间的修士绝大部分都有自己的法器,那自然是因为数量足够,才会出现这个局面,在这些法器里有高低之分,就像是圣人的圣器,一定会是这个世间最好的法器,而除去圣人们的法器之外,其余的法器也有高低之分,除去这些之外,还有很多特别的法器,比如道门的很多法器,是专门为儒教修士锻造的,人族也有很多法器是专门为妖族打造的。 最有名的那一件,是叶圣的镇妖碗,在他的那个碗下,不管是沧海大妖还是别的什么,都无处遁形。但镇妖碗只有一个,不会被旁人拿着。 所以这世间还有别的什么法器。 六千年前大战之前,妖族便已经起了心思,所以派遣了很多妖族高手来到山河,那些妖族高手境界高妙,又有秘法,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显得很容易,人族在发现了这个事情之后,便有炼器大师开始研究起来一种能够让妖族显出真身的法器。 那就是照妖镜。 同世间一切法器一样,照妖镜的品阶也有高下之分,品阶够高的法器,在沧海之下的一切妖族都无所遁形,而不知道为什么,世间品阶最高的照妖镜,就在沉斜山。 这就是机会。 商叶想着之前山上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件事,有些苦涩的说道:“师祖,沉斜山一办的法器都被叶笙歌带走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一件,若是照妖镜都被叶笙歌带走了,而且还已经将其毁坏了,那自然也没办法了。” 老人摇头道:“这个东西不会放在那地方,所以不必担心。” 商叶问道:“那照妖镜在什么地方?” 老人说道:“登天楼里。” 商叶沉默了,登天楼里有那位宁圣在,不论什么举动都不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而且就算是没有他,登天楼里也有无数阵法,他这个境界注定是进不了其中的。 进不到这里面,就说明这个事情没办法做。 那至少告诉他们,得换个想法。 老人沉声道:“沉斜山现在是梁亦的天下,没办法,只有请出那照妖镜来。” 商叶说道:“师祖,这是个死局。” 老人沉默不语,宁圣是他们需要用到的棋子,但是必须要在之后才行,在事情还没有说清楚之前,宁圣是没有用的。 商叶皱眉道:“师祖,那到底是什么秘法,才能让人人都看不清她的身份?” 老人沉默片刻,忽然说道:“那可能不是秘法的问题,有可能她的身份更加奇怪。” 是妖族便足够奇怪了,那还有更加奇怪的说法,那是什么? 商叶看着老人,想不到真正的情况。 “人族和妖族的后代,有可能继承父母双方的最优之处,若梁亦便是她的父亲,梁亦的天赋有目共睹,再加上一个不俗的妖修,能够生出一位天生道种,不是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甚至叶笙歌的天资比天生道种更高的缘故,便是如此。” “而且要是人和妖的后代,她便有一半人的血统,那么不被人发现真身,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商叶之前一直推算这位道种是观主在世间寻到的妖族,因为看其资质,所以带回沉斜山回来,不顾人族和妖族之别教导,但是那个时候商叶也很有些疑问,观主行事虽然放浪形骸,但不见得就真的会无视这人族和妖族之别。现在老人一番话,反倒是让商叶想明白了一些,要是观主真是和妖族有一段荒唐往事,那么把叶笙歌带回山上的事情便完全说得清楚了。 有理有据。 观主也不是无情之人,自己心爱女子所产下的子嗣,他难不成会置之不理? 老人继续说道:“叶笙歌要不是人族和妖族的后代,怎么可能会学习道法的时候,没有半点阻碍。” 老人这一番话,已经快要接近真相。 商叶只觉得通体冰寒,要是事实真是如此,那不仅是叶笙歌要被处死,就连观主梁亦入云一事都要搁浅。 只怕连这个观主都做不下去了。 老人漠然道:“当务之急,找到照妖镜。” “实在带不出去,便只能禀告宁圣,把你找到的证据都告诉他,若是杜圣还活着,来到此地,这件事便好办太多,宁圣对妖族的态度一向模糊,不知道他到底会作何决断,但这件事已经不能再隐藏了。” “梁亦把持着沉斜山的日子,应当是到头了才行。” 老人说着这些话,整个人的表情都变得极为狰狞。 商叶看着自己这位师祖,沉默不言。 正文 第五百八十五章 人间舍不得 观主留恋人间,不愿意离去。 这是沉斜山弟子们的想法,但他们也仅仅知道这些而已。 可宁圣这句话,传出去之后,便又一定会掀起滔天巨浪。 这位观主大人本来也是道门天才,自从开始修道,便力压同辈弟子,早就证明自己虽然不是道种,但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天才,在往日的那些年里,这位道种横推一世敌,成就这道门第一人的地位,但是旁人提起观主,大多还是有些惋惜,要是这位观主也是一位道种,岂不是完美? 那便是这个故事最好的写法,不过这等不完美,到了后来,也算是完美了,毕竟最后观主还是带着一个道种上了山,成了他的弟子,有如此无敌的观主,有着如此完美的弟子,这本来就该是天底下最完美的故事。 可要故事本来就是这么完美呢? 观主看着自己这位师叔,以前云端的六位圣人,杜圣一向对人间之事漠然至极,陈圣对雨雾山的有着毫不掩饰的好感,另外的四位,刘圣早已经垂暮,整日里想得就是长生,叶圣作为道门教主,云端之上第一人,抬眼看众生都是一般无二,赵圣则是一心修行,根本不管其他,只有宁圣,与沉斜山有旧,更是与他梁亦有旧,有这位圣人在,只要梁亦不犯太大的错,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动摇他人间道门第一人的地位。 观主是一位道种,这是除去他的师父之外,只有宁圣知道的事情,观主的师父,那位道门大真人,早已经离开人间,那么这个世间就剩下宁圣一个人知道了。 这是个很大的秘密,但始终还是有人知道。 那么另一个秘密呢? 宁圣看着观主,想着很多年前那个站在他面前的妖族女子,想着那女子的眉眼,想着那女子当日看着梁亦的眼神,看着梁亦,叹气道:“你当初若是不告诉我你要去云端,你即便爱上了她,要和厮守终生,师叔又能做些什么呢?” 梁亦揉了揉脸颊,登天楼里有三千道卷,其中最为无趣的一门叫做三千忘情法,观主是道种,天资惊人,登天楼的三千道卷,只要他想学的,基本上都能学会,除此之外,他还自创过道法,一手明月,一手五彩长河,是这个人间修士里,唯一一个能够同时施展两门道法的修士。但是这门三千忘情法,观主早就将其练到了最顶层,但是依然对他无用。 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日子里,观主看着天边的明月,总会想起那个一笑便好似明月的女子。 世间最痛苦的事情不是爱而不得,而是爱了之后,便又失去,再也抓不住,也得不到。 要是说观主的一生是个完美的故事,那么关于那个女子,便都是不完美。 当年观主拜入沉斜山,以最惊艳的方式,成为了那位道门大真人的弟子,要知道,那位大真人和他的师弟,是被说成沉斜山最有希望成为圣人的两位修士,其中那位大真人更是早已经表态,一心向道,并不准备收徒,可是梁亦上山的时候,实在是太过于惊艳,让那位大真人都变了想法,最后不得不违背自己的誓言,将梁亦收入门下,成为了那位大真人唯一弟子的梁亦自然也不负众望,很快便将一众山上弟子都甩在了身后,修行几十年之后,几乎就已经确定了要成为之后的沉斜山观主,一时间风光无两,当年观主下山,可要比叶笙歌下山造成的轰动更加剧烈,无数修士都想着去绞杀这位观主,可是观主毫不在意,在经历无数次袭杀之后,他平静的渡过北海,来到妖土。 在哪里,观主一边修行,一边杀着妖族。 那个时候妖土里最为出名的人族修士是朝青秋,但观主也没有差多少,只是世事难料,造化弄人,谁也不知道,这位道门天骄,最后会爱上一位妖族女子,那女子虽然出身并不显赫,也不是什么大族子弟,更不是什么天才女子,但架不住观主喜欢,所以在观主离开妖土的时候,便带回来了那女子。 就在沉斜山,就在那位道门大真人和他的师弟面前。 观主说要娶那女子。 那位大真人没有说话,这位早已经把目光放到云端的大真人平静不语,独自走进了大殿里,只留下了那位师弟。 那位师弟叫做宁玄机,后来便成了宁圣。 那位大真人却是没能迈过最后一步。 当时那位宁圣,就看着观主,只问了一句话,“要不要入云?” 观主自修行开始,比其他修士的目光都要远大,便一直想着入云,那是观主的追求,但遇到那女子之后,观主对着自己那位师叔说自己不想再入云了。 入云的圣人,怎么会有一个妖族女子作陪呢。 宁圣当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女子一眼,依着观主所知,当天夜里那女子和宁圣有过一番长谈,这位圣人没有咄咄逼人,也没有大谈什么成全还是别的,就谈了谈人间美景,说了说妖土风光。 最后在月光底下,那女子笑着问宁圣,“梁亦真的能够成为圣人吗?” 宁圣当时笑道:“梁亦身为道种,却不告诉任何人,便足以说明其心志多坚,天资如此,又有这么平坦的一条路,他以后要是不入云,我想不到有任何人能够入云了。” 宁圣作为观主的师叔,一直欣赏观主,也不仅仅是因为天资而已。 那个女子得到了准确答复,也没有说些别的,就在那月下看了半夜的沉斜山,然后便一头撞死在了大殿前。 梁亦再见她的时候,便只有一具尸体。 这位观主,当时看着这幅场景,并未发疯,只是向宁圣询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便抱着女子的尸体离去,之后数年,观主的境界提升得十分之快,在大真人离开人间,宁圣入云之后不久,观主便成为沉斜山的观主,又过了些年,他便成了人间修士第一人,无数人都知道观主无限风光,但谁都不清楚观主往事了。 观主看着宁圣,平静说道;“云端固然好,但我还想人间待些时日,说到底,就是舍不得。” 观主洒脱,也不愿去说些什么假话。 宁圣看着观主,忽然问道:“叶笙歌是谁?” 宁圣看着自己的师侄,很平静的问出这个问题。 对于叶笙歌,宁圣在云端的时候,不会太关心,可是到了人间,他也见过了那个女子,这才发现了蹊跷,那女子的容貌,和当年的那位妖族女子,也有几分相像。 宁圣光凭这个容貌,便能够断定,即便是她和那之前的女子没有关系,观主也一定能会想着把她带上山。 观主听到这个问题,蹙着眉,“当年带她上山的时候,不过是个稚童,说相像,怎么又说得上?” 宁圣淡然道:“人世间的一切,因果循环,前世今生,都是有定数的,他即便是当年那女子转世,但没有了当年的记忆,记不起你,也不是她。” “退一万步说,即便她能记起你,可她还是她吗?” 观主平静道:“师叔想多了,笙歌便是笙歌,不是别的什么人。” 宁圣看着窗外,平静道:“既然如此,你随我入云去。” 观主摇头,“人间舍不得。” 宁圣说道:“她既然不是她,又是一位春秋修士,有你无你,在人间都没半点不好,你们师徒情深,有你入云,她自然更自在。” 观主有些惆怅,似乎又是想起了当年的那个女子,淡然道:“师叔何必如此急迫呢,现在不是什么非得入云的时候。” 宁圣有些怒意,“你现在不入云,以后没有了机会,也很困难,况且以后的云端,也很麻烦,充满变数,你是最适合的那个人,此刻不管怎么样,都该入云。” 观主知道自己这位师叔的性子,因此只是笑了笑,也没有说话。 劝不动的,他便不劝,为什么自己的这位师叔不明白? 宁圣沉默片刻,然后说道:“如此我只能再去看看那女子了。” 观主皱眉道:“师叔为何不信我?” 宁圣平静道:“往日你不入云,倒也有万般理由,但现在就以一句人间舍不得而不入云,我等不了,也不能接受。” 观主摇头道:“即便师叔要去看,也得不到你要的结果。” “那也得去看。” 宁圣站起身,在窗边一闪而逝。 观主叹了口气。 随即起身。 自己这位师叔要去看自己的徒弟,他怎么都要跟着。 …… …… 两位沉斜山最重要的人物离开登天楼,那藏书阁下的老人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年轻道士说道:“现在是你最后的机会,好好把握。” 商叶抬起头,看着自己师祖,疑惑道:“请师祖言明。” 那老人笑道:“登天楼此刻无人,你速去取来照妖镜。” 说着话,那老人抬了抬手,然后有一块玉佩飞到了商叶手上。 玉佩上面有两个大字。 登天! 正文 第五百八十六章 师兄 登天楼是整个沉斜山最重要的地方,里面有三千道卷,道法之多,整个道门里也不见得有第二家比得上,但若只是以为这登天楼里只有道卷,便是十分之蠢了。 作为观主最喜欢待的地方,若是登天楼只有这么一个放书的作用,那怎么都不可能成为观主都不愿意离开的地方。 因为重要,所以登天楼自从建立以来,除去历任观主可以随便进入之外,别的人,要想进入,都要有观主的御令。 但在沉斜山历史中,总有那么几个修士为沉斜山立过大功,所以便被赐下了玉佩,凭此玉佩,登天楼的法阵都不会发动,可以随时进入登天楼。 这些玉佩数量极为稀少,这些年发了些出去,又收了些回来,其实流传在外的,应当是没有了,可这个老人的辈分却是和那位大真人一般的,当初又替沉斜山做过很多事情,被赐下这块玉佩也很正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把把关押的时候,没有把玉佩收了回来。 老人把玉佩赐下去之后,平静道:“登天楼的阵法对你无用,但你只有很短的时间能够带出来照妖镜,那照妖镜在六十三层,并无外人看守,你记下我传你的法诀,便能取出,带出来之后,在宁圣离开沉斜山之前,务必将叶笙歌的身份揭破,让梁亦做不成这个观主。” 商叶捧着那块玉佩,认真应下,“定然不负师祖之托。” 那老人冷漠道:“要是我得以出去,观主之位不会旁落,你作为我唯一的后代弟子,以后观主之位,除去是你的,还能是谁的?” 商叶低着头,不让自己师祖看清楚他的狂热表情,这个世间,有多少位子是他想做而做不到的,那肯定有很多,但最想要坐的位子,其实还是这一个。 沉斜山的观主之位,就是人间道门的领袖之位,是整个道门修士膜拜的对象,谁不想做? 老人平静道:“再帮你一把。” 说着话,他微微招手,弄得铁链发出很大的声音,那血池里的血也开始翻腾,整个就是一副炼狱之象! 片刻之后,商叶便不知去了何处。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便是登天楼里的书架,上面堆着无数道卷的书架。 作为沉斜山弟子,只要足够优秀,便是有机会进入登天楼看道法悟道的,只是他并非是那种优秀的道门弟子,修道多年,竟然是一次入过登天楼的机会都没有。 商叶忍住贪恋,没有去伸手翻看那些道卷,而是沿着楼梯往上,这登天楼里有法阵,用来锻炼弟子,若是一般人在一般时候进入其中,自然是要走得很是艰难,可是现在他有玉佩,反倒是简单了,沿着楼梯往上走,商叶不敢有半点停留。 那位宁圣虽然现在短暂离开了登天楼,但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回来,只要宁圣出现在登天楼,不管他怎么隐藏,注定都是要被那位圣人看到的。 这是一旦发生,便什么都完了。 照妖镜在六十三层。 商叶往上爬去,一边爬着一边数着,等到了六十层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刻钟,想着那位圣人应当就要回来,商叶皱着眉头继续爬去。 片刻之后,他才总算是来到了第六十三层。 这一层很是空旷,没有书架,只摆着些法器。 法器五花八门。 商叶开始在那里面寻找,照妖镜这种东西,就算是没有见过,也该知道,那就是一面镜子,商叶很快便把这一层尽数都走了一遍,但没有发现半面镜子。 他有些心灰意冷,难不成观主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早就把这面镜子给带走了? 想起来那位几乎算是算无遗策的观主,商叶就有些害怕,观主何许人也,怎么会允许自己犯错? 商叶还在哀叹,觉得师祖的计划便出现了纰漏。 可片刻之后,身后却忽然响起了一道沧桑的声音,“时隔多年,你还是来了。” 商叶转头,看着声音的来源之处。 有个穿着一身灰布道袍的老道出现在了他背后。 老道指了指那块玉佩,伸手一招,玉佩悬停空中,里面出现了那个被困在血池里的老人。 老道看着他,眼里满是缅怀,“多年不见,你还没有死啊?” 声音里有些调侃,但多是寂寥。 像是他这样活了这么多年的老头子,除去寂寥,也没有别的什么了。 那个在血池里的老人抬头,平静道:“我本就不该死。” 老道哦了一声,轻声道:“你被下狱这么多年了,还不死心,这又想着要掀起大浪了?” 老人漠然道:“我是在救沉斜山。” “怎么救?” 老道好似有些兴趣,他斜瞥着那个老人,“你要毁了这个地方才是。” 老人说道:“我们都是山上的老人,怎么狠得下心来呢?” 老道说道:“你本来就是个疯子。” 老人有些沉默。 老道继续感叹道:“宁圣在山上,谁都不能做些什么,即便是你,也只能看着。” 好像是想起了很多别的事情,老人没有立刻开口,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宁圣也不能一直包庇梁亦,即便他是他的师叔。” 这两个人的对话被商叶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也很震惊,宁圣竟然是观主的师叔?! 老道笑道:“梁亦本来就是个不错的人,你当年也是咎由自取。” 老人正色道:“这次我有把握。” 老道问道:“怎么说?“ “叶笙歌不是人,这件事梁亦知道,梁亦当年那桩事,你是知道的,叶笙歌就是那个妖物的女儿,也是他梁亦的女儿!” 老道漠然道:“有何证据?” 老人的声音在玉佩里传了出来,“所以我才想要照妖镜。” 老道没有说话,只是有些感叹。 老人继续说道:“有了照妖镜,什么都知道了。” 老道还是没有说话,叶笙歌是道种,这件事很麻烦。 老人看着老道,沉默了很久,然后认真说道:“师兄,你真的不帮我?”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七章 钟声响起 老道士眼神浑浊,听到师兄这两个字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看着那玉佩里的人影,叹了口气。 沉斜山上的老家伙们,其实剩下的和他们辈分相同的,在山上的本来就不多,剩下的几个,除去云端的宁圣之外,别的都死了。 老人看着老道,认真说道:“师兄,沉斜山不能落入一个妖物手上。” 他一直认为叶笙歌就是观主和那妖族女子的女儿,自然不会允许观主把沉斜山交到叶笙歌手上,即便她现在如此优异。 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人和妖,不可能和谐相处。 老道没有什么,只是眼里的情绪越发复杂,他不问世事多年,这么些年一直都待在登天楼里,境界深不可测,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只是因为他对当年那些事情,已经完全不想过问了而已,而且由他来看,观主梁亦才是这个世间最适合做沉斜山观主的人,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对沉斜山,这么些年,都不闻不问。 老道看着自己的师弟,沉默了片刻额,才轻声道:“希望你不要引起太大的风浪。” 说完这句话,老道从自己怀里拿出来一把不大的铜镜,放到商叶手里,平静道:“不要做出些别的事情来。” 说着话,老道深深的看了商叶一眼,片刻之后,便消失在这里。 在他消失之后,玉佩里的老人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你把那道符带过来。” 登天楼里不仅有照妖镜,还有别的什么东西,那道符就是其中之一。 那道血色的符箓在一方小木盒里,之前被商叶翻到的时候,他没有在意,可是现在,在老人开口之后,他才注意到那道符。 “那是什么?” 商叶问道。 老人说道:“那是符。” 这两句都是废话,但既然出现在这里,都有道理。 老人说道:“那是能让我离开的符。” 商叶很诧异,“师祖能够离开这里?” 老人说道:“以往我觉得这是两件事,但没有想到,现在却是变成一件事了。” “你把它带过来,我们去做事。” 做的事情,当然是最重要的事情,商叶没有问,但把符箓小心翼翼的拿了起来,片刻之后,打开看了看。 再片刻,他问道:“师祖,要这么快?” 老人说道:“慢不了。” 话音落下之后,整个登天楼气氛显得很是古怪。 登天楼忽然很安静,商叶咽了口水,赶紧离开了这里。 老道士站在窗口,看着云里某处,淡然道:“大风来了的时候,谁都没办法,只看大风过后,谁还在罢了。” …… …… 梁亦陪着宁圣去看了叶笙歌,站在小溪远处,两位道门的举足轻重的人物,看着远处洞府里的那个女子,都沉默不语。 依着他们的境界,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太过认真,就能看出这其中的蹊跷。 尤其是宁圣这样的人物。 “真的不是她。” 宁圣长叹一声。 当年那女子是梁亦喜欢的,但又不愿意让梁亦为难,所以才会死,可死便死了,却是能够转世的,梁亦要是想着和她再续前缘,然后把她带上山,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可叶笙歌不是她。 叶笙歌就是叶笙歌,不是别的什么女子。 宁圣忽然皱了皱眉。 这是她第二次仔细去看叶笙歌,第一次,只是随意瞧了一眼,这第二眼,才是真正认真的看了一眼。 宁圣看着叶笙歌,神情复杂。 梁亦平静说道:“延陵那边,一直都有什么有教无类的说法,我之前便觉得有意思,现在也没有觉得不好,一个人的出身自己无法选择,别的什么,难不成便要无限放大了?” 宁圣皱眉道:“如此说来,你带她上山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件事?” 梁亦看着远处的云海,然后笑道:“我又不是傻子,这么小个孩子,在我手里牵着,怎么会不知道她异于常人。” 宁圣有些怒意,冷漠说道:“那你还敢带上山来,真是胆大包天!” 梁亦转过头来,看着宁圣,问道:“师叔看着一个道种在你手上,有可能便成为第二个自己的孩子,会怎么想,难不成也要想一想,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宁圣漠然道:“你自己便是一个道种,就该知道,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道种对于人间修士,尤其是对于道门修士来说,都是了不起的资质,但这种资质更是百年难得一遇,也就只有梁亦和叶笙歌这对师徒才是怪胎,能够在百年之中,出现了两位,而且这两位还是师徒。 因此宁圣说这些话的时候,还真的是很淡然。 梁亦看着天边,就像是看着什么有趣的地方一样,没有急着说话。 宁圣冷漠道:“她是你的女儿。” 这是很笃定的说法,梁亦是道种,他喜欢的女子是妖族女子,叶笙歌是女子,这看起来便很和情理。 尤其是梁亦还那么维护她,恐怕说她是梁亦的女儿,再正常不过了。 梁亦看着宁圣,摇了摇头。 宁圣很快便宁了心神,他看着梁亦,想了很久,然后说道:“我不管她是什么,只要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别人也不知道她的身份,这件事便打住,以后大不了不让她入云便是,人间修士,再如何惊艳,都没有作用,倒是你,今日要是不随我入云,也不行了。“ 宁圣神情平静,但是说的很清楚,要是梁亦不随他入云,那么他也只好要做些事情了。 梁亦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师叔,有很多感慨,但所有的话变作一句话,还是一句,“师叔,你变了。” 这个世间的人大多数都要变,不仅人要变,这个世间都在变,所以这该是很正常的事情,宁圣离开人间去了云端之后,怎么都会发生改变,再加上时间的发酵,宁圣不再是当初的宁圣,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宁圣沉默道:“师叔是为你好。” 梁亦笑了笑,没有说话。 沉默一会儿 之后,梁亦看着远处,平静拒绝道:“师叔不管以什么来要挟我,我也不会入云,至少在现在不会的。“ 宁圣皱眉道:“你就一点都不怕事情败露,你那徒弟性命不保?” 梁亦没有说话,只是顺着溪水看向远处,然后平静道:“师叔不会做出这种事情,那便不是什么大事。” 宁圣怒道:“梁亦,你若是一味这般,迟早一日要后悔的!” 梁亦想了想,想起了那个月色下的女子,想起了那个当年不管不顾便要和他一起在世间行走的女子,平静道:“我这辈子已经做了做后悔的事情,其余事情,就算是再后悔,应当是都不如当年那一桩的,所以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说完这句话,梁亦看着宁圣,认真说道:“师叔要我入云,那是师叔的想法,可我便是我,不愿意为师叔想。” 这就是观主的态度,是这位道门第一人的态度。 宁圣看着他,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绕是这位圣人也有些不解的说道:“人间舍不得,你到底是舍不得些什么呢?” 对啊,人间舍不得,观主到底是舍不得些什么呢? 若是那女子,自然早已经作古,人都不在了,还有什么舍不得呢? 若不是那女子,也不该是对别人舍不得。 观主笑道:“舍不得的,是眷恋。” 朝青秋要离开人间,是因为倦意,观主不离开人间,是因为眷恋。 宁圣想了想,决意不再多说,只是看向登天楼,平静道:“就算我不做什么,也难保别人不做些什么。” 就在这须臾之间,宁圣便已经感觉到了有人入过登天楼,至于去做什么,他也很清楚,毕竟在很多年前,宁圣便是这个沉斜山的修士之一,登天楼里有照妖镜,这个时候有人想着去取,是为了什么,他更清楚。 山上没有妖,要照妖镜做什么? 观主也知道山上的局势,他沉默片刻,然后说道:“师叔不做什么,别人做些什么都不重要。” 观主毕竟是山上最厉害的人物,只要没有宁圣这个沧海圣人从中插手,他有自信摆平山上所有的事情,不管是谁掀起的风浪。 都没有用。 宁圣沉默片刻,然后说道:“大风要起,拦不住的。” “我拦得住。” 观主出声,但随着出声的,还有远处的钟声。 这是黄昏时刻,沉斜山响起了钟声。 钟声很大,很快便传了出去,传到了很多人的耳朵里了。 沉斜山上有口钟,是第一代观主留下的,只有最重大的事情,才能撞动那钟,很多年了,这钟都没有响过,当年朝青秋来到沉斜山,一样如此,当然,朝青秋来沉斜山,是因为钟没来得及响。 不是因为别的原因。 那这一次,钟会是为什么响呢? 肯定是一件大事。 宁圣听着钟声,忽然间便有了笑意,“你看,他们多快啊。” 观主则是面无表情,看着远山某处说道:“是挺快的。” 正文 第五百八十八章 我们在意的,有人不在意 悠远的钟声传了出去,在沉斜山四处回荡,那口钟是沉斜山第一代观主留下的法器,光论其威能,只怕也就比圣器弱那么一些而已。 或许那也是世间最为有名的一口钟,钟名长明,威势极大,平日里就在太玄台上静静的悬着。 直到如今。 它响了。 钟声很悠长,即便是闭关的老道士们,都能听见。 第一个来到太玄台的是黄紫贵人张守清,这位在山上已经隐约是第二号人物的修士飘然而至太玄台,看着那个倒在长明钟旁喘着粗气的道士,认出了此人是紫云峰的弟子,张守清看着他,冷声问道:“因何事撞钟?” 张守清气态不凡,加上在很多年前便已经开始主事沉斜山,在观主没有做些什么的前提下,张守清说的话,就是最有用的。 看着这位黄紫道人飘然来此,那个道士赶紧爬起来,禀告道:“启禀师伯,钟不是弟子撞的。” 钟不是我撞的。 …… …… 长明钟是沉斜山很独特的存在,没有绝对的大事,自然不能撞响这长明钟,一般的沉斜山道士们,自然也不敢随意去撞钟,一旦被发现,这是要被打下寒狱的。 “不是你撞的?” 张守清皱着眉头,显得有些疑问,太玄台平日里也有道士看守,并不是一般弟子想来便能来的地方。那既然不是这位道士撞的,那应当是别人。 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太玄台这边的道士越来越多,就在这里还没有问出什么事情的时候,有个年轻道士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显得很是坚定,他来到张守清身前,认真的开口说道:“师叔,这钟是弟子撞响的。” 张守清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我希望你能有一个合适的解释,不然寒狱里会有你的一个位子。” 那年轻弟子不是商叶还能是谁,他看着张守清,十分认真的说道:“弟子撞响长明钟,便是因为寒狱里有人出来了。” 此言一出,如惊雷炸开! 沉斜山的寒狱里关押的要么是山上犯过大错的道人,要么就是那些不多的邪道高手,但不管是那一类,有资格被关进寒狱里的人,都会是极厉害的人物,这样的人物,镇压在寒狱里,除去因为他们罪孽深重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因为他们不好杀。 但寒狱关押了这么多人,从来没有任何一位能够从那里面跑出来的,从古至今,一个都没有。 因为寒狱不是一座简单的牢狱。 张守清神情很是凝重,他看着商叶冷漠问道:“是谁跑出来了?” 商叶抬起头,看着张守清说道:“太一师祖。” 声音平静,只是足以让无数人都听见。 但是对于太一师祖这几个字,听到的人们,大多都很疑惑,并没有别的什么想法。 张守清却是冷漠道:“太一师伯早年便已经仙逝,怎会被关在寒狱里,又怎会现在离开寒狱?你在这里胡说,不怕担责?” 太一真人,这个名字,在很多年前就和宁圣这些名字一样响亮,在沉斜山上,除去那位宁圣师兄弟两人之外,最为出彩的弟子便是太一真人,这位太一真人,被说成是有机会成为沉斜山观主的人物,虽说最后还是被宁圣的师兄,梁亦的师父拿到了沉斜山的观主之位,但这并不是说太一真人就并不出彩,只是在同时代,实在是比不过那位真人而已。 在那位真人继任观主之位之后,传言太一真人就开始潜修了,并不怎么在人前露面,除去沉斜山的大事之外,这位真人都不曾露面,在多年前更是直接传出了这位真人已经驾鹤西去,离开了人间。 从始至终都没有听说过太一真人是被关在寒狱里的,那自然也就没有他从寒狱里出来的事情。 所以商叶这番话,在别人看来,实在是无比的荒诞,尤其是在那些知道太一真人的往事的道士们来看。 商叶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了这里,这才回过神来,认真的看着张守清说道:“师叔,这是个故事,你要不要听听?” 这是个故事。 这是个什么故事? 张守清瞪着眼睛,隐隐觉得有些不好,观主到现在都没有现身,难不成对此事真的漠不关心? 观主虽然是云端之下第一人,但毕竟是沉斜山的观主,就真能对沉斜山发生的事情不管不问? 相比于那个故事,张守清更想知道,观主此刻在做些什么。 …… …… 观主和宁圣听见了钟声,但两个人都没有去太玄台那边,而是到了登天楼里。 观主走过登天楼,发现那照妖镜的确是不见了,便笑了笑,和宁圣对视一眼之后,去了山上某处。 沉斜山很大,特别是后山,在某些地方,更是终年被云雾所挡,看不清楚景象,只有那些很重要,以及辈分很高的道士知道后山的某处其实还别有洞天。 观主不常往这边来,实际上除去登天楼,观主几乎不到别处去。 可今日他来了后山,是因为有人先来。 是那位号称从寒狱里逃出来的太玄真人。 也就是被关在血池里的那个老人。 按着辈分,观主都要喊这位一声师叔,只不过两人早在很多年前便有了过节,关系极差,观主自然不会开口喊一声师叔,他站在云雾里,看着那个换了一身紫色道袍的老道士,平静说道:“我当初念着您是我的师叔,所以便放了您的性命,现在您从那个地方又跑了出来,看来是不想活了。” 论辈分,太一真人要比观主高一辈,论年纪,他更是要年长观主,修行的岁月也要比观主更多,甚至是多得多,但这并不意味着,这样太一真人便是观主的敌手,观主在人间无敌的说法已经传了很久,这不是什么没有依据的事情。 而且修行这件事,从来都不是只看年纪和时间的,观主要想杀这么一位太一真人,可能会不太容易,但绝对不会太麻烦。 毕竟他是观主,是整个人间修士里最强大的那一位,一手明月一手五彩长河,早已经名震山河。 太一真人看着观主,眼里除去冷漠,没有什么别的情绪,思来想去,他也只说了一句话,“梁亦,沉斜山要变天了。” 在很多年前,那位真人尝试破开沧海失败,坐化于沉斜山,那位宁玄机宁圣离开人间,梁亦才踏足登楼的时候,太一真人便觉得他有机会成为之后的沉斜山观主了,于是趁着观主闭关,这位太一真人便袭击了观主,可是观主毕竟是观主,即便是在当初,也没能将观主杀死,反倒是太一真人最后还被观主所擒,关进了那藏书阁底下的血池里。 那血池其实也是寒狱的一部分,但千百年来,没有多少人知道,因为那个地方,并没有多少人被关押过。 观主当年不杀他,并非是因为心慈手软,当然还因为有些别的原因,比如太一真人一脉的很多人还不是很认可观主,所以为了稳定局势,观主并未将其打杀。 当然,不杀太一真人,自然也是有条件的,那就是让那些太一真人一脉的道士们彻底放弃要掌控沉斜山的想法。当然,那桩事情也都是百年之前的事情了,百年时光,会淡化一切东西,观主的修为在这百年之间,越发高妙,他对于沉斜山的影响,在这百年之间,也是越发深远,所以他早不在意这件事,直到现在太一真人从寒狱里跑了出来,观主也不在意。 他看着太一真人,平静道:“你从寒狱里跑了出来,要做些什么,还想做观主?” “岂止如此?” 观主笑了笑,然后说道:“山上乱不起来,你把照妖镜带走了,看来就是想揪着那件事不放,可是宁圣在山上,怎么能够让你做些什么呢?“ 太一真人说道:“现在有人在讲故事,你却要来杀我,宁玄机不会管这山上发生的事情,你怎么遮挡都遮挡不住叶笙歌是个妖物的事情,你梁亦,好日子到头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太一真人眼里满是快意。 观主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你会后悔的。” “不,我不会后悔的,你梁亦没有任何可能让我后悔!” 太一真人哈哈大笑,就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观主笑了笑,然后说道:“这个世间有很多事情,不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的,该被人知道的,总会被人知道的,不过事情再怎么发展,你是一定会死的,” 话音未落,天边生起了明月,观主身后出现了一条五彩长河。 …… …… 听着钟声,叶笙歌从竹楼里走了出来,站在溪边,看着远处生起的明月,听着钟声,溪水里有些游鱼,在水里快活的游着,叶笙歌低头看了很久,然后低声道:“你看看你,怎么一点烦恼都没有?” 说话间,有信从天外来了,还带着些剑气。 正文 第五百八十九章 给你写的不是情书 沉斜山不是一座普通的山,普通的信是来不了这座山的,但是这封信上面除去剑气之外,还有些别的,又恰巧这些日子沉斜山的护山大阵并没有打开,因为这两个原因,所以信来到了叶笙歌的面前。 叶笙歌很喜欢千纸鹤,仅次于她喜欢桃花。 所以这封信来的时候,也是一只千纸鹤,当然还顺便带着一枝桃花。 她伸手把那封信拿了下来,放在手心,很快便读完了信上的内容,这封信倒是很短,没有什么客套的语言,就简单直接的问她,怎么才能不怕死? 问这个问题的人,就是很有意思的人。 这个问题也很有意思,但是叶笙歌不准备回答,这封信与其说是要求一个答案,不过是在问问她的近况,她从洛阳城离开之后,是一定会回来沉斜山的,她为了保命把许多法器都给毁了,沉斜山不可能无动于衷,所以李扶摇不太放心,便写了这封信,叶笙歌想到这里,脸上有了些笑意,既然如此,那么她回些什么呢? “你们说,他想听到些什么呢?” 她看着水里的游鱼,想着很多别的话,但只是认真的看着那条小溪,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她想了想,把那张纸随手揣进怀里,跑回竹楼里,然后开始研墨,墨香飘出去很远,让好些外面的鸟雀都闻到了,远处的树枝上,响起了声音,有鸟雀离开这里。 叶笙歌在竹楼里没有说些什么,也没有能够在白纸上写下任何一个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整个竹楼里都充斥着快活的气息。 叶笙歌看着白纸,皱了皱眉,忽然想起了之前的钟声,想着反正写不了什么,便站起身来,片刻之后便离了竹楼,不见踪影。 瞬息之后,脸色发白的观主走进竹楼里,看着那张白纸,看着那砚台里的墨,沉默片刻,也离了此地。 …… …… 太玄台上的故事,讲得很慢,实际上是因为商叶知道这件事很重要,所以说的很慢,就要让别人听得很清楚,这个故事不是什么好故事。 张守清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那个故事也讲到了高潮之处。 故事说在某一年的某一天,那位观主从山下带回来一个小女孩,那小女孩子上山之后,很快便被山上的师叔伯们认出是一位道种,所以在那天之后,那个小女孩便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每个人都看着这位沉斜山的又一位道种,想着叶笙歌最后能够走到什么地步,因为是观主带上山的,所以山上没有任何道人想过要收叶笙歌为徒的,但这并不影响什么。 “观主说叶笙歌是小溪村的遗孤,小溪山大旱,村子里的人都死了,所以才有叶笙歌被观主带回山上,但事实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叫做小溪山,那么自然也没有叶笙歌的父母,所以叶笙歌的身份,从始至终都是假的。她或许是道种不假,但观主为何要掩盖她的来历?” 商叶盯着张守清,一字一句的说道;“那是因为,观主和她关系不浅!” 说这句话的时候,商叶的声音 很大,为得就是让别的道人们都知道叶笙歌的身份。 张守清冷漠道:“商叶,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当然知道,师叔可知道,观主当年在世间游历的时候,还曾爱上过一个妖族女子!” 故事讲到这里,这句话就好似一块大石头扔进了平静的湖水里,很快便激起浪花,在场的山上弟子们,全部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观主是谁,是云端之下第一人。不知道是多少年轻弟子崇拜的对象,这位观主,出了名的潇洒风流,没有半点问题。可现在商叶一开口,就是观主当年曾喜欢过一个妖族女子,这让他们猝不及防。 只不过也不是所有弟子都觉得很惊讶,甚至有些弟子听到了这个之后,对观主的崇敬之情,反而更浓了些。 在他们看来,观主爱过一个妖族女子,又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只要那女子不在沉斜山,这就当是观主当年的情债,那又如何,他们还不相信观主在人族和妖族大战起了之后,真还会偏帮妖族,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用想,谁都知道。 因此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并没有太多人有太多想法,但商业下一句话,才是重点。 “叶笙歌便是观主的女儿。“ 他看着在场的所有人,认真说道:“叶笙歌是观主和那妖族女子的女儿。” 这才这个故事的重点,这句话一说出来之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因为所有人都没有想过,自己的那位叶师姐也好,叶师妹也好,竟然不是简单的一位道种,而是一位人族和妖族的子嗣。 一片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怪不得叶师姐的天资如此之高,原来是观主的女儿。” 有二代弟子低声开口,虽说有些不确定,但总是开口了,很快便有师长训斥他,“观主是何许人,怎会如此?” “对啊,他空口无凭,观主怎么会做出这么些事情来?” 随着那人开口,很快便有很多别的声音传了出来,大多都是支持观主的,但也有少数的声音表示疑问。 张守清漠然道:“观主是否和妖族女子有过牵连这都说不清楚,哪里又来的有女儿,商叶,你今日若是再这么胡说,我只好把你送进寒狱了。” 商叶笑道:“师叔忘了我最开始说的那些事情了吗?师祖已经从寒狱里离开了,我说的一切,都不是空口无凭了。” 太一真人离开了寒狱,他是为数不多知道观主当年往事的人之一,所以这件事里,他就是最大的证人。 张守清继续说道:“那笙歌呢?山上这么些大修士都是看着她长起来的,没有任何人看出来她不是人族!” 商叶微笑道:“师叔可能不知道,叶笙歌因为有人族一半的血脉,所以看不出来,是很正常的事情。” 张守清张了张口,看着商叶,冷漠道:“你最好能够证明你说的这一切都是正确的,不然你知道后果。” 商叶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 :“师叔你知道的,这种事情,没有人会去乱讲的。” 说完这句话,他闭上了嘴巴。 因为故事讲完了,下面便该是别的什么了。 那轮不到他了,后面的事情,主角是观主,是太一真人,是叶笙歌,是他们,不是他。 观主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许多人纷纷行礼,即便是在这个故事讲完之后,还是有很多人都相信故事是假的,观主还是那个观主,没有改变。 观主脸色发白,他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看了商叶一眼,没有做什么,就站在长明钟前,安静站了一会儿之后,轻声问道:“你们有什么想问的?” 观主的脾气一向不可捉摸,就在很多人都因为观主走出来是要怒斥商叶,甚至打杀的时候,观主却是站在了钟前,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里再度寂静,没有人说话。 商叶动了动嘴唇,想要走出来问上一问,但是却看到了观主的眼神,下一刻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有些事情做起来很难。 片刻之后,有个二代弟子按耐不住问道:“敢问观主,可否爱过妖族女子?” 这是商叶之前所说的。 观主笑了笑,语气温柔,“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喜欢过一个妖族女子,这又如何了?” 说话的时候,观主好像是在回忆当年那个女子,所以显得异常温柔,这是众人几乎都没有见过的样子。 那二代弟子哑然无语,本来他也只是存了要让观主否认的心思,但谁知道,观主竟然是直截了当的承认了。 他看着在场的所有人,轻声说道:“还有什么问题?” 之前问了那个问题,观主便承认了,现在观主又让他们开口,这真的是没有任何人开口了,毕竟要是之后观主再承认了这件事,那怎么办? 观主喜欢一个妖族女子,这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喜欢这种情绪,克制不了,观主并没有为此做出些什么严重的事情来,那这件事就不是大事。 但是真的观主要和那妖族女子生下来一个子嗣的话,那便不一样了。 那是谁都不能原谅的事情。 很多人都看着观主,眼里充满了担忧。 张守清更是眼神复杂。 他感觉到这些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观主看着远山,说道:“还有什么要问的?” 还是没有人说话。 但人群外还是来了一个人,那人是个老人,穿着一身紫色道袍,看着仙风道骨,很像是道门前辈,事实上,他就是道门前辈。 他来到场间,很快有人惊骇出声,“太一师叔!” 和观主一辈的山上道人,不止一位。 自然有人能认出他的身份。 这一句太一师叔,比之前所有的话都要来的有意义。 这便是说明那位太一真人原来真的没有死。 太一真人没有理会那位道人,而是看着观主,冷笑道:“梁亦,你还是没能杀了我。” 正文 第五百九十章 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不讲道理 之前观主前去后山,明显是要斩杀这位太一真人的,但最后却是让这位太一真人又出现在了这里,显然便是没能功成。 观主看了这位太一真人一眼,显得无比淡然,并不曾理会他,既然太一真人出现在这里,观主也就再懒得多说半句,他坐在长明钟前,一言不发。 太一真人一身紫色道袍,看起来颇有威严,但是很少有人注意到他的脸色有些难看,观主倾力出手,即便不死,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太一真人沉默片刻,然后说道:“你既然承认你和那位妖族女子有过一段荒唐往事,那么我便替沉斜山上的他们问问你,叶笙歌是不是你和她的女儿?” 太一真人出现在这太玄台前便已经能够说明很多问题,也牵扯着很多事情发生,那些问题现在没有人去关心,现在他们想要知道的事情是观主到底和叶笙歌什么关系,叶笙歌到底是不是妖族和人族的后代。 这才是现在他们想要知道的事情,所以在太一真人开口之后,所有人的注意力就都在观主身上了,就等观主回答这个问题,甚至有些弟子不愿意去听,要是真相不如他们所想的那般的话,就真的很麻烦了。 观主看了眼前的众人一眼,笑道:“不如我们先说些别的。” 他开口之后,看向商叶,然后问道:“你说你这位师祖从寒狱里出来了,那么你知道他当年是怎么被关进寒狱的吗?” 商叶脸色变化,有些害怕,没有说话。 太一真人被关进寒狱,这肯定不是平白无故的,要知道寒狱那个地方,没有太大的罪恶,是没有资格被关进去的。 商叶鼓起勇气,咬牙说道:“想来是因为知道观主的事情,所以才被观主把师祖关进了寒狱吧。” 听着这个说法,在场的弟子们觉得很有道理,那位太一真人当年在山上并无不好的风评,怎么会被关进寒狱,要是被关进寒狱,想来也该是被观主所害的。 观主微笑道:“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他这是在问在场的弟子们。 很多人面面相觑,但是没有人开口,直到有个年轻道士走出人群,他看着观主说道:“我不信观主会如此做。”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这个年轻道士的脸上,有人认出了他,知道他是张守清的弟子严焕然,这位沉斜山上的年轻弟子,在前些年一直很有名,朝青秋没有离开人间之前,一共做过好几件举世皆惊的事情,其中最开始那一件,就是在北海斩杀大妖,朝青秋为何会到北海,还要起源于魔教教主当年抢夺了一位道门弟子在雾山里找到的圣丹,并且将其倾倒在了北海里,而那个被抢夺圣丹的弟子,就是严焕然。 在沉斜山上,没有弟子能够掩盖叶笙歌的光芒,但是在叶笙歌身后,还是有许多出彩的弟子,严焕然便是其中一个,要不是如此,当年他也不可能得到去北海的机会了。 他看着在场的师兄弟,还有一众师叔伯,认真说道:“观主掌管沉斜山百年,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观主是个什么样的人,本来便无须赘述,若是观主会如此做 ,那严焕然今日便撞死在长明钟上。” 很多人都想的到严焕然要站在观主一方,毕竟那位黄紫道人和观主的关系一向都不错,但没有谁能想得到,严焕然一开口便是如此决绝。 要撞死在长明钟上! 在严焕然开口之后,很快便有很多人也开口说了话,当然大同小异,都是相信观主不会无缘无故关押太一真人的。 当然还有很多弟子当即开口怒斥。 这里充斥着各种声音。 观主看着乱象,看着太一真人,问道:“师叔你要不要说说理由?” 太一真人冷着脸,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 观主还是那般温和的看着在场的弟子们说道:“当年之所以把你们的这位师叔祖关进寒狱,不是因为别的事情,只是在我坐上观主这个位子之后,你们的师叔祖不服,想要趁着我闭关袭杀我,只是你们这位师叔祖境界不够,差点被我杀了而已,我因为不想沉斜山动荡,所以把他关进了寒狱。” 观主这个解释,当然是符合绝大多数弟子心中所想的,毕竟观主在山上百年,这位太一真人当年即便再有名,都已经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有很多弟子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的这位师叔祖到底是谁。 所以很多人愿意相信观主的话。 观主还是很从容的说道:“当然,这一切都没有证据,所以你们这位师叔祖不会承认这件事。”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看太一真人,太一真人面无表情,对此并不多言。 等到这里重新变得安静之后,太一真人才开口说道:“梁亦,你始终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是的,太一真人袭杀观主的事情没有证据,所以无法做些什么,但是叶笙歌的身份,却不是那么简单,现在主要的事情,便是这个。 观主沉默不言。 太一真人冷漠道:“你瞒也瞒不住的,宁圣在山上,说不定就要请宁圣出来仲裁了。” 直到这个时候,人们才想起了山上还有一位宁圣,宁圣在山上,山上再如何决断不了的事情,都可以请这位圣人出面裁决。 只是圣人常年高坐云端,是否愿意出面,这才是他们该担心的事情。 观主看着太一真人,沉默了片刻,摇头道:“我梁亦并无子嗣。” 此言一出,便是相当于斩钉截铁的告诉了太一真人,叶笙歌不是他梁亦的女儿,自然也不是什么人族和妖族的后代! 太一真人冷笑道:“早知道你不会承认,但这种事情,不承认也没有办法。” “你不承认,想来便只能请出照妖镜一看真假了。” 太一真人很平静,显得一切都在掌握中。 听着这话,山上的弟子们都觉得很有道理,叶笙歌是什么身份,到底也不需要多说,只需要照妖镜照一照,便知分晓。 观主拒绝道:“笙歌是道种,又无过错,平白无故用照妖镜,并无道理。” 太一真人说道:“梁亦,你心虚了,心里无鬼,又怕什么?” 观主还是不同意,“没有道理的事 情,我如何能做,况且如此行事,让笙歌道心出现问题,影响修行,你如何能够担负起责任?” 叶笙歌是道种,是整个道门里乃至整个人间最出彩的年轻修士,她是有机会入云的,不仅是整个沉斜山的骄傲,还是整个人间的骄傲,若是因为什么事情将她的前路给毁了,别说太一真人,只怕就连观主也难赎罪孽。 太一真人摇头道:“她若是没有什么问题,怎么会影响起道心?” 观主冷漠道:“只要有可能,便不能做,后果你担当不起。” 太一真人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只能去请宁圣了。” “我说了,这件事没有道理。” “你说笙歌身份有疑,却没有任何证据,所以你说的话都没有道理,我是观主,我不让你做什么你便不能做什么。” 说完这番话,观主看着张守清,平静道:“把师叔重新请进寒狱吧。” 观主说这番话很有道理,既然一切都是凭空猜测,没有任何证据落到实处,那么观主便可以不做理会。 面对着太一真人这般,观主有资格做些决定。 张守清有些犹豫,这个时候却响起了反对的声音,“我觉得看看也无妨。” 这是某位黄紫道人开口。 他们平日里就和观主很不对付,但是一直不得势,所以没有任何办法。 观主看着他,没有说话,因为很快又有别人开口了,都是一样的意思。 “可以一照。” 观主虽然在山上有着绝对的权威,但是却不是所有人都会听话的,出现这个局面,也在意料之中,但观主没有半点想妥协的想法,他看着这些人,继续说道:“我是观主,你们要反我?” 观主行事没有任何错,即便是喜欢妖族女子也不过只能说成个人之事,并没有任何把柄,唯一的问题是叶笙歌,但也没有办法证明太一真人说的就是对的。 所以观主是有权威的,在他说话的时候,已经有修士开始向着太一真人靠拢了。 观主只要还是观主,山上便没有人能对叶笙歌做些什么。 太一真人冷笑道:“梁亦,你真的不怕山上的人怎么看你?” 观主一直不让太一真人去看看叶笙歌,便已经是一种逃避,人心已经开始生乱。 观主不做理会,这个时候他是梁亦,他要保护自己的弟子,谁能让他做出改变。 忽然之间,远处又出现了一个老道士。 那个老道士站在远处,轻声道:“看看吧,有什么关系呢?” 很快有人恭敬喊道:“太雾师叔祖。” 这个老道士就是登天楼里的那个老道,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了这里。 而且还表明了态度。 太雾真人和太一真人不同,山上的弟子们都知道这位师叔祖还活着,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山上辈分最高的道人。 他说的话,从某种程度来说,观主也不能违背。 可观主看着太雾真人,半响之后,淡然道:“师叔,我才是观主。”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一章 一人事,山上大事(一) 谁是观主? 观主自然是梁亦。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便是说,即便太雾真人是山上辈分最高的真人,也没有资格对他的决定做出任何质疑,就算有想法,也没有用。 太雾真人盯着梁亦,就像是看着一个山上的普通弟子一样,这位真人虽然辈分很高,但这么多年了,这位真人很少出现在弟子们面前,除去很多年前的某日,他从登天楼里走了出来,和观主说了些话,那个时候,观主差点就打杀了太一真人,正是因为太雾真人,所以观主最后什么也没有做。 太一真人能够活着,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因为太雾真人。 当然,太雾真人当时也付出了很多别的东西,与观主谈妥了很多事情,最主要的便是太一真人这一脉从此不得干预山上的事情,太雾真人地位尊崇,自然能够镇压得住,只是镇压不是真正的平息这件事,即便太一真人做的不对,也有很多人不会想让梁亦做观主,所以山上的事情,一如暗流涌动,从来都没有停歇过。 梁亦看着太雾真人,重复说了一句话,“我说了,我是观主,山上的事情便该由我做主。” 观主神情很是漠然,已经有人注意到,天外生出了一轮明月。 山上的弟子们都知道观主是沉斜山百年难遇的天才,虽然不是道种,但也足够惊艳,一手明月一条五彩长河,再没有任何一位修士能和观主一般,能同时御使两门术法。 只是太雾真人虽然出现在这里,表态要用照妖镜看看叶笙歌,观主即便不同意,也不至于就要悍然出手吧? 要知道,那位太雾真人还是观主的师叔,是这山上德高望重的长辈。 太雾真人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很快太玄台这边便有人阴恻恻开口说道:“观主如此包庇叶笙歌,看来是真的有问题。” 另外一人看着天边的明月,冷漠道:“看着观主这个样子,难不成想要不问而杀?观主真当沉斜山是观主一人之物了?” 太玄台的声音很杂乱,但最大的那些声音,但是一直不愿意看着观主做这个 观主的弟子们,他们就是要借着今日的机会,即便是扳不倒观主,也要让观主之后在沉斜山举步维艰。 观主瞥了一眼远处,听着那些杂乱声音,没有说什么话,之前在后山,要不是太雾真人最后出手,太一真人现在已经死在了他的手里,太一真人的辈分高,但境界是真的不如观主。 太一真人冷漠道:“梁亦,时至今日,你还要包庇那个妖女吗!” 要让叶笙歌的身份败露这从来不是他们的真实目的,但也只有从叶笙歌那边作为突破口才能让观主再也当不了沉斜山的观主。 沉斜山要变天,沉斜山的未来,也不会有太多人关心。 叶笙歌的身份很重要。 所以太一真人揪着不放。 观主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平静道:“我是观主,我说了不能看,那便不能看,你们若是不想听,只有两个办法。” “一是你们就此罢了我的观主之位,但你们并无我行不端之事的证据,无法让我退位,所以此事不成。” “宁圣就在沉斜山,若是他出面,我自然什么都要听,可圣人高坐云端,不会理会此事。” 观主轻声道:“你们没有办法,只能听我的。” “我说不能看,那便不能看。” 说完这句话,观主对着远处拍了拍手。 天地之间,起了一阵波澜气机,远处有数道强横气机缓慢蔓延到太玄台,很快便好像一张网织成,将整个太玄台团团围住。 观主是沉斜山的观主,但从来都不是孤家寡人,即便有很多人不太喜欢他,但还是有许多人愿意听从观主的调令的。 这些强横的气机,就是绝对忠于观主的山上修士。 太一真人感受着这周遭的气机,很是愤怒,倒是太雾真人,全无表情。 观主说道:“今日之事,到此便算是了结,烦请师叔返回寒狱,太雾师叔返回登天楼。” 观主已经表明态度,再加上现在他在山上绝对强势的地位,应当不会再生乱,可片刻之后,还是乱了。 太雾真人 沉默了片刻,他看着观主,平静道:“沉斜山的山令有一条,若是山上弟子有一半认可,便可让观主听众人之声,若是有一大半,便可罢了观主之位,我想现在很多人都想知道那件事的真假。” 说完这句话,太雾真人跪了下去,沉声道:“太雾请观主听一听,看一看。” 太雾真人跪了下去,这位是山上辈分最高的真人,虽然已经有很多年不曾出现在人前,但威望还有,所以他跪下之后,有许多弟子想了想,也都跪了下来。 这当中,有些人是太雾真人一脉的弟子,有些是观主的对头,也有些想要知道今日之事的弟子,反正人数不少。 跪下便是黑压压一片。 已然超过半数。 绕是观主,面对这个局面,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站着的弟子们无疑是相信观主和叶笙歌的,但也没有任何办法。 观主皱了皱眉,然后说道:“即便如此,我还是不看。” 观主态度坚决,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可就是这样,才让所有人都怀疑这件事的真假。 若是太一真人和太雾真人说的事情有假,那么观主为何会一直都不愿意去让照妖镜照照叶笙歌。 真是一个影响道心,却是站不住脚的。 太一真人脸上隐有笑意,面对山上局势,最难的事情,不是面对乱局,而是面对明面上的局面。 这才是他愿意看到的。 观主站在太玄台上,平静道:“以观主身份胁我,你们可知道,我还是笙歌的师父?” 说着这句话,观主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那两位真人,漠然道:“我说不能,那便不能。” 太一真人道:“容不得你做主。” 观主马上便要反驳,可片刻之后,人群分开,有个白裙女子出现在太玄台这边。 女子风姿,无一人可比。 PS:七月大抵更文会月初少一些,月末多一些,不追求每日字数,可能一日两千字,一日两万字,嗯,今天肯定不止一章的。 正文 第五百九十二章 一人事,山上大事(二) 叶笙歌来了。 今日之事,起于叶笙歌,虽然最后是想着要让观主放下沉斜山的权柄,但究其一切,还是起源于叶笙歌。 很多人都想知道叶笙歌的身份,但是观主不让,观主有这般强势,虽说让人觉得这里面有些猫腻,但这是没有证据的事情,只能猜测,没有别的说法。 很多人想着可以跳过观主去直接询问那位道种,可是又都知道那位道种的性子,别说能不能找到,即便是能够找到,指不定也不能得到什么,叶笙歌若是不理你,你有什么办法? 毕竟这些事情,从根本上来说,都是不好讲道理的。 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观主坚持不让照妖镜照他的那个宝贝徒弟的时候,那个宝贝徒弟出现在了太玄台这边。 这是叶笙歌,是沉斜山的道种,是整个人间最出彩的年轻修士,在这个群英荟萃的时代,道种禅子读书种子,外加上剑山的那两个年轻人,每一个在别的时代,都是能够成为力压其他年轻人的存在,可是在叶笙歌面前,不管他们有多出色,都无法掩盖叶笙歌的光芒。 柳巷在六千年前,把所有剑仙都视作繁星,而他独独为明月,而在这六千年之后的世间,叶笙歌便是那一轮明月,所有人在她面前,都是繁星。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袭白裙的女子,不是所有人都讨厌她,其实还有很多山上弟子,对叶笙歌,还是倾慕多过别的,这位叶师姐,是他们一直想要追到的那个人。 叶笙歌来到太玄台前,看了一眼那长明钟,然后她看着观主,认真的行礼之后,又是认真的问道:“师父,我是谁?” 叶笙歌已经来了很久,从最开始太一真人出现在这里,她便已经来了,只是一直都没有说话,她很安静的待在那个角落里听了很多东西,从最开始,到现在。 他们说她是妖女,是人族和妖族的后代,她觉得不太可能,但她再怎么聪明,也记不起自己是怎么来到人间的,所以她不知道答案,于是她便走出来,问一问自己的师父。 所有人都想知道她的身份。 但现在这个局面下,没有人想过叶笙歌会主动走出来,更没有人想过,叶笙歌会当着所有人的面,问观主这么个问题,因为这个结果,看起来不会太如人意。 可叶笙歌就走出来了,而且还当着所有人问出来了。 太一真人初时觉得有些意外,但片刻之后,便是心中大快,太雾真人的情绪有些古怪,眼神复杂的看着叶笙歌,似乎还有些惋惜。 叶笙歌看着观主。 观主没有什么表情,这位之前一直维护着自己徒弟的沉斜山观主神情很是淡然。 整个太玄台都很安静,所有人都在等着观主开口说话。 观主沉默了很久,然后平静说道:“我是谁这个问题,自己都没有搞清楚,怎么还能奢望别人告诉你呢?” 这句话说的很是玄奇。 但还是没有回答问题。 叶笙歌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那以后我该称呼您为什么呢?” 作为沉斜山的道种,叶笙歌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很多人愿意去听,但是现在,她说的这句话,恐怕是支持观主的弟子们最不想要听到的,观主如此维护你,你为何还要如此问? 观主忽然笑了笑。 这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观主从出现在太玄台开始,便一直显得很从容,不管是面对太一真人,还是面对太雾真人,观主一直都显得很淡然,可在叶笙歌问出这句话开始,所有人都认为,观主该有些别的表现。 但谁知道呢,这位观主,竟然还在笑。 观主笑道:“难不成以后,你就不喊我师父了?” 叶笙歌看着长明钟,对于自己的师父,叶笙歌知道性子,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是完全的洒脱,但事到如今,她也不好说些什么,她只能期望观主能够给个答案,若是不给,便得自己去寻了。 知徒莫如师,观主自然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没有立即给出答案,反倒是轻声问道:“若是发现你的身份有了问题,之后修道还能如此一往无前,不受外物惊扰?” 叶笙歌故作讶异问道:“师父你不知道?” 观主苦笑道:“我要是知道了,也就不会在这里兜着了,说实话,你的身份到底如何,师父不在意,你以后能不能待在沉斜山,师父不在意,师父唯一在意的事情,便是以后你到底知道了这些,会不会道心无碍。” 叶笙歌平静道:“不算大事,没有影响。” 听到这句话之后,观主这才松了一口气,揉了揉脸颊。 叶笙歌站在原地。 观主看着在场所有山上弟子,看着太一真人和太玄真人,想了想,然后说道:“你们非要知道真相,知不知道,真相是要用性命来换的?” 太一真人漠然道:“梁亦,无需用这些言语来糊弄老夫。” 梁亦说道:“你们从登天楼里已经拿到了照妖镜,现在就看看吧。” 观主显得很多淡然。 太一真人却是皱了皱眉头,私自从登天楼里拿出法器,也是很大的罪孽,要是今日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之后便一定会被梁亦问罪。 但现在这个局势,拿出照妖镜,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太雾真人淡然道:“照妖镜是我取的,若是出事,便由我承担。” 他说着话,便有一面青铜镜飞到了天际,在半空中,这面青铜镜金光大作。 有认得的,就知道这是沉斜山品阶最高的照妖镜。 这一面镜子,只要是沧海之下的妖物,便无所遁形。 但是现在却是用来照着这位沉斜山道种的。 很多人心里五味杂陈。 反倒是叶笙歌很平静。 金光从天际照射下来,很快便落到了叶笙歌的身上。 一身白裙的叶笙歌,在天际投出的巨大的影像。 依然还是那般风姿无双,是一个曼妙的女子。 但那影像里,叶笙歌生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ps:写作这件事,我觉得一直比较吃状态,我这些天的状态极差,感觉身体极累,我实在写不了多少,各位但请包容,上个月几乎日更万字,算是写的极多了,让我歇几天,过几天给你们个惊喜。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三章 一人事,山上大事(三) 所有人都呆住了,很多弟子脸色苍白的看着那景象里的叶笙歌,他们都是把叶笙歌当做追寻对象的人们,但从来没有想过,要是有一天,叶师姐不再是他们的骄傲了,那该怎么办。 可现在这个样子,便不管怎么说,就是让他们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自己心中最敬佩的师姐,整个沉斜山的道种,整个人间年轻修士里最强大的那个叶师姐,竟然,不是人! 这就好像一具神象,轰然崩塌了! 叶笙歌转过头看着那景象里的自己,看着自己身后的那条尾巴,神情倒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有些安静,反倒是好像在欣赏一般,很多人看着叶笙歌的眼神里,都是怜惜,做了三十多年的道种,受尽沉斜山无数恩宠,被观主悉心照顾,现如今被证明并不是一个人,那么之前的光景,之后便不再有,一落千丈的叶笙歌,自然惹人怜惜。 “原来不是人啊。” 叶笙歌感叹了一声,就此要飘然离去。 知道了自己不是人,那也就行了,其他的,她并不太关心。 但很快便有一道寒冷的声音响起,“你就想这么就逃了?” 太一真人冷漠的看着叶笙歌,漠然道:“你这个妖物,在我沉斜山这么多年,不知道用去多少天材地宝,甚至还毁我沉斜山差不多一半法器,罪孽深重,你就想这么走了?恐怕没有这么容易!” 太一真人这句话,一下子便将这里的氛围重新改变,叶笙歌不是那个道种了,那么她这些年在沉斜山上做的所有事情都是错误了,既然是错误,自然要付出代价了,即便是观主,也无法掩盖什么。 更无法再保护叶笙歌。 甚至有太雾真人一脉的弟子已经开口,要观主亲自惩处叶笙歌。 虽然事情还没有结束,归结到最后,观主的事情还没有处理,但不管是谁,都无法置之不理。 叶笙歌没有急着走,她只是看着那些在场的弟子们,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情绪,要是有人注意到的话,便会发现她的指间停留着一只千纸鹤,要是山上的意志是让她 去死的话,那么不管叶笙歌到底有多么惊艳,也难逃一死的下场。 毕竟山上的登楼修士,可不止一两位,要对付一个春秋修士,简直是十分简单。 尽管她是叶笙歌。 叶笙歌不说话,但事情还没有结束,所以很多人的视线很快便落到了观主身上,叶笙歌不是人,很有可能就是人族和妖族的子嗣,而观主又喜欢过一位妖族女子,那叶笙歌便很有可能就是观主的子嗣,在很多年前,其实早就有流传说过观主和叶笙歌的关系不仅仅是师徒那么简单,只是那个时候并没有证据证明,所以一段时间之后,流言便散了,可是现如今再看,似乎当年的流言,也不是错的。 观主年轻时候的风流韵事,生下了叶笙歌,但人和妖注定没办法在一起,尤其是观主这样的人,所以观主便和那妖族分开了,但还是带回来了自己的女儿…… 很多事情不能深思,一但细细去想,便很是复杂。 越接近真相,便越让人觉得害怕。 “此等妖女,定然要杀才是!” 人群之中,忽然出现一道极为响亮的声音。 这是某位平日里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弟子,不知道为何,忽然喊了这么一嗓子。 随着他这嗓子喊出来,这太玄台,彻底炸开了。 不知道有多少弟子开始在这里说起些闲话,职责声,怒斥声不绝于耳,这里吵闹的像是菜市一般。 先前不久还是一个无限风光的叶笙歌,到了现在,便已经成了十恶不赦的恶徒了,转变的实在是太快,让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即便是不杀,也该让她去寒狱里渡过此生!” …… …… 观主听着那些嘈杂的声音,听着那些自己不愿意听见的东西,沉默片刻之后,他开口说道:“你们想死吗?” 这是观主第一次对山上的弟子们说这些话。 声音很快便盖过所有的声音。 观主开口说出这句话,别说是一直对观主有怨言的弟子们,就是 没有的,现在都很错愕。 观主为何这般开口? 要知道,观主虽说一直都超然世外,但对山上弟子,也不曾如此过,现在就因为叶笙歌,所以便要这么? 观主看着在场的弟子们,平静说道:“笙歌不会下寒狱的。” “自然也不会死。” 观主看着太一真人和太雾真人,平静说道:“要死的,是你们。” 说完这句话之后,观主伸手收了天际的照妖镜,将其拿在手里,看着山上的弟子们说道:“沧海之下,一切都能现。” “这的确是个好东西。” 观主的声音显得有些寂寥,他轻声说道:“山海古籍上记载,女床之山,有鸟焉,其状如翟而五采文,名曰鸾鸟,见则天下安宁。” “人间妖族,鸟中以凤凰为尊,当年那位妖后便是世上最后一只凤凰,除去凤凰之外,世间的鸟族,便以鸾鸟为尊。” 观主看着所有人,平静说道:“笙歌的母亲,便是一只鸾鸟。” 石破天惊! 种种猜测,在观主亲口说出之后,便都成了最后的事实。 叶笙歌不是人的事实,已经改变不了。 叶笙歌看着云海,没有表情。 观主已经说出她的身份,看样子,便是观主也知道保不了叶笙歌,所以选择放弃了? 观主笑道:“当年我带笙歌上山的时候,也觉得有些意外,这样的小姑娘,怎么还能是个道种呢。” 弟子们没有去想着这件事,只是想着观主既然说了叶笙歌的娘亲是一只鸾鸟,那么她的爹又是何方神圣呢? 观主转头看向在场众人,笑道:“很多年前,我爱过一个妖族女子,但那女子不过是只白兔,怎么会是鸾鸟,笙歌的爹,自然不是我。” 太一真人怒道:“那这妖女的爹是谁?” 观主沉声问道:“你真的要我说?” 太一真人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还是说道:“自然要说。” 观主笑了笑,“那你准备好死了吗?” 正文 第五百九十四章 一个叶字 距离春至,还有三十日。 沉斜山,寒风也有,但不觉寒。 登天楼仍是整个沉斜山最适合观景的地方,从第九十九层看出去,整个沉斜山尽收眼底,甚至有些云海还在眼底,就好像是在天上云端一般。 宁圣站在这里很久了。 这位道门仅存的四位圣人之一,知道今日沉斜山上会有很大的事情发生,但是对于宁圣来说,这些大事,都不是真正的大事。 人间的事情,在他们看来,还真的不曾有什么大事会让他们觉得难以解决,既然能够解决,那就不需要在意,宁圣只是有些缅怀,叶笙歌的身份一旦被人知晓,那么梁亦怎么办,自己的这个师侄,本来该是最有可能从人间来到云端的道门修士,可经过今日这事,他若是解决不好,还能入云吗? 宁圣对此有些担忧,他并不在意这叶笙歌的身份,究竟是不是梁亦的女儿,他也不在意,即便是梁亦所爱的那妖族女子转世,他也不在意,人间很多修士看不开很多事情,但是在云端圣人眼里,便不是问题,即便是有人族圣人和妖族纠缠不清又如何,再生下子嗣又如何,圣人们也不会做什么,因为人族圣人不会背叛人族,这是最简单又最直接的事情。 不管是什么事情,都比不上这件事。 宁圣看着天边,思绪纷乱,片刻之后,伸手在空中遥遥一点,有一抹红照透天际,天色一下子便变得好看起来。 很快宁圣听到了声音。 那是梁亦的声音。 他告诉沉斜山的道人们,他的徒弟,不是他的女儿,她的娘亲,是一只鸾鸟。 宁圣揉了揉脸颊,随手抽出身旁书架的道门典籍来,正是那本山海典籍。 上面对妖族种类记载的十分详尽,各种上古大族,尊卑排序,都是如此。 鸾鸟一族,是当年仅次于凤凰的鸟中大族,甚至要不是那个女人成了妖后,鸾鸟一族在六千年前,便已经超过凤凰一族,成为了真正的鸟中第一大族,要知道,当时的鸾鸟一族,还有许多强者,而凤凰一族便只剩下那位妖后了而已,当时妖土传闻,若不是武帝看中凤凰一族血脉,要与其结合,让自己的下一代成就出最强血脉,也不会枉顾别的种族,执意要娶那女子为妻。 当年那场大战,那位妖帝不知为何便暴毙,剑仙柳巷追寻成仙之道,也是死得十分突然,这两位当世最强者一死,大战拉都拦不住,到了最后,剑士战死剑仙无数,妖族战死大妖无数,这其中便包括着那位妖后。 那位天地之间最后一只凤凰。 凤凰没了,鸾鸟便成了鸟中第一,不管是现在的重明一族,还是毕方一族,在鸾鸟一族面前,都得好好收着,不敢有半点张狂。 可这六千年的沧海桑田,到底是让鸾鸟一族也发生了好些大事,就比如这个大族一日一日的衰落,族中的修士,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 到了很多年前,鸾鸟一族便只剩下了一个修士,是个女子,是个天赋异禀的女子。 她以一己之力撑起了鸾鸟一族,百年便登楼,数百年之后,她成了妖土的又一位巨头,她是整个世间的最后一个鸾鸟一族的沧海修 士,甚至也是最后一只鸾鸟。 那个风华正茂,有着无敌之姿的女妖君,就好像是当年的妖后。 睥睨世间。 一时之间,不知道有多少妖族大妖想要求娶那位妖君,有着无上血脉的鸾鸟,有着大妖血脉,有着作为鸾鸟本身的血脉,再有别的大妖血脉,若是他们结合,生下的子嗣,便该是可以媲美当年妖帝妖后的结合。 这是所有人都想做的,也乐意见证的事情。 但那个女妖君,太过于自信,也太过于自傲,她当年在妖土放言,要想娶她,便要先击败她。 她虽然不是无敌者,但是却不曾弱于某人,所以没有任何妖君能够击败她,所以所有人都放弃了。 没有人认为这位女妖君有朝一日会喜欢上某一位男子,所有人都认为她会孤苦终生。 但他们都错了。 宁圣喃喃道:“那你当年是嫁给了谁?生下了这么一位天生道种?” 叶笙歌不是妖,也不是人,她有人族和妖族和血脉。 那位女妖君既然是看不起那些大妖,那么即便她要下嫁的人族,也该是举世无双的人物,再不济也该是个圣人。 那么这个圣人到底是谁呢? 宁圣看着天幕。 道种。 大妖血脉。 鸾鸟。 再加上圣人。 怪不得世间的年轻人,在面对着她的时候,没有半点胜算。 如此就只有一项,便能够让她站在山巅了,还有这么多项一起,她若不是最强,还真是有鬼了。 平心而论,即便是宁圣知道叶笙歌有这么一层生世,也会动念,想要收她为徒的,毕竟这个世间道种能得,大妖子嗣也能得,鸾鸟后裔也可得,偏偏这么多加在一起的,不可得。 这便是天生就要入云的。 宁圣很是感叹,他合上书,叹了口气。 叶笙歌不会死的。 她既然出生如此复杂,只要那位圣人不死,叶笙歌也不会死的。 即便是一位儒教圣人作为她的父亲,也不会让她死的。 只是云上这么多圣人,她的父亲是哪一位呢? 宁圣想不清楚,便觉得很难。 可就在这个时候,天幕之中,却是响起了一声叹息。 宁圣转头,看见那人,感叹了一句,“原来是你。” …… …… “鸾鸟一族最后的那位女妖君,我曾见过一面,所谓风华绝代,不外如是。” 观主笑着看着在场所有人,平静开口道:“就如笙歌容貌,有七分相似。” 很多弟子不知道鸾鸟一族的事情,只是知道这是妖土那边了不起的种族之一。 听着观主说这些,心中虽有震撼,但更多是不解。 即便是鸾鸟一族,那又如何? 但太一真人听到这里,便真的有些惊慌了,他们不是一般人,知道的事情,自然也要多些,自然知道鸾鸟一族的情况。 知道那最后一位女妖君,该是何等人物。 那等绝世凶人,杀起人来,绝不眨眼。 人族不知道有多少圣人,在碰见这位女妖君的时候,都选择退避三舍。 观主继续说道;“那位女妖君,既然是心高气傲,一众大妖都不曾看上,能让她喜欢的人族,会是普通人吗?” 观主看着太一真人,平静道:“师叔刚才问我笙歌的生父是谁,那我便告诉师叔。” 太一真人已经有些慌了,他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太雾真人紧皱眉头。 观主看了叶笙歌一眼,轻声道:“那位妖君看中的男子,那人在云端之上。” “叶圣!” 叶圣?! 这两个字,重重的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叶圣是谁? 叶圣是道门教主,是整个云端圣人之首,所有圣人,无一及得上叶圣! 天底下的道门修士,听叶圣法旨,便该无条件遵循。 他便是整个人族的主心骨。 要知道,叶圣的镇妖碗里,当年还押着一个平南妖君,当年世间十二位圣人,有谁能做到? 甚至在朝青秋登临沧海之前,整个世间,叶圣便是最为引人瞩目的那一人! 那个时候,叶圣是人族第一人。 无限风光。 即便是朝青秋成为剑仙,渐渐世间无敌之后,叶圣还是三教第一人。 威名不堕! 而叶笙歌就是叶圣的子嗣。 叶笙歌的叶,便是叶圣的叶。 太玄台彻底安静下来,若是叶笙歌是观主的女儿,也会有很多人支持观主,当叶笙歌是叶圣的女儿的时候,只怕再如何都没有人敢说些什么。 观主看着太一真人,笑道:“师叔可还要问些什么?” 太一真人脸色难看不已,他想要坐沉斜山观主的位子,所以从寒狱出来,做了很多事情,但这些事情,都只是为了坐沉斜山观主的位子,现在竟然因为此事,牵扯出来叶圣的辛秘,不出意外,他定然是没有好下场的。 这道门这么多人。 谁最不能惹? 云端之下是梁亦。 云端之上是叶圣。 可这两人,一个是叶笙歌的师父,一个是叶笙歌的生父。 这如何有胜算? 太雾真人沉声说道:“梁亦,此事可不能作假,叶圣是何等人物,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观主没有说话,只是片刻之后,云端闪现金光。 有个中年道人,出现在了天际。 他面容不算出彩,但气态不凡,远远看去,便能让人折服。 太一真人看到他之后,很快便跪了下去,高声喊了一句,“恭迎叶圣!” 他和叶圣是同辈,但一但入云,便是他也要跪。 那些山上弟子没有见过叶圣,但在沉斜山上有许多画像,此时眼前那一位,便和那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 谁还看不知道这人就是叶圣,恐怕便是真的糊涂了。 很快,整个太玄台的弟子们都跪了下去,没有任何人有任何话语。 只有叶笙歌没有跪。 她看着云海,神情平淡。 正文 第五百九十五章 两个叶字 叶圣降临人间。 这是沉斜山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若是往日,肯定他们都会觉得无比的荣耀,可是今日,只觉得惊骇,别的便当真没有了。 那边那个站着的道种就这样站着,丝毫没有下跪的意思。 这边跪着的一众弟子看着那边气态出尘的叶笙歌,这忽然便觉得这两个人其实真有些相似,再想起之前观主说的话,那些之前辱骂过叶笙歌妖女的山上弟子,脸色惨白,若是叶圣真是叶笙歌的生父,那么他们今日,只怕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要知道叶圣不同于云端的其他圣人,而是实打实的道门第一人,真正的道门教主,有着这位叶圣坐镇云端,才是道门最大的底气,可是即便如此,也不是说叶圣就是那种性子好到兼顾天下的人,在对事的时候,难不成没有个亲疏远近? 况且圣人们一直对人间之事,并不上心,在面对此事的时候,真要讲道理? 太一真人跪在地上,忽然抬头,看着那个悬停天际的叶圣,张了张口,就要发问,可那位慢慢走向太玄台的叶圣越来越近,那些金光越来越盛,让他生生把要说出口的话尽数都给重新咽了下去。 之前梁亦便问过他,是不是准备好死了,那个时候他只是以往不过是梁亦随口胡诌,只是想让他退缩而已,并不做理会,但是现在,等真见了叶圣之后,太一真人便真的是觉得这件事不假了。 叶笙歌为何能够力压同辈所有天才,之前在山上便有很多人谈论,光是道种这样的资质,虽说也出彩,但不至于能对别的年轻天才呈现出碾压之态,可要是如同观主所说,叶笙歌是鸾鸟和叶圣的血脉,那么这就是整个人间最了不起的血脉,再加上叶笙歌道种的资质,那么成为这个人间最为出彩的修士便是理所当然。 叶圣落到太玄台上,神情平淡,就这样看着在场的所有弟子,没有说话,属于圣人的威压自然便散发出来,这让他们这些人间修士如何承受得起,很多人都开始流汗,都开 始颤抖,但还是没有任何人敢开口,没有人敢去问叶圣到底和叶笙歌是不是父女,因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叶圣的怒火。 俗世中,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也有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但不管是匹夫还是天子,都比不起圣人一怒。 圣人不过问人间之事,但并非是什么都不管,何时都不管,真到了圣人要动怒的时候,整个世间,恐怕没有什么人能承担得起后果。 面对这浩瀚如沧海的气机镇压,沉斜山的弟子们相信,自己的生死,都在那位圣人的一念之间。 太雾真人艰难的抬起头,看着站在远处的叶圣,咬牙问道:“叶圣高坐云端之上,身份无比尊贵,为何会屈尊与妖族女子有染?” 叶圣即便真和那位女妖君有牵扯不清的事情,也不会是大肆宣扬,就连那位宁圣都不知晓,云端之下的修士们知道的更是不多,除去梁亦,只怕就没有了别人。 现在被太雾真人当众问出,叶圣自然也要说出些缘由才行了。 可叶圣看着太雾真人,等了片刻,却是说道:“关你何事?” 虽然太玄台的弟子们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开口,可听到这句话,心中也是一阵翻腾,叶圣怎么说都是道门教主,是整个道门的领袖,此事也不算是小事,难不成叶圣就没有打算解释,反倒是就如此而已? 太雾真人抬起头,认真问道:“此事并非叶圣私事,为何不关我等事?” 叶圣平静道:“我所做之事,可有违反任何道门规矩?” 叶圣的声音悠远,让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这样一说,便是叶圣已经承认他和叶笙歌的关系了,这位道门教主看着太雾真人,并没有不讲道理,只用道门规矩说话。 道门规矩里还真的没有这一条。 太雾真人怒道:“叶圣未必有些强词夺理了。” 叶圣没有开口,他是道门教主,是所有道门弟子都要仰望的存在, 不必多解释些什么。 观主倒是站起身来,看着太雾真人说道:“若讲规矩,你私自带出照妖镜,便已经有错,你当年袭我,也是错,现在逃出寒狱,更是错,你们两个人,都是罪人,哪里有资格来质问叶圣?” 从规矩上来说,观主说的没有任何问题,现在这两个人,都是有罪的人,早该被下寒狱了,如何有资格去问这些事情。 叶圣神情淡然,他平日里都在云端,偶尔在人间出现也是为了那些人间修士处理不了的大事,哪里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两个登楼修士对着这件事询问。 太一真人咬牙说道:“还请叶圣给个解释。” 今日之事,已经发展到如今这个局面,一个不好,便是身死,既然如此,太一真人也想着要为自己谋一条后路。 至少也要搏一搏。 不能就这样死去了。 叶圣置若罔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若不是为了别的,他定然不会理这些的。 叶圣笑了笑,对着天幕喊道:“宁玄机,你觉着此事如何?” 宁圣此刻坐在登天楼里,听到叶圣喊话,很快便回应道:“此事无理。” 随着这句话说出来,一大片金光在云端闪现。 太一真人和太雾真人的面容已经没有了半点生气,心如死灰。 人间修士和云端圣人,本来便不可相提并论。 叶圣看着在场所有弟子。 “你们若是有意,能让妖族女子喜欢上你们,也是本事,只要不行害我道门,害我人族之事,别说是你们的师长,就连我们云端的那几个老家伙都没有半点理由去对你们做些什么。” “我辈修道之人,本心在,大道便宽广,外物便影响不了你们。” 叶圣轻声道:“大道如青天,各有各有的路,何必纠结。” 说着这些话,叶圣便已经走到了叶笙歌身旁。 这两人并肩而立,都看着云海。 正文 第五百九十六章 灯火下三人 寒风入沉斜山,叶圣站在太玄台前,所有弟子都被遣散,那位太一真人和太雾真人都已经被下了寒狱,若是没有什么意外,恐怕这辈子都没有可能走出寒狱了。 叶笙歌就站在崖前,看着那些云海,神情一如既往,没有什么变化,叶圣和她并肩而立,这一对父女站在崖下,各自看着云海,没有谁在说话。 叶圣和那位鸾鸟一族女妖君的事情,过了今日一定会传扬出去,因此观主也没有多此一举去警告山上的弟子不能外泄今日之事,这种事情,传扬出去之后,会好些不可预料的影响,但归根结底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若是说叶圣因为和鸾鸟一族的那位女妖君有什么过往便不让他做圣人,不让他继续做这个道门教主,这肯定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既然是往事,便不是什么大事。 看着云海,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叶圣轻声道:“你和你娘亲长得很像。” 这是叶圣时隔很多年之后,第一次对着叶笙歌说话,脸上也有很多缅怀的意味,上一次叶圣看着叶笙歌,那个时候她还是襁褓里的婴儿,不能记事,自然也记不得叶圣。 只是那个时候的叶圣,早已经是云端圣人了。 叶笙歌没有说话,她就这样看着云海,就像是没有听到那句话一样。 娘亲也好,还是爹也好,对于叶笙歌来说,都是很陌生的称呼,她在有记忆开始,便被观主带到了沉斜山,在沉斜山上,叶笙歌只有观主这么一个亲人,别的弟子们她不愿意亲近,观主在过往的那些年,说起叶笙歌的身世,不过简单以父母双亡来一笔带过,叶笙歌也不曾怎么过问,但不问,不代表着不想知道,只是那些年大多知道没有结果,叶笙歌也就没有张口问过什么。 不过现在什么都知道了,知道了她的娘亲是那位鸾鸟一族的女妖君,知道了她的爹是道门教主,是云端圣人之一,是整个道门说话最管用的那个人。 可是知道了这个身世又能怎么呢? 一年仍旧是有春夏秋冬四季,一日还是朝暮而已。 她仍旧如此看人间,不过人间看她,自然是会变的。 但这和她无关了。 叶圣温声问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叶圣在云端修行多年,与人打交道的次数本就不多,偶有几次,都还是和别的几个圣人而已,与人说话,叶圣实在是都有些不习惯。 但叶笙歌是他的子嗣,是他血脉的延续,是他在整个人间,最为亲切的人,所以他愿意多说几句。 “娘亲叫什么名字?” 叶笙歌没问别的,只是开口问了这句话,那位鸾鸟一族的最后一位女妖君,也是最后一只鸾鸟,在妖土的声名很是响亮,就算是在山河这边,也有不小的名头,但不管是那边,还是这边,好像都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位女妖君的名字,或许知道的,也就只有叶圣一个。 叶圣看着叶笙歌,沉默片刻,然后笑意仍在,轻声说道:“笙歌。” 叶笙歌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叶圣。 叶圣温声道:“你娘亲就叫笙歌,所以取名的时候,才给你取名叫做叶笙歌,不过你身份特殊,生下来之后我不可能把你带到云端去,所以只能交给了梁亦。” 叶笙歌继续问道:“那娘亲呢?” 叶圣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伸手在云海里分出一条路来,走入其中,然后才转头看着叶笙歌,轻声说道:“这是个很长的故事,我猜你一定很有兴趣听听。” 叶笙歌站在崖边,摇了摇头。 虽说是摇了摇头,但她还是走入了云海之中。 …… …… 妖土的天气总是那般不好,山河那边才立秋,妖土那边便已经开始下起了小雪,雪不大,却也不小,带着刺骨寒意,飘落到人间。 妖土有很多地方的景色都很好,但是那些景色好的地方,大多都是某个种族的疆域,而且还是最为核心的地方,别说去看看,就连出现在那附近,都要被视作挑衅。 在妖土南方,有一处峡谷叫做迎春谷,是妖土罕见的一处四季如春的好地方,这原本是凤凰一族的领地,只是在六千年前那场大战之后,那位妖后身死,世间便再没有了任何凤凰,这地方,自然便被其余的妖族所占了,六千年的岁月更替,这处峡谷几次易主,最后落到了狰族手里。 狰族也是这妖土有数的大族,若是说起来,存世的时间,也不会比别的种族短,只是这一个种族和白泽一族在内的多个上古遗族一般,都开始渐渐凋零,到了如今,这迎春谷里的狰族便再没有半个大妖了,就连登楼修士都十分稀少。 只是好在最让人觉得欣慰的是,狰族在没落多年之后,总算是在族内出现了年轻天才,那个才短短修行五十年便已经成了一位春秋修士的年轻人叫平南。 被狰族视作未来。 是狰族复兴的希望。 而且在如今的妖土里,平南一直都是最出彩的两个年轻人之一。 之所以说是之一,那是因为还有另外一个年轻女子,也足够惊艳。 鸾鸟一族的那个年轻女子,叫做笙歌。 那是被认为有大妖之姿的妖修。 今日迎春谷外,平南早早便走出迎春谷,等着那一人。 多日之前,笙歌与他约战在这迎春谷前,要一决高下,要分出谁才是真正的年轻一代第一人,若是换做旁人,平南不会理会,但是此人是笙歌,平南没有办法不理会。 所以他早早便等着。 在小雪之中,平南提着刀,等着那个女子。 他根本想不到,之后很多年里,他会和那个女子纠缠不清,他也想不到,很多年之后,他和那个女子都会成为妖土里举足轻重的人物,他更想不到,他之后也会在某人的碗里度过好几百年光景。 这位现在不过是春秋境的平南站在一块大石上,伸手让雪花落在手心,等到雪花化开,他便等到了那个女子,那个女子在小雪里踩着风雪而来,一身白裙,腰间是一根绿色的腰带。 女子的发随意披在脑后,乌黑透亮,她的五官在她那张脸上,显得那么合适,她的眼里尽数都是光,但整个人都透着孤高的意味。 平南早在很多年前,便已经听过她的名字,但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是第一次,在那一瞬间,平南便有短暂失神,这一定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也是最特别的女子。 绝对不会有之一。 一身白裙的笙歌站在小雪里,便感觉和天地融为了一体。 看着平南,笙歌清冷的声音响彻天地,“听说你以往和我齐名,以后不必了。” 平南提着刀,笑了笑,“我倒是觉得以后提及我的名字的时候,再不该有你的名字。” 那个一身白裙的女子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整个人的气势瞬间提到顶点,无数磅礴的气机疯狂从她身体里涌出,磅礴气机卷着风雪,很快便让这里起了一场大风。 大风过后,有个中年道人和一个同样一身白裙的 女子站在远处看着这边。 中年道人除去是叶圣之外,还能是谁,这位圣人看着那个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再见的女子,微微一笑,他轻声开口说道:“你娘亲年轻的时候便是这么个脾气,不愿意屈于人下,你和你娘亲很像,不过你到底是走在众人前,并不怎么费力。” “也倒是,你这个血脉,便是我也有些艳羡啊。” 叶笙歌看着那个被风雪掩盖了的女子,沉默片刻,然后问道:“那位大妖为何进了你的镇妖碗里?” 叶笙歌认出了那个大妖就是平南妖君,要知道叶圣这些年有传言说他的镇妖碗里镇压着一位大妖,但是并无证据,要不是朝青秋之后一剑斩开那镇妖碗,放出那位平南妖君,只怕再过上几百年,也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可叶圣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就镇压这么一位大妖在镇妖碗里吧? 这不管怎么看,都是不太现实的事情。 叶圣看着那场渐渐停歇的大战,负手说道:“要想知道,那便看下去吧,故事便是这么个故事,可我这么些年从来都没有找到一个有资格听的人,你如今知道了,便好好听听,好好看看。” 大战落下帷幕,笙歌走出风雪里,平南杵刀而立,脸色苍白。 走了数步,笙歌转过头来,看着那个已经站立不稳的年轻人,神情没有什么变化,沉默片刻,她说道:“这一战只胜你半招,十年之后再战。” 这不是请求,也不是邀战,而是宣告。 平南笑了笑,发现她很快消失在眼前之后,这才仰头倒了下去。 在迎春谷外的这一战,在很多年之后,都被人津津乐道。 叶笙歌和叶圣在原地站立很久,叶圣这才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说了一句走。 叶笙歌点点头,同叶圣一起走入风雪之中。 有笙歌作为鸾鸟一族最后的荣光,做出任何事情都会死妖土里的大事,这一次打败平南之后,整个年轻一代便再无一人可以和她相提并论,而且她和平南的十年之战,也传了出去,在当时妖族和人族处于六千年以来最为和平的阶段,并未什么大的事情发生,因此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这两个年轻人身上。 十年之后,笙歌和平南都已经是春秋境巅峰的修士,这两位代表着当时妖土年轻一代最强的两人,在北海旁有过第二战。 …… …… 叶圣领着叶笙歌走在北海岸边,叶笙歌看着熟悉的场景,想着当年朝青秋曾在这里斩杀过一位大妖,便有些失神。 叶圣显然是也想到了这件事,他看着叶笙歌说道:“朝青秋才是这个世间一等一的怪胎,要是早一些成就沧海,只怕你娘亲也看不上我,早跟着朝青秋去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叶圣没有半点醋意,多得是无奈。 朝青秋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强之人,他的境界修为早已经能够破开这个人间的束缚,却因为剑士一脉,还留在人间。光论战力,别说是他叶修静,就连别的什么圣人三两位加在一起,都不会是朝青秋的敌手,这样的人,他除去佩服之外,并不能生出任何别的东西来。 世间修士,抛去阵营,少有不钦佩这位剑仙的,他不同于柳巷,不同于很多年之前的辛剑仙,只活在故事里,朝青秋是切切实实活在他们眼前的。 而自己这辈子唯一喜欢过的那股女子,则是更没有什么好说的。 北海浪花翻涌,叶圣看着自己的女儿,轻声说道:“你娘亲本身便是天底下最傲的女子,当她成为大妖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求娶她,诞下这世间最强血脉,但没有一个大妖能成,便是因为那些大妖,没有任何一个能胜过你娘亲。” “既然不能胜她,为何又有资格成为她的夫君,没可能的。” 叶圣絮絮叨叨说着话,但叶笙歌却是响起了某个现在不知道在何处的年轻剑士。 那个人有可能成为第二个朝青秋的。 那自己会成为第二个自己的娘亲? 叶圣还要说些什么,忽然看到远处走来的两个人,叶圣便拉了拉叶笙歌的衣袖。 这位圣人指着远处说道:“你娘亲和平南的第二战,你猜结果如何?” 叶笙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走在海岸边的那对男女,觉着自己的那个娘亲,真的很美。 叶圣呵呵一笑,也是眼神温和。 笙歌和平南走在海岸上。 他们之前在海域中有过一战,那一战的结果,自然和十年之前一般,仍旧是笙歌胜过半招。 平南提着刀,随意说道:“十年之后,你我差距并未拉大,十年之后再战?” 笙歌盯着海面,情绪漠然,“二十年之后再战。” 平南微微一怔,但很快便想清楚其中道理,既然是十年一战让他们的差距没有拉开半点,那便再等二十年,看看时间长些,结果会不会有不同结果。 想通了这一点,平南点点头,认真说道:“二十年之后,便是你要败了。” 笙歌看了一眼天外,平静道:“我不会败。” 平南摇摇头,“走着瞧。” 笙歌摆了摆手,就要离开北海,但很快却被平南喊住,平南饶有兴致问道:“我倒是很想知道,像是你这样的女子,以后要嫁的男子该是什么样的?” 笙歌难得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你想知道,先胜了我再说。” 平南认真想了想,说了个好字。 再抬头的时候,笙歌早已经不知所踪。 在不远处的叶笙歌早在之前平南开口的时候便已经看向叶圣,叶圣感受着叶笙歌的目光,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他要是能娶到你娘亲,还有我什么事?” 叶笙歌扯了扯嘴角,她真正觉得有意思的事情,不是说平南怎么想,反倒是是不是就因为这件事,自己的这个爹便把平南妖君给镇压在镇妖碗里,这一关便是好几百年。 叶圣的脸色有些不自然,没有怎么说话,只是拉着叶笙歌走向了别处。 笙歌和平南的十年之战,和十年之前的那一战结果没有任何区别,这在大多数人看来,那便是笙歌两战皆胜,早已经赢下了这同代之争。 从这个时候开始,已经有许多人开始想要求娶笙歌为妻了。 不过性子如此高冷的女子,早就已经放下豪言,若是不能胜她,便没有资格。 笙歌在同代之中一枝独秀,妖族这边,也就只有平南有些可能,别的修士在面对她,没有半分胜算。 于是很多人都死心了。 但平南没有。 两战都只是差半招而已,平南是年轻一代里最有希望一战超过笙歌,最后抱得美人归的那个人,所以整个妖土,开始把目光放在了这位狰族的年轻天才身上。 二十年的时光,不长不短,对于他们这些修士来说,只是眨眼一瞬间的事情。 二十年之后,笙歌和平南相约一战。 叶圣没有去看,却是领着叶笙歌去了朝歌城。 俗世里三座王朝 ,延陵梁溪大余,延陵DìDū洛阳城,大余DìDū太平城,而在梁溪,DìDū便是朝歌城。 朝歌城的规模不比洛阳城小,城里时常能够看到身穿道袍的年轻道士行走,这些或是出自小道观,或是出自名山的道士们很受那些普通百姓的尊敬。 叶圣领着叶笙歌走在街道上,看着那些高大的建筑,想起了很多年前的点点滴滴,转头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带你去看那场大战吗?” 叶笙歌理所当然的说道:“娘亲不会输。” 叶圣点点头,“妖土同代没有人能够打过你娘亲,就是平南也不行,你娘亲在妖土倦了之后,他自然会来山河这边,所以我们等着她便是。” 叶笙歌听着这些话,想起了那个当初从妖土而来要挑战她的青槐,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青槐要更比她像自己娘亲。 叶笙歌修道一直随心,虽然没有非要做第一的想法,但一直都是第一,这便和她娘亲不同,所以她们有些像,但没有那么像。 叶笙歌站在街旁,看着人来人往,觉得有些舒适。 叶圣轻声说道:“朝歌城,我年轻的时候便来过好几次,每一次都能吃到好些不错的吃食,可惜现在我们吃不到,你若是也想吃,等听完这个故事,我带你去。” 叶笙歌问道:“您高坐在云端,身份如此尊贵,还要吃人间之食?” 叶圣有些讶异的说道:“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就是要自在,想做何事便做何事,若是还要被束缚,辛苦修道为何?” 叶笙歌淡然道:“我如今也是这般。” 叶圣摇摇头,“你的自在,并不是真的自在。” 叶圣问道:“若是无我,你还愿意待在沉斜山,却无人愿你在那里继续待着,你又有什么办法?” 叶笙歌平静道:“若是无您,自然也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若是没有叶圣,那便没有观主领着叶笙歌走上沉斜山,也就没有了现在的局面,是叶圣当年种下的因,现如今来看果。 说不上对错,但有因果。 叶圣并不反对叶笙歌所说的这些话,他继续说道:“因果一事,最难琢磨,你今日所做一事,或许在千百年之后,便是种下了一个天大的因,任你修为再高,道法多强,也无法推演完全,所以说起因果,这都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但修道到了最后,要做的自然是无惧当初种下的因,就好像当日我种下了因,如今有人要赶你下山,要你性命,我能对他说不行,我要他性命,这便是修行的意义。” 叶笙歌反问道:“那朝青秋呢?” 朝青秋是这六千年来的第一人,论起来境界已经是无人可比了,但到了最后这位剑仙都不曾真正的自在过。 叶圣平静道:“心中有了牵挂,自然就不再自在了。” 叶笙歌知道是这个道理,还想说些别的,叶圣忽然就笑了。 顺着叶圣的视线望过去,那边街道上走来了一个年轻道士,那道士生了一张不错的脸,一身道袍在身,说得上丰神如玉。 叶笙歌没来由的想起一句诗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但她很快便转头看向叶圣。 叶圣微笑道:“怎么了,你不许我年轻的时候长得好看一些。” 叶笙歌没有说话。 那个年轻道人便是年轻时候的叶圣。 叶圣看着那个走在街道上的年轻人,忽然感叹道:“真的好看啊。” —— 笙歌三十年里,胜过了平南三次,便已经觉着妖土再没有任何一个妖族年轻人能够胜过她了,于是这位鸾鸟一族的年轻天才便离开了妖土,来了山河这边,游历数年,第一次与叶圣相遇便是在朝歌城。 叶笙歌和叶圣站在某处山丘上,看着那场大战落下帷幕,叶笙歌有些见怪不怪的说道:“原来你真的能够胜得过娘亲。” 叶圣自然要胜过笙歌,若不是这样,他如何能够打动那女子芳心,只是胜过笙歌之后,就算是叶圣最开始也没能真正夺得她的芳心,那是个好胜心无比之强的女子,所以她和叶圣约战,在五十年之后再战。 叶笙歌问道:“五十年之后,你是什么境界?” 叶圣淡然道:“我和你娘亲那个时候都已经登楼了。” 说完这句话,叶圣有些惆怅的说道:“那当然比不过你,你不过三十岁便已经春秋,百年之内一定便能登楼,我登楼的时候,都已经一百多岁,快要两百岁了。” 叶笙歌笑了笑,有些开心。 和叶圣的纠缠,比和平南的纠缠更有意思,大概是因为和平数次大战,笙歌都以胜利结束,而遇上叶圣,却都是以失败落幕。 所以这两个人的感情,便越来越深。 叶圣走在一场大雨中,磅礴大雨落在两人身上,没有任何影响,叶笙歌看着远处的灯火,问道:“你注定要入云,娘亲注定要成为大妖,为何还能走在一起?” 叶圣也在看着远处的灯火,轻声笑道:“自然很难,所以在表露心迹之前,我想先做些别的事情。” 叶圣说的别的事情,自然不会是小事。 叶圣在去找笙歌之前,没有做别的事情,只是花了三百多年,入云之后,一心修行,便成了道门修为最高的那个人。 叶圣微笑道:“我早说过了,要是想做些事情,自然得足够强。” 说起来,叶圣在朝青秋出现之前,真的是这个世间一等一的天才人物,甚至说得上最天才也不为过。 “我成了道门最强,要做些什么,便做些什么,不过这终究不是小事,所以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叶圣看着叶笙歌感叹道:“事实上,最开始没有人知道的。” 叶笙歌沿着道路往前,很快便到了灯火之前,看着那一对男女处于木楼之中,叶笙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叶圣站在她身旁,感慨道:“你娘亲果真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只是脾气不太好。” 叶笙歌转头瞪了叶圣一眼。 叶圣下意识缩了缩头。 这个时候,天地之间忽然闪现出一道绝世刀光。 看着便是气势磅礴。 更是妖气冲天。 叶笙歌手指向远处的刀光,问道:“所以平南妖君就这么被你镇压到了碗中?” 叶圣无奈道:“我本来不想这般大费周章,只是他对我不依不饶,被我打跑了好几次,最后还要和我不死不休。” 叶笙歌一针见血说道:“他喜欢娘亲,你定然是做了些什么事情,不然他不会这样。” 叶圣看着叶笙歌,忽然眼里便充满了悲伤,他看着灯火之处,沉默了很久,这才说道:“是我害了她。” 叶笙歌也想到了什么,低声说道:“或许是我。” 叶圣摇头苦笑道:“天底下不会怨自己孩子的娘亲,即便你娘亲那般与众不同,也不会怨你半分。” 叶笙歌说道:“若事实如此呢?” Ps:这一章七千字,今天还有,等着吧。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七章 娘亲 这个世间的事情真的很难说清楚,尤其是关于情字上面的。 叶圣和笙歌两情相悦,虽然是有些阻碍,但很快便都被解决,这两位站在修行顶端的修士,终于还是走到了一切,其实人妖不能相恋的说法,大概也是从这六千年来才开始流传的,早在当年,其实这种事情虽然不多,但绝对不是没有。 当然,这种事情在当年,大多发生在剑士身上。 叶圣最开始没有想过要有子嗣的事情,入云之后,圣人们大多潜心修行,不问世事,只求大道长生,叶圣虽说年纪尚轻,但也一心向道,也没有生出过这种想法,况且鸾鸟一族,本来族内人数便极少,就连本族繁衍,都不见得能有几个,笙歌又爱上了人族,这跨种族相爱,更难留下子嗣,两个人都明白,而且笙歌也不是那种普通的女子,所以她也没有想过。 可没有想过的两人,也没有想到,某一日,笙歌真的怀上了孩子。 这件事传出去定然是天大的事情,笙歌是鸾鸟一族最后的容光,本来在世间也找不到另外的鸾鸟,她若是想要留下后代,便须得找其他种族结合,妖土那些大妖也很乐意和这位女妖君结合,但这并不一定能成,血脉越强,留下子嗣的机会便越少,就像是北海的鲲鹏一族,那些成年便可达到登楼,化鹏之时就成了沧海的种族,天赋血脉可排进妖族前三,但一样是族内子弟极少,若是血脉强大,还这么容易繁衍,只怕是整个人间都要乱套了。 叶圣走在山林之中,看着那些高大的树木说道:“当年妖族最后一位妖帝武帝,娶凤凰为妻,就是看中了血脉之力,那位武帝功参造化,只有剑仙柳巷可以匹敌,娶了那只凤凰,他们诞下子嗣,便是这史上第一资质,后来虽然听说此事成了,经历了不少,那妖后也怀上了孩子,但是却没有能生下来,大战便爆发了。” 叶圣转过头看着叶笙歌,“你娘亲是鸾鸟,鸾鸟一族不比凤凰一族差多少,血脉也极其强大,要想诞下子嗣,也很难,更何况是和我。” 叶笙歌微微闭眼,睫毛微颤。 叶圣温声道:“别怪我,当初怀上你的时候,我便让你娘亲不要生下你,因为此事实在是太过凶险。” 叶笙歌平静说道:“但是娘亲拒绝了。” 叶圣点点头,一挥手,他们便来到了一处险峰之上。 云海在崖下,险峰在云下。 西边有着非常好看的云霞。 笙歌站在崖边看着云霞,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显然是有了身孕。 修士们不喜欢血脉延续,但妖族却恰恰相反。 仍旧是面容年轻的叶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看着笙歌,轻声说道:“那灵胎血脉太强,现如今便开始蚕食你的修为,即便你能生下来,只怕沧海境界也要跌落,若是一个不好,甚至还有性命之忧,听我一言,别生下来。” 笙歌没有转头,只是说道:“掉下沧海,我自然能够重修回来,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至于真的要死,那也是命数,怪不得谁,我死了,有他,那我便还活着。” 叶圣走过几步,缓慢靠近笙歌, 怜惜道:“他不是你啊。” 笙歌笑了笑,笑容依旧清冷。 叶圣轻声道:“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你的儿子不行,你的女儿也不行,因为都不是你。” 笙歌转过头来,脸上还是没有什么情绪,她看着叶圣,犹豫了片刻,然后问道:“当年武DìDū愿意培养出一位绝世天才,为何你不愿意?” 叶圣笑了笑,没有搭话。 他知道说什么都不对,那就不说了。 笙歌也知道不会有答案,她只是看着那些云霞,平静道:“我不会丢下他的。” 叶圣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叶圣和叶笙歌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副场景,叶笙歌忽然从远处走了过去,自顾自走到了笙歌身旁,走到了那个当年风姿无双的女子身侧。 叶笙歌认真的看着她的侧脸。 叶圣揉了揉脸颊。 当年他让梁亦把叶笙歌带到沉斜山好好教导,而这么些年连半分想去看叶笙歌的心思都没有生出,难不成是因为怨恨叶笙歌吗? 那自然不是。 只是他叶修静不敢和自己的这个女儿离得太近,也是怕想起旧人了。 触景都要伤情,见到这么一个大活人,便更是如此了。 此后数日,叶笙歌便一直在这险峰上看着笙歌。 看着自己的母亲。 直到后面某日清晨,有彩霞生于东边,无数光亮照在这险峰上。 叶笙歌看着那绝美的清晨,忽然却见云海翻腾,有无数的气机在其中翻滚,若不是叶圣早已经施展了神通,让此处隔绝天地,只怕也要引来外人窥探。 彩霞满天,叶圣的脸色却不太好。 两位叶圣,一位是担忧,另外一位却是悲伤。 叶笙歌在崖边站起身来,平静的走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笙歌已经脸色苍白不已,她整个人的修为正在不断流逝,整个人的生机也是如此。 而她身旁的那个孩子,是在吸收天地精气,吸收属于她母亲的修为。 鸾鸟一族血脉足够强大,虽说不能保证能走到沧海境界,但一般的鸾鸟至少也是春秋修士,如此血脉,注定了他们的人数不会太多。 可是这一次,这个孩子的血脉却远超一般的鸾鸟。 她的娘亲是一位鸾鸟一族的大妖,她的父亲则是一位人族圣人,两方血脉相加,造就了她举世无双的血脉,但这血脉也实在是太过强大,生下来的时候,竟然也要搭上一位大妖的性命。 这还是一位在妖土大妖中,几乎类似于如今的青天君一般的人物。 叶笙歌看了一眼那个孩子,但没有仔细去看,只是认真的看着笙歌,片刻之后,知道自己娘亲注定听不见,可她还是问道:“娘亲,为什么要这样呢?” 这一声娘亲穿过数十年,不知道为何,到底还是落到了笙歌耳畔。 笙歌笑了起来,这是很难看见的光景,整个世间,只怕没有几个人能够看到笙歌笑得如此开怀了。 她说道:“你是我的孩子,既然来了这个人间, 我怎么能丢下你不要你呢?” 叶笙歌的眼眶湿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轻声道:“可娘亲不还是丢下我了吗?” 笙歌微笑道:“你体内流着我的血,怎么会是我丢下你了呢,娘亲会看着你的,看着你登临绝顶,成为真正的世间第一。” 叶笙歌泪流满面,早已经克制不住自己。 她低下头,喊了一声娘亲,然后伸手想要抱抱她,但自己却没有抓住半分娘亲。 笙歌生机流逝得十分之快,她好像是看得见叶笙歌,她喃喃自语说道:“你已经是整个世间血脉最强了,走进沧海都不是什么问题,但若是有朝一日爱上了某个男子,便就难说了,不过爱便爱了,自己只要过得好,那便没有什么问题,所谓大道独行,不过是人生的一种选择而已,你完全不必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去。” 叶笙歌泪流满面。 两位叶圣从门外走进来,一前一后。 叶圣想了想,站到了那个回忆里的叶圣位置,两个叶圣重合在了一起。 叶圣看着笙歌,同时怜惜开口说道:“我说了,我想要和你待在一起,你的儿子不行,你的女儿也不行,都不是你,可是为什么你要离着我而去呢?” 笙歌没有说话,悲伤的气息在这里蔓延,不停蔓延。 她问道:“我走之后,你要怎么对她?” 叶圣说道:“护她安宁。” 笙歌问道:“若是有人因为她的身份要杀她,你怎么做?” 叶圣平静道:“那便先杀我。” 笙歌说道:“她会是我的骄傲,她有一天也会替我打败你的。” 叶圣没有说话,在这种事情上,他觉得没有什么好争的。 叶圣只是点点头,眼里都是悲伤的情绪。 笙歌继续问道:“那她叫做什么名字呢?” 叶圣想了片刻,然后很快说道:“就叫笙歌,叶笙歌。” 叶笙歌。 就叫叶笙歌。 笙歌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到了现在她已经很是满意了。 然后她转过头,慈爱的看着那个孩子。 这个世间痛苦的事情有很多种,但想来其中最为痛苦的一种,还是现如今这般,她看着自己的孩子,却不能陪伴了吧? 笙歌缓缓闭眼,她这一生,除去叶圣之外,别的人没有赢过她,倒也不是真正的无人可胜她,到底是那些修行数百年上千年的老大妖不愿出手而已。 不是什么别的原因。 但同辈之中,她笙歌,还真的不曾败给某人过。 她这一生足够精彩了。 她的生机开始急速流逝。 整个人快要烟消云散。 叶笙歌缓缓蹲下,看着她,泪流满面,轻声喊道:“娘亲。” 女子已经几乎没了知觉,也不可能听到这一声,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还是应道:“哎。” ps:我写余楚的时候,写白难的时候写过临别,觉得那写的其实更好,一转眼,已经三年了,嘿嘿,这一章三千字,今天还有。 正文 第五百九十八章 很好看 叶圣看着笙歌烟消云散,叹了口气。 然后天地之间便下起了血雨,只是这处险峰被叶圣以神通遮蔽,血雨落不到这里,倒是顺着两边流了下去,要是有人站在险峰上去看,就好像是看到了一副天地之间最为怪异的景色一般。 但不久之后,很快便有一道绝世刀光带着天地之威劈开了这里。 平南提着刀,一身杀气十足,感受着熟悉的气机消散,平南一头长发随风而动,他看着叶圣,怒道:“叶修静,你没有照顾好她,你想死?” 叶圣平静不语,他站在崖上,看着这位气势汹汹的妖君,没有说话,在过往的那些年里,平南是和笙歌最纠缠不清的人,但叶圣没有在意,可现如今笙歌走了,他却来兴师问罪,叶圣自然不会再不理会。 他叶圣是谁,是道门圣人,是整个世间最强的男人之一。 面对平南,他本不该怎么畏惧。 沉默之后,叶圣便从怀里拿出了镇妖碗,一身磅礴的气机开始涌现。 这场大战。 没有外人知晓。 但最终的结果是平南被擒,这位妖君被关在镇妖碗里许多年,直到最后朝青秋在云端出剑,才将他放了出去。 …… …… 叶圣微微招手,他和叶笙歌重新回到云海上。 叶圣负手而立,整个人都有些疲倦,他虽然现如今是道门圣人,一身道法深不可测,但毕竟是人,如此施法,就相当是带着叶笙歌穿过岁月长河,所以怎么看,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他伸手揉了揉脸颊,看着远处,轻声说道:“故事讲完了。” 这个故事不长,可以说是叶圣在过往的日子里,最难以忘怀的事情,甚至还没有之一。 叶笙歌回过神来,抹了一把脸,但脸上没有半点泪痕,她这才想起那些都是叶圣的回忆,并不是真实的场景,她从云海里回到崖上,久久没有说话,很久之后才开口说道:“娘亲什么都没有留下。” “你娘亲的脾气你是看见了,便是对我都不曾有过太多笑意,岂是那种牵扯不清的女子,死便死了,自然什么都懒得留下,不过她已经把最好的都留给你了,你便是她留给你的东西。” 叶圣负手而立,一身金光渐渐敛去。 叶笙歌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你娘亲死去之后,我镇压了平南,却不能带你入云,因此只能交由梁亦,梁亦把你带上沉斜山,依着我的本意便是你要是不愿意修道,便什么都可以不做,这事情没有人能逼你,可谁想得到,你不仅有我和你娘亲的血脉,还是道种,这份资质,说是万古第一,也不假了。你似乎天生便是修道的胚子,你看看,现如今三十来岁便是春秋境界了。谁能比得上?” 叶笙歌笑了笑,还是极为清冷。 叶圣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你说这些故事,倒不是想要表达什么,你只要知道当年的事情便好,至于怎么想,怎么做,我不管你,但梁亦既然说了你的道心无碍,那我也不用多担心,之前不让梁亦告诉你身世,除去我不敢之外,还有一份原因,那就是怕你知道你自己的那个爹,是道门教主,是整个道门说一不二的存 在,怕你因此懈怠,要知道,有这份天资让你能够比其他人更容易走到高出,但也有可能因为这份资质,让你比其他人,更容易躺在天资上安逸,当然,这都是我的想法,或许在你看来没有什么道理,不过我已经这么做了,没办法了。” 叶笙歌嗯了一声。 叶圣抬头看了一眼天幕,平静说道:“故事说完了,我便入云去了,人间一切如常,我也不能在人间多待些什么,不过梁亦不愿此时入云,那我便让宁玄机也跟着我离开,梁亦之后再有入云心思的时候,我和宁玄机会护着他的,即便是处于最坏的境地,只要我活着,我便会出手的。” 叶圣所说的最坏境地,自然是道门六位圣人重新凑齐,而那个时候梁亦偏偏又想入云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还是会站在梁亦身旁,帮着梁亦入云的。 因为只有梁亦入云之后,今后叶笙歌再入云,才有更多帮手。 叶笙歌点点头。 叶圣继续说道:“其实你的那位师父,这些年待你,并没有半点因为你的身份而对你宠溺,梁亦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要是不是真心喜欢你,绝对不会在当初接过在我手里的你,你这个师父,很不错。” 这个世间能够得到叶圣赞誉的人,绝对是少之又少,但梁亦得到,好像又是理所当然,没有半点问题。 说完了这些,叶圣看着叶笙歌,平静问道:“还要我做些什么呢?” 叶笙歌扭过头,摇头道:“不必了。” 叶圣也算是是个洒脱的人,听到说不必了,那便真的什么都不做了,他往前走了几步,很快便消失在云海里,只是一瞬间,便到了登天楼上。 他看了宁玄机一眼,宁玄机随即苦笑道:“我怎么知道她就是你的女儿。” 叶圣平淡道:“当年往事,也说不上什么了。” 宁玄机看着外面被映红的天际,:“所以现在让我也走了?” 叶圣点头道:“梁亦入云之时,我会出手,他如今不愿,不急在一时。” 宁圣沉默片刻,这才说道:“既然你都已经这般开口了,那我暂时便不顾了就是。” 说完这句话,宁圣从登天楼而出,走入被映照变得血红的天空里,带着无数金光。 这异像很快便被山上弟子们看到,看到那圣人背影渐渐远去,所有弟子都第一时间下跪,看着天幕,高声道:“恭送宁圣!” 道门弟子们,对于这些圣人,尊重之意,无需多说。 宁圣离去,跟着被映照变成血红色的天空也渐渐恢复正常。 叶圣却是落到了寒狱里。 这里终年寒冷,一般的登楼修士都没有办法抵御,在这里待得时间越久,一身修为便会流逝得越多,就像是太一真人,这么多年了,早已经不复巅峰了。 他被重新下狱之后,并没有被关在原来那地方,那地方的通道已经被观主遣人毁去了,这太一真人则是被关在了一处寒潭里。 叶圣站在寒潭前,看了一眼那位太一真人,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大袖招摇。 一道道金光从袖里迸发出来。 如同千万条丝带i,直接将太一真 人缠绕,很快太一真人便化作了飞灰,再不存这世间。 叶圣的品行说得上圣人两字,但并不是说他便没有任何脾气的。 太一真人对叶笙歌起了心思,所以死得一点都不冤。 若不是他,叶圣之后和叶笙歌相逢,也该是别的什么美好的画面。 所以他必须死。 叶圣斩了太一真人之后,来到了太雾真人面前。 太雾真人抬头看着这位道门教主,苦笑道:“叶圣年轻时候有风流韵事,我们这些人间修士好像真的没有资格去过问,不过叶圣还是不讲道理。“ 叶圣淡然道:“这个世间的道理,都是强者说了算,我手里的就是道理,你又能说些什么呢?” 太雾真人无奈道:“怪不得都说这个世道不好。” 叶圣摇头道:“不是世道不好,只是你们想得太多了,想要做沉斜山的观主,那便自己去好好努力,想着些别的事情,做出来也没有任何道理。” “你自己先不讲道理,便别怪我不讲道理。” 太雾认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道:“叶圣,人之将死,还望叶圣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叶圣没有说话,但这也就是默认了要听这个问题。 太雾真人问道:“叶笙歌既然是叶圣和鸾鸟的后代,血脉世间第一,入沧海是否便轻而易举?” 叶圣坦然道:“笙歌这血脉,只要勤勉修行,要入沧海,不是难事。” 太雾真人怅然一笑,“既然如此,真是不公啊。” 叶圣不再说话。 这个世间不公的事情太多了,要是真要计较,只怕是怎么都说不清楚,怎么都说不明白。 叶圣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按在太雾真人的头上。 片刻后,叶圣走出寒狱,太雾真人便已经烟消云散。 观主站在后山等着叶圣。 这两人终于再次相见。 梁亦是这些年的云下第一人,叶圣是道门中的云端第一人。 梁亦虽然还在登楼境,但是站在梁亦身旁,仍旧是没有怎么落入下风。 叶圣看着那些云雾,平静说道:“我能理解你,云端的风景,真没有人间好看。” 观主笑了笑,平静说道:“我只是担心笙歌的道心受损,别的我都不担心,若不是如此,也不必遮遮掩掩的。” 叶圣笑了笑,只是问道:“何时入云?” 观主摇摇头,“看够了就走。” 叶圣也笑了笑,再不多言,走入云雾之中,金光散开,很快便让整个沉斜山都看得清清楚楚,没有半个人觉得意外的。 山中又响起许多声音。 无数人跪地高呼恭送叶圣。 观主笑了笑,去了溪边。 溪边的木楼里,叶笙歌趴在桌上开始写回信,墨香四溢,观主在远处看着叶笙歌那个样子,笑了笑。 这孩子,没啥大事。 写完信了,有一只千纸鹤从窗口飞出。 她站起身来,身后有五彩斑斓的尾巴。 很好看。 ps:这一章三千字,今天还有。 正文 第五百九十九章 寻仙,寻剑 有一只千纸鹤飞过万里,从某种山来到了某座城。 来到了某个人的窗前。 某个人伸手,接住这只千纸鹤。 千纸鹤停留在掌心,李扶摇很快便读到了上面的内容,这和他问的事情,风马牛不相及,他问如何才能不怕死,她回,我其实是鸾鸟。 李扶摇有些失神,信上讲的是这些日子沉斜山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被叶笙歌说得清清楚楚,这位道种没有半点隐瞒的。 把那些事情全部都给李扶摇讲了一遍,李扶摇或许是除开沉斜山的弟子们,第一个知道这些事情的人。李扶摇收好千纸鹤,揉了揉脸颊,这都是些什么事情,之前他想要炼化那柄仙剑,不愿意再做什么钝刀子割肉的举动,而是要用最简单的方法。 草原上的牧民们要训烈马,自然是要爬到它背上去,让它知道谁才是更强的那个人,只有强者才能镇压弱者,李扶摇也想这样做,但面对那柄仙剑,其实这样的举动很是危险,那柄仙剑虽然曾经被人斩断过,但毕竟还是一柄仙剑,其中蕴含着的剑气,也足以让一个春秋修士胆寒,李扶摇身在朝暮,境界严格来看,不算高,要想这样硬碰硬,只有一点优势。 那就是李扶摇需要用那些伪本命剑一起,将那柄仙剑镇压,之后才能说炼化的事情,若不是这样,那便只能让那仙剑自己认主了。 可这仙剑当年辛剑仙的手中之剑,又去过天外,不知道有多傲气,想要它认主,恐怕只有当世的那两位剑仙才有资格,至于旁人,那就真的是没有任何可能了。 李扶摇站起身来,看着这一来二去已经几乎快要开春的日子,有些感叹,一年四季就在缓慢而坚定的轮回着。 李扶摇走出那间屋子,往皇宫走去。 李父和李母就停在院子外,看着自己儿子渐渐消失的背影,没有人说话。 …… …… 楚王早已经在皇宫等了好些日子,当初李扶摇离开皇宫的时候,他便帮他看着那柄剑,却没有想过这一看便是看了这么久。 已经沧海了的楚王殿下看着李扶摇,笑问道:“想到办法了?” 那位延陵皇帝饶有兴致,今日也出现在这方小院里。 李扶摇背着剑匣,腰间悬着青丝,把剑匣解下之后,取出里面的剑,把剑十九,草渐青,还有明月取出来,这是他现在已经有的三柄伪本命剑,再加上青丝,那就是四柄剑。 他看着楚王殿下说道:“我想到了剑山上的一种剑阵,我要将仙剑困在其中,和它比一比。” 寻仙剑既然是柄仙剑,便足以说明他的杀力无穷了,一般修士面对这一剑,很少有能镇压得住的,听着李扶摇这么说,楚王殿下皱了皱眉头,“这样行事很是凶险,一个不慎便要丢命,你也敢?” 李扶摇故作讶异的说道:“怎么说,楚王殿下不搭救我?” 楚王殿下苦笑道:“本王倒是想救你,但那些绝世剑气要是很快便把你的五脏六腑侵扰了,我一样搭救不及。” 李扶摇吐出一口浊气,坚定道:“不算是什么大事。” 楚王殿下哈哈大笑,不再多说。 倒是延陵皇帝难得调侃了一句,“要是你死了,我到哪里去寻这么好的刑部供奉?” 洛阳城现如今的局面稳定了不少,那些印有修士资料的册子已经成了洛阳城的紧俏物事,顺带着那些说书先生在说书的时候便更为自如了,还有些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已经开始提笔写些关于修士的话本小说了。 总得来说,延陵皇帝所做的事情,发展趋势,还是和他所想一样,没有半点问题。 就算是有问题,也不大。 照此数十年下去,恐怕世间的百姓就真的没有那么害怕山上的修士了,虽然还是对其没有什么办法,但总归是不会像这样一般,这是因为未知而恐惧,在宽广的海面上,不知道何处是岸边,所以生出惧意,但是若是有朝一日看到了岸边就在视线所及之处,那么人们会努力,会努力的游到对岸,这是因为知道有可能,所以才有希望。 以前看不到希望,自然也不知道有没有可能。 李扶摇看了一眼楚王殿下,示意自己下定了决心。 楚王殿下一招手,整个小院里便有一股玄妙的气息生出,将其包裹起来,这样一柄仙剑,能影响人间修士,但是面对楚王殿下这样的沧海修士,却是没有半点威胁。 那个装着寻仙剑的木盒飘到了小院中。 延陵皇帝已经退出了小院,楚王殿下也到了门外。 这个院子里,只剩下李扶摇一个人,他微微动念,三柄伪本命剑伴随着一阵剑鸣之声,都出鞘悬停半空,青丝剑好像有些不情不愿,但是也很快便出鞘,有它带领着,这四柄剑很快便把这柄寻仙剑困在之中,剑在鞘中,剑气都能尽敛,可寻仙剑在盒中,仍旧是剑气锋利,它感受到了有剑对其挑衅,很快便散发出剑气来,加上楚王殿下已经收了自己的气机,所以很快,独属于寻仙剑的剑气便蔓延开来。 虽然剑气始终被四柄剑围在当中,但是里面剑气越来越浓,就像是把许多雾挤在了极小的一个空间里,这浓郁得实在是可怕。 李扶摇感受着那些锋芒剑气,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自在。 他的额头上也生出了好些汗珠,但是却没有落到地面上。 他的灵府里已经开始涌出剑气,他有整整三座伪灵府,还有一座真正的灵府,在同境里,没有人的气机能够比他更多,即便是春秋境的修士,只怕也比不上,剑士杀力早就被世间证实是同境无敌,甚至越境挑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这种事情,在剑士身上发生得不少了,就连李扶摇自己,之前在太清境的时候,都杀了好些朝暮境,为何三教修士忌惮,不就是因为这些吗? 若是剑士一脉与普通修士一般无二,想来是没有可能被这么针对的。 加上这么些伪本命剑,伪灵府的李扶摇,早已经超出同境很大一截,即便是同为剑士,李扶摇的杀力也要更强一些,整个年轻一代的剑士里,除去吴山河之外,便真的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让李扶摇忌惮,就算是自己那位师兄,在同境之时,李扶摇也不见得会畏惧。 只是他们师兄弟,没有什么非要生死相搏的事情,而且两人也心有灵犀的不怎么去比剑,恐怕关于他们两人的高低,要在百年之后才能见分晓了。 当然,这要建立在百年之后,这两人都还在世间的前提下,要不然,真的没有那么容易。 李扶摇体内的剑气涌入剑身之上,困住那柄尚在盒里的寻仙剑,但此时能够困住,不见得等之后寻仙剑破盒而出的时候,还能困住。 李扶摇这是在行险招,但是得到的好处也是什么可观的,要是之后能够将这柄寻仙剑变成他的伪本命剑,那么不言而喻,这将是李扶摇的最大的杀招,等到之后再遇上诸如那些穿着法袍的修士的时候,这柄寻仙剑一定能够破开对方的防御。 这种诱惑,对于任何修士来说,可能都抵御不了,李扶摇不是抵御不了,只是既然楚王殿下都送出来了,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灵府里的剑气顺着经脉再次注入到青丝剑身之上,那柄青丝,剑身之上,青气十足,它不再只是困着那柄寻仙剑,而是直直刺去,将那盒子直接刺破。 只听见砰地一声! 有一道刺眼白光闪过。 有一柄长不过二尺的雪白长剑出现在李扶摇眼前。 那剑上满是裂痕,看着便知道当年曾碎裂过,也是,花费了延陵数千年才重新锻造的剑,也不曾恢复如初,这些剑不是全部碎片都被找齐了,二来便是因为当年碎裂此剑的不是一般人,而是数位剑仙,所以即便重铸,也只能成这个样子了,再变不回当初。 但不管有多少裂痕,都改变不了他就是一柄仙剑的事实。 虽然威势要弱些,但仍旧可以说得上是这个世间第二强的那柄剑。 最强的那柄剑叫古道,当然,要他还在人间才行。 若是古道不在人间了,那么这柄寻仙剑,便是第一了。 李扶摇盯着这柄剑,没有半点犹豫,便已经御使青丝攻伐过去,他不会期望自己和那柄剑讲道理便能成,要想这柄剑听他的,只能先打趴它。 寻仙剑感受到青丝带着剑气向它袭来,竟然是不躲不闪,片刻之后竟然迎上青丝。 青丝剑本身的材质便不差,加上这柄剑,又曾有白知寒作为主人,到了之前白鱼镇一战,更是还灌入了好些剑气,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不逊色于寻仙剑的,虽然没有寻仙剑锋利,但不见得会被这柄寻仙剑一撞便出现一个缺口。 因此两剑相交,很快便牵动了许多剑气在四周激荡,无数剑气四散开来,还好有那么三柄剑将大多数剑气都困在剑阵之中,要不然这里剑气散开,便要毁了好些东西。 楚王殿下的那些气机只是将这方小院给护住了,但并不是说便将这小院里的一切都给护住了。 青丝剑是世间最后一位剑胚的剑,也有傲意,当年在剑山崖下,也是不愿意和别的剑在一起,若不是李扶摇,只怕现在都还在那里面蒙尘,傲意一点都不输给寻仙剑。 再说这两位的主人,辛剑仙即便是像柳巷朝青秋那样的人,但不见得白知寒就要差些。 同在登楼,只怕那位辛剑仙还没有可能胜过白知寒。 有些事情说不清楚,其实便不需要多做说明了。 反正现如今,还是得分出高下。 磅礴剑气相交,寻仙剑虽然要短上一些,但是并不落下风,而青丝剑悬停在半空之中,被无数剑气所缠绕,再不能进去半分,两柄剑僵持不下,看起来也还要僵持好久。 李扶摇运剑气于手臂,往前一步踏出,顷刻之间便抓住了那柄青丝,然后他便走入了剑气当中,一剑刺出。 剑在手中,与剑在天地之间,这本来就是两个概念,剑士说是一剑在手,天地皆可去,那便是要剑在手里,这么些年来,到处都流传着剑仙可以御剑千里斩人头的说法,但那是剑仙的手段而已,更多时候,即便是剑仙,也不愿意手上松开那一剑的。 那一剑对于剑仙来说,也极为重要。 尤其是在旗鼓相当的时候,剑仙手中有剑,和手中无剑,那是天壤之别。 李扶摇虽然不是剑仙,但是个剑士。 他虽然学了万尺的御剑法门,但这也不意味着他便可以不用剑了。 不意味着他手中有剑要更强于御剑。 寻仙剑寻着剑气而来,锋芒的剑锋就像是惨白的月光,让人看一眼便要生出惧意。 这样的剑,当得起仙剑之名。 剑身上的那些斑驳裂痕,更让寻仙剑看着多了些魅力。 寻仙剑和青丝剑一掠而过,瞬间便掠向李扶摇,其余三柄剑互成犄角之势,结成了一张大网,将寻仙剑困入其中,并未让这柄剑掠出,但肉眼可见,这寻仙剑被无数密集的剑气织就的大网给笼罩其中。 可即便如此,李扶摇都被这锋芒剑气给脸颊上掠出一条血槽,上面还有许多细密剑气依附在上面,还好是李扶摇,片刻之后被他硬生生逼出去之后,还是火辣辣的疼痛。 这剑气太过锋芒。 李扶摇的几柄剑其实都有剑气,可是在现在比起来,就好似小巫见大巫,根本都没有可比性。 李扶摇握住青丝,就在那结出的阵外提剑相杀,打定主意不再踏入其中一步。 青丝剑时不时和寻仙剑相撞,寻仙剑每一次都不落下风,但是长此以往,这柄仙剑本身的剑气便会流逝,到了最后,只怕还是李扶摇要胜。 当然,这就是要拼谁的剑气更多了。 李扶摇是年轻一代中的怪胎,不仅剑多,而且体内的剑气也多。 这柄仙剑就是仙剑,更为厉害,都没有什么好说的。 反正就这样搏命好了。 楚王殿下站在小院门口,看着这幅场景,叹了口气。 …… …… 那座小院被楚王殿下亲自将其用气机掩盖,但是剑气却不是全部都被掩盖了,尤其是对于剑仙来说,那仙剑上的剑气,他们怎么能够不知道。 叶长亭走过长街,感受到那些剑气,然后仰头看了看,最后走入了别处的一方小院里。 那个孩子已经长高了不少,谁也想不到,才不过一岁不到的孩子,就能有这么高了。 他正站在屋檐下看着远处,看见叶长亭走了进来,脸色便变了变。 叶长亭随意坐在了某把椅子上,平淡问道:“皇宫里有这么浓郁的剑气,是怎么回事?” 叶长亭虽然境界不低,但是来到这人间的时间还不长,有很多事情都还不知道,所以他选择来问问朝青秋。 朝青秋瞥了他一眼,问道:“谁还在皇宫里。” 叶长亭说道:“除去那个小子,还能有谁?” 朝青秋想了想,很快便想起很多秘事,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他一直都是这个世间唯一的剑仙,因此有些事情,只有他知道,比如他知道皇宫里有一柄重铸的仙剑,这种事情,就真的是秘密,没有旁人知道,不过他知道是一回事,理会又是另外一回事。 有仙剑又如何,他朝青秋向来不在意。 “皇宫里有柄仙剑,看起来似乎就是那位楚王送给了李扶摇,李扶摇正在炼化。” 叶长亭蹙眉,“仙剑?” 朝青秋说道:“在好些年前,大概就是比六千年前还要久远的年代里,有位叫做辛剑仙的,功参造化,剑道修为无人能比,所以顺理成章,有一天他就成了可以飞升的人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飞升之后却把那柄剑留了下来,之后那柄剑就掀起了腥风血雨,被数位剑仙联手毁掉了,后来就被延陵的皇帝得到了碎片,又花了数千年,重铸了此剑,应当算是这世间第二锋利的剑了。” 叶长亭自动忽略了前面说的一切,只是听着了第二锋利这句话。 朝青秋指了指身后挂在墙壁的那柄古道,淡然道:“那柄剑自然不如我这柄。” 叶长亭揉了揉脸颊。 飞升和破开天幕,似乎不是一回事。 叶长亭感叹道:“你在天外看到了什么,竟然像你这样的人,都不愿意离去了。” 说出这句话之后,叶长亭顺便补充了一句,“不是问你。” 之前他有好几次问这个问题,得到的答案,都是当然看到了仙人,但叶长亭不愿意相信就这么简单,但受不了朝青秋看他的眼神,所以他不想再问。 他瞥了一眼朝青秋,然后说道:“想不想知道我在天外看见过什么?” 朝青秋转过头,盯着叶长亭。 没有说话,但总是透着一股想的意味的。 ps:这一章五千字 正文 第五百九十九章 寻仙,寻剑 有一只千纸鹤飞过万里,从某种山来到了某座城。 来到了某个人的窗前。 某个人伸手,接住这只千纸鹤。 千纸鹤停留在掌心,李扶摇很快便读到了上面的内容,这和他问的事情,风马牛不相及,他问如何才能不怕死,她回,我其实是鸾鸟。 李扶摇有些失神,信上讲的是这些日子沉斜山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被叶笙歌说得清清楚楚,这位道种没有半点隐瞒的。 把那些事情全部都给李扶摇讲了一遍,李扶摇或许是除开沉斜山的弟子们,第一个知道这些事情的人。李扶摇收好千纸鹤,揉了揉脸颊,这都是些什么事情,之前他想要炼化那柄仙剑,不愿意再做什么钝刀子割肉的举动,而是要用最简单的方法。 草原上的牧民们要训烈马,自然是要爬到它背上去,让它知道谁才是更强的那个人,只有强者才能镇压弱者,李扶摇也想这样做,但面对那柄仙剑,其实这样的举动很是危险,那柄仙剑虽然曾经被人斩断过,但毕竟还是一柄仙剑,其中蕴含着的剑气,也足以让一个春秋修士胆寒,李扶摇身在朝暮,境界严格来看,不算高,要想这样硬碰硬,只有一点优势。 那就是李扶摇需要用那些伪本命剑一起,将那柄仙剑镇压,之后才能说炼化的事情,若不是这样,那便只能让那仙剑自己认主了。 可这仙剑当年辛剑仙的手中之剑,又去过天外,不知道有多傲气,想要它认主,恐怕只有当世的那两位剑仙才有资格,至于旁人,那就真的是没有任何可能了。 李扶摇站起身来,看着这一来二去已经几乎快要开春的日子,有些感叹,一年四季就在缓慢而坚定的轮回着。 李扶摇走出那间屋子,往皇宫走去。 李父和李母就停在院子外,看着自己儿子渐渐消失的背影,没有人说话。 …… …… 楚王早已经在皇宫等了好些日子,当初李扶摇离开皇宫的时候,他便帮他看着那柄剑,却没有想过这一看便是看了这么久。 已经沧海了的楚王殿下看着李扶摇,笑问道:“想到办法了?” 那位延陵皇帝饶有兴致,今日也出现在这方小院里。 李扶摇背着剑匣,腰间悬着青丝,把剑匣解下之后,取出里面的剑,把剑十九,草渐青,还有明月取出来,这是他现在已经有的三柄伪本命剑,再加上青丝,那就是四柄剑。 他看着楚王殿下说道:“我想到了剑山上的一种剑阵,我要将仙剑困在其中,和它比一比。” 寻仙剑既然是柄仙剑,便足以说明他的杀力无穷了,一般修士面对这一剑,很少有能镇压得住的,听着李扶摇这么说,楚王殿下皱了皱眉头,“这样行事很是凶险,一个不慎便要丢命,你也敢?” 李扶摇故作讶异的说道:“怎么说,楚王殿下不搭救我?” 楚王殿下苦笑道:“本王倒是想救你,但那些绝世剑气要是很快便把你的五脏六腑侵扰了,我一样搭救不及。” 李扶摇吐出一口浊气,坚定道:“不算是什么大事。” 楚王殿下哈哈大笑,不再多说。 倒是延陵皇帝难得调侃了一句,“要是你死了,我到哪里去寻这么好的刑部供奉?” 洛阳城现如今的局面稳定了不少,那些印有修士资料的册子已经成了洛阳城的紧俏物事,顺带着那些说书先生在说书的时候便更为自如了,还有些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已经开始提笔写些关于修士的话本小说了。 总得来说,延陵皇帝所做的事情,发展趋势,还是和他所想一样,没有半点问题。 就算是有问题,也不大。 照此数十年下去,恐怕世间的百姓就真的没有那么害怕山上的修士了,虽然还是对其没有什么办法,但总归是不会像这样一般,这是因为未知而恐惧,在宽广的海面上,不知道何处是岸边,所以生出惧意,但是若是有朝一日看到了岸边就在视线所及之处,那么人们会努力,会努力的游到对岸,这是因为知道有可能,所以才有希望。 以前看不到希望,自然也不知道有没有可能。 李扶摇看了一眼楚王殿下,示意自己下定了决心。 楚王殿下一招手,整个小院里便有一股玄妙的气息生出,将其包裹起来,这样一柄仙剑,能影响人间修士,但是面对楚王殿下这样的沧海修士,却是没有半点威胁。 那个装着寻仙剑的木盒飘到了小院中。 延陵皇帝已经退出了小院,楚王殿下也到了门外。 这个院子里,只剩下李扶摇一个人,他微微动念,三柄伪本命剑伴随着一阵剑鸣之声,都出鞘悬停半空,青丝剑好像有些不情不愿,但是也很快便出鞘,有它带领着,这四柄剑很快便把这柄寻仙剑困在之中,剑在鞘中,剑气都能尽敛,可寻仙剑在盒中,仍旧是剑气锋利,它感受到了有剑对其挑衅,很快便散发出剑气来,加上楚王殿下 已经收了自己的气机,所以很快,独属于寻仙剑的剑气便蔓延开来。 虽然剑气始终被四柄剑围在当中,但是里面剑气越来越浓,就像是把许多雾挤在了极小的一个空间里,这浓郁得实在是可怕。 李扶摇感受着那些锋芒剑气,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自在。 他的额头上也生出了好些汗珠,但是却没有落到地面上。 他的灵府里已经开始涌出剑气,他有整整三座伪灵府,还有一座真正的灵府,在同境里,没有人的气机能够比他更多,即便是春秋境的修士,只怕也比不上,剑士杀力早就被世间证实是同境无敌,甚至越境挑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这种事情,在剑士身上发生得不少了,就连李扶摇自己,之前在太清境的时候,都杀了好些朝暮境,为何三教修士忌惮,不就是因为这些吗? 若是剑士一脉与普通修士一般无二,想来是没有可能被这么针对的。 加上这么些伪本命剑,伪灵府的李扶摇,早已经超出同境很大一截,即便是同为剑士,李扶摇的杀力也要更强一些,整个年轻一代的剑士里,除去吴山河之外,便真的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让李扶摇忌惮,就算是自己那位师兄,在同境之时,李扶摇也不见得会畏惧。 只是他们师兄弟,没有什么非要生死相搏的事情,而且两人也心有灵犀的不怎么去比剑,恐怕关于他们两人的高低,要在百年之后才能见分晓了。 当然,这要建立在百年之后,这两人都还在世间的前提下,要不然,真的没有那么容易。 李扶摇体内的剑气涌入剑身之上,困住那柄尚在盒里的寻仙剑,但此时能够困住,不见得等之后寻仙剑破盒而出的时候,还能困住。 李扶摇这是在行险招,但是得到的好处也是什么可观的,要是之后能够将这柄寻仙剑变成他的伪本命剑,那么不言而喻,这将是李扶摇的最大的杀招,等到之后再遇上诸如那些穿着法袍的修士的时候,这柄寻仙剑一定能够破开对方的防御。 这种诱惑,对于任何修士来说,可能都抵御不了,李扶摇不是抵御不了,只是既然楚王殿下都送出来了,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灵府里的剑气顺着经脉再次注入到青丝剑身之上,那柄青丝,剑身之上,青气十足,它不再只是困着那柄寻仙剑,而是直直刺去,将那盒子直接刺破。 只听见砰地一声! 有一道刺眼白光闪过。 有一柄长不过二尺的雪白长剑出现在李扶摇眼前。 那剑上满是裂痕,看着便知道当年曾碎裂过,也是,花费了延陵数千年才重新锻造的剑,也不曾恢复如初,一来是因为这些剑不是全部碎片都被找齐了,二来便是因为当年碎裂此剑的不是一般人,而是数位剑仙,所以即便重铸,也只能成这个样子了,再变不回当初。 但不管有多少裂痕,都改变不了他就是一柄仙剑的事实。 虽然威势要弱些,但仍旧可以说得上是这个世间第二强的那柄剑。 最强的那柄剑叫古道,当然,要他还在人间才行。 若是古道不在人间了,那么这柄寻仙剑,便是第一了。 李扶摇盯着这柄剑,没有半点犹豫,便已经御使青丝攻伐过去,他不会期望自己和那柄剑讲道理便能成,要想这柄剑听他的,只能先打趴它。 寻仙剑感受到青丝带着剑气向它袭来,竟然是不躲不闪,片刻之后竟然迎上青丝。 青丝剑本身的材质便不差,加上这柄剑,又曾有白知寒作为主人,到了之前白鱼镇一战,更是还灌入了好些剑气,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不逊色于寻仙剑的,虽然没有寻仙剑锋利,但不见得会被这柄寻仙剑一撞便出现一个缺口。 因此两剑相交,很快便牵动了许多剑气在四周激荡,无数剑气四散开来,还好有那么三柄剑将大多数剑气都困在剑阵之中,要不然这里剑气散开,便要毁了好些东西。 楚王殿下的那些气机只是将这方小院给护住了,但并不是说便将这小院里的一切都给护住了。 青丝剑是世间最后一位剑胚的剑,也有傲意,当年在剑山崖下,也是不愿意和别的剑在一起,若不是李扶摇,只怕现在都还在那里面蒙尘,傲意一点都不输给寻仙剑。 再说这两位的主人,辛剑仙即便是像柳巷朝青秋那样的人,但不见得白知寒就要差些。 同在登楼,只怕那位辛剑仙还没有可能胜过白知寒。 有些事情说不清楚,其实便不需要多做说明了。 反正现如今,还是得分出高下。 磅礴剑气相交,寻仙剑虽然要短上一些,但是并不落下风,而青丝剑悬停在半空之中,被无数剑气所缠绕,再不能进去半分,两柄剑僵持不下,看起来也还要僵持好久。 李扶摇运剑气于手臂,往前一步踏出,顷刻之间便抓住了那柄青丝,然后他便走入了剑气当中,一剑刺出。 剑在手 中,与剑在天地之间,这本来就是两个概念,剑士说是一剑在手,天地皆可去,那便是要剑在手里,这么些年来,到处都流传着剑仙可以御剑千里斩人头的说法,但那是剑仙的手段而已,更多时候,即便是剑仙,也不愿意手上松开那一剑的。 那一剑对于剑仙来说,也极为重要。 尤其是在旗鼓相当的时候,剑仙手中有剑,和手中无剑,那是天壤之别。 李扶摇虽然不是剑仙,但是个剑士。 他虽然学了万尺的御剑法门,但这也不意味着他便可以不用剑了。 不意味着他手中有剑要更强于御剑。 寻仙剑寻着剑气而来,锋芒的剑锋就像是惨白的月光,让人看一眼便要生出惧意。 这样的剑,当得起仙剑之名。 剑身上的那些斑驳裂痕,更让寻仙剑看着多了些魅力。 寻仙剑和青丝剑一掠而过,瞬间便掠向李扶摇,其余三柄剑互成犄角之势,结成了一张大网,将寻仙剑困入其中,并未让这柄剑掠出,但肉眼可见,这寻仙剑被无数密集的剑气织就的大网给笼罩其中。 可即便如此,李扶摇都被这锋芒剑气给脸颊上掠出一条血槽,上面还有许多细密剑气依附在上面,还好是李扶摇,片刻之后被他硬生生逼出去之后,还是火辣辣的疼痛。 这剑气太过锋芒。 李扶摇的几柄剑其实都有剑气,可是在现在比起来,就好似小巫见大巫,根本都没有可比性。 李扶摇握住青丝,就在那结出的阵外提剑相杀,打定主意不再踏入其中一步。 青丝剑时不时和寻仙剑相撞,寻仙剑每一次都不落下风,但是长此以往,这柄仙剑本身的剑气便会流逝,到了最后,只怕还是李扶摇要胜。 当然,这就是要拼谁的剑气更多了。 李扶摇是年轻一代中的怪胎,不仅剑多,而且体内的剑气也多。 这柄仙剑就是仙剑,更为厉害,都没有什么好说的。 反正就这样搏命好了。 楚王殿下站在小院门口,看着这幅场景,叹了口气。 …… …… 那座小院被楚王殿下亲自将其用气机掩盖,但是剑气却不是全部都被掩盖了,尤其是对于剑仙来说,那仙剑上的剑气,他们怎么能够不知道。 叶长亭走过长街,感受到那些剑气,然后仰头看了看,最后走入了别处的一方小院里。 那个孩子已经长高了不少,谁也想不到,才不过一岁不到的孩子,就能有这么高了。 他正站在屋檐下看着远处,看见叶长亭走了进来,脸色便变了变。 叶长亭随意坐在了某把椅子上,平淡问道:“皇宫里有这么浓郁的剑气,是怎么回事?” 叶长亭虽然境界不低,但是来到这人间的时间还不长,有很多事情都还不知道,所以他选择来问问朝青秋。 朝青秋瞥了他一眼,问道:“谁还在皇宫里。” 叶长亭说道:“除去那个小子,还能有谁?” 朝青秋想了想,很快便想起很多秘事,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他一直都是这个世间唯一的剑仙,因此有些事情,只有他知道,比如他知道皇宫里有一柄重铸的仙剑,这种事情,就真的是秘密,没有旁人知道,不过他知道是一回事,理会又是另外一回事。 有仙剑又如何,他朝青秋向来不在意。 “皇宫里有柄仙剑,看起来似乎就是那位楚王送给了李扶摇,李扶摇正在炼化。” 叶长亭蹙眉,“仙剑?” 朝青秋说道:“在好些年前,大概就是比六千年前还要久远的年代里,有位叫做辛剑仙的,功参造化,剑道修为无人能比,所以顺理成章,有一天他就成了可以飞升的人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飞升之后却把那柄剑留了下来,之后那柄剑就掀起了腥风血雨,被数位剑仙联手毁掉了,后来就被延陵的皇帝得到了碎片,又花了数千年,重铸了此剑,应当算是这世间第二锋利的剑了。” 叶长亭自动忽略了前面说的一切,只是听着了第二锋利这句话。 朝青秋指了指身后挂在墙壁的那柄古道,淡然道:“那柄剑自然不如我这柄。” 叶长亭揉了揉脸颊。 飞升和破开天幕,似乎不是一回事。 叶长亭感叹道:“你在天外看到了什么,竟然像你这样的人,都不愿意离去了。” 说出这句话之后,叶长亭顺便补充了一句,“不是问你。” 之前他有好几次问这个问题,得到的答案,都是当然看到了仙人,但叶长亭不愿意相信就这么简单,但受不了朝青秋看他的眼神,所以他不想再问。 他瞥了一眼朝青秋,然后说道:“想不想知道我在天外看见过什么?” 朝青秋转过头,盯着叶长亭。 没有说话,但总是透着一股想的意味的。 ps:这一章五千字 正文 第六百章 天上有道门,天外有仙 叶长亭来自天外。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准确来说,在叶长亭对李扶摇说之前,就只有朝青秋一个人知道而已,这位剑仙是因为当年他在白鱼镇出剑,斩开天幕,故而来了人间,但他来自何处,到底那边有什么,叶长亭却是没有对朝青秋说过。 朝青秋看着叶长亭,没有急着说话,早在之前他离开过一次人间开始,便一直对天外的世界很是好奇,只是自己看到的,他不能告诉旁人,但若是说和他有共同之处的,就只能是叶长亭了。 叶长亭看着朝青秋,假装讶异的问道:“你没有想过先告诉我?” 朝青秋虽然是个孩子的样子,但还是很平静的说道:“说了是仙人,你自己不会把这两个字去拆开看看?” 叶长亭蹙着眉头,想要伸手去捏一捏这家伙的脸,但想到这身旁还有个女子,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坐直身子,轻声道:“天上有一道门。” 天上有一道门,天外有仙。 这是两位剑仙对于天上的简短说明,这要是被人听了去,只怕就要花许多年去研究这两句到底是些什么意思。 朝青秋想知道这句话之后的内容,但是等了很久,都不见叶长亭继续说话。 叶长亭看着朝青秋,笑着又重复了一遍,“天上有道门。” 天上有道门,这件事恐怕六百年里,只有李长风和叶长亭知道,而李长风对于那道门没有任何办法,最后还只能是叶长亭才能面对那道门,做了些事情。 至于门内的光景,恐怕只有叶长亭一个人知道。 朝青秋问道:“是道什么门?” 叶长亭反问道:“是个什么仙?” 朝青秋看着他,第一次觉得有些生气,他伸手放在腰间,却是没有摸到那柄剑,叶长亭看着这个现在已经变成小家伙的家伙,隐隐有些笑意,在他们相处的那些时日里,朝青秋一直都表现的没有任何的缺点,这让叶长亭都不禁想过朝青秋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直到现在,第一次看见朝青秋动 怒。 叶长亭觉得有些意思。 他多说了句,“在我所处的那个江湖,那道门就好像是一个盖子,水沸腾了之后,便要溢出来,那个盖子存在的意义,就是不让水溢出来。” 水溢出来,便要掀翻那个盖子,也要改变很多事情。 叶长亭说道:“不溢出来有不溢出来的好,但我想知道剑道有多高。” 朝青秋隐隐明白了什么,他说道:“所以你一剑把那个盖子斩开了?” 叶长亭理所当然的说道:“我在人间,便已经拦着后辈们的路了,我要是不让开,好像也没有什么道理了,那我只好去做些别的,斩开了那道门,我才发现别有洞天。” 朝青秋兴致不低,他看着叶长亭,听着那些言语,想知道之后的事情。 叶长亭忽然闭嘴了。 朝青秋盯着他,没有说话。 叶长亭有些无奈的说道:“你不说两句给我听听?” 朝青秋想了想,然后说道:“天外有仙人,那么相对而言,我们和天外就是两个世界,我们想过去,他们会不会想回来?” 叶长亭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在山河里,不知道已经多少年了,无数修士修行到最后都是要离开人间的,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修士是从天外回来的。 或许这只是一条可以去,而不可以回来的路。 叶长亭看着朝青秋说道:“你看到了些东西,所以你留了下来,是因为离开人间你便不是你了,还是因为别的?” 朝青秋想着在天外所见的那些东西,沉默了片刻,没有给出答案。 离开人间,朝青秋便不是朝青秋了,那天外到底是什么? 由此而看,天外好像是十分凶险才是。 朝青秋忽然说道:“似乎飞升一直都是一个骗局。”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要是旁人说这些话,定然没有人会理会,因为修士辛辛苦苦就是想着要飞升,要长生,这忽然有一天有一个人到了他们面前,说飞升可能是骗局 ,只怕会被人嗤之以鼻。 但是倘若那人是朝青秋呢。 朝青秋是这六千年来的第一人,更为重要的是这位剑仙更是唯一一个看过天外风景的人,所以他说的话,便很有参考性。 至少要好好想想才行。 朝青秋说道:“我还在想,要想知道真相,得去看看,或者是他们下来才行。” 叶长亭轻声道:“或许没有这么坏。” 事情不会太坏,就算是坏,也不可能有那么坏,至少在他们来看,俗世百姓不会受到什么灾难,只有他们这些修士有可能受到灭顶之灾。 但也有可能不是,很有可能只是那处于顶端的那些个沧海修士才会受难。 都说不定,毕竟事情还没有发生。 叶长亭看着朝青秋说道:“原来你留下来,还是为了人间。” 朝青秋看着叶长亭,就像是看着傻子一样,这是他第二次用这个眼神去看朝青秋了,第一次是叶长亭问天外有什么的时候。 朝青秋说道:“人间已经让我倦了,这件事倒是有些新鲜感,难不成你不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天上有道门,你一剑斩开,所以你也想知道天上的东西,来这里不也一直在寻答案吗。” “像是我们这样的人,在同一个地方待得太久了,所以才会生倦,生出了别的事情,自然便有了继续的动力,世人都求长生,但是面对一成不变的世间,长生,你能受得了吗。” 是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长生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是煎熬。 若是活着有趣,那么长生便有意义,但是若是活着没有乐趣,长生便是煎熬。 大道独行,走到最后都是孤独,有的人不想死,所以一直忍受孤独,一直继续孤独,有的人不想孤独,所以要离开这个无趣的世界。 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不同。 所以这个世间才有趣。 朝青秋说道:“我留下来,当然有意义。” 叶长亭想着李扶摇,轻声说道:“我留下来,也有意义。” 正文 第六百零一章 寻仙剑的过往 洛阳城起了一阵春风,很快便下起了春雨。 在这个时节,洛阳城开始下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一年四季,总是会在该有的时候,来了该有的东西。 只是那方小院,却没有任何一滴雨落到院子里。 李扶摇的剑气已经损耗许多,握着剑的那只手已经酸痛不已,袖口更是被剑气都绞烂许多。 只是那柄寻仙剑还显得剑气凌厉不已,让李扶摇不敢靠近,青丝剑和那柄剑相撞数次,要不是因为材质特殊,只怕早就被撞出好些缺口了。 毕竟对面是一柄仙剑,而不是普通的什么剑,因此不管发生什么,其实都很正常。,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不过青丝剑始终陪伴着李扶摇这么久,再加上有白知寒当年的增剑,对于李扶摇来说,这柄青丝剑很显然很特别。 所以他早已经下定决心,若是青丝剑一旦有什么异常,他宁愿收了剑都不愿意把青丝剑拿出去做那种和这柄寻仙一换一的事情。 寻仙剑散发着剑气,已经让那三柄伪本命剑受到了影响,三柄伪本命剑,尤其是那柄剑十九,更是受损严重,那柄剑是李扶摇在北海所得,和其他剑比起来,真的要差太多,所以这柄剑,被剑气侵蚀了之后,便变得有些萎靡,看着都不太好了。 李扶摇盯着那还悬停在半空的寻仙剑,揉了揉已经酸痛的手腕,然后继续递出一剑。 灵府里的剑气尽数往寻仙剑那边涌去,这一次,那柄寻仙在半空停顿片刻之后,竟然是掠了出来,就要落到了李扶摇的身前,这让李扶摇措手不及,他把青丝横在胸前,但是并没有来得及,仅仅一瞬间,那柄寻仙便要掠向李扶摇的胸口,这柄仙剑早已经生出了灵智,比起来别的剑,还要聪慧许多,它就像是一匹烈马,若是驯服了还好,若是没有能驯服,那就有丢命的可能。 就在这个电光火石的时候,李扶摇忽然伸手,去握住了那柄剑,寻仙不长,只有两尺而已,就仅仅比一般的短剑长一些,这是因为当年的那些碎片便没有尽数找到,要不然这柄剑不至于这么短。 所以在重铸的时候,便比之前的三尺要短了足足一尺,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没有那个原本的材料,若是加些别的材料,那么这柄仙剑指不定便要废了。 李扶摇握住剑柄的同时,那柄寻仙剑便停止了前掠的举动,但是那剑身上仅存的剑气便掠向李扶摇的身体里。无数剑气涌入经脉,仅仅片刻,就已经刺破了好些经脉,李扶摇的手臂上开始冒出细密的血珠。 很快不止是手臂,还有李扶摇身体里的所有地方,即便是脸上,都开始冒出血珠,楚王殿下看着这幅场景,身形微动就要掠进小院里,但走了一步之后,却是停下了身形。 李扶摇整个人全身都在冒出血珠,但是那些血珠却是乌黑的,并不鲜艳。 剑士一脉和别的修士都不一样,别的修士在进入太清境的时候便会把身体里的杂质全部除去,但是剑士一脉不仅是在太清境,还有后面的所有境界,每时每刻都在将身体清洗,所以剑仙的身体才有那么强,李扶摇的境界不高,能够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的身体进行淬炼,但是并不一定能够将最为核心的内在的东西将其淬炼出来。 那是因为李扶摇体内的剑气不够精纯,所以这种事情只能循序渐进,没有别的办法,但是这柄剑里的剑气,却是不比寻常,他在侵扰李扶摇的身体的同时,也还在替李扶摇清理着身体,可以说,只要李扶摇撑过了这些剑气对他的侵扰,那么他得到的好处,也是不言而喻的。 楚王殿下停下脚步,在远处看着那个已经成为了血人的李扶摇,眼里倒是没有什么怜惜,只有些欣赏。 这个世间的修士们,要想成就一番大业,便要经受无穷的苦难。 就好像当年的朝青秋,在世间修行,一路都是荆棘,若不是这样,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便成就了一位举世无敌的剑仙。 当年的朝青秋,就好比如今的李扶摇。 这两个个人除去资质不同之外,好像一路行来,都差不多。 就连现如今的李扶摇和吴山河,都被人用来和当年的许寂和朝青秋相比,当然,要是知道更多事情的那些人,指不定还要说上一声,当年的盛京和孟晋。 不过那些剑道前辈,早已经作古,现如今的剑道,除去那两位剑仙之外,恐怕是真要看李扶摇和吴山河了。 李扶摇整个身体都在冒血,他的那一身青衫,早就已经染红,染红变黑,看着便十分骇人。 但是李扶摇的内心世界倒是十分清明,他此刻仿佛所处在某处战场里,他看着身前有个灰衣男人,提着一柄雪白长剑,在四处厮杀,那人杀力无穷,但凡被他的那柄雪白长剑一剑刺中的,尽数都灰飞烟灭,剑气漫天,剑意四处都可闻。 李扶摇看着那个男人在战场里斩杀了一众敌人之后,便看到他看向了自己,李扶摇心里一紧,下意识要去拿住自己腰间的青丝,可是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己的剑似乎不在自己身边。 李扶摇看着那灰衣男人手里的剑,这才想起来这柄剑不就是寻仙吗?只是在那男人手里的寻仙要长许多,就和青丝剑差不多。 想到寻仙剑之前的主人,李扶摇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那个灰衣男人看着李扶摇,没有说话,但眼里自有星辰生灭,看着便极有气势。 那灰衣男人应当便是那位辛剑仙。 辛剑仙自顾自说道:“人间已经无敌,我便去天外了。” 说着话,他一身气势正在迅速提升,很快便到了一个临界点,天地之间开始有雷声响起,开始有无数剑气生灭,开始有金光伴随玄雷落到人间。 辛剑仙一手持剑,一只手甚至还拿着一个酒壶独自饮酒,飞升这种事情,对于这位剑仙来看,似乎都不是什么难事,就好像是他想要飞升,那么就飞升了。 不过相比较起来,辛剑仙提剑斩雷,远远没有朝青秋出剑斩天来得震撼,但仿佛身临其境的李扶摇觉得十分骇然。 他看着那些玄雷从天而降,却没有任何一道落到辛剑仙身上,无数的剑气在半空中便要把那些玄雷硬生生的绞灭。 前面的数道玄雷都没有能够落到那辛剑仙的身上,似乎天上便怒了,之后的雷声更大,无数紫色的天雷在天外咆哮,在云里翻腾。 看着便是一副炼狱景色。 无数狂暴的天雷尽数涌向辛剑仙。 这才是最大的考验。 任何一个飞升者,都要经受这天地的考验,不然如何有资格能够成为仙人? 这位辛剑仙叶也是如此。 辛剑仙大笑一声,将手里酒壶扔掉,然后掠向半空,大笑着出剑,无数剑气卷起天雷,无数天雷在这里生灭,不知道过了很久,或许是几个时辰,或许只是几刻,但不管是多久,这里的雷声敛去,这里的剑光散去。 辛剑仙站在金光之中,走向天外。 他笑容不减,平静的提剑往天外而去。 过了不久,忽然便有剑落到了人间, 李扶摇没有认错,那就是那柄寻仙。 那柄剑去过天外,然后又回到了人间,那就成了世间唯一的一柄仙剑,落到人间之后,寻仙剑先被一个登楼剑士所得,这可是一柄仙剑,那位登楼剑士拿到之后,志得意满,任何要不了多久自己就能成为沧海,继而成为世间无敌。 人一但在极度兴奋的时候,就容易发生些事情,这位剑士和好友喝酒的时候,不慎说漏了嘴,便被那人所害,寻仙剑就转手到了那人手里。 在接下来的百年中,寻仙剑几经易手,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有不知道多少剑士,因它而死,也不知道有多少剑士失了心智。 反正不管怎么说。 这柄剑并未让人得到些什么,反倒是有不少人为此送命。 因此在数年之后,有数位剑仙出手,将那柄剑取到了手里,无数人在一处熔炉前站定,那些或老或少的剑仙站在熔炉前,神色肃穆。 李扶摇就这样看着。 看着那柄剑被人投进熔炉中,数位剑仙的剑气涌入其中,将其碎裂。 李扶摇仿佛听到了剑的哀鸣。 李扶摇觉得有些心疼。 画面一转,到了数千年前的洛阳城,有个人捧着一个石盒子进入皇宫,跪倒在大殿前,那位延陵皇帝看着这石盒子里的碎片,十分高兴,马上命人重铸此剑。 可谁都没有想到,这柄剑重铸便用了数千年,这数千年的沧海桑田,让世间的剑士越来越少,等到剑成之日,竟然无人配用。 皇城高手也没有任何一人,有资格,有能力用此剑。 更别说探寻剑里的秘密了。 延陵也只能隐藏此事,便将剑交给了皇城守护人看管,一代又一代。 最后有个白发老人,接过了那装有仙剑的木盒。 正文 第六百零二章 去剑山看看 那个白发老人就是那位楚王殿下,他是这寻仙剑最近的一代守护者。 李扶摇闭着眼睛,接过那柄寻仙剑,然后感受着那柄剑在手里微微颤动,他打开那个木盒,那柄雪白的寻仙剑就躺在木盒子里,没有半点异常,这柄仙剑好像是在告诉他那些往事。 其实剑没有任何问题,它被人铸造出来之后,跟着那位辛剑仙渡过了辉煌的时代,之后便开始遭遇那些不幸,被剑仙毁去,然后重铸之后,变得斑驳,剑身斑驳,剑意也斑驳。 剑已经不是当年的剑了。 李扶摇伸手拂过剑身上的裂痕,听见那剑开始微微颤鸣,好似哭泣。 这让李扶摇想起了很多年前,他第一次握住青丝的时候,那种悲伤,如出一辙。 李扶摇忽然睁开了眼睛。 脚下已经流了很多鲜血,但他睁开眼睛之后,显得十分清明,那柄寻仙剑在他手上,显得十分乖巧,剑本来便不长,此刻在他手里也没有任何剑气溢出,到底还是极有意思的事情。 楚王殿下飘然而来,站在李扶摇身前不远处,有些不解的问道:“你并非是它的敌手,为何它不想再和你斗了?” 李扶摇想了想,抹了把脸之后说道:“或许它也有些孤独了,这么多年没有剑士把它握在手里,之前的试探只是看看我是否值得托付。” 楚王殿下仔细一想,觉得好像也是很有些道理,仙剑也是剑,更是已经生出灵智的剑,当然是想着有朝一日能被人握在手中,重新与人相伴走下去的。 只是他选择李扶摇,是不是有点选错了。 楚王殿下倒是不担心李扶摇是不是一个好的剑主,只是担心李扶摇的剑太多,对于仙剑来说,不是一个好的归宿。 毕竟这样一柄曾经的绝世神器,怎么也该有个一心一意待它的主人才是,这天地之间的剑士,恐怕没有第二个像是李扶摇这样的了,不仅有一柄本命剑,还有好几柄别的伪本命剑,这样的剑主,真的说得上好? 李扶摇没有理会 楚王殿下怎么想,只是伸手擦拭了几把脸之后,便去了某处清洗自己身体,等到他重新回到这方小院的时候,又是一身青衫了。 李扶摇将那柄寻仙剑收好,之后要做的事情就是以剑气温养,争取早日把第四座伪灵府开辟出来。 楚王殿下问道:“此间事了,便是要去剑山了?” 李扶摇点点头,去过了剑山,见过了师兄,之后他便要离开这边山河,前往佛土一游,去寻一寻六千年前的事情真相了。 现如今的世道要比之前好很多,对于剑士来说,再不必缩头缩尾,真的能够挺直身躯,去做那些一剑在手,天地皆可去的事情。 但现如今的局势只是现如今而已,若是出现了别的意外,那边这由朝青秋费劲心力才造成的局面,可能很快便要崩塌,那样的世道,似乎对于世间很多剑士来说,都不太好。 剑士需要一段太平时光,恢复元气,等到剑士一脉把自己的元气恢复过来之后,那就是不管世道如何变,都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对剑士一脉做些什么了。 楚王殿下笑了笑,对于这个后辈,他还是很欣赏的,他当年和许寂有过一段不错的友情,只是许寂走得太早,若是现在还在,他和李扶摇或许要更亲密。 “本王不能离开洛阳城,在你们剑士发生灾祸之后,也要权衡利弊,本王这个老头子,实在是太过现实,你不要怨本王。” 李扶摇听着这话,拱手行礼,没有多言。 楚王殿下现在身前是一座延陵,这位楚王殿下所处的局面恐怕比起来当年的朝青秋,也不会太过于好,所以楚王殿下要做些什么事情,还是小心施为。 在人间,谁都有立场,谁都要去做事情,谁都有做事情的选择,谁都可以不做事情。 李扶摇看着楚王殿下,沉默片刻,轻声问道:“殿下对剑山是怎么看的?” 楚王殿下不知道是不是听出了言下之意,反正是笑着说道:“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我更愿意看着你。” 两人这一来一 往,短暂交谈,都没有说透。 但谁都听清楚了其中的意思。 李扶摇再行过一礼,站起来走出了皇宫。 在他离开之后,延陵皇帝出现在小院前,沉默片刻,延陵皇帝开口问道:“皇祖,他今后真的便是第二个朝青秋?” 楚王殿下看了一眼远处,才感慨道:“朝青秋是独一无二的,谁都比不上,但这小家伙也是独一无二的,不必相比,他有很大的可能成为另外的朝青秋,在某些方面他甚至能够超过朝青秋。” 延陵皇帝点点头,然后这才感叹道:“既然如此,他为何不去争做剑山掌教呢。” 楚王殿下听着这话,一笑置之。 …… …… 洛阳城的剑气散去。 叶长亭便不再看着天外,他收回视线,看了一眼朝青秋,平静说道:“我要到处去转转了,你要是死了,也别怪我。” 朝青秋平淡道:“你只要不到处去跟人说我就是朝青秋,我怎么死得了?” 叶长亭皱眉道:“你觉得你不奇怪吗,才不满一岁的孩子,就开始到处跑了,你觉得没人生疑吗?” 朝青秋笑道:“杀了两位圣人,还去了天外一趟,最后顺带还杀了一位大妖,你说这样的朝青秋要是不死,谁能忍受?” “沧海修士无轮回之说,所以活了一世便只是一世,别的修士虽然有轮回,可轮回过后,那人便不是那人了,你说是不是一样的。” 叶长亭冷笑了一声,没有开口。 你这还不是在夸自己? 世间沧海修士没有轮回,可你朝青秋现在这个样子是什么? 诈尸? 诈尸诈诈到这么个小崽子身上了? 朝青秋听着那声冷笑,笑着说道:“我还等着你给我争取百年太平时光,你可别急着走,也别急着死。” 叶长亭揉了揉脸颊,嗤笑道:“哪里有这么容易死。” 朝青秋看着远处感慨道:“想去剑山看看。” 正文 第六百零三章 我来到我的剑山 赵大宝上山已经很久了,作为陈嵊的第二个弟子,他在山上的辈分很高,掌教吴山河是他的师兄,他另外一位师兄则是李扶摇。 两位师兄,一位是剑山掌教,另外一位则是现如今世间最出彩的年轻修士之一,李扶摇。 这两位师兄,便是整个剑士的未来,这让成为这两位的师弟的赵大宝从山上之后便备受瞩目,只是不知道为何,偏偏他的那位师父,陈嵊仿佛浑然不在意。 陈嵊不再前往妖土溜达,便留在了山上,但是这位春秋境界的剑士,在山上也不闲着,整日不见踪影,做足了隐士高人的作派,你说平日里不见踪影也就算了,可是为何在收徒之后,还是如此,赵大宝作为陈嵊的第二个徒弟,还没有享受到他师兄的待遇,便彻底被陈嵊散养了。 要知道,李扶摇当年虽然也是被陈嵊赶着去剑山学剑,但最起码开始是用心教过几日的,可这赵大宝,连最开始用心那几日都没有,便彻底被陈嵊丢给了山上的教习。 剑山重开并不久,但是已经有了规模,年轻弟子们除去有了各自的师承,但每日也须上早课,平日里那些有师承的弟子只是把早课当作是累赘,毕竟早课传授的内容,是远远及不上自己师父传授的东西的,可没有师父照料的赵大宝,也就只能天天准时去参加早课。 早课结束之后,赵大宝才返回剑舍放了东西,这才开始在剑山上到处找寻陈嵊的身影,他有个关于剑道上的疑难,已经很久了,这么些天,他一直都很纠结,教习们境界有限,并不能够解答他的疑难,所以他这才想着要去寻自己的那个师父,虽然也是很久没有见到了。 陈嵊在山上的行踪总是飘忽不定,别说赵大宝,只怕就连吴山河要去找,都很难找得到。 所以半日功夫,赵大宝在山上转悠了整整半日,却真的还没有看见自己的那位师父,实在是有些乏了的赵大宝找了一块大石头,在 上面坐了一会儿。 身前是一处不大的水潭,潭里只有两条不大的鱼,赵大宝看着那两条鱼想起了当年和自己另外一个师父在世间游历的日子,师父不厉害,只是个普通的野修,因为练剑,平日里他们可没有少受旁人的欺负,这个世间的剑士当年神气过了头,压着一众修士都不敢说些什么,后来没落了,但真正的剑士也不是一般野修惹得起的,也就是他们这些说不上剑士,只能说是剑修的家伙们,最容易被人一顿打。 当年他们只要把自己的身份一暴露,在绝大多数时间里便绝对得到一场暴打,最开始师父还是个脾气不好的老头子,遇见谁侮辱他身后的那柄剑,怎么也得跑去和对方掰扯掰扯,掰扯不清楚呢,那就只有出剑打了。 可那个时候的师父境界也不高,多数时候都是落败的,那个时候就总会被揍得一身都是伤痕,赵大宝最开始也不是他的徒弟,他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在闹市里乞讨的时候,发现自己师父又和人杠上了,而且不出意外的又被人打得满地找牙,赵大宝这个时候就喜欢找自己师父说些话,这一来二去,师父问他要不要学剑,他就点头了。 可是这一点头之后,这才是真正开始不太好的练剑生涯,不过后来师父的脾气也被打没了,以后再行走江湖就把自己的剑都给包裹严实了,不让别人知晓。 那个时候的日子,依着赵大宝来说,那就是难得没办法了。 直到后来,朝剑仙开始在这个世间杀出了无数威名,他们的日子才好过一些了,那个时候师父才敢重新把剑背在背后了,不过也是挨了好些此打。 当然了,让赵大宝记得最清楚的打就是那次朝剑仙出现在他们身前,对着那些人说滚的时候,那个时候的赵大宝真的是觉得,这个人肯定就该是朝剑仙,不管如何都该是朝剑仙。 之后朝剑仙当着师父的面故意夸他,其实赵大宝听得出来,只是太 过高兴,以至于没有多想,可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之后便好像是发疯了一般让他好好练剑,好好练剑还不成,最后还要把他送到剑山来。 师父说,他这个样子的少年,以后是有可能成为剑仙的,他不能耽误他。 还别不信啊。 朝青秋这么大一尊剑仙,怎么会信口胡诌,再不济,剑士的资质的,你要是不听师父的,你以后肯定是要后悔的。 赵大宝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不愿意看到师父伤心,所以被师父一通说了之后,便只能上山来了。 原本觉得自己肯定进来不了剑山,谁知道那个看着有些古怪的中年男人一听说朝剑仙都对他说过些话,便不知道为什么,就改主意了。 他成了剑山弟子,却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师父为什么就当初见过一面,然后便不见了。 这些日子,赵大宝强迫自己好好学剑,但是闲下来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想起自己之前的那个师父,那个师父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一人不能闲下来,一旦闲下来之后,便会东想西想,就好像赵大宝如今这般,坐在石头上,他看着那水潭,忽然就觉得所有的委屈都涌上了心头,一个人开始抱着头哭。 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他想起和自己师父走过江湖的那些日子,想起他们两个人被追着打的场景,更想起了师父一到阴雨天便疼的腿。 赵大宝越哭越大声,都惊得好些飞鸟都从林子里飞走了。 不多时,他身前走来一个老人,那老人看着很祥和,来到抱着头哭的赵大宝,轻轻摸了摸这小家伙的脑袋,问道:“哭什么呢?” 赵大宝仰起头,看着那个已经老得不成样子的老人,眼泪水怎么都止不住。 老人微笑道:“你是谁的徒弟啊,怎么还在哭鼻子呢?” 正文 第六百零四章 师祖替你取剑 赵大宝抬起头,看着这个面目慈祥的老人,他想着这该是山上某位老前辈才是,他连忙擦了擦眼泪,对着老人行礼,然后才想起老人之前的问题,赵大宝也没有多想什么,低声道:“弟子师父是山上的掌律陈嵊。” 陈嵊? 老人想起了这个名字,对于老人来说,这辈子活得太长,那么认识得人便会太多,在北海的时候,老人每天打交道的都是那些普通百姓,他虽然不知道那些人的姓名,但是很清楚那些人的容貌。 那些人不是他亲近的人,所以很快他便能够把他们忘记,很快很快。 哪怕他在北海待得时间足够长。 但是也有些名字是他知道的,也忘不掉的。 就比如说当年他曾经收过一个徒弟,那个年轻人的名字叫做许寂,当然,后来便成剑山掌教,可在许寂之前,他便是剑山的掌教。 许寂是他的徒弟,陈嵊是许寂的徒弟,而这个赵大宝,又是陈嵊的徒弟。 按辈分来说,这个孩子应该叫他一声师祖。 这个老人,自然也不是旁人,就是孟晋。 孟晋离开剑山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是孟晋正直壮年,气血鼎盛,离开剑山是为了去寻找沧海契机,而许寂也才入沧海,那个时候许寂的确便已经收了好些弟子了。 秋风满,盛凉,谢陆,洗初南,陈嵊,再加上一个柳依白。 陈嵊便是除去谢陆之外的小师弟,那个时候也是孟晋最看好的年轻人,其实不是旁人,就是陈嵊。 看着这个小家伙,孟晋眼里有些慈爱的意味。 再临旧地,谁也没有想过第一个见到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这个和他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孩子。 赵大宝擦干眼泪,低声问道:“老前辈您是谁啊?” 孟晋揉了揉这个小家伙的脑袋,说了一句孟晋。 能够知道孟晋这两个字的年轻人,不多了。 可赵大宝先是一愣,忽然便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跌倒在了地上,有 些惊恐的说道:“师祖……您不是已经死了吗?” 别的弟子可能不认识孟晋,但这些别的弟子里,绝对是不包括赵大宝的,赵大宝上山之后,因为陈嵊总是神出鬼没,因此赵大宝没事的时候,便去很多地方看过,有某个叫做祖师堂的地方,便悬挂着这位的画像,那是历代剑山掌教的画像,都有,上面还有灵位,有灵位,自然便有名字。 许寂在最后面,在许寂前面的便是孟晋的灵位和画像。 所以赵大宝知道,这位就是他的师祖,就是剑山之前的掌教。 孟晋先是一怔,随即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距离他离开剑山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即便是现如今的掌教吴山河都没有见过他,谁知道自己在这里说了一个名字之后,便有人认出了他。 孟晋觉得很意外,他看着赵大宝,想了想,然后说道:“我要上山,要不要一起?” 赵大宝现如今对孟晋的身份还是表示怀疑态度,因此并没有接话,孟晋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强求,只是自己缓缓的朝着山上走去。 赵大宝站在原地,但片刻之后还是跟了上去。 只是他跟着孟晋也好,并没有跟的太近。 孟晋脾气好像很不错,一边缓缓上山一边和赵大宝说了些闲话,孟晋对山上的事情其实知道的不少,但都是很多年之前的黄历了,说的话赵大宝也不清楚,更不会明白,这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孟晋笑着往山上走去,忽然开口说道;“你的那个师父,当年在山上的时候便很不让人省心,还没有开始练剑的时候,便喜欢到处跑,洗初南每天抓他练剑,便要走遍整个剑山才抓得到他,他啊,到处跑,有一天,忽然便跑到我跟前来了,被我揪着耳朵带到了你师爷面前,你师爷就是许寂,也是我徒弟,兴许是觉得陈嵊在我面前丢了他的脸,所以那一日许寂狠狠的把陈嵊揍了一顿。” “从此之后,你师父可就把我记恨上了,之后见我也不问好了,不过我一直闭关,也很少见得到他。” 赵大 宝听得云里雾里,可就是不敢插话。 孟晋笑着继续说道:“你师父啊,现在不就很风光了吗,两个弟子,头一个,也就是你师兄,不就是现在人间最出彩的年轻剑士吗?” 赵大宝知道这山上一直有这个说法,但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师祖,是两个之一。” 孟晋低头看了看赵大宝,问道:“还有一个是你?” 赵大宝涨红了脸,连忙摆手说道:“师祖,可不是我,是掌教师兄。” 孟晋哦了一声,表示听见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 看着熟悉的景色,孟晋越走越快,等走了一会儿之后,这才发现赵大宝根本就没有跟上来。 停在山道上,孟晋看着赵大宝往上去走了一会儿。 孟晋忽然叹了口气。 若是简单的故地重游,他孟晋,断然不会如此,可现如今在山上,能是简单得了的事情吗? 孟晋看着天边,等到赵大宝气喘吁吁的跑到他身边之后,孟晋开口问道:“你说山上还有几个人,认识我孟晋?” 赵大宝动了动嘴唇,没有敢说话。 他不说话,孟晋就一直笑着看着他,直到赵大宝憋不住了,才弱弱的说道:“师祖,可能不多的。” 孟晋笑道:“我倒是觉得你这小子很实诚,看起来你做剑山掌教也不会太差。” 赵大宝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说道:“师祖,怎么说话呢。” 孟晋哈哈大笑。 他忽然问道:“你的剑呢?” 赵大宝惆怅道:“师祖,我还没有剑呢。” 孟晋严肃道:“你的那个师父真的是一点都不称职。” 赵大宝觉得有些委屈,但还是没有开口。 之前那个师父说,不要埋怨之后这个师父才行,他可听着呢。 孟晋便笑道:“既然如此,师祖替你选柄剑吧。” 不等赵大宝开口说话,孟晋站在山道上,微微招手,沉声道:“取剑。” 正文 第六百零五章 眸子 江湖上人人皆知蜀中唐门,用毒举世无双。 唐门开创数百年,在用毒上越走越远,相比较江湖上的其他用毒门派,唐门早已经一骑绝尘而去。 因为用毒举世无双,在江湖上,还没有人能够不在意唐门。 可即便唐门已经成为了江湖上有数的大派。 可从未有任何一任唐门门主成过这江湖上的武林盟主。 唐渭城是唐门的第三十六任门主,他从继位当天开始,便立志要成为武林盟主。 —— 蜀地多山川,道路艰难,诗仙曾留下有蜀道难一诗,便让整个江湖对于蜀地有了一个浅显的认识,穷山恶水,毒虫繁多,这导致唐门建立之初,便已经明确想好之后的路。 当时唐门创立,和云南的苗疆门同为用毒的两大宗派,两个宗门都在中原以外,虽说用毒已经独步天下,但中原江湖对于这两个宗门仍旧是看不上眼,直到苗疆内乱,一大批用毒高手来到蜀地,加入唐门,此消彼长之下,才让唐门坐稳了江湖第一用毒大宗的位子。 又过了数十年,唐门先祖不拘泥毒术,自创一门剑术与一门心法,门人弟子习之之后,武功比起之前,要胜出不少,此后半甲子,唐门弟子行走江湖不用毒,光凭武功,让中原各派刮目相看。 唐门由此跻身江湖大宗之列。 现如今的百晓生武功榜,前十里,排在第一的是武当的冲虚道长,第二便是唐门的门主唐渭城。 而在最后的第十,则是唐渭城的胞弟唐朝雨。 渭城朝雨是上一任门主研制出来的暗器,比之唐门流传下来百年有余的千树万树梨花开一样不差分毫。 这件暗器一共两部分,渭城由门主唐渭城持有,朝雨便在唐家二爷手里。 实际上不言而喻,老门主之前替嫡长子取名唐渭城便已经是说明此后唐门必将交到唐渭城手里。 至于唐家二爷作何想法,老门主没有关心。 唐渭城和唐朝雨都是武学奇才,长子由老门主亲自调教,自小便熟知唐门各种毒术暗器,研习先祖传下来的剑术和心法也是在及冠之前便已经远超唐门的同龄子弟。 而立之年登上唐门门主之位,尚未不惑,便已经成为了天下第二,一时风光无两。 难怪他敢放出豪言要成为武林盟主。 要知道,武当的冲虚道长现如今已经是七十高龄。 唐渭城要整整比他年轻三十五岁。 而那位唐门二爷,却是早在十岁便送出唐门,远赴塞外,在一处万梅林立的地方,拜在了那位早已经退隐江湖的剑神门下,潜心习剑。 唐朝雨不会毒,不知唐门武功,甚至现如今都不在唐门。 唐朝雨登上百晓生武功榜的缘由是因为八月十五的那场大战。 当年西门老剑神尚未退隐江湖之前,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江湖第一剑客,无数习剑的江湖武夫都以和西门老剑神交手为荣。 可老剑神在紫禁之巅那一战之后,几乎便不曾如何出手,剑道早已经通神,江湖上再无一个他看得上眼的剑客,自然也就没有人再有机会看到老剑神的剑法了。 唐朝雨作为老剑神的唯一弟子,从塞外归来之后,自然便受到了许多邀约,无数成名剑客都想着要借唐朝雨之手去看看老剑神的剑法。 可唐朝雨看着那数张挑战帖子,最后只选了李青衣的。 李青衣在百晓生武功榜上排名第十,按理说,这种江湖人物,即便唐朝雨是老剑神弟子,可才出江湖,也不该由李青衣亲自下战书。 唐朝雨知道原因。 因为李青衣的师父。 那位南海飞仙岛的城主。 当年西门老剑神尚未退出江湖之时,最后一战也是整个江湖都侧目的那一战,便是同这位岛主在紫禁之巅对决的。 两位当世的剑道名家,两位江湖上最能说清楚剑道的两个人,一战而天下惊。 西门老剑神输了半招,但是那位岛主最后却是死在了老剑神剑下。 众人都知道这两位在紫禁之巅比过剑,可其中深意,知道的人不多。 但李青衣知道,汤朝雨也知道。 因此也是八月十五,两人约剑。 这一战同样是一整座江湖关注。 最后唐朝雨胜了半招。 从此百晓生武功榜第十名易位。 唐朝雨一朝天下知。 现如今谁都知道,唐门二爷,唐朝雨,和唐门门主唐渭城真正称得上渭城朝雨的说法了。 现如今距离那一战,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唐朝雨从塞外返回唐门之后,这五年再无出过手,也几乎没有走出过唐门半步,江湖上都知道唐门门主唐渭城名声越来越响,提起唐朝雨,也只是会说一句,这是那位门主胞弟。 唐门这五年间并未发生什么大事,直到近两日,唐渭城要迎娶天山派大弟子的消息传出,蜀地的人才多了起来。 谁都知道唐渭城早就想成为武林盟主,可唐门远离中原,即便是有天下十人的两个坐镇,一样不够,天山派也远离中原,掌门真人位于第三,很有分量。 天山派大弟子是那位掌门真人最疼爱的弟子,叫做柳红影,唐渭城要迎娶她,自然便是为了要天山派这个盟友。 婚期已定,是在十月初一。 天山派的弟子早在九月,便已经到了蜀地。 柳红影也是如此。 柳红影住进唐门大宅的时候,唐朝雨和友人外出垂钓,回府之时,已经是黄 昏时刻。 唐朝雨的宅院在大宅最深处,因为这位唐家二爷喜欢安静,宅院里的下人也不多。 在唐朝雨的院子里,种着一颗枫树,这个时节,便掉了一地叶子。 唐朝雨不让下人打扫,这里便看起来十分不错。 提着鱼篓回来的唐朝雨,正好看着站在树下的柳红影。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天山派大弟子。 这也是柳红影第一次看见唐朝雨。 唐朝雨并不怎么在江湖行走,柳红影也不认识唐朝雨,只当他是普通的唐门弟子。 毕竟这宅子也不大。 一身红衣的柳红影问道:“这颗树是你种下的?” 唐朝雨笑道:“是的,想着也已经有了二十多年了。” 柳红影点点头,随即又问道:“那想起来,你在唐门也待了很久了,觉得腻吗?” 唐朝雨想着自己十岁便离开唐门,直到五年前才回来,还真不算在唐门里待的太久。 放下鱼篓,唐朝雨笑着说道:“在一个地方呆的久了,总是要腻,可腻了又怎么呢,不就是要去旁人待腻的地方待着吗?” 柳红影有些惆怅,“一想起要在这里待到老死,也便觉着腻了。” 唐朝雨一怔,总算是在柳红影的腰间看见了那块写的有天山两个字的玉佩。 “你是柳红影?” 柳红影的名头在江湖上,这几年比起唐朝雨还是要大出不少。 唐朝雨五年前一战之后,虽然是成了天下第十,可五年没有消息再传出,自然淡了不少,可柳红影一直都是江湖十大美人之一。 现如今又要嫁给唐渭城,名头大也很是正常。 柳红影点点头,显得有些意味阑珊。 唐朝雨拱了拱手,“原来是嫂嫂。” 柳红影一怔,唐门门主唐渭城名震江湖,人尽皆知,谁都知道他只有一个胞弟,现如今的天下第十。 那位老剑神的唯一弟子。 当世的剑道大家。 可谁能想到,这位剑道修为如此高的大家现如今会是这个样子,戴着斗笠提着鱼篓,甚至还挽着裤腿。 谁看得出这位便是唐门二爷。 柳红影看着唐朝雨,疑惑问道:“你这五年为何什么都没做?” 唐朝雨摇摇头,淡然道:“唐门有大兄打理,蒸蒸日上,有我无我都好,大兄需要我我便出来,大兄不需要我,我便歇着。” 唐朝雨给出了答案。 至于真假,得自己去辨别。 柳红影还想说些什么,远处便走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唐门门主唐渭城。 唐朝雨拱手行礼,喊了一声大兄,捡起鱼篓,便自顾自回到了屋子里。 柳红影看着唐渭城,疑惑问道:“你们兄弟之间,有心结?” 唐渭城眉眼温柔,看着柳红影说道:“他早年便被父亲送往塞外,我们倒是很久未见,有些生疏,也算是正常。” 柳红影一笑置之。 …… …… 十月初一,转瞬便至。 这一日,唐门门主大婚,与唐门交好的武林名门纷纷来此,除去武当和慕容家,唐渭城要成为武林盟主,这两家便是最大的绊脚石。 等不到他们,其实便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夜幕降临,唐门大宅里仍旧是一片欢腾。 唐渭城游走在已经成名的诸多江湖侠客之间。 倒是冷落了新娘子。 唐朝雨喝了几杯酒,便回到了院子里,这位现如今的天下第十,不知道为何,似乎被人刻意忽视了。 这里比起来前院,便显得很冷清。 院子里的下人都去前面帮忙了。 唐朝雨又见到了柳红影。 “屋子里闷得很,出来透透气。” 唐朝雨哑然失笑,“嫂嫂可知,今日是新婚之夜。” 柳红影笑了笑,没有说话。 唐朝雨点了点头,“嫂嫂豪迈,想来大兄也不见得会生气的。” 柳红影突然问道:“你觉得渭城是真的爱我吗?” 这个问题让唐朝雨有些惊讶,他看着柳红影,没有回答。 大兄的事情,他不太想插手。 “渭城为的是天山派吧。” 这是柳红影的想法。 唐朝雨反问道:“嫂嫂是为了什么呢?” 武林世家联姻一事,从来都不简单。 柳红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道:“听说唐门有一个暗器叫渭城朝雨,分别在你们两兄弟手里,渭城我看过了,朝雨能不能给我看看?” 唐朝雨点头,却没有什么动作,只是指了指枫树上的那个灯笼。 “那便是。” 柳红影一惊,随即纵身一掠,去摘下灯笼。 等落地的时候,唐朝雨已经推开了屋门,“交给大兄吧,当朝雨送给嫂嫂的礼物了。” 说完这些话,唐朝雨已经关上了门。 这件暗器由老门主所制,虽然早已经是指定唐渭城成为门主,但实际上唐朝雨的手上的朝雨还代表着他统领的一个暗门。 现如今唐朝雨交出去了暗门,那唐门便当真是唐渭城的了。 至于唐渭城会不会高兴,唐朝雨不知道。 在唐门大婚过后第二日,唐朝雨离开唐门,远赴塞外,再一次消失在江湖里。 不过没有人关心,因为江湖里现在发生了一件更大的事情。 唐渭城邀约武当的冲虚道长在华山一决高下。 这两人,一个是天下第一,一个是天下第二,必然是这天底下最为凶险的一场大战。 实际上有很多人知道,唐渭城和冲虚道长身后各有一些宗门。 两人这场胜负的结果,便直接将决定以后谁是这武林盟主。 唐渭城谋划这么久,不惜和天山派结盟,便是为了今天。 唐门上下都很是期待着自家门主有朝一日将冲虚道长拉下天下第一的宝座。 唐渭城在决战之前一个月便离开的蜀地,独自前往华山,唐门便由柳红影暂时打理。 所有人都在等着一月之后的决战。 却没有人知道,有一位剑道大家上了武当。 武当的冲虚道长也用剑,在老剑神隐居塞外之后,他便是这天底下最为出彩的剑道大家。 可是在云台,冲虚道长和那位面容年轻的剑道大家比剑,三百招之后,却败在了那个剑道大家的手上。 这场比剑无人知晓,那位剑道大家和冲虚道长说了几句话便下了山。 下了此山,便上了别山。 天山终年积雪,人迹罕至。 那位天山派的掌门真人位于武功榜第三位,武功仅次于冲虚道长和唐渭城。 天山派掌门真人和那位剑道大家比试,却没有冲虚道长那么好的运气,这位天山派掌门,被一剑斩杀。 天山派无主。 此时距离唐渭城和冲虚道长的比试还有半个月。 唐渭城的坚定盟友天山派发生如此大的动荡,让这位唐门门主有喜有忧。 忧的是天山派现状,喜的是天山派既然无主,最有可能成为天山派掌门的竟然还是柳红影。 这个曾经的天山派大弟子。 于是唐渭城修书一封回蜀地,由柳红影亲启。 三日之后,柳红影离开蜀地,前往天山。 在天山山脚,遇到了一个白衣飘飘的男人。 这是柳红影第一次看见带着剑的唐朝雨。 见他的第一眼,她便知道了,“是你杀了我师父。” 这是一个陈述句。 很显然。 但是却没有悲愤,反倒是太过淡然。 唐朝雨笑了,“我给你天山,你站在我身后。” 柳红影冷笑道:“我现在就能拿到天山。” 唐朝雨点头,“不错,你可以,只是你可能会死在这里。” 这句话柳红影很清楚,既然唐朝雨能杀她师父,也能杀了她。 “你嫁入唐门,是为了要借唐门得到天山,现在我替你办成了这件事,你理所应当站在我身后。” 唐朝雨看着山顶的雪,神情平淡。 “那你隐忍多年,想要什么?” 柳红影问道。 唐朝雨扳着手指头,一件件数着,像个小孩子,“唐门,渭城朝雨,武林盟主,天下第一……” “你的野心真大。” 这是柳红影的感叹。 唐朝雨不置可否,只问考虑清楚没有。 柳红影想了很久,最后点了头。 唐朝雨很满意,于是便离开了这个地方。 …… …… 唐渭城和冲虚道长的大战如约而行。 那位野心勃勃,武功一日千里的唐门门主本该拿下这一战,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意外败北。 冲虚道长的一剑刺穿了唐渭城的胸膛。 看着唐渭城倒下,冲虚道长皱了眉头。 无数唐门弟子目呲欲裂。 人群中,唐朝雨走了出来。 他看着冲虚道长,轻声说道:“请赐教。” 唐朝雨是第十,没有人认为他是冲虚道长的对手。 可事实上一交手,冲虚道长便节节败退。 三百招之后,唐朝雨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如出一辙。 只是这一剑并未刺死冲虚道长。 无数唐门弟子目瞪口呆。 唐朝雨潇洒转身,便下了华山。 回了蜀地。 …… …… 无数唐门子弟都回到了蜀地,没有了唐渭城,还有唐朝雨,这位唐家二爷,顺理成章的成为新一任的唐门门主,至于天山派掌门真人死亡一事,因为没有证据,也无人能将这件事和唐朝雨联系起来。 即便绝大部分人都觉得能这么杀死天山派掌门真人的剑客,只有唐朝雨。 三个月之后,天山派彻底安定下来,柳红影成为新一任掌门,与此同时,武当举荐唐朝雨为新任武林盟主。 所有人把视线放在天山派。 无人反对。 于是唐朝雨成为了新一任武林盟主。 寒冬时节,大雪纷飞。 唐朝雨一手提着大红灯笼一手撑着伞走在雪地里。 他想起了当年父亲说的话。 当年父亲问他们两个,谁想要渭城。 大兄说他想,唐朝雨只是指着父亲手中的灯笼。 其实本来就没有朝雨,那盏灯笼不过是一盏普通的灯笼。 渭城朝雨便只是渭城。 朝雨就是他这个人。 正文 第六百零六章 书上的江湖说别离不伤心 没了赵大宝,老剑修这些日子就觉得喝酒有意思了,以往舍不得用自己攒下的钱买点什么,是因为想着自己这个徒弟跟着自己,多半没有什么出息,那么最后还是要娶媳妇的,既然是要娶媳妇的,那肯定是要花钱的,所以这些年的省吃俭用,还是让老剑修攒下来一笔不少的银钱。 这笔钱赵大宝也知道,这个小家伙在过往那些年里,每每觉得要想吃点好的了,便要用各种理由来想要自己师父把那笔钱拿出来,诸如什么我赵大宝以后要以剑道为伴,哪里在意什么儿女情长的事情,可是这种话,其实说出来了之后,就连赵大宝都觉得亏心。 他哪里舍得嘛。 在这个小家伙看来,剑要练,那媳妇也得娶嘛。 原来老剑修准备在赵大宝上山的时候就把银钱一股脑的交给他,但到了最后,其实还是存了私心,觉得要是这笔让赵大宝心心念念的银钱只要还在他自己手里,那么赵大宝肯定就会记住他这个师父,记住好久好久。 老剑修觉得,所谓的有始有终,大抵让那个孩子没有半点牵挂,还是不行的。 只是现在赵大宝已经上了山,这笔银钱其实怎么都没有用了,做了山上剑士,不管怎么看,都不担忧钱的事情了,有了这一层想法,老剑修便彻底没有了别的想法,这些日子便开始喝酒,只是他这才发现,平日里都舍不得喝的酒啊,现在喝起来反倒是没有滋味了。 老剑修觉得是因为赵大宝,但实际上也不知道为什么是因为他。 喝酒没有滋味,但是老剑修也不愿意醒着,因此在某座叫作小园的城里,所有人都能看到某个看着像是个乞丐的邋遢老人,每日都在桥洞下喝酒,之前很多人觉得这老家伙的银钱很快便都会花光,但直到很多天之后,才发现那老家伙竟然还在有钱喝酒! 这让许多心怀不轨的人们商量着要怎么去对付着个老家伙,比较在这么一座小城里,有这么些钱的老家伙,可是不多。 于是在某个夜里,暴雨倾盆,有三五个地痞流氓出现在了桥洞那边,可是尚未靠近,便被一道剑光吓退,没有走的那个地痞亲眼看着平日里随时都是醉醺醺的老家伙,现在双眼炯炯有神,在桥下舞剑。 这他娘的哪里是什么老家伙? 明明是一个世外高人! 原来这老神仙平日里背后背着的,不是什么普通东西,而是剑! 谁都想不到,但小城里向来不缺向往江湖的年轻人,在这个事情传出来之后,这老人身侧便开始围绕着许多年轻人,一众年轻人都想要那老神仙收他们为徒。 可老剑修除去喝酒之外,其他的,一言不发。 他既没有要收他们为徒,也没有说不收,反正就这样吊着,桥洞只有这么大,你想要待着便待着,再怎么过分,反正老神仙的地盘你不能占吧? 经此十天半个月之后,没耐心的年轻人都走了,这些年轻人的耐性哪里有这么好,在待了这些时日之后,便实在是觉得老神仙也是徒有虚名。 最后就剩下一个半大孩子,这个孩子也有意思,从来不说要让老剑修教他练剑的事情,只是每天在饭后,在空闲的时候,就来看着老剑修。 等到了天黑了,父母只要一喊,肯定就回去了。 一点都不纠缠。 最开始老剑修觉得这只是孩子耍的巧,但过了好些日子之后,尤其是当所有人都散去之后,老剑修主动开始攀谈。 他看着那个半大孩子,把酒坛子放一边放了放,笑呵呵问道:“要是跟我练剑,就要到处走,不能呆在家里了,你愿不愿意?” 那孩子这些日子第一次听到老剑修说话,有些手足无措,但很快便缓过神来,摇头道:“不行啊,我不想离家出走。” 没有上过几天学的孩子,是不知道自己说的这句话有些问题的。 老剑修来了兴致,挑眉问道:“那你是想要我留在这里教你练剑?” 孩子摇摇头,“我不想练剑,就想老爷爷给我讲讲故事,我最喜欢听那些江湖故事了,之前城里有个说书先生的,说得可好了,但是没有太多人愿意听,酒楼的掌柜也不愿意亏钱,就让那先生走了,我好些日子没有听过那些外面的江湖故事了。” 老剑修笑问道:“那个先生说的是什么故事?” “神仙鬼怪,大多说狐妖的故事,虽然也很好听,但是我更想听听那些行走江湖的大侠故事。” 老剑修摇摇头,“那些故事大多都是假的,真正的江湖,那里像是你想的那样?” 孩子不知道这是啥意思,但也没有好意思多说些啥,反正就听着。 老剑修感慨道:“我行走江湖好些年了,也谈不上走,就是混吧,真的,走了好些年的江湖之后,你这才会发现,江湖,真的是书上说的,一点不一样。” 老剑修继续笑道:“没有那么多侠肝义胆的故事,也没有那么多一身正气的大侠,倒是坏人,真有这么多!” 孩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老剑修继续说道:“只不过还是有好事的,那就是我在江湖里碰到了一个傻小子,别的不敢说,练剑肯定是个好苗子,你现在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指不定以后他就让所有人都知道了。” 那个孩子,自然还是赵大宝。 老剑修说到这里,还有些感伤,“不过现在也见不到了。” 孩子虽然不知道老剑修到底在说些什么,但觉察到了老剑修的情绪不太好,他往前走了几步,去握住老剑修的手,轻声道:“老爷爷别伤心哦。” 老剑修原本觉得自己即便不能放下赵大宝离开自己这件事,但也不会太过上心,可是现如今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整个人就绷不住了。 老泪纵横! 这可就是当年那个傻小子在遇见他的时候,看着他被人一顿打之后说的话,那个时候那个小孩子也说不出来什么,但就是这句话,便让老剑修觉得十分欣慰。 可是那时那人,此时却没了。 老人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是十分难过了。 他抱着酒坛子,开始嚎啕大哭,就像是个孩子。 而在远处,有个背着剑匣的青衫年轻人,就站在某座木楼前,看着那个嚎啕大哭的老剑修,不知道为何,也有些伤心。 正文 第六百零七章 城里的故事灯火以及人(上) 站在那个桥洞不远处,看着那个老剑修哭得如此伤心,年轻人虽说也有些伤心,但并没有生出走过去的想法,这人间有太多人,会遇到太多伤心的事情,就算是想管,也都管不过来。 所以很多事情,只能看着。 但是年轻人能够看出来那个醉酒的老剑修,是个境界不高的剑修。 在这么一座小城里,有这么一位修士,让人觉得有些意外。 毕竟这是连江湖武夫都很难见到的地方。 …… …… 年轻人背负剑匣走在这座叫做小园的城里,很快便引来了许多孩子的目光。 在老剑修这个醉酒老人都已经成为小城的名人的地方,这个比那个老剑修更像是剑客的年轻人,自然而然便引来了更多的目光。 只是背负剑匣,腰间还悬着一柄长剑的李扶摇,让人一眼看去,倒不太像是那种出尘的山上人。 山上修士这种说法,是才流传开来的。 以前,对这些修士,俗世里的百姓,更愿意称呼为山上神仙。 小园城不过是延陵王朝东北的一座小城,并没有任何出彩之处,丢在偌大的延陵疆域里,这个地方就像是被扔进大海的石头,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因此即便在洛阳城的那些小册子分发到这里之后,也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念过书的先生们看过之后,摇了摇头。 不太认字的大人们看了个大概,倒是眼里放光。 不过有没有这个册子,日子都要过,月还是夜里会出现,天光也总会在清晨回到这个世间。 这是万物的规律,即便你是沧海大修士,都无法改变。 年轻人负着剑匣绕着整个小园城走了一日,经过了许多巷弄,看见了许多孩子,在小巷里追打,这正是春归的好时节,天气不算太凉,更加说不上热,这个时节和秋日都是孩子们喜欢的日子。 除去夏日之外,其实都是。 春秋两季是因为天气,而寒冬则是因为雪。 大雪时节,大人们觉得有些不太舒适,但是孩子们却觉得有些意思,毕竟这打雪仗堆雪人的诱惑,真的没有几个孩子能够全然不在意。 只是现在已经春归,好些还在念叨去年寒冬的孩子也知道,要想再堆雪人,打雪仗,也要等一整年才行了。 背负剑匣的年轻人走了一日之后,不知道是不是乏了,便在一条小巷里的宅子前坐下来,宅子不大,门槛却是奇高,大门没关,但不见有人,年轻人坐下片刻之后,才有个孩子端个大白碗走到了门口,年轻人转头一看,那大白碗里只是一碗白水。 孩子把水递到李扶摇身前,看着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年轻人,不知道说什么。 李扶摇接过大白碗,小口小口的喝着水,他到底还算是和这个孩子还有一面之缘,之前在城里某处,年轻人可是看着这个孩子在桥洞下和那个老剑修闲谈的。 喝完了水,年轻人把大白碗递还给孩子,然后扭过头,看着他道谢,孩子收回大白碗之后,也没有立即跑进家门,而是就坐在了年轻人身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很快便问道:“你是那种行走江湖的大侠吗?要不就是先生们说的那种山上修士?” 年轻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扭头问道:“你看我像是哪一种?” 孩子怀抱那个大白碗,显得很平静,他很快便要回忆起那册子上的内容,这才轻声说道:“要是那种山上修士,像是剑士,就只能是一剑在腰间,看你背着这么大一个剑匣,看着不像是剑士,就不知道是剑修还是行走江湖的剑客了。” 年轻人听到这么有趣的说法,实在是觉得有些意思,但仅限于觉得有些意思而已,至于别的,并没有什么。 那个孩子抱着大白碗,看着这个眼生到了极点的外乡人,也没有半点害怕,只是继续说道:“我才不管你嘞,我就想听听故事,好的坏的故事,都想听听。” 那孩子似乎有些比这个年纪更成熟的心智,不会让人觉得很幼稚,反倒是给人一种不同的感觉。 年轻 人看着那个大白碗,想起了很多年前,在那个雪夜结束之后的清晨,他在街上看着的那个大白碗,两个碗当然不一样,但是碗都是同一个碗。 想到这里,他伸手揉了揉那个孩子的脑袋。 眼里有些笑意。 想了想,那个年轻人笑着开口说道:“我知道的那些故事,都不太好的,就像是行走江湖,你觉得该这样,但其实不是这样的,出人意料的事情很多的。” 那孩子嘟着嘴,低声念叨道:“怎么和那老爷爷说的一模一样。” 年轻人听到了这句话,但是没有理会,只是沉默片刻之后,真就给这小家伙开始说起那些自己的经历,经历有好有坏,年轻人都是避开坏的,只说好的而已,他很多年之前不是练剑的,是说书的,所以说起故事来,其实很有意思。 那些本来也不算是多好的故事,不知道怎么的,在这个年轻人嘴里说出来之后,就变得那般荡气回肠了。 让孩子听得如痴如醉。 这才是他愿意听的故事。 年轻人来到这座宅子前的时候还是黄昏,等到把最后一个故事说完,天都已经黑了,一眼望去,整个小园城,有些零星的灯火。 在夜里点缀着。 年轻人闭上嘴巴,站起了身,让还沉浸在故事里的孩子也回过了神。 年轻人指着远处的灯火,轻声问道:“小园城为什么叫小园城?” 那个孩子虽然是比其他孩子要知道的事情多得多,但是不见得什么都知道,尤其是这一座小园城已经建造了很多年的情况下,问这个孩子,不太现实。 年轻人知道这个孩子应当也不知道,因此只是笑了笑。 孩子盯着他,忽然问道:“你来小园城做什么?” 年轻人好似没有听到这句话,只是独自朝着前面走去,走出好远之后,这才说道:“杀人。” Ps:人都有惰性,我可能更懒。停下来就不想动,尤其是七月的ChóngQìng,天气太热,让人懒得做事儿。 正文 第六百零八章 城里的故事灯火以及人(中) 小园城只是一座小城,在整个延陵的疆域里,这座城不管怎么样,都说不上有多大的名头,而且所处位置说不上好,因此小园城里,从来都没有出过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在小园城几百年的历史里,这里也只出过一个做官做到七品的文臣。 那位叫做陈天恩的小园城人氏,六岁学文,十三岁便能作诗,成为这小园城里人尽皆知的神童,在十五岁的时候便开始参加延陵的考试,第一场便高居第一,虽说这才是所有考试里的第一场,尚未取到能去延陵参加最后考试的机会,但当时小园城上下,谁不认为这位陈秀才是能够在之后的考试中大放异彩的? 况且陈天恩才如此年轻,未来自然不可限量。 只是十五岁那年的考试,最后陈天恩也只是过了第一场而已,这虽然令人叹惋,但谁都对陈天恩的未来,有着美好的期望。 三年之后,陈天恩第二次参考,连过三场,最后倒在最后一场在洛阳城前的考试前,这让陈天恩深受打击,整个人郁郁不振,沉寂数年之后,仍旧不得其进,三十岁那年最后参加了一次考试,依然没能去到洛阳城,他再也没有参考的心思,便在距离小园城不远的郡城里做了个小吏。 做了小吏之后,陈天恩倒是没有真的就此沉寂,反倒是在以后得数十年里,还在艰难的往上爬去,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便真的成了个官儿。 正八品的延陵文臣。 虽然直到前几年退下来之前,也不过是个七品文臣,但是不管怎么看,他都已经是小园城里最为出名的那个人了。 前两年陈天恩告老还乡的时候,整个小园城还组织过一次盛大的接风。 现如今陈天恩,就住在小园城的一处宅子里,那处宅子叫落园。 陈天恩是整个小园城里最受尊重的那个人,知道他喜欢安静,所以在他的宅子四周,很是安静,都没有什么住户。 城很小,但架不住人更少,不再这里住着,住在别处也是可以的。 …… …… 陈天恩生着一头银白的长发,虽说很老了,但是看不出老态,他的脸上以及别的地方,都很少有皱纹,他看着不像是个老人。 即便小园城里的县志里清楚记载着他的生辰,也知道他今年真的很老了。 但他就不像是个老人。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 更为奇怪,或者说是惬意的事情则是什么,是这位陈老,每夜必点灯,不是只在某一处点灯,而是在宅子里都点上灯,他喜欢让宅子在黑夜里像是就在白天一样。 这就是所谓的亮如白昼。 所以小园城里的灯火,便是陈天恩家里的最盛。 “你知道老夫为什么不喜欢黑夜吗?” 在那处宅子的屋檐下,那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开口问道。 在他的身后,那个灯火都照不到的阴影里,有声音传了出来。 “我是不太清楚,我只觉得你有病,白日便白日,黑夜便黑夜,这是世间的规律,你改变不了。” 陈天恩听着这话,沉默了片刻,然后笑道:“李昌谷有诗云苦昼短,不就是说白日不够吗?” 提及那个先读书后学剑的昌谷先生,阴影里的那一位一时无言。 片刻以后,阴影里传来声音,“他现如今不读书了。” 李昌谷当年是学宫的天才弟子之一,若不是因为那些事情,只怕现在不是掌教也是学宫里某位权柄不小的人物。 他不读书了,一直都被很多人说成是天大可惜的事情。 陈天恩摸了摸胡须,然后笑了笑,没说什么话。 “你觉得你会怎么死?” 这是阴影里的那位开口发问。 陈天恩显得很是迷惑,“你都在这里了,我还能死?况且我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老头子,谁会这么无聊,跑来杀我?” 那人冷笑道:“陈天恩,小园城里的人不知道你是谁,但是那位在洛阳城的皇帝陛下知道,你自己不安分,死了也是应当。” 陈天恩是小园城出生这不假,但他是一个七品文臣这件事,便假的不行,这只不过是不想让小园城的百姓们知道他的来头从而伪造的东西而已。 陈天恩,根本不是什么七品文臣,而是一位洛阳城的六部大佬之一,是当年在洛阳城里跺跺脚就会听见洛阳城抖一抖的人物,不仅如此,这位年前告老还乡的老大人,还是很多朝堂大臣的恩师,虽然那些门人大多都已经被清理,但陈天恩对于洛阳城的影响仍在。 而且不仅如此,他陈天恩还是洛阳城里有名的文坛大家,追随者不计其数。 毫不客气的说,要是他今日张口说支持延陵皇帝,那么洛阳城便会有很多文人学子会改变看法。 学宫一直都是读书人的圣地,但只怕是学宫里的先生夫子们,都没有一个人能有着这位陈天恩这般的影响力。 所以延陵皇帝面对他,其实也是拉拢为主,可是陈天恩性子太倔,他不愿意,延陵皇帝就只能让他离开洛阳城了。 看着那些摇曳的灯火,陈天恩感叹道:“老夫连黑夜都无法忍受,怎么能够忍受你的改变?” 听着这话,阴影里那位说道:“所以你活不长,那位延陵皇帝会找人来杀你的,杀了你,延陵群情激奋,但是一旦压下去了,所有人都能看到那位的决心,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无法更改,这样也很有价值。” “你死了,有风险,但那位延陵皇帝会试试的。” “学宫不想让你死,所以我来了,我只要在,你就不会死。” 说完这些,那人忽然自嘲道:“但是从没有问我想不想你死。” 陈天恩转头,透过黑暗,看着那人的眼睛,然后认真说道:“你要杀我,你敢吗?” 声音苍老,但掷地有声。 那人没有回话。 似乎很是纠结惆怅。 但很快就传来一声解脱的声音,“你会被别人杀死的。” 这声音里带着快意。 但很快便戛然而止。 正文 第六百零九章 城里的故事灯火以及人(下) 因为很快远处便出现了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背着剑匣,一身青衫,不知道何时出现,现如今便站在远处的灯火下。 陈天恩因为不喜欢黑夜,所以便点了这无数多的灯火,这些灯火足以把这整个宅子统统照亮,除去特意为那人留下的那些黑暗之外,便再无别处说得上黑暗两字,可就是这样,那个年轻人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他也不知道。 陈天恩看着那个不知道身份的年轻人站在自己不远处,也仅仅是皱着眉头,并没有别的什么表示,这位不管是在延陵还是别的什么地方都算是很重要的人物,出人意料的平静。 倒是阴影里很快传来惊异的声音,“洛阳城来的?” 年轻人笑了笑,把手搭在了剑柄上,然后说道:“算是。” 那阴影里的人有些失望的说道:“我原本以为会是王偃青那个瞎子。” 听着这话,那个年轻人想起来那个住在小院里的偃青先生,然后说道:“偃青先生眼睛不好,不必劳烦他。” 阴影里那位听着这话,低声道:“要是那位偃青先生真的来了,还杀不了人。” 声音不高,但洋溢着自信。 年轻人听着这话,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着在灯火下的站着的张天恩。 老人的白发被灯火照亮,有种奇异的光泽。 老人转身,用凌厉的眼神看着年轻人,然后说道:“你知道老夫是谁吗?就胆敢来杀老夫!” 年轻人没有回话,他看着那些足以照亮很多地方的灯火,好像是在思考什么,很一会儿之后,这才说道:“我听说老大人有怪癖,不愿意看见黑夜,但是灯火照不到的地方,一样都是黑夜,老大人这么做,似乎就有些无趣了。” 陈天恩听着这话,冷哼道:“又如何?至少老夫并未处在黑夜里。” 年轻人笑了笑,没有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深究,然后说道:“老大人因为不愿意在黑夜里,所以每夜都点灯,这和我倒是无 关,可老大人不愿意让洛阳城做出些改变,所以便做了好些事情,这是老大人的意愿,就像是老大人不愿意身处黑夜里一般,都有自己坚守的东西,好像看起来没什么错,但我却是想问问老大人。” 陈天恩漠然道:“你有什么资格问老夫?” “老夫之前是朝堂重臣,不知道多少人是老夫的门生,就连陛下,见了老夫也要和颜悦色,不敢高声语,其余的文坛士子,更没有任何一人胆敢在老夫面前做些过分的事情,你是谁?即便你是刑部供奉,即便你是哪所谓的山上人,也没有半分资格在我面前说这些话。” 陈天恩似乎气急,整个人的胸口起伏,很是生气。 年轻人看着他,眼里也没有什么情绪,只是等到陈天恩说完了之后,这才说道:“我只是想问问老大人,既然食君之禄,为何不为君分忧?” 陈天恩不管如何心向学宫,不管是不是以学宫准则为处事依据,但是有一条,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那就是他是延陵的臣子,是吃着延陵的米,拿着延陵国君,那位皇帝陛下给的俸禄,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这种事情,并非是延陵的这些儒生提出来的,而是学宫的那些先人,前辈,在很多年前的一本典籍上写下的两句话。 那位学宫先人写下这本典籍之后,迅速便让这本典籍成了很多读书人的立身之本,在延陵,本来官场上便多是读书人,有了这本典籍之后,便相当于给了他们一个处事准则,当然,这若是一般的学宫夫子所著,那肯定不能让他们都信服,可是这位学宫先人不是一般人,而是云端上的某位圣人之一。 虽然那位先圣人,现如今肯定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但是那位当年威望不比周夫子差的圣人所留下来的典籍,终究还是深入人心了。 年轻人看着陈天恩,平静问道:“老大人反正不喜欢黑夜,是因为心向光明,可老大人也不想洛阳城做出改变,也是因为心向学宫,可是老大人吃着洛阳城的米,为学宫想着千秋万代,真的不觉得有 半点羞愧之心?” 年轻人一脸讥笑的看着陈天恩,说道:“老大人不敢面对黑夜,难不成就是因为不敢面对延陵?面对洛阳城?面对陛下?要是这样,老大人虽然身处光明之中,但还是难逃内心的黑夜,老大人,说你一句欺世盗名,不为过吧!” 陈天恩脸色铁青,整个人站立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在朝的那些年里,虽说官位很高,但真的当真为老百姓谋过一丝? 当真为那位延陵皇帝谋过一丝? 凭心而论,这是没有的。 想到这里,陈天恩的眉头开始紧紧蹙着,有些事情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直到今天,被人一言惊醒。 年轻人说完这些之后,便不再理会陈天恩,反倒是看向阴影里,今日之事,即便是把嘴说干了,其实都免不了要一战的。 阴影里的那人,从年轻人开始说话之后便一直沉默,到了现在,总算是开口问道:“你好像不是一般的刑部供奉。” 年轻人盯着他,然后说道:“可能还是个剑修?” 阴影里那人笑道:“没有这么简单。” “你的剑气凌厉异常,且剑意饱满,看起来不像是一般的剑修,倒像是个身经百战的剑士,只是又这般年轻,难不成是那位剑山掌教?” 年轻人摇摇头,没有说话。 阴影里的那人盯着李扶摇的身后看了好几眼,然后说道:“原来是你。” “我是谁?” 年轻人问道。 “你不是李扶摇?” 年轻人点点头,“我是李扶摇,你是谁?” 然后便是短暂的安静。 片刻之后,阴影里那人开口了,“我是谁不重要,因为我虽然想他死,却不能让他死。” 李扶摇哦了一声,“比起他来,我更想你死。” Ps:原本月底放飞自我的,却被编辑捞了起来,明天开始每天两更,这章算23号的。 正文 第六百一十章 灯火下相杀(上) 李扶摇要杀人。 但不是陈天恩。 李扶摇出洛阳城之前,除去在皇宫里降服那柄寻仙之外,还和那位延陵皇帝有过一番详谈,楚王殿下已经成了沧海修士,对于世间很多事情,只能看,而不能做。 但即便是这样,那位楚王殿下对于延陵的作用,依旧最重要,因为从那个时候开始,这个延陵最大的底牌,就成了他。 楚王殿下待在洛阳城里,那洛阳城之外的事情便总有人做,关于陈天恩的事情,便是如此。 延陵皇帝早已经将那些小册子都已经发了出去,已经有相当多的延陵百姓知道了学宫的事情,但是天下大势,除去某些情况之外,别的根本不在这些百姓身上,陈天恩在延陵的影响力没有几个人能够比得上,所以延陵皇帝并不是希望陈天恩死,而是希望陈天恩能够站在他身旁,站在洛阳城身旁。 因此,李扶摇来这座小园城,不是单纯的为了杀陈天恩而已。 但陈天恩可以不死,学宫安排在他身边的修士,却应该是要死的。 学宫也知道陈天恩是很重要的一颗棋子,因此派来的那位修士,并不简简单单的是一位普通的学宫修士,而是一位春秋修士。 修士九境,这已经是境界极高的了。 “你是朝暮境,真是了不起的年轻人。” 阴影里传来了声音,听起来像是感叹,这六千年来,山河之中出了无数多的天才,但是恐怕那些别的天才,放到现如今这里,都算不上是什么天才了。 现如今的山河里,有史上最年轻的春秋修士叶笙歌,有禅子读书种子,剑士一脉的两位年轻剑士,恐怕进入朝暮境的年纪,也能在历史里排入前十。 甚至是前五。 就连世间最后一位剑胚,只怕在这个年纪,也不曾有如此惊艳。 造成现如今这个局面的原因,虽然有天地大势的影响,但何尝不是他们太过惊艳? 现如今也还好,或许再过几百年,当这些年轻人都走到最后之后,这才是天地之间最为精彩的一 场演出。 这世间修士,鲜有不想看到那日光景的。 阴影里那人感叹道:“洛阳城的谍报,只怕是告诉你,我只是个朝暮而已。” 李扶摇皱了皱眉头,出洛阳城的时候,的确是只告诉他,在这陈天恩身旁的,只有一位学宫的朝暮修士。 同为朝暮,李扶摇身为剑士,还真的不是太上心。 只是世事无常,谁都不知道真假,即便现如今这位是一位春秋修士,又怎么了。 还是得拔剑。 李扶摇按住青丝剑柄,一身磅礴剑气在体内奔腾,很快便要汇聚到手臂上。 阴影里那人笑了笑,然后叹道:“我还真不想杀你。” 只是话音未落,那人便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这是李扶摇和陈天恩第一次看见他的真面目。 他生得不高,长得也不算好看,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丢到人海里,只怕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觉得他真的有不凡之处。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看着普通的人,竟然是一位春秋修士。 其实这修士九境的来源说法一直都争论不休,儒教修士说是儒教先人所定,道门修士说是道门先人所定。 但真正有可信度的,还是说三教各自定下一些称呼。 就如同这春秋境界,便一直传言名字来自儒教先人的名句,“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那位儒教先人,在整个儒教历史上,几乎已经有了定论,被说成是第一圣人,,流传下来的名句轶事实在不少,比如给子取名之事,还一直都是蒙学孩童耳熟能详的事情。 除去相传是这位第一圣人所定下的春秋境界称谓之外,在儒教历史上仅此于这位圣人的另外一位亚圣便说过一番别的言语,也都成了读书人处事准则。 除去这两位圣人在儒教历史上不可争论的地位之外,世间别的读书人再争论那些个圣人的时候,往往都吵得不可开交,没有谁真正能够站在这两位圣人之后。 “我也不知道春秋有多好,但是总比朝暮好。” 这是句实话,这个世间的修士,谁都愿意能在大道上多走上一段路,多活上一段时间,对于这件事,其实李扶摇也算是深有感触,他见过不愿意死的言河圣人。 那位圣人最后都成了那个鬼样子,却一直不愿意死去,便能够说明了很多问题。 活下来,对于很多人来说,都很有意义。 那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第一次认真的说道:“陈天恩不死,他对学宫很有用,你要是死了,好像影响很大,你们不是有两个剑仙了吗?” 李扶摇没有说话,虽说听着这个中年男人的言语,会觉得他并不想大动干戈,但是他却感受到了切实的杀意。 那些杀意缠绕着李扶摇周身的剑意,时不时尝试一下是否能够来到李扶摇身前。 这当然只是试探。 但又怎么是简单的试探。 “但我还是想杀你。” 这是那个中年男人十分直白的说法。 李扶摇问道:“为什么?” 中年男人看着那些灯火,然后说道:“我一直都想杀他,却是没有什么办法,也没有什么可能,杀你倒是要简单一些,而且杀了你,意义很是重大。” 李扶摇皱了皱眉头,他对这种说法很是不理解,什么叫杀他要简单一些。 他看着这个中年男人,然后往后退了几步。 一身剑气已经开始弥漫出来。 李扶摇背后剑匣里已经掠出了两柄剑。 剑十九、草渐青。 随着李扶摇的名声越来越大,已经有很多修士都知道了这些事情,知道这个年轻剑士的对敌方法,李扶摇现如今再想隐藏,也不容易。 青丝在手,两柄剑悬停身侧。 李扶摇沉声道:“请。” 那中年男人微微一笑。 Ps:还有一章在晚上,我还是复更了,过了这个月,下个月还是会有很多更新,人间写了一半,开始进入我最熟悉的阶段了。 我老是不太喜欢写前期。 正文 第六百一十一章 灯火下相杀(中) 与剑士一脉的修士相斗,自然需要把距离拉得越远越好,都说剑士身前一丈便是死地,这种话又不假。 而是无数人用无数经验换来的治理名言。 但是若是境界不同,便无须在意这些。 这个学宫修士境界虽然在春秋,但知道现如今面前这位年轻剑士并不是个普通的剑士,而是这座山河里最有名的两位剑士之一,因此沉默片刻,也没有迎上去。 只是双手在身前结印,便已经有无数磅礴气机从四面八方而来,吹动的那些灯火摇曳不已。 陈天恩站在灯火中,看着这幅场景,竟然没有半点惊讶,一张老脸上的皱纹全部都挤在了一起,看起来便觉得十分怪异。 他正在沉思之前李扶摇说的那番话。 今夜的天气不算好,并未明月,或许是有的,只是被云挡在了后面,因此除去这座宅子,别的地方,都很暗。 李扶摇看着那个中年男人,沉声道:“还未请教先生大名?” 那中年男人仿佛想起些什么,片刻之后便开口说道:“还未出学宫之前,学生们都叫我木先生。” 木先生自然不是他的名字,只是因为他的性子木讷,不善言辞,所以有学宫先生开玩笑便该喊他木先生,他也不曾生气,后来那些学子跟着喊了起来,他也不曾反驳。 他这辈子都在读书修行,别的事情什么都没有做,读书他悟性不够,因此读得不多,因此就花了很多时间在修行上,这才是他一身春秋境界的来由。 “我要杀你,不是什么难事。” 木先生看着灯火中的李扶摇说道。 话音未落,一道气势磅礴到了极点的气机便席卷而来,随着淡淡的微风向着宅子外面飘荡而去,惊得那些灯火摇曳个不停。 宅子里一片寂静,只听得见风声,只看得见剑光。 陈天恩不是什么修士,在这个时候,他除去感受到很压抑之外,便再没有别的了。 李扶摇手里的青丝,青光大作,在灯火里快速的掠过,就像是一道青芒,无数剑气四溢开来,看着十分绚烂。 剑 十九在灯火里不断的掠过,就像是清晨的亮光,很是显眼。 草渐青的青光更是清亮,就像是一大片青草,在灯火里呈现出不一样的色彩。 李扶摇的两柄伪本命剑的威势很大,一般的修士在这两柄伪本命剑和手中那柄青丝面前,都没有任何的可能会胜出。 但今天面对的这个修士,并不一般。 春秋境的学宫正统修士,不是一般修士。 剑十九和草渐青在夜空里穿梭,青丝剑在李扶摇手上,时不时递出一剑,便很能让木先生觉得李扶摇也是很难应付的人。 那无数气机混合着杀意在这座宅子里,就想是一座杀阵,不是一般人能够在这里,而毫发无损的。 数道剑光不停的在黑夜里闪现。 半个时辰之后,宅子里的气机一顿,木先生双手叠放在小腹前,看着李扶摇,有些赞叹的说道:“一个朝暮境,竟然在我手上,这么些时候了,都还没有成就败象,不得不说一句后生可畏。” “只是你修行的时间太短了,底蕴太差,还是不够,再过个百年,或许你连睁眼看我都觉得没有意义,可是你怎么又知道自己能够见到百年之后的你呢?” 李扶摇听完这番话说道:“若是光以修行的时间来论高低,何来相争,两人对视一眼,岂不是便直接以修行年限便论高低?” 木先生笑道:“你这个说法倒是有些意思。” 李扶摇说道:“我有好些剑,每一柄都是好剑。” 木先生没说话,等着下文,你有剑,有好些剑,这我知道了,然后呢? 李扶摇说道:“我最好的那柄剑,你想不想看看。” 说这些话的时候,李扶摇很认真,而且已经把青丝放回到了剑鞘里,他看着木先生,知道要是这样打下去,可能一晚上都分不出胜负。 所以李扶摇想起了寻仙。 那柄仙剑是李扶摇最大的依仗。 也是他最大的杀招。 不出意外的话,那柄仙剑一旦被李扶摇拿出来,若是被外人知晓了,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但是李扶 摇也很想试试那柄仙剑的威力。 他盯着木先生。 木先生觉得有些特别,但还是等着李扶摇拿出那柄剑。 李扶摇有好些剑,其中很多是青天君给的,青丝是剑山崖下找的,寻仙呢。 这是皇宫里寻到的。 那是一柄仙剑。 李扶摇收回按在剑柄上的手,衣袖里流出一丝剑气。 这一丝剑气和之前的剑气几乎便是天壤之别。 这是仙剑的剑气。 就是这一缕剑气,从衣袖里来到人间之后,很快便撕开了周围的那些气机,显得很是轻松,这一缕剑气很快便撕开了很多东西,朝着木先生而去。 木先生盯着那一缕剑气,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希望这柄剑不叫古道。” 没有很多人知道李扶摇和朝青秋的关系,但不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关系,至少是有些人会知道的。 就好像木先生。 他知道朝青秋去过天外,因此那柄佩剑古道便成了世间唯一的一柄仙剑,但是朝青秋离开人间之后,并没有人知道那柄古道到了何方。 若是古道没有离开这个人间,他最有可能被朝青秋留给谁? 只怕除去李扶摇之外,没有别人了吧。 木先生感受着那缕剑气中的锋芒剑意,感受到那道足以撕裂一切的意志,木先生不好的感觉尽数涌上心头。 “这是什么剑?” “这是我的剑。” …… …… 木先生看着李扶摇,说道:“听闻朝剑仙对你很是欣赏,这柄剑也是他留给你的?” 这倒是问的很是委婉,没有太过直白。 李扶摇摇摇头。 这柄剑说不上是真的仙剑,但是也差不了太多。 他看着木先生说道:“这柄剑叫寻仙。” 木先生松了口气,然后想说些什么。 李扶摇又说道:“我记得它的上一任主人姓辛。” 说着话,一柄短剑从他衣袖里掠了出来。 正文 第六百一十二章 灯火下相杀(下) 这个世间有好无数剑,但以锋利程度来看,就只有朝青秋的佩剑古道能够比这柄寻仙更为锋利,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一柄剑能够比得上寻仙。 因此当有些短的寻仙从李扶摇衣袖里掠出来之后,这柄当初的仙剑,剑气四溢,看着便让人觉得不是凡品。 木先生想着之前李扶摇说的话,想着那一句这柄剑的前任主人姓辛。 像是木先生这样的修士,自然读过很多书,读过很多书,那自然便知道很多事情,又有李扶摇那句话,木先生终于想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件旧事。 那位辛剑仙佩剑流落人间,引起了一阵血雨腥风的事情。 当时那也是人间的一大劫难之一,不过那劫难只是针对剑士一脉而已。 劫难归劫难,但那故事的主角却不是那些剑仙,而是那一柄寻仙剑,那柄剑可是有史以来,第一柄有记载的仙剑,那个时候,寻仙便是世间第一剑,这一点,不管是谁来看,都是这样,没有什么好说的。 可后来那寻仙被数位剑仙联手毁掉,世间便没有多少人知道寻仙的下落,或许已经被毁掉的寻仙便真的被毁掉了也说不定。 可谁又能想到,这柄寻仙剑,时隔多年,竟然在这里被人再见到。 看着寻仙剑身上的斑驳裂痕,木先生沉默片刻,然后喟然一叹,“此剑被人重铸之后,看起来威势不减,应当还是一柄绝世之剑,只是这剑为何又在你手上?” 寻仙不见踪迹多年,谁都没有想过,再一次出现在人间,便是出现在李扶摇手上。 木先生感叹道:“你这样的年轻人,以后一定是和朝青秋一样出彩的人物,可是世间连一个朝青秋都容不下,怎么又容得下你呢?” 李扶摇身旁悬停着那柄寻仙剑,看着木先生,这位年轻人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言语,只是片刻之后,那柄寻仙便已经掠出,撕开一大片气机,掠到了木先生身前,而李扶摇再度拔出青丝,紧随其后。 滔天剑气,顺势而来! 木先生皱着 眉头,脸色凝重起来,大战开始到这里,他才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寻仙剑没有半点别的什么手段,就这样直直的掠到他的眼前,那剑身上自带的剑气撕裂了无数气机,就好像真是天地之间最为锋利的一柄剑。 一点都看不出来重铸的样子。 木先生身前蓦然出现了一张光芒大作的画卷,可是在这一剑之下,尽然没有能够撑得下片刻,便被直接撕裂。 这仙剑之威,可见一斑。 李扶摇手提青丝,在之后一剑递出,剑光在灯火里闪现,片刻之后便已经出现在木先生胸前。 浓郁到了极致的剑气,肉眼可见,不说去击碎,连抵挡都很麻烦。 这是剑气,这是李扶摇的剑气。 这也是李扶摇的剑道。 木先生除去要面对那柄寻仙剑之外,还要面对着接下来的青丝这一剑,可谓是一点都不容易,特别是那张画卷,现如今都已经被撕裂开来,看起来也极其颓败。 木先生只是微微一怔,片刻之后便已经下定决心往后撤去,任由剑气在身前,这位学宫修士便是一直往后退去。 惊的灯火摇曳不已。 这座宅子并不算大,因此在片刻之后,便已经到了那宅子后院的尽头,要是木先生再往后退一步,就要撞上后院的墙。 退至此刻,木先生已经明白退无可退,他站定之后,半空之上,有磅礴气机落于人间,很快便响起了好些道雷声。 在夜里,这么一些雷声,自然要惊动很多人。 李扶摇微微皱眉,他既然是下定决心要杀这位木先生,那便一定要杀了他,而且还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他微微动念,寻仙剑再度掠出,那些凌厉到了极点的剑气在夜里四处肆虐,很快便落到了木先生的衣角上。 悄无声息,木先生的衣角被这一剑撕裂。 再过片刻之后,木先生的手臂某处便与寻仙接触,很快便有鲜血顺着手臂流出,地面上已经出现了一片鲜血。 这柄仙剑 的凌厉程度,木先生还是低估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臂伤势,眼神平静。 这一剑本来就是他让李扶摇刺的,为得自然更多。 李扶摇一剑攻成,剑十九和草渐青两柄剑却是并未停止前掠的趋势,仅仅片刻之后,便一前一后到了木先生眼前。 而李扶摇手里的青丝也准备递出。 可就是这一瞬间。 警觉忽生。 李扶摇递出一半的青丝瞬间收了回来,身后已经有一阵磅礴气机。 李扶摇递出一剑。 在夜色里有一道火光生出。 李扶摇滑过去很远,在地面上硬生生滑出一道裂痕。 这位年轻剑士的后背传来一阵灼热感。 他这才扭头去看眼前的东西。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无数灯火便已经尽数脱离油灯,在他身后形成了一个火人,这个火人,提着一杆长枪,长枪也是满是火焰。 这显然是有某种秘法弄出来的火人,但并不是徒有其表。 他火焰里带着的威压,让李扶摇都有些心悸。 这也是春秋境界的气息。 李扶摇看着远处的木先生,没有说话,寻仙剑已经掠回到他身前悬停,木先生身上也有了好些伤口,按理说木先生已经不足为惧,但是现如今又出现了一个火人,让局势更加难以揣摩了。 剑十九和草渐青两柄剑还在远处。 李扶摇却已经扭头看着那个火人。 寻仙剑和他心意相通,悬停在半空的时候,便已经流露出好些杀意,现在李扶摇微微动念,便直截了当的掠出,就到了那火人身前,寻仙剑被人重铸了好几千年,不惧火,因此片刻之后便和那杆长枪相遇,一剑一枪,相遇之后,那长枪的火焰便感觉少了不少,若是现在有人仔细观察,就一定能看到那火人眼里的忌惮。 李扶摇没有理会这个火人,有寻仙剑便足够,他要先杀那木先生,这才是重中之重。 正文 第六百一十三章 何谓小园城? 寻仙剑是这个世间第二锋利的剑,要比世间许多法器都要强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便是一柄准圣器,除去圣人法器,只怕没有别的法器能够相抗。 更别说战胜了。 木先生之前的那一张画卷品阶不俗,也是一件很不错的法器,可是在面对寻仙剑的时候,仍旧是不堪一击,轻轻的便被寻仙剑给刺穿了。 甚至没有半点办法。 这个世间的修士,能够有着木先生这般修为的,实在是不多,能够有那副画卷那么不错的法器,也不多。 寻仙剑和那杆长枪相交,一阵火星溅落,落到地上之后并没有熄灭,满地火星,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壮观,而陈天恩便站在远处,始终都皱着眉头,不曾关注这边局势。 火人是木先生的秘法,并没有真正的春秋境威势,在寻仙剑面前,似乎撑不了多长时间,看起来,似乎是下一刻便要落败。 …… …… 寻仙剑穿行在火人的身体里,有无数剑气洒落,让那个火人应付起来麻烦不已。 剑十九和草渐青两柄剑已经在木先生的身上留下了不少伤口,让木先生看起来十分凄惨,这位学宫修士却没有什么表情,他只是看着李扶摇,眼里有些奇怪的光芒。 李扶摇按着青丝,看着木先生,说了句抱歉。 “你我站在河岸的两侧,本来都不是一路人,你要杀我,我要杀你,都是无可厚非的时候,不必抱歉,只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你竟然能够这么容易就杀了我。” 木先生看着好像很是有些感叹,他看着李扶摇,就像是看着自己十分欣赏的后辈一般,那眼里充满了暖意。 “你有一柄仙剑,有这么些剑,走了一条别人想不到的路,可我听说,剑道一途,还是得一剑在手,天地皆可去,你有这么多剑,心境如何?” 木先生看着李扶摇,开口问道。 李扶摇沉默片刻,然后说道:“世间万般剑道,殊途同归,不劳 木先生担心。” 木先生笑了笑,“现如今天底下最出彩的年轻剑士,无非就是在你李扶摇和吴山河之中选出一人,吴山河已经是剑山掌教,心境已然不同,可谓是已经站在山峰上的人物,你呢,用着这么些剑,甚至这其中还有一柄仙剑,你比起你那位师兄,你敢说你现如今能够稳胜了?” 李扶摇听着这些话,没有多说,还是一句不劳先生担心带过。 就在他和木先生闲聊之时,那柄寻仙剑已经穿透了那火人,将其斩杀之后,掠过半空,现如今就悬停在李扶摇身前,散发着剑气。 这柄剑身上满是裂痕的仙剑,在这座宅子里散发出凌厉到了极致的剑气,甚至于闪烁着白光,在那些灯火汇聚成火人,然后被寻仙剑一剑刺透之后,火人没了,灯火自然也就没了,在黑暗里,寻仙剑便是唯一的亮光。 木先生看着寻仙剑,平静说道:“当年辛剑仙这样的人物,也得老老实实的接受天地的洗礼,才能离开人间,这样看来,朝青秋这样的剑仙,才是这六千年来最大的异类,已经足以离开人间,却不愿意离开,反倒是非要做出什么剑开天幕这样的事情来,你们这些剑士,对天地没有任何敬畏之心,有今天的下场也算是报应。” 说完这些话,木先生正了正衣冠,很是认真的看着李扶摇,问道:“你还在等什么?” 问你还在等什么? 你为何还不杀了我? 有时候,有些直白的言语其实听着也不错。 李扶摇手按着青丝,那些剑气在他四周盘踞,就像是一缕缕青丝,又像是一条条小蛇,反正不管如何说,这些剑气看着都极为危险。 李扶摇就在剑气的包裹下,一头黑发无风自动。 每一个人都不想死,木先生也是这样。 修士们都很惜命,很难有说,要让对方去杀了自己的。 所以李扶摇异常谨慎。 在他周围,剑十九微微颤动,而草渐青却是“沉默不语”寻 仙剑却在停顿片刻之后,在没有得到任何指令的情况下,掠了出去。 依着寻仙剑的锋利,这柄仙剑仅仅片刻便已经到了木先生身前,李扶摇原本以为木先生会出手,可是怎么都没有想到,木先生只是看着寻仙穿胸而过。 剑穿心而过,带起一缕血花,但是却有一条血线连住了那柄寻仙,就像是一条绳索,牵着这柄极强的仙剑。 木先生嘴角有鲜血流出,但片刻之后还是笑道:“你看看,你的剑,真的是你的剑吗?” 李扶摇蹙眉不语,寻仙剑是那位亘古的辛剑仙佩剑,那位辛剑仙是举世无敌的人物,是一位绝世剑仙,但是这位剑仙,一辈子杀的人,只怕也不会在少数,这柄寻仙剑饮过不知道多少大妖的血,也不知道沾染过多少圣人的血肉,杀意更比剑意强盛。 李扶摇最开始降服此剑的时候便已经感受到了这个,但是却不曾想过,这柄仙剑在他第一次拿出来杀人之时,便已经出现了他最担忧的事情。 这柄仙剑,可能真的不是他能够控制的。 至少,在目前看来,应当是有这个趋势的。 木先生的生机开始渐渐消散,但是那条血线还在。 那条血线的一头是寻仙剑,另外一头,却不知道怎么,从木先生的身体里飘了出去,没入了黑暗之中。 不见踪迹。 李扶摇看着黑夜里,想到了很多事情,心里很是不安。 在那座桥下,那个老剑修抱着酒坛唱着他和那个孩子都知道的歌谣,没有注意到有一条血线穿过桥洞,到了远处,到了某个地方。 而宅子里,站在黑夜里的那个老人,忽然便老泪纵横,嚎啕大哭。 而李扶摇却是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天地之间,这座小园城里,竟然开始飘雪了。 有雪花落到那条河里,河面便结了冰,河里弥漫出来了无数血气,应当是游鱼死在了河里。 天地之间,有浩瀚威压浩荡而至! 正文 第六百一十四章 吾 小园城莫名其妙便下了一场雪,初时雪不大,但很快这场雪便大了起来,要不了多久,整个小园城便风雪大作。 李扶摇站在院子里,感受着彻骨寒意,仰头看了看天际飘落的雪花,神情有些不太好。 寻仙剑穿透木先生的身体,木先生已经死去了,但那条血线,却是在一直蔓延,蔓延到了夜幕里的某处,正是因为那一条血线,才让小园城片刻之间便如此寒冷。 李扶摇微微动念,让寻仙剑回到袖中,感受着剑身传来的嗜血情绪,微微往里面灌输了一股剑意,用于安抚,但很快他便感受到那股浩瀚威压,微微蹙眉,整个人瞬间便召回剑十九和草渐青两剑,青丝剑在手中,整个人的气势瞬间便提到了顶端。 但片刻之后,异变突生! 寻仙剑不知道为何已经从他衣袖里掠出,此刻便已经掠到远处,插入已经有了积雪的地面。 李扶摇一只手提起陈天恩,便到了屋檐下,这位现在都还没有回神的老大人被李扶摇推进屋子里,关门之后,李扶摇看向远处,严阵以待。 再过片刻,寻仙剑开始颤鸣。 有一道悠远的声音从黑夜里传来,“这柄剑数千年之前便被吾等毁了,为何又让它再见天日,不怕再让世间经历一次动乱吗?” 那声音极度寒冷,就像是现如今这天地一般。 光听见声音,就好像是看见了一场风雪。 李扶摇按住剑柄,完全是探查不到那人所在,他站在原地高声问道:“不知前辈是何人?” 那在黑夜里的声音没有回答,只是整座小园城里忽然便剑意大作,满城剑鸣,无数剑意盘旋在小园城半空,那些剑气开始充斥在街道小巷中。 毫无疑问,这位在小园城里始终不曾露面的大修士,应当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剑士,而且光看这幅威能,就至少是一位登楼境。 登楼境的剑士,虽然现如今世间已经不少,但是真要算起来,也不算太多,剑山有数位,别的地方,还真的难见。 李扶摇感受着那股开始蔓延到 他身前的剑气,沉默着拔剑出剑,要将那些剑气驱离。 “朝暮境?” 夜幕里,那声音不知为何,又响了起来。 …… …… 老剑修在桥洞下,最为直观的感受着寒意和剑意。 不管他喝了多少酒,不管他现在有多少醉意,现在都应该清醒了,感受着这些剑意,老剑修一句话都不敢说,他盯着剑意最浓的河面,大气都不敢喘。 老剑修抱着酒坛子,咽了一口口水,然后看着河面从两边分开。 本来在大雪来了之后,那条河便很快结冰的,可是现如今,却是硬生生好像被人用剑斩开,有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从河里走了出来。 他生着一头雪白长发,衣衫看着十分破碎,甚至于从两个肩膀处还有两条铁链将其锁住,但即便是这样,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都让人看不出半点颓废之感。 他身上有一种无敌的气势,即便是被人锁住,这种气势也没有半点影响。 他那张脸上没有半点沧桑之感,他的眼里却能让人看到星辰日月,那头雪白长发代表着他的年龄并不年轻,但脸上却没有半点老态,而且看着这个样子,这个男人甚至是被人囚禁在此处的。 那两条铁链便很能说明问题。 他伸手扯过那条由寻仙剑为起点的血线,握住之后,血线迅速结冰,看着十分诡异,随着血线上的冰块蔓延到远处,这个男人深吸一口气,吐出一口寒气,看着桥洞下的老剑修,开口说道:“酒。” 声音冰寒,但是比起来之前,便要轻松很多。 这个不知晓身份,也不知道为何在此处的男人看着那个酒坛子。 老剑修不敢有半点犹豫,伸手便将酒坛子扔向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双肩被铁链困住,双手却还能行动,伸手接过酒坛子,仰头喝了一口之后,神情便缓和很多。 他看向远处,声音平静,“城里尽是吾剑,你站在那处,不如来此处见吾。” 声音飘了很远,很快便飘到那院子里,李 扶摇听到了之后,没有动作,城里满是剑意不假,但是那人在展露出如此之姿后,却不曾主动现身,只怕也有问题。 “你不见吾,吾还是能杀你,你来见吾,吾想和你谈谈。” 李扶摇站在原地,攥着剑,始终是一言不发。 好像那个男人就悬停半空,便知道小园城里发生的所有事情,知道李扶摇并没有动作之后,那个男人便落到了结冰的河面上。 他一只手提着那个酒坛子,一只手握住那一条血线,随意在河面上走着,只是每一步,都有无数剑鸣声响起。 这座小园城里,就只有几柄剑而已。 老剑修有一柄,李扶摇有几柄。 别的都没有了。 因此这些剑鸣声根本不知道是从何处而来的。 但切切实实的能够让人听见。 男人走在冰面上,小园城的剑意便越来越盛,李扶摇在远处小院里出剑驱赶剑意,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剑意已经到了他身前一丈之内。 那柄寻仙剑在雪地里微微颤鸣。 李扶摇艰难开口问道:“前辈与寻仙剑有旧?” 那男人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现如今这柄剑还能叫寻仙剑?” 那条从寻仙剑身上蔓延出去的血线现如今已经完全结冰,除去寻仙剑之外,那条线上满是寒意。 这世间何时又有了这么一位剑士,看样子,这位剑士的境界还远不止登楼这么简单。 若是一位剑仙,又为何会如此行事? 李扶摇满是不解。 只是不解归不解,李扶摇却还是没有生出去见那人的想法,他心里有着极度的不安,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让他远离那人。 李扶摇盯着夜幕之中,沉声问道:“前辈究竟是谁?” 声音在风雪里,穿行的并不能算是快速,但还是能落到某些人的耳朵里。 那男人听到这句话之后,只是淡漠一笑,风雪大作。 “小园城何谓小园城?” “小园城因吾而存。” 正文 第六百一十五章 剑君 风雪大作的小园城,寒意逼人。 但好像是那些在城里的百姓没有感受到半分,也没有任何旁人听见那个男人在河面上说的话,自然也没有人看着。 但在小园城里的剑意是真的,这些风雪也是真的。 当然,这位被困在此地的男人,也是真的。 那个双肩都被铁链穿透的男人似乎一点疼痛都感受不到,他站在河面上,喝了几口酒,然后眉头舒展,然后提着那条血线一用力,冰霜下落,无数剑意离体而去! 狂暴到了极致的剑意顺着那条血线,很快便到了那座宅子里,到了李扶摇身前,寻仙剑在颤动,但很快被李扶摇一只手按住剑柄,即便在李扶摇手里,寻仙剑依然颤鸣,但并未往前掠去,李扶摇抬头看着前方,仰头说道:“前辈,这是我的剑。” 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李扶摇的声音在黑夜里传出去很远,自然能够传到那位大人物的耳朵里,况且小园城里到处都是他的剑意,他如何听不见这道声音。 沉默片刻之后,男人寂寥的声音传了出来,这声音一会儿如冰雪般寒冷,一会儿又什么孤高。 “带上你的剑来见吾,吾送你一场机缘!” 那男人将酒坛子扔出去,站在风雪中,漠然说道。 李扶摇按住剑,平静问道:“前辈究竟要什么?” 男人站在河面上,平静道:“你说破天都不敢过来,只不过是怕吾杀你罢了。” “可小园城里都是吾的剑意,你觉得吾想杀你会很困难?” “前辈若是真能杀我,只怕早就动手了,何至于现在这般,声势骇然,却不曾动手?” “既然你说吾是虚张声势,那为何不敢过来见吾?” “前辈或许杀不了小园城里的人,但不见得不能杀在自己面前的人。” 李扶摇的声音悠悠传去,他看得很清楚,况且不论那男人的身份,光是之前寻仙剑生出的那一条血线,便让李扶摇谨慎莫名。 况且这一声声吾,让李扶摇更是生出很多想法,山河虽然还是这个山河,但随着时间变化,总会有很多变化,就好像是现如今的自称,光是这么一个吾字,便足以说明那男人至少不是这近百年的人物,再加上那满城剑意,更让李扶摇不敢轻举妄动。 气势这种事情,一向是很缥缈的事情,就像是气势不能代表着境界,境界也不能代表着战力一样,但是剑士不同,剑道修为的高低,便体现在杀力上,剑意更是能直观的体现出一位剑士的厉害与否。 这满城剑意做不得假。 那些威势十分骇人的剑意,让李扶摇觉得很是可怕,他现在已经是一位朝暮境剑士,但在感受到这些剑意的时候,还是生不出半点战意,就连那些剑,也是如此。 境界相当的两个人,遇见之后,若是一方生出怯意,大多在之后交手便要败亡了,可是若是两方境界相差如此之大,那有没有怯意,便都不再重要了。 站在河面上,那个男人又往前走了几步,粗大的铁链在结冰的河面上拖行,发出微微的响声,他看着那个老剑修,然后说道:“吾这辈子,从不滥杀。” “你可知道吾名?” 他虽然是看着是对着老剑修说的这句话,但实际上却是还是在对李扶摇说话。 李扶摇没有见过这个男人,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 所以是沉默相待,空气中到处倒是安静的味道。 那男人停下在河面上前行的脚步,自嘲一笑,“辛坟当年未能斩吾,时间倒是把吾名淹没了。” 声音寂寥,传到了远处。 在小园城的夜空中飘荡。 “吾名剑君!” …… …… 李扶摇沉默片刻,想着那位剑君若是还活着,至少距离现在已经是七八千年了,都说沧海只能活一千多年,可李扶摇这些日子遇到的沧海,言河圣人也好,还是那位柳巷剑仙也好,都是活了很多年的人物,至少远远不止六千年了,沧海究竟能活多少年,只怕绝对不是那个简单的一千多年能够说清楚的。 “原来是剑君前辈。” 李扶摇在感叹。 辛坟是谁,只怕这个世间不会有多少人知道,但若是说起辛坟的另外一个称呼,那就不同了。 那柄寻仙剑的主人辛剑仙,那位在远古时代的绝世剑仙,境界高妙,无敌于世间的那位辛剑仙。 就叫辛坟。 辛剑仙一辈子杀过好些沧海,大多都是妖族的大妖,以及三教的圣人,可也不是说这位剑仙从未斩过一位剑仙,他当时是世间第一,自然也会有许多剑仙想要挑战他,与他比剑,这一点,就和六千年前的柳巷是一样的。 只是柳巷一辈子从未斩过剑仙,可辛剑仙不是。 在典籍中记载,辛剑仙总共斩杀过数位剑仙。 那个时候的剑仙数量比之六千年前都还要多些,即便是斩杀了数位剑仙,有辛剑仙在,仍旧能保证剑士一脉一力在高峰之上,当然,这被斩数位剑仙中,有几位是犯了大错的,甚至还有私通妖族的,被辛剑仙所斩,倒也不算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 可那位剑君,为何会投靠妖族,一直都是后人不解的事情。 剑君,曾是山河之中某一王朝的君王,这位俗世帝王,不过十六岁便已经继承大统,成为俗世之中的主宰,可是谁都没有想过,在成为俗世帝王之后,这位剑君却是不满足现状,转而练剑,没要多少年,便成了一位境界不低的剑士,此后他更是让出皇位,开始追寻那剑道大路,两三百年之后,更是成就了沧海境界,从那个时候,那位从俗世里走出来的剑士便被人称为剑君。 当时的世间无敌是辛剑仙,无数剑仙要想证明自己的剑是世间最无敌,就得先和辛剑仙战上一场,剑君当初成了最为耀眼的年轻天才,是世间最为年轻的剑仙,他自然也生出这种心思,因此在百年之后,剑君正式向辛剑仙问剑! 一位是当初的世间无敌,一位是最为惊艳的年轻剑仙,两人对决,自然是世间最轰动的大事,这一场大战,自然也举世瞩目。 而事实上,到了最后,这场大战也足以说得上是酣畅淋漓,才不到五百岁的剑君和辛剑仙大战了数日,一直都不落下风,直到半月之后才被辛剑仙找到破绽,一剑破开他的剑气,将其击败,当年不知道有多少人把打败辛剑仙视作毕生追求,但从来没有人成功过,所以很多人把这一战,都视为剑君的虽败犹荣,认为再过些时日,剑君真的是有可能将辛剑仙拉下马来的。 可剑君似乎耐心不多,十年之后,便再度约战辛剑仙,这一次的声势更为骇然,但结果一般,都是败在了辛坟的手下。 辛剑仙两战全胜,告诉世人,自己依旧是那个无敌的人物,无人能够将其击败,而剑君在两战之后,也积累起来不少声名,就在许多人都认为,即便现如今剑君不能成为世间剑道第一人,但是在辛剑仙飞升之后,他便是那个第一人的时候,忽然传出消息,剑君投向了妖族。 这是无比让人震惊的消息,初时并没有多少人相信,直到后来有某位德高望重的剑仙被人所斩,那剑仙的伤口上,便结着无数冰霜,寒意刺骨的剑意就在上面。 谁都知道,剑君一旦起念,必然会有一场风雪,他的剑在世间独一无二,没有任何人可以仿照。 因此所有人都认定了事实。 于是便有无数人想着要去斩杀那位剑君,可是剑君这样的人物,当初便只差辛剑仙一线,除去辛剑仙谁又有能力将其斩杀? 所以最后还是只能辛剑仙。 最后这场大战无人知晓,但所有人都知道,辛剑仙最后斩杀了剑君,因为他带回了剑君的佩剑。 那位之前被无数人看好的剑君就这样被辛剑仙斩杀,从此之后的数百年里,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比拟辛剑仙,无敌寂寥的辛剑仙最后飞升离开人间,寻仙剑被他留在了人间,从而引发了一场动荡。 而剑君也渐渐被人遗忘。 可现如今,这座小园城里,有个男人说自己是剑君。 李扶摇并不怎么怀疑,剑山上的古籍记载,那位剑君的确如此,一旦动念,天地之间便风雪大作,他的剑意,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没有任何一个仿照得了。 只是古籍上记载的东西,并不全部都 是真的,就比如说那位剑君已经被记载身死,可为什么还活着,而且就待在小园城里。 知道当年真相的人绝对不多,甚至于可能除去那位辛剑仙之外,就只有这位剑君了。 自报家门之后,那位剑君也不再开口,仿佛是要留下些时间让李扶摇自己去思考。 “前辈既然已经自报家门,那要晚辈做些什么,不如开诚布公,若是一直这般云里雾里,晚辈自然也有顾虑。” 深思熟虑之后,李扶摇说出这么一番话。 剑君站在河面上,洒然一笑,“吾当年和辛坟一战,你可知道?” 李扶摇对着大雪说道:“传言辛剑仙将前辈斩于妖土,是因为剑君前辈私通妖族。” 剑君漠然笑道:“你觉得传言如何?” 磅礴大雪落到李扶摇的头上,带着锋芒剑气,让李扶摇自始至终都显得十分清醒,这位剑君不管是不是恶人,但既然直到现在都没有生出杀意,那自然能够和他聊上一番。 “剑君前辈既然还活着,传言自然是假的,只是辛剑仙已经飞升离开人间,真相难寻而已。” 李扶摇对着大雪,沉声开口。 剑君听着这话,往前走了几步,不知道为何,就觉得有些生气,身后的铁链虽说困着他不能让他离开这条河的范围,但在这个时候,他无比想往前面走出几步,如果他真的是那个剑君,真的是那位天资卓绝的剑仙,那么这就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沧海剑仙。 沧海修士,李扶摇遇到过另外一位,言河圣人,可那一位,因为苟延残喘,到了李扶摇遇见他的时候,已经基本上没了所有生气,一点都没有沧海修士的风采,可这一位,还没见面,这铺天盖地的剑气便足以说明它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这还是那位剑君被困住的局面下,现在那位剑君,下定决心要去见李扶摇。 铁链在河面上发出很大的响声,无数剑意在铁链上迸发出来,整个天地之间,充满了肃杀的气息,这些剑意和之前剑君的剑意,并不是同一种,这是别人的剑。 这是谁的剑? 恐怕只有剑君知道。 剑君看着前面,漠然道:“辛坟,都这么多年了,你以为还能困住吾?” 说话间,无数剑意在他身上散发出来,直冲云霄,然后大雪便更大了一番,这些剑意在天际四处肆掠,但很快落到了那些铁链上。 有无数剑光,就像是在夜里点燃了星火,看起来十分绚烂。 就算是在远处的李扶摇都看到了。 磅礴的剑意在那条河上不断的肆掠,无数剑意如同星光一般有迹可循,这是数千年之后,剑君和辛剑仙的又一战。 剑君似乎明白些什么,他并未纠缠,剑意落到了铁链上,然后他便硬生生将铁链拉长,去到了远处。 黑夜之中,那条血线上寒霜越盛,李扶摇便越紧张。 直到前方寒意浓郁到了极点,李扶摇这才看到有个男人从黑夜里走了出来。 没有灯火吗,但白花花的大雪,能够映照出一个人来。 李扶摇定睛一看,大雪之中,只有一个男人站在不远处,身后是两条粗大的铁链,从双肩而出,应当是被深深嵌入血肉之中,要不然依着他的境界修为,说不定早就给破开了。 “剑君前辈?” 有着一头雪白长发,但却不显老态的男人看着这个面容年轻的年轻人,神情漠然。 李扶摇却是在这位剑君的身上看到了那位魔教教主的影子,同样是一头白发,只是这位剑君的气势,要比那位魔教教主强出太多了。 剑君看着李扶摇,“如此年轻的朝暮境,现如今的山河,有你这般的剑士,倒是很少见了。” 看着这个一出现,便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的男人,李扶摇沉默着不说话。 腰畔的青丝剑尚好,那柄剑十九,已经在剑匣里不断颤鸣。 剑君看了一眼那柄青丝,没有说话,若他真的是剑君,那么他生活的年代比之六千年前的那些个剑仙都要久远,就连白知寒这个世间最后一位剑胚,也及不上他活的时间长远。 ps:八月,你好。 正文 第六百一十六章 故事往往都是假的 剑意足以让人觉得害怕,铁链也可以让人觉得震惊,但李扶摇注意到的,还是那条血线。 他不去盯着剑君那一双满是剑意的眼睛,因为看着,会被里面充斥着无数剑意刺伤。 但那条血线,一头连着寻仙剑,一头在那剑君的手上,看着很是怪异,这是一副特别的景象,没有几个人能够有机会看到,李扶摇是一个,那老剑修也是一个,他们可能会是最后看到这幅景象的两个人,但也可能不是。 这是说不清楚的事情,但却不是最主要的事情,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有两个。 第一个,若是这位就是那位剑君的话,那么当年的那件事,是不是真的,也就是说,当年那所谓的和辛剑仙一战,事情的真相是什么? 第二个,他要李扶摇为他做些什么? 李扶摇抬起头,伸手接过一片雪花,忍住寒冷,平静说道:“前辈若是有故事,不妨说说。” 那位剑君看着他,沉默很久,然后问道:“你认为,辛坟是个什么样的人。” 辛坟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如今的剑士们,有半个人见过那位名动万古的辛剑仙? 没有。 那对于辛剑仙的看法,只能来源于那些记载的文字里。 李扶摇看着风雪说道:“书上说辛剑仙是远古的第一剑仙,其地位和六千年前的柳巷剑仙,和现如今的朝青秋剑仙一般无二,要是真要说些什么的话,就是他成功飞升了,且留下了一柄寻仙剑,让世间多出了一段腥风血雨,至于别的,没了。” 辛剑仙的故事,剑山典籍里有一些,但最多的故事还是楚王殿下当初在送出寻仙剑的时候告诉他的,但故事就是故事,谁也不能保证这件事是真的。 故事就是故事,没有证实之前,只能是故事。 李扶摇不是那种听了一个故事便觉得那就是真相的人,当然,之后这位剑君所说的,也一样不一定是真实的事情,事情的真相,往往都需要自己去寻找。 就像是六千年前为什么有一场人族和妖族的大战一样。 但故事听听无妨。 剑君的脸色有些苍白,想来是因为那铁链上的剑意的缘故,他看着李扶摇说道:“我是剑君,这个事情,不假。” “剑君是不会说假话的,因此这个故事也不假。” …… …… 之前故事说到剑君是和妖族私通,所以被辛剑仙斩杀的,那是书上记载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假的,但故事不是真的,因为至少,剑君还活着。 “辛坟不过是个小人而已。” 这句话说的十分平淡,就像是说起家乡的那片油菜花,言语中满是平淡的意味。 没有愤懑,也没有其他的什么情绪,就像是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 李扶摇问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故事要从剑君私通妖族开始说起,剑君看着李扶摇漠然说道:“辛坟是个小人,故事是他编造的。因为他怕吾,怕吾有朝一日抢过他世间第一人的名头。” “他的剑虽然强,但却不是世间最强。他剑道虽然高,但不并不是没有战胜的可能。吾与他前后两战,已经摸清楚了,他剑道中的不足之处。他也知道。要是等我。再过百年,再与他一战,他几乎没有胜算。” 剑君转头看向风雪,声音开始变得寒冷,就像这天上飘落的雪花一样。沉默了片刻,他说道:“他害怕吾有一天站的比他更高,他害怕我的剑有一天比他更快。所以,他布下了这个局。” 剑君是通妖族的证据是?有人发现。有一位剑仙是被他的剑所斩杀。因为剑君的剑意独一无二。无法无法被仿造。因此人人都相信是他出的手,那一场风雪,实在太过于有标志性。 没有人能够没有理由便斩杀一位剑仙,他们是这个天地的主角。是站在高峰上的人物。怎么可以随便打杀,就连新坟斩杀的几位剑仙,都必须是恶人都必须做下过恶事。 李扶摇猛然一惊,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所以那位剑仙是辛剑仙杀的,为的便是栽赃给前辈!” “吾早说了,他是个小人。” 因为害怕剑君有一天取代他的位置,成为这个世间最强大的剑仙,所以辛坟。便用秘法仿照了剑君的剑意。 这种事情对别人来讲或许很困难。但是对于辛坟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本来就是这个世间独一无二的剑仙。如果如果说想要杀人,不会很困难。但困难的事,总是会有的。比如如何来仿照剑君的剑意。 “他同吾比过两次剑,吾在观察他的剑道,他也在观察吾的剑道。” “吾知道他的剑道何处有纰漏,他也学到了我的剑。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在剑道上的天资真的很高。” “当年这么多剑仙,也就只有他能看透吾的剑道。” 谈到这个的时候,剑君眼里,剑意闪烁。 辛坟是奇才。所以他才能学到剑君的剑道或许就在那个时候。他便生出了很多想法。也可能那个局。就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布下。 布局是很难的事情。因为这不是真的。为了让旁人相信。这一步都不能错。辛坟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倒是一步都没有走错。他成功让世人都相信。剑君私通妖族。斩杀了无辜的剑仙。 而做完这些过后。还有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斩杀剑君。 剑君与他前后两战,便已经告诉世人,他是这座山河里第二强大的剑仙,旁人没有能力斩杀他,只能请辛坟出手。 但辛坟没有想到,那个时候的剑君已经无比强大。早已经胜过了当初的自己。 “他想杀吾,吾也想杀他。” “那是我们的第三战,也是最后一战。”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扶摇没来由的想起了柳巷和万尺。 同久远的剑君和辛坟相比。其实柳巷和万尺。也是六千年前。最为光彩夺目的两人。只是柳巷一生。除去最后的追寻仙路,导致那一场大战并无一战之力之外。并无任何不好的风评流传于世。倒是万尺并不是什么好人。为了战胜柳巷他甚至做过许多恶事。 当然,他也做过很多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创建御剑法门。这种区别于山河剑士的剑道,让万尺成为除去柳巷之外的最强剑仙。 那法门也让李扶摇受益颇多。 剑君看着风雪,也看着过往,感叹道:“虽然他是个小人。但吾还是输了。他的剑道不假,不愧为当世第一。最后一剑,吾的剑断了,而他的没有。” “他的剑道,人间至强。” “只是他要杀我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当时他已经想着要飞升,所以不愿意节外生枝。所以到了最后他只是用剑意凝结剑链,来将我困在这里。” 李扶摇问道:“辛剑仙即便再无敌,可毕竟人不在了,前辈既然也是位沧海,怎么还会被困?” 剑君漠然道:“辛坟虽然是个小人,但他的剑道不假,他的这条剑链,用的是我的剑意。” “剑意是吾的,我只要还活着,剑链便不会断,剑链从我的窍穴里生出,化为实物,将吾困在此地,吾若不死,剑气生生不息,便断不了这条剑链。” 铁链从剑君的双肩而出,不用去想便知道这位剑君忍受着极大的苦痛,即便知道了辛坟和剑君的恩怨,只怕也没有人会想到那位辛剑仙在剑道上的修为的如此高妙。 世人们知道辛剑仙剑道在那个时代是最高的,也是能够飞升的寥寥几人之一,但没有人想到,那位辛剑仙竟然有这么高,能困住一个剑仙不说,竟然还是用的对方自己的剑意。 这手段只怕是朝青秋这样的人物也无法办到。 毕竟这对方还是一位剑仙。 说到这里,剑君眼里难掩失落,他本是世间天资最好的那位剑士,两战便能让辛坟都生出惧意,若是不出什么意外,他就快要站上剑道高峰,成为另外一个传说,可谁想得到,自己却被困在这里数千年。 被困在河里数千年,恐怕是谁也受不了吧。 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话,那么剑君的遭遇的确十分凄惨, 连李扶摇都叹息一声。 雪花不断飘落在地,寒意却是没了之前那般浓郁,剑君的脸色也更加苍白了些,他本来是被剑链困在河底的,现在他强行来到这里见李扶摇一面,本来就已经极其困难。 李扶摇问道:“前辈要我做什么?” 剑君听着这话,视线落到了寻仙剑上。 正文 第六百一十七章 借吾一剑 说来说去,事情还是与寻仙剑有关。 寻仙剑是辛坟的配剑,辛坟又是这个故事的主角之一。剑君被困数千年,辛坟已经没有了,但是寻仙剑还在。 况且要不是因为寻仙剑,剑君完全不会从河底出来,自然也不会有这样一场风雪,没有这样一场风雪。自然也看不见李扶摇。 说到底。这条血线是一场因果,因果的一头在寻仙剑上,另外一头则在剑君身上。 而李扶摇作为现在寻仙剑的主人,那因果只能也在他的身上。 剑君看着寻仙剑。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片刻之后他开口说道:“没有谁愿意一直被困着,辛坟已经死了。吾被这剑链困着,境界并无长进,若你不来,数百年后吾自然会死在此处,但你既然来了,岂不是苍天告诉吾命不该绝?” 剑君看着李扶摇说道:“救我出去。” 这言语的意思是请求,但剑君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请求的意味。他是个骄傲的人,应当是不会有这些情绪的,他是一位沧海剑仙。他本来就该是最高傲的那几个人之一。 “救我出去,吾的剑道可传给你。” 这是一位沧海剑仙的许诺,若是换做旁人或者别的剑士,只怕早已经感激不已。绝对不会有半点犹豫。哪怕他还不知道那个故事的真假。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很多人往往会丧失判断力。 但李扶摇不是这样的人,他的天资不是最高的,但一路走来遇见了很多境界高深的大修士。 就连世间最无敌的朝青秋都曾和他喝过酒。 妖土那位桀骜不驯的青天君,甚至很有可能会成为他的老丈人。 他在雾山,甚至和大妖胡萧有过一场大战。 更不用说之前的圣人言河了。 所以李扶摇异常平静。 他看着剑君,声音不大的说道:“前辈的故事不一定是真的,但也不一定是假的,既然真假难料。晚辈并不敢做些什么。若是前辈真有大罪。晚辈将你放出,岂不是要祸乱山河?” 剑君的传承,剑君的剑君,对于李扶摇来说,不是什么非要拿到的东西。他这一身本事,所学驳杂。 说起来。还一点都不弱于剑君的剑道。 剑君。的一头白发在黑夜里异常夺目。他:。并不苍老的面容上并没有什么情绪,他的眼里有无数剑意生灭。 风雪更大了一些。 像是这种境界的大修士,若是没有那条剑链,只怕微微动念,李扶摇便要死在此处。 虽说都是修剑,但境界相差太大,李扶摇完全没有任何机会。 李扶摇感受着那股浩瀚剑意,由苦自知。 若是事情不是如同剑君所说那样,李扶摇一旦将他放出来。可能当场便会死。 “辛剑仙已离人世数千年,前辈一面之词,实在让晚辈不敢尽数相信。” 言语不多,但意思却已经点透。 不过这的确是个死局,辛坟已经离开人间数千年,故事里的两个人便只剩下了剑君一个人而已。 剑君的一面之词并不能让李扶摇相信,这就是真相。 空气变得很安静,风雪虽大,但却无声。 李扶摇能够清 楚的看到剑君的白发随风而动。 那两条铁链,就这样拖在地上。 剑君平静不语。 “你不相信吾。” “是的。” 简明扼要的一番对话过后。李扶摇按住了剑柄,因为此刻天地间已经充满了无数剑意。 那些风雪现在就是天地间最锋利的剑,一柄又一柄的落到李扶摇的周围。 同长生相比,自由也是很珍贵的物事。 虽然及不上,但也相差不远。 被囚禁数千年,这是苦痛。经历了之后肯定不想再经历下去。所以要想尽一切办法来摆脱这种苦痛,当然也是不惜一切代价。 李扶摇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那无数剑意飘荡在体外,虽然不能近身,但带来的压迫也是极大的,毕竟对面这一位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位沧海剑仙。 寻仙剑插在雪地上,积雪已经淹没到剑柄。 此刻,寻仙见微微颤鸣,似乎就要离开雪地,去往别处。 神剑有灵。但不知道这柄已经被重铸的寻仙剑是否也是如此。是否还记得当年的事情。 但不管怎么说,它毕竟曾经是一柄仙剑,别的剑或许会因为这些剑意而不敢生出什么动作。毕竟眼前这一位,是一位沧海剑仙。 寻仙剑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从雪地里急速掠出。带着无数剑气,穿过风雪。来到了剑君眉前。 悬停之后,却是穿不过这些浓郁的剑气。 剑君看着这一幕,有些恍惚出神。数千年前最后一场大战,他和辛坟战至最后,辛坟也是这样提着剑。指着他的眉心。 哦那是她这一辈子最耻辱的时刻,耻辱源于不敌却无法。 这件事让他耿耿于怀数千年,每每想起。便觉得心中有怒气翻腾。 辛坟的行径虽让他觉得不耻,但是他的剑道修为却是他一辈子越不过去的高峰。 剑君握住那条血线,漠然道:“辛坟,我们之间还有一战。” 彼时已不是当时。 辛坟已经飞升。而剑君却被困在此地数千年。虽说还有一身沧海修为,但是并不能展现出来,气势仍在,但是实力不存。 寻仙间就这样悬停于剑君眉心,不得寸进也不后退,两方对峙,看起来短时间内分不出胜负。 这是一个微妙的局面。 剑君想要往前走上一步,但此刻双肩的铁链已经绷直。他再也无法往前再进半步。铁链上有剑意萦绕。寻仙剑上。更有当年辛坟的剑气。这是一场另类的战斗,战斗双方还是剑君与辛坟。 李扶摇看着这个局面默然无语,已经与他心意相通的寻仙剑,他此时此刻竟然完全感受不到。 这柄剑似乎在受另外一个人的操控。 这是李扶摇最不愿意见到的局面。一柄仙剑到底有何种威势,这世上无人知晓,恐怕除去朝青秋之外,再不任何一个人可以说完全掌控。 剑身上到底还有什么?是有当年辛剑仙的意识,或是别的东西。但无论还有什么。都不是李扶摇这样一个朝暮境的剑士,可以想透的。 甚至就连如今这个局面,他也只能作为看客。 天地间有风雪,自然也有剑意。 李扶摇想象不到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 …… 嗡的一声轻响。 剑君往后退了几步,他伸手从空中抓了一柄雪剑。 剑身上有凌厉的剑意。 这是数千年来剑君第一次提起剑,他的配剑早在之前与辛坟的大战中被折断。而这数千年来他被困于此地,也根本没有握剑的机会。要不是今日在遇见寻仙剑,恐怕他不会再提起剑。 他的一身气势再变! 手中有剑的剑仙和手中无剑的剑仙。这本来就是两种剑仙。 剑君看了李扶摇一眼,“吾错了,即便是你提着这把剑。也无法斩断剑链。” “这是由吾的剑意而成的剑链,原来也只能由吾自己斩断。” 话虽如此,但这数千年来剑君并不是没有尝试过,但却没有成功,这件事本就没有这么简单。 剑君不再理会那柄悬于自己眉心的寻仙剑,而是举起手中那柄由风雪所化的长剑,挥剑斩向身后的剑链。 这是普通的一剑,这又不是普通的一剑。 只是在这一剑挥出的同时,满天风雪骤停。 剑落到了铁链上,但却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剑君的脸又变白了几分。 风雪又来了。 寻仙剑依旧悬停,看着便是像在嘲讽某人。 剑君自嘲一笑,“原来结局一直如此。” 说完这句话,他深深看着李扶摇一眼,然后不准备再做些什么,只是想那条河走去。 长生是人人都想的,自由也是人人都想的。没有多少人喜欢煎熬。但是有勇气选择结束煎熬,付出生命的代价的人,并不多。 李扶摇在他的背影中看到的寂寥。 风雪已经开始渐渐远去。 就在此时,天外忽然起了一道金光! 远处有大道气息。 在黑夜里无比耀眼。 有一道金光闪闪闪的符箓出现在天际,很快便朝着小园城而来。 剑君停下脚步,漠然的看着这道符箓。 李扶摇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云端圣人中,也就只有这位陈圣,精通符箓之道了。 谁也不知道这位陈圣为何来此,谁也不知道他为何会悍然出手。但怎么看,他针对的都是这位剑君。 依着剑君现在这个状态,恐怕是战不过陈圣的。 但就在符箓压近小园城的片刻。风雪来了。剑君转过头,他看着符箓。 也看着陈圣。 他手中的那柄风雪长剑早已经消失。 “借吾一剑。” 剑君要一柄真正的剑。 李扶摇还在犹豫,但剑匣里已经有剑在发出声响。 片刻之后,有一剑掠出。 剑光划破天际,这是这柄剑数千年之后。第一次出现在另外一个人的手里。 李扶摇的剑匣里,有很多剑,但是唯独只有这一柄,不与李扶摇亲近。 这柄剑的上一位主人是大名鼎鼎的剑仙万尺。 这柄剑叫做万丈长! 正文 第六百一十八章 万丈长是剑仙万尺的配剑,李扶摇得到这把剑已经有了很长时间,但万丈长不与她亲近。而他也并没有强求什么。他虽然学了剑仙万尺的法门,但是他们的剑道不同。 万丈长不愿意去做什么伪本命剑,剑也有剑的骄傲。所以直到如今,他都没有一次出现过在李扶摇的手中。 直到现在。 万丈长从剑匣中掠出,落在满天风雪之中,也就落在了剑君的身前。 毫无疑问,万丈长在渴望。渴望重新出现在某人的手中。 剑君便是它自己挑选的主人,作为万古之前的剑仙,剑道到修为值比当年的辛坟略逊一筹,比起万尺,高下之分也不好说。 李扶摇看着这一不默不作声,剑君之前说借剑,剑便来了,但却不是他自己的意愿,而是剑的意愿,李扶摇也不好做些什么。 万丈长在风雪中,天际是一道符?,陈圣便在符?后面,看着这座小园城,暂时并没有什么动作,但是谁都知道陈圣既然出现在此处,便不可能只是简单的来看看。 一场大战怎么都避免不了。 但是需要担心的事情却还是剑君。 若真的有一场大战,现在被铁链困住的剑君,是否还能发挥出沧海剑仙的威力,若是没有沧海境界,面对陈圣,只怕毫无胜算。 剑君看着李扶摇。神情漠然。 “这柄剑既然是自己选择要到剑君前辈的手里,那谁也拦不下。” 剑君沉默不语。 他看着天际那道符?。 天地间暂时并无杀意,但是那道符?威势已经缓缓向着小园城而来,很明显那位道门圣人是要针对剑君。 剑君被困数千年。在河底隔绝人世。只怕早已经不知道现在的形势如何,不知道六千年年前剑士已然凋零,不知道现在是三教主宰山河。但是剑君并不在乎这些。自由也好,长生也罢。都不如出剑来的痛快。 “吾已经数千年没有出过剑了。” 剑君的声音里充满了寂寥,当然还有怀念,不管是之前这满天剑意。还是之后那天那柄风雪长剑,都不是真正的剑。面对的也不是真正的敌人,也只有现在,陈圣在天际,这才是他的敌手。 话音未落,剑君已经握住了万丈长。剑鸣声开始不绝于耳,满天剑意混着风雪落到了小园城里。 陈圣的金光被剑意阻隔,再不能前进分毫。 那张巨大的符?,也只能悬停天际。 风雪大作,剑君提着万丈长站在风雪之中,自有一番气度,他一身气势正在不断攀升,片刻之间便好像越过了沧海变得无比浩瀚。 两条铁链这个时候变得异常安静。 好像就连他们在这个时候也选择沉默,不去阻拦什么,也不去打扰什么。 不出意外,李扶摇将要看见另一位剑仙出剑。 陈圣在云端漫步,那道符?就在他身前不远处,依着他的境界修为自然能看到剑君身后的两条铁链,知道这个男人虽然境界高深,但是却被什么所困住。 这位道门圣人,道法高深,不会轻易退去。 他微微招手,天地之间落下一道又一道的金光,就好像下了一场大雨,在黑夜里分外夺目。 那些金光缓缓洒落,让普通百姓看了去,那就是恒古难得一见的奇景。 即便在延陵皇帝将山上修士到底如何公之于众的当口,还是有很多普通百姓会生出惧意。 金光落下,很快便掩盖了风雪。这些的大道气息。似乎比小园城原本的凌厉剑意,要厉害不少。 但是很快有一道剑光划破天际。 雪白的剑光就像之前雪白的雪花一样,但这道剑光,却是白的可怕。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回到河面上的剑君提着万丈长,漠然看着天际开口,“吾在世间之时,并无人敢欺吾,你是第一个。” 声音极度冰寒。这里面蕴含着剑君的怒意。他当年是那么无敌的剑仙。现在竟然也要被人欺辱。 陈圣的声音遥遥传来,“既然已经跌落沧海,便要认命。” 这声音里毫无情绪。 听着便让人觉得生厌。 陈圣在说话,但剑君没有说话。他抬头看了一眼天际,天空中飘着的飞雪便停了下来,雪花落在地上却没有化掉。 无数雪花悬停在天际,然后形成了很多特别的图案,就好像是一个还未懂事的孩子在随意画就图画。 剑意充斥在天地之中。 剑君提着万丈长,一道道剑光在天际划过,在飞雪中停留,闪烁着雪白的光芒。 那些散落在半空的金光,被这些剑光隔绝开来,然后一道道剑光穿行在飞雪之中,渐渐的凝结成无数凌厉的剑意,遥遥指向那道符?。 大战一触即发。 这样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很快剑光便落到了金光之上,两者相遇仅是片刻,便有无数气机散落开来,没有任何人看见出剑。 但不管是李扶摇也好,还是那位醉酒的老剑修也好,亦或是陈圣也罢,都知道剑君出剑了。 磅礴剑意蓦然而生。 遥遥可见,黑夜里剑气冲天,气冲斗牛。 “你不是沧海,怎能胜过我?” 云端上的陈圣漠然开口。 这位道门圣人,入云已经多年。境界高深,道法玄妙。就算在沧海修士中。也是极难招惹的人物。这么多年来,除了在朝青秋手下吃过亏之外,几乎并无败绩,在面对着被困于此地的剑君,他有无比的自信。并不认为今晚会在此败亡。 世间这么多剑士,可朝青秋有几人?唯独一人而已,就算这位剑君曾经是沧海剑仙,但此时此刻他并无沧海境界,对于陈圣来讲,他并不生惧。 符?向下压来,在金光破碎之前。压到了雪花之上。 这道符?就好像一张大网,将天地间无数剑意尽数笼罩其中,使其挣扎而不得出。 其实陈圣并没有说错,不管当年剑君是何种境界,有多高的威望,但现在他的确不是一位真正的沧海剑仙,在面对他的时候,的确很困难。 剑君想来自己也知道这个事情,但是作为剑仙的骄傲让他说不出别的话来。 天地间的剑气忽然被凝结成为一道。 剑君的一头白发随风而动,而他的气势竟然还在不断攀升。 就在金色大网压下来的同时,天地间的雪花化作无数剑,刺向金光。 ps:写得有点困难了,今天先这一章。 正文 第六百一十九章 剑与花 天地之间,尽数都是剑和金光,无数剑刺向那张金色大网,看着便声势浩大,但不管是剑君还是陈圣,其实都知道,这些剑虽然强,但还没有到沧海的范畴,充其量就到了登楼巅峰而已。 所谓磅礴剑意,也只是相对而已。 陈圣的境界是货真价实的沧海境界,在面对这样的剑意的时候,陈圣只是微微招手,那张金色大网的威压便更加浩荡,在夜空里,金光与惨白的剑光交相辉映,交织成一副极度诡异的画面。 但很快很快,那些剑光便开始在夜空里淫灭,很快整片天空就只是剩下了一片金光而已,这些金光光芒大作,就像是在黑夜里点了一盏盏灯,无数磅礴的气机交织在小园城里。 剑君提着剑,仰头看着天际。 这之前的第一次试探落下帷幕,剑君大败。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结果,但对于剑君来说,还是很难接受。 他要是在当年那个鼎盛状态,不说陈圣,或许就连那位道门教主杜圣在面对着这位剑君的时候,也占不到优势。 他转头看着那两条铁链,脸上没有什么情绪,若不是这两条铁链,怎么能让他处于如此境地? 剑君盯着远处,手里的万丈长剑气暴涨,遥遥看去,真有万丈长那般。 磅礴到了极致的剑气在夜空里又生出了一道白光,剑君漠然道:“吾这一生,除去辛坟之外,没有任何人胜过吾,即便你趁吾如此之时出手,也不见得能胜过吾。” 剑君这一生,用天才两字来形容,那是再合适不过,他本来是俗世帝王,厌倦俗世之后,一心练剑,没有要几百年,便在剑道大路上一路往前,把无数剑道上的惊艳人物给甩在了身后,无数剑士即便看着这位剑君有些愤懑,也是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远去。 就连辛坟,最后在看着剑君已经来到身后的时候,也会生出别的想法,从而做了些事情。 几乎是无敌了一辈子,就曾败在辛坟身上的剑君现在面对着这位道门圣人,自然而然便不愿承认自己不如。 之前的一剑落败,更让剑君恼怒,他看着在云端的陈圣,继续开口说道:“你们都不知道小园城到底为何叫小园城。” 小园城为何叫做小园城,这个问题之前剑君便问过李扶摇,但是李扶摇没有回答,他便自答过这个问题,小园城之所以叫小园城,是因为剑君的存在。 这世间的任何事物,存在都有各自的意义,就像洛阳城,就像太平城,就像朝歌城。 小园城的名声比不上这三座都城,但从某个角度上来说,都是一样的。 小园城存在,和剑君有关。 陈圣精通符道,之前便已经看出来小园城有些不同寻常,但只是注意到这小园城里充斥着的剑意,至于别的,则并没有发现。 可在剑君开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陈圣便忽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小园城或许是一座囚笼。 剑君身后有两条剑链,是用来困住他的手段,这位剑仙因为被这两条剑链困住,所以整整数千年都没能脱困,李扶摇以为那位辛剑仙的手段就是如此而已,但事实上,只有剑君知道,小园城便是一座牢笼。 这是一座以剑意织就的牢笼,小园,园字与囚字何其相似。 剑链是园里的枷锁,园便是外面的囚笼。 陈圣微微蹙眉,那张金色大网朝着下面而去,很快便遇到了某些阻拦,那雪花之上,不知道是谁的剑意落在了上面,在遇到金光之后,就像是沉睡了多年的某些东西,彻底醒来! 一股比之前不知道要强盛多少的磅礴剑意迎上金光! 陈圣挥袖,有金光大作。 那剑意和之前的剑意根本不是一道,两者之间的差别很大,陈圣只需要微微感受,便会知道其中差别。 他早看出这剑君是被人囚禁在此处,但从来没有想过,囚禁他的人,竟然也是一位剑仙。 而且这位剑仙的剑意更加磅礴! 陈圣的金色大网在遇到这道磅礴剑意之后,竟然开始节节败退,不一会儿,整张金色大网都消散开来。 陈圣身侧又有一道符?缓缓成型,这位道门圣人漠然道:“不管你生前是何等了不起的人物,但现在既然已经死了,那便已经尘归尘土归土,在我面前,如何逞凶?” 陈圣说的话其实不是没有道理,这世间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沧海修士,这么多的沧海修士里,总有很多人会在世间留下痕迹,那么多已经离开人间的沧海修士,留下一道道痕迹,若是活着的沧海修士都还要退避三舍的话。 这世间就真的没有那么多争斗了。 陈圣身侧的符?金光大作,很快便向着那些个剑意而来。 一个活着的沧海和一个死掉的沧海,高下之争,似乎很是容易得出结果。 当那道符?压向那道剑意,那道剑意便开始溃散,片刻之后便有无数剑气散落。 陈圣看着这幅场景,神情古井无波, 李扶摇站在远处,也看到了这幅场景。 他有些恍惚出神。 “辛坟,这是我的事情,关你何事?” 剑君攥紧剑柄,磅礴剑意再生,满天剑意忽然再聚于一线,甚至于那些散落的剑气此刻都会聚到了万丈长的剑身之上。 剑君举起剑。 重重斩向了身后的两条铁链! 有剑气游荡于天地之间,有剑意起于微末。 砰得一声巨响。 天地之间,有冲天剑气从河面生出! “这才刚刚开始。” 沉斜山在今晨起了一阵风。 像是沉斜山这样的地方,似乎不管起风还是下雨,都没有办法让弟子们觉得惊讶,但是这一阵风起的时候,观主便已经走出了登天楼。 站在登天楼前,观主伸手,有一条五彩长河自然而然的在他身侧生出,片刻之后,便远游而去,在整个沉斜山的天际穿梭。 观主看着天上的五彩长河,整个人的气息都十分玄妙。 登天楼这样的地方,除去他之外,也就只有圣人能够在里面想待到什么时候便待到什么时候,观主在之前叶圣降临沉斜山的时候,境界便已经很高,这些日子过去之后,观主既然被说成天才,境界自然又有提升,现如今他是真正走到了最后一步了,一身气息无比玄妙,似乎在刹那之间,他便能走进沧海。 如果说之前观主是人间第一人,只是战力无人能抗的话,此时之后的观主,却是连境界都到了极点,往前那么移动分毫,都会脱离登楼修士的范畴。 在风里走出登天楼,观主站在云海前的崖边,等着那阵风吹得他的长发动了片刻之后,观主便去了那条小溪旁的竹楼前。 站在石上,观主一身青色道袍迎风而动,若是让山下的世俗百姓见了,只怕是又要称颂一番。 经历过之前那件大事的沉斜山,山上其实有许多弟子对于他的态度已经有了些变化,许多弟子仍旧接受不了他们敬爱的观主竟然曾经和妖物有染,虽然这山规当中并无明确规定,甚至于就连叶圣都曾表示这不是大事,但不管怎么看,有些人就是无法理解,既然无法理解,自然也是无法原谅。 不管观主依然是观主,不管山上这些人怎么想,这些人怎么看,观主依然在山上,说一不二。 但叶笙歌不一样。 叶笙歌的身份比观主来的更为特殊,所以在往日的那些年里,观主不曾告诉任何人叶笙歌的身份,便是因为这个身份实在是棘手,可到了前些日子,叶笙歌的身份公之于众之后,事情还是一样棘手。 叶圣是道门教主,是最为崇高的圣人,他即便是和那什么妖族大妖有过一段荒唐往事,也只会被人说成美谈,诸如什么妖族无人,只有人族圣人,尤其是我道门圣人才能让那位圣人倾心的言语肯定已经流传了出去,叶圣肯定不会在意这件事,叶圣不在意,他似乎只会在叶笙歌身上动念片刻。 至于道种叶笙歌,对她的态度,似乎便要微妙很多。 这一点观主无法更改,就连叶圣都没有办法。 因为人心这两个字,才是这世间最难猜的东西。 自然也最难管。 观主站在那竹楼前,不曾见到里面光景,但是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早日的那阵风,让他闻到了些东西。 那是独属于妖族的气息。 在沉斜山不会有任何一个妖族,有的就是那位道种。 观主闻到了妖气,所以才有那么一条五彩长河落到了沉斜山的天际,为得便是遮挡。 不让旁人知晓。 观主看着竹楼,想了想,温声道:“事情有些难办了。” 声音不大,但竹楼里能够听得很清楚。 竹楼里的那个白裙姑娘,身后生着五彩斑斓的尾巴,身后还有一对彩色的翅膀,叶笙歌一向只爱白裙,从未有过别的,现在身后生出了双翼,长出了尾巴,不管是谁看着,想来都会很是惊讶。 这位道种,现在还能算ChéngRén族吗? 听着师父的话,叶笙歌看着眼前的白纸,轻声回道:“我不太喜欢这样子。” 观主就站在竹楼外的石上,看着远处,唯独不看竹楼,“生了一对翅膀,以后想着要赶路,便不必浪费气机,师父看过鸾鸟一族的画像,知道那双翼不会难看。” 叶笙歌微微皱眉,然后说道:“我也觉得好看,但不喜欢。” 观主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这个世间怎么会有不喜欢漂亮东西的女子?” 叶笙歌没有回话,实际上她觉着观主的言语,真的一点都不好笑。 观主正色说道:“人族和妖族本来就是两个不同的种族,结合诞下后代,本来便有诸多怪状,你变成如今这样,可能是年纪渐长,所以妖族的血脉开始觉醒,也有可能是境界越来越高,所以如此。” 叶笙歌坐在桌前,桌子上的几只千纸鹤缓缓离开桌面,却不离去,只是在这半空悬停缓行,叶笙歌盯着这些千纸鹤,然后说道:“不是境界的问题。” 叶笙歌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天才,对于自己身体里的问题,自然也不是一无所知。 观主想了想,然后说道:“那就是年纪渐长,所以如此了。” 叶笙歌问道:“师父有没有办法?” 观主看着远山说道:“用符压制而已,不是长远之计。” “除此之外呢?” 叶笙歌看着那些千纸鹤,若有所思。 观主没有急着说话,只是在石上站了片刻,然后走入小溪,往前走了好些步,然后来到竹楼前,轻轻的推开门,看到了这幅光景。 观主往前走了几步,伸出一只手,手里闪烁着五彩光芒,他把手搭在叶笙歌的脑袋上,那道五彩光芒就开始从叶笙歌的头上落了下去,很快便让叶笙歌身后的双翼收缩了回去,再过片刻,那条长尾也收了回去。 叶笙歌微微蹙眉,她在桌下的手,片刻便已经握紧,但很快便又松开。 长尾收回去之后,观主并未缩回手,而是一直都把手搭在这上面,片刻之后,这才轻声说道:“符压着它,也压着你,疼不疼?” 叶笙歌没说话。 观主继续说道:“山上的弟子都知道师父是一手有两门道法的修士,但很少知道师父会画符,实际上师父在研习符道之后,早就嫌弃这符?之道太没意思,很多年都不曾画过了,可是不画是不画,世间若是有任何一位修士敢说在此方面的造诣胜过师父,师父可绝对不依。” 叶笙歌这才微微翘起嘴角,吐出两个字,“陈圣?” 那位云端圣人,以一道鬼画符便让世间胆寒的道门圣人,想来才是应该这世间修士里,最为厉害的符道大家。 观主皱眉道:“入了云,那还算是人间修士吗?” 叶笙歌沉默不语,只是额头上汗如雨下,便该知道她此刻承受着怎么样的痛苦,天底下的女子大多柔弱,但总会有那么些并不如此。 叶笙歌从来都不是世俗里的那些女子, 观主怜爱的说道:“人族和妖族结合,能够诞下后代的本来就是凤毛麟角,像是你娘亲和叶圣这样的人物结合,再诞下如你这般的,更是闻所未闻,所以师父对你,没有半点办法,你现如今已经是春秋修士,还会这般,谁能说清楚,以后到了登楼便一定会有好转呢?” 叶笙歌说道:“入了沧海,便能解决这些问题。” 沧海修士已经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修士,不管在什么方面来看,都说得上是完美的,绝对不会有任何沧海修士会因为这些问题担忧,要是说真的有上天这种说法,那么老天爷打造的所有东西里,沧海修士,一定是最完美的,这毋庸置疑。 观主挑起眉,“沧海自然能解决世间一切问题,但沧海之前呢?” 叶笙歌抿起嘴唇,“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这世间只怕也就只有叶笙歌这样的人敢这么说了,她这个三十多岁便已经登临春秋,成为世间最年轻的春秋修士,天赋和破境速度都是世间第一,甚至还可以说得上是史上第一。 她说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挤进去沧海,只怕也没有几个人会觉得不可思议了。 观主说道:“师父对此事没有办法,这应当是妖族血脉的问题,你或许可以去妖土看看。” 说起妖土,叶笙歌很快便想起了别的某个女子,那个女子也是妖族。 观主用一种特别的情绪看着叶笙歌,想了想,然后说道:“若是不想去妖土,也可以去佛土,那些和尚的某些法门,可能也有用,灵山上的两位圣人,其实和师父也算是有些交情。” 叶笙歌忽然笑了起来,看着观主说道:“师父,何时这么担忧我了?” 观主认真说道:“别人不知道,但是师父自己的手段怎么不知道,师父刚在你身体里种下的那符?,别的不会,可疼是真的疼!” “是小事儿。” 叶笙歌看着那些个千纸鹤,淡然说道。 观主叹气道:“你这丫头,在你心中就没有一件大事?” 叶笙歌看着远处,忽然开口说道:“我要去山下走走。” 下山走走,到哪里去走走,观主看着叶笙歌,没有开口,但还是伸手抓过一个千纸鹤,放在手心看了几眼,然后说道:“不要做什么傻事。” 说完这句话,观主只是收下那只千纸鹤,然后便从竹楼里离去了,只留下一个背影。 叶笙歌看着自家师父的背影,没做什么,只是捂着嘴笑了笑。 这对叶笙歌来说,也是极难出现的情绪。 可笑了笑之后,她又板着脸。 之前她喜欢就这样盯着世间许多事情,情绪不显露出来,是因为她的性子本来就是如此,可如今板着脸,却是疼的。 观主的符?自然能够压制住叶笙歌体内的妖血,但是代价极大。 这个代价,却不是观主自己要付出的代价,而是叶笙歌自己。 叶笙歌现如今灵府里的气机至少有一半被那道符?拿去用于压制妖血运转,这位世间最为年轻的春秋修士,现如今虽然还是个春秋修士,但一定是世间最弱的春秋修士,没有之一,或许可以这般说,那道符?就像是观主给本来就顶天立地走在世间的叶笙歌身上再加上的一块巨石,巨石压顶,让叶笙歌这个春秋修士,自然有些苦不堪言,但是她的天资本来就不低,即便是被压制住妖族血脉,她一样能够走得极快。 可要是之后到了登楼境,这道符?必然是困不住那些妖血的,到了那个时候,要是那妖族血脉还不停息,又怎么办? 恐怕这个问题,到时候去问观主,让观主也有些棘手。 只是现在不管怎么说,叶笙歌至少现在不用担忧那些妖族血脉显露,只是有够疼了而已。 仅此而已。 可又怎么会是仅此而已。 片刻之后,叶笙歌重新坐到了桌前,她看着桌上仅剩下的几只千纸鹤,从笔架上拿下来毛笔,在上面画了些东西,然后搁笔趴在桌上,不多时,便有鼾声响起。 观主其实并未走远,而是一直站在竹楼的石上,等到听了鼾声之后,这才站起身去了崖边。 看着云海,这位沉斜山观主若有所思。 很快身后也有声音响起,“观主是在为笙歌的事情忧虑?” 一袭黄紫,飘然而至。 山上的黄紫道人,也就只有张守清一人能够在观主这边说上几句话。 观主没有转头,就这样看着云海,“世人的看法,我不在意,心里不满可以,但不要说出来,说出来便是不对,我不满意了,自然结果就不好,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的,就像是那个剑山的年轻人,本来我也没有看出他有什么好的,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家伙,朝青秋对他青眼有加,笙歌更是对他有些别的想法,这样的年轻人甚至还和妖族不清不楚,他以后真能登临沧海,成为第二个朝青秋?” 观主略微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在张守清看来,自然也是因为叶笙歌的缘故。 张守清想了想,然后说道:“朝剑仙离了人间,人间剑士就真的能迎来一场大年?” 相比较起来,张守清对于道门存续,似乎比其他任何事情都要上心,真让他去谈什么儿女情长,他不愿意,也谈不好。 所以谈到朝青秋,他自然而然便想起了这件事。 朝青秋在的时候,他是世间唯一一位剑仙,朝青秋死了之后,那些剑道气运从他身体里尽数都散去,于是便成了一片星空。 观主感叹道:“之前的天上,挂着的是一轮明月,虽然耀眼,但未免太过单调,现在是一片繁星,虽说不知道那些星星,最后有几颗能够真正的闪亮起来,但总归是一副不同的画,似乎也会有了些意思。” 朝青秋没了,月光没了,但是很多星星却有了亮起来的可能。 只是这世上真的没有几个人会想得到,这夜空里,有一颗星星,还是叫朝青秋。 就像几乎世间没有人知道朝青秋还活着这件事一样。 观主看着云海感叹道:“像是朝青秋这样的人,都不在云端了,入云的事情,自然对我来说,又少了几分兴趣。” 观主这句话说的很是直白,朝青秋在世间的时候,天底下不知道多少三教修士都想在沧海大败这位剑仙,以证明三教并不剑士差,但是在朝青秋成为沧海的数百年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办到。 观主是道门第一人,是云端之下第一人,也是举世皆知的天才,他自然也生出过这个想法,只是现如今,这个想法,也只能搁浅了。 远山有朵云,笼罩在所有人头上,整日都有人想着要把这朵云给赶走,可最后没有一个人能够成功,就在所有人都绝望的时候,这朵云却是自己飘走了。 明明这朵云只要愿意,还能在天上待上成百上千年的。 想到这里,绕是观主都觉得有些感伤。 他摆摆手,嘱咐道:“笙歌要下山去,不管是去何处,若是有山上弟子生出别的想法,你都来告诉我。” 张守清微微皱眉,有些惊异的问道:“观主准备如何做?” 观主一身道袍随风飘荡,听着这话,笑了笑之后,这才说道:“我也才不过这么一个徒弟,叶圣也不过这么一个女儿,谁又能让她受委屈呢?” 说完话,观主又说道:“我在人间待不了多少时间了,以后沉斜山到底谁来做主,想来很多人都想知道。” 张守清默然无语。 观主转过身,看着这位黄紫道人,笑道:“守清,你在山上与我最为亲近,我走之后,山上你打理如何?” 张守清听得此言,悚然大惊,他有些不敢相信的往后退几步,这才满脸不可置信的说道:“观主,如此怎可,守清不过春秋,怎能堪当大任?” 观主一脸云淡风起的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只能快些成为登楼才是了。” 成了登楼,才在人间,真正有了说话的本事了。 黄近下了山。 这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这位学宫读书人,其实之前也不过是某个小国的读书人而已,当初上学宫,是为了读书,为了救国,那个地处偏僻的周国,就是他的家乡。 也是他去学宫的原因。 但是在之前,他没有想过要上山这件事。 他当年去少梁城参加科举考试,为很多事情,但大概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因为想要娶到自己心仪的那个女子,所以这才想着要高中之后,光耀门楣,就能风光娶她。 可他怎么都没有想过,在自己去少梁城的时候,自己喜欢的那个女子,却是不得不嫁给了别人,可嫁便嫁了,被他黄近知道之后,他一样能够不要那所谓功名而去抢亲,虽然直到最后他都没有能成功的见到自己那心爱的女子最后一面,但对黄近来说,如此去做了,也算是可以接受了。 女子身死,再无至爱,黄近这才开始做些平日里想着以后在做的事情。 去学宫读书是一件事,但最终的目的却不是如此。 因此黄近上山之后,整日都在藏书阁读书,没有研习过什么术法,自然也说不上修士,在山上读了差不多十年书,黄近下山了。 这件事周宣策知道,也没有拦着,他只是看着这个已经不太算是年轻的年轻人,说了一番话。 当然,依着周宣策这样的人物,很少有学宫弟子能够听到他说这么多话,能够让周宣策欣赏的人本来就不多,当年有三个,现在有一个。 没人能留下黄近。 宋沛也好,还是顾缘也罢,都没能让黄近改变心意。 黄近挑了一个天光不错的日子,就这样下山了。 下山去往何处,黄近心里自有打算。 洛阳城在做些什么事,他知道,所以他很想去见见那位皇帝陛下,若是那人真的如他想的那般,是一个明君,那么他黄近,就要把自己这一身的学问都卖给那位皇帝陛下。 世俗里总有些有意思的俗话,大概就是什么学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之类的,虽然俗气,倒也贴切。 至于那位皇帝陛下看不看得上这件事,黄近不担心。 只是去洛阳城前,黄近要先去一个别的地方。 茱萸镇。 这是大周疆域里的一个小镇,知道的人,恐怕不多。 黄近记得很清楚。 当年他急匆匆赶来,但最后还是没能见到那女子一面。 今日重游此地,背着油纸伞的黄近没有太多感慨,这座茱萸镇因为十年前闹鬼的事情,已经没了住户,走进这座小镇的时候,满眼荒凉,街道上生了许多杂草,有的草甚至有一人高,那些院子更是时不时能见几只鸟从庭院里飞出。 背着油纸伞的黄近虽然没有能成为那所谓的山上修士,但在学宫这样的地方待了十年有余,见识一点都不差,自然不会因为这般便生出惧意,他缓慢朝着前面走去,依着自己的记忆,自然而然的朝着某座庭院走去,不多时,便至门口。 那座庭院,大门早在多年前就被人推倒,现在大门处已经生出许多杂草,让前行都变得有些困难,黄近默然不语,只是缓缓前行,很快便来到这座小巷深处的院子里的某个屋顶前,屋顶上的灰瓦都已经破碎不堪,看着便是一片破败之感。 黄近站在原地,撑开油纸伞,收回视线,就随地而坐。 只是这个地方,身旁正好有一枯井。 坐下之后,黄近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一物摆在身前,这才缓缓笑道:“荷华,十年不见,可曾安好。” 去学宫求学,总不能光看些那些治世方面的书籍,总得再看些别的东西才行,黄近总归也是知道,这女子魂魄早已经散尽,若不是已经转世投胎,就是已经魂飞魄散,反正不管是哪一样,他黄近都没有什么可能再见那女子一面了。 知道是这个结局之后,要是说黄近一点都不伤心,那只怕是假的,可伤心归伤心,也只能接受不是? 黄近坐在原地,絮絮叨叨说着些自己这十年从未对旁人说过的话, 他的声音轻柔,就像是身旁坐着那个他一直都心心念念的女子一般。 黄近满脸都是温柔的神色,看着便让人觉得十分幸福。 “求学不苦,无你也不苦,只是无你之后,觉着人间难行而已。” “还有便是不敢去想当年事,想起便心如刀绞。” 黄近仰着头,然后扭头看着身旁的枯井,想了想之后,这才说道:“荷华,你若是还在,便可以看看这十年之后的山河与十年之前的山河到底有什么不同了。” 黄近把手放在枯井上,笑着说道:“回首旧事,满是感叹,但终究还得往前走上一段路的。” 说着话,想着旧事,时间自然而然的便过去的很快,要不了多久,便能看到日头西斜,残阳如血,分外凄冷。 黄近笑道:“不可在一地停留不前啊。” 说了这句话之后,黄近便站起了身,油纸伞举在头顶。 往前走了几步之后,黄近不曾转头的说道:“走了,世间风景我再替你去看看。” 剑山这些日子还算是太平,那位剑山老祖宗许寂的师尊孟晋上山之后,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他除去在当日上山的时候替赵大宝取过一剑之外,便再没有做过什么让人瞩目的举动,这位在山上辈分最高的老人,这些时日,很是安静。 但不管如何安静,他依然是这个山上辈分最高的那人,贵为剑山掌教的吴山河,仍旧每日还需要去孟晋住处请安,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别的剑士也会来此请安。 当初盛京出山的时候,便有这么多人力请那位做剑山掌教,便是看中盛京的境界和辈分,当然,除此之外,都不用多看,盛京就已经能被人推出来做剑山掌教。 现如今这位孟晋,说起来,当年声名,还要比盛京更盛。 似乎世间的剑士里,都有这么一个现象,容易在众人口中,出一对绝世天骄,现如今的山河里,被反复拿来比较的,自然就是李扶摇和吴山河这对师兄弟,这两位,一人曾一人一剑去妖土,挑落无数年轻妖族,另外一人更是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了剑山掌教,这两位,自然是山河里最为璀璨的两位剑道新星,只要不出意外,至少这两人,都是能够走到登楼的。 虽然世间大多数剑士对于李扶摇的观感要差很多,但拦不住他的天资,自然也不能强行便把他遗忘。 但对于李扶摇和吴山河这两个人,想来是更多人愿意看着有朝一日,吴山河登临沧海,成为剑仙的。 而在这两个人之前,这个世间的两位号称绝代天骄的剑士,是朝青秋和许寂,朝青秋已经成了这六千年来的第一人,光彩夺目,许寂虽然没能沧海,但也是这个世间难得的一位登楼剑士,剑道修为不可谓不深,而且又是剑山老祖宗,虽然及不上朝青秋,但是绝代双骄的说法,也算是勉强站得住脚。 那在朝青秋和许寂之前的山河里,担得上绝代双骄说法的两位剑士就是盛京和孟晋,这两个人,都出自剑山,在这两个人的时代,世间所有剑士都及不上他们两人,这世间所有的剑士都要甘拜下风,而在这两人之中,孟晋又是一直压着盛京的。 若不是他在壮年之时便离开剑山去往世间游历,找寻成为沧海的可能,这个世间只怕关于他的事迹,还要多出不少,现在孟晋重新回到剑山,自然会让不少人生出遐想。 想得最多的,不是别的什么,自然是孟晋重掌剑山的可能。 这位老祖宗的师尊,现如今剑山掌教吴山河的师祖,是最适合的。 适合程度,甚至还要胜过当初的盛京。 吴山河做剑山掌教这些日子,虽然并未生出过什么问题,但问题在于,吴山河还是太年轻了,已经是朝暮境的吴山河,虽然足够惊艳,但是坐在剑山掌教这个位子上,还是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让人要差了些意思。 暮光渐浓,赵大宝坐在山间的一块巨石之上,身前不远处,是满头白发的孟晋,赵大宝满头大汗,正在默默的运行师祖传下来的一套剑经,他之前已经拜了陈嵊为师,但是那个境界不低的师父,整日不见踪影,他正是惆怅的时候,可谁知道这就又遇到了自己的这位师祖,这位师祖却是和师父陈嵊不同,见了赵大宝之后,不仅取剑这些时日甚至于还一直带着赵大宝,不让这个小家伙到处乱跑。 赵大宝正在努力运行剑经,孟晋却是睁开了眼睛。 他的前方出现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邋里邋遢,看着便让人觉得观感不佳。 孟晋看着他,眼睛里是欣慰。 他很多年前有很多朋友,很多亲近的人,但是经过这么多年之后,他的朋友们都死了,甚至于弟子也死了。 弟子的弟子,还活着的,也就这一个了。 陈嵊看着自己这位师爷,沉默着便跪了下去,认真行礼。 孟晋坦然受之。 片刻之后,他平静道:“你有两个好徒弟,比别的人都要强。” 他说的别的人,自然是陈嵊的师兄弟。 陈嵊听到夸赞,没有什么太高兴的神态,只是说道:“都是运气。” 的确都是运气,不管是李扶摇还是赵大宝,能够收他们做弟子,都是运气。 但运气有时候,很不好说。 孟晋点头,“一块璞玉,却不知道雕琢,自然是运气。” 这说的自然是赵大宝的事情。 当年收李扶摇,让李扶摇去剑山学剑,现在收赵大宝,赵大宝已经在剑山,陈嵊还是不管。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很很久便正经起来。 “想问您一件事。” 孟晋看了陈嵊一眼,“我知道。” 正文 第六百二十章 雪与酒 陈嵊还没有开口,孟晋便已经知道他要问什么了。 孟晋活了很多年,见过的人也很多,整个人的心思,并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从这么一句话里,他就已经可以知道陈嵊到底要问的事情了。 “剑山一切如旧,我站在远处,剑山有变,我便来看看,剑山非一人之剑山,谁都看得。” 孟晋脸色不变,情绪淡然,说着的话轻描淡写,情绪根本没有什么波动。 陈嵊伸手在衣襟上擦了擦,显得有些不自在,他神情很认真,看着孟晋,问道:“您觉得吴山河怎么样?” 吴山河怎么样,倒不是说吴山河这个人怎么样,言下之意是说吴山河做剑山掌教怎么样。 吴山河的剑山掌教之位是老祖宗许寂传下来的,当时老祖宗是山上地位最高,境界最高的那个人,不管是威望还是别的什么,都没有任何人能对老祖宗做出的决定提出质疑。 所以他让吴山河做剑山掌教,尽管有人不服气,但也只能是不服气而已,绝对没有办法做些别的事情,而且剑令在吴山河手里,他做剑山掌教做的名正言顺。 只是现在不同了。 因为孟晋还活着。 孟晋不是别的什么人,他是剑山老祖宗许寂的师父,是之前的剑山掌教,他无论是辈分,还是别的什么,说的话都十分管用。 而且现如今剑山上局势微妙,之前人们承认吴山河做剑山掌教,是因为除去他之外,愿意做剑山掌教的人,没有资格,有资格的,却又不愿意,再加上吴山河身后有一个盛京作为靠山,所以到了最后,还是吴山河坐上了这个位子,可现在不同,现在剑山里又多了更有资格成为掌教的人。 孟晋。 就算不了解剑山过往的人们,在见过孟晋以后,只怕都要认为孟晋是那个最适合的人,知道剑山过往的人们就应该更没有什么反对意见。 现在陈嵊问这个问题,便是想知道在孟晋的心中,对吴山河的观感如何,知道观感以后,自然便能知道很多事情。 孟晋瞥了一眼坐在石头上的赵大宝,这才说道:“你的两个徒弟,前面一个天资不高,但是却屡有贵人相助。现在已经成为这山河之中最为出彩的剑士之一,练剑不一定只看天之,至于别的什么机缘巧合一类的东西都对剑道有些裨益。若是光论天资你的大徒弟,现如今最多也就是一个太清境的剑士。” “至于赵大宝,天资之高,就连我这辈子也没有看见过有几个能比得上他的人。” “吴山河天资比不上赵大宝,所得的机缘比不上李扶摇,但是现如今已经能走到朝暮境界,足以说明他在剑道上所付出的努力,远远不是一般剑士能够媲美的,他现在坐在剑山掌教的位子上,我这个老头子又能有什么看法呢?” 孟晋叹了一口气,好像有些感慨。 这位剑山之前的掌教,一生之中不知道见过多少惊艳的剑士,也不知道和多少强者比过剑,但是到了如今他的朋友和亲近之人都已渐渐离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好追求的了。 陈嵊看着自己的这位师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他却有些不安。 “您知道剑的局势,您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哪怕您有非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人老了,总是要死在自己最愿意死在的地方。” 面对陈嵊这句话,孟晋没有觉得有一丁点意外,只是淡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人老了,总是要死的。 何况是像孟晋这样活了这么多年的人,早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阶段,他的弟子许寂和盛京都死了,他的朋友也差不多死光了,他活着,完全是因为境界足够高深,当然,即便如此,只要不跨过最后那道门槛,他还会死去的,而且时间不会持续太长。 这是天地规律,不能避免。 孟晋要死了,所以要回到剑山,因为这毕竟是他待了很多时间的地方,也算是他的家,他在生命里的最后光阴出现在这里,然后在这里死去,其实合情合理。 落叶归根,很多人都是这样。 陈嵊忽然觉得有些感伤。 生死从来都不是小事,而且眼前这个人,还是他的师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除去他的两个徒弟之外,他最亲近的人。听到这句话,即便是陈嵊这样的人,也会有些伤心。 他看着孟晋,再度认真行礼,就要转身离去,但很快便被孟晋出言拦下了,陈嵊转头。 “当初若是你做掌教,百年以后,李扶摇和吴山河,其中你会把位子传给哪一个?” 陈嵊想了想,觉得实在有些难以抉择,于是沉默以后,苦笑道:“所以我一开始便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孟晋冷笑道:“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比不上那两个孩子。” 这是实话,至少在这个角度来说,真的是实话。 陈嵊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的站着。 孟晋挥了挥手,“去吧,剑山的未来,若是没有错,便在这个小家伙身上了。” 陈嵊看了看赵大宝,觉得有些愧疚,笑了笑,很快便离开了。 对于这个弟子,陈嵊还真没有操心过,就像是当初的李扶摇一样,但不操心是不操心,若是有一日赵大宝陷入和李扶摇当日在青天城的处境的时候,想来陈嵊,怎么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这是为人师,应当做的。 一边沿着山路缓行,陈嵊不仅把自己的两个徒弟拿来做比较,这两个人,一个已经名动山河,成为这座山河里最为惊艳的两位剑士之一,另外一个,虽然练剑时间还不算是特别长久,但是潜力无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陈嵊也不敢断言他们之间的高下,甚至于以后出现赵大宝后来居上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但不管怎么说,总归一句话。 这两位徒弟,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剑士。 想到这里,陈嵊挠挠头。 然后喝了口酒,自言自语说道:“扶摇小子,你的师弟现在有你师祖了,你这小子,可 要被赶上了。” “只不过,你现在在哪儿?” …… …… 李扶摇没在别处,他在看人出剑,那位出剑的人也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位境界高妙的剑仙。 之前不是剑仙,但现在已经是剑仙了。 随着之前那一剑斩出,剑君身后的那条铁链应声而断,与之同时,满天剑意尽数会聚到了剑君身后,在磅礴剑意落下的同时,便开始消散,这一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剑君借得有辛坟的剑气,将那条剑链斩断。而斩断过后,一位真正的剑君便由此出现在了世间。 没有小园城里的剑意作为牢笼,没有身后的剑链囚困,剑君从此刻开始,就真正的能够展现出一位沧海剑仙的实力了。 他一头长发静静地落在肩膀后面,并不飘荡,万丈长静静地就在手中。 剑君在河面上走过,然后便上了岸,站在岸边,这位剑君身前一丈之内,风雪寒霜皆有。 更有甚者,有一只不知名的小虫瞬间就成了冰渣。 剑君看着天际的陈圣,没有说什么,但是一身剑意已经到了云霄,陈圣挥袖拦下一些,但还是有不少的剑意就在天际。 要是说之前因为剑君的境界还在登楼境,而让陈圣生不出半点惧意,那么现如今的剑君,一身气势便足以让陈圣都觉得有些心悸,一位被困住的沧海剑仙,和一位已经脱困了的沧海剑仙,两者谁更强,想来是显而易见的。 陈圣漠然道:“即便开战,你也不一定能够胜我。” 让陈圣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是示弱了。 但剑君似乎没有什么想要和解的想法,他举起剑,天际的风雪大作。 剑意存在于这座小园城的任何角落,比之前要强盛很多。 这是剑君脱困之后的第一战,自然不会这么简单便结束了。 至少对于剑君来说,不会这么容易,他要打。而且要打得酣畅淋漓。 没有什么比一位沧海修士更能胜任他的敌手了。 于是剑君很快便出剑了。 惨白的剑光出现在小园城里,然后出现在风雪中,继而出现在天际,最后才出现在了陈圣身前,而随着这道剑光的出现,剑君也动了。 他走在天际,很快便消失在金光中,满天只感受得到他的剑意,却再没人能够看到他。 李扶摇被这绝世剑意一惊,发现身旁的剑意已经尽数敛去,他走过去收好寻仙剑,然后落到了那桥下面。 桥下有桥洞,桥洞里有个喝醉酒的老剑修,老剑修之前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但在之后看到剑君,酒意已然尽数敛去,现在又看到这个背着剑匣的年轻人,显得有些怪异。 李扶摇也看见了他。 之前他便见过他一次,但是没有上前和他搭话,现在第二次见面,李扶摇也只是站在河面上。 良久以后,他才朝着桥洞那边走去,来到那个老剑修身前。 正文 第六百二十一章 陈前辈的大弟子 走到桥洞里,自然而然便能见到那个老剑修,老剑修是个修士,境界虽然算不上多高,但始终是个修士,他看着眼前这个打扮看着便有些怪异的年轻人,有些惊讶。 李扶摇自然而言的来到老剑修身前坐下,拣了一坛还没有开封的酒,喝了几口,这才说道:“前辈可知道那人是谁?” 老剑修练剑,而且年纪也比李扶摇大,虽然境界肯定是不如李扶摇的,但李扶摇还是很愿意喊上一声前辈。 之前剑君从河底走出来,第一个看到的人,不是陈圣,也不是李扶摇,而是老剑修。 老剑修现如今还是惊魂未定,但是听到李扶摇开口,还是很快便回过神来,“看着这架势,怎么也是个登楼境界的大剑士,这样的大剑士,出现在这里,光是那些剑意,也就让老朽觉得害怕了,老朽这辈子没有见过太多了不得的人物,可这位怎么也能在老朽所见的剑士里排上第二了。至于到底有多厉害,其实怎么也不该是我们能够知道的,不过云端那位三教修士,看起来也不差。” 李扶摇喝着酒,听着老剑修这番言语,也咂摸出点味道来,但没有深究,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云端,知道那云端的大战不会那么快便落下帷幕,笑了笑以后,李扶摇随口问道:“前辈所见,最厉害的那位剑士是谁?” 本来便是随口一问,至于老剑修回不回答,李扶摇都不会太在意,但是那老剑修似乎是觉得李扶摇是个可以聊天的人,并没有藏着掖着,而是坐直身子,正色道:“老朽境界低微,这辈子的运气都用完了这才有幸见过朝剑仙一面,这世间没有剑士能及得上朝剑仙吧?” 老剑修言语中,还是颇多的自豪神色,这位境界不高的老剑修以提着那个剑仙作为荣耀。 李扶摇转过头,兴致勃勃的问道:“前辈见过朝剑仙?” 这幅架势,像极了那些以朝青秋作为毕生追求的年轻剑士。 老剑修有些急眼了,“这种事情还能作假?” 李扶摇吐了吐舌头,示 意自己并不是有别的想法。 老剑修喟然长叹,“当初得以见到朝剑仙一面,老朽天资低微,自然不能得朝剑仙青眼,但是我那徒儿,可是朝剑仙金口玉言,说是有希望成为剑仙的人物!” “只可惜……现在也不是我徒儿了。” 老剑修叹及此事,眼中泪光闪烁,就差哭出声来了。 李扶摇不动声色的问道:“是朝剑仙抢了前辈的弟子?” 其实依着李扶摇对于朝青秋的认识,自然不会生出这个想法,只是现在,老剑修既然如此说,他只好跟着问。 老剑修摇头道:“朝剑仙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是朝剑仙说我那徒儿有剑仙之资,可老朽这个糟老头子。境界低微,怎么都教导不好那个孩子,因此也就只能把那孩子送到剑山去了,不过也还好,那孩子运气极佳,现在已经拜在了陈前辈门下,想来陈前辈这般的人物,怎么都能将那孩子调教好了。” 听到陈前辈三个字,李扶摇下意识觉得事情不太好,剑山新开,现如今山上的剑士很多,良莠不齐,只是的确如同老人所说。不管如何,这剑山剑士教导那孩子,都要比他好多了。 李扶摇微微思索,然后笑道:“不知道那位陈前辈是哪位前辈。” 老剑修显得有些自豪,他看着远处,喝了一口酒,这才笑道:“那位陈前辈是剑山吴掌教的师叔,更是那位已经名动山河的李扶摇的师父,有那位陈前辈作为那孩子的师父,不管怎么说,一定是能够成才的。” 听到这里,李扶摇的嘴角抽搐,感情那位陈前辈,不是别人,就是自己那个不靠谱的师父,自己的那个师父,恐怕这个世间没有别的人比李扶摇更了解他了,天资绝对是世间一等一,可教导徒弟,只怕是连这个老剑修都及不上。 要是老剑修说的事情是真的话,那么自己岂不是便多出来一位倒霉师弟了? 李扶摇想着便替那师弟给捏了一把汗,沉默片刻,李扶摇问道:“ 前辈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老剑修有些狐疑的看了李扶摇一眼,“你难道以为老朽还骗你不成?” 李扶摇摇摇头,“自然不是质疑前辈,只是想知道那孩子姓名,就连朝剑仙都说了他以后是剑仙之资,那么肯定会名扬天下的,我这早知道一日,岂不是更好?” 老剑修听着这话,非但没有高兴,倒是叹了口气,“之前觉得他应该要成为朝剑仙那样的人物,到了如今,只怕也就只希望他能够好好的了,小家伙要是练剑不成,以后讨个媳妇,娶妻生子也好。” 李扶摇附和道:“也不错。” 老剑修再转头看了李扶摇一眼,这才说道:“我那徒儿,名字土了点,叫做赵大宝。不要见笑。” 原本以为怎么李扶摇都要笑的老剑修却是看到李扶摇面色如常。 没有什么改变。 李扶摇看着老剑修。 这个世间有无数人,自然也就有无数的名字,不可能每个人的名字都尽善尽美,所以有的人名字差一些,就完全可以理解,李扶摇对于赵大宝这个名字没有什么观感不好,他之前在某个地方甚至见过某个一看便是了不得的人物还叫做王富贵的。 李扶摇微微一笑,“赵大宝,名字不土,反倒是别具一格。” 老剑修举起酒坛子,摇晃一番,显然是不太在意李扶摇的说法。 李扶摇喝了口酒,这才笑道:“赵大宝既然拜入了那位陈前辈门下,想来怎么都不会差了,前辈可以安心了。” 老剑修瞥了李扶摇一眼,然后说道:“就是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再见那孩子一面,即便是见不到,不知道能不能听到他的名字。就像是他师兄一样。” 李扶摇微微一笑,转而问道:“前辈是否还有对他说的话呢?” “你是谁啊,就算老朽想说,他能听到?” 李扶摇坐直身子,认真说道:“我就是那陈前辈的大弟子。” 正文 第六百二十二章 人间是赌注 陈前辈是不是个不错的师父,李扶摇很有发言权,这位陈前辈的大弟子,可是切身体会过陈前辈到底怎么教徒弟的。 老剑修原本正在喝酒,听到这么一句话,当场便吐了好些出来,他看着这个背着剑匣的年轻人,有些不可置信。 陈前辈的大弟子。 陈前辈也就两个弟子而已,最出名的那一个,自然就是那位陈前辈的大弟子李扶摇。 李扶摇喝了口酒,没有去看老剑修的神情,有些无趣的说道:“要是前辈说的话不假,我说的话,也不假。” 这世间的真假,有的时候分的清楚,但更多时候,分不清楚。 老剑修扭头看着李扶摇,看着他的打扮,很快神色便开始发生变化。 世间已经有相当一部分人知道那个震世间天上的剑士扶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打扮。 他背着剑匣,腰间悬剑。 “李前……” 老剑士看着李扶摇欲言又止。 李扶摇微微一笑,“若是前辈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那个孩子也就是我的师弟,我自然会好生照顾。” “再说了,既然上了剑山,山上的师兄们总不会看着不管,前辈倒可放心。” 说完这些话,李扶摇抬头看着云端,那里还有剑光不停的出现,金光更是洒落其间。 两位沧海修士之间的战斗,不可能短暂便分出胜负,按照这个趋势至少还要打上很久,但是和之前不同,剑君已无铁链的束缚,更无辛坟的剑意围绕,他现在是一位真正沧海剑仙,在面对陈圣是应该并不落下风。 甚至于凭借剑士的杀力,可能还会更胜一筹。 李扶摇有些感叹,“不知道世间还有多少像剑君这样的沧海修士,经过数千年的时光,并没有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而是蛰伏某地待某日再出现在世人眼前。” 而且这样的事情,李扶摇所见并不只是一例而已。 当年的言河圣人不也是这样吗? 李扶摇觉得有些忧虑,但更多的却是不解。 像是剑君这样的剑仙尚且可以用被辛坟困住来解释,倘若还有别的沧海修士活着,但却不出现在世间,那么他们又是为了什么? 李扶摇隐隐觉得这其中的事情并不简单。 老剑修之前并不知道剑君是一位沧海修士,听了李扶摇这番话这才感到大惊失色。 这世间的剑仙,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了? 李扶摇站起身来,意味深长的说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 …… 云端之上两位沧海修士倾力出手,在剑君身前,云海中出现的一道道沟壑纵横其中,就像是某人用剑斩出来的一般。 这的确也是剑君用剑斩出来的。 而那位陈圣就站在沟壑的尽头遥遥看着这位剑君,他身旁有不断生灭的金光将他环绕其中,看着有一股很圣洁的意味。 剑光也好,还是金光也好,似乎谁都奈何不了谁。 剑君被困数千年,境界自然不如当年那般,但是也是一位极为厉害的沧海剑仙,杀力之强足以排进世间剑士前三。 可就是这样,剑君在面对这位 道门圣人的时候依然占不了上风。 平分秋色而已。 陈圣漠然开口,“今日之战注定分不出胜负,你我不如就此罢手。” 剑君提剑向前,以一道剑光应答。 之前陈圣对他生出杀意,并以一道符箓前来镇压,现如今他脱困而出,是绝不可能和陈圣握手言和的。 剑君自有剑君的骄傲。 陈圣微微皱眉,倒也不再言语。之前的一番交手,他早已看出剑君虽强,但却不能对他造成任何生命威胁。 磅礴剑意在云端不断生灭。 剑君说道:“吾这一生,除去辛坟之外便再无败过。” “今日必定有胜负分出。” 听到这句话,陈圣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为什么沧海修士很难死去,就是因为啊能够杀沧海修士的一定是沧海修士,而沧海修士大多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怕死。 既然怕死,自然就不可能搏命。 所以陈圣不害怕别的什么圣人,但是最害怕搏命的沧海修士。 生出死志的人最可怕。 剑君并没有生出死志。但是他对自己很自信。也对这场胜负格外在意。因此陈圣面临的局面将会很艰难。这不是一场沧海就是之间的切磋。而是一场生死之战。或许最后只能有一个人走出这片战场,这是陈圣不愿意见到的结局。当初在洛阳城的云端,他为什么最后才出现就是害怕朝青秋。害怕他的剑。以及他剑上要杀的人。 生死都是大事。 死亡更让人难以接受。 剑君看着云端远处,剑光落到某处,然后便炸开了一片云海,在那里的金光尽数散开,露出了陈圣的衣角。 片刻之后,另外一道剑光落到了那片衣角上,然后斩落了那片衣角,衣角在云端离开陈圣的衣衫以后,化作了一个金甲神人向着剑君走来,磅礴金光都在金甲神人之中。 金甲神人在云端奔跑起来,震动了云海,但片刻之后便有一道剑光落在他的身上,仅仅瞬间,那一道剑光便斩开了它的身体,一大片金光洒落云端,成就了一幅诡异的景象,看着极为怪异。 夜空被金光照亮。 一大片金光洒落。 剑君的剑已经入鞘,这当然不是剑君想要罢手,只是剑君想着再度积势,以便之后斩出惊天一剑。 与其再无聊的出数百剑,上千剑,不如最后积势于一剑,一剑定胜负。 一剑之下,只能有一个人走出云海。 陈圣越来越不安。 他盯着剑君,整个人的气势已经提到了最高峰。 …… …… 洛阳城又下了一场雨。 有个男人又来了洛阳城。 洛阳城的剑气便多了些。 叶长亭是雨下起来之前来到洛阳城的,等他走到某处院子里的时候,雨便开始下了起来。 站在屋檐下,看着这场磅礴大雨,叶长亭正了正身子,然后捏了捏一旁朝青秋的脸。 朝青秋表情不变,只是看着远处。 “你应当知道的。” “我应当知道什么?” 对话从现在开始了。 叶长亭看着雨幕,说道:“远处有一道剑意,不是柳巷。” 他之所以提柳巷,便是为了告诉朝青秋,他谈论的对象是什么,为何要说的这么清楚,是因为朝青秋现如今不是之前的朝青秋。 朝青秋点点头,“世间总有很多你想不清楚,甚至连知道都不知道的事情,有什么好奇怪的?” 叶长亭说道:“可能连柳巷都不是他的敌手。” 小园城里的那道剑意,叶长亭感受到以后,自然也能感受强弱。 谈及柳巷,朝青秋淡然道:“他先天不足,自然难以走到最后,若是六千年前的柳巷,我不见得能够胜得很轻松。” 言语之中,已经有了别的意味。 朝青秋问道:“你去妖土,碰见什么了?” 叶长亭离他如此近,而且有些不愿意掩饰的疲态,他自然能够看出叶长亭现在的状态,知道叶长亭才经历过一场大战。 叶长亭轻描淡写的说道:“和一个大妖打了场,差点死了。” 谁差点死了,是叶长亭还是那位大妖? 朝青秋没有多问,只是神情很平静。 叶长亭拍了拍朝青秋的头。 朝青秋仰起头,“剑士之前的六千年都不容易,如今这世道,却不是剑士一脉的事情了,今日出现一位剑仙,明日可能便出现一位道门圣人,咱们这个世间,终究不是咱们看到的这个样子。” “之前一直说这个世道不好,可现在我一手弄出来的世道也说不清到底哪里好了。” 朝青秋看着那场大雨,“山里的事情,让山里的人解决。” 这句话有些没头没脑。 但叶长亭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个事情。” “孟晋回山,不过是道门的小手段,即便那两个小家伙境界不够,自然也有登楼剑士在,至于如何应付,只怕用不着操心,吴山河的性子,却不至于被孟晋牵着鼻子走。” 朝青秋脸上露出笑意,“这个局势,谁来看都觉得有意思的。” 叶长亭一巴掌拍在朝青秋的脑袋上,问道:“你是想做那种拨弄风云的家伙了吗?” 朝青秋默默朝着旁边走了几步。然后才说道:“我没这功夫。” 朝青秋若有所思的说道:“天地是一盘大棋,我当初站在棋盘上和别的圣人博弈,现在圣人已经没资格了,这是一盘大棋,我能不能站在河岸的一旁同那人下棋都说不准了。” 叶长亭皱眉道:“同你下棋的人,是天外的仙人?” 仙人一直是朝青秋这些天说的最多的词语。 朝青秋想了想,点头说道:“要是这么说也算不错。” “只是也不太准确。” 叶长亭下意识又想去摸朝青秋的脑袋,但却落了个空。 他问道:“那么赌注是什么?” 赌徒有赌注。 下棋的人也有。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是这片天地,或者还有别的说法。” “就是人间。” 朝青秋看着人间,平静得可怕。 正文 第六百二十三章 稚童和老妇 以人间作为赌注,整个人间,恐怕也就只有朝青秋有胆量敢如此行事了。 这位剑仙,在过往的那些年里,做了很多事情,这些事情有大有小,小的事情可以忽略不计,但大的事情偶尔一件便足以让世间其他人觉得无比惊骇,不说那件事后面隐藏着的真相,光是事情表面便已经是如此。 历数朝青秋这些年做过的事情,光是青天城出剑斩开天幕便是一件惊天大事,而在以后洛阳城斩杀不止一位圣人便更是如此了。 “若是事关一国兴亡,这样的奕棋者便只能是本国棋力最高者出战,所谓棋力,并不是说棋道上的高者,而是说精于算计之人,我的剑世间最强,我却不是那个最为精于算计的人,可如此大事,也只能由我亲自来做。” 朝青秋仰着头,看着雨幕说道:“以人间做赌,成了世间不会所有人都感激你,败了却是成了万古罪人,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谁来做都不容易。” 叶长亭也是看着雨幕,但却没有立即答话,而是找了把椅子坐下,等着那女子“姗姗来迟”的茶水端上来之后,叶长亭端起来喝了一口,这才看了一眼,说道:“不要舍不得,我才是他唯一的朋友,怎么拿出这么个玩意来?” 女子听到这句话有些不知所措,她虽然之前不是个什么聪慧的女子,但叶长亭来了好几次,她如何不知道叶长亭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这样的一位剑仙,放在任何地方,都是要被礼遇的,她也明白这个道理,家里有好茶叶,但是不多。 她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自然是因为某个人。 朝青秋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世喜欢上了喝茶,所以她就准备了这么些茶叶,但那些茶叶她最开始也只是想着只能给朝青秋。 看着她羞涩一笑,朝青秋嘴角闪过笑意。 女子有些不情不愿的转身去准备新的茶叶,叶长亭这才放下茶杯说道:“这一次,你过得好像比之前惬意很多。” 朝青秋说道:“我早年还没有练剑的时候,听着城里的歌姬唱歌便觉得有意思,但那些词却差点意思,像是什么来生如今生。既然有了来生,何至于跟着今生一般无二?” 叶长亭吐了口浊气,“也只有你朝青秋有资格了。” 这又是把问题说回到了当初了。 朝青秋没有说话,他在等着属于自己的那杯茶。 片刻之后,女子自然而然的端着两杯茶走了出来,只是一大一小,十分明显。 大的是朝青秋的,小的是叶长亭的。 放在叶长亭身前,朝青秋自然而然的端起一杯大的,喝了一口。 叶长亭看着这幕光景,有些不可思议。 朝青秋说道:“我也不是全无胜算,若是一点胜的可能都没有,那我自己去死好了。” 叶长亭按着剑柄,笑道:“这还不容易?” 朝青秋不理会他,而是转头看着那个女子,轻声问道:“稚童和老妇,这两个相斗,到底谁能胜出?” 这不是一个特别难回答的问题,但问题本身也是个问题。 女子羞怯 一笑,却只是摇头,朝青秋是剑仙,她不会认为朝青秋是简单说的这么一句话而已。 朝青秋看了她一眼,说道:“不要想太多,有时候想太多,不是什么好事。” 朝青秋说道:“我们和他们,就是稚童和老妇,谁胜谁负都不好说。” 叶长亭懒得多说,关于天外的事情,朝青秋一直说的不太明确,他也懒得再问,要是以后出现什么问题,大不了也就是一剑斩之。 不出现问题,那便更好。 雨一直在下,没有停下的趋势。 朝青秋喝着茶,说着许多闲话,兴许是他之前并不怎么喜欢说话,所以在这一次他的闲话说的有些多,但是闲话就是闲话,这些让叶长亭听了很不耐烦。 叶长亭耐着性子又待了半个时辰,听着朝青秋说着许多洛阳城里的玩意儿,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稍安勿躁。” 朝青秋微微一笑,“洛阳城的雨开始下了起来,怎么会是简单的一场雨呢?现在没有我们的什么事情了,只要看着就好。” 叶长亭问道:“看什么?” 朝青秋笑道:“自然是看我怎么下这局棋,或者换个说法,让我们来看看这棋盘上的棋子会如何选择。” “只是不管怎么选,都不太容易。” …… ……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这是某位大诗人的名句,写的是梁溪境内的庚阳某处,这个地方有人间美景,来此的各国文人不计其数,自然也留下来无数脍炙人口的诗句,但是这些诗句里,都记不上那一句,那是一篇骈文,讲的便是一座楼的故事。 楼在江畔,以往人很多,但是现如今是汛期,江畔的水位要比平时里高出很多,那座楼显得有些孤危,没有几个人敢登楼去看江景。 再加上今年的洪水确实有些大了,已经将最底下的那一层尽数淹没,别说是普通人,就算是江湖武夫可能都很难登上这座楼。 但现在楼上有两人。 有一个白发苍苍,腰间别着一卷旧书,另外一个人神态平静,显得有些仙风道骨。 两个年龄相距看着有些大的人站在这楼顶,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说话。 滚滚江水由东向西不曾停歇,两个人看着这江水也没有认识的一个人表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江水咆哮说不上安静胆楼里的气氛还是只能以安静两字来形容。 别着旧书的老人开口说道:“那件事情到底还是没有兜住。” 神态庄重的中年男人说道:“这世间上没有永远的秘密,况且我从来没有把它当做过秘密,现在即便是兜不住啦了也没有什么关系,她的路她自己去选谁也改变不了。” “但谁要是想杀她,我便先杀谁。” 老人微微一笑,“你的女儿,如此血脉,以后怎么也能是一位沧海,道门把以后未来都该压在她身上才是,可是世人看不透这些事情,所以注定又要引起轩然大波,你这位道门教主压不压得住?” 中年男人摇头道:“有人敢说话,有人敢做事,但没有人敢当着我面说这些事情。” 老人笑道:“你还是这样,叶修静。” 叶修静是谁,自然是那个道门圣人里最为重要的那位。 叶圣看着老人,有些无奈的说道:“你们儒教才是不说话光咬人的狗。” 周夫子笑道:“你说话实在是不好听。” 但也没有怎么生气。 两位圣人境界都已经如此高妙了,自然不会在这种问题上较真的。 叶圣看着奔腾的江水,沉默了很久,“梁亦要入云,道门便算他一位。” 在朝青秋在洛阳城有过一战,斩落几位圣人之后,人间的势力虽说说不上是洗牌,但是总得来说也已经和当初不一样,现如今的道门和儒教,自然而然的需要新的圣人出现,以维持山河局势。 对于道门来说,观主梁亦自然而然便是那个最有可能入云的人,如今叶圣出现在这里和周夫子相见,自然也是为了解决这个事情。 梁亦入云,儒教不得派人截杀。 这就是事情的内容。 那么,等有一日儒教某位修士入云,道门也不能出手,只是这需要周夫子提供一个名字。 叶圣说道:“剑士一脉不管如何,都不会想着出手的,所以这件事,你我谈妥便可。” 周夫子说道:“梁亦自然近道,那便是苏夜了。” 一位观主,一位掌教。 正好如此。 叶圣说道:“除去梁亦之外,道门或许还有旁人。” 周夫子笑了笑,“那不用多说,各凭本事。” 道门的底蕴毕竟要比儒教深厚好些,除去梁亦之外,还有别的登楼修士可以临近最后一步,这不是什么大事,也不是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是儒教没有,所以周夫子不能再说些什么,只能如此。 这是无奈之举。 叶圣看了周夫子一眼,然后说道:“笙歌在百年之内,或许能入沧海。” 周夫子皱眉道:“到时候有你和梁亦为她保驾护航,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叶圣没说话。 周夫子说道:“不可知的事情太多了。” 叶圣不再继续说这个,而是说道:“剑士一脉多出一位剑仙,咱们要快一些了。” 小园城那一战还没有落下帷幕,但是这两位都已经知道了。 “一个六千年后的柳巷,一个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叶长亭,还有两个年轻人,剑士这颗星星,开始发光的了。” 周夫子有些感叹,似乎很快便要看到以后剑士重新变得强盛的景象了。 “如今又多了一位剑仙。” 叶圣看着江水,眼神深邃,“朝青秋这一剑,的确是斩开了一个新的人间,这谁都及不上他。” 周夫子伸手按在腰间的书上,“他要是还在人间,这人间才真的可怕起来。” 叶圣难得点头道:“不过他离了人间。” 正文 第六百二十四章 人间疾苦 朝青秋于人间的意义,没有任何人可以比拟,哪怕是有许多人不喜欢他,可这位剑仙对于人间的意义,仍旧是那么独一无二的。 叶圣看着江水,就像是看着一条时间长河一般,显得很是庄重肃穆,“世道如此了,无法逆转,只能跟着这条河继续走下去,但最后能成为什么样,却早已经脱离了我们的控制了。” 叶圣说话并不浅显,但是周夫子贵为儒教第一人,又不是什么蠢人,自然能够清楚的知道这其中的意义,他跟着说道:“世间一成不变,才是让人觉得倦了的根本原因,要是朝青秋不走,看着如今的世道,想来会觉得很有意思的才是。” 叶圣嘲讽道:“若是他这个杀胚不走,咱们都要被送走。” 这句话说的没有任何问题,若是世道如此,朝青秋不走,自然而然便是三教遭殃。 周夫子忽然感叹道:“我忽然有些羡慕在佛土的那些和尚了,山河大势不管如何,都落不到让他们担心的境地,他们安安心心念经,过得比我们自在许多。” 叶圣听着周夫子说起佛土,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江面,一言不发,他这位道门教主,每日要想的东西不少,除去修行之外,如何延续道门荣耀,如何巩固道门在山河中的地位,对于那只能说是偏安一隅的佛土,叶圣不太重视。 叶圣盯着江水看了一会儿,然后便自顾自离开了这座楼,与周夫子相见,只是为了说一说梁亦的事情,现在事情说完了,自然也就没有了再停留下去的必要了,这位道门教主,自然要去做些别的事情。 周夫子不为所动,看着江水奔腾,他笑了笑,忽然便落到了江岸旁。 现在这个时候,正是汛期,江岸两旁有很多地方都被淹没,好在住在江岸两边的百姓 早就知道并且熟悉,并未在这两边种下庄稼,这也就少了很多损失。 周夫子沿着江岸往下游走去,有很长的一段江岸,因为地势低平,所以那边的许多往年里没有受灾的农田,今年便遭了难。 许多农田被江水淹没,自然也有很多庄稼跟着便没了。 可这最大的损失,却不是这些,而是江水不停,继续向着远处蔓延而去,便要冲毁村庄,远处的丘陵上,能够看到很多百姓正在往山上走去,背着很多东西,脸色都很是难看。 悲苦之意写在脸上,无法掩饰。 周夫子站在远处,看着这些人,神情平静。 他发现这些在背井离乡,流离失所的百姓都是些妇孺老幼,真正的青壮男子们,却都在后面,扛着锄头,挖着一条条沟壑,希冀能够将江水尽快引走。 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是不想着自己的家园被淹没的。 周夫子没有什么恻隐之心,这个世间,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每日都在发生,这些事情里,有很多是他知道的,也有很多是他不知道的,他知道的,自然也有很多事情能够帮忙,但是他不知道的,却也有很多事情帮不了,圣人为何不在世间行走? 当然是因为世间的事情太多,不可能每一件事圣人都能决断,也不能每一件事圣人都能插手,若是此事做了,别的事情没有做,自然会落人话柄。 所以要不做,便都不做,这样便是公正。 周夫子很清楚这个道理,所以他也只能看着,若是自己伸手去做了些什么,更要是让人知道这件事是他做的之后,百姓感恩戴德是肯定的,但是这件事一旦流传出去,那么若是以后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但是周夫子却没有出手,那就便会让人生怨,这久而久之, 世间信奉他的人便要少出很多。 现如今的圣人被世人敬仰,敬仰的不是别的什么,而是境界和学识。 当然多一些更好,但冒着少一些的危险去尝试,这不好。 周夫子摇摇头,不再去看这幅景象,人间疾苦,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都没有什么问题。 他继续往江水下游走去,很快便看到一群官府打扮的官员运着一车车的粮食往那边去,看样子,这便是要救济灾民了。 押送粮食的官差们脸上的情绪不太好,有些厌烦,但是领头的那一位,却是满脸担忧,好似对那些灾民充满了牵挂。 周夫子看着那个官员,然后很快便听到远处吵闹起来,在道路的两边,跑出来许多蒙着面的草寇,看着便是为那些粮食而来,那些草寇提着刀,很快便和官差们厮杀起来,这里除去能够听到远处的水声,还能听到许多倒下的声音。 重物摔在地上,那是生命的流逝。 灾民苦不苦? 家园没了,流离失所,可能还会被饿死,这已经是极为凄惨的事情了,若是说他们不苦,只怕是没有什么人性了。 草寇苦不苦? 草寇们也好些天没吃饭了,要是再不吃点东西,那么他们就会离开这个人间,他们平日里都没有做太大的恶事,抢夺财物绝不杀人,但是现在,实在是太饿了,没有人受得了。 所以事情都说不清楚。 周夫子看着这场人间闹剧。 很久很久之后,闹剧落下帷幕。 已经饥肠辘辘的草寇们,再怎么有胆气,再怎么悍不畏死,但总不是那些官差的对手,那些官差受过训练,又不曾饿着肚子,所以最后还是笑到了最后。 正文 第六百二十五章 人间疾苦(下) 那官员看着那些倒下的草寇,充满了怜悯,想来这种情绪,到了后面都还要出现很多次。 周夫子看着远处的天色,看着要升起来的那轮明月,笑了笑,之后便去了别的地方。 人间疾苦,他多看没有用。 他往前云里走了几步,远处忽然生出了一道佛光。 周夫子停下脚步,看着那道佛光,神情变得很是肃穆。 随着那道佛光出现,还有个和尚出现在云上。 山河里没有佛教僧人,这是很多年来的现状,除去禅子之外,别的和尚除去在雾山开启之外,几乎就没有出现在山河里过。 这个和尚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的人物,能让周夫子驻足的人,怎么可能是什么普通人物。 子看着那个和尚,没有说话。 准确来说,那是老和尚。 “人间再多疾苦,就算是管不过来,但见了,为何一点恻隐之心都生不出来?” 随着这句话飘落在云端,无数的佛光也是在云端大作。 周夫子看着这个老和尚,没有去问他怎么出现在这里,只是说道:“人间事太多,管不过来。” 老和尚低声念了一句佛号,但很快开口说道:“周夫子,你们这样做是不对的。” 你们是谁? 你们这样做是不对的,那么你们做的这件事,又是什么事? 这是两个问题,还是需要周夫子一个人来回答。 周夫子说道:“我不愿意和你多说什么,我只是记得数千年前我们达成过协议,我们还活着,你们都只有两个人,怎么便生出了别的心思?” 老和尚神情依然很平静,“朝青秋已经斩开了新的大门,为什么你们还要在门内,而不出来看看?” 周夫子不说话。 老和尚说道:“儒教还剩下两位圣人,就算是苏夜有朝一日能够入云,那么也才三个,及不上道门,也对剑士一脉来说,再无威胁,若是还守着当年的事情不放,那么之后山河的局势,恐怕真的便要做出些什么改变了,山河如何,全在你的一念之间,况且我们要的,并不多。” 并不多。 只要一些而已。 这一些只是一些吗? 周夫子皱眉道:“局势尚未达到你想的那般,你想过来,现在也不行,趁火打劫,你也没有挑对时候,你都入云数百年了,怎么还像是当初那般一样……蠢。” 老和尚很老,但不一定是真的很老。 况且老是相对而言的。 周夫子绝对比很多圣人都要老。 老和尚看着周夫子,对周夫子说他蠢丝毫不以为意,“我认为现在是你们和我们的好机会,又是个微妙的局势下,我们的选择,会改变很多事情。” 老和尚坐在云端,“站在河岸这一旁,还是站在那一侧,这都是很有讲究的事情。” 周夫子生出厌恶的表情,他看着这个老和尚,冷笑道:“云端十二位圣人,很多人一直说我最不待见杜恭,但真没几个人知道,我最恶心的人,还是你,你不仅蠢,还十分自傲。” “偏偏你还是个和尚!” 周夫子站在云端,已经抽出了腰间的那卷书,苏夜喜欢别着书,周夫子也喜欢,但是苏夜的那一卷,一定没有周夫子这一卷贵重。 因为这一卷,是儒教至宝。 儒教天书! 这样的好东西,世间就这一个。 周夫子拿出书,这个时候便是要打,说别的都不好使。 老和尚低着头,似乎有些忌惮。 周夫子说道:“你没带来那盏灯笼。” 老和尚哑口无言。 周夫子再度冷笑道:“既然如此,便是他也不赞成你做这件事,可你还是来了,难道这不蠢?” 正文 第六百二十六章 云下的事 这个世间的灯笼很多,但是世间所有人都知道的那一盏,却在佛土。 十二位圣人,便有十二件圣器。 十二件圣器里,儒教最出名的是那一本儒教天书,道门最为出名的自然是叶圣手中的镇妖碗,这位圣人贵为道门圣人,手里的那件圣器甚至于还曾压过一位大妖,自然能被世间很多人熟知。 佛土的那盏灯笼是佛教最为出名的圣器,也是十二件圣器中最为出名的一件,更是天底下最为出名的一盏灯笼,那位灯笼和每位圣人的圣器不同。 这是佛教立教以来便存在的事物,传承多年,由佛门教主掌管。 这一代的佛门教主是慧稠僧,他是佛土之主,众多僧人心中的佛教第一人,他的境界高深,佛法也是世间第一,从不踏出佛土半步,这一辈子都待在灵山,只因为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因为灵山有世间的所有佛经,这些佛经数量之多,很多人穷尽一辈子都看不完其中的一小部分,慧稠僧年轻时候便立下誓言,倾尽一生都要把灵山的佛经尽数看完,为此一辈子,慧稠都没有走出灵山的想法,甚至有人想着,慧稠为什么要努力修行,只怕就是为了有更多的时间去研习这些佛经。 事便要简单太多,就是因为那盏灯笼实在是太过于重要,所以慧稠僧要日夜不离开那盏灯笼,要看着。 那盏灯笼为什么这么重要? 答案就在于那盏灯笼的效用。 别的圣器都有一个明确的作用,比如叶圣的镇妖碗,就是为了镇压妖族的,陈圣的鬼画符,就是符?的最高体现,那么这盏灯笼,代表着的就是生死和时间。 这两点都是圣人最想知道的东西。 长生永远是圣人们谈论的最多的事情。 传言当初为了让那盏灯笼离开灵山,道门和儒教两边的圣人曾经想要和佛土的圣人达成协议,用那盏灯笼去换一些别的东西,总之条件是极端优厚,就为了看那灯笼几眼,感悟一番长生。 可最后还是没有成功。 所有人都知道,每一代的佛教教主对于时间长河的理解都没有人可以比拟,那就是因为有这么一盏灯笼的原因。 周夫子言语里提及那盏灯笼,也显得很是庄重。 “你本来就知道那盏灯笼的重要,别说是我,就连是佛土所有僧人一起去求他,他都不会让我把灯笼带着离开。” 那个老和尚看着周夫子,言语平淡,“他不愿意和外界打交道,但我却是愿意的,你们要是愿意和我多说说,以后把灯笼带来,也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周夫子像是看白痴一眼看着这个老和尚,冷漠道:“就你这样,怎能做主?” “所以我也是为了做主,我看着慧稠做了数百年的主,我有些烦了,他只知道读佛经,那么就去好好读佛经,佛土该让我好好管管。” 周夫子叹了口气,不愿意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有的人与他待再多时间都觉得有意义,而有的人,与他待的时间即便再短,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很明显,现在的老和尚就是属于后者。 老和尚知道周夫子的谈兴不高,他抬起头,摆出一副很奇怪的神色,“叶修静想来会有些兴致,她的那个女儿现在肯定出了些问题,可灵山的佛经里有许多是可以为她解惑的。” 周夫子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只是一个闪身,便离开了此地,去了别处,一道金光,就将他的身影掩藏。 谈生意也好,还是做什么别的也好,要想做成,得两方把差不多的筹码都摆到身前这才好谈,即便是有一方的筹码不够,那只要另外一方对于对方的筹码表示出来兴趣,那自然也能谈。 可有些情况是,这谈生意,对方什么都没有,就要来空手套白狼的。 这样的生意有,而且还不少。 但是这一定要某一方很是精通此道,另外一方更要傻的出奇这才好。 可现在的情况是,不管怎么看,周夫子都不像是那个傻得出奇的人,那老和尚也不像是那个精明到了无以复加的家伙。 所以这个生意,周夫子,根本没有谈下去的兴趣。 即便是换了叶修静,也是如此。 云端的圣人,没有一个人是傻的。 尤其是这两位一教之主。 …… …… 周夫子离了彼地,便来了此地。 学宫的高楼不少,那些建筑甚至于还要比洛阳城的很多建筑来的高大一些。 学宫的风景一向都不差,让世俗里的百姓来看,只怕就要惊掉下巴。 周夫子当年便是学宫里走出来的修士,此番重游故地,却是没有任何怀念之情,他只是穿过一片片山林,很快便落到了一座破茅屋前。 学宫里的修士们知道,这座茅屋里住着掌教苏夜的先生。 那位老先生虽然从来都不走出这破茅屋,但是既然是掌教的先生,自然也有很大的声名。 有些不好的名声也很容易传出去。 周夫子站在这茅屋前,那本儒教天书重新回到了他的腰间。 这破茅屋里的那个老家伙当年和云端某位圣人的口水战,其实周夫子也知道,可他并未参与其中,这除去因为他碍于身份之外,当然还有很多别的原因。 但事情的始末他是知道的。 那场几乎已经不传于世间的骂战,应当是随着那位圣人离开人间而烟消云散了。 而实际上,即便在那位圣人还活着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人在提起那场骂战。 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知道事情的始末的,更是如此。 为何不让那件事在世间流传,这是那位已经离开人间的儒教圣人的私心,他就是不愿意太多人知道,至于为什么,答案也很浅显。 因为那场骂战,其实是他输了。 为什么那老先生会待在这破茅屋里,这是值得思考的事情。 但不管如何。 那位老先生在骂战上胜过那圣人的事情是事实。 无法更改。 圣人和人间中间有一片云。 有人在云下,有人在云上。 云下的人胜不过云上的人。 没有变过。 正文 第六百二十七章 圣人至 万事都有例外。 当年老先生和云端圣人的骂战,不管事后被那位圣人如何遮掩,但是他败给老先生了这件事是事实,无法改变。 周夫子站在茅屋前,这周围再无任何一个人能够往这边过来,圣人手段,便是如此简单。 更是有一缕气机从周夫子的指间离开,去了茅屋里。 茅屋外有风声,还有站在风中的周夫子。 茅屋里有个老先生,闭着眼睛,躺在简陋的木床上,微微发出些鼾声。 想来是应该睡着了。 只是周夫子都已经表露出他已经到了门外,这位老先生怎可无动于衷? 即便是老先生想要无动于衷,周夫子也不会允许。 仅仅是微微动念,那张木床便开始摇晃,幅度不大,但总能让那老先生不能再装睡,装睡的人叫不醒,但老先生还是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老先生很快便坐了起来,盯着那扇破门,老先生皱着眉头喊道:“谁这么无趣,逗弄我这样一个老头子?” 这便是明知故问。 像是老先生这样境界的修士,整个人间,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够让他上心,可还是觉得外面的气机让他生不出半点战意,生不出战意的原因自然不是因为那道气机带着善意,只是那人太强,没有胜算罢了。 没有胜算的架,不吵也罢。 这是老先生这么些年来的行事准则,一直都没有变化过,不吵架是因为吵不过,不打架自然也是如此,都是一样的。 周夫子看着那破茅屋,知道那老先生要装神弄鬼,微微皱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往前踏了一步,整个人便落入了茅屋里面。 茅屋里的东西很少,一张木桌,一把椅子,一张木床。 周夫子坐在椅子上,看着坐在床上的老先生。 两人对视,没有多言,但老先生知道周夫子心中所想,周夫子也知道老先生心中所想,其实两个人都不用多说,便知道事情的始末,可是事情偏偏又没有这么简单。 周夫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与叶修静谈过,苏夜入云不会有事情发生,梁亦入云,我们也不会做些什么,只是保持如今局面,其实没有意义,山河局势,六千年不变,道门觉得不太好,我也觉得不太好。” 老先生没有什么表情。 周夫子继续说道:“当年旧事,你要是还放不下,我可以发一道法旨。” 老先生转过头,没有什么开心的神情,反倒是越发漠然,“这就是所谓的人走茶凉?” 周夫子看着他,没有说话。 事情有先后,大小之分。 在儒教是否在今后的山河里扮演更为重要的角色这个问题上,当年旧事,自然也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 老先生站起身来,整个人的身体有些颤抖,倒不是因为年老或者生出怒意的缘故,只是有些不由自主。 老先生看着周夫子,不说话。 周夫子也在等答案。 这里再度安静。 片刻之后,老先生说道:“我待在这茅屋里,绝不是怕死,也不是因为怕了他,要是如此,他离开人间之后,我就出来了,我只是通过当初那件事,一直在想一件事,想不通自然也就不想出来,你要让我入云,也得等我想通了这件事才行,想不通,我不会走的。” 周夫子眼神里有些怪异的情绪,“这个世间许多事情都想不清楚,光是我知道的事情,便有数万件,若是每一件都如此纠结,修行也不必了。” 老先生的兴致不高,即便是面对眼前这位儒教教主,他一样没有什么敬畏的情绪。 周夫子吐出一口浊气。 当初他没有走出来说上几句公道话,便是觉得老先生和他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即便是有朝一日,这老先生从人间来到云端,也绝对不会站在他的身旁,同他在河岸的一旁。 只是现在时势不同,才有他亲自来到学宫。 老先生看了周夫子几眼,然后便倒了下去,这便是示意话已至此,不用再多说。 他是一位登楼修士,万万不是周夫子的对手,而且周夫子地位尊崇,若是让别人看到了他如此对待周夫子,只怕是要不了多久,便要被万人唾弃了。 周夫子站起身,平静说道:“大道万千,各有各的道,可那些道路既然是前人开辟的,便应该生出些感恩之心,而不是如今这般。” 说完这句话,也不管老先生听进了心去,反正周夫子便已经回到了茅屋外。 回到茅屋前的周夫子看了一眼天际。 那些气机尽数散去,很快便有个腰间别着书的中年男人出现在这里。 学宫掌教,苏夜。 这位学宫掌教看了一眼周夫子,很快便抱拳行礼,神色温和,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周夫子微微点头,轻声说道:“入云一事,要上心了。” 说完这句话,周夫子倒也没有再如何深谈此事,只是看了苏夜一眼,便不见了踪迹。 苏夜看着那破茅屋,试探问道:“先生?” “滚!” …… …… 去了一趟学宫,周夫子的心情说不上好,但也不会很差。 他站在云端中,看着某处,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看着天边说道:“万般推演,在如今这个时候,也没有丝毫作用了,还是得自己去摸索。” 天外有人传来声音。 周夫子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大道本如此。” 又是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 周夫子说道:“如此便最好。” 说完这句话,周夫子朝着云下走去。 天地之间在飘雪。 雪不是雪,而是剑意。 这里有多少雪,便有多少剑意,有多少剑气。 周夫子数不清,但感受着这些剑意,倒是让他想起了那位已经离开人间的剑仙朝青秋。 他看着云端下方的符?,看着那些金光,看着那些剑意。 然后很平静的从把那本儒教天书翻开。 只是一瞬间,天地之间便响起一道道大道之音,好似无数儒教先贤在高颂那些圣贤道理,那些声音从书中传来,带着一道道磅礴的气机。 周夫子看着下方,神情漠然。 正文 第六百二十八章 剑(一) 小园城里早已经是风雪大作,那些剑意压着那些金光,不管怎么看,陈圣败亡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很可怕。 没有谁想过,被困在这里数千年里的剑君一招脱困,竟然还有着这般强大的能力,那些充满了锋利意味的剑气,就像是跗骨之蛆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尽数围绕到了陈圣身侧,本来按着这个趋势下去,接下来便是陈圣和剑君这一场大战的最后时光,胜负之分,以及生死之分就在最后的时候。 可谁都没有想到,此刻小园城里出现了一本书。 看着那本书在夜空里出现,李扶摇抬起头,眼里情绪很是复杂,在他身旁,那个老剑修也是看着这本书,惊讶道:“这是什么?” “这是一本书。” 李扶摇看着夜空,平静的可怕,“这是儒教圣人周夫子的儒教天书。” 这个世间有很多修士的法器都可能是书,但有这份威势,并且有这么些金光,只能是那本书,也只能是那个人。 周夫子在这个世间的意义很重要,所以有很多读书人用过很多浓墨重彩的笔墨来描绘过那个人,但那个人在云端,没有多少人能够看到,那些普通的读书人自然也看不到,所以那些描绘中,多是想象,并无太多真实。 可周夫子便是周夫子,即便描绘的不太真实,那也是周夫子,绝对没有任何人敢轻视他。 即便有,那个人也离开了人间。 老剑修也不是什么愚笨的老人,他听着这话,没有半点沉默,只是一脸不可置信,“连那位圣人都来了,这位剑君到底是何等人物?” 李扶摇没有说话,只是在心中默默想着,差不多能够和当年的辛剑仙相提并论的剑仙,怎么又会是一般人呢? “但愿这位剑君前辈能够活下去。”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背着剑匣便要离去,如果说之前陈圣驾临小园城,李扶摇还不慌不忙,那是因为有剑君在,可这个时候,周夫子来到此处,明显便是要成就两位圣人联手, 这样的局势下,剑君恐怕没有什么胜算了。 这位剑君,修为再如何高妙,想来也和当年的朝青秋比不了,既然比不了,那自然没有胜算。 李扶摇的确想看看最后的结局到底如何,可是一旦剑君败亡,他极有可能会被两位圣人顺手给斩杀,所以李扶摇不得不离开这里了。 他看了一眼天际。 背着剑匣就往城外走去。 街道上到底处都是剑君的剑意,因为这些剑意不是针对李扶摇的,所以李扶摇行走其中,虽说也觉得有些刺痛,但绝对不会有太过难行。 剑君身处在云端,云海早已经被剑气斩出一道又一道的沟壑来了。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显得还是那般沉稳。 “跑什么?” 剑君对着小园城里说了句话。 “怕你打不过。” 李扶摇忍不住回了一句。 周夫子落在远处,没有去低头看小园城里,像是他这样的人物,无论地位还是境界,都是最高的那拨人之一,自然不会对着一位朝暮境的小修士出手,哪怕那个人的天赋再高,对以后的山河局势影响再大,周夫子都不会随便出手的。 沧海的敌手,自然也是沧海。 那本儒教天书迸发出一道又一道的金光,这位儒教圣人没有半点废话,便有无数手段拿了出来。 这个世间已经有了叶长亭和柳巷两位剑仙,再多出一位,是道门和儒教都不能接受的。 既然不能接受,便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剑君提着万丈长,看着那道符箓和那本天书,没有说话,沧海之间的战斗,并不是能够用言语解决的。 只是片刻之后,云海里再度生出剑光,从某处掠过,直到落到了那道符箓之上,就像是一颗彗星,显得十分耀眼。 与此同时,还有些雪花在云端飘落。 寒意和剑意都在其中。 周夫子的身后出现一片金色的雷云,里面甚至有金色的闪电,看着像 是一条条金色的大蟒在云中穿梭,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要冲过来咬人一口。 磅礴的气机早已经布满了云海,剑君的衣角早已经破碎不堪。 那些飘落的布条,却又在半空遇见些雪花,重新回到剑君的衣角上。 只是中间有一条条金色的小线。 看着便好像是镶了金边一般。 剑君手中的万丈长光芒大作,剑气瞬间便席卷开去,无数磅礴的剑气瞬间便撕裂一道云海,只是一瞬间便将那符箓硬生生斩断。 陈圣的鬼画符既是符箓又是法器,从未被人斩断过,即便是当初的朝青秋,也不曾出剑斩断过,可今日被剑君这一剑,竟然硬生生斩开了。 剑君是这个世间为数不多的剑仙不假,但是怎么会如此厉害? 陈圣有短暂失神。 可就是在陈圣失神的这片刻之间,周夫子身后的金色巨蟒疯狂的涌向了剑君,虽说有好些巨蟒在半途便被剑君的剑意绞杀,可是仍旧有相当一部分巨蟒仍旧是掠过那一张以剑意织就的大网,落到了剑君身后。 金光照亮了剑君的白衣。 要是有人仔细去看,就能看到剑君的白衣上有些鲜血。 这是之前在大战的时候留下的伤口。 那些金色巨蟒撞向剑君。 周夫子收回那本儒教天书,很快便到了剑君身前。 儒教天书在手里,周夫子的神情很是漠然,“你既然不属于这个时代,为何还要继续留着呢?” 说着话,周夫子的手已经要印上了剑君的胸膛,那只手里有无数金光,也有无数大道气息,那是周夫子的倾力一击,只怕没有那么好接下。 剑君一头长发早已经被吹乱,他抬起头看着周夫子,冷声道:“剑士身前是死地,难不成现在没有这个说法了?” 说着话,天地之间的剑意,尽数凝结,汇聚于剑君身前,从远处看来,就好像是有一柄巨剑,从云端生出,而那柄巨剑的剑尖,对着的就是周夫子后背! 正文 第六百二十九章 剑(二 沧海不可欺,也不容易杀。 周夫子和陈圣想要斩杀那位剑君,那位剑君何尝不想杀了这两位三教圣人,剑君和这两位三教圣人说不上有什么仇怨,但是陈圣之前对他生出了杀意,他便想要斩杀陈圣,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之后周夫子来助陈圣,那么周夫子自然也是可以杀的。 而且从目前的战局来说,最先斩杀周夫子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很明显,周夫子的境界实力要比陈圣强出太多,这样的一个圣人,自然要先杀才好。 因此有了那柄巨剑。 剑自然是用来杀人的,因此当那柄巨剑成形之后,无数磅礴的剑意汇聚成一线之间,尽数朝着周夫子的身后涌去。 本来就是翻腾的云海更加翻腾,身在此处,只怕都觉得自己并没有身处人间之中。 远处更是莫名其妙有一座高楼在云海之中生出,这种异像,就连那位陈圣在看到之后,都微微皱了皱眉头,那座高楼在云海里生出,却十分高大,好似连接着天地。 剑君漠然看着此景,他一头白发随意的披在肩上,就像是全然不关自己的事情一般,而那座高楼在成形之后,很快便结成一座冰楼,看着还是雄伟壮观,但是又多出了几分寒意。 剑意之中掺杂着寒意,近处的巨剑,远处的冰楼,足够夺人眼目。 冰楼成形,巨剑前移,无数剑意尽数涌入周夫子的衣袍之中,让这位儒教圣人的袍子瞬间充盈,看着好似是天地之间起了一场大风,周夫子看了一眼剑君,转身瞬间掠出数百丈之外去,一身剑气从他身体里穿过,落入远处的云海之中,周夫子除去脸色晦暗不明之外,并未看着好像是受了重伤。 周夫子手中拿住那本儒教天书,微微发力,能够看得到他手指用力,片刻之后,他看着剑君说道:“剑士杀力,世间无双,这不假,剑士身前一丈之内是死地,这也不是什么无端的说法,但死地又如何,仍有生机,你剑道境界虽高,但比起那个杀胚还要差了一线。” 这世间几乎所有剑仙,都要比朝青秋 差去一线。 “这虽是一线,所差的便有千差万别,既然如此,你又如何能在云中杀我?” “你既然要建立起这座冰楼,那我便让你看看,楼是如何踏的!” 周夫子看着那座剑意和寒意掺杂的高楼,整个人身上开始闪烁着金光,然后一座参天法相出现在云端之上。 法相这一术法,一般都是大妖更喜欢施为,但这并不是说三教圣人和剑士一脉的剑仙便不会,周夫子成就如此巨大的一尊法相之后,看着便十分高大了,剑君站在云海之中,便好似一只蝼蚁,似乎只要周夫子伸手,就能够轻而易举将其捏死。 但是沧海又怎么是这么容易杀的? 周夫子俯瞰剑君,然后伸出一只巨大的手掌,缓缓的按上那座冰楼。 无数金光都要落到那座冰楼之上,但很快便有一道冲天剑气生出,迎上那些金光,可是片刻之后,云海之上只能听到一阵破碎之声,金光硬生生便落到了那冰楼之上。 一触即溃! 冰楼的楼顶开始渐渐崩塌,飞檐遇上金光之后,更是瞬间崩塌,无数碎裂的冰落在云海之中,但是却不曾落下云海,此刻的云海仿佛像是一个大池子,把那些冰块尽数都收了回去,周夫子的一掌压下,带着绝对毁灭的意味。 眨眼之间,那座冰楼,便只剩下最下面的底座而已了。 天地之间,云海之上,剑君站在那个大池子前,看着那碎裂的冰楼,默然无语,在他四周,到处都碎裂的剑意和凌乱的剑气,绕是他这样的沧海剑仙,也觉得有些吃不消。 陈圣一直都在观察局势,之前那道鬼画符被斩开之后,一直便按耐住没有出手,等到现在,陈圣看着剑君的精神有些涣散,第二道鬼画符便又出现在了他的身侧,只是这一次,这一道鬼画符比起之前,便要显得小巧许多,仅仅是悬停在他的身侧,和普通符箓没有多大的差别,唯一的不同,恐怕就是这道符箓之中蕴含着的磅礴气机以及金光。 剑君站在池边,忽然坐了下去,然后便看 着周夫子的法相,看着陈圣的鬼画符。 这位剑君被困在小园城里数千年,一朝脱困,难不成还没有来得及看看这个人间,便要离开? 剑君将万丈长仍旧池子里,平静说道:“吾这辈子,只是败给过辛坟一人而已,怎么会不如你们呢?” 声音不大,很难让人听见。 但云端的两个圣人都听到了。 周夫子沉声道:“那位辛剑仙放在如今,也不见得能比朝青秋更强,你在如今,也是如此。” “一直听你们说那个人叫朝青秋,想来应当是位了不得的剑仙,那位剑仙现在去了何处?也离开人间,成了仙?” 剑君在如今这个局面下,竟然开始和周夫子说起闲话。 “那个杀胚,自认为世间无双,成仙也觉得无趣,现在如何,还不是死在了人间?” 陈圣忍不住开口说道。 剑君看着陈圣微嘲说道:“但凡不凡之人,自然有不凡之想法,岂是你们这些腐朽之人知晓的?” 陈圣讥笑道:“你也不凡,但还是要在今日死去,又如何?” 剑君不再说话,只是闭目凝神,没有任何人愿意去死,所以剑君注定不会就此等死,之后一定还有最后的一场大战。 一头白发开始乱舞的剑君神情平静不已。 已经快要踏出小园城的李扶摇却是在城门口碰见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腰间别着一截柳枝,另外一边悬着一柄剑,然后穿着一身青衣,就这样蹲在城门口不远处的一条小巷柳树下,看着那场大雪。 李扶摇停下脚步。 那男人抬眼看向他。 两人一对视,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李扶摇很快便感觉到一股磅礴到了极致的剑气在那条小巷里充盈,就在那个男人四周,李扶摇脸色大变,“前辈……” 话还没说完。 “柳巷。” 那个男人缓慢的站起身来,看着天幕,平静且认真的说道:“我是柳巷。” 正文 第六百三十章 夜里来了许多剑 离小园城不远的地方有座村子,叫做山水村。 这座村子临近小园城,村子里的农夫依靠着给小园城供给新鲜蔬菜谋生,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山水村离着小园城不远,站在村头一看,便能够隐约看得见小园城的轮廓。 今夜小园城里的大雪纷飞,但是小园城之外,一切如常,并未有什么异常,在山水村里抬头看去,甚至看着天幕还挂着些星星,这岂不是意味着明日又是一个晴朗日子?只是现如今夜已经深沉,即便是偶尔起夜的那些个老人,也不过是迷迷糊糊,谁还有闲情逸致抬起头去看这一片夜色。 在村头的一座黄泥小院子里,灯火未歇,屋子里的那对夫妻正在给半夜田地里摘来的蔬菜放在水里浸泡,这给蔬菜浸泡,除去为了保持新鲜之外,另外一层便是为了增加重量了,这天底下的老百姓,有一部分是老老实实的,但有些老百姓却不见得如此,什么良心,什么本性,在这眼里得见的银子面前,就显得十分不值一提了。 伸手把水里的蔬菜拿出来随手一抖的中年男人扭头看了一眼自家婆娘,有些骂骂咧咧的说道:“早说这种菜没什么前景,况且这大半夜都还不能让老子睡个好觉,最多最多,等到那小子考上了,谁再干这个谁是狗!” 那个看着便知道话少的女子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听到自家男人说这些话了,自然也就全然不在意,只是听到自家男人提及自家的那个小子,这才犹豫了一会儿,有些兴奋的说道:“私塾先生说了,鼓儿的脑子可灵光了,这一次八成是要成的,等他成了,以后咱们也搬到城里去,到时候咱们去弄个小铺子,日子就不同了,即便鼓儿以后当不了官,但当个教书先生,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咱们也不用这么苦了。” 说着话的时候,那女子的脸上满是幸福的表情。 可很快那中年男人便有些恼怒的说道:“等到那小子考上了,还用弄个什么小铺子,老子养了那小子可不是一天两天!该是他孝敬的时候了。” 女子柔声道:“咱们也不能给孩子添太多麻烦,进城了就算是过上好日子了。” 男人反驳道:“这算是哪门子的好日子?” “怎么不算?” 女子睁大眼睛,似乎很想不通,这为什么不算是好日子。 男人有些烦躁,显得很不想和自家婆娘多说,只是借着干活的时候,便说了许多闲话,那些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但是声音不大,也没有多少人能够听到。 可就坐在房顶上的两人,自然而然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房顶上的两个人,其中一个看着不过是个少年模样,正对着月光看着手里的书,听到自家爹娘说话,这才对着身旁的那个一身普通读书人打扮的中年男人微微一笑。 中年男人坐在房顶上,整个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夜空上,他看着远处的小园城上空,平静无言。 那个少年看了会儿书之前,便问了好些问题,那个中年男人一一替其解答,并无任何难处。 合上书之后,那少年看着这个中年男人由衷说道:“张先生,您的学问真是比城里的那些先生还要高。” 那个被称呼为张先生的中年男人没有说话,他以往听到的称赞,动辄都要拿他和那些早已经流芳百世的圣人做比较,难得有这么一个少年张口把他和小园城里的那些教书先生做比较的。 他觉得有些新奇,但也是仅此而已。 像是他这样的人,断然不会因为这一些新奇便做出什么事情来,要是做了,这也不是他了。 少年合上书之后,话便更多了些,但除去称赞他的话语之外,大多却是些别的闲话,那些闲话,这个坐在房顶上的中年男人本来也是不太愿意去听的。 他之所以还没有离开这个小村子,是因为他在等时机,说是等时机,其实更恰当说是要等一个人。 “先生,您这么有学问,怎么愿意待在这么个小地方?” 少年总是有很多的问题要问的。 这个被称呼为张先生的教书先生,并不是今日才到这座小山村待下的,而是早在半月之前便来了此处,来了此处之后,他便在村头一户人家待下,机缘巧合之下这才结识这个少年,于是这半个月来,每个夜晚他都会到这房顶上来看看夜色,当然,也顺便替这个少年解惑。 张先生转过头看了一眼少年,淡然道:“在某个地方待得够久了,许多人会生出些倦意来,这个时候,往别处走走便能稀释这些倦意,人生短暂,百年而已,终究说不上多么难熬,但终究会有些人不同旁人,或许看某些风景,看一辈子都不嫌长,我便是如此,我之所以离开那个地方来到这里,也不过是被迫而已。” “被迫?” 少年的一双眼睛,都放在了张先生的脸上。 张先生继续说道:“像是我们这样的人,好像是也没有什么非要去做的事情,也没有什么人能够逼得了我们才对,可世事如此,总有那么些事情,让你不得不去做。” “这和被迫自然没有区别。” 张先生看着这个少年,难得多说了些题外话,“像是你这样的,一辈子最大的愿景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当上官,要是运气好些,官能够当到都城去,但不管如何,头上都还有一位皇帝陛下管着,不算是真正的自在,仍旧徒劳而已。” 少年有些不服气的说道:“先生,这世间有自在的人?” 这本是少年随口一问,但见到张先生不说话,便鼓起勇气多说了几句,“人生在世间,有朋友有亲人,有能做的,也有想做却做不到的,要想自在,岂不是说便要想做的都能做到,不想做的,便无人能够逼迫?“ 张先生想了想,然后轻声笑道:“这倒是实话,要真正自在,的确很难,只是我曾经有个朋友,就无限接近这一点。” 说到这里,张先生的眼里生出了缅怀的神色,“这浩瀚人间,前后六千年,只此一人而已啊!” 少年张了张嘴巴,喊了一声张先生,他又不傻,自然看出现在的张先生有心事,而且心事还很重。 张先生站起身来,平静说道:“这半月以来,你不问我名字,我也不曾问你名字,倒也算是极有意思的一件事,只是今日之后,你我缘分就到此结束了。” 少年瞪大眼睛。 接下来,只怕是有生以来他要见过的最为荒诞的一幕。 在夜空中,那位张先生从房顶里站起来,整个人什么都没有做,身上却开始闪着金光,然后开始朝着远处飘去,在夜里极为耀眼。 而就在这位张先生飘出这座山水村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道漠然的声音,“滚回去!”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雪白剑光划破黑夜! 我是柳巷。 这四个字对于世间任何剑士来说,都绝对不止只有四个字而已。 李扶摇看着这个一身青衫的男人,咽了口水,他已经算是见多识广了,雾山里苟延残喘的圣人言河,小园城里被困数千年的剑君。 这位又是六千年前的剑仙柳巷? 这是旁人都行,可为何会是那位剑仙柳巷? 之前洛阳城一战,柳巷出现在云端,世人只是知道这人间剑士又出一位剑仙,但是却没有几个人知道,那人就是柳巷,就是和六千年前那位剑仙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柳巷。 那位剑仙明确记载是死在了剑山上。 可这位,也能说得上就是那位剑仙。 可他不是别的什么剑仙,而是那位剑仙柳巷啊! 那是和朝青秋一样响亮的名字。 李扶摇若是没有些怔怔出神,只怕是还有些不太正常了。 柳巷说完那句话之后,有刹那出神,“这个名字,能和我争的人死了,别的人,也不好说什么。” 说完这句话,柳巷抬起头看着天幕,看着云海里的那些剑光和金光,然后说道:“剑君,真要说起来,我也要喊声前辈,朝青秋还在的时候,这人间风平浪静的,这人一死,整个人间就乱起来了,这里多一位剑仙,那里多一位圣人的,之后的人间到底要怎么搞?” 柳巷这个境界的修士似乎对于这个事情都有些困惑。 李扶摇看着眼前这个好似在自言自语的男人,很快便从震惊的情绪里摆脱出来,他很快便确定一件事,那就是眼前这位不管是不是柳巷,但总是一位剑仙,既然是一位剑仙,又出现在这里,自然而然对云上的剑君很有帮助,今日的局面或许便有了些不同。 所以李扶摇现在是不用急着离开小园城的。 只是柳巷只是抬头看了看天幕,没有急着出手,反倒是问道:“万丈长是你给他的?” 既然是柳巷,自然能认识那柄叫做万丈长的剑。 柳巷在六千年前一枝独秀,能够让他多看几眼的,也只能是剑仙万尺了,万丈长既然是他的佩剑,柳巷自然就能知道。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是它自己去的。” 剑本有灵,更何况是那柄万丈长,它愿意被剑君握在手中,李扶摇自然也不能不放手,早在很久之前,李扶摇便想过要给这柄剑找个好的剑主,只是一直都未能成行而已,现如今剑自己寻了个主人,也算是皆大欢喜,就是不知道这柄剑的命运之后会怎样,是跟着那位剑君一起在云端消散,还是重新让世人都知道这柄剑的名字。 柳巷有些感叹,“当年万尺另辟蹊径,有这御剑法门在,固然能够在别的剑仙面前立于不败之地,但遇上了柳巷,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柳巷是那个时代最为耀眼的修士,遇见柳巷,是很多修士的梦想。 说完这些,柳巷看着李扶摇,然后有些无趣的说道:“你想来直到现在都一直在想,我到底是不是六千年前的那个柳巷。” 柳巷歪着头,“我是不是柳巷,想来不是什么要命的问题,依着某些人的刻板想法,那我就只能算半个柳巷,至于什么时候才能算是一整个柳巷呢,那就得看有没有那个柳巷了,只是真到了那一天,我是柳巷,却又不是我了。” 说着说着,好像有些悲伤的情绪蔓延出来了。 柳巷揉了揉脸颊,然后便开始沉默。 李扶摇忍不住问道:“剑君前辈在云端似乎很难,前辈为何还不出手?” 柳巷折下一截柳枝,淡然道:“等人。” 等人。 之前在那座小山村里,那位儒教圣人也这么说,他说的等人,是等着敌手,而现在柳巷说的等人,则是在等帮手。 他开始碎碎念,“朝青秋把这个局的开头搞的这么好,让我们这几个后来人不好好弄下去都觉得羞愧,我们先在这里斩他两位圣人,然后再去云上杀另外几位,这事情不就解决了?” 李扶摇就站在不远处,自然而然的把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心中一片震撼,这又是沧海修士们的大手笔? 要是真如柳巷所说,那么近日在这里死去两位圣人,不管是儒教还是道门都要遭受重创,这之后谁还能和拥有三位剑仙的剑士一脉抗衡? 剑士一脉恢复往日的荣光,似乎就在不远处。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平静,难不成今夜便是一个改天换日的夜晚? 柳巷没空去理会李扶摇在想些什么,只是用力握住那截柳枝,然后转头看着远处喊道:“来了没?” 远处没有声音,但是有一道剑光作为回应。 在夜里分外夺目的剑气,好似一条银龙,在天际乱窜。 柳巷按住腰间的百文,然后抬起看向云端,无数风雪遇见他的目光,都让开了一条道路。 这是那位剑君在请他入云。 柳巷转头吐了口唾沫,然后笑道:“来了。” 而在很远处,金光大作! 正文 第六百三十一章 风雪敛,沧海无边 金光在夜色里出现,剑光在天边不断,这两种东西交织在天际里,就是一副世间难得一见的景象。 只怕是世间最为出彩的画师都无法画出这样一副画来。 有一袭白衣落到了某处,他腰间别着剑,没有去看那个已经被他一剑逼退数百丈的张先生,反倒是转头去看了别处,在远处仍旧还有些金光出现,而且那道金光看起来还要比之前的那一道金光强盛许多。 一道金光代表着一位三教圣人,两道金光那自然便是两位圣人。 此时此刻,光是小园城里便有着两位圣人外加两位剑仙,此刻小园城外又有那么两位圣人,现如今出现在这里的沧海修士,只怕是已经不比当初在洛阳城的少了,这是这么多的沧海修士汇聚在此地,自然是要发生大事的。 张圣飘落到了远处,但很快便落到了地上,他看着远处的那袭白衣,并没有半点忌讳,也没有在意之前这袭白衣的无力,而是笑着称赞道:“如此凌厉的剑气,就算是比不上朝青秋,也相差不远了,剑道之上,恐怕当世之中,只有阁下才能有希望追上他了。” 那袭白衣静静的停在原地,并没有理会张圣的话,只是看着远处的夜幕之中。 很快夜幕之中便走出来一个和尚。 那个和尚双手合十,面容苍老,脖子上挂着佛珠,看着便让人觉得有些慈眉善目,要不是山河这边没有百姓信佛,只怕是一看见这和尚,就要高呼一声高僧了。 事实上,用高僧来形容这个老和尚,也不太恰切,若是圣僧两字,会妥帖很多。 “施主的杀意太重了,若是今夜实在是想杀人,只怕老僧也只能出手拦一拦施主了。” 这个前些日子进入山河,只和周夫子碰过面的和尚看着这袭白衣,眼里倒是没有杀机。 张圣看了一眼小园城,然后说道:“叶剑仙到此,想来不会是我之前想的那般吧?” 之前张圣和周夫子碰面之时,便想过小园城外定然会出现一位剑仙,是叶长亭还是柳巷这不好说,但一定会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当时张圣便想过八成会是这位叶剑仙,但是那个时候想着叶长亭也只是为了阻止他进入小园城而已,不会有其他的事情,但是这个时候,当那个佛土圣人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张圣便觉得事情不是他想的这般了。 事情有变,而且可能是朝着最坏的变化而去。 叶长亭瞧了那个老和尚一眼,没有多说,只是一瞬间腰间古剑陌上草便出鞘掠走,只是一瞬间,叶长亭便大踏步往前掠过百丈,整个地面都被一股绝世剑气撕裂,一条沟壑从叶长亭身前生出,一直蔓延到那张圣身前,而且趋势不减,好似就要远去千万里一般,张圣微微蹙眉,也顾不得什么,脚尖在地面轻点,用以阻拦这股浩瀚剑气,磅礴气机和剑气相撞,有短暂寂静,然后便是剧烈的响声,带着磅礴的气机向着四周散去,这两道绝强的气机相撞,形成的天地异像,足以震撼人心! 叶长亭的一袭白衣被吹动,只是那一头长发却是丝毫没有被影响,这位沧海剑仙往前掠过百丈,陌上草在这期间出鞘回鞘多次,就是不曾尽数显露锋芒,张圣本来便不是他的敌手,眼见叶长亭已经到了身前,自然第一时间想的便是退走,就在他往后倒退之时,那老和尚高呼一声佛号,万千佛光照亮夜空,一双泛着金光的双手就要印在叶长亭的后背上,若是这一掌打实了,即便叶长亭是一位沧海剑仙,也不会好过。 在人间战场上,战机往往稍纵即逝,所以才有所谓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说法,而修士之间生死相搏也相差不多,若是畏首畏尾,想了太多,太过犹豫,也很容易就此败亡。 叶长亭虽然没有和太多所谓的沧海修士打过架,但是他之前在那座江湖无敌之事,所经历的生死之战也不在少数,因此只是片刻,他便果然转身,古剑陌上草仍旧是出鞘入鞘不止,他却是伸手屈指在半空弹出,就好似拨弄了琴弦,天地之间并未声音传出。 但是在那老和尚的脑海中,便是有一道剧烈的声响传出。 能听见的是琴声,听不见的便是剑音。 当年那座江湖上,有一位之前说是能够和他一战的剑士叫做冷寒水,那人的压箱底手段便是弹剑术,叶长亭没学过,但是他看过,既然已经看过,依着他的剑道天资,自然便会了。 只是他会的剑招太多,以往对敌也算是轻松写意,并不会刻意去使出某种剑招,现在有这一剑,只是觉得适合而已。 别无他意。 叶长亭眼神平静,那屈指弹出之后,原本便已经散落在四周的剑气如同一池被吹皱的春水,起了涟漪,那些剑气铺天盖地的一道道的掠去,威势之大,不逊于之前的所有剑招。 而这还不算完,这一指弹出之后,叶长亭顺势便握住了古剑陌上草的剑柄,有剑的剑仙,和没有剑的剑仙,这是天壤之别。 光是这一握剑之后,叶长亭便顺势斩出一剑,绚烂的剑光很快便划破了天际,当然也顺势划破了那老和尚的衣衫。 那件袈裟被陌上草一剑划过,就是一大个口子,甚至还有锋芒的剑气渗入其中,让那老和尚的坚逾精铁的身体都出现一道血痕,更是有些血珠渗出。 老和尚脸色微变,想着往后退去,但是叶长亭仅仅是看了他一眼之后,第二道剑光又出现在了他身上,这一次剑光划破的是他的衣袖,依旧手臂血肉,这一剑之下,那些浩瀚如同沧海的剑气,硬生生将其手臂给斩的血肉模糊,许多鲜红的鲜血散落,看起来极为凄惨。 只是在第三剑递出之前,那位张圣已经扬手,奋力朝着这边扔出来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冒着青光的砚台,在朝着叶长亭这边来的时候,同时在急速变大,等到了叶长亭身后,便已经好似一座小城悬停在叶长亭头顶不远处,那个砚台上面光华流转,大道气息显露无疑。 世间有圣人,然后便有圣器,这一件春秋砚便是张圣的圣器! 感受着这个砚台散发出来的威势,即便是叶长亭都是微微蹙眉。 就在这个时候,这个砚台便朝着他往下压来,无数大道气息都落到了叶长亭的身上。 他的那件白衣上,有着绚烂的光华,但看起来更像是是一道道无形的绳索,看起来就像是要将叶长亭困在这其中。 叶长亭微微皱眉,还没有等他做些什么,远处那个老和尚也顾不得治疗伤势,而是一把丢出套在脖子上的佛珠,带着滔天佛光,急速而来。 世人都知道佛土有一盏灯笼,那是所有沧海修士都想拥有的,但是除去灯笼之外,自然还有别的圣器。 这串佛珠便是。 叶长亭还是一如既往没有表情,只是看着那座春秋砚,冷声道:“来了!” …… …… 吐了口吐沫的柳巷听见远处传来的这一声来了,然后只是看了李扶摇一眼,很快便朝着云端而去,磅礴剑气分开那些交织在云端的气机,柳巷就这样出现在剑君身侧。 剑君扭头看了一眼柳巷,眼里有些困惑的情绪。 柳巷把那截柳枝随手丢在那个池子里,然后深吸一口气,“一人一个,快一些,外面不说能不能按住那两个人,时间拖久了会有别的人过来。” 剑君宁神看了在远处的陈圣一眼,然后缓慢的站起身来,却不是第一时间将那池子里的万丈长拿出来,更是伸手伸进胸膛里,那只手如同利剑一般,直接将他的胸膛分开,但是却不见鲜血,剑君按住胸膛里某处,面露痛苦之色,片刻之后,那只手微微发力,有一把小剑被他从胸膛里抽出,他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开始吸气。 这一吸气,就是把之前尽数散落的剑气一并吸入体内,连同漫天风雪一起。 陈圣神情微变,不由得往后掠出数百丈。 柳巷早已经看向周夫子。 剑君弯下腰,捡起那柄万丈长,握在手中之后,扔出了那柄小剑,那位辛坟剑仙数千年前对他做的事情,远远不止表面看到的那么少。 剑君握剑之后,整个人的气势一变,他看着陈圣,自有一股睥睨世间,无人能敌的气魄出现,他曾是人间帝王,要不然也不会有剑君之称,他本就是这剑中的帝王,怎么会这么容易便死在此处。 他看着前面陈圣,想着没有练剑的那些光景,然后想了片刻,平静说道:“朕来了。” 天地之间,又有风雪生出。 此时此刻,就在小园城里,李扶摇袖中的那柄寻仙剑,不知道为何,又开始微微颤鸣,云端之事李扶摇不知道,但是他分明感觉还有大事要发生。 就像是一场戏,唱戏的还没有全部登台! 正文 第六百三十二章 金光收,云端乱象 城外有一位剑仙拦着两位圣人,城里是两位圣人和两位剑仙的生死之战。 这一场毫无征兆的大战,恐怕到了现在,身处于这战场中的几位圣人,也不见得都知道真正的事情真相,尤其是陈圣,这位来到这里纯属偶然的圣人,现如今已经生出了退意,两位剑仙在,他不仅不能胜,可能还要死在这里,这断然不是他想做的事情,因此看着剑君提剑,陈圣已经悄悄用气机将远处夜空的那剑气长幕撕开了一个口子,只要之后一个不好,他自然便会远去,绝对是不会有丝毫停留的。 剑君领着风雪,在那柄短剑离开他的胸膛之后,他已经朝着前面挥出了好几剑,每一剑的威势都不容小觑,柳巷此时已经替他拖住周夫子,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斩杀陈圣,以免事情有所变故,今夜之事,原本这几位剑仙并未达成共识,要做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是当这几位剑仙都不约而同的来到这座小园城的时候,这个局便成了,柳巷知道叶长亭想做什么,叶长亭也明白柳巷的想法,所以便有了现在的事情。 所谓心有灵犀,或许也不只是在男女之间。 既然之前柳巷说是要快些,那么剑君也就不再磨蹭什么,他微微抬手,身后的无数风雪尽数涌入之前的那个池子里,那个池子里之前有那座冰楼的所有残渣,不过说是残渣,更为合适的说法,就是无数剑气,这小园城全部散落的剑气,都被剑君重新收回体内,除去这座池子里的之外,现在又将这些风雪灌入这池子中,就好似把所有剑气都放在一处,这是极为厉害的招数。 天地之间,已经开始有剑鸣声响起。 剑君显得平静不已,只是淡然说道:“与辛坟大战之时,朕倾尽全力,将毕生所学都拿了出来,一样不是那个人的敌手,后来每每念及此事便觉得心中愤然,于是这被困数千年里,我又悟出一剑,可惜辛坟已经不再人间,只能让你们看看了。” 陈嵊脸色发白,不发一言。 剑君花费数千年才能悟出来的剑,这到底又是什么样的绝世剑招? 随着那些雪花灌入池子中,夜空开始出现剑光。 惨白的剑光。 一道! 两道! 三道! …… …… 百道! 千道! 数以千计的剑光出现在云端,在夜空中硬生生拖出一条条白线,分外耀眼,凡人总是说这夜空就是有人用了一块足够大的黑布将百日给遮挡起来,如果真要是这个说法的话,那么现在出现的剑光,就好像是一剑又一剑的要把这块黑布硬生生撕开一个个大窟窿。 这是这一剑的起势! 随着这数千道剑光出现在云端,夜空中各有浩浩荡荡的剑气在云端肆掠而过,这些剑气之充沛,绝对是世间前三。 或许即便是当年的朝青秋看着这一剑,都要认真对付。 张圣感受着这些磅礴的剑气,当即便打定心思,整个人朝着远处的口子掠去,转瞬之间,就要离开此地,这一剑绝对是他见过不多的至强之剑,他就算是能够拦下,只怕是也要身受重伤,这对于张圣来说,本来就不值当,一旦在这场云端之战里受了重伤,那么之后要发生的事情,就真的很不好说了,受了伤便意味着要有很大的可能死在这里,他自然不想死,既然不想死,那便不能冒险,因此只是这片刻,便已经做出了决定,周夫子有些怒意,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无数剑气把夜空切割成一块又一块,让人看了便觉得极其怪异,要是此刻有人抬头看天,恐怕要被惊掉下巴,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剑君神情一直平淡,当那无数剑气涌出之后,在夜空中的某一处汇聚成为一线,这一线便是一剑,直直朝着远处而去,直追陈圣。 在周夫子的视线里,只能看到远处很快生出一道金色的符箓,这一道符箓急速变大,就要拦下这一剑,周夫子面无表情的抛出手中的儒教天书,希冀能够拦下这一剑。 柳巷挑了挑眉,弯腰从池子里捡起那一截柳枝,忽然之间,云端便尽数都是柳叶了。 那浩浩荡 荡的一剑撕裂云海,一剑破开那道符箓,在儒教天书还没到达那一剑之前,便落到了陈圣身上。 只听见砰地一声巨响。 满天金光忽然敛去。 陈圣大口吐血,沧海之战,境界高低是决定胜负的最重要因素,可是除去胜负之外,这是否生出惧意,也能左右胜负。 陈圣未战先怯,本该有如此结果。 剑君提着万丈长朝着陈圣掠去,再度在夜空中拖出一条细长的白痕,那是一路留下的剑气。 周夫子的儒教天书拦在他的身前,但很快便遭遇了剑君的剑,长剑和天书一经相遇,整个云海便都直接被吹开,无数的雪花散落,剑君往后退了一步,身形有些不稳。 那一剑消耗已然巨大,现在面对周夫子,其实应付起来真的是很不容易。 剑君脸色苍白,但是一剑之后,仍旧是想着要去剑斩陈圣,周夫子虽然能够让儒教天书前去阻拦,但是整个人却是被柳巷缠住,没有出手的机会。 就在这个时候,天边再起一道金光。 有一个白色的大碗突兀而至。 有个面容平淡的中年道人出现在剑君身前,伸手拨开无数剑气,轻而易举的便落到了剑君身前一丈之地,然后这位中年道人伸手一掌落到剑君胸前,没有什么声响发出。 可就是这一伸手,让剑君如同断线风筝一般倒飞出去。 重重的摔落在云海之上。 那个中年道人得势不饶人,一掌重伤剑君之后,脚尖在云海上一点,便落到了剑君身前,大袖微招,无数磅礴的气机都出现在剑君身前,一道巨大的光柱突兀而生! 硬生生轰向这位剑君。 如果说之前的剑君一剑,便足以让人震惊,那么现在这个中年道人的这道光柱,便更是震撼人心。 光柱穿过剑君胸膛,落到小园城中,让整个小园城都开始颤动。 看着这幅场景,中年道人显得十分平静,只是轻声道:“不该在的,自然不能在。” 正文 第六百三十三章 沧海于眼前 磅礴到了极点的气机形成光柱,将剑君穿胸而过,这等玄妙的手段,光是看着便让人觉着很不可思议,可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既然是由叶圣弄出来的,也不见得有那么不可思议。 叶圣收回那个镇妖碗,一只手托着那个碗,看着已经面无血色的剑君,冷漠道:“早该死了,辛坟没能杀你,死在我手里也行。” 叶圣是什么人?他是道门教主,他是整个道门的领袖,他知道的事情,自然不是一般圣人能够比拟的,登天楼三千道卷,梁亦看了百年,都不曾看完,叶圣却是在入云之前便已经将三千道卷尽数读完的,读完三千道卷,叶圣对整个人间的了解便是世间之一,再无任何人知道的有他多。 那些道卷里记载着上古到现在发生的所有大事,剑君既然是个惊艳的人,自然也在其中,那件事虽然隐秘,但是只要他仔细去想想,也能想到很多事情的真相,面对这位活了数千年的剑君,他很是清楚,这个被辛坟困了数千年的剑仙,即便还能活着,都要被那几千年的折磨抹去许多修为,之前为何这般强势,不过是这位剑君把伤势尽数压制,只把至强的一面展现出来而已,可是这样的时光注定不会太长久,尤其是在那一剑施展出来之后,剑君的灵府里几乎剑气都快消耗干净,因此在面对全盛的叶圣时,自然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叶圣没有去看剑君,只是看了一眼远处的周夫子,又看了一眼城外的那道佛光,“这种事情不该让佛教来掺和的。” 周夫子虽然被柳巷拦住,但是并不怎么慌张,他收回儒教天书之后,往后掠出数丈,然后苦笑道:“你若是早些告诉我要出手,事情自然不会是这样。” 这小园城的事情起于偶然,但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有意的,剑仙们的不谋而合,儒教圣人和陈圣的不约而同,但是行事之时,的确没有人去问过叶圣这位道门圣人,既然没有问过,自然也就没有想过叶圣最后会出手。 只是现在叶圣既然已经出现在了这里,自然就不是针对这突兀而出的剑君一人而已了,道门教主的眼界,怎么会如此之小? 或许在今日,道门和儒教联手,便能覆灭整个剑士一脉的剑仙。 若真是这样,那么多年朝青秋一个人费劲千辛万苦造就出来的世道只怕就要彻底变了,而且这一旦变化,恐怕还要不如之前。 退一万步说,若是今夜让剑士一脉还剩下一位剑仙,可是那位剑仙,当真能够比拟当年的朝青秋? 答案是否定的。 今夜将是三教的好机会,也是剑士一脉的危局。 柳巷和叶长亭,这两个人若不能安然离开,今夜便是剑士一脉极大的损失,这样的结果,只怕是没有几个人能够接受的。 叶圣看着柳巷,转过身郑重的说道:“柳剑仙,叶修静请赐教。” 叶圣看着柳巷,十分认真,柳巷是六千年前的人间第一人,地位和之前的朝青秋相当,而在朝青秋之前,叶圣才是整个人间最为惊艳的修士,那个时候的叶圣便是世间货真价实的第一人,原本叶圣这样的人,不管怎么说,都会是一个时代的主角的,可是谁都想不到,为什么这世间会出来一个朝青秋。 现在朝青秋没有了。 面对柳巷,叶圣有足够的把握。 这自然还是因为此柳巷并非六千年前的那位柳巷。 柳巷死于剑山,这是登天楼里三千道卷里记载的再清楚不过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 面对这样的柳巷,叶圣不会有半点惧意。 柳巷提剑而立,看着这个道门圣人,他在世间行走了很多年,早在很久之前便已经成就了沧海,但一直都在寻找柳巷要他找的成仙契机,所以才一直不出现在这些圣人的视线里,直到后来朝青秋在青天城挥剑斩开天幕,这才让柳巷觉得这所谓的成仙契机恐怕需要换个方向。 原本在知道朝青秋要破开天幕的时候,柳巷也想跟着朝青秋一起离开的,可最后在洛阳城里有一场只有他和朝青秋知道的谈话,他便改变了心意。 心意这种东西,真的说不好。 柳巷抬眼看向叶圣,握住的不是六千年前那柄柳巷花三两银子买的剑,而是自己花了一百文买的那柄,盯着这个道门圣人,柳巷平静道:“你没有道理轻视我。” 柳巷从来都不该被轻视。 叶圣看着柳巷,淡然道:“柳剑仙剑道修为自然高妙,对柳剑仙,叶修静并无轻视之意。” 柳巷也不愿意和叶圣争论什么,只是伸手捻住一片飞舞在天际的柳叶,然后说道:“既然要战,便战吧。”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柳巷看着的是远处的剑君。 剑君已经丧失了战力,此后云端,只有他柳巷和城外的叶长亭了。 柳巷自己都有些悲观,但是这不影响他拔剑,身为剑士,尤其是剑仙,是不可能这样随随便便认输的。 周夫子将那本儒教天书,只是看了一眼叶圣,知道了这位圣人的心意,不再打扰什么,便朝着城外走去,像是叶圣这样的人物,自然是不会和别人联手的。 周夫子只能去对付城外的叶长亭,既然事情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似乎是要把整个人间的剑仙覆灭才是最好的结果。 也只有如此,山河才能依旧。 …… …… 城外,一人对敌两位圣人的叶长亭依旧不曾落入下风,这位剑仙在朝青秋离开这个人间之后,便有了长足的进步,比起来才到这个人间的时候,不知道要强过多少,再加上张圣和老和尚都不算是如何杀力强盛的圣人,应对起来,自然不会太难。 张圣的那春秋砚早已经收回到自己头顶,不曾轻易放出,由之前的气机流露变为现在的尽数敛去,只为应付那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落到自己身前的剑光。 朝青秋的剑是一种浩瀚的景象,有种包包容万物的气魄,而叶长亭的剑则是不同,他的剑,最为重要的表现是凌厉,也许光论剑气凌厉,就连朝青秋也比不上叶长亭,叶长亭的剑气,不管是在那座江湖 还是在这座人间,只怕是都无人比拟。 张圣和老和尚虽然是两位圣人,但是在面对着叶长亭的时候,一点上风都占不了,这两位三教圣人对视一眼之后,都各自看出各自眼中的惊骇神色,两人微微犹豫,片刻之后便有一道金光出现在叶长亭的脚边,这是之前老和尚便悄悄造就的手段,不过这一道金光,片刻之后还是被一道剑光给彻底斩断,然后片刻,便是叶长亭御使那柄陌上草掠过云端,直截了当的刺向春秋砚,这春秋砚是圣器,又有张圣这位圣人亲自御使,但遇上陌上草之后,还是微微颤鸣,有些不敌的趋势,老和尚见到这幅场景,赶紧把自己的佛珠扔出,想让叶长亭退出去,可叶长亭不管不问的就要出剑,这让老和尚都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满天的剑光和金光交融到了一起,可片刻之后,这两者却都不约而同的分开,形成了一个真空区域,叶长亭握住那柄陌上草,磅礴的剑气在云端刮起了一阵大风,让张圣不得不退后数百丈,不敢去直面这锋芒的剑气。 剑气落云端,老和尚看着叶长亭看向他,便知道不妙,像是他们这样的人物,境界早已经高妙的不像话,本来不该生出什么惧意,但是现如今,面对叶长亭,老和尚当真是害怕了。 他没有同那位绝世剑仙朝青秋交过手,但是见到叶长亭之后,他也会生出这般感慨,就算是那位剑仙再世只怕也就是这样了吧? 老和尚叹了口气,但还是很明智的吧佛珠收回,用于护住自己,以免之后不知道怎么就被一剑斩杀了。 圣人的命,就是天底下最值钱的东西了。 怎么能够随意的就失去。 叶长亭一剑逼退张圣,周夫子便落在了不远处,他手里握着那本儒教天书,看着这剑士一脉的又一位剑仙,没有开口,只是稍微停下,便往前掠去,显然便是在告诉老和尚的张圣,今夜是要杀人的。 而且这杀人,不是说杀一个普通人,而是一位剑仙! 这六千年里,有剑仙是死在三教圣人们手里的吗? 恐怕是没有的,就连之前那位冠绝世间,无敌于世的朝青秋,都不算是死在他们手里的。 朝青秋离开人间,那是因为生出了倦意,若是没有倦意,人间没有任何人能够让朝青秋离开。 周夫子想起此事,感触良多,但是很快便回过神来,现在他们面对是一位不如朝青秋的叶长亭,想来不会有洛阳城云端那般惨烈,可能也就只用付出一位圣人重伤的代价便是了,应当不会出现圣人喋血的事情。 现在云端三位剑仙,剑君已经没有再战之力,柳巷应当是胜不过叶圣的,那么叶长亭呢? 三位圣人联手,显然没有生还的可能。 周夫子对此无比放心。 其实早在周夫子看见叶长亭的时候,叶长亭便已经看见了周夫子,只是叶长亭什么话也没有说,反倒是周夫子落在云端之后,这才开了口,“想杀我?” 这显然是多余的话,周夫子出现在这里,不是想杀他又是为了什么。 可周夫子偏偏还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是。” 叶长亭笑了笑,那笑容其实也清冷的可以,“想杀我,先问我,再问我的剑。” 周夫子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而是继续说道:“这里有是三位圣人,就算是朝青秋还在,都不好说能够胜过我们,你不如朝青秋,自然也没有可能。” 叶长亭看着远处的张圣,说道:“有的人不想杀人。” 之前短暂交手,叶长亭早已经看出来了,张圣本来便没有杀意,这位儒教圣人,今夜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困住叶长亭而已,并非是要取他的性命,张圣在云端其实也算是个异类,当年的朝青秋在叶长亭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在世间的沧海修士里,只有一个算他的朋友。 半个是青天君,半个是张圣,这两个半个,自然便是一个。 青天君在妖土的大妖里是异类,这张圣在云端的圣人里,也算是异类,这倒是很奇怪的事情。 对人间,很多圣人都没有什么情感,这位张圣却不同,他一直对人间有着善意。 即便他已经在云端待了成百上千年之久,但是这种想法却是没有什么改变,一如既往。 周夫子也了解张圣的性子,实际上为什么当初儒教有四位圣人,可始终只有三位在云端,那就是因为这四位圣人之中,有一位的理念和云端其他圣人都不相同,因此才离开了云端不见踪影。 张圣虽然没有这么极端,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那位圣人还是有着相通之处的。 “大势如此,即便怀有恻隐之心,也没有什么用。” 叶长亭问道:“阴谋诡计,比得上我的剑?” “那要看是什么人弄出的阴谋诡计,若是我们,自然比得上。” “那朝青秋呢?” “他是个异类。” 叶长亭不再说话,因此他忽然看到了远处,有一点朱砂映照了整片夜空。 一片血红! 周夫子也看到了,所以他很快便感叹道:“原来叶圣早已经有了打算,宁圣也来了。” 洛阳城一战之后,整个云端,道门仅存四位圣人,如今便来了三位,儒教也算是全部都到了,这样的局面,剑士一脉两位剑仙,外加一位剑君,怎么有办法应对。 况且这些剑仙里,没有一个比得上当初的那位朝剑仙。 形势可谓是很难了。 叶长亭看到那点朱砂,想起了在洛阳城里的那个孩子,然后摇了摇头,平静说道:“这盘棋,不是我在下。” —— 这盘棋,是谁在下? 洛阳城最近的雨水不少,虽然雨势不大,但还是呈现出一片连绵之势。 细雨连绵。 朝青秋在下棋。 和他对弈的是那个女子,那个女子的棋力不算是太高,比起来朝青秋也还有些距离,只是现在朝青秋心思不在这里,便让那女子一直维持了均势,黑白两字,在棋盘上各有攻守,还真不是片刻之间便分得出胜 负的。 朝青秋落下一颗黑子,然后看着雨幕,平静说道:“有人要把我辛辛苦苦建造起来的高楼夷为平地,看起来还是个无法逆转的过程,站在棋盘一头,怎么可能不愁?” 女子柔声道:“朝先生在棋盘上的棋力不高,不知道在别的地方是不是好一些。” 这句话里有些调笑之意,这在以往是很难听到的,这也是因为她和朝青秋相处的时间太久了,要不然也不会有如此局面。 其实朝青秋不是什么不可接近的人。 朝青秋笑道:“我的剑还不好?” 女子微微一笑,不曾作答。 朝青秋看了一眼远处,然后把棋盘上的黑白两子都捡了起来,放回到远处,这才在棋盘上放了两颗白子。 这一其中一颗白子和一颗黑子相对,另外一颗白子处境便要难太多了,他被四颗黑子所围住,好像下一刻便要被吃掉。 这种局势太过凶险。 朝青秋自言自语道:“你们以为可以覆灭世间的剑仙,实际上却不知道那是两颗诱饵,把鱼儿都给招过去,自然能够做些别的事情。” 言语之中,朝青秋甚至于表露出吧两位剑仙最为诱饵的想法,这要是让天底下的剑士们听见了,只怕是又要开始惶恐不安了。 朝青秋伸手在远处放下一颗白子,那颗白子在空旷的棋盘上,显得有些寂寥。 女子静静的看着那颗白子,没有说话。 只是很快,朝青秋又放下了一颗黑子在白子不远处。 “叶修静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的眼界也是极为高远,最后还是会留下后手,绝对不会把所有的家底都压上去,所以最后还是一局险棋。” “不过叶长亭已经把整个局势拉到了最为理想的局面,那么最后便没有多大问题了。” 朝青秋说着话,然后看着雨幕,平静道:“希望你能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 …… …… 洛阳雨不停。 但摘星楼那边已经是风起云涌,若是有人能够在城中的某个高处去看,定然会看到整个摘星楼之上,有着极其怪异的景象。 这景象最开始并无太多人知道。 直到有一股浩瀚剑意出现在了摘星楼那边。 雨水中开始有了些剑气。 洛阳城里不乏有些修士,最先感受到这些剑气的,是一个在街道上缓行的太清境修士,那条街道离着摘星楼并不远,他感受到雨水中的剑气之后,仰起头,看到了那副诡异景象,然后张口结舌。 “这是……” 与此同时,也有很多修士扬起了头,看向了摘星楼那边。 摘星楼有什么? 在洛阳城,谁还不知道,这摘星楼里住着那位李昌谷李先生。 那位先生早在之前便是一位登楼的剑士了。 如今看这个架势,难道…… 有剑士大声喊道:“一定是了,一定是了,昌谷先生要入沧海了!” 沧海两字,绝对是这些修士除去长生两字之外,最想要拥有的。 成了沧海修士,便意味着成为这人间绝对意义上的主角,成为了沧海修士,便是这天地的宠儿,便能得自在。 沧海! 有剑士依稀还记得当年在洛阳城里的那场大战,朝剑仙的绝世风姿还历历在目,要不是有那一场大战,现在的剑士,不会这么好过。 当朝青秋离开人间的时候,整个人间剑士都在高呼恭送朝剑仙! 新的篇章,便从那天开始了。 而现在,人间极有可能再迎来一位剑仙了! 要是再有一位剑仙,剑士一脉有可能就能超越道门,成为这个人间最大的道统了! 这如何不让人激动。 有的老剑士甚至已经开始痛苦。 等这一天,他们等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 “昌谷先生,一定要成啊!” “昌谷先生,我们需要你啊!” …… …… 洛阳城里有无数言语,但是没有任何一句传到了李昌谷的耳朵里。 李昌谷盘坐在摘星楼里,身侧放着一卷诗稿,翻开的那一页是他才写就的小诗。 寥寥四句。 大鱼居北海,草木藏青山,秋尽遇风雪,谁言人自还。 李昌谷看着天边的异像,缓缓的站起身来,然后轻声笑道:“朝剑仙,李昌谷不负你所托。” 言语落下,无边剑气如同万丈星河,尽数涌入摘星楼,在此停留片刻之后,又尽数涌出,浩浩荡荡涌入天际。 成就沧海,三教修士大致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剑士一脉,剑道不同,景象不同。 比如此刻,当这磅礴如龙的剑气涌入云端之后,很快便成了一条黄龙,这条黄龙在云端咆哮,撕开云海,盘旋在云中,看着便威势不凡。 李昌谷腰间的那柄苦昼短也是微微颤鸣,十分兴奋,这剑和人紧密相连,今日李昌谷要是成为沧海修士,剑也与有荣焉! 这番天地异像,尽数被人瞧了去。 朝青秋站在屋檐下,看着之后,神情不变,只是说道:“若是我之前留下那一剑还在,势必被他的剑气所惊动,还要增添变数。” 朝青秋是谁,他留下的剑气又是怎么样的存在,自然而然的不是一般人可以比较的。 女子柔声问道:“那现在便没事了?” 朝青秋说道:“若是这么简单,那世人何惧剑士?” 剑士修行难,破境难,成为沧海自然更难。 不仅仅是因为自身难,还有别的难。 朝青秋歪着头,看着远端,指着说道:“你看,这不就来了。” 女子不是修士,看不到远端光景。 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有道金光在天边。 金光便是圣人。 世间圣人除去那佛教教主之外,也就还剩下一个人没有到小园城了。 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是他,还能是谁。 正文 第六百三十四章 秋尽遇风雪,谁言人自还 几乎山河里的所有圣人都已经到了小园城,现如今能够来到洛阳城的,恐怕除去那位赵圣之外便不会有其他人了。 果不其然,在那道金光开始真正的出现在云端之后,云海里有一副巨大的山河万里图出现在哪里,这是那位赵圣的圣器,也是他压箱底的手段,这一出现在洛阳城便拿出此物,便是表明了他的态度,现如今的人间,有了两位剑仙,够了。 决不许再多出任何一位。 赵圣踩着云海,一身磅礴气机迫使云海朝着两边分去,像是给让出了一条大道,而这条大道的最后,自然就是通往摘星楼。 他看着遥遥远处那些磅礴剑气,整个人的脸色极其难看,这朝青秋在数年前的所作所为便已经是让他们这些圣人觉得恼怒不已了,可事已至此,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可为何你们这些剑士还不知足,还要试图做出些改变? 要知道,这座山河维持此等局势,已经整整六千年,说是一朝便改变,哪里有这么容易。 第三位剑仙,有前面两位便罢了,这还想着有第三位剑仙,这无法容忍! 山河万里图比赵圣更快,飘然朝着摘星楼那边而去,而赵圣则是缓缓而行,一路缓行,便是一路在让自己一身的磅礴气势达到顶峰,从而好在之后发生任何事情都能从容应对。 “万事不可轻变。” 快要临近摘星楼的时候,赵圣说了句话。 …… …… 云上是赵圣,云下是洛阳城。 洛阳城里有好些修士,还有正在破境的李昌谷,可这些修士,都不如那位楚王殿下的境界来的高。 他是洛阳城里唯一的一位沧海修士。 早在李昌谷在摘星楼里准备破境的时候,楚王殿下便已经走出了那座小院,去了视线更为广阔的御花园,站在御花园里,抬头一看,便能够看到摘星楼那边的动静,那位延陵皇帝此刻也在御花园,作为延陵的一国之君,他的见识不可能太短浅,看着楚王殿下都出现在这里,他仅仅是思索片刻便想到事情的真相。 “难不成是昌谷先生要入沧海了?” 延陵皇帝的神情有些激动,他仰着头看着摘星楼,觉得十有仈Jiǔ便是如此。 楚王殿下盯着那处正有黄龙翻腾的云海,蹙眉道:“李昌谷修行不过才两百多年的光景,便要入沧海了,这要是放在以往的年间,只怕是要让整个人间都觉得不可思议,可现在来看,倒也不算是太过奇异,朝青秋一朝离开人间,将剑道气运尽数散到人间,这人间剑士如同雨后春笋般冒起来,本来就该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李昌谷捡到了其中最大的那份,或许是朝青秋故意留给他的,他现如今入沧海,也在情理之中。” 说着话,楚王殿下的眉头也开始舒展开来,但没过多久却又开始紧紧的堆积到一起,他仰着头,整个人的神情都有些复杂。 延陵皇帝虽然是一国之君,揣摩人心不在话下,但是像是楚王殿下这般的沧海修士,要让楚王殿下去想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这还的确是有些难了。 “本王觉得有些奇怪的不是李昌谷为何能够走到沧海,而是奇怪三教的态度,佛教不理会山河这边的争斗,但是儒教和道门都定然不会允许这个世间又多出一位剑仙,因此一定会极力压制这些登楼剑士,可为何今日李昌谷破境,洛阳城便只来了赵巢甫一个人?” “其他的沧海修士不出手?” “难不成这两边的沧海都这么沉得住气?” 楚王殿下的眉头越皱越紧,只怕是已经在这个问题里深深陷进去了,轻易不得出来。 延陵皇帝试探着问道:“皇祖,若是只有这么一位圣人出现在云端要对昌谷先生不利,皇祖会不会出手?” “若是只有这一位,那么自然会有一位剑仙出……” 声音戛然而止,楚王殿下看着延陵皇帝,眉头一下子都舒展开来,“原来是有两位剑仙把其余的沧海都给引到了某处。” “这胆量之大,真是有意思。” 楚王殿下看着云海,平静道:“若不是朝青秋已经离开了人间,本王还要真要以为这就是朝青秋的手笔了。” 延陵皇帝没有说话。 楚王殿下开口说道:“那位李昌谷先生和你关系如何?” 延陵皇帝毫不犹豫的说道:“有半师之谊!” 谷关系不浅,早在当年李昌谷还是被学宫困在摘星楼的时候便是如此,之后的十数年里,延陵皇帝和李昌谷的情谊一直没有变少,这都要归功于延陵皇帝一直真心去对待李昌谷,如今李昌谷要入沧海了,除去剑士一脉之外,可能受益最大的便是延陵皇帝和洛阳城了。 若是还有楚王殿下出手替李昌谷拦下一位沧海。 那么只要最后李昌谷成为了沧海修士,李昌谷和他之间的情意便更多了。 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到时候有着两位沧海修士站在身后,延陵皇帝再想做些什么事情,也要顺畅得多了。 楚王殿下瞥了一眼延陵皇帝,淡然道:“只能出手拦一拦, 若是拦不住,也只能收手。” 拦不住只能收手,总不能把自己搭在这里面。 这本来就是十分显而易见的事情。 延陵皇帝对着楚王殿下行礼,显得极为真诚。 楚王殿下感叹道:“再等等吧,等出手了,便只能打了。” …… …… 云端的那一条黄龙在其中翻腾,撕碎了无数云海之后,这才终于朝着天幕那边而去,这成就沧海的景象不同,并不代表着这成为沧海之后的境界高低,但不管怎么看,这声势越大,便越让人震撼。 在那条黄龙翻腾的时候,那副山河万里图便是已经到了这边,无数金光在上面隐现,若是有人得以观之的话,便会发现这幅山河万里图是真的将整个人间都绘入其中,即便是北方妖土,也都在这上面。 这才是真正的山河万里。 那副山河万里图先到这边,却没有立即展开攻势,而是悬停云海之上之后,就没了动静。 赵圣看着那条黄龙,看着云海之下的摘星楼,然后冷笑一声,“人间多悲苦,今日到了你头上了。” 赵圣招手,他的道袍本来便极为宽大,这一招手,便好似有清风入袖,让整件道袍都飘荡起来,而那些金光就从那大袖之中飘出,落到山河万里图上,然后那副山河万里图便游荡到那条黄龙之前,想要将其收入画中。 那黄龙龙头狰狞不已,吐出一口浊气,便是无数剑气袭来。 只是这样的剑气,在面对着赵圣这样境界的修士,没有半点作用,山河万里图金光大作,要将这条黄龙吸入其中,黄龙拼命挣脱,但是无果,还是一点点朝着那副山河万里图而去,眼看着赵圣的山河万里图便要将这条黄龙收入其中的时候,远处有一人站在云海之上,一手按住黄龙龙尾,将其硬生生一扯,黄龙便被扯向了别处云海。 然后那人才收手而立,看着这边的赵圣。 这也是一位沧海。 两位沧海对视,各自眼中都没有什么情绪。 赵圣已经认出他,在洛阳城里,也就只有这么一位沧海修士了。 楚王殿下。 赵圣漠然开口,“让人间有一位沧海修士,已经是我道门开恩,你若是不识好歹,之后后果,可曾想过?” 楚王殿下双手放在小腹前,显得极为平静,这位由人间而至云端的沧海修士,看着赵圣,“你有大道,本王也有大道,在大道上缓行,遇见一同道中人,自然极为高兴,那既然高兴,结果也就不太重要了,反正都已经高兴了,只有时间长短的关系。” 赵圣漠然道:“你就没有想过时间太短。” “这本来就很矛盾,时间长了,不见得高兴,现在时间未曾一定短,但仍旧开心,你觉得如何?” 楚王殿下神情淡然,就好像是和一个普通的朋友说着闲话,一点都没有生死相搏的意思,更让人看不出来这两人原来是敌手。 赵圣说道:“你不是我的敌手,最后还是会输。” 楚王殿下毫不在意,“拦一拦便好,若是能撑到他入沧海,你自然退走,若是在他入沧海之前我便败了,那我自然退走。” 赵圣不再说话,只是天地之间磅礴气机已生,杀意毫不掩饰的出现在云海之中,圣人威压更是开始冲击楚王殿下。 楚王殿下还是不曾慌乱,只是笑道:“这是俗世和云端的一战。” 楚王殿下是俗世有史以来的第一位沧海修士,他站在这里的时候,便已经创造了很多历史。 好些第一次。 那么现在,要有第一次打架了。 想到这件事,楚王殿下像个孩子一般,笑了笑。 这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 洛阳城的风雨更大了些,除去摘星楼那边,别的地方都开始迎接这场越来越大的雨,而这些雨里,带着的剑气越来越多,让许多境界低微的修士都觉得有些刺痛。 雨落到身上,很痛。 朝青秋站在屋檐下,伸手接了好些雨水,不出片刻,他的手心里便有好些血痕出现,鲜血渗出之后,顺着雨水流到地上,站在他身旁的女子看着这幅场景,一双眼睛里都写满了担忧。 朝青秋轻声道:“还差些。” 他曾经是这个人间最会用剑的人,对于剑的感知早已经到了一个无人能及的高度,即便现如今境界不再,可也不妨碍着他的感知还在,光是从这些雨水里,他就能感受得到,这雨里的剑气虽说足够锋利,但是还缺了些东西。 何谓沧海? 沧海不仅仅是意味着修士到了这个境界能够拥有如同沧海一般的气机,也代表着修士对于这天地的感悟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这一层境界和别的所有境界都不相同,所以才说入沧海有这般难。 现在李昌谷或许拥有了沧海境界的体魄和气机,但从剑气里,朝青秋便能判断李昌谷还差了些东西。 至于是差了些东西。 大概还是心气。 这不是别的人能够帮他的。 朝青秋收回手,脸上没有什么忧虑 之情,事情做到了,至于最后成不成,都是没有定论的,他从来不强求事情的结果,若是实在不成,谁又能做些什么呢? 女子担忧道:“那这位昌谷先生是遇到什么了?” 朝青秋摇摇头,“但愿他不要有些什么解不开的执念。” …… …… 执念。 很少有登楼修士在破境的时候遇到执念,这天地之间的修士,能够走到登楼这一步的,都是天资不低的,恐怕早就在修行之初立志成为沧海修士了。 这样的修士,又如何会有执念放不下? 况且三教修士一直强调修行要远离红尘,为得便是在修行的时候遇到这些事情。 可剑士不同,剑士行走在人间,红尘俗世,很多人都要经历,心中有些执念也算是正常,可没有几个人和李昌谷的情况一样。 他不是普通的剑士。 他在练剑之前是个三教修士。 他为何转而练剑,从根本上是因为见不得学宫腐朽,但呈现出来还有别的原因。 关于门户的事情他已经不在意。 可是在这最后,他还是被一个情字拦下了。 在破境的时候,他想起了那个已经故去很多年的女子了。 那个曾在洛阳城苦等他数年,最后敌不过世俗嫁于他人妇的女子。 李昌谷从来都没有怪过她什么,从最开始到现在都是如此,他甚至于还一直都念着她,被囚禁在摘星楼的时候,他不惜折损境界,都要出窍神游去见见她,他看着她从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最后一点点老去,成为老妪,最后老死床榻之上,他都看着。 李昌谷至今都还记得,当年最后一面,那已经没有了昔日容貌的女子,躺在床榻上,垂垂老矣,整个人都已经睁不开眼睛,但仍旧是那般恬静的“看着”自己的儿女,那枯瘦的手臂更是紧紧握着孩子们的手,艰难的说着离别的言语。 当日李昌谷出窍神游,就站在床榻边,听着那些注定在今日之后便再听不到的言语。 女子容颜变了,但别的却是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如同很多年前那般喜欢碎碎念叨,最后的言语也不是什么郑重言语,甚至连家里的鸡鸭都有提及,这若不是在弥留之际,恐怕是没有几个人听得下去,可李昌谷带着微笑听得没有一丝厌烦,哪怕是发现直到最后,那女子都没有提及他半句也是这般。 他本来便是过客,哪里奢求会被人记住。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可不说便不说了,李昌谷万万没有想到,到了最后,那女子却是努力睁开一双早已经浑浊的眼睛,看着李昌谷所在的地方,用尽最后的气力,留下了一句话。 “对不起啊,我没等你。” 说完这句话,那女子便咽了气。 然后便是哭声响起。 而李昌谷站在那个地方,看了许久,什么都没有做,他本来就是出窍神游,自然什么都做不了,他没法再让那女子多活些日子,也寻不了那女子投胎之后的来世,甚至于就连去握住那女子的手都做不到。 也就是在那一日之后,他从春秋跌入朝暮。 当然,在这一日之后,他便再没有离开过摘星楼,此后的日子里,他读书练剑,看星光看风雪,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 但只有他知道,自己心里空了。 倘若那女子最后没有说那句话,他是不是就能放下这段早已经不可能的感情? 他这辈子没觉得什么事情能够让他牵肠挂肚,就连那女子之后也不曾怎么想起,可为什么到了如今,偏偏又放不下了? 李昌谷坐在摘星楼顶层,猛然睁眼。 然后满眼都是痛苦神色。 若是当年自己不去学宫。 那么现在自己早死了吧? 可在死之前,肯定能和她过一辈子的,要是运气好些,指不定最后还能一起走,牵着手,笑着离开人间。 李昌谷低头看着那首小诗的最后两句: 秋尽遇风雪,谁言人自还。 风雪倒是还有,每年都得见。 可是那个女子呢? 恍惚之间,李昌谷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 等他猛然抬头的时候,眼前似乎便出现了一个女子,这个时候的她还是豆蔻年华,她看着李昌谷,柔声道:“李昌谷,你以后一定会是个了不起的人呢。” 听着这话,李昌谷缓缓的笑了起来,是的,斯人已逝。 再如何挂念都行,却不要执念。 “是啊,我会的。” 李昌谷喃喃自语,然后缓缓抬头,看着云海,平静道:“不负而已。” 就在此刻,话音未敛。 李昌谷身上出现了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片刻之后,就是无数磅礴剑气隐于体内,天地之间,有剑音响起。 整个洛阳城都听到一声清澈的剑鸣。 然后是无数长剑跟着颤鸣。 它们在表达着尊敬,无比虔诚。 天边出现了一道彩霞。 人间多了一位剑仙。 正文 第六百三十五章 草木藏青山,剑中藏何物? 人间今日起,便多了一位剑仙。 最先看到这道彩霞的是洛阳城里的那些剑士,看着这道出现在天边的彩霞,有剑士痛哭流涕,高声喊着些什么,而洛阳城里为数不多的三教修士们,则是脸色难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人间当真多出了一位剑仙,可以预见,这之后的人间,一定会发生些变化的,这种变化,而且一定是朝着三教修士最不愿意发展的去发展的。 赵圣也在云端看着那道彩霞,当彩霞出现的时候,实际上他已经收手,楚王殿下负手立在云海中,看着天边那道彩霞,然后笑道:“此刻不走,之后也麻烦。” 他不会和李昌谷联手,但是李昌谷要是真的生出心思要斩杀赵圣的话,虽然不一定能成,但怎么看也很麻烦,即便是才入沧海的剑仙,只要不是当年盛京那般,便不是好对付的,赵圣可能不会败,但可能也不会赢得太容易,至少在短暂时间里,分不出胜负来,要是有帮手,他自然要留下来,但是他早已经得到叶圣嘱咐,知道今日只有他一人而已。 因此短暂思考之后,他伸手取回那副山河万里图,站在图上,赵圣看着楚王殿下,眼里的情绪实在是有些复杂,金光已经尽数敛去,这便是像是无疾而终的一场战事,再也不能如何了。 赵圣一言不发,却是没有离开。 楚王殿下有些惊异,问道:“你还真是要留下来再打一架?” 赵圣没有理会他,只是盯着摘星楼那边的光景,叶圣在做什么,他很清楚,他需要做些什么,自然也明白,李昌谷破境不是叶圣预料之中的事情,但既然留下他,便是为了应付这出现的问题的,李昌谷现在破境之后,定然是要往小园城去的,那么赵圣现在,便要拦一拦他。 李昌谷成为剑仙是意外,可打杀另外两位剑仙,却是他们一直在谋划的事情。 所以李昌谷今日不能离开洛阳城。 楚王殿下只是拦一拦赵圣,眼看着李昌谷已经成为沧海之后,自然也就没有理会再待在云端了,他轻飘飘的落下人间,转眼便不见踪迹。 赵圣看着摘星楼,却始终不曾过去,打架这种事,若是没有绝对的把握,那最好还是不要打的,免得打起来有些麻烦 ,而且这场架还没有发展到非打不可的阶段,要是李昌谷不离开洛阳城,那么这场架就打不起来。 …… …… 破境之后,雨水便少了,那些剑气尽数回掠,都要重新回到李昌谷的体内,连带着最开始那场连绵细雨,都要彻底消停。 朝青秋坐回到屋檐下的椅子上,不说话,却是一直在想着有些事情,李昌谷破境之后,整个人间不算是那个剑君,都有了三位剑仙,可即便是这三位剑仙,在面对着儒教和道门联手的时候,也没有胜算,从某种情况上来说,只要今日死一个剑仙,他辛苦造就的这件事便算是失败,此刻就连朝青秋,其实心里都有些悬。 柳巷若是之前那个柳巷,那大可不必担忧,叶长亭若再给他百年的时间来磨砺剑道,也会是这天底下一等一的剑仙,自然杀力极大。 可那都是如果,如果而已。 朝青秋仰着头,平静说道:“事在人为,算透了又如何?” 女子则是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虽然知道朝青秋不是了当初那个举世无敌的剑仙,觉得这再活一世,能够轻松不少,可是在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其实她发现,并不是如此,她感觉朝先生更累了,他每天想的东西是实在是太多了。 朝青秋不知道女子在想什么,只是转过头来看着她,轻声说道:“竭力而已,做不了的事情,便做不了。” …… …… 有剑士破开沧海成为剑仙,这等大事,一般的修士或许要亲眼目睹才能知道,可是境界足够高妙的剑仙们,即便是相隔万里,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叶长亭比柳巷先知道这个事情。 这次小园城一行,本来就是两种打算,若是来此的圣人不多,那就斩杀圣人,若是圣人都来了,那便踏踏实实充当一次诱饵,等到李昌谷破境之后,自然而然便要离去,叶长亭现如今的局势最难,两位儒教圣人,一位道门圣人和一位佛教圣人联手。 整整四位,已经让叶长亭很难招架,他的衣衫早已经染红,鲜血顺着衣襟落到地面,看着便知道处境是相当不好,这还是张圣不愿意下杀手的前提下,不然他可能早就已经身死。 现在虽然没有身死,但实 际上也很难过,在等到李昌谷已经破境之后,叶长亭便开始想着如何退走了。 只是在四位圣人的夹击之下退走,这也是一件十分难办的事情。 古剑陌上草在天际颤鸣不已,握在叶长亭的手中,虽然安静不少,但是也有些微微颤动,这不是说剑生出了惧意,只是古剑有灵,在担忧叶长亭的处境而已。 天际到处是剑气,也到处都是金光。 叶长亭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将灵府里的剑气尽数涌入四肢八骸,云海之中的剑气再度充沛起来。 有无数朵云开始渐渐形成一柄长三尺左右的长剑,然后朝着叶长亭身后汇聚过来,这就是无数柄剑悬停在这里,看着十分壮阔。 叶长亭做过世间剑道魁首,心气也一点不差朝青秋,即便是来了这个人间,也是如此。 此刻面对四位沧海,叶长亭仍旧能够悍然出手。 这波浩浩荡荡的剑气在云海之中不再是肆掠,反倒是很有秩序的游走,圣人们肉眼相看,便觉着是一条条在寻找时机的毒蛇,稍微不注意,便要咬上你一口。 这种感觉,让四位圣人都有些难受,尤其是张圣和老和尚,他们之前见识过叶长亭的杀力,知道叶长亭的厉害之处。 云端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相当压抑,很多人都想到了之前叶长亭说的那句话。 “想杀我,先问问我的剑和我。” …… …… 在小园城的城门处,李扶摇在竭力看着云海,云海上有两场大战,这两场大战不可谓不激烈,偶尔便有金光穿过被剑气撕裂的云海,落到小园城里。 看着便极为骇人。 李扶摇让寻仙剑悬停在自己身旁,这柄剑从开战以来便一直有些不寻常,此刻更是如此,剑身正在剧烈的颤动,传递出来一股莫名的情绪。 直到一道金光穿透云海,正落在这柄寻仙剑的剑身上,寻仙剑一下子便安静下来。 片刻之后,竟然爆发出了一阵绚烂的白光! 连带着有一道磅礴剑意。 然后街道上便出现了几道身影。 ps:算上早上那章,今天七千字往上了,今天就没有多的了。 正文 第六百三十六章 我入沧海 绚烂白光让李扶摇短暂的不能视物,等到他恢复视力的时候,眼前的数道身影也让他有些出神。 此刻的小园城街道上,有着多达数位男子,这数位男子,有的青衣飘飘,有的白衣胜雪,有的则是一身灰袍,站在街道上,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不尽相同,可唯一相同的一点便是这些人的腰间,都有一柄剑。 每个人腰间悬着剑。 而且这些人都在抬头看着天幕。 街道上很安静,片刻之后,才传来一阵长长的叹息声。 “时隔多年,我剑士一脉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了。” 说话的是穿着一身灰袍的白眉老者,他不算高大,身形甚至看着还有些佝偻,看着天际,缓缓开口,“这几位沧海修士,放在我们那个时候,断然是不敢如此行事的。” 站在他身旁不远处的是那个白衣胜雪的男人,他听着这样一番话,轻声说道:“今时不同往日,谁也不知道之后的世道会如何,但是现如今这光景,倒也真的差了些。” 这男人的声音十分温和,听着便让人觉着如沐春风,十分舒适。 另外一个青衣男人则是漠然道:“以一敌四,只怕当年武宗兄也不如他了。” 灰袍老人笑道:“所谓剑气如虹,说的便是这个了,说是这位后生能够和武宗一较高下,那应当不假,但比起那位辛剑仙,应当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另外一个站在街道那头的男人笑道:“这一位,怎么也说得上当世人杰了,杨前辈当年也不及他吧?” 老人点点头,眼中还是有些欣赏之意。 那白衣男人却是叹道:“只是能战,却不能胜,恐怕就要败亡了。” 这个世间的大部分剑士,对着同道中人,基本上都不会是有什么恶意的,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剑仙,自然是更惺惺相惜,很少有像当年的辛坟一样,因为害怕剑君要将其的击败,故而做出这么多不太像是剑仙应当做的事情来。 众人沉默。 李扶摇隔得远,其实一句话都没能听到,只是看着这些腰间悬着剑的男人,犹豫片刻,轻声开口,“各位前辈?” 他不是傻子,自然而然能明白好些事情,这是寻仙剑的一道绚烂白光之后,这才出现的人们,看起来并不像是真正的修士,应当是某些剑士的剑气印记而已。 这和当年白知寒时隔多年再回到人间是如出一辙的,都说不上是真正的存在。 李扶摇这一句前辈,引来了这些个剑仙的注意。 那个白衣胜雪的男人看着李扶摇,片刻之后,有些惊异的说道:“这个年轻人不到四十岁,便已经是一个朝暮剑士,这……” 不到四十岁的朝暮剑士,这在他们那个年代,是怎么样的存在? 恐怕是再往前面推上个数千年乃至万年,都没有这样惊艳的剑士。 这样的剑士,他也是第一次见。 随着白衣男人的这句话说出来之后,街道上的所有人都看着李扶摇。 仅仅之后片刻,那灰袍老人便叹息道:“如此天纵之才,恐怕之后又是一个要飞升离开人间的剑道大才。” 众人沉默,都认为这说的没有半点问题。 灰袍老人忽然问道:“当世剑仙还有几位?” 还有几位剑仙? 李扶摇犹豫片刻,然后伸手指了指云海,说道:“就这两位了。” 如果不算那位剑君的话,那就真的只有这么两位了。 又是一阵沉默。 要是这个人间真的如同李扶摇所说,只有这两位剑仙,那岂不是说,这个人间的剑士已经衰落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白衣男人的眼神有些黯淡,“如此世道,当真是不太好了。” 灰袍老人看着那柄依旧悬停在这李扶摇身边的寻仙剑,片刻之后,又抬头看了看天幕,然后眼里有些情绪,认真说道:“既然是如此了,那么这两位可就真的不能有什么闪失了。” 青衣男人问道:“杨前辈怎么打算?” 灰袍老人笑了笑,没有急着说话,沉默片刻之后,望着站在不远处的李扶摇,淡然问道:“这寻仙剑是你的?” 李扶摇点点头。 灰袍老人又说道:“你可知道寻仙剑的来历?” 李扶摇还是点点头。 “那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我们是谁? 这自然说的是街道上的数位剑仙。 李扶摇摇头道:“晚辈不知。” 灰袍老人笑道:“当初寻仙剑在世间引起无边动荡,无数的剑士因此而死,我们数人达成共识,要将此剑毁掉,此剑曾是辛剑仙的佩剑,又成了仙剑,想要毁去,自然极为费力,因此才要我们数人联手。” “当然,我们也有想过,这有朝一日,寻仙剑会被人重铸,所以才留下这么些剑气,就是为了防止此剑再度动乱世间,只是世道既然已经不同,剑在你手,你只要小心看管,不让它再引起动荡,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言语之中,这个老人已经透露,他们就是当年毁去寻仙剑的那数位剑仙。 当初楚王殿下在讲这寻仙剑来历的时候,也说的十分清楚,这 “我们毁去这柄剑的时候,也在各自的碎片上留下一道剑气,为得便是以后此剑再次动乱。” 似乎是知道李扶摇心中所想,老人已经将缘由说了清楚,李扶摇看着这个老人,忽然郑重行礼,“求前辈们搭救两位剑仙。” 现在朝青秋已经离开人间,除去剑君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剑仙,要想解救这在云海里的剑仙们,旁人是做不到的,只有这眼前的几位有希望。 虽然这只是几道剑气。 灰袍老人摇头道:“若是要我们出手,一道剑气入云,很快便会被那些沧海修士斩落,无济于事。” 李扶摇眼神黯淡。 “但仍旧有办法。” 李扶摇抬起头,看着那个灰袍老人。 灰袍老人看着街道上的数人,平静道:“一道剑气,自然不可敌沧海,可若是我们数道剑气合作一处,加上那柄寻仙剑,战沧海应当并无多大问题。” 白衣男人也知道老人想要怎么做了,他笑了笑,然后说道:“甚至还有可能战而胜之。” 那个青衣男人眼里有了些光芒,若是如此,也是极好的。 远处没有说话的几位剑仙也点了点头。 留下一道剑气,本来就只是为了不时之需,今日若不是那些金光落到寻仙剑上,恐怕他们都没有苏醒的可能,可能在未来的某个时候,就这样消散了,那样的话,又有什么意义? 灰袍老人说道:“你既然是寻仙剑的剑主,便有希望短暂登临沧海,入云一战,只是此事,仍旧有风险。” 李扶摇抬头问道:“有什么风险?” 灰袍老人说道:“你不是沧海境界的修士,即便有了我们这些剑气,能够短暂入云一战,但身体不一定能够容得下这些剑气,要知道,沧海境界的剑气,是这个天底下最为锋利浩瀚的剑气,你的身体若是容不下,很可能会死。” 老人喟然一叹,“朝暮境的剑士,灵府里能够装着多少剑气,怎么能够可能容得下沧海剑气,除非……你有好几个灵府。” 老人看着李扶摇的眼神从充满了爱怜,像是这样的年轻人,在他们的那个年代,可是闻所未闻,要是真要因为这样便死在了这里,这对于他们来说,真的也是不愿意看到的场景。 “可以一试!” 李扶摇看着这个灰袍老人,平静开口说道:“前辈尽管施为。” 这件事放在别人身上不可能,但是在李扶摇身上,便不是什么大问题,他的身体里,自然不止一个灵府。 学了剑仙万尺的御剑法门,已经让他演化出来好些伪灵府了,这让他的身体里,能够装着比旁人更多的剑气。 老人问道:“你不怕死?” 李扶摇摇摇头,“也怕,只是叶剑仙对我有过救命之恩,不得不报,而且……我不一定会死。” 若是一定会死,李扶摇一定不会做,但是不一定的话,便能够试一试了。 白衣男人看着李扶摇,温声说道:“你若是能够活下来,这就是天大的馈赠,甚至到了最后你要是灵府里还有些我们的剑气,或许能够直接破开朝暮,去到春秋境界。” “像是你这个年纪的春秋修士,只怕是世间独一份了。” 李扶摇一怔,想起那个天资冠绝山河的女子,微微摇头,只是问道:“我需要怎么做?” 老人平静说道:“并不麻烦,需要先将灵府里的剑气尽数驱离,然后坚守心神。” “让灵府空荡,是为了之后能够容下我们的剑气,坚 守心神,则是怕你被我们之间的某一人夺了舍,到时候意识没了,等到我们的剑气用完之后,你也成了个傻子。” 老人看着天幕的那些金光,再度说道:“若不是如此情形,老朽是怎么都不愿意你这样的剑道胚子这样做的。” 李扶摇没说话。 只是开始驱离灵府里的剑气,他除去自己体内原本的灵府之外,还有好些别的灵府,都要一并将里面的剑气驱离,足足用了整整半个时辰。 这才让灵府里空荡荡。 老人严肃道:“握紧寻仙剑。” 李扶摇伸手握住那柄始终悬停在他身边的寻仙剑,然后深吸一口气。 老人不再说话,只是看了街角一眼,首先走过来的是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的男人,他走到李扶摇身前,对着他微微一笑,化作一道青光落入寻仙剑里。 然后接下来是另外的剑仙。 接二连三落入寻仙剑里。 直到最后还剩下这里的三位剑仙。 那个青衣男人说道:“最好要斩杀一个沧海修士。” 话音未落,他便洒脱的落入剑中。 白衣男人走过来,神情还是那般温和,他看着李扶摇,伸手揉了揉李扶摇的脑袋,温声说道:“像是你这样的年轻人,该走的远一些的,不要这么容易便死了,黄泉没有什么好看的,天上的风光更好些。” 说完这些,他也化作一道白光进入寻仙剑中,此刻的寻仙剑已经光芒大作,在夜里分外夺目了。 灰袍老人走到他身旁,低声道:“只有一炷香左右的时间,最好不要想着如何杀敌,只要将那两位剑仙解救了便可,一炷香之后,若是灵府里还有剑气残余,可以留着以备他用,最好不要用于破境,这样的境界不稳固,老朽相信,你会明白的。” 李扶摇点点头,练剑以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用外物破境的想法,一步一个脚印才是最为应当的事情。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我们这些死了的人,帮不了你们什么了,你们这些活着的人,要靠自己了。” 说完这些,灰袍老人也不再多说话,他们本来就是死了很多年的人,现在能够依着这一口剑气再看看这个世间,本来就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不能再奢求什么了,再说了,求也求不来。 李扶摇轻声喊道:“前辈……” “守住心神。” 灰袍老人也进入了寻仙剑中。 到了这个时候,这柄寻仙剑已经落入了数道剑气,这每一道都是当年那些剑仙留下的。 苏醒过来之后,由寻仙剑揉为一体,然后顺着李扶摇的手臂落入灵府之中。 李扶摇紧闭双眼,眼前却有一幅幅画面,是那些个剑仙身前的画面。 那灰袍剑仙原来是那个年代最值得人尊敬的剑道前辈,那位白衣剑仙居然一剑斩落过星河! 另外的那位青衣剑仙,也曾和妖土大妖有过血战,五战不败。 这也是一位绝世天骄! …… …… 李扶摇心神恍惚。 此刻脑海里出现的景象驳杂,让他头疼欲裂。 整个人都不算是太好。 那些磅礴到了极点的剑气更是如此,如同一条九天星河,倒灌进他的灵府,若不是他的灵府够多,恐怕是早已经容纳不下。 何谓沧海? 有沧海之多的剑气,也有浩瀚如同沧海的剑意,更是有人如同见了沧海一般,看着便生不出战意的气势。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一头长发早已经开始随风而动,数位沧海剑仙的剑气由寻仙剑揉成一道,进入体内之后,这就要造就出来一位沧海剑仙。 李扶摇面无血色,手中寻仙剑颤抖的很剧烈,但是还是被他紧紧的攥住,不让这寻仙剑脱手而出。 只是寻仙剑颤抖的太过剧烈,让李扶摇握住之后,也极为艰难,他将手中的寻仙剑插入地面,寻仙剑竟然还拖着李扶摇往前走了好几步。 李扶摇嘴角渗出血丝,他此刻不仅脑海里尽数是那些个剑仙的画面,还有体内的剑气不断冲击,整个人很是痛苦。 寻仙剑拖着李扶摇前行,无数磅礴的剑气不断的涌入他体内,无数磅礴至极的剑气开始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 天地之间,有一道玄妙至极的剑气出现在小园城里。 正文 第六百三十六章 我入沧海 绚烂白光让李扶摇短暂的不能视物,等到他恢复视力的时候,眼前的数道身影也让他有些出神。 此刻的小园城街道上,有着多达数位男子,这数位男子,有的青衣飘飘,有的白衣胜雪,有的则是一身灰袍,站在街道上,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不尽相同,可唯一相同的一点便是这些人的腰间,都有一柄剑。 每个人腰间悬着剑。 而且这些人都在抬头看着天幕。 街道上很安静,片刻之后,才传来一阵长长的叹息声。 “时隔多年,我剑士一脉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了。” 说话的是穿着一身灰袍的白眉老者,他不算高大,身形甚至看着还有些佝偻,看着天际,缓缓开口,“这几位沧海修士,放在我们那个时候,断然是不敢如此行事的。” 站在他身旁不远处的是那个白衣胜雪的男人,他听着这样一番话,轻声说道:“今时不同往日,谁也不知道之后的世道会如何,但是现如今这光景,倒也真的差了些。” 这男人的声音十分温和,听着便让人觉着如沐春风,十分舒适。 另外一个青衣男人则是漠然道:“以一敌四,只怕当年武宗兄也不如他了。” 灰袍老人笑道:“所谓剑气如虹,说的便是这个了,说是这位后生能够和武宗一较高下,那应当不假,但比起那位辛剑仙,应当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另外一个站在街道那头的男人笑道:“这一位,怎么也说得上当世人杰了,杨前辈当年也不及他吧?” 老人点点头,眼中还是有些欣赏之意。 那白衣男人却是叹道:“只是能战,却不能胜,恐怕就要败亡了。” 这个世间的大部分剑士,对着同道中人,基本上都不会是有什么恶意的,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剑仙,自然是更惺惺相惜,很少有像当年的辛坟一样,因为害怕剑君要将其的击败,故而做出这么多不太像是剑仙应当做的事情来。 众人沉默。 李扶摇隔得远,其实一句话都没能听到,只是看着这些腰间悬着剑的男人,犹豫片刻,轻声开口,“各位前辈?” 他不是傻子,自然而然能明白好些事情,这是寻仙剑的一道绚烂白光之后,这才出现的人们,看起来并不像是真正的修士,应当是某些剑士的剑气印记而已。 这和当年白知寒时隔多年再回到人间是如出一辙的,都说不上是真正的存在。 李扶摇这一句前辈,引来了这些个剑仙的注意。 那个白衣胜雪的男人看着李扶摇,片刻之后,有些惊异的说道:“这个年轻人不到四十岁,便已经是一个朝暮剑士,这……” 不到四十岁的朝暮剑士,这在他们那个年代,是怎么样的存在? 恐怕是再往前面推上个数千年乃至万年,都没有这样惊艳的剑士。 这样的剑士,他也是第一次见。 随着白衣男人的这句话说出来之后,街道上的所有人都看着李扶摇。 仅仅之后片刻,那灰袍老人便叹息道:“如此天纵之才,恐怕之后又是一个要飞升离开人间的剑道大才。” 众人沉默,都认为这说的没有半点问题。 灰袍老人忽然问道:“当世剑仙还有几位?” 还有几位剑仙? 李扶摇犹豫片刻,然后伸手指了指云海,说道:“就这两位了。” 如果不算那位剑君的话,那就真的只有这么两位了。 又是一阵沉默。 要是这个人间真的如同李扶摇所说,只有这两位剑仙,那岂不是说,这个人间的剑士已经衰落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白衣男人的眼神有些黯淡,“如此世道,当真是不太好了。” 灰袍老人看着那柄依旧悬停在这李扶摇身边的寻仙剑,片刻之后,又抬头看了看天幕,然后眼里有些情绪,认真说道:“既然是如此了,那么这两位可就真的不能有什么闪失了。” 青衣男人问道:“杨前辈怎么打算?” 灰袍老人笑了笑,没有急着说话,沉默片刻之后,望着站在不远处的李扶摇,淡然问道:“这寻仙剑是你的?” 李扶摇点点头。 灰袍老人又说道:“你可知道寻仙剑的来历?” 李扶摇还是点点头。 “那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我们是谁? 这自然说的是街道上的数位剑仙。 李扶摇摇头道:“晚辈不知。” 灰袍老人笑道:“当初寻仙剑在世间引起无边动荡,无数的剑士因此而死,我们数人达成共识,要将此剑毁掉,此剑曾是辛剑仙的佩剑,又成了仙剑,想要毁去,自然极为费力,因此才要我们数人联手。” “当然,我们也有想过,这有朝一日,寻仙剑会被人重铸,所以才留下这么些剑气,就是为了防止此剑再度动乱世间,只是世道既然已经不同,剑在你手,你只要小心看管,不让它再引起动荡,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言语之中,这个老人已经透露,他们就是当年毁去寻仙剑的那数位剑仙。 当初楚王殿下在讲这寻仙剑来历的时候,也说的十分清楚,这 “我们毁去这柄剑的时候,也在各自的碎片上留下一道剑气,为得便是以后此剑再次动乱。” 似乎是知道李扶摇心中所想,老人已经将缘由说了清楚,李扶摇看着这个老人,忽然郑重行礼,“求前辈们搭救两位剑仙。” 现在朝青秋已经离开人间,除去剑君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剑仙,要想解救这在云海里的剑仙们,旁人是做不到的,只有这眼前的几位有希望。 虽然这只是几道剑气。 灰袍老人摇头道:“若是要我们出手,一道剑气入云,很快便会被那些沧海修士斩落,无济于事。” 李扶摇眼神黯淡。 “但仍旧有办法。” 李扶摇抬起头,看着那个灰袍老人。 灰袍老人看着街道上的数人,平静道:“一道剑气,自然不可敌沧海,可若是我们数道剑气合作一处,加上那柄寻仙剑,战沧海应当并无多大问题。” 白衣男人也知道老人想要怎么做了,他笑了笑,然后说道:“甚至还有可能战而胜之。” 那个青衣男人眼里有了些光芒,若是如此,也是极好的。 远处没有说话的几位剑仙也点了点头。 留下一道剑气,本来就只是为了不时之需,今日若不是那些金光落到寻仙剑上,恐怕他们都没有苏醒的可能,可能在未来的某个时候,就这样消散了,那样的话,又有什么意义? 灰袍老人说道:“你既然是寻仙剑的剑主,便有希望短暂登临沧海,入云一战,只是此事,仍旧有风险。” 李扶摇抬头问道:“有什么风险?” 灰袍老人说道:“你不是沧海境界的修士,即便有了我们这些剑气,能够短暂入云一战,但身体不一定能够容得下这些剑气,要知道,沧海境界的剑气,是这个天底下最为锋利浩瀚的剑气,你的身体若是容不下,很可能会死。” 老人喟然一叹,“朝暮境的剑士,灵府里能够装着多少剑气,怎么能够可能容得下沧海剑气,除非……你有好几个灵府。” 老人看着李扶摇的眼神从充满了爱怜,像是这样的年轻人,在他们的那个年代,可是闻所未闻,要是真要因为这样便死在了这里,这对于他们来说,真的也是不愿意看到的场景。 “可以一试!” 李扶摇看着这个灰袍老人,平静开口说道:“前辈尽管施为。” 这件事放在别人身上不可能,但是在李扶摇身上,便不是什么大问题,他的身体里,自然不止一个灵府。 学了剑仙万尺的御剑法门,已经让他演化出来好些伪灵府了,这让他的身体里,能够装着比旁人更多的剑气。 老人问道:“你不怕死?” 李扶摇摇摇头,“也怕,只是叶剑仙对我有过救命之恩,不得不报,而且……我不一定会死。” 若是一定会死,李扶摇一定不会做,但是不一定的话,便能够试一试了。 白衣男人看着李扶摇,温声说道:“你若是能够活下来,这就是天大的馈赠,甚至到了最后你要是灵府里还有些我们的剑气,或许能够直接破开朝暮,去到春秋境界。” “像是你这个年纪的春秋修士,只怕是世间独一份了。” 李扶摇一怔,想起那个天资冠绝山河的女子,微微摇头,只是问道:“我需要怎么做?” 老人平静说道:“并不麻烦,需要先将灵府里的剑气尽数驱离,然后坚守心神。” “让灵府空荡,是为了之后能够容下我们的剑气,坚 守心神,则是怕你被我们之间的某一人夺了舍,到时候意识没了,等到我们的剑气用完之后,你也成了个傻子。” 老人看着天幕的那些金光,再度说道:“若不是如此情形,老朽是怎么都不愿意你这样的剑道胚子这样做的。” 李扶摇没说话。 只是开始驱离灵府里的剑气,他除去自己体内原本的灵府之外,还有好些别的灵府,都要一并将里面的剑气驱离,足足用了整整半个时辰。 这才让灵府里空荡荡。 老人严肃道:“握紧寻仙剑。” 李扶摇伸手握住那柄始终悬停在他身边的寻仙剑,然后深吸一口气。 老人不再说话,只是看了街角一眼,首先走过来的是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的男人,他走到李扶摇身前,对着他微微一笑,化作一道青光落入寻仙剑里。 然后接下来是另外的剑仙。 接二连三落入寻仙剑里。 直到最后还剩下这里的三位剑仙。 那个青衣男人说道:“最好要斩杀一个沧海修士。” 话音未落,他便洒脱的落入剑中。 白衣男人走过来,神情还是那般温和,他看着李扶摇,伸手揉了揉李扶摇的脑袋,温声说道:“像是你这样的年轻人,该走的远一些的,不要这么容易便死了,黄泉没有什么好看的,天上的风光更好些。” 说完这些,他也化作一道白光进入寻仙剑中,此刻的寻仙剑已经光芒大作,在夜里分外夺目了。 灰袍老人走到他身旁,低声道:“只有一炷香左右的时间,最好不要想着如何杀敌,只要将那两位剑仙解救了便可,一炷香之后,若是灵府里还有剑气残余,可以留着以备他用,最好不要用于破境,这样的境界不稳固,老朽相信,你会明白的。” 李扶摇点点头,练剑以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用外物破境的想法,一步一个脚印才是最为应当的事情。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我们这些死了的人,帮不了你们什么了,你们这些活着的人,要靠自己了。” 说完这些,灰袍老人也不再多说话,他们本来就是死了很多年的人,现在能够依着这一口剑气再看看这个世间,本来就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不能再奢求什么了,再说了,求也求不来。 李扶摇轻声喊道:“前辈……” “守住心神。” 灰袍老人也进入了寻仙剑中。 到了这个时候,这柄寻仙剑已经落入了数道剑气,这每一道都是当年那些剑仙留下的。 苏醒过来之后,由寻仙剑揉为一体,然后顺着李扶摇的手臂落入灵府之中。 李扶摇紧闭双眼,眼前却有一幅幅画面,是那些个剑仙身前的画面。 那灰袍剑仙原来是那个年代最值得人尊敬的剑道前辈,那位白衣剑仙居然一剑斩落过星河! 另外的那位青衣剑仙,也曾和妖土大妖有过血战,五战不败。 这也是一位绝世天骄! …… …… 李扶摇心神恍惚。 此刻脑海里出现的景象驳杂,让他头疼欲裂。 整个人都不算是太好。 那些磅礴到了极点的剑气更是如此,如同一条九天星河,倒灌进他的灵府,若不是他的灵府够多,恐怕是早已经容纳不下。 何谓沧海? 有沧海之多的剑气,也有浩瀚如同沧海的剑意,更是有人如同见了沧海一般,看着便生不出战意的气势。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一头长发早已经开始随风而动,数位沧海剑仙的剑气由寻仙剑揉成一道,进入体内之后,这就要造就出来一位沧海剑仙。 李扶摇面无血色,手中寻仙剑颤抖的很剧烈,但是还是被他紧紧的攥住,不让这寻仙剑脱手而出。 只是寻仙剑颤抖的太过剧烈,让李扶摇握住之后,也极为艰难,他将手中的寻仙剑插入地面,寻仙剑竟然还拖着李扶摇往前走了好几步。 李扶摇嘴角渗出血丝,他此刻不仅脑海里尽数是那些个剑仙的画面,还有体内的剑气不断冲击,整个人很是痛苦。 寻仙剑拖着李扶摇前行,无数磅礴的剑气不断的涌入他体内,无数磅礴至极的剑气开始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 天地之间,有一道玄妙至极的剑气出现在小园城里。 正文 第六百三十七章 起风 磅礴到了极点的剑气很快便从小园城里冲天而起,破开云海之后,直冲天际! 云海之中的几位圣人看着这道突兀而生的剑气,眼中充满了惊骇,尤其是佛土的那个老和尚,更是如此。 张圣微微张口,“这是……” 人间两位剑仙,叶长亭和柳巷,外加上之前云端出现的那位剑君,至多也就是三位剑仙。 可什么时候,又来了一位? 张圣有些犹豫的问道:“是李昌谷?” 现如今的山河里,有好些登楼剑士,像是什么周青之流,都是有可能成为沧海剑仙的,可是这些人中,张圣最为看好的,还是那位在洛阳城摘星楼的李昌谷。 周夫子微微失神,但是很快便否定道:“不是。” 当初在洛阳城,周夫子远远曾见过李昌谷一面,虽然说是远远一见,但就是这样的一见,也能够看出来他身上的剑意到底是怎样的。 “这股剑气虽然有沧海境界,但怎么感觉是几股剑气杂糅道一起的?” 周夫子伸手取回儒教天书,盯着叶长亭看了几眼,很快便看向那个老和尚。 眼里的意思很是明显,今日斩杀叶长亭是重中之重,别的都没有这件事重要,所以这个时候,需要他去拦一拦。 不管来人是谁,都需要拦一拦。 好和尚微微犹豫,但很快还是打定主意,他伸手从某处拿回那串佛珠,片刻之后便撤离了战场,这边的叶长亭已经是强弩之末,要不了多久便要败亡,只要他去拖住那个新的剑仙片刻,等到叶长亭败亡之后,即便是来了一位新的剑仙,也逃不过被斩杀的命运。 叶长亭衣衫早已经被鲜血染得满是血色,在老和尚撤离战场之后,局势虽然没有改变什么,但是让叶长亭也有些喘息之机。 张圣微微蹙眉。 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接下来的一幕,让云端的所有圣人都有些出神,包括那位在小园城上端和柳巷生死决战的那位叶圣。 有一道剑光撕裂夜色! 就在众人眼前,那道剑光不知道从何处而生,但一出现,便让整个云海都翻腾起来,老和尚的佛珠出现在那道剑光之前,原本以为两方都是沧海,怎么都能够抵挡片刻,可谁知道,这剑光和佛珠相撞,没有停留,直接便斩断那串佛珠,直接掠向那老和尚。 要知道这佛珠可算是一件圣器,当世之中,沧海修士能够分出胜负来,但是有直接斩断对方的圣器的,只有当年的朝青秋做过。 那只秃笔,便是被朝青秋一剑斩开的。 当然,朝青秋连天幕都能斩开,这斩开一件圣器,想来也不该是什么大事。 可朝青秋是朝青秋,这位又是谁,竟然杀力如此强大? 老和尚大口吐血,然后倒飞出去,重重从云海里滚落人间。 只此一剑,便让这位佛土圣人失去了战力,即便是之前这一位圣人便被叶长亭的剑斩出了好些伤,但是就这样一剑便败,还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更何况的是,这就是一道剑光而已。 还没有人看到那人的真面目。 在这短暂的片刻,圣人们忽然生出一个不约而同的想法,难不成是朝青秋回来了? 生出了这个想法的圣人们一发不可收拾,若是朝青秋回来了,岂不是说这位剑仙当初离开人间是假象,为得便是之后某日能将儒教和道门的圣人聚在一起,然后一剑斩之。 且不说当年朝青秋是怎么通过假死来骗过他们的,光是依着朝青秋的杀力,加上这两位剑仙,谁都拦不下。 周夫子知道这些圣人心中所想,皱眉道:“不会是他,这剑气,不是他。” 不是朝青秋。 那是谁? 就在众人都在疑惑之际,天边掠过来一柄长剑,那柄长剑的速度之快,仅仅一瞬间,便到了张圣眼前,带着滔天剑气,硬生生将张圣往后逼退数丈。 四位围杀叶长亭的圣人,从现在开始,便就只有了两位。 宁圣一点朱砂映红天际,知道现在的局势可能会出现变化,因此很快便当机立断,伸手一指,有一点朱砂再度出现在叶长亭身前。 圣器们都各有各的风格。 但说起来最为玄妙,还是要是他这点朱砂。 一经施展,便能映照整个天幕,千变万化,没有定数。 这才是最为难对付的。 只是这一点朱砂点出,被叶长亭的一剑斩开之后,天外又掠来了一柄长剑。 这柄长剑浑身青绿,青芒大作,一看便是沧海的手段。 这一剑在云海中穿过之时,让云海纷纷惊乱,分作两边,那就好像是给这一剑让开道路。 宁圣眼见这一剑冲着他而来,急忙收回手,冲着那一剑点出一点朱砂。 映照天际的血红,落到了他的指间之上,显得十分诡异,但这个诡异之中,又有着别样的美感,这个时候要是有个人去认真看的话,就会发现宁圣的指间有一点朱砂,说是一点,就真的只有一点。 这一点朱砂,虽然还是血红,但是在青芒面前,显得很是渺小,但谁都没有想到,在那一剑到了指间之前的时候,宁圣的指间却是迸发出来一道极为夺目的血色光芒,仅仅片刻便掩盖 过了那道青芒。 那道青芒本来之前出现的额时候便有着让人觉得十分骇人的剑气,可是遇到这一点朱砂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却好像气势一下子便弱了下去,被笼罩在这血红色的朱砂里,不得出。 宁圣看着这幅景象,不觉得有半点欣喜,反倒是觉得有些古怪。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从天外又掠出一剑。 那惨白的剑光从远处而来,好像是一道白月光。 明月在眼前! 这是第三剑! 之前的最开始一剑,把张圣给缠住了,现在的这两柄剑,很明显,目的便是要落在宁圣头上。 谁都知道,天地之间的剑士,都是一剑而已,现如今这一下子在云端出现三柄剑,而且这三柄剑看起来都有着沧海威势,这难不成是要有整整三位沧海出现在这里? 周夫子面无表情,若是说人间何处多出一位剑仙来,他不会觉得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可是这个时候出现了三个剑仙,这怎么能让他相信。 这绝不可能! 若是剑士一脉早就有如此实力,那为何要隐忍这么些年,不早就将山河局势改写了?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只有某位剑仙有秘法才能说明事情的真相,一人御数剑,这不是没有过的事情。 但是要这些剑都能和沧海相抗,即便是当年那位剑仙万尺恐怕都难以做到。 这是很难的一件事。 很难并不是没法做到,能够做到的,无一不是绝世的人物。 比如朝青秋,比如六千年前的柳巷。 周夫子心里都开始有些不安,若是有人功参造化到了如此也就罢了,可是最为恐怖的是,这个人竟然还没有出现在他们视线之前。 这如何不让人惊异。 这该是何等的剑道修为才能做成此事? 这到底是是? 周夫子眉头紧皱。 …… …… 李扶摇走在小园城里,他虽然借着那些个剑仙的剑气短暂登临沧海,但是这个时候,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在云海里。 只是让剑十九和草渐青以及明月三柄剑前去替叶长亭分担压力,他现在的境界修为,说比起来当初的朝青秋要差一些,但是不见得会差多少,可能也就是一线而已,毕竟这体内有这么些剑仙的剑气在。 他现在想要做的事情,是想着能不能斩杀叶圣。 这无疑是个最为疯狂的想法。 叶圣毫无疑问是这出现在这里的圣人中,境界最为高妙的一位,想要斩杀他,恐怕比登天还难,但是斩杀叶圣的好处,也是最为显而易见的。 若是此刻斩杀了叶圣,势必能够一举改变局势。 擒贼先擒王,这种说法,在人间很是流行,在他们修士之间,也不是什么不对的说法。 所以他决定在小园城里寻觅战机,趁着叶圣分心之时,便要对着这位道门教主出剑。 叶圣虽然是叶笙歌的父亲,但是这个时候,却也管不了太多了。 深吸一口气,李扶摇看着那道出现在云端的光柱,缓缓登天而上。 在云端的叶圣和柳巷之间的一战,其实胜负的天平早已经彻底倒向叶圣,柳巷不管是境界还是心气,都比不上这位道门教主。 因此很早之前便已经露出颓势,那些飘荡在云海上面的柳叶也渐渐失去了光泽,此刻柳巷恐怕就连退走都有问题,别说是战胜叶圣了。 他一剑斩开那道气机,然后在云海之中斩开一条沟壑,这才喘了口气。 但是就算是现在,他身旁的柳叶都在叶圣四周晃悠,叶圣的镇妖碗在身后,爆发着白色的光芒,但是却没有半点要往前压的趋势,这位道门教主,神情平淡,远处云海里的战事他其实也在一直关注着。 一心二用,足以说明在这场战事之中,他占据着全面的上风。 柳巷看了一眼在远处光柱里的剑君,这位沧海剑仙,被那道光柱穿胸而过,注定是个死了,只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而已。 他被困了数千年,一招脱困便引来这么些沧海修士,实际上也算是很了得的事情了,但了得是一回事,能够安然活下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剑君奄奄一息,让柳巷的心情都有些不太好,剑君这样一位剑仙就这样死去了,让同为剑仙的他,都很有些于心不忍。 他叹了口气。 但有些事情真的是无能为力。 叶圣瞥了一眼柳巷,从叶长亭之前展现出来的战力来看,若是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叶长亭,他们两人或许还要僵持很久,但柳巷却是不一定能够在四位圣人的围杀中坚持下来。 从选择来看,这还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了。 只是柳巷,不是当初了。 叶圣想着此事,觉得有些惋惜,这世间天娇,果不其然,不能长生便是一大痛苦,用了各种手段活下来,却是不如当初鼎盛的自己。 正想着此事,叶圣忽然心神微动,微微动念,那个镇妖碗便出现在云海里某处。 与此同时,有一道绝世剑光斩开云海,出现在了他身前,这一剑的威势,要比之前三剑都要强,因为这一剑是李扶摇握住手中的那一柄青丝站在云海里斩出的。 这一剑,定然是很强的一剑。 感受到那一剑中蕴含的磅礴剑意,叶圣微微退去,不愿意和这一剑硬碰硬,但是片刻之后,这一剑,还是到了那镇妖碗前。 镇妖碗冒出一道很不寻常的白光,拦下这道磅礴剑光,可是与此同时,天外便生出了另外一道剑光。 那道剑光为得是要斩开光柱! 叶圣蹙眉,伸手招来一缕云,瞬间形成一只巨大的飞鸟,要朝着那剑光而去,但是才到了一半,就被瞅准时机的柳巷一剑斩开。 那道剑光落到了光柱之上。 相遇片刻,便一将其斩开。 剑君从半空中落下,在云端上喘着气。 李扶摇提着剑,出现在远端的云海里。 云海散去,他便是云里最为光彩夺目的人。 柳巷看向那张年轻的脸庞,苦笑道:“是我看走眼了。” 定睛一看之后,他又苦兮兮说道:“又看走眼一次。” 依着他身为沧海剑仙的身份,自然能够看出来,此刻的李扶摇,虽然有着沧海般的战力,但是从某种角度来说,不是一位真的沧海剑仙。 叶圣也是了不得的人物,他自然也能看出猫腻,让镇妖碗悬停在他身边之后,这才开口说道:“这又是什么鬼蜮手段。” 李扶摇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站在一位三教圣人对面,但心情依旧平静。 叶圣这不是普通的圣人,之前生出要一剑斩杀的想法,后来也只能作废,像是叶圣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能够一剑便斩了。 所以李扶摇之后想法,便只是将剑君救下。 李扶摇站在远处,看着柳巷说道:“恳请柳剑仙前去驰援叶剑仙,之后和叶剑仙寻得良机便可离去,不用管我。” 柳巷斜瞥了李扶摇一眼,以剑音询问,得到准确答案之后,只一瞬便离开这边云海。 叶圣并未追击。 眼前这一位,不管是不是真的剑仙,但是战力在这里,他即便想追,也很难。 要是柳巷不走,其实更难。 所以叶圣愿意放任柳巷离去。 叶圣看着李扶摇漠然说道:“我倒是想看看,你这些鬼蜮伎俩能够维持多久。” 李扶摇默不作声,只是默默将剑十九草渐青以及那柄明月尽数召回。 三柄长剑,悬停在他身边,剑身散发着无尽的剑意。 叶圣看着这三柄品阶不凡的长剑,忽然想到了一个名字。 “李扶摇,” 这人间的修士里千千万,能够入他眼的,真没有多少,但是有那么几个名字,却总是听过的。 李扶摇便是其中之一。 这位怪异的剑士,之前一直深受朝青秋的欣赏,之后更是成为了人间难得的几位天才之一。 叶圣虽然高坐云端,要是一点都不知晓,这还是很难的一件事。 李扶摇看着眼前这位道门教主,身侧的三柄剑都微微颤鸣,表示着有极大的战意。 “叶圣若是能就此退去,便是最好。” 叶圣安静的看着李扶摇,今天的局面,是好不容易才形成的,他若是退去,都是前功尽弃。 自然不可随便离去。 李扶摇也知道是这个结局,因此话音未落的时候,剑十九便已经撕开云海,冲着叶圣而来。 草渐青没入云海,不见踪迹,但是很快便出现在了叶圣身后。 明月剑尖朝下,悬停在李扶摇身侧,并没有急着掠走。 李扶摇大踏步提剑前掠。 这是他最为擅长的战斗方式,但是那些战斗方式,今日第一次被他拿来应对沧海修士。 这显得有些青涩。 叶圣大袖一卷,云海中便起了一阵狂风,剑十九从云海那头掠来,本来势不可挡,可是在这阵风里,却是片步不得前行。 至于那柄草渐青,更是在还未临近叶圣的时候,便被那镇妖碗给收在其中。 剑没入碗里。 里面的好些妖族看着这天幕里出现的那柄青色长剑,都觉得很是骇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那位剑仙又来了? 两柄剑都被拦下,但是李扶摇却是已经提剑斩开了那阵狂风,到了叶圣身前,叶圣看着李扶摇的青丝剑,微微摇头。 青丝剑上青芒大作,那是极度锋芒的剑气,李扶摇到了叶圣身前,朝着叶圣递出一剑。 这一剑叫做下山,是当年师叔柳依白的最后一剑。 当时的柳依白虽然身死,但也是朝暮的境界,一剑威势可谓也是不差,可是怎么都不如此刻的李扶摇施展。 有人曾言,天地之间的剑招都是绝好的剑招,也都是绝差的剑招。 为何? 皆因出剑的人不同而不同。 让朝青秋出剑,那不管是什么样的剑招都会精妙,若是让一个普通人出剑,再精妙的剑招,都不过满是破绽。 李扶摇的这一剑,在柳依白手里,和在他手里自然也有不同。 但同样精妙。 李扶摇心中默念师叔柳依白的名字,然后递出了这一剑。 无边剑气生出。 小园城忽然便光芒大作,宛如白昼! 正文 第六百三十八章 云海里的剑 不是柳依白的剑强,而是现如今的李扶摇境界修为摆在了此处,他现如今单单从杀力来看,已经是一位沧海剑仙,出的一剑,自然而然很强。 一剑照亮整座小园城,也让叶圣有些短暂失神,他看向李扶摇,然后往后退后了几步,那个镇妖碗便自然而然的到了他的身前,整个镇妖碗白光大作,并不是和其他圣人的金光一样。 叶圣是道门教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朝青秋离开人间之后,他就是这个人间的至强者,这个人间,不管是叶长亭还是说柳巷,比起来叶圣,都要差一些,是真正的人间第一人,可是现如今看着李扶摇,他却谨慎的没有立即出手,这并不是因为之前和柳巷的大战让他损耗不少,而是因为,他始终觉得这云海之中有什么在盯着他。 李扶摇的三柄剑,一柄剑十九,一柄草渐青,外加那柄明月,都是伪本命剑,都不是李扶摇的手中之物,从某种角度来说,这算是飞剑。 飞剑的说法,会出现在说书先生的口里,他们认为这世间的剑仙,能够御使飞剑千里取人头。 这便是飞剑。 但实际上,除去万尺之外,没有剑士会执着于让剑离开自己的手。 李扶摇是第二个。 但即便是这三柄飞剑,都不是叶圣上心的东西,况且现如今,三柄剑,一柄剑已经没入了他的镇妖碗里。 本该让他更轻松一些了。 叶圣看着李扶摇递出的那一剑落在镇妖碗上,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连带着之后李扶摇掠过云海,又到了他的身前的时候,也是如此。 李扶摇抹过云海,来到叶圣身前,这是他的第二剑,第二剑的威势也很强,但是叶圣不躲不避,只是抬起了衣袖,剑很快就落到了叶圣的衣袖上。 一道耀眼的白光生出,无数磅礴的剑气形成的狂风不仅吹得云海四处散去,还将叶圣的道袍吹出了好些白光,那些细微的白光,也不是普通的白光,而是一道道剑气和白光交织的产物,那些细微的白光便是一处处战场,叶圣 的道袍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无数白光附着在上面,仍旧没有能将他的道袍弄出哪怕是半道口子。 叶圣的低着头,看了一眼那些白光,然后说道:“你的剑气在变弱,你还能撑多久?” 叶圣这样的人物,自然而然可以看出来,李扶摇想要斩他本来就不显示,等到那些剑气散尽,或许之后连离开这里都不太可能。 李扶摇盯着叶圣,没有说话,只是灵府里的剑气如同九天银河一般尽数涌出,那边的叶长亭和柳巷两人在面对那几位沧海修士的时候,即便不能胜出,但至少也不会被拖住走不了,更何况那佛土的老和尚之前已经被一剑斩了丧失战力,现如今那边的沧海修士,应该是拦不住他们的。 只要李扶摇在这里拖住叶圣,那就行了。 叶圣平静道:“不管怎么说,你这样的年轻人,也算是十分不错了。” 虽然叶圣在夸赞李扶摇,但是他的另外那只手却还是握住了那个镇妖碗,拿着那件法器之后,叶圣毫不犹豫的朝着李扶摇的脑袋打了下来。 这样毫无章法的打斗,就好像是一个乡野村夫,就像是一个地痞流氓,一点都不像是云端圣人应该有的所为,但叶圣就这么做了。 而且李扶摇还不得不认真应对,毕竟要砸他的是叶圣,要落到他头上的是镇妖碗。 李扶摇想要收回青丝剑,但是剑身似乎已经和叶圣的道袍熔为一体,不管李扶摇怎么用力都抽不回来。 如此一来,若是李扶摇松手,叶圣一撩道袍,可能便要重伤他,若是不收回来了,那个镇妖碗又要落在他的头上。 这怎么看来都是极为危难的境地。 但李扶摇没有怎么太过激烈的反应,就只是看了眼远处,这个时候,云海里有一道凌厉至极的剑气出现,然后是一柄短剑从叶圣的身后掠过,直截了当的穿透了叶圣的胸膛。 那柄剑一直悬停在云海里某处,才等到了这个机会,能够一剑洞穿叶圣的胸膛。 叶圣的手为之一顿,随即便 叹了口气。 下一刻,李扶摇瞪大了眼睛。 叶圣的身影竟然在他面前,一点一滴的缓缓消散,片刻之后,什么都没有了。 远处云海一片翻腾,叶圣重新出现。 那个镇妖碗随即落到了远处。 叶圣看着李扶摇,但更多的还是看着那柄短剑,那柄散发着凌厉剑气的短剑。 叶圣看着那柄短剑上面的斑驳裂痕,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这是一柄仙剑?” 叶圣想了想,然后继续说道:“至少曾经是一柄仙剑。” 能够出现在这个世间的仙剑,在登天楼的三千道卷里,明确记载,就只有那么一柄寻仙剑是留在人间的。 当然,三千道卷里也说的很清楚,那柄寻仙剑早已经被毁掉了。 可现在寻仙剑又悬停在叶圣眼前了。 三千道卷说的没错。 ,知道这是此剑被重铸了。 被重铸的仙剑,虽然算不上真正的仙剑,但他也是超过圣器的东西。 而且又在现在的李扶摇手上。 这才真让叶圣都上心了。 叶圣说道:“仙剑都在手里了,朝青秋是不是对你有很大的期望?” 李扶摇没说话。 叶圣说道:“不过没可能了。” 他拿回镇妖碗,整个人的气势在攀升,镇妖碗里的白光开始黯淡,有好些白光缓慢的涌入了叶圣的身体里。 叶圣作为道门教主,他的法器,怎么会是普通的圣器。 镇妖碗的奇妙之处,自然不止是能针对妖族,更能吸收天地灵气,所以当平时吸收的天地灵气此刻涌入叶圣体内的时候。 他便会变得更加强大。 感受着那些磅礴气机汇入叶圣身体,李扶摇御使寻仙剑急速掠出。 “道门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 剑君在云海里叹息了一声。 但握住了万丈长。 正文 第六百三十九章 剑气尽 要和叶圣一战,这恐怕世间修士,没有几个人敢想,更没有几个能做到。 叶圣是人间至强者,这不必多言,李扶摇虽然体内有那么些剑仙的剑气,又有寻仙剑在手,可毕竟不是真正的云端修士,和叶圣比起来,有些天生的劣势。 叶圣成圣已然数百年,在沧海境界里待了如此之久,自然比李扶摇要多些优势,经验和判断力这些东西,李扶摇都不占优。 而且李扶摇的剑气,之前已经用去了很多,之后更是为了重创叶圣,搭上了剩下的大半在寻仙剑上,现如今他的灵府里,真的剩不下多少剑气,叶圣此刻却在变强,眼下这个局势,让李扶摇彻底处于下风。 剑君提着剑,在身后以剑音说道:“那两位在一刻钟之后便会退走,若是你那时走不了,便有再走不了。” 毕竟是沧海剑仙,虽然已经遭受重创,但是剑君对于形势的把控,还是要强过李扶摇许多,小园城外的战局已经注定,叶长亭和柳巷两人无法再立战功,能够全身而退已经是十分不错的结果,在这个局势下,两位剑仙也无法再帮李扶摇什么。 现如今李扶摇唯一的帮手是剑君。 “吾已遭受重创,无法长存,一刻钟之后吾会送你离开。” 剑君神情漠然,并没有半点别的情绪,他看着已经吸收了许多气机的叶圣,仍旧以剑音说道:“你能吸收沧海剑气,定然灵府不同寻常,吾此刻这个身体想要拦下他不容易,你可否借吾一物?” 借吾一物。 借的是什么? 李扶摇同样以剑音询问,“前辈要这柄寻仙剑?” 李扶摇唯一能够想到的便是剑君需要这柄寻仙剑,因为此刻云端之上,或许只有这柄剑才能让剑君更强一些。 “借你一用!” 剑君往前走过数步,来到李扶摇身旁,看着他说道:“并非夺舍,只是借你的身体一用,同为剑士,吾不会做出下作的事情来。” 李扶摇微微失神,并没有急着说话,剑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知道,若是剑君此刻真的生出了夺舍的心思,让他进入自己的身体里,他一个朝暮境的剑士,自然不能相抗。 “前辈可否还有别的办法?” 之前那些个剑仙都是残留的一口剑气,并不像是剑君这样的活生生剑仙。 剑君瞥了李扶摇一眼,对这个答案并未感到意外,之前在陈圣没有出现的时候,剑君便和李扶摇有过短暂交流,即便是时间不长,但也能知道李扶摇对他并不是百分之百的相信,甚至还有好些猜测。 “既然如此,接下来便靠你自己了。” 剑君对于这个答案没有任何愤懑,只是随手将万丈长扔下云海,正好落在了小园城的那条河里,而他则是伸出两指,然后两指的指尖开始缓缓有一条血线生出,那条血线蔓延而去,就落到了寻仙剑身之上。 然后李扶摇肉眼可见,那条血线开始结冰,就好像是天地之间生出了一场风雪。 剑君叹道:“想不到是如今的这个结果。” 随着这条血线的结冰,寻仙剑上的剑气越发 充沛,天地之间的剑意也越来越多,云海之上到处都是肆掠的剑气,以及那些缥缈的剑意。 从大战开始以来,这里便出现了很多剑仙,出现这么多剑仙,这里的剑意便十分驳杂,剑意越驳杂,便越不太好。 剑君的剑意是寒冷的,因此显化出来的是风雪。 可这个时候,这些剑意忽然缥缈起来,甚至让人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人间剑意。 剑君的脸色越发苍白,一头白发渐渐失去光泽,不知道什么时候,有风雪落到了他的脸上,然后片刻便生出了寒霜,最开始只是一点而已,可是在片刻之后,这些寒霜便越生越多,到了后面,整张脸都生出了寒霜,而这些寒霜还在蔓延,要蔓延到全身。 李扶摇看着这一幕,惊异出声,“前辈……” 剑君洒然道:“最后一战,到底还得是自己才洒脱,事已至此,吾也只能愿你能离开此地了。” 冰霜蔓延到剑君身上之后,这位剑仙渐渐成了一具冰雕,然后从云海中坠落,落到了小园城的河里。 叶圣那边气机也尽数敛去,现在这个道门教主,气势磅礴,一身气势让人看着便如同如临深渊。 这才是属于道门教主的气势。 李扶摇没有去看他,只是盯着那柄寻仙剑,手中的青丝已经收回鞘里。 寻仙剑悬停在半空,显得很是兴奋。 “能行?” 李扶摇问道。 回答李扶摇的是一道清越的剑鸣,寻仙剑缓缓落到李扶摇手中,这仿佛就是在告诉李扶摇,能行。 李扶摇握住寻仙剑,看着站在远处的叶圣。 叶圣平静道:“你觉得你想走,能有几分可能?” 李扶摇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握住寻仙剑。 这是世间可以排进前三的绝世剑器,若是朝青秋那柄古道已经不再人间,这柄寻仙剑便是世间最为锋利的那柄剑。 这柄剑的有多锋利?答案早已经说过,就连叶圣面对这柄剑的时候,也不敢说全然不在意。 叶圣深吸一口气,身上的道袍随风而动,有无数足以让世人觉得可怕的气机充沛其中。 仅一瞬间,那些磅礴的气机便在云海的那头堆积过来,叶圣高立在云海之中,看着便是一位仙人。 光论气态,现在的李扶摇差这位圣人远矣。 李扶摇不在意这位圣人现在的状态,只是紧紧握住那柄寻仙剑,任由那些剑气充斥在他的奇经八脉之中,经脉很快便进入了灵府之中,和灵府里残留的剑气混合之后,却没有发生半点排斥的情况。 云海之上。 转眼之间,云海之上出现的数位叶圣身影,这数位叶圣,每个人都形态各异。 并非简单的分身而已。 仅仅片刻,云海里的其中一位叶圣便扬起了手,一道绚烂的光华起于云海,落点便是李扶摇身上。 一位叶圣出手,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是当云海里的数位叶圣都同时伸手结印的时候,这幅场景便实在是要让人应接不暇了。 而更 为可怖的,并不是有这么多叶圣结印,而是每一位叶圣结印之后,施展的道法都不相同。 云端之下的人间第一修士观主梁亦境界高妙,能够同时施展两门道法,便已经是世间仅有,可这个时候的叶圣,施展的岂是一两门道法而已,几乎已经有十数门道法同时出现在云海之上。 要是有道门修士出现在这里,肯定会发现,叶圣施展的这些道法,都是不曾记载在道教典籍上的,这岂不是说,这些道法,都是叶圣自己所创? 若真是如此,这位道门圣人还真是惊艳到了极点。 李扶摇始终握着寻仙剑,在那些道法穿过云海的时候,他这才动了。 他的几柄伪本命剑,剑十九直到如今都还在镇妖碗里,按着现在这个形势来看,显然是没有机会再离开那个镇妖碗。 现在在云海里的,还有明月和草渐青两柄剑。 悬停云海,伺机而动。 只是这两柄剑,看起来也不能对叶圣造成半点伤害。 真正能让叶圣忌惮的,除去那柄寻仙剑之外,没有他物。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这一次才真的提剑前掠。 寻仙剑在云海里开出一条路,然后浩荡剑气朝着这其中某位叶圣而去。 这数位叶圣如何分辨,其实倒也简单,谁的气机最为磅礴,谁便是那位真人无疑。 况且叶圣既然能够如此行事,这便说明每一个叶圣之间都有联系。 杀了一个,便如同斩了叶圣一分,如此一来,杀谁有什么区别? 就在李扶摇的身影离开原地之后,云海之中,就是之前李扶摇站立的那个地方,出现了一道白色身影。 之前在小园城里的数位剑仙消散之前,这位剑仙曾对李扶摇说天上的风光更好些。 现如今,这位剑仙便出现在了天上。 在他出现的时候,正是那些磅礴气机朝着李扶摇而去的时候。 这位剑仙微微一笑,“怎能死在此处?” 说话间,天地之间,有剑光出现。 而此刻带着寻仙剑的李扶摇,也到了叶圣身前,叶圣微微皱眉。 一道磅礴剑气在云海中炸开。 远处有两道剑光远离。 无数金光朝着此处而来。 而面对那道磅礴剑气。 数位叶圣合为一体,然后被迫退后数十丈。 这是叶圣在面对除去朝青秋之外,第一次与人交手主动退后。 叶圣在倒退途中,一直看着那个云海中的年轻人。 …… …… 天上金光无数。 已经远去的叶长亭和柳巷在某处停下,两个人对视一眼,虽然都没有什么情绪,但都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今夜一战,实在危险。 两位剑仙都差点死在这里。 被鲜血染红了的衣衫的叶长亭看着洛阳城方向,神情不变。 “希望那小子能全身而退。” 这是柳巷在开口。 叶长亭平静说道:“他没有这么容易死。” 正文 第六百四十章 剑斩的不止是圣人 云海翻腾,叶圣竟然被李扶摇一剑逼退数十丈,要是传了出去,整个人间恐怕人人都要对李扶摇刮目相看,且不论他是用什么手段才让叶圣吃了如此大亏的,光是能造成如此战果,便够了。 毕竟叶圣也不是旁人,而是在朝青秋离开人间之后的整个人间第一人。 人间至强者,说的便是叶圣。 数道金光落到云海之上。 宁圣的一点朱砂还是出现在了天边,但比起之前却是要黯淡许多,他和叶长亭一战之下,其实早已经明白自己和那位剑仙仍旧还有差距。只是这一现实让宁圣自己都觉得有些心悸,这个叶长亭之前数百年里断然没有听过,可是之后横空出世,也才不过数年时光,谁能想到,此刻便能接过朝青秋人间第一剑仙的名头,开始让他们都忌惮起来。 今夜的战局,其实依着宁圣来看,柳巷都不算是什么值得注意的人,最为主要的还是得斩杀叶长亭才是。 此人或许才是之前人间局势最大的不可预料因素。 周夫子脸色如常,他的境界是这之中除去叶圣之外,最为高妙的那位,之前一番大战,远远说不上伤筋动骨,他看着天边远去的那道剑光,默然无语,这一次小园城聚集了整整六位圣人,道门三位,儒教两位,甚至还有一位佛土圣人,可都没能创立半点战果。 仅仅是让那个本来便不在这个人间的剑君再度离开人间。 陈圣的脸色苍白如纸,他站在远处,轻声说道:“巢甫传来消息,说李昌谷已经入沧海,他没能拦得下,洛阳城有人拦下了他。” 如果说之前的局势还算是这笔生意并无亏损,甚至还有些小利,那么从此刻开始,那么这笔生意便是实打实的亏损了。 一位剑仙出现在人间,远远要比之前的剑君来的更让人难以接受。 宁圣看了周夫子一眼,眼里的意思倒是不太明朗。 李昌谷之前在学宫求学,和儒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种事情,到了如今,怎么也说不太清楚了。 周夫子没有理会宁圣,他的地位和叶圣相当,自然不会理会他。 片刻之后,叶圣从远处云海中归来,这位道门圣人看着仍旧丰神如玉,气态如常,没有半点狼狈之相,即便是之前被李扶摇一剑逼退,看着也无大碍。 叶圣落到周夫子身旁,情绪没有什么波动,只是淡然道:“人间正处多事之秋,你要多上心。” 言语里有些隐晦意思,想来只能是这两位圣人才能清楚。 周夫子点点头,没有多说。 张圣出现在云海远处,但也是第一个离去的,既然叶圣已经表态,而且周夫子并没有表露其他的想法,那么事情便不再重要,那么张圣此刻便要离去,也没有人说得上半分闲话。 张圣率先离开,然后宁圣对着叶圣示意之后,也缓缓离去,这云端的圣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去,便是说明此事快要落幕,圣人们离去,周夫子是最后一个。 至于之前的那位佛土圣人,早已经往佛土而去。 为得便是养伤。 在这些圣人之中,他受的伤不可谓不重,现如今早已没有在山河里继续待下去的心思,不快些离开,恐怕就有杀身之祸。 叶圣站在云海之上,看着那道之前在云海里迟迟没有消散的剑痕,整个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很久之后,他这才一挥手,抹去剑痕,离开此处,不见踪影。 剑痕没了,圣人们也离去了,今日之事,到了此刻便算是完全结束了。 至于那位剑君,现如今已经落到了河里,自然也就没有人关心了。 …… …… 李扶摇也走了,一剑斩出,然后凭借寻仙剑残存的剑气,足以让他离开这座小园城千里之外,只不过过了千里,若是有圣人追来,他或许便躲不过去那杀劫了,在清晨的时候,他从高空摔落,在一处山林小溪前。 就此昏死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光了。 整整一日,并未有圣人要对他不死不休,李扶摇躺在小溪旁,鲜血渗出他的身体,随着溪流而下,血腥气传出去很远,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浑身都火辣辣一般的疼痛,青丝剑就在身侧,寻仙剑也安静的落在他的身旁,这一战之后,寻仙剑是彻底安静下来了。 李扶摇抬头看着夕阳,四肢无力,始终抬不起来,这一战,若是换了别人,可能是早已经就死了,他却不同,虽然几个灵府都有不同程度上的损伤,但是并未彻底破碎,而且灵府里还有些残留的剑气,能够对他很有裨益,只是这一战,万丈长没了不说,剑十九仍旧还在叶圣的镇妖碗里,,这柄剑是他的第一柄伪本命剑,更是第一柄主动认他为主的剑,他对剑十九,自然也有很深的感情。 只是他又不是朝青秋,入了叶圣镇妖碗里的剑,自然也取不回来了。 不过剑十九没了之后,倒也可以用寻仙剑弥补它的缺失,而且寻仙剑是残缺的仙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会让李扶摇更强。 李扶摇不再继续去想这些事情,而是开始内视经脉里残留的剑气,只是片刻之后,山林之中,有妖气出现。 北方的妖土虽然才是妖族们聚集的地方,但是山河这边也不是没有,只是山河这边的妖族境界相对来说要更低一些,并不凶悍。 但这也是相当于一些修士来说的。 李扶摇的鲜血引来了很多妖修。 就在山林里。 很多只是结丹境界的小妖,但也不乏有境界高妙的妖修。 甚至在远处,还有一位太清境的妖修虎视眈眈,那头虎妖已经算是这座山林方圆百里的绝对强者了,此刻他便在某处山林之中盯着躺在小溪旁的李扶摇。 这虎妖的身旁有个身形矮小的男子,表情阴鸷,同样是看着李扶摇。 “大王放心,我已经安排人去试探了,应该是个境界不高的人族修士,吃了他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不用担心有人寻仇。” 此处山林不是延陵也不是梁溪,而是大余,本来就不至于惹到不该惹的人。 只是当这矮小的男子开口的时候,远处小溪里忽然起了一道亮光。 有一柄剑在山林里掠走,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带走一只小妖的性命。 “是剑士……” 之前的那个矮小男子见到这一幕,脸色煞白,整个人当场便瘫软下去。 面无人色的虎妖咬牙道:“怕什么,指不定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 说是这样说,但在他开口的时候,实际上也十分害怕,这妖修最怕的不是什么儒教修士道门道士,就是最怕这仗剑的剑士。 之前的山河遇到一位两位剑士不容易,可是这些年发生了这么些事情,早已经有许多的妖修明白了,现在的山河里,剑士要比之前多得多了。 可多便多了,怎么在这里都能碰上一位? “不要怕,只要咱们……” 那矮小男子还没有说完,已经有一柄长剑掠过他的脖子了。 噗的一声。 鲜血四溅。 虎妖看着这一幕,转身就走,可是才一转身,身侧便出现了一个病恹恹的男人。 这个男人拿着一柄短剑,此刻就放在他的脖子上。 那些锋芒的剑气,仅仅一瞬间,便让他的脖子渗出了好些血丝。 “修行不易,为何不珍惜?” 下一刻,一颗硕大的虎头滚落下来。 正文 第六百四十一章 晓看天色暮看云,各不相同 从山河一直往西走,传说走到尽头,能够看见太阳落下的地方,但没有几个普通百姓能够走到这里,即便他们能够走到这里,也没有人能够看得到太阳是不是在这里落下去的,因为前面有一片大山。 那些大山很大也很多,很少有人能穿过去,而且穿过去之后,也没有任何作用。 大山后面是一片沙漠。 那是什么生物都不存在的沙漠,很是可怕,但也只是针对寻常人来说而已。 沙漠有多大,没有人去量过,因为修士没有必要去量,而普通人,又没有任何可以成功的可能性。 但修士们都知道,这片沙漠后面,是西方佛土,是佛国,哪里是佛教的地域。 六千年前,人族和妖族的大战结束之后,儒教和道门和佛教签订了不知道什么协议,反正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整个山河便几乎不见僧侣,只有在雾山开启的时候,才会有僧人从这片沙漠来到山河,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僧人会离开佛土。 至于山河修士,儒教和道门两教的几乎不会去佛土,而野修们,也没有什么兴致,只有剑士们会出入那些地方。 山河的北方有北海隔绝妖土和山河,在西边便有这片沙漠隔绝佛土和山河。 如今,这片沙漠中有个老和尚正在缓行,走在沙漠中,老和尚的脸色很难看,他走得很快,似乎很快便要走出这片沙漠,他脸上甚至还有些害怕的神色,就好像是身后有人在追着他一样。 事实上他没有看到追他的人,但是感觉到了一股剑气,那股剑气没有别的什么意味,唯一剩下的就是凌厉两个字,他走在沙漠中,时时刻刻都感受到那股剑气就在他身旁,这让他很是害怕。 若是放在平日,他不会如此,作为一位沧海修士,他不会这么容易死去,可现在不一样。 他受了伤。 他见过那位剑仙。 剑气是剑士的,但是这么浓郁的剑气,只能是那位剑仙的。 小园城一战,云端一共有三位沧海战力的剑仙出现过,有一剑将他击落云海的剑仙,也有之前让他受伤的剑仙,最让他记忆深刻的,自然是那位叫做叶长亭的剑仙。 他的剑,让他觉得不逊朝青秋。 虽然他都没有见过朝青秋。 小园城一战是他不想去回忆的事情。 可那股剑气却是一直让他想起这些事情。 他看着远处的那片沙漠,知道只要再走一些时日,就能回到佛土了。 这让他安心不少。 但谁也没有想到,当他翻过那个沙丘的时候,那个白衣男人就在那里等着他。 在一片沙漠里,那个腰间悬着剑的男人看着他。 这就是那个他最不想遇到的男人。 老和尚的脸色很难看,他尖声道:“你也受了伤,不见得能杀老僧,你没必要和老僧同归于尽!” 是的,在那个白衣男人的衣衫上,鲜血很是显眼,那件白色衣衫,只怕有一大半现在都是红的。 “我会杀了你。” 这声音从远处飘过来,当然,飘过来的,自然还有他的剑。 叶长亭的剑很凌厉,哪怕是在他已经受伤的情况下,也是如此,因此那道剑光穿过黄沙的时候,很自然的就落到了老和尚的身上。 鲜血迸出之后,身后的黄沙四处飞舞,看着便是一片难以用人力造就的景象。 叶长亭平静的吐出一口鲜血,但是没有后退片刻,陌上草在他手中微微一颤,便是一道磅礴的剑气涌入老和尚体内,老和尚艰难御使那串已经破碎的佛珠在胸前,但还是又被叶长亭刺了一剑。 两剑之后,老和尚大口吐着鲜血,但是身形还是朝着黄沙里飞去,天边起了一场大风,吹得黄沙漫天,以此来阻拦叶长亭的视线,但还是在片刻之后,那一剑还是如约而至的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这一剑,让老和尚苦不堪言。 数息之间,叶长亭的剑一剑又一剑的落到老和尚身上,虽然他自己也在吐血,但是要是就此下去,要不了多久,老和尚便要死在这里,一位佛教圣人死在这里,又是一场血雨。 圣人和剑仙们之前会有死结,但是佛教圣人们一般和剑仙们没有,可这个老和尚之前出手了,现在便要承受叶长亭的怒火。 老和尚口诵佛号,无数佛光从他身上飞出来,一部分用来修复伤口,另外一部分却是用来抵御剑气。 两人都几乎是强弩之末,但是老和尚从最开始便不敢和叶长亭生死一战,早已经落了下风,现如今更是被吓破了胆,自然更没有战胜叶长亭的可能。 就此僵持下去的话,要不了多久,老和尚便会死在这里。 老和尚吐出一大口精血,血雾在黄沙里飞舞,很快便造就出来一个黄沙巨人,那黄沙巨人足足有数丈之高,对着叶长亭便是一拳打下来,可是那只手还没有落到叶长亭身上,便被人斩断。 同时还有一道剑光出现,直接了当的便斩下了那个巨人的头颅。 巨人头颅被斩,顿时便失去了生气,只一瞬间便变回成了一 片黄沙。 叶长亭的脸色越发显得苍白如纸,但是剑气却是越来越盛。 他按住陌上草剑柄,好像下一剑便要斩了老和尚。 …… …… “哦弥陀佛!” 可就在这个时候,天边忽然传出一声佛号。 连带着有极盛的佛光出现。 叶长亭盯着远处,只看见在黄沙之中,模糊景象里有一盏灯笼出现。 那是幻影,绝不是实物。 可老和尚此刻便已经跟着那灯笼飘去了远方。 而据这片沙漠不知道有多远的灵山之上,有个浑身金光的白眉老僧看着身前的那盏灯笼,平静说道:“剑仙莫怪,此事是佛土理亏,老僧会将师弟带回灵山,再不让他离开佛土一步,至于剑仙还想要个说法,便烦劳剑仙伤好之后来灵山相见。” 声音从灵山传到那片沙漠,显得十分沧桑。 只是里面的意志显得十分坚定。 佛土本来便只有两位圣人,若是此刻被叶长亭斩了一位,之后佛教便要更难一些。 这白眉僧人并不是真身来到那里,便是有如此威势,若是真身降临,只怕还要吓人不少。 叶长亭看着那盏灯笼的投影,那老僧的言语之中表达的意思已经十分清楚,那便是现如今受了重伤的叶长亭绝对不会是他的敌手,要想留下老和尚,只怕是没有可能。 叶长亭不喜欢说话,因此仅仅是提剑一剑斩出,剑光落到那灯笼上,让那灯笼出现了些涟漪,但是很快便恢复如常。 他没有说话。 只是不再出剑,看着那老和尚被那盏灯笼带走。 即便是他来到这个人间的时间不长,但也知道这世间最为出名的灯笼便是这一盏。 既然是那位佛教教主出手,现在这个样子的他,胜不过,也显得很正常了。 叶长亭看着那灯笼消失不见,转身御剑离去。 片刻之后,叶圣落到此处。 看着这一片狼藉的不毛之地,身形一闪而逝。 —— 洛阳城怕是正式进入雨季了,这些日子,这座延陵的都城,每日都有小雨,但鲜有一场雨能够下一整天的。 朝堂之上,这些日子倒也算得上风平浪静,或许是因为那位楚王殿下已经登临沧海的缘故,延陵学宫的修士们这些时日并未有什么动作,既然学宫里没有动作,那么朝堂上的事情处理起来,那就要简单许多了。 延陵皇帝雄才大略,在没有外人介入的前提下,很快便让整个洛阳城变得井井有条起来,那些重要的官职,从最开始强行由他指派的官员,到现在整个衙门上下都没有什么波动,也只用了极短的时间。 眼瞅着又是秋末,礼部便已经开始统计今年的年关礼了,宫内早有专门的人和礼部交接,这一次,皇帝陛下便不用再看学宫脸色分发,显得有了底气许多,连带着整个皇宫里每年这个时候的吵闹都消散不少。 陈老板的鱼档已经关门了。 这位鱼市的大老板,在秋天的时候,终于迎来了他的第二个儿子,这让整个陈府里的氛围都好了不少,有了这个儿子,陈老板便不再去想之前那个怪异的小家伙,或许是知晓那人的奇怪,陈老板早已经放弃找寻他的想法,只是想着好好把这个儿子带大就是。 因此这场秋雨,对于陈老板来说,即便是能够想起那些旧事,但大多是缅怀,并无其他情绪。 连伤心也无半点。 在那处小巷里,王偃青又在和顾师言弈棋,这两位延陵数一数二的大国手,在洛阳城里不知道已经下过多少盘棋了,顾师言的棋力已涨了许多,现如今王偃青想要再胜过他,只怕是要用上十分力气才行了。 不过这位大国手其实这些日子来到这小巷的时间不多,朝堂换血,有好些重要的位子延陵皇帝要放上几个自己的心腹去,顾师言这位国手之前一直都只是个闲职,之前在洛阳城里只以棋力被人称道,可是这一次,他实打实的在六部之中担任了一个实权职位,本来最初还要好些朝中的重臣等着看他的笑话,毕竟在他们想来,一个不过棋下的好的家伙,哪里能够有治国的本事,可是几个月下来,顾师言却没有有半点露怯,甚至于还对那些政事相当熟悉,这让朝堂重臣们刮目相看的同时,自然而然的也少了许多闲暇时间。 在棋盘上放下一颗棋子,顾师言揉了揉眼睛,然后笑问道:“偃青先生也是一个大才,怎么还愿意憋屈在刑部?” 王偃青是刑部供奉,也是延陵皇帝极为信任的人,这些日子更是已经拒绝了好几次延陵皇帝要让他去朝堂担任重要职位的要求。 王偃青笑道:“我这一个瞎子,是否下雨都看不见,怎么看得清延陵大势?” 听着这话,顾师言不以为意,他放下一颗白子,然后说道:“偃青先生要看不清,这朝堂之上,没有几个人能够看的清楚了,偃青先生读过万卷书,这治国是真不懂还是不愿意懂?” 王偃青微微一笑,不置一词,到底是怎样,是不懂还是不愿意懂,都是别人说的,和他 无关。 “我这个人性子不好,要是真去当官了,指不定要破格提起来几个年轻人,到时候不合规矩,陛下也肯定不好办,到时候给陛下出了难题,两头难。” 顾师言看着王偃青放下棋子之后,这才试探问道:“偃青先生说的是陈炳郡?” 王偃青瞪大眼睛,虽说显得空洞,但不吓人,“你觉得他不该是今后的宰辅之才?” 顾师言摇摇头,没有说话。 谈及政事实际上都不是这两人愿意的,王偃青最愿意的是多读些书,而顾师言最愿意做的事情,则是多下几局棋。 王偃青把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上,这才仰头说道:“希望这几场雨之后,洛阳城真的能够焕然一新吧。” …… …… 秋雨之中,洛阳城新增的秋考正在默默进行中,这是延陵皇帝在将学宫的势力都剥除之后,举行的一场单独考试,不考儒教典籍,只考治国疏策。 在那考场内,有个考生看了一眼窗外的雨,在考卷上写下了两字。 “黄近。” …… …… 朝青秋站在屋檐下看着雨,他现如今已经有差不多半个ChéngRén高,脸上虽然也还有稚气,但看着便像是个少年,并非是孩童。 那女子在屋里缝着衣物,偶尔抬头看朝青秋一眼,眼里也满是温柔神色,这样的日子对于朝青秋来说不知道是不是好日子,但是对于那个女子来说,还真的一点都不差了,女子要求不多,只要是能一辈子和朝青秋相伴,便是最好了。 脸色苍白的叶长亭从雨里走了过来,这位剑仙在小园城一战,受伤不轻,直到现在都说不上痊愈,灵府里千疮百孔,此刻若是还让他大战,就差不多是真要离开人间了,陌上草被叶长亭悬于腰间,这个一袭白衣的男人来到朝青秋身旁坐下,没有说话。 “李昌谷越过登楼,成了沧海,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李扶摇为何能够出现在局里,即便是我,也不曾知晓。” 朝青秋说这句话,就是在告诉叶长亭,这件事不是他安排的。 叶长亭有气无力的说道:“要不是他,我可能就死了。” 朝青秋看着叶长亭,温声说道:“事情不可能事事都朝着自己想要的那样发展,总会有些意外的,真出了意外,我也没办法。” 叶长亭说道:“你不是算无遗策?” 朝青秋没有理他。 这位剑仙想了想,然后说道:“李扶摇出现在小园城,又短暂成了一次沧海,这一切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似乎有人在身后推着他走。” 叶长亭来了兴致,他看着朝青秋问道:“还有人比你更像是个老王八?” 朝青秋淡然道:“我早说了,这个人间,真的被我看错了。” 叶长亭吐出一口浊气,在朝青秋最后一次剑开天幕,后来除去他和那女子之外,都认为朝青秋离开人间之后,这人间是真的有些不同了。 先是那位楚王殿下成就沧海境界,然后在小园城出了一位剑君,从剑山那边传来消息更是说那位许寂的师父孟晋都还没有死去,现在已经去了剑山。 小园城里叶长亭更遇到了一直不踏入山河的佛土圣人,现如今这人间变化,还真的是说不太清楚。 朝青秋虽然身处洛阳城,实际上他很清楚这人间最近发生的大事。 “此后百年内,或许还有更大的事情要发生。” 叶长亭不说话,就只是等着下文。 朝青秋知道他所想,继续说道:“梁亦要成圣,苏夜也要成圣,至于林红烛之流,也要成圣,人间要这么多圣人来做什么?” “有圣人出,自然便有圣人没。” “新圣旧圣虽然有交替,但是不会太快,那漫长的百年之间,出现了这么多沧海修士,还会有些别的。” “除去咱们眼下的这些人之外,别的呢?那位儒教至今都了无踪迹的圣人会不会出来?某个深山老林之间的道观会不会有一位成了多年沧海的修士,有没有可能某个读书人,不喝酒的时候,就想起来自己是个圣人了?” “当然,也有可能在这百年之内,李扶摇这一堆年轻人就忽然开窍了,成了沧海剑仙,也说不定。” 叶长亭眉头微皱,没有说什么。 但很快他还是开口说道:“我能在这百年之间就找到答案?” 朝青秋看着他说道:“我都不知道你要找的是谁,我怎么知道这百年会不会有答案。” 这句话朝青秋说的理直气壮,叶长亭也没有半点反驳的理由。 朝青秋说了好些话,这才想起一件事,“你本来该早点来见我的。” 说起这个,叶长亭敛了心神,平静道:“我去杀人了。” “杀谁?” “那个和尚。” “然后呢?” “我遇到一盏灯笼。” …… …… 李扶摇在斩杀了那些妖物之后,离开山林,在一片晚霞之中,登上了剑山。 ps:本卷终 正文 第六百四十二章 老而不死 秋末的剑山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山道两旁的剑木依然如此,一年四季,都不会有什么变化,只是剑山上的弟子们比之前要多出许多,显得生气十足了。 这座剑山,最近这些年来,经历了好些大事,从最开始只有李扶摇和吴山河两个三代弟子,再到之后老祖宗死在问剑坪上,然后剑山被迫封山,再到数年之后,朝青秋在白鱼镇一剑开天幕,重开剑山,之后便是剑山挑选掌教,又闹出了好些风波,总之能够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其实便很不容易了。 李扶摇在剑山的事情不算多,除去最开始练剑的那三年,其余的时间里,他基本都是在人间到处转悠,难得停在某处的,现在再登剑山,对于李扶摇来说,算是故地重游,颇有一番感叹,走在山道之上,看着那些时不时便生出的剑光,李扶摇神情颇为平淡。 有好些剑山弟子看着李扶摇这幅打扮,都觉得有些怪异,以为是某位江湖剑客,这次登上剑山,是为了要拜入剑山,正式开始研习剑道的。 因此在李扶摇上山途中,有好些弟子都朝着他投去了善意的目光,视线所及之处,大多数剑山弟子都在笑。 在秋风中,也显得很是温暖。 那些弟子大多还是剑士前三境的弟子,没有几个已经跨过了那前三境,来到了第四境青丝的,境界可以说是不太高妙,要是放在沉斜山或者是学宫,倒也不会有这么些境界低微的弟子。 只是剑山百废待兴,有这么个光景,便已经很是不错了。 行走在山道上,李扶摇也能好些剑山弟子们的窃窃私语,当然不是谈论他的,而是对现在剑山局势的感叹。 从他们的言语之中,李扶摇才知道了,原来这山上来了一位老祖宗。 这位老祖宗可不是之前那位老祖宗许寂,而是许寂的师父,是老祖宗许寂之前的剑山掌教,叫做孟晋,不管资历还是境界,都是这座山上无人可比的。 其实就算是朝青秋还在人世,遇见这位老掌教,也要以晚辈见礼。 山上有多了一位登楼剑士,原本应该是好事,但是从剑山弟子们的言语之中,便不见得了。 从他们的言语之中大可以知道,这位老掌教从上山开始,便一直有山上剑士想要他重新出来主持大局,这种呼声,在现在的山上,其实还不低,虽然从春天到秋天,整个剑山上这种呼声一直都存在,但是那位老掌教却一点都不曾理会,整个剑山说是不太稳定,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不乱。 可有些人知道,这乱不乱,还看要这平静的湖面之下,若是真的要乱起来,真的是件说不清楚的事情。 李扶摇一路行来,直到洗剑池之前,都能听到那些闲碎言语落在耳中。 快要临近洗剑池的时候,山道两旁出了两位剑山弟子,是两张年轻的面孔,他们看了一眼李扶摇,异口同声说道:“剑山禁地,非我剑山弟子,不得入内。” 言语之中,没有别的什么意味,既没有居高临下,也不算是和颜悦色。 李扶摇不是 剑山弟子,这是最开始练剑的时候便造成的现状,但李扶摇和剑山仍旧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李扶摇看了这两位剑山弟子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转身便从这里离去,他去洗剑池不是什么非要做的事情,既然拦下了他,不去就是。 只是当李扶摇又来到那问剑坪上的时候,也一样被人拦下了。 李扶摇皱了皱眉,这一次没有再转身离开,而是撩开腰间的袍子,露出那一块剑玉来。 那块剑玉,能够证明李扶摇作为剑山供奉的身份,在这里守着的两个弟子,看着那样一块剑玉,眼里有些不敢相信。 入了剑山,自然要知道山上的事情,就比如这供奉玉佩,便是如此,这山上的剑士要分给三六九等,能够成为剑山掌教的,自然也要分个三六九等,剑山供奉的玉佩之前吴山河拿出去几块,但都不算品阶太高的,像是李扶摇腰间的剑玉,整个剑山找遍都不会有一个人能够佩戴。 但是剑玉不假。 两个弟子很快便让身子,在李扶摇缓步走过的时候,其中一个弟子张口问道:“莫非是李师叔?” 李扶摇虽然不是剑山弟子,但是辈分和剑山掌教吴山河相当,现在山上多是三代弟子,喊上他一句师叔的,也不是没有,实际上就连才上山不久的赵大宝都已经成了他们嘴里的小师叔。 李扶摇没理会这两位弟子,径直前往问剑坪,哪里是老祖宗许寂坐化的地方,之前他其实就像好好看看,但是一直都没有机会,现在再重新回到剑山,自然要看看。 登上问剑坪,方可一观剑山自全貌。 这是剑山上视野最为开阔的地方,平日里多有弟子在此练剑。 现在是夕阳落下的光景,远处仍旧能看到两三个剑山弟子在互相切磋。 李扶摇站在崖边,看着被夕阳照得金黄的云海,没有说话,只是有些莫名感叹。 这一来一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竟然就已经练剑超过十五年了。 还记得才提起剑的时候,他才不过是少年,可现如今这个年纪,若是放在一般的俗世,早已经是应该娶妻生子的年纪了。 也怪不得李父李母一直都在念叨他,想要让他生个孩子了。 往事如昨,现如今去看,多是缅怀。 “夕阳很是不错,但是有时间来看的人却是不多,山上的弟子们都想着好好练剑,没有几个人注意到这边的风景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吴山河已经站到了他身旁,这位仍旧一身正装的剑山掌教神情平静,虽说年纪还算不上很大,但是一张脸上没有任何关于年轻该有的东西。 身为剑山掌教,自然需要稳重。 境界不够,更要稳重。 “师兄。” 喊了一声师兄,李扶摇的心思都收了回来。 吴山河看着金黄色的云海,轻声说道:“你才上山,听过了师祖回山的消息了?” 李扶摇点点头,孟晋上山,这件事是他站在山道上听得最多的事情,自然知道。 没有理由不知道。 “那你听到山上的流言蜚语了?” 李扶摇没有说话,这些事情本来不该是他操心的,当初老祖宗让吴山河去掌管剑山,从那个时候起,那剑山就是师兄的了,他不该去想太多。 “师祖上山之后,可做了些什么?” 不管如何,该问的事情也要问。 “上山那日,他在山道上招手取来了洗剑池许多剑,挑了一柄送给赵大宝。” 李扶摇皱了皱眉。 这件事有些人只能看出这是孟晋对于赵大宝的喜爱,不惜亲自替他取剑,但是李扶摇只需要微微一想便能够知道事情里面蕴含着什么。 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做,怪不得在上山之后,便被许多剑山的客卿弟子想着是重掌剑山的不二人选了。 “这座剑山曾经是师祖的,后来是老祖宗的,老祖宗把它交给了我,现在他就是我的,我便不管到底以前这座山到底是谁的,都没办法从我手里抢走。” 吴山河脸色如常,说着话的时候,有种偏执的意味。 李扶摇看了一眼他,淡然问道:“要是师祖更适合做这个剑山掌教呢,你怎么想?” 吴山河反问道:“我做的不够好?” 李扶摇不置一词,他这些时日都不在剑山,不知道剑山现状,自然也说不上好不好。 吴山河的月白衣衫随着山风而动,就好像是他的心情也是如此,都有些激动。 “我的想法,只对你说过,因为只有你才是我信得过的师弟,退一万步讲,师祖若是对山上没有半点想法,怎么会什么都不做?” 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若是孟晋什么都不想做,为什么不明确的拒绝那些要让他做掌教的人。 有时候不说话,是默认。 就比如孟晋现在。 李扶摇蹙眉道:“毕竟是师祖,心思如何,或许有别的打算。” “我觉得不是。” 吴山河看着李扶摇认真的一字一句说道:“我去见过师祖好几面,我知道他想要什么。” 李扶摇看着吴山河,神情平静。 吴山河继续说道:“我从师祖的眼睛里,看到了我想看到的。” 李扶摇没有说话,等着吴山河继续说下去。 “师祖的眼睛里我什么都看不到。” 什么都看不到。 李扶摇看着吴山河,不太明白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吴山河平静说道:“像是师祖这样活了这般岁月的人,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这实在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李扶摇看着云海,已经明白了很多事情。 是啊,像是孟晋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上心呢? 白鱼镇那场大战看不见他,后来剑山发生那么些事情,也见不到他。 可现在他来了。 他甚至还在山道上搞出了这么一手。 这这些时日什么都不做,却是什么都做了。 正文 第六百四十三章 夜里的亮光,那年的灯笼 剑山的黑夜和别处没有什么不同,但今夜不一样。 因为李扶摇来了。 吴山河见了自己的师弟,这件事传遍了整座剑山。 对于剑山弟子来说,吴山河虽然是剑山掌教,但是在弟子们心目中,这位剑山掌教的地位其实不如李扶摇。 吴山河成为剑山掌教,其实在很多人看来,除去他的确很优秀之外,还和他的身份,甚至和他的爷爷盛京有关系,但是也就是因为这样,才让他在弟子们的心目中要差了一些,而李扶摇这些年来做的事情,全然不靠长辈,没有什么特别的身份,只靠的是自己的剑,在妖土也好,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也好,虽然因为青槐的事情,很多剑士有些不耻,但尊敬仰慕他的人,也不少。 夜幕之中,剑山上有无数光亮,光亮最多的是那座剑仙大殿前,很多人都在那里,等着李扶摇从里面走出来,很多人听过他的名字,但是没有见过他,很多人都想见见他,所以很多人都在等他。 这幅场景在山上可不常见。 吴山河站在剑仙大殿的一角,看着这幅场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身边站着的是言乐,这位从雾山回来之后,便成了吴山河在山上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 言乐在山上的威望虽然是比不上那几个辈分高的长辈,但也不低。 此刻看着这幅场景,言乐有些感叹道:“这便是人心。” 人心这两个字,说不透也看不透。 吴山河本来不想说什么,但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他是我师弟,他没有想法,人心在他那边,没有什么用。” 言乐按住腰间的剑柄,然后松开,这才缓缓说道:“我听过一个故事,说是在世俗里的某一年,有一个小国的国君很年少,整个国家都有些动荡,尤其是那位国君太小,让很多人都生出了些想法,其中有个将领很忠心,绝对没有半点反叛的心思,可是他的部下不这么想,于是某一日在他领兵出征的时候,他的部下在他的身上披上了一件龙袍。” “之后他便顺理成章的坐上了龙椅。” 言乐看着剑仙大殿那边,脸上的神色很是怪异,“所以人心还是有用。” “况且你还对他生出过别的想法。” 言乐这是在说之前雾山的时候,在雾山的时候,不管是不是故意的,但吴山河都做出了不太好的决定,这一点言乐作为亲历者,自然清楚。 只是他要去雾山,是为了赌一把,毕竟他之前是白翁的弟子,要是不赌一把,在剑山上无法立足,可李扶摇不一样,他是吴山河的师弟,本不至于如此犯险。 “我不觉得他会和我生出间隙。”吴山河看着那些夜里的亮光说道:“他没有这么多想法。” 言乐说道:“你们的间隙本来就不少,之前在剑山,老爷子的所作所为,之后在雾山,就算是这些都没有,那么之前呢。” “许掌教把剑山交给你而没有交给他,他不觉得伤心吗?” 字字诛心。 但是言乐的情绪还是相当平淡,并没有太过于激动。 吴山河的月白剑衫上满是星光,看着便很是让人舒心,但这位剑山掌教也并没有在这星光下多停留片刻。 在言乐最后一个问题问出来的时候,他便离开了此处。 言乐这些话说不上挑拨离间,所以吴山河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言语太过直白,也很伤人的心。 当然,这些言语更像是一柄利剑,刺在某人胸口。 言乐看着吴山河离去,没有说话,然后往剑仙大殿走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推开了大门,露出了里面空荡荡的大殿。 “他不在这里。” 他转头,对着等在这里的弟子们如此说道。 …… …… 李扶摇的确不在这里,他此刻正打着灯笼走在另外一处山道上,天上有星光,照在青石上,本来视物便不难,对于李扶摇这样的朝暮境界修士,便更是如此,但他还是打着一盏灯笼。 是为了提着灯笼而已。 很多年前,他第一次登上这座山,却没有能走进这座山的时候,老祖宗许寂在剑仙大殿那边送了他一盏灯笼,当时他打着灯笼离开剑山的时候,其实便委屈极了,但是那个时候,他却不断的安慰自己。 后来他的境界越来越高,遇到的险事也越来越多,很多时候他觉得熬不过去了,便想着这盏灯笼,以及那个夜晚。 如今再提灯笼重游旧地,自然是感慨良多。 他知道那些弟子在等着他,但是他不想去见他们,现在他只想去看看那个师父陈嵊新收的师弟。 因此才有如今这个景象。 竹楼那边,因为赵大宝的身份特殊,所以山上早给他安排了一座新的竹楼,这座竹楼在临近山上的溪流,风景上佳,算是除去有数的几位登楼剑士之外的最好住所了。 本来被安排到这么一处地方的赵大宝其实觉得实在不太好,可是问过师父陈嵊之后,陈嵊倒是破天荒的说了一番类似于这年头谁拳头大谁有道理的话。 那个时候赵大宝还一本正经问陈嵊,师父你说拳头大有道理,可是您的拳头也不大啊。 陈嵊是春秋境界的剑士,境界算是高妙了,但是在山上,还是比不上周青许吏这样的登楼剑士,陈嵊当时也没有和他废话,只是一巴掌打在赵大宝的脑袋上,指了指他的脸,近乎无赖的说道:“师父我的拳头不大,但是师父我的辈分高,谁敢在我面前多说几句话?” 陈嵊的境界在山上或许只能排进前四,而且还必须是那个四。 但是他的辈分是实打实的,剑山掌教的师叔,掌管山律的陈掌律,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比得上的。 反正不管怎么说,最后赵大宝是住下了。 只是陈嵊不常来这里,赵大宝也不常常住在这里,因为孟晋上山之后,他便常常去孟晋住所学剑。 有了孟晋这样的登楼大剑士亲自教导,赵大宝的境界提升得很快,在年轻一辈里,后发先至。 很快名声便大了起来。 李扶摇一路缓行,来到竹楼前,正好看着那竹楼里灯火摇曳,脚下一点便掠到了窗外,站在窗外,正好就能看到竹楼里的光景。 竹楼里只有个少年枯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那卷剑经,绞尽脑汁,愁眉苦眼。 要是不出意外的话,这便是赵大宝了。 李扶摇想起之前在小园城遇到的那个老剑修,云端一战,他急着离去,全然没有管那老剑修的生死,现在想来,倒是有些不对,只是按理说,圣人们对于这么一个境界不算是太高的老剑修,应当不会做些什么的。 收敛心神,李扶摇站在窗外看了差不多半刻钟,并未遮挡气机,不过似乎赵大宝全部心神都在那本剑经上,对于这位师兄的到来,没有半点察觉。 半刻钟之后,李扶摇回到溪畔,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之前叶笙歌给她回的信。 只是思绪还没有散开的时候,远处便出现了一道人影。 一个邋遢的中年男人从山林里走了出来,他腰间挂着酒葫芦,但是身上却没有酒味,只是胡子很久没刮了,看着便很邋遢。 这样一个人,想来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不会惹人注意。 但李扶摇看见他之后,还是对他认真行礼。 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师父陈嵊。 陈嵊看着他手里的灯笼,漫不经心的说道:“一直想着以前的事情,可不太好,人总该朝着前面看去,说不定便看到了希望。” 说完这句话,陈嵊又自言自语的说道:“这屁话是真的酸。” 李扶摇笑了笑,对自己师父的性子也算是了解了。 “赵大宝,师父也不管?” 陈嵊看着夜色,缓慢的说道:“他有人看着,轮不到我,我就算是想管,现在也没办法了。” 李扶摇皱眉道:“师祖回来,会不会是别有所图?” 面对别人,或许李扶摇要藏着,但是面对陈嵊,他大可直言不讳,即便孟晋还是陈嵊的师祖。 听着这话,陈嵊嘴角翘了起来,“想他这么老的人了,因为只会想着怎么成为剑仙,别的想法,恐怕是生不出来。” 星星在天际,但是星光却在地面。 人老了,所求的便会变得很少很少。 “我觉得他不会只想着成为剑仙,要是这样,当初他怎么不出来,那个时候有朝剑仙在,肯定会对他有帮助。” 李扶摇看着陈嵊说道。 陈嵊没有理睬李扶摇说的话,哪怕这个时候李扶摇嘴里对孟晋没有敬语,陈嵊也没有在意。 他想了想,然后说道:“那他还为了什么?” 山上的剑士们对那位老掌教回到山上都没有太多的想法,但是陈嵊也好,李扶摇也好,还是吴山河也好,都知道事情不简单。 “现在周青和许吏都不在山上,或许过几天就会有结果。” 陈嵊看着李扶摇,也看着星光说道。 “朝先生呢?” “他去了某个好地方。” “嗯?” “他去了灵山。” 正文 第六百四十四章 佛下有僧 灵山是什么地方? 很少有人说的清楚。 佛土本来便远离山河,灵山作为佛土最为重要的地方,不必多说,其中的真容,自然没有几个外人知道。外人也很少能够进入灵山这样的地方,当然,凡事都有例外。 比如当年那位朝剑仙游历世间的时候,便上过灵山,据说还和那位佛教教主坐而论道过,当时的朝青秋没有举世无敌那般厉害,自然也不会让佛土生惧,所以登上灵山一事,绝对不是佛教畏惧于朝青秋的剑。 而是那位慧稠僧对于这位剑仙的尊重。 可是朝青秋能上灵山,不见得别人也能上。 因此自朝青秋之后,便再没有外人能够登上灵山了,可这两日,灵山却又来了两个客人。 山上的僧侣们很奇怪,因为来的这一位,不是剑仙,也不是圣人,只是一个剑士而已,却还是登上了灵山,甚至还带着一个仆从。 这是很少见,乃至是见不到的事情。 但今日发生了。 朝风尘带着枯槁老人走在灵山上。 灵山是一座山,但是却没有树木,从远处看来,这是一座始终散发着金光的山,而真等你站在了山中,其实你才会发现,这座山上,就和你在远处看着的一样,山上是由一种金黄色的沙堆成的一座山,所以便一直都是金光,山上有很多金色的楼,但更多的却是金色石头堆砌的屋子。 大雄宝殿在灵山山顶,里面住着那位佛教教主以及很多高僧大能,在那座大雄宝殿之前,却立着一尊黄金狮子,明白那些往事的人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不明白的,解释也没有用。 朝风尘一身白衣,此刻便站在这尊黄金狮子前,枯槁老人站在他身后,张口微惊的说道:“这一尊狮子,能换好些人衣食无忧。” 朝风尘转过头看了一眼他,然后笑道:“这里的僧人本来便衣食无忧。” 身在佛土,僧人们自然会有凡人们供养,此处是佛土,但也是佛国,佛教教主便是这座王国的君主,僧人们便都是军队,百姓们有差不多一半的人在以后也能成为僧人,剩下的那一半,可能是因为资质的原因而无法修行,但也会努力供养这些僧侣。 因为说不定在这些僧侣里,便会有好些僧侣是他们的亲戚朋友。 佛土一向没有争端,也很少有外人。 这里是世间最为安静祥和的地方,甚至没有之一。 枯槁老人把视线从黄金狮子上收回来,然后认真的看着朝风尘问道:“听说这座灵山除去朝青秋之外便再没有外人能够登上来过,为什么你走上来却没有人拦你?” 朝风尘没有回答,只是盯着那座大雄宝殿,然后说道:“因为朝青秋走了,我还在。” 这当然是没有道理的说法,但事实真相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朝风尘在上山的时候便对着山上散发出来了一缕剑气,这缕剑气飘到了山上之后,自然便被那位佛教教主收在了眼底,这位佛教教主有一盏知道来世今生的灯笼。 他最明白往生的因果。 光凭这一缕剑气,自然就能知道他和朝青秋的关系。 旁人不知道,但是朝风尘知道,朝青秋和那位慧稠僧有些情分。 所以他能上山,也很容易。 朝风尘往大雄宝殿走去,开口说道:“前几日天地之间有剑气生出,那颗白虎星闪烁了一夜,应当就是某人跨过登楼成就沧海了,当世的登楼剑士本来便不多,能够成为沧海的,应当是李昌谷了。” “既然李昌谷成就剑仙了,想来梁亦和苏夜都不远了。” 李昌谷走在那座一看便觉得极大的广场上。 枯槁老人有些惊讶的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才入沧海?” 朝风尘具备成为沧海的一切条件,但最大的问题则是他是朝青秋的一缕剑气。 这样一位绝世剑仙的剑气,让他从练剑开始便领先旁人许多,但是那是一条大道,能不能走到最后,很不好说。 “很多问题到了现在都已经不是问题,比如柳巷的那个分身都能成为剑仙,我能跨过沧海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但是我还有很多疑问,所以想来问问。” “问谁?” “这里只有些和尚,除去问和尚之外,还能问谁?” 朝风尘很温和的看着那个枯槁老人,但眼里的情绪看着让人觉得有些不太好。 枯槁老人微微皱眉,要是这个时候手边有棍子的话,他不介意给朝风尘一棍,虽然很大的可能是打不到他的。 “只不过这个和尚是天底下懂得最多的和尚。” 这样一说,枯槁老人立马便说道:“是禅子?” “禅子若是说知道这世间的所有事情,我也不会奇怪。” 朝风尘摇摇头,“世人都说禅子博学,懂得很多,但是还有个和尚比知道得还要多,却很少有人知道。” “禅子知道的多,但他的老师知道的比他更多。” 在这个时候,枯槁老人想来就该问问他的;老师是谁了,但朝风尘微微一笑,还没有说话,前面大雄宝殿的门前便迎出来一个年轻僧人。 年轻的僧人有很多,但是这位最为出名。 他叫观楼,是因为他的师父只觉得他有朝一日能成为登楼修士便已经极为了不得。 很多人叫他禅子。 朝风尘看着禅子,微微一笑。 禅子双手合十,认真行礼,“朝先生从剑山而来,来意灵山已经知晓,只是朝先生要见的那人,不会见你。” 朝风尘微微蹙眉,然后问道:“是他的意思?” 禅子微微一笑,“这种事情旁人勉强不了他的。” 朝风尘点点头,事情不能勉强,这一点他知道。 禅子继续说道:“虽然他不见朝先生,但是师祖想要和朝先生饮茶。” 禅子的师祖是谁,不用想都知道。 自然是那两位圣人之一。 朝风尘看着那座大雄宝殿,然后笑了笑,缓步走了过去。 枯槁老人止步不前。 他自然知道事情。 朝风尘走进大雄宝殿,这里面有一尊大佛,那座大佛却无面容,只是气魄足够大,据说这就是佛教的立教僧。 在佛下,有个白眉僧人一脸慈祥的坐在蒲团上,看到朝风尘走进来之后,很快便起身相迎。 “朝施主,别来无恙。” 佛土两位圣人,几乎不会离开佛土,外人也很少知道他们生得怎么样,但是时不时会有消息传出去,关于两位圣人的容貌,却是没有。 朝风尘不是一般人,他自然认得出这位有两条白眉的僧人就是那位慧稠僧。 也就是那位佛教教主。 “我不是他。”朝风尘看着慧稠僧说道:“他已经离开了人间。” 慧稠僧看着朝风尘,笑意不减,“既然同出一脉,依着老僧看来,自然便是一人,再说了,这往生因果,不是换了一个名字,也不是做了不同的事情能够改变的,就好似之前在山河和佛土交界之地,那位剑仙一样,他到底是不是那位柳剑仙,谁又说得准呢?” 朝风尘没有说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那位柳巷的情况相当,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朝风尘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只是问道:“为何他不见我?” 朝风尘要来见的人从来都不是慧稠僧,可不是慧稠僧又是谁? 正文 第六百四十五章 追着星光的人们(一) 慧稠僧是佛教教主,地位尊崇,也是这个世间佛法最为精深的人,对于时间和往生,他要是说自己不也不太了解,那便是这个世间最为可笑的笑话。 朝风尘来到灵山,要是说不是为了知道往生方面的问题,也不太现实,所以要是外人知道朝风尘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寻慧稠僧知道答案,便再想不出朝风尘是要找谁了。 朝风尘看着慧稠僧,就像是看着一尊佛,没有说话,但眼里却有千言无语,剑士们的剑里往往里有很多意义,那么他这一个眼神,其实也差不多。 慧稠僧说道:“若是他不见你,我也没办法,或许说,就算是他见了你,不回答你的问题,见不见有什么不同?” 这本来是极为相似的两种情况,但是对于朝风尘来说,却是不一样。 “他若是见我,便有可能会回答我的问题,不见我,自然便不会生出想法,那自然不会回答我的问题。” 朝风尘的眼神锋利如剑,就和他现在腰间的剑一样。 慧稠僧没有开口,像是他这样的人物,不会被人威胁,也不会害怕威胁。 “之前在山河和佛土交界之地,有一位你们的剑仙差一些便斩了慧思,他行事一直不太聪明,我之前不让他离开佛土,他不听我的,去山河走了一遭之后,便发现那个地方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佛法不高,为人也不聪明,却偏偏想要和道门和儒教打交道,自然很难。” 慧稠僧这样直白外加毫不掩饰的转移话题,却没有让朝风尘觉得有些恼怒,他看着慧稠僧问道:“你们在佛土待了这么些年,还想着要离开这个地方?” “恶人即便是在地狱住了成千上万年,也一样想着要离开地狱,何况是我们这些真心向佛的僧侣。” 慧稠僧看着朝风尘,淡然道:“当初朝剑仙来灵山数次,除去问过我往生之外,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还是一切都要靠自己争取,并没有什么命由天定的说法,就算有,那也可以争一争。我这辈子没有听过别人的话,但是却觉得这一句话极有道理,当时我便想要和朝剑仙深入的探讨一番,不过朝剑仙想来没有想法,也就只好作罢。” 朝风尘看着慧稠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慧稠僧在想些什么,他不必推论便知道,既然在地狱的恶人们都想着有朝一日要重新回到人间,那么在佛土里的和尚们想着有朝一日回到山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更何况,这不是什么无法做不到的事情。 而且慧思僧正在做这件事。 虽然做得不好。 “道门和儒教都不会想要看到你们回去的局面,所以这件事很难。” “有多难?” “要流多少血,要杀多少人,要让多少生灵涂炭?” 朝风尘的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看着便觉得他十分苦恼,他不是朝青秋,还没有强大到所有道理都用剑来讲的地步。 所以很难。 “佛说众生平等。” 慧稠僧看着朝风尘,意味深长的说道:“是的,众生平等。” 慧稠僧的身前便是一尊大佛,看着便宝相庄严,此刻慧稠僧不说话了,便像极了那尊大佛。 那尊大佛没有容貌,但是当慧稠僧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就好像是那尊大佛。 朝风尘看到这幅场景,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你究竟是个圣人还是一尊佛?” 慧稠僧没有开口,但是却在笑。 而在大雄宝殿的门口,禅子看着天边的白云,然后整个人很认真的双手合十,低诵佛号。 枯槁老人就站在远处,看着这幅场景,沉默不言。 …… …… 在灵山上的某座大殿里,慧思僧盘坐在蒲团上,隔着一道帘子,正看着帘子那边。 帘子后面是什么,看不真切。 慧思僧先是在那帘子前诵了一段佛经,这才开口问道:“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的剑有这么强,我以为这个世间最强的剑是朝青秋,可朝青秋已经不再人间了,别的剑本来便不该这么强才是。” 这是恼怒,也是不解,但是这样的情绪发生在别人身上很正常,可发生在慧思僧身上便不太正常,因为他是一位佛教圣人,是这个世间仅有的数位圣人之一,不仅地位尊崇,就连境界,也是高妙的不行。 当然,这是相对而言。 可也不会如此。 帘子里很快便传来一道沧桑的声音,“朝青秋的剑和六千年前的柳巷比起来,也不落下风,所以他是世间最强,他离开了,人间的剑自然便没有那么强了,可是即便如此,世间的剑还是抢,也不是你能够比较的,三位剑仙,没有哪一位是你能说胜得了的。” 慧思僧听到这么一句话,沉默了片刻,旁人说的话,甚至就连是他师兄慧稠僧说的话,慧思僧都不见得会听进心里,但是这一位说的,他却是深信不疑。 “既然如今惹恼了剑士,又能怎么办?” 帘子里没有声音,显然是觉得这样的问题太过愚蠢,因此并没有回答。 慧思僧问道:“师兄是不是来问过了?” 帘子里叹息一声,然后有声音传了出来,“他不是你这么蠢的人,他不会来问这么无聊又无趣的问题。” 慧思僧眼神黯淡下来,“师兄果然看的比我长远。” 帘子里毫不犹豫的打击道:“他若是不必你看得更远,自然也就坐不上这佛教教主的位子,当年你们师父要选择谁来掌管灵山的时候,我自然选的是他。” 慧思僧脸色苍白,不知道是因为之前受的伤还是因为听到这句话而造成的,但反正脸色很难看。 帘子里淡然的声音很快又传了出来,“山河局势,在于人间是否还有朝青秋,或者说是是否还能有第二个朝青秋,至于别的,都不是太重要的事情。” 慧思僧问道:“山河再多出来数位剑仙也是如此?” “一群登楼比不上一个沧海。” 帘子里叹息一声,“有几个人,好好看着。” 说完这句话,墙壁上多出了好些字,仔细一看便知道名字,名字不多,多的那些则是一些特别的符号,看着像是一些上古的文字。 慧思僧认真的看着,在上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叶长亭。” “这个人的剑和朝青秋一样强!” “他的剑以后或许会比朝青秋更强,但是他却是站在时间长河的岸边,没办法对河里的事情做太多干扰。” “在时间长河的下游,或许他能比朝青秋更强。” 帘子里的声音渐渐小了些。 “朝青秋在这一段里是最强的,可是在他之后的这一段,却不是叶长亭。” 慧思僧此刻不用想都知道帘子里那位正指着某一件东西正在说道,只是这种事情他看不见而已。 也不仅仅是看不到,或许还有听不到。 因为帘子里的声音现在已经尽数敛去了,再听不见半分。 慧思僧双手合十,对着那帘子认真行礼,然后缓缓退去。 —— 陈嵊来的快,走的更快,这个在山上地位尊崇,但是行迹一直难以捉摸,即便是人人都知道他在山上,但是也没有几个人能遇到他,山上很多弟子都已经习惯了这位陈掌律的来无影去无踪,因此当某位弟子说是在竹楼那边见到陈嵊,但是叫来师兄弟们来之后,却还是没有发现那位掌律师叔的踪迹,也不觉得奇怪了。 李扶摇就站在那竹楼身后,看着那边的闹剧,并没有出现的想法,另外一边这,等到那边快要散去的时候,李扶摇这才沿着那条山上小溪走过几块石头,然后百年听到身后有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师兄。” 师兄。 李扶摇转过头,看着那个站在竹楼前的少年,没有说话。 少年不是赵大宝还能是谁? 这个境界已经不算是低微的剑山弟子,看着站在溪水里的李扶摇,喊了一声师兄之后,没有能说出半句话来。 他没有见过眼前这个背着剑匣的山上师兄,自然觉得有些生疏,但是他之前已经仔细看了又看,觉得这么年轻的一位,指不定辈分比他更低,可是他还是一忍不住,叫了声师兄。 李扶摇看着这个腰间悬着剑的少年。 “你是谁?”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 但是听到这么个问题的赵大宝却好像是听到了从来没有听到的话,他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早在之前他上山的时候便已经有好些山上的弟子都知道了他的名字,之后孟晋上山之后,又让他赵大宝的名声大了很多,可以这么说,现在山上,可能除去掌教吴山河以及那位孟晋之外,赵大宝的名字便是最响亮的一个人。 现在居然有人不认识他。 赵大宝怎么不惊讶? 只是片刻之后,他见眼前的年轻人没有反驳他之前喊得那声师兄,于是便继续说道:“回师兄的话,我是赵大宝。” 赵大宝。 这会儿该是一个很响亮的名字了吧。 按理说对面的那个年轻人应该很是惊讶,然后对他熟络起来了,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那年轻人只是哦了一声,然后就坐在了溪畔的一块大石头上。 显得很是平静。 赵大宝脑子里一头雾水,但是很快便来到了溪边,就站在李扶摇身旁,也没有坐下。 李扶摇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声坐。 赵大宝这才坐下。 然后赵大宝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兄你没有听过我的名字?” 李扶摇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的说道:“听过,山上陈掌律的徒弟,好像是有个好师父。” 有个好师父,这种事情,在山上虽然是事实,但实际上没有多少人敢当着面说出来,这一来是为了照顾赵大宝的情绪,二来则是因为这些事情说不得。 赵大宝不是简单的山上弟子。 赵大宝听到李扶摇这样说,很快便嘟囔道:“我师父才不是个好师父。” 李扶摇嗯了一声,然后问道:“你师父是山上的掌律,怎么又不好了?这” 这还是明知故问。 赵大宝老老实实开口说道:“师父很懒,不太愿意教我练剑,我的剑术,大多是山上的其他师叔伯们教的,要不然就是师祖传授的,不是师父。” 李扶摇哦了一声,然后说道:“陈掌律素来喜欢游历人间,不愿意花心思在弟子身上,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我听说你上山之前便有师父,为何还要上剑山学剑?” 话还没有说完,赵大宝便来了兴致,“师父说我天资还行,要让我在山上好好练剑,练好剑成为大剑士,甚至还有可能成为剑仙,师父自己教不了我了,所以这才让我上山去,说只要我学好了剑,有朝一日也能在山下相见……” 说到后来,赵大宝的眼角便已经挂满了泪水,这位本来不愿意登上剑山的小家伙要不是想着师父的嘱咐,只怕是早些时间就已经撑不住了,还练剑,只怕是连活着都难。 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师父分别,对他这样的少年来说,痛苦实在是太过于显而易见了。 李扶摇转过头揉了揉这个少年的脑袋,想了想,然后这才说道:“既然上了山,便好好练剑,别想太多别的东西,你的天资不错,虽然陈掌律不靠谱,但是山上还是有好些靠谱的师长的。” 赵大宝点点头,看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师兄,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兄,山上的师兄弟们见了我,都是笑脸相迎,我知道那是因为我的身份,可是师兄为什么你见了我,都没有什么表情啊?” 李扶摇正色道:“想要别人尊重你,得你自己厉害,你要是只是依靠外物,自然是不长久的,至少对我来说,你的那些身份,我都不在意。” 赵大宝拼命点头,他看着李扶摇说道:“师兄,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可是师兄弟们不这么想,其实这些日子我看见他们头都大了,后来我就不爱搭理他们了,他们又说我脾气不太好,我知道这肯定不会在我面前说,但是一定会在心里念叨的,我不太喜欢他们。” “师兄,只不过看见了你,我知道山上不是人人都像是这样了。” 赵大宝看着李扶摇,眼里是高兴的情绪自然流露,不算是有半点作伪。 李扶摇笑了笑,像是赵大宝这样的人,这个俗世里的百姓都少有,更别说是他们这样的修士了。 只是修行之人,之前一直说要绝情忘性,但是在之后却是又说,还得有一颗赤子之心才是。 像是赵大宝这样的人,就自然而然是有赤子之心的了。 不过之后在漫长的修行生涯里,会不会渐渐失去,其实这很不好说,但不管是会还是不会,都算是赵大宝自己的际遇,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今后到底会怎么样,在于很多东西影响,有可能今日李扶摇和他相逢的一番话,便要让赵大宝记住一辈子,从而让他一直维持到最后,当然,也有可能只能维持短暂的时间,但不管是怎么样,对于赵大宝来说,这都是裨益,这种事情假不了,也不能假。 李扶摇看着天上的月光,好像是想起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他笑道:“其实不管是山上还是山下,都有很美好的事物去看,你要是一直都盯着不好看的,那就是真的不好看了,我们的眼睛长在自己的身上,自然是要去看看那种很好看的才行了。” 好看的和不好看的,也都在赵大宝的自己判别。 赵大宝点着头,也仰头看着月光,轻声问道:“师兄你真是个有趣的人,不知道是哪位师叔的弟子,等我下次见了那位师叔,我一定给师叔说师兄其实很好的。” 李扶摇摸了摸脑袋,然后笑道:“你要见我师父,大概就和见你师父一样难。” 见陈嵊有多难,这估计就算是随便从山上扯出一个弟子,都能说得清楚。 赵大宝一想到这一点,便叹了口气,用颇有同病相怜的眼神看着这边这个坐着的师兄。 李扶摇弯腰在水里捧了一捧水,然后随便放开,随口问道:“ 你不在屋里好好研习剑经,怎么出来了?” 赵大宝猛然抬头,就像是知道了些什么,他看着李扶摇,眼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良久之后,才狐疑的问道:“师兄怎么知道我在研习剑经?” 相比较起来,李扶摇便要显得平静许多,他看着赵大宝随口说道:“你竹楼里亮着灯,我想要不是研习剑经,还会是什么呢?” 在剑山上,在夜里还亮着灯,用来说是研习剑经,应当是最为合理的说法。 赵大宝如释重负,他不是怀疑李扶摇是不是剑山弟子,他只是会担忧,要是李扶摇这些事情都在算计,那么他就不是单纯的问一问了。 指不定是预谋已久。 那自然也还有不怀好意。 李扶摇看了赵大宝一眼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微微一笑,只是揉了揉这个家伙的脑袋,别的什么都没有做,本来也没有什么值得做的。 李扶摇就坐在溪边,和赵大宝说了好些闲话,最后低头喝了口山溪水,然后问道:“很久之前,有个人和我坐在一起,喝了酒,看了月光,说了好些闲话,最后我说,有幸能和剑仙喝酒,你猜他说了些什么?” 赵大宝其实已经很困了,但是还是努力睁着眼睛,努力想着,然后才说道:“那位剑仙是不是说,那是自然?” 李扶摇摇头说道:“那位剑仙可没有这么说。” “那是怎么说的?” 赵大宝的困意少了好些,但还是不太精神,李扶摇看着赵大宝笑道:“那位剑仙说的是我也有幸和未来的剑仙一起喝酒。” 赵大宝张大嘴巴,这已经是他今天不知道第几次张大嘴巴了。 今晚的事情真的有些出人意料,更是让他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李扶摇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那个剑仙是谁?” 赵大宝还是摇头。 “朝剑仙,你肯定认识他。” 赵大宝拼命点头,别的人他或许不认识,但是那位剑仙,他是肯定认识的。 那可是朝剑仙,也就是他说自己有可能成为剑仙的啊。 李扶摇看着赵大宝,眼角有好些笑意,然后说道:“你知道我是吗?” 赵大宝一怔,随即问道:“对了,师兄,我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呢。” 山上事情很多,赵大宝却是一心研习剑经,很少知道山上的事情,就算是自己的那位师兄来了剑山他都还不知道。 李扶摇站起身来,就站在月色下,看着赵大宝说道:“你要是不上剑山来,肯定不管我是谁都不重要,可你既然到了剑山,就要知道了,我啊,叫李扶摇,也不是什么别的厉害人物,但有一点请你记住,你要是受欺负,受欺负之前,你只要没错,就可以报我的名字,要是受了欺负之后,还能活着,就来告诉我,这不是为的别的什么,只是因为你啊,是我李扶摇的小师弟。” “我李扶摇讲道理,也杀人,但以前没有做过的事情是护短,以后肯定就能做到了,因为我有你这么一个小师弟了嘛。” 说完这些,李扶摇这才眯着眼睛笑呵呵说道:“小师弟,初次见面,多多关照。” 赵大宝瞪大眼睛,吓得说不出来话。 之前说了这些话,感情都是废话? 原来这位就是自己的师兄? “师兄,你……” 李扶摇看着赵大宝这个样子,笑得合不拢嘴,他再度把手放在他的脑袋上笑道:“我来剑山之前见过你另外一个师父了,我和他聊了一会儿,说了不少事情,他托我好好照料你。” “你虽然捡到个不太好的师父,但是你这个师兄,应该还不错吧?” 赵大宝拼命点头,已经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怎么会这样和自己的这个师兄见面,要知道山上所有的弟子,加起来恐怕都没有自己的这个师兄名气大,之前在妖土也好,在山河里也好,李扶摇的名声是早就传了出去,对于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师兄,赵大宝也想过很多,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的这个师兄会是这样的人,看着一点都不像是个厉害的人物,还仿佛就像是邻家的哥哥一般,那么亲切。 李扶摇揉了揉脑袋,叹了口气,有些苦恼的说道:“本来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其实最好的东西还是身上的那些剑,可是师祖已经给你取了一柄,我这再送你就多余的,只是其他的东西我也没有,真的是很恼火的事情。” 看着李扶摇这个样子,赵大宝嘿嘿一笑,知道自己师兄的性情,倒是没有太在意,只是说道:“不打紧,师兄下次补上就行了。” 这就是只有对待自己的亲近的人才有的作态。 李扶摇扭过头故作惊讶的说道:“没有想过你竟然是这么的一个小师弟。” 但是转手便从某处拿出一个竹木剑鞘摆在赵大宝身前,赵大宝之前的那柄剑,并没有剑鞘,现在李扶摇送给他一柄剑鞘,算得上是相得益彰。 “这剑鞘是当年我在剑山练剑的时候,柳师叔送给我的,柳师叔在剑气剑术剑道三条路上,就数剑气最厉害,当然也喜欢喝酒,他送过我两件东西,这剑鞘是最开始我用木剑的时候,他给我做的,后来送给我的那个酒葫芦被我送给了你掌教师兄,现在剑鞘送给你,不要嫌弃。” 赵大宝接过剑鞘,剑鞘上镌刻得仍旧有一行小字,龙飞凤舞,看着便觉得气势十足: 世间剑士无数,却独我一人柳依白。 柳依白就是当年那位师叔了。 赵大宝摸着剑鞘,显得很是开心。 李扶摇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师父不搭理你,不见得他是坏人,旁人一直在意你,也不见得是好人。” “是非对错,需要你自己去好好判断。” 说完了这些,夜就已经很深了,李扶摇揉了揉赵大宝的脑袋,让他去睡觉,而自己则在赵大宝离开之后,缓步离开这条山溪处。 他回到剑山,除去要和吴山河商量洛阳城那边的事情之外,现在又多了一个老掌教孟晋,洛阳城和剑山那边的事情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双方都有意,事情很快就能有个结果,但是孟晋,这边便显得很棘手了。 这位名正言顺的剑山老掌教,上了山之后,一直都没有什么动作,这么来看,便更不好动。 李扶摇要动,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但吴山河不能做什么,陈嵊也不能做什么,李扶摇可以做些什么。 因为他微妙的身份,又是陈嵊的徒弟,又不是剑山弟子,这种种条件,便已经造就了李扶摇独一无二的身份,所以这个局得他来破。 可该怎么破。 这是摆在他面前的难题。 孟晋上山到底是为了什么,至今还没有任何苗头,之前陈嵊说现在周青不在山上,很快便能得到答案,所以需要等。 李扶摇也准备去等。 只是他没有想到,天亮的时候,时机就到了。 有个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剑山。 正文 第六百四十六章 追着星光的人们(二) 剑山和别处一样,天亮的时候,一样会有晨光的。 只是这里的晨光,还混着些剑光。 山上最为明亮的剑光该是周青和许吏以及孟晋这样的登楼剑士,周青和许吏还在山上的时候,偶尔便能看见这两位大剑士在山上比剑,这两人的剑道境界差不了太多,因此两人比剑,大多数时候都是互有输赢,山上弟子们不知道比剑的结果,但知道每每到了那个时候,山上便有明亮的剑光。 那些剑光很亮,有些弟子看了之后,感悟良多,甚至就此破境,境界又高了些。 所以山上两位大剑士比剑,是很多人都想看的。 只是两位大剑士现在都不在山上,山上也就很久没有出现明亮的剑光了。 直到今日。 在剑山东南那边的问剑坪为起点,出现了一道剑光,那道剑光凌厉而威势十足,山上弟子们不用走到问剑坪那边,便能知晓那应该是一道登楼剑士才能出剑带出的剑光。 现在山上就只有一位登楼剑士,那便是那位老掌教孟晋,那么这一道剑光就该是那位老掌教出的剑了。 可老掌教境界高妙,这固然不假,但为何会出这么一剑? 一时间山上猜测纷纷。 剑山弟子们想到这个事情,便连早课都没了精神,今日在剑舍那边授课的剑士是陈玄,这位太清境的剑士,在很多年之前便凭着一本剑经成为了一位货真价实的剑士,那个时候剑山势弱,陈玄也就只能东躲西藏,多是在深山老林之间。 直到剑山重开之后,他才来到剑山,成为了剑山弟子,这几年更是开始教导剑山新入门的弟子。 以往授课的时候,山上的弟子们总是很认真,可今日他明显注意到剑舍里的弟子们心不在焉,他知道这是为什么,他靠在窗边,看着问剑坪那边的风景,剑光是从那里起来的,弟子们自然都想去看看。 但是半个时辰之前,掌教已经下了严令,说是所有弟子严禁去往问剑坪,这让一众弟子狐疑的同时,便更是多了几分猜测。 “陈师叔,老掌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玄正恍惚出神,却没有想到剑舍里有个少年已经开口询问。 那个少年生的一副好皮囊,要是不练剑的话,应该就是那些女子最喜欢的风流公子哥长相。 陈玄微微回神,整理衣衫之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袁风,是半月前上山的。” 听到如此答案,陈玄点点头,随即说道:“孟掌教自然是一位境界极高的剑士。” 陈玄本来就不是那种一直在山上的剑山弟子,对于剑山的历史,知道的自然不会太多,对于孟晋那个老掌教,他只知道这是一位辈分被朝剑仙还要高的剑士。 再说了,指不定朝青秋什么时候便要被人遗忘,一位剑仙尚且是如此际遇,孟晋这样一位登楼剑士,那自然也是如此,不会留下太多痕迹。 袁风微笑道:“陈师叔,弟子问的是老掌教是个什么样的人,不是老掌 教的境界。” 论境界,老掌教孟晋自然是剑山第一,可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玄转头看着这个少年,有些哑口无言,这种事情他不清楚。 袁风不依不饶的说道:“还请师叔解惑。” 陈玄脸色阴沉,看着这个少年,这位境界不算高,但是平日里很受弟子们敬重的剑士长舒一口气,平静道:“山上没有几个人知道孟掌教的事情,我也不知道。” 这便是示弱,在这么一个少年面前丢了颜面,实际上陈玄也极为恼火,他拿出剑经,准备让这些弟子们收回心神的时候,袁风看着陈玄忽然笑了。 “师叔,其实老掌教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知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袁风并没有看着陈玄,而是看着的剑舍里的其他弟子,袁风微微一笑,显得十分沉稳。 连陈玄都觉得有些古怪。 “老掌教是大概数百年前的剑山掌教,那个时候的剑山,不像是现如今这般,还算是整座山河里,数得上的宗门,老掌教做剑山掌教的时候,还没有人敢欺辱剑山,不管是沉斜山还是儒教的那座学宫,当年老掌教的剑道,世间无双,老掌教也做过很多事情……” 袁风神情平淡,好像就是一个当事者,对着这剑舍里的弟子们娓娓道来,让那些弟子都心潮澎湃。 陈玄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良久之后,袁风闭上了嘴巴。 很快剑舍里就传来了别的声音,“老掌教如此厉害,真的应该让老掌教重掌剑山。” 声音不大,好像还有些犹豫,但是已经说了出来,也已经让剑舍里的弟子们都听得清清楚楚了。 陈玄看着那个已经坐回到原位的袁风,眼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一个剑山弟子恰巧知道那位老掌教的事迹,然后再给剑山弟子们说上一说,好像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情,反倒是连坏事都说不上,可陈玄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里面透着古怪。 而那个故事说完之后,那个人感叹一声之后,便再没有说话,这就是已经彻底敛去了声音,所有人都在想着事情,但没有人表露出来。 …… …… 别的剑舍里正在发生一模一样的事情,事情的内容是一样的,但是形势却不同,反正都是让弟子们知道了那道剑光的主人,不是普通的老掌教而已。 有很多人在很多人心里埋下种子,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的心里都会开花结果,但不至于一个人都不开花结果。 只要有一个人开花结果,那么事情便算是值得的。 所以这些事情不是普通的讲故事。 在东南某个剑舍授课的剑舍叫做林余,他是一位朝暮境的剑士,看到这剑舍里如此情形,他很清楚这些人在做些什么,于是他对着剑舍里的年轻弟子很认真,也很庄重的说道:“剑山是老掌教许寂交到掌教手里的,那便是掌教的,别的人即便曾经拥有剑山,现在也没有任何资格去做些什么。” 林余对着那个少年,也 是对着剑舍里的所有剑山弟子说着这样一番话。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总归是说了一番话的。 那个少年微微一笑,然后说道:“之前白翁来到剑山要做剑山掌教,你们说他名不正言不顺,现在什么都符合的老掌教回来了,你们还要说些什么呢。” 这个少年的面容很普通,不像是之前那座剑舍里的那位一样。 林余没有说话,只是在看着他,好像是要从他身上看到些什么,但到底是想看到些什么,也不得人知。 剑山掌教这个位子,本来不该有人再来争。 就连那位现在在山上的李扶摇都没有争,怎么还有别人。 林余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在沉默。 他没办法再说些什么。 此刻有山上弟子感叹道:“不知道老掌教和那位观主比起来,谁更厉害一些。” 这句话和之前的那位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吴山河再如何让人敬佩,境界也不够和那位沉斜山观主相比,所以不管如何,他在这里便要差上一分,在这里差一分,很难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因为那是境界,是战力,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说上一切别的都不太管用。 …… …… 吴山河和李扶摇走在山道上,李扶摇要去山脚的破庙,而吴山河纯粹是想四处走走,此刻是清晨,山道上没有太多弟子。 所以两人没有被人看到。 这是当世最为惊艳的两个年轻剑士,走在一起,也算是难得。 吴山河谈到之前的剑光,平静笑道:“师祖有一道剑光,剑舍里便有一张张嘴,看来是等不及了,那依着师弟你说,之后师祖会做些什么?” 李扶摇背着剑匣,腰间悬着青丝,寻仙剑就在袖里,听着吴山河这番话,李扶摇只是笑了笑,指着对面的那座青山,然后说道:“我们看到了那座青山,有心神往之,便会去想山上到底有些什么,山上的光景又到底如何,是否真的是风光大好,想了太多,期望也太多,最后要是这些期望都到了实处,自然而然的,便是满心欢喜,此刻要是有人让你从这座山上下来,你肯定不满意了。” 李扶摇笑道:“人人如此。” 吴山河微微一怔,随即说道:“接下来师祖便该让人看到青山到底如何了。” 李扶摇点头说道:“来登山的,之前是观主,如今不知道该是谁了。” 吴山河说道:“来一登楼,师祖出剑。” “顺理成章。” 吴山河摇了摇头。 李扶摇没有说话,如果真想这样,便说明那位师祖是和道门勾结了,和当初的白翁一般无二。 “即便是师祖想要重新掌管剑山,也不至于和道门勾结吧?” 吴山河说的也有些底气不足。 李扶摇没有急着说话,只是等能看着那破庙轮廓的时候,才说道:“但愿所有长辈都是和善的。” 正文 第六百四十七章 追着星光的人们(三) 孟晋怎么想,到底也只有孟晋本人最为清楚。 李扶摇怎么想,也只有李扶摇自己最清楚。 所有人的想法,都只有所有人的内心最为清楚,别的人只能揣测,只能试探,不能百分之百了解。 李扶摇到了山脚,看着那颗当年被种下的桃树,默然无语,吴山河沿着山道重新回到剑山上,他现在是剑山掌教,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即便当务之急还是孟晋的事情,他还是需要回到那座大殿里。 这或许就是做掌教必须要做的。 李扶摇站在破庙前,平静不语,破庙仍旧是破的,但是里面已经重新有了三座雕像,师叔谢陆柳依白洗初南三人的塑像便在这里面。 李扶摇走了进去,在那台下翻出一坛满是灰尘的酒来,吹了吹上面落着的灰,然后拿出一个酒碗,自顾自倒了一碗,喝了一口之后,才想到师叔柳依白也是个喜欢喝酒的主,所以再拿出一个碗,就放在柳依白的塑像前。 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柳依白,视线便落到了洗初南的塑像上,当年在下山之前,洗初南说要让他寻回他的短剑,可这么久了,他都还没有去做,现在想来,其实有些对不住他。 所以李扶摇喝了一口酒。 然后他看向师叔谢陆的塑像,塑像十分逼真,这看着便感觉得到谢陆的英气勃发。 李扶摇看了好一会儿,才再喝了口酒。 几口酒下肚,李扶摇也没说话,之前和吴山河在山道上闲谈到了最后,都认定这之后就一定会有一位登楼修士上山,至于是不是道门修士,也说不定,但要是孟晋真的想要做剑山掌教的话,这一次有人上山的事情,便少不了,一定会发生,于是李扶摇到山脚,开始等。 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不知道,但好像现在的他时间还很是充沛,这三两年应当是还等得起的。 于是这一等,便是从清晨等到了傍晚。 李扶摇在外面看了看桃树,星光夹带着月光便来了。 这是很美的夜色,李扶摇躺在大青石上,盯着那星空,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还是个孩童的时候,记得旧时好,跟着爹爹看月光。 只是如今人长大,心事乱如麻。 李扶摇笑了笑,枕着青石就这样睡去,竟然等到第二日夜晚才睁开了眼睛。 又是一片星光。 洒落在人间。 这一日的剑山上其实和昨日一样,仍旧有好些人在夸赞那位老掌教如何如何,言语之中,除去向往,就是钦佩。 从那道剑光生出的第一天开始,这剑山就有了变化,而到了这第二天,其实无非是变化更为深切了一些而已。 等到第三天第四天,想来都还要继续重复这样的事情。 山上有人坐不住了,很快便去见了吴山河,但是吴山河只是安抚了一番,别的什么都没做,让那人也觉得十分古怪,但实际上仔细想想,如今这个局面,孟晋不曾出面,吴山河即便想要出面,也不能做,做了便是输了,这个道理他也十分清楚。 时间有些时候很珍贵,有的时候却显得那么普通,一点都不值得人去珍惜。 只是这种情况,也并不多。 李扶摇在剑山脚下破庙里的消息不是什么秘密,很快便已经流传出去,有很多弟子专程来见他,也有很多人抱着复杂的心情远远在看李扶摇,但不管是打着心思要来拜访李扶摇的,还是只是打算来看看李扶摇的,都没能和他说上话。 因为这些日子的李扶摇,白日里都在睡觉,谁也叫不醒。 只有在星光出现的夜晚,李扶摇才会坐起身来看看那片星空。 星空之下,星光照亮大地。 又是一个极好的夜晚,破庙这边来了一个人。 那个人也是个年轻人,他腰间悬着剑,看到坐在青石上的李扶摇,他自顾自说道:“山上局势如此微妙,你却待在山下,是打定主意不管上山的事情了?” 李扶摇没有看他,仰头看着星空一样可以回答他的问题,“我本来不是剑山弟子,这些事情,好似没有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那人笑了笑,然后说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和掌教说这么多,难不成就只是准备看看他的笑话?” 来人不是别人,是言乐,这个也能够说上是当世最为惊艳的年轻剑士之一的剑山弟子,看着李扶摇,他神情很淡然。 “星光不错。”李扶摇笑道:“这是师兄的剑山,我本来就不用如此操心,师兄自然知道,也明白该怎么去处理这些事情。” “掌教就算是想要解开这个局,也很费力,需要你的额帮助。” 言乐盯着李扶摇的眼睛,神情显得格外的严肃。 李扶摇没说话,只是想起了之前在雾山里的事情,当然还有更早在剑山上的那会儿光景。 想了想之后,李扶摇揉了揉脸颊,然后说道:“世间哪里来的这么多麻烦事。” “所以剑士才说要一剑斩开这世间的麻烦事才好。” 言乐吐出一口浊气,还准备说些什么,但李扶摇已经摇了摇头。 “我和师兄说了很多,事情早已经说透,心中即便再有芥蒂,也不是现在出现在我们心里的时候,所以你要说的话,都可以省了。” 李扶摇显然是知道言乐来的目的,这才如此直接了当的表示。 言乐笑道:“我还以为你们之间始终有一道迈不过去的槛,看来是我想多了。” 李扶摇没说话,只是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壶酒独自喝了起来,有些事情不是不在意,只是压在心里不愿意去提而已,真要说全然不在意,都是假的。 酒这个东西,一个人喝的时候,和两个人喝的时候,都是不一样的。 李扶摇没有打算要给言乐一壶。 “我没有想过,你能真心实意的站在师兄身旁。” 言乐最开始不是剑山弟子,而是那白翁的弟子,这便是第一道隔阂,也是不会轻易被抹去的隔阂。 所以不管吴山河做些什么,还是言乐做些什么,都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可以理解的事情,那就不是怪事。 但是现在言乐这一切行为,都在告诉李扶摇,他对剑山,对吴山河没有半点隔阂。 言乐脸色有些复杂,犹豫了片刻了之后,他缓缓说道:“师父做的不对,所以他死了,我不觉得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情,而且我想要的,从来都简单,那便是要在这人间留下我的名字,当然,这不要是恶名。” “选择留下一个好的名声,首先不是要做一个好人,而是要足够强大,因为只有强大了,才能让人知道你的名字,剑山能帮我做到这一点,强大了之后,做事情自然便要谨慎,若是做出了恶事,这就是留下了恶名,所以我真心实意,就不会留下恶名。” 言乐看着李扶摇说道:“你直到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顺着你的心意来的,从来没有想过别人会怎么看,这种想法本来就不太好,若不是遇到那么些大人物,你或许会很凄惨,世人的唾沫就足够把你淹死了。” 言乐说的自然也是李扶摇和青槐的事情,这种事情,不是李扶摇做些别的好事就能够找补回来的。 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这到底该如何去评断,人人心中都有答案。 李扶摇没说话,人各有志,不必勉强。 言乐深深的看着李扶摇,忽然说道:“还有一句话,不是忽悠你李扶摇,而是实打实的告诉你,若是今后剑山要易主,我希望是你坐上去。” 只此一言,李扶摇才终于来了精神,他看着言乐,眼中的情绪变幻不定,但很快又尽数敛去,“你这样说话,很难让人觉得你是个好人,也很难留下好名声。” “为何不能?”言乐好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他笑着看着李扶摇,整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了怪异的神色,“我只是如此一说,吴山河做剑山掌教我便好好辅佐他,你做剑山掌教我便好好辅佐你,不管是谁,我都不曾生出别的想法,我为何不能是个好人?只是你们师兄弟比较起来,我不过是更为看好你而已。” 李扶摇摇头道:“此事不用再想,本来也没有什么好想的。” 言乐洒然一笑,不在这件事上继续深究下去,反倒是说道:“最后一问,倘若山上真出了你们都不想看到的那件事,你们师兄弟如何应对?” 听到这句话,李扶摇的眼神深邃,他看着远处,就像是之前那般的看着天上的星空。 “这剑山是师兄的剑山,自然要师兄先做应对,至于我,之后再说。” 李扶摇喝了口酒,然后打趣道:“你是看着剑冢还是洗剑池的?” 言乐直言不讳,“我现在的全部心神,都是盯着陈掌律的。” 李扶摇哦了一声,再无下文。 …… …… 远处星光落下之处,山道之上,就在门尘山的尽头,似乎有些光芒。 但这光芒在星光之下显得很是微弱,没有几个人看得清楚。 就好似没有一般。 但光芒既然出现了,谁又能说没有呢? 哪怕没有人看见。 可存在是事实。 正文 第六百四十八章 追着星光的人们(四) 很少有人会在夜里赶路,在夜里行走的人,大多都很急,因为他们要去某个地方,所以才要披星赶月,就是怕不能在既定的时间里走到某个地方。 这世间赶路的人很多,但是很少有人赶着去送死都在夜里疾行的。 但少不是没有,就比如现在这一位,就赶着要去死。 这是一个头发花白,一身灰袍的老人,他腰间悬着一柄剑,那柄剑很旧了,剑鞘上的花纹有些都开始淡化,看着便知道这柄剑来到这个人间也好些年月了,他身上的灰袍也有些旧了,看着不太像是灰色的,而是上面积满了灰尘,这才变成了灰的,但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个老人的脚上踩着一双草鞋。 一双草鞋。 这是很难理解的事情。 怎么会是一双草鞋。 老人的神情很平静,他走在山林里,走在湖面上,走在他要走过的所有地方,也没有说话。 那双草鞋不知道伴随着他走过多少路程,但现在看着也很新,穿着旧袍子新草鞋的老人,不知道从何处而来,但是要去的地方非常明确,他要去大余境内。 大余境内有很多宗门,但是能够让他上心的,也就只有那座叫做剑山的地方,毕竟他自己也是个练剑的,练剑的去剑山很正常。 但他不是去剑山学剑的,而是送死的。 这样说好像也不太准确,准确的说来,他去剑山,不管怎么说,都是要死的,但至于是老死还是被人杀死,那不一定。 他闭关练剑练了很多年,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竟然睡着了,这一睡便是数百年,直到某一日,有一道剑鸣将他唤醒,他这才知道了,世间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原来这世间又有了一位剑仙。 当时他在洞府里感受到那一声剑鸣之后,便看到了那一剑,那一剑一定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强一剑,他只是个登楼剑士,知道自己拦不下这一剑,所以什么都没做,但是在那个时候他生出了想法,那就是自己可不可以成为剑仙。 为了这个想法,他开始尝试,尝试去破境,毕竟他站在登楼境已经很多年了,睡了一觉浪费了数百年光阴,但这并不是全然没有裨益,至少他的境界又高了许多,但是这不足以让他破境成为沧海。 但他还是尝试了好几次,但每次都失败了。 最后一次,他差点死在了洞府里的时候,看到远处有些金光,等到金光散去,有个道人来到他身前,救下了他。 那个道人是个沧海修士,老人很清楚。 所以他没有生出不该生出的想法,就静静等着死亡。 可那道人却没有出手,只是问他,要是死,希望老死还是战死。 老人当时没说话。 于是那道人又问道:“你认识孟晋吗?” 孟晋这个名字,在他睡去之前,他便听过,所以他自然知道。 “既然不能沧海,为何不看看自己是否是人间登楼第一?” 这是那道人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这句话让老人琢磨了很久,最后他觉得有道理,这样默默老死不是个好结局,要死也不能如此死去,于是他穿上了那件几百年都没有穿过的袍子,穿上了那双草鞋,带上了那柄剑,离开了洞府,往剑山而去。 剑山上有孟晋,这应该是登楼里的最强手,所以他要去问剑。 当然,他知道这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但也不会太过在意,当然,你无法让一个快要死去的人想太多事情。 他们也不必背负什么责任。 …… …… 老人走的很快,但也不是只知道埋头赶路,他在这一路上看了许多这数百年里没有见过的风景,心情越来越好,自然胸中的剑意也越来越浓烈,等到快要临近大余边境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状态是这数百年来最好的时候了。 在之后的一个月夜,他在某座湖边停下了脚步。 因此他看到此刻的夜空挂着两轮明月。 世间不可能有日月同辉的事情发生,也不可能在一片夜里出现两轮明月。 所以微微沉默,他腰间的那柄剑便出鞘了。 剑鞘很旧,但是那柄剑却显得十分明亮,看着一点都不像是一柄很多年不曾出鞘的古剑。 那柄剑出鞘带着剑光,从湖面掠过,撕开一大片湖水,然后落到了远处的明月上。 明月依旧明亮,剑光却散了去。 在明月面前,这剑光好似便有些微不足道,实在是不足以被人提起。 老人没有多说话,只是草鞋重重的踏在地面,一股磅礴剑意便散发开来,那些剑意席卷湖水,很快便有一柄巨大的水剑出现,对着那轮明月,便是一剑刺出。 磅礴的剑气尽数卷去,看着景象便极为壮观,像是这样的景象,只怕是没有几个人能够无视。 但是湖边出现的那个中年道人便没有去看。 他一出现在湖边,老人便注意到他了,只是没有说话,那轮明月任谁都看得出来,不是真的,既然不是真的,那就只能是现在这个人施展的道法了。 道法无穷,能施展出来一轮明月的却是只有那位沉斜山的观主一个人。 老人收剑而立,他时日不多,不愿意把最后的生机都浪费在这里。 “你是谁?” “梁亦。” 老人看着梁亦,沉默着不说话,梁亦的身份即便是他这样睡了数百年之后,醒来也一样知道。 因为有些人实在是很重要,并不是一般人。 梁亦站在湖畔,看着这个穿着草鞋的老人,平静开口道:“记得很多年前,有一座剑道宗门叫做天水门,就在梁溪境内,那座剑道宗门和别的剑道宗门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就是那里的剑士,都穿着一双草鞋,只是在数百年前,已经断了传承。” 老人静静听着梁亦说话。 梁亦说道:“道门对梁溪的掌控远超你想象,对于那天水门里的弟子都有记载,他们何时归天,何时离开人间都有记载,唯独对那位末代宗主,一点都不知道。” “只是我要是没记错,你该叫落千言。” 梁亦看着落千言,“既然销声匿迹了这么些年,怎么又想到要出来了?” 落千言还是没说话,只是始终积攒着剑意。 梁亦看着落千言,平静说道:“你知道我是谁,你若是不告诉我你的去处,你今夜或许就会死在这里。” 死在剑山和死在这里其实都是死,但是差距却很大,落千言又是个只想死在剑山的人,所以他开口说道:“去剑山。” “做什么。” “比剑。” 这就是答案。 这本不必说假话,因此梁亦也明白。 “我很老了,该死了。” 这句话里透露出来的沧桑意味,只有感同身受的人才能理解,梁亦虽然也是登楼修士,但是他很年轻,因此他也不太明白这里面蕴含的沧桑意味。 但他还是收手了。 那轮明月暗了下去。 梁亦看着落千言问道:“向孟晋出剑,有几分把握。” 其实即便是梁亦,对孟晋出手,也一样的说不上一定会胜,孟晋在登楼境界里的时间太过长远,不是一般的修士能够比较的。 落千言听到这个,显得有些兴奋,“你不明白,我们都是剑士,比剑的时候不仅要看境界高低,还要看剑道高低,所以说不定我还能胜过他。” “机会很大。” 落千言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就像是今夜的星光落在了他的眼眸中。 梁亦不再说话,他为何离开沉斜山,那是因为有消息说这位天水门的宗主重现人间,他需要搞清楚他是为什么,可现在来看,这只是某个老人最后的疯狂,而且这疯狂还是要剑山来承担的,所以这和他无关。 这该是道门愿意见到的。 梁亦想到这里,便让开了身子。 落千言没有再看他,只是在地面上留下一个脚印,整个人便不见了踪影。 剑气随即消散,再也看不到。 或许在别的地方还能看到,但是梁亦不在意。 他转身朝着西边而去,叶笙歌早在之前很久便离开了沉斜山,说是要去佛土,梁亦特意晚她许久下山,但是也要去看看,这一趟他不走太多路,就在山河边界停步,但是要是有人敢在山河里对叶笙歌出手,这一次,他什么都不管,就要将这些人出手打杀。 不讲半点情分,实际上也没有半点情分可以讲。 …… …… 星光落在剑山脚下,李扶摇看着远处,很快就看到了有个悬剑老人走上了剑山。 在星光下,他一张老脸上没有千里跋涉的疲倦,只有兴奋。 李扶摇站在言乐身旁。 言乐微微皱眉。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老人看着这两人,片刻之后露出了赞许的眼神,“果然是剑山,一个朝暮一个太清,都是极好的苗子。” 然后老人认真问道:“这里是剑山?” 李扶摇没说话,言乐在点头。 老人笑了笑。 然后在星光下,以雄浑剑意震荡出声,“天水门末代宗主落千言,问剑剑山!” 正文 第六百四十九章 追着星光的人们(五) 以雄浑剑意激荡出声的这么一句话,仅一瞬间便已经从山脚处传了山去,就在星光之下,就在这个时候。 李扶摇仍旧站在破庙之前,什么话都没有说,言乐微微蹙眉,蹙眉之后便已经向山上掠去。 然后整座剑山都亮了起来。 这是夜里,本该是星光落满山的时候,此刻却生出了几道剑光。 以及一道绝世剑气。 落千言的声音和那道剑气一起往山上而去,就在山道中呼啸而上。 剑山是有剑山大阵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阻拦这一道剑气上山。 随着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多的剑山弟子被惊动,越来越多的人听到了那句话。 落千言? 山上绝大部分人对于这个名字想来是陌生到了极点,谁是落千言,哪里又是天水门? 这些都是陌生的词汇,不会有很多人知道。 吴山河从剑仙大殿里走出来,去往问剑坪那边,站在那里可以看到那道剑气好像是一条长龙在山道上缓缓而上,速度不快,但实打实是登楼境界,这一剑落千言并没有生出半点要建功的心思,而是想着要让孟晋看到。 所以就连剑山大阵都没有将其视作袭击,而是任由这一道剑气上山。 吴山河在星光下看着这道剑气,同他一般的还有很多人,但没有很多人如他一般想的深远。 他看着这样一道剑气,脸色在夜色里,倒是看不太清楚。 不知道什么时候,陈嵊忽然出现在了星光下,他腰间悬着剑,但还是看着显得很是邋遢,这或许就是他一直给人的印象,现在已经改无可改了。 站在这里,陈嵊看着吴山河,平静说道:“有人问剑,一般都是掌教出剑逼退,这位一看便是一位登楼剑士,更有可能在登楼境界里已经走得的极远了,你敢出剑?” 陈嵊没有问能不能拦下,只是问敢不敢拦。 他作为一位春秋境的剑士,自然知道要吴山河拦下这一位,是不太现实的事情,既然不现实,那便不用说些废话。 只问胆量。 吴山河平静道:“师叔有此一问,自然敢不敢都要出剑,只是出剑与不出剑,本来便没什么两样,出剑之后败亡,更显得剑山无人,不如等着能出剑的那位出剑。” 陈嵊哦了一声,有些讥讽的说道:“难不成你以为那些弟子遇事之后不是第一时间来找你这位剑山掌教?” 吴山河也笑着说道:“难不成师叔真的以为,他们第一时间要来找我?要真是如此,那么师祖这些天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陈嵊皱了皱眉头,想着之前在山上一直在流传的事情,也没有说话。 有剑士问剑,这在以往,本来就是极为正常的事情,那个时候,山河里剑士多,剑道宗门也多,宗门和宗门之间时不时便会有这么一出剑士问剑的事情出现,但是那些问剑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都不是大动干戈,比剑的意味更浓一些。 但是现在不同,首先是山河之中已经只剩下剑山这样一座剑道宗门,其次这座剑道宗门还是在整个剑士的圣地,在很多年前观主梁亦上山那次,便让剑山蒙羞了,之后老祖宗许寂封山,直到朝青秋重开剑山,这中间有十年之久的时间,但是剑山重开之后,时间瞩目,这样的剑山自然是一点都不能再被辱,这之前雾山之行便是如此,之后更是如此,现如今更是有一位剑士问剑剑山,若是剑山没有剑士拦下这人,剑山的脸面丢得会更多。 “现在周青和许吏都不在山上,只有师祖。” 吴山河早已经想到这个结果,所以不显得惊慌也是情理之中。 陈嵊冷笑道:“依着那人的境界,只怕不管是周青还是许吏,都不能拦下他。” “天水门的落千言,剑山的卷宗里可是有过这个人的名字,他的辈分和师爷相当,两个人的境界当初不可相提并论,可到了如今,便说不准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是一只王八也熬成精了,何况是这么一个大活人。” 陈嵊揉了揉脸颊,然后总结说道:“不过 这样的人,也就是活的长久了一些,我要是活这么几百年,早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吴山河看了一眼身旁的师叔,非但没有觉得他说的话荒诞,而是觉得十分有理,要是有时间去堆砌,他或许此刻都是登楼境的剑士了,面对这样一个境界至少和当年的白翁相当的剑士,或许也有一战之力。 陈嵊揉了揉额头,认真问道:“你出不出剑?” 吴山河摇摇头。 陈嵊有些怒意的说道:“就这样缩着,之后的事情也难办。” 吴山河脸上神色还是没有什么变化,“本来事情便很糟,现在是这样,之后也是这样,做些什么都和大局没有关系,还不如就这样看着,看着怎么发生,等到时机成熟了才出手也不迟。” “虽然出手也不见得有用。”吴山河自嘲一笑,看向远处的眼睛里有些光芒。 …… …… 在那道剑气上山的时候,李扶摇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那个老人身边。 落千言一剑上山,现在正是该等着山上回信的时候,此时此刻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便看了李扶摇几眼,然后说道:“像是你这个年纪的朝暮境,恐怕整个剑士的历史里都找不出一个来,你走的如此之快,可是借用了丹药?” 李扶摇摇头。 否定而已。 落千言哦了一声,有些惊讶,没有借用丹药,又怎么能走的如此之快? “那师长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了,即便不是一位剑仙,怎么也得是个登楼境了。” 李扶摇摇头道:“家师陈嵊,也是近年入的春秋境。” 陈嵊一直都吊儿郎当,即便是整个人的天赋不低,但也不算是走的十分之快。 落千言皱眉道:“既然如此,那定然是有奇遇。” 李扶摇点点头,若是说家世背景,天底下没有哪个年轻人能及得上叶笙歌,可要是说际遇这种事情,天底下的年轻人都比不上他李扶摇。 他这些年遇到过的好事儿,都不在少数,不管是在妖土,还是在别的地方,都有他的足迹。 落千言勉励道:“既然有个不错的开头,那么便要好好走下去,说不定某一日便能踏足沧海,成就这世间又一位剑仙。” 李扶摇点头,算是对前辈的尊重,他顿了片刻,开口问道:“前辈境界高妙,这次问剑剑山,是要特定找某一个人?” 落千言哈哈笑道:“你这小子说话也有意思,这山上能和老夫对剑的,除去那孟晋之外,难不成还有别的人?” 李扶摇问道:“前辈和师祖是故交?” 听到师祖两个字,落千言多看了几眼李扶摇,但是很快便回过心神来。“老夫识得他,但是也算不上是故交。” “那便是仇人?” 李扶摇微微一笑,看着落千言说道。 落千言皱眉道:“你这小子好生荒唐,不是故交,不是仇人,便不能问剑一番了?” 李扶摇摇头说道:“前辈山上只问问剑,这倒是晚辈想不到的。” “你这小子年纪尚浅,自然不知道这数百上千年前的山河里问剑都是常态,谁和谁比剑,都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老夫这把老骨头活不长了,自知沧海无望,在离开人间之前,想要问剑这登楼最强一剑,你要是告诉老夫登楼之中还有人胜得过孟晋这个老匹夫,老夫现在便走,绝不停留。” 落千言看着山上,但却是对着李扶摇在说话。 登楼之中,谁是最强的剑士。 这种事情一直都没有定论,前些年,最强的那一个人叫做许寂,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盛京出现在人间,那便是盛京了,现在盛京已经死了,世间的登楼剑士也就周青许吏和李昌谷三位,就是这三位剑士,不见得便是世间最强,等到后来孟晋上山,那这世间最强的登楼剑士名字便落到了孟晋身上,孟晋辈分高,练剑的岁月之长,几乎没有太多人比得上,所以他成为这登楼第一,几乎没有疑问,加上李昌谷越过登楼已经去往沧海,周青和许吏两人还不足以和孟晋相提并论的情况下,这孟晋登 楼第一的说法便真的不能再真了。 要让人找出一位胜得过孟晋的人间剑士很难。 李扶摇看着落千言说道:“前辈要问剑,那晚辈便不拦着了。” “月夜无趣,有酒赠前辈。” 李扶摇丢给落千言一壶酒,然后回到了破庙那边,这一次他们完全是算到孟晋需要有人登山,但是却真的没有算到过,这一位竟然不是道门修士,也不是儒教修士,而是一个剑士。 如此这般,还真的十分麻烦。 这又能说明些什么。 李扶摇皱了皱眉头。 别的不说,光是现在的问剑,山上只能孟晋出剑了。 别的没有任何人能拦下,即便是陈嵊,也不能。 李扶摇看着落千言的那双草鞋,沉默想着当初的剑山,当初的剑山只有老祖宗许寂和吴山河两个活人,最多加上这破庙里的三个师叔,怎么看都不见得有很麻烦的事情发生。 只是既然已经回不去了,只能往前面去看了。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静静等着之后的事情发展。 …… …… 那一道剑气上山,让很多弟子都惊慌失措,只是很快便在师长们的安抚下平静了心神,可也要不了多久,便有许多弟子去寻吴山河了。 剑山有人问剑,这位掌教是首当其冲的。 吴山河作为剑山掌教,自然要处理这件事。 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来说。 只是去寻他的人很快便归来,说是掌教已经前往后山去请老掌教出手了。 这个消息一传回来,整个剑山的弟子们都显得很兴奋。 “我之前便说过了,山上有了事情,还是得靠咱们的这位老祖宗,要他出剑,这问剑的也不行。” “是啊,掌教虽然年轻有为,但毕竟太过年轻,面对这种强手,真的是有心无力了。” “可不是,要依着我来说,剑山掌教的位子就该老掌教来坐,这样一个年轻人坐着,我总是心里不踏实。” 说这话的是一位之前来自南海的中年剑士,境界还算尚可,许久之前他便说过要做剑山掌教,还是得境界足够才行。 此刻面临这样的情况,他自然又开口,便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 但也有人说道:“这剑山是上代掌教传到掌教手中的,怎可让我们这些人胡乱议论。” 有人嗤之以鼻,“说是以剑令作为剑山掌教凭信,但是当年的事情,你知道,还是我知道?那位许掌教是不是把掌教之位传给吴掌教的都不好说,我可听说,那位许掌教当年其实更为偏爱李师叔,当年甚至不惜千里出剑,也要为咱们这位李师叔斩杀敌手,照这样看下去,怎么都该是传给李师叔的。” “既然如此,为何当初李扶摇不站出来?” “你是脑子被驴踢了?李扶摇当初弄出这么大的事情来,山上人人都知道他和那妖女有染,既然这样,怎么又坐的了这剑山掌教的位子?” 和妖族有染,这一件事,说起来便已经拦下了李扶摇成为剑山掌教的所有可能。 “也就是因为如此,或许他才让给了吴掌教的。” …… …… 山上的声音到处都有,而且越来越多,若是没有人及时阻止,恐怕这便要蔓延开来。 尤其是整个人山上现在的局势下。 山里议论纷纷,人群中忽然有人说道:“既然已经这样了,咱们还是先请老掌教接下这问剑的再说。” “好!” “此言甚对,就该如此!” 随着那人开口,很快便有山上的剑山往后山而去,便是要去请那位老掌教出剑了。 如此局面,也只能是请他了。 而在后山那边,其实第一个到的,不是吴山河,也不是山上这些背的剑士。 而是赵大宝。 他在星光下一路狂奔,到了那个布满青藤的洞府前,对着洞里磕头。 “师祖!” 正文 第六百五十章 死在剑下 孟晋就在洞里。 他已经有好久没有离开过那个地方了。 来到剑山之后,他除去最开始上山的时候在山道招来过无数剑之外,其余的日子里,他都在这洞里,这洞里除去赵大宝之外,也没有第三个人进来过。 他在这里潜修,其实不算这次登剑山,也已经很多年了。 他不问剑山的事情,剑山的弟子要见他也不行,他虽然在山上,但好像又没有在山上,要不是前几日之前,他随手斩出一剑,或许他的存在感会一直弱下去。 但那一剑之后,事情便不同了,他的存在感便不太弱了,这些日子山上念叨着最多的,还是他这位剑山老掌教,现在遇到这样一位问剑的落千言,自然而然会有很多人想着要来见他。 但他没有想过,第一个来的,不是别人,而是赵大宝。 赵大宝所住的竹楼离着这个洞府不算是近,但是他经常来这边,找到了一条小路,所以当赵大宝在月光下奔跑的时候,那便已经越过了所有想要来这里的弟子,第一个出现在了孟晋的洞府前。 他喊了一声师祖,然后便感觉自己变轻了,片刻之后,他更是整个人被一柄剑托着,飞了起来,仅仅一瞬间便已经飞到了洞府里。 洞府里只有一张蒲团,老掌教孟晋便盘坐在上面,他的佩剑此刻还在赵大宝身下,等到赵大宝走下来之后,这才掠到孟晋的膝盖上。 孟晋睁开眼睛,看了赵大宝一眼,平静道:“山上的事情,我已经知晓。” 他是山上境界最高的那个人,山上要发生些什么,他自然就知道了,而且要比更多人更早知道,绝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的。 赵大宝焦急的喊道:“那为何师祖还不出手?!” 赵大宝是个单纯的少年,有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很正常,剑山已经把被他当作了自己的家,自己家出现了危难,一定要解决。 但是他境界不够,只能让孟晋出面。 孟晋轻飘飘的问道:“剑山是你赵大宝的剑山?” 剑山是剑山弟子们的剑山,也是天底下剑士的剑山,这件事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剑山还是吴山河的剑山。 赵大宝即便再爱这座山,也要承认。 “他还没有来,你来了也没有什么用。” 孟晋伸手揉了揉赵大宝的脑袋,整个人都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着便很淡然。 赵大宝越发不解,“师祖,你为什么要等掌教师兄过来?” 孟晋淡然道:“我们所做的任何事情,都应该名正言顺,他既然是掌教,一言一行便该是他说了算,我要是贸然做些什么,于我于他都不好。” 知道赵大宝要说些什么,孟晋继续说道:“况且他会来的,等上片刻,不是什么大事。” 吴山河会来,这本阿里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要是不来,那就是完全没有道理的事情。 他作为剑山掌教,遇了强敌,自然便要去找那个能够解决事情的人来,若是什么都不做,他这个剑山掌教,便没有做好。 所以他一定会来。 只是早晚的事情。 至于是不是要想看看孟晋会不会先忍不住出手,便不得而知。 但其实不管是他还是谁,都应该知道,孟晋很稳,不可能做些不利于局势的事情来。 吴山河走在山道上,言乐就在他身旁,整个山上怕是只有言乐才能真正听着吴山河说上几句知心话了。 只是现在这两个人走在后山的山道上,都没有说话,吴山河神情不算是太凝重,但现在局势都以及这样了,要是说一点都不在意,那自然也不太可能。 只是要做大事的人,便要学会隐藏情绪。 言乐顺着山道走了好些路,才真的忍不住了,开口问道:“掌教对之后的局势,可有把握?” 山上要发生什么是一回事,知道是一回事,可知道了能不能解决这件事,便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吴山河走在前面,发髻将一头长发已然固定,不曾被山风吹动,只是衣角还微微摆动,听着言乐的话,吴山河笑容平淡,“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个天水门的末代宗主来山上问剑,我出剑也打不过,只能请人了,至于请人之后那人会不会借势上位,我就算是不愿意也不不能阻拦,两颗毒药摆在我面前,要让我吃,我当然只能选那颗‘后患无穷’的来,要不然先丢面子,这件事就真的兜不住了。” 吴山河很洒脱,是因为他一直都在看着这事情的发展。 所以他并不急迫。 既然事情是这样,那便这样去做吧。 …… …… 星光总是拦不住,因为没有什么可拦的,吴山河来见孟晋这件事也是这样,拦不住,自然也就拦不住。 来到洞府前,吴山河毫不犹豫的便跪了下去。 跪孟晋,身为剑山掌教,没有必要,但是作为孟晋一脉的三代弟子,跪见师祖,那就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当他跪下的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 言乐跪在旁边,他是个普通的剑山弟子,跪老掌教也理所当然。 吴山河高声道:“山下有人问剑剑山,山河斗胆请师祖答剑!” 有人问剑便有人答剑,这种事情,显得十分正常。 只是问剑的人也好,答剑的人也罢,都是吴山河应付不了的而已。 吴山河来了,刁难他的心思,于是他站起身,牵着赵大宝,站到了洞府门口。 居高临下的看着吴山河。 只看了一眼。 孟晋便淡然开口,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天水门的落千言,怎么还没死?” 只有孟晋这样活了好些年的人才知道很多事情。 天水门的落千言,就是他那个时代的人了。 孟晋努力睁开浑浊的双眼,看着眼前的景象,他也能看到在很远处山道上的那条剑气长龙,微微眨眼,然后说了一声,“去。” 洞府里的那柄古剑,闻言掠出,在夜空之中划出一条白色的长虹。 紧接着便是一道耀眼的剑光,划破 长空! 整个剑山的弟子都看到了。 有好些弟子之前便自发的要去寻孟晋,但是才走到这半路,便仰头看着这一道耀眼剑光起于后山,要落到山脚,很多弟子都很兴奋,振臂高挥。 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音,“老掌教答剑了!” 声音很大,一下子便传了出去,然后整个剑山此起彼伏都是这句话。 老掌教答剑了!老掌教答剑了! 在孟晋这一剑划破长空开始,在山脚的落千言也喝完了最后一口酒。 感受到山上传来了剑气,落千言哈哈大笑,“孟晋老匹夫,你这身子骨还能出剑?” 有苍老声音遥遥传来,“杀你不成问题。” 落千言哈哈大笑,提气前掠,仅仅是瞬间,便已经落到了剑山之上,在两道剑气相交之前,其实剑山大阵便已经自动打开了,这既然是比剑,自然算不上什么袭击。 落千言一双草鞋,落在山道上,落在别的大石头上,甚至落在剑山弟子们的视线中。 他浑身都是剑气,整个人的剑意已经到了最为鼎盛的时候,他腰间那柄剑甚至开始颤鸣,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说他遇见了一位极强的敌手,就连剑都开始兴奋起来。 孟晋也出现在星光下,他并未握住那柄剑,他只是牵着赵大宝。 像是登楼境界的剑士比剑,一般剑士看了自然会有所裨益,而且是距离战场越近,便越是如此。 现如今的剑山之上,许多剑士只要能看一看这一场大战便是幸运的,像是赵大宝这样出现在孟晋身旁,更是如此。 两人相见,没有什么老友相见很多感叹,只是一对视,各自的剑气便向着对方袭去,孟晋因为身旁还站在赵大宝,所以在比剑的时候,还要替赵大宝化去那些剑气。 这便是在先手就吃了亏。 但孟晋神情丝毫不变,便是显得十分的闲适,好似并没有把落千言放在眼里。 也是,像是孟晋这样在登楼境界已经待了无数年的剑士,恐怕除去剑仙之外便真的再没有任何剑士能够入他的眼了。 “怎么比?” 孟晋缓声开口。 “生死一战,你也活了这么些年了,我也活这么些年了,与其老死,不如要死都死在剑下。” 落千言哈哈大笑,整个人花白的头发随风而动。 孟晋想来是不会认同他的观点的,死这种事情,对于孟晋来说,从来都不应当。 能够活着,才是孟晋想要的。 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落千言一身剑意暴涨,一句话之后,便拔剑出鞘,在半空之上,递出一剑,整个夜幕便好似被他一剑撕开,隐隐能看到天边光亮。 孟晋牵着赵大宝的手,手里捏了一个剑诀,那柄古剑便落回到他的手上,不曾停顿片刻,他手中的剑,便遇上了落千言的剑。 两位登楼剑士出剑相遇。 砰地一声巨响! 两道磅礴剑气四散开来,就好似九天之上刮了狂风,吹得山上的剑木响动不已。 正文 第六百五十一章 玉碎 今夜的星光很亮,但是还是抵不过现在的剑光,两个个人的两道剑光,就这样开始充斥在剑山里,充斥在各个角落。 时不时就有剑山弟子被剑光照亮脸庞,而他们的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畏惧,而满是向往。 对未来,对自己的期望。 是不是有一天,他们自己也能成为这样的人,他们自己是不是也能成为这样的剑士。 人一旦有了对未来的期望,便会很有动力。 孟晋一只手牵着赵大宝,另外一只手拿着剑,在短暂的时间里便已经出了好几剑,每一剑的威势都十分惊人,让本来信心满满的落千言都觉着有些痛苦,他的脸上到处都是孟晋剑气留下的痕迹,那些剑气早已穿过他身前的剑气屏障,到了他的脸上,那种刺痛的感觉,其实很不好受。 更让人感到可怕的是,那些气并非是只划破他的脸庞,而是顺着脸上的那些细微缺口便要进入他的身体里面,这如何使得。 这让落千言很是不解,都是登楼剑士,为什么对方就要比他更强。 而且不仅仅是强,而是他几乎面对他,便没有胜出的机会一般。 落千言作为天水门的末代宗主,坐上宗主之位,并非是因为当初的天水门里已经没有了几个弟子的缘故,而是他的天资实打实的能够排在天水们历史的前十之中,作为最为一位宗主,当初也是被人寄予厚望,练剑之时,也不曾有半点荒废,才换来这一身境界,只是山河如此,剑士衰落是大势所趋,所以天水门破落,其实和他没有直接关系。 不过这数百年之后,他已经无牵无挂,一身剑气存灵府,也是为了这最后一战,所以在面对孟晋的时候,他便没有想过任何退路,只是将身体里的剑气逼出,递出一剑。 这一剑比之前的数剑都要强,几乎便是他这一生境界的体现。 孟晋看着这一剑,摇了摇头,但还是松开了赵大宝的手,反手一推,将其送到问剑坪。 这登楼之间的生死一战,若说之前还说不上生死两字,现如今便不说这两字都算是不行了。 孟晋一手提剑,另外一手揽过山上飘着的云气,就好像在山中撕开了一个口子,那一剑来势汹汹,磅礴剑气如同九天银河,但是到了孟晋身前,却全然都落到了这到口子里。 孟晋另外一只手将手中剑随手放开,那柄古剑很快便落到山中的某块青石之上。 静静不语。 孟晋接下这一剑之后,单手双指成就剑诀,在半空掠过,留下一道白痕,快要到落千言身前之时,蓦然大笑道:“落千言,你即便是这天水门的末代宗主,是这天底下有数的剑道大宗师,但你这个样子,却是没法胜过我。” 落千言一双草鞋踩在一颗剑木之上,听到这番话,哈哈大笑,“孟晋老匹夫,现如今你我不论身份,只在剑道上论个高低,你当年是剑山掌教,现如今可不是,都是行将就木的老 头子了,没谁比谁更厉害的说法,想死我也能成全你。” 落千言和孟晋比剑,或许在境界上占不了好处,但是落千言胜在一个不怕死上,他本来便要去死,而孟晋却是没有这个心志,至少在这一点上,落千言是不会比他更差的。 孟晋漠然无语,只是双指抹过,对面那颗剑木便被这一剑斩断,落千言虽说站在这颗剑木之上,但是剑木断后,也不见得会滚落下去,他看着远处星光,一剑斩出,又是剑意充沛的一剑,这一剑斩出,孟晋并未相抗,别身躲过之后,任由剑气激荡而去,在远处的林中消散,当然这一剑仍旧是劈开了好些剑木。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落千言主动前掠,手中剑刺向孟晋胸口,剑气之盛,以至于整个人在往前的时候便已经让漫天星光为之失色,无数人都能看到这一剑,无数人都在猜这一剑到底如何。 威势如此,境界如何,所能造成的杀伤又是如何。 但实际上,一切都不太如何。 孟晋手中无剑,但视野所及,天地之间到处都可为剑,仅仅这片刻,便已经对着落千言出了数剑有余,数道白痕掠过,在夜空中分外夺目,并不用剑的孟晋不见得就不如现在的这位落千言。 落千言是天水门的末代宗主,天水门当年便以剑气称雄世间,整个门内弟子,都是在剑气这一条路上自行,落千言作为其中宗主,剑气更是凌厉,并非是一般登楼剑士可以比较的。 剑道一途,有剑气剑意剑术三条大路要走,有很多剑士是不可能在三条大道上齐头并进的,就好像是当初剑山脚下的李扶摇的三位师叔一般,即便都是天资不错的人,但也不是同时在三条大道上前行,而都是选择其中一条而已。 孟晋是当年的剑山掌教,境界很高,天资自然也高,三条大路,他倒是也算在三条大路上都在前行的人。 所以光论剑气,他也不会输给落千言。 孟晋抹过数剑之后,便和落千言是正面相对了,这两个加起来的岁数恐怕要超过一千五百岁的老头子,这一次说是生死之战,便是生死之战,一点都不曾留力。 两位登楼剑士再出一剑。 砰地一声,孟晋的剑气和落千言的剑正面相撞,两人都倒退数丈,之后更是落到了山道之上,孟晋在上,落千言在下。 正好是两人境界的真实体现。 落千言一言不发,往前大踏步走过,脚下草鞋已经有些开裂,但没有丝毫影响,长剑在胸,在山道之上,和孟晋不足一丈之处,悍然出剑! 很少有修士对战隔得如此之近,除去两位剑士之外,应当便没有别人了。 落千言的剑尖最初是朝着孟晋的胸膛而去的,可是等到了他身前数尺之后,便有一道剑罡汇聚在剑身之上,而这个时候落千言也撤剑回撩,剑想要落在什么地方,尚不明确,像是他们这样的大宗师,在之前的剑气一项上并未分出高低,现在 开始在剑术上论长短。 说天水门的剑气一路在山河之中颇有盛名,不是说天水门就只知道剑气一路了,再说了,这世间练剑的人,哪里有人会只会剑气这一项呢。 天水门在数百年前都还存在于世间,便说明其传承底蕴不会太低,因此落千言所会的剑术也自然不在少数,这要比较起来,两个人或许也能一较高低,反正不管如何说,两位登楼交手,绝对不会很快便分出胜负来。 长剑一挑,随即下坠的落千言双眼里满是兴奋的神色,这位末代宗主悄然抹剑前掠,很快便落了一剑在孟晋身上,不是难事,甚至要伤孟晋都不是难事,难只是难在伤了孟晋之后要付出的代价。 比如如今,孟晋小腹被他一剑刺中之后,很快便侧身一指点在了落千言的肩头。 这一剑可要比之前落千言勉强一剑强太多了。 而且最为重要的,还是孟晋没有用剑这件事,他不用剑,便有这么一剑,要是当他提起那柄剑的时候,那会怎么样? 孟晋很强,这件事情,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和自己去感受是两件事,但是很强却是一件事。 这是事实,无法改变。 落千言看着自己的衣角,那里被孟晋斩了一剑,已经很破了。 他不是只有这么一件衣服,但是这次出门也只带了一件衣服而已。 而且这件衣服显然不是普通的衣服,这是当年他成为宗主的时候,前任宗主亲自为他穿上的,所以这不是一件普通的衣衫。 落千言的境界很高,剑道也很高,但是不如孟晋高,所以被斩开了衣角,他也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再落一剑在孟晋身上。 孟晋歪了歪头,平静道:“你不怕死,但是怕输。” 不怕死是因为落千言本来便要死了,自然不怕死,可是他怕输,因为最后一战他不愿意以失败告终。 “你怕什么都没有关系,因为结局是一样的,我活了差不多一千年,我见了很多人,我练了很久的剑,没有几个人会比我更厉害,上一次提着剑站在我面前,让我不敢说话的人也都离开了人间,你凭什么会觉得能胜过我?” 落千言一头长发已经乱了,乱糟糟的头发就像是枯败的野草,看着便让人觉得没有生气。 落千言咽下一口嘴里的鲜血,和孟晋如此相近的比剑,双方的剑气会交织在一起,这样境界不够的一方会什么吃亏。 只是落千言虽说看着落了下风,但是不见得就会就此败亡。 他看着孟晋咧嘴笑道:“老匹夫,想要赢我,不把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可不太可能。” 孟晋嗯了一声,睁大眼睛看了一眼落千言,然后说道:“天水门的独门剑招里有一招叫做玉碎?” 玉碎两字,光是听名字便知道这该是一招玉石俱焚的剑招。 落千言不言语,只是一身气势在不断攀升。 正文 第六百五十二章 山上有光,是始 即便天水门已经不存世间,但是落千言还没有死,便相当于这座宗门仍旧还有人,说到底,落千言便真的说得上是一人一宗门。 只是今日落千言离开人间的话,那么天水门便要真正的灭亡了。 宗门的兴盛和灭亡都是时时刻刻在世间发生的事情,本来就不必介怀了。 落千言一身气势达到整个登楼之巅之后,手中剑身上的剑罡便便越来越多,片刻之后竟然压得剑都有些弯曲了,剑罡忽然离开剑身,掠向孟晋,孟晋微微蹙眉,伸手拦下,只是一瞬,便将那剑罡按在了手底下,剑罡落到山道之上,砰地一声巨响,直接将那处山道砸出一个大坑。 剑罡落下,孟晋便猛然后退,整个人一招手,那柄古剑就要飞到他的手中。 原来在他离开之后,所站立的原地,有一道磅礴到了极点的剑气从天外而至,就落到了他之前站立的原地。 孟晋后退之后,总算是握住了手中的古剑,他提剑一抹,整个人身上的剑气尽数敛去。 他这辈子不知道见过多少风浪,像是落千言这样的人,不知道见过多少,又有什么可害怕的。 孟晋深吸一口气,之前一直不出杀招,那是因为现如今并不是要出杀招的时候,但现在该看的都看清楚了,那出剑也无妨了。 古剑在手,孟晋平静道:“剑山孟晋,请。” …… …… 吴山河回到了问剑坪那边,陈嵊早已经在哪里看了很久,眼见吴山河回到这里,陈嵊也没有在意他,只是盯着山道上那场属于人间剑士的巅峰一战。 吴山河明知道陈嵊的心思此刻不在他身上,但是还是主动开口说道:“师叔认为,明日这个剑山掌教还是我吗?” 陈嵊头也没转,原本准备不做理会,但是想了片刻,这才说道:“你有剑令,名正言顺,逼宫这种事情,想来剑山没有出现过。” 吴山河摇头道:“今日之剑山,可不是当年的剑山,师叔自己也清楚,这些人到底是些什么人。” 听着这番话,陈嵊想了想,随后揉了揉脑袋,只是讥笑道:“你要是被人从这个位子上赶下去了,就是剑山历史上,第一个以这样耻辱的走下剑山的掌教,你自己受不受得了,自己掂量吧。” 陈嵊说的是很有道理,剑山历史上,不管是谁做这剑山掌教,还真是没有过被人赶下去的经历,要是吴山河这样,便真的要沦为笑柄了。 吴山河有些无奈的看着陈嵊,笑着说道:“要是不让我做剑山掌教了,我也只让给师弟。” 这个师弟,不是旁人,只能是李扶摇。 陈嵊微微蹙眉,“别说他能不能成为这剑山掌教,就算是他成了这个剑山掌教,等到走上去的时候,一定会比你要难太多了。” 吴山河做剑山掌教一直不能服众是因为他年轻和境界的原因,当然也还有没有为剑士做出过什么增光的事情,这才是根源,但是李扶摇要是去做剑山掌教,便有很多很多问题了,其中最为重要的问题,还是李扶摇和青槐的问题。 这是最大的问题。 所以李扶摇做不得剑山掌教。 世间有太多事情做不了。 世间有太多事情不能做。 陈嵊难得多说什么干脆便离吴山河远了一些,他走到崖边,看着快要亮起来的剑山,然后感叹道:“师父既然把剑山交到了你手里,那就是你的,即便是有别人来抢,都不能给,不管那个人是谁,你不给,我会帮你,你要是给了,我便要杀你。” 陈嵊鲜有认真的时候,可是当这个男人一旦认真起来的时候,整个人便会让人十分看不透。 这就是陈嵊。 吴山河也严肃了些,他认真对着陈嵊行礼,“多谢师叔!” …… …… 山道一战,开始的时候气势恢宏,结束的时候更是如此,落千言和孟晋的比剑随着天色渐渐明亮,便要落下帷幕,那位天水门的末代宗主在这个晚上先后和孟晋在剑气剑术剑意三项去比试了一番,尽数都输了。 最后真的落到实处,要生死一战的时候,又输了。 孟晋的剑在他身上落下了很多,但他的剑只在孟晋身上留下了一处伤痕。 就在小腹那边。 伤不重,更不会死。 这场比剑,不管怎么看,都是他落败了。 但他还没有死。 所谓生死之战,若是不死,便也说不上输。 他最后一剑玉碎起势之时,便已经听得见剑鸣声,等到真的剑递出的同时,剑山上风云变幻,剑木都摇曳不停,这一剑光是气势来看,便是当世一等一的剑招。 而从实用性来看,也是如此,剑光如同星光,要撕破黑夜,剑意如同一柄柄利剑,充斥在山道上的各个角落。 孟晋看着这一剑,神情不变,他不是只知道埋头练剑的蠢剑士,他做剑山掌教之时,除去练剑,他还看很多东西,看山上的剑谱,看剑山上的那些东西。 总之看来看去,他知道的事情便越来越多。 天水门的这一剑招,他自然知道,甚至在剑山中便有卷宗记载该如何避其锋芒,如何击中其软肋。 这些孟晋都知道,但是孟晋不愿意去跟着那卷宗上所说去针对这一剑做出应对。 他只是提着剑,在手里挽出了一个剑花,然后一剑递出。 这是两个代表着登楼最强剑士的两人对剑。 风停了。 黑夜也没了。 剑山亮了。 天光照亮了剑山,但是比天光还要耀眼的不是别的,而是剑光。 这无数剑光,一道又一道。 …… …… “老掌教剑道修为如此之高,这剑光竟然能比天光还要亮些。” “你知道什么,老掌教的境界本来便高,有如此景象,实属正常,当初的那位盛京盛老爷子也要比老掌教压下一头,你以为光是年纪大,入门早便行的?这不还是得要境界来?” “对对对,盛京不如老掌教。” “各位请慎言,要知道盛京可是掌教的亲人。” …… …… 剑山上各处都是议论声,不绝于耳。 各处都是弟子。 人人都在说着自己心中所想,人人都很开心,这是剑山值得开心的一天,虽然没有几个人能看出来这山道上的境况,但是谁都感觉得到,这老掌教的剑气在山上要比那位落千言多得多,这是明显的优势。 欢声笑语充斥着山间。 赵大宝却是默默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把脚放在了溪水里。 明明是师祖现在占据着绝对的主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很不开心,甚至情绪很低落。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不开心。 他看着山林里的剑光,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反正神情很是复杂。 直到有个人摸了摸他的头。 赵大宝转过身来,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这才低声喊了一句师兄。 那个背着剑匣的年轻人脱去鞋袜,陪着赵大宝坐在溪边,把脚放在溪水里,这才温声问道:“山上的弟子都在笑,为什么你不开心?” 赵大宝本来心情便是很低落,听着这句话,便更是伤心了,他摇摇头,“我不知道,师兄。” 李扶摇揉着他的脑袋,继续说道:“你觉着师祖等会儿赢了会发生什么事情?” 赵大宝是个少年,不是个蠢少年,他也猜得到现在山上的形势有些变化,再加上之前师祖说的那些话,于是便更加有些疑虑了。 李扶摇笑道:“山上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用管,你只需要好好练剑,这件事情应当做起来不算是太难吧。” 好好练剑,这几乎是所有长辈对于赵大宝的期望。 赵大宝点点头,然后问道:“师兄,要是真发生了事情,你会怎么办?” 李扶摇微微一怔,随即说道:“我先看看,要是发展的不太好的话,我再说怎么办。” 赵大宝一头雾水,但还是继续问道:“我是说,要是师父和师祖有争执,你会帮谁?” “谁对我帮谁?” “那师兄不怕他们其中一个人怪罪你啊?” 李扶摇貌似很疑惑的看着赵大宝,随口问道:“那你有他们不怪罪的办法吗?” 赵大宝仔细的想了想,然后真的还是没有想出来个所以然,所以最后只能摇摇头,“没有。” 李扶摇拍了一把他的脑袋。 这幅画面很是温馨。 赵大宝说道:“师兄,我还是很喜欢这山上的,虽然有些师兄们看着很不讨喜,但是掌教师兄,师祖,我都很喜欢的,还有山上的树,山上的溪水,我都喜欢。” 李扶摇仔仔细细听他把这句话说话,发现这最后没有喜欢师父这个说法,这才一笑,像是赵大宝这样的少年,最是爱憎分明,这个年纪,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会掩饰,再说了,你若是待他好,他定然就是会喜欢的,对他不好,也自然不要想着赵大宝会喜欢你了。 陈嵊就是个例子,这个做师父的没有尽责,弟子不喜欢,好像也没有问题。 这应当是根本就没有问题。 “山上很好,我不想山上变得不好了,师兄。” 说这句话的时候,赵大宝是在恳求。 李扶摇看了一眼他。 然后问道:“一切如常还是一切如旧?” 这只有一个字的差距,但是真要深究起来,这就是两种情况。 如常是指和往常一样,如旧则是根本不要变动。 赵大宝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在溪水里的脚,像是这样的少年,也还是知道些什么的。 李扶摇不再多问,揉了揉赵大宝的脑袋之后,就开始洗起了脚。 …… …… 天光照亮了剑山,剑光都敛去了。 落千言收回了剑,同孟晋站在了一起,看着孟晋,落千言有些感叹的说道:“像是你这样的人,为什么没有跨过沧海呢。” 孟晋没有说话。 他完全是成为一位沧海境界的剑仙的,他什么都不缺,不管是经验还是别的什么,他唯一缺的就是勇气,当年尝试过一次之后,这些年来,他便没有尝试过第二次,所以这就是缺乏勇气。 为何缺乏勇气。 就是因为害怕。 害怕死亡。 落千言低头解下自己脚下的那双已经破烂的草鞋,握在手里,“我这辈子没有做过什么好事,一心想要去沧海看看,可是到头来,怎么都踏不进那道门槛,你明明一只脚都已经踏过去了,怎么还能无动于衷,难不ChéngRén间的风景,真有这么值得留恋?” 落千言的眼神里满是不解。 孟晋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死亡真的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你不在意,是因为已经走到了尽头,而我离死亡还早,所以不想体会这件事情。” 落千言笑了,虽然不知道在笑什么,但是他的笑容让孟晋看起来觉得是在讥讽他。 只是现在他是快要死了的人,所以应当能被人宽容,因此孟晋没有说话。 他就是看着落千言。 落千言说道:“我上山是别人布下的局,你既然也在局中,自然也该知道,只是你什么都没有做,看来还真是因为怕死。”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是落千言则不是这样。 他抱着草鞋,平静说道:“玉碎这一剑,从此之后,人间见不到了。” 孟晋摇头道:“你这一剑被人看了去,可能有人便学去了,这世间的聪明人很多,要是他恰巧又练剑的话,便真有可能。” 落千言又说道:“那肯定没有人再穿草鞋了。” 穿草鞋的贫困百姓会有,但是穿草鞋剑士没了,这很正常。 因为天水门也没了。 落千言叹了口气。 “我喜欢山下的那个年轻人,希望有朝一日他能跨过沧海,成为比剑仙还要厉害的剑士。” 比剑仙还要厉害的,只能是飞升之后的真正仙人。 孟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落千言。 落千言闭上眼睛,然后整个人开始化作一缕剑气,随风飘荡,然后便在风里消散。 人死如灯灭,也如风散。 孟晋站在原地,看着涌来的剑士们,很是平静。 正文 第六百五十三章 星光散去,白雾迷眼 大战落幕,孟晋脸上有过短暂的疲倦,但很快便被他隐了。 面对涌来的剑山弟子们,孟晋没有说话,依着他的身份和境界以及人生阅历,在面对这些年轻剑士的时候,本来就不必说话。 他也没有兴趣。 只是今日不同,他极有耐心的站在原地,看着这些涌过来的弟子们,等到他们都到了眼前,孟晋脸色便缓和了许多。 “老掌教剑道修为世间难寻,这一场答剑,当真是让大家大开眼界。” 剑山的剑士们,二代弟子和三代弟子都有,只是更多的还是三代弟子,这些弟子上山的时间不长,境界也不高,自然心志也不算如何坚定,很容易被人三言两语便挑动心神。 随着有人开口,这里的气氛一下子便浓烈起来,在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老掌教既然剑道如此高妙,若是不出来主持大局,之后剑山再遇到这种事情,怎么办?” 怎么办? 也可以说如今日这般来办。 可怎么能每次都如今天这般。 “请老掌教掌管剑山!” 人群之中,有一人当众跪下,很快便被人认出,这是山上的剑士杨里,他跪在山道上,对着孟晋说道:“恳请老掌教掌管剑山,剑山方能有真正的辉煌!” 他声音很大,传遍山上上下,而且神情极为真切,让人看不出半点虚假之意,这便是他的想法,没有半点问题。 孟晋没有说话,但是山道上已经有很多人开始皱眉了,要让孟晋成为剑山掌教,或许没有很多问题,但是有一个问题便够了。 那就是这山上已经有了一位掌教,不该也不能拥有第二位掌教。 或许说要让孟晋重掌剑山,便只能让吴山河退下这个位子。 这种事情,对于吴山河来说,很难做到。 陈玄就站在山道上,之前在剑舍里发生的事情,此刻全然涌入脑海之中,他虽然不是剑山最开始的弟子,但性质最是忠厚,听到这么一个说法,当即便走出人群,看着跪着的杨里,怒斥道:“杨里,你和我都是传授这些弟子剑道的先生,你怎可如此,剑山尚有掌教,怎可再推举老掌教掌管剑山,你这样做,是要让老掌教陷入不仁不义之境。” “你这样,还能做人师吗?!” 陈玄看着杨里,整张脸上满是怒容,他看着山道上的弟子们,严肃的说道:“剑山有祖制,虽不是你我所定,但既然诸位都已经成了剑山弟子,这些事情便应当遵守,谁要是做出这种违背剑山祖制的事情来,便该趁早下山,还练什么剑,恐怕是连做人都不配!” 陈玄这番话一说出来,人群里有些心向吴山河的剑士连连点头,但是很快便又有人走了出来,看着陈玄说道:“祖制自然值得尊重,只是数千年乃至上万年前的规矩放在现在来约束我们,恐怕还是有些不妥,再说,当年的山河是如何样子,现如今的山河又是什么样子,难不成真无不同?” “祖制在,是为了让剑山更好,但要是祖制都阻拦了剑山的发展,你们觉得呢,这祖制该不该改?” 那人说完这番话之后,很快便有人应和道:“理应如此,祖制不能管如今之剑山,老掌教剑道修为如此之高,又为剑山击退强敌,不不管怎么说,都该是掌管剑山了,再说了,老掌教以往便是剑山掌教,这次重掌剑山,也是再正常不过了,没有什么不对的才是。” “各位,咱们都是为了剑山好,为了剑士好,想来吴掌教也是明白的,今日我们便去请示掌教,掌教也是明理之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的。” 话音未落,这个说话的人不等众人反应,便拨开人群,朝着问剑坪那边而去,想来是心志坚定,没有半点别的的东西能够阻拦,而最开始说话的那个人却不是如此,杨里跪在地上,看着孟晋说道:“老掌教若是还不肯答应,杨里今日便死在此处!” 他眼见孟晋没有反应,此刻便已经拔剑出鞘,很快便要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了。 孟晋微微招手,那柄长剑应声而去,落在山间某处,不见踪影。 但是杨里不起身,渐渐的便有很多弟子都跪了下去,就跪倒在孟晋身前。 一个个的,虔诚不已。 孟晋看着这幅场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些弟子,好似心中是难以抉择一般。 这里的气氛一下子便变得很是安静。 除去之前那个离开的剑士之外,已经很少有剑士是站着的了。 这里跪着的剑士,几乎要占到山上的三分之二那么多。 要是说山上也有民心一说,那么孟晋便真的是民心所向了。 这真的是极为难见的场景。 陈玄转过头去,不愿意去看这幅场景,他是个忠厚之人,见不得如此场景在自己面前发生,也见不得像是那些弟子那样的人。 他只是想着今日这件事,应当是简单不了,只看吴山河作为剑山掌教,该怎么解决了。 …… …… 山道上一下子安静下来,这种非比寻常的事情,问剑坪那边虽然不能亲眼见到,但是也能猜出个一二。 吴山河和言乐站在崖边,两个人心思各异。 言乐皱眉道:“事情和我们想的不太一样,要难太多了,谁知道这位老掌教竟然有这么多支持者。” 吴山河笑道:“活的久,自然是有好处的,更何况这山上还有许多别的棋子,时给了师祖去用,怎么能不厉害,怎么能够不棘手?” 言乐摸了摸腰间的剑柄,感受着自己手心的汗水,心里安定下来,“要是老掌教孤立无援,或者说没有那么多人诚心要帮他,倒是还可以说是老掌教自己想做这个剑山掌教,可是多了这么些人,便能看得出他和三教之间,真的是有些说不清楚的关系了。” “只不过具体是道门还是儒教,这便不得而知了。” 言乐揉了揉手背,让自己有些僵硬的手背松了些,“但问题还是在,老掌教的境界摆在那里,现在又有这么多的弟子支持,只要老掌教动了心思,现在这里怎么办?” 吴山河说道:“我要是死活都不同意呢?” 剑山掌教的位子何其重要,能够坐上去的人,只怕是很难放手。 言乐苦笑道:“那肯定就得打了,和老掌教一战,掌教有把握?” 吴山河问道:“你觉得我要是和一位登楼顶峰,一脚踏进沧海的剑士一战,我能撑下几招?” 在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了,言乐笑了笑,然后说道:“依着掌教的境界,只怕是一招都拦不下。” 朝暮境和登楼境中间隔着一个春秋境,这是一道天堑,不是一般人能够越得过去的。 而且纵观整个山河历史,也没有人能够在朝暮境的时候便能胜过一位登楼修士,最接近的战果,也得是一位春秋境才行。 吴山河揉了揉脑袋,忽然说道:“那春秋境行不行?” 言乐一怔,随即问道:“掌教能破开朝暮了?” “随口一说而已。” 吴山河微笑看着言乐,这破境要是有这么简单,那么这世间最为年轻的春秋境,就不该是叶笙歌,而是他吴山河了。 言乐无奈道:“况且即便掌教有那么些可能胜过老掌教,之后肯定也要面临责问,毕竟老掌教这才做了件大事,可掌教却是什么都没有做过。” 吴山河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说道:“这就头疼了,这个剑山掌教的位子,看来得给师祖送去了。” 言乐皱了皱眉头,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掌教到了如今这个局面,还不肯透露自己的底牌?如此局势,即便不是掌教心中所想,掌教难不成没有想过,既然想过,那肯定就有应对的办法,这件事假不假?” 吴山河看着言乐,认真说道:“事情我想过,后果我也想过,应对的办法我也想过,但你不能这样说,我本来就只有两颗米,你非要让我做出一桌不错的菜肴来,真是很难的事情。” 言乐沉默不语。 这种事情,要是真如吴山河所说,那么今天山上的事情,就更难了。 吴山河拍了拍言乐的肩膀,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废话,言简意赅还是一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只是话音未落,问剑坪便来了个剑士。 那个人就是之前在山道上让孟晋去做掌教的那人,他来到问剑坪这边,对着吴山河行礼之后,轻声说道:“请掌教下山。” 吴山河看着他,神情漠然,“为何?” 那人头看着地面,腰也弯着,他轻声说道:“有件事情,还需要掌教定夺。” 言乐开口打断道:“有什么事情来问剑坪说,让掌教下山去,你以为你是谁?” 吴山河摇摇头。 那人依旧低着头,没有说话。 吴山河往前走了几步,淡然道:“那走吧。” 有些事情,要是真的躲不过去,那就只能去面对。 正文 第六百五十四章 洗一洗剑山 有很多人都在等着吴山河,所以吴山河便去了。 他从问剑坪离开,去到山道上,用不了多少时间,但是这一段时间里,孟晋却是已经分开人群,走向后山,去往后山的路和下山的路是一条路,所以他会在之后和吴山河碰面。 很多弟子都在孟晋身后跟着,他们虽然不知道吴山河会下山,但是就这么跟着了。 但是要来的,终究不会不来。 很快下山的吴山河,便和走在山道上的孟晋碰面了。 这是两位剑山掌教除去上山那一次,和之前在洞府里那一次之外的第三次碰面。 第三次碰面,就在山道上,山道两旁是剑木,此刻天光已经照亮了整个剑山,微风吹过的时候,还有些凉意,看着这个样子,好像是又要入冬了。 秋日短,冬日不长。 在修士看来,实际上不管是春夏秋冬,都是极短的时间而已,眨眼便过。 吴山河站在山道上方,对着孟晋认真行礼,“师祖今日出手,山河感激不尽。” 孟晋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吴山河一眼。 吴山河直起身子,看了看孟晋身后的弟子们,然后说道:“师祖还请稍等片刻。” 孟晋果然站住,不曾再走。 吴山河仰起头,看着远处的弟子们,平静问道:“你们有什么话要说?” 山道上一片寂静,他们有什么话要说,无非就是你吴山河不适合做这个剑山掌教,要你把掌教的位子让出来而已,可是你这么问,让人忽然便觉得你这是还有下文。 那这样,谁还敢说些什么。 只是局势都已经是这样了,自然不可能没有人说话。 “掌教,弟子窃以为,老掌教今日之战便已经表明,如今这剑山怕是老掌教更适合做这剑山掌教,掌教若是明白事理,便该让出来这剑山掌教的位子,这才是对掌教对剑山最好的安排。” 那个人年纪不大,就只是个少年,但是当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很多人都在点头,觉得说的十分有道理。 吴山河从最开始要做剑山掌教的时候便有很多人不愿意,但是之前因为盛京的缘故,都被压下去了,可是现如今,盛京死了,整个剑山再找不出来比孟晋更适合的人选,所以吴山河这个问题又被人翻了出来。 境界不够,人太年轻,对剑山并无太多贡献,都是吴山河的问题。 这些都是他们认为吴山河做不了剑山掌教的原因。 吴山河看着这些山上弟子,平静道:“你们都觉得我不该做这个剑山掌教,所以你们今日便要来逼宫了。” “你们知不知道,剑山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局面,从来没有哪一个剑山掌教被人逼着把剑山交出去。” 吴山河说道:“这剑山是老祖宗交给我的,要我交出去,你们觉得很理所当然?” 吴山河说这些话的时候,看着有些无奈,更觉得有些讥讽之意。 一个剑山掌教,被人逼到这样,其实也很悲哀。 吴山河看着他们,他们也在看着他,都没有说话,都知道各自眼中的想法。 他们想要吴山河交出剑山掌教的位子,而吴山河则是问他们是不是真要如此。 吴山河收回视线,落到孟晋的身上,平静问道:“师祖本来就是这山上境界最高的那个人,说是要做剑山掌教,其实也无可厚非,但是这剑山毕竟是我的,不是师祖要我就给的,但是山河想在这里问师祖一句话,是不是一定要这座剑山。” 吴山河的声音很低,只有他和孟晋两个人才能听见。 孟晋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既然如此,你便退下来吧。” 这是孟晋的态度,这是他从山上到了现在他第一次表明自己的态度,这是让事情明朗起来。 事情明朗与不明朗其实都没有什么不同,最后还是需要人去解决。 吴山河站在高处,孟晋站在低处,孟晋往前走了一步,吴山河被逼着往下走了一步。 他的额头上开始冒出汗珠,已经有细微的剑气出现在山道上。 这是登楼剑士的威势,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更何况孟晋还是这登楼剑士里最为了不起的存在之一。 吴山河咬牙说道:“师祖要的东西,别的我都可以给,但是剑山我不给,更何况这剑山给了师祖,不见得便落入了谁的手里,所以我不给。” 吴山河仰起头来,正要说些什么,山道上响起了另外的声音,“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这声音很慵懒,让人听了便觉着没有力气,就像是那个声音的主人一样,听了便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很多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声音的主人,那是个邋遢的中年男人,他站在山道的一侧,看着这些剑士,平静的说道:“我不知道你们聚集在这里做什么,要逼宫?” 来人是陈嵊。 所有人都认识他,因为他是山上的掌律师叔,他管着山上的规矩,虽然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并没有来管过规矩。 但是他现在来了,没有任何人可以轻视他,再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陈嵊是这山上除去吴山河和孟晋之外,最后一个根正苗红的人,他是前代掌教的弟子,是吴山河的师叔,他本来也是可以做掌教的,只是他不愿意而已。 现在他出来了,所有人都想知道他之后要说些什么,要做些什么。 所以所有人都看着他。 陈嵊平静说道:“我现在要你们离开这里,要是不听我的,都是山规处理。” 他没有来说些什么没有意义的事情,也没有来这里长篇大论,而是用他掌律的身份来让他们离开。 他的这一番话,很快便在这里引起了骚乱,很快便很多声音出现。 “掌律师叔,现在这山上有事情,怎能让我们离开,即便你是掌律师叔,也不能不讲道理。” 这是大多数三代弟子的心声。 陈嵊看着他们,又问道:“既然你们要我讲道理,那你们讲道理了?全部聚在一起要让掌教退位, 就是讲道理了?” 陈嵊这番话听上去有些道理,但根本上还是站不住脚,他们任何推选掌教是因为吴山河不适合做这个剑山掌教,不是因为别的事情,而他让他们离开,本身就是一件没有道理的事情,所以不会有人听他的话。 陈嵊看着他们,再度说道:“我不是个讲道理的人,你们要是不听我的,我就用剑跟你们比比。” 陈嵊是春秋境界的剑士,他的剑是世间一等一的,这山上除去孟晋的境界要比他高之外,别的人,境界也好,剑道也好,都及不上陈嵊,即便是同境,陈嵊都不会输,所以他有底气。 他的底气源自于这里。 陈嵊说话了,很多三代弟子开始退缩了,有些本来便觉得今日这件事不对的弟子更是觉得这样做是最最好的选择。 但是仍旧有很多想推动这件事的人,他们站在人群中,很快便开口说道:“陈掌律,剑不能服众,即便是能,陈掌律也不是最强的那一柄,既然不是,便不是能够说话的人。”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说的很清楚,要想让他们服气,就要剑够强。 陈嵊是很强,他甚至以春秋境界和某些登楼修士对敌过,但是他说到底都还是个春秋境界的修士,比起来孟晋还是不够。 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最后便需要孟晋表态了。 孟晋没有说话,但是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他不说话也不行了, 孟晋好像很费力的说道:“小嵊。” 这是个熟悉的称呼。 当年陈嵊拜入拜入许寂门下的时候,除去谢陆之外,年纪最轻,所以很多人都叫他小嵊,但是孟晋没有叫过。 孟晋不是个喜欢和晚辈多说话的人。 陈嵊转过头来,看着那个站在山道上的师爷,沉默了片刻,认真问道:“师爷一定要做这个剑山掌教吗?” 孟晋没有躲避这个问题,很快便说道:“在山上也好,在山下也好,人需要站在适合自己的位子上,不然便对谁都是害处。” 陈嵊哦了一声,就此他就明白了。 “我是剑山掌律,我说了,祖制不能变,师爷要做掌教,不行,谁不愿意,便给我一剑,杀了我再说别的。” 陈嵊这个人脾气很怪,但更多的还是倔强。 但是这种倔强在现在来看,可能说不上是坏事,至少在今天来说是这样。 他看着那些想要说话的人,平静道:“山上有规矩,谁不听都不行。” 说完这些,他不准备再说话。 反倒是吴山河又开口,“我是剑山掌教,我不让,谁也不能抢。” 形势一下子变得很古怪。 孟晋看了一眼那些弟子,然后又看了一眼吴山河和陈嵊,这才说道:“都是些倔强的孩子,和许寂,一模一样。” 孟晋摇头道:“不过剑山在你们手里,真的不好,百年之后,这剑山便变得又臭又硬了。” “我到时候不在了,洗不了,还不如现在来洗。” 正文 第六百五十五章 山上大事,问过我 洗衣服要用水,洗碗要用水,洗那些污浊的东西,都要用水。 但今日这剑山,不会污浊,那么洗剑山,只用剑。 孟晋是这世间首屈一指的剑士,除去那几位剑仙之外,能够和他相提并论的不是没有,但是不多,而且真要达到他这个高度的,也很难找到。 之前剑山上的周青和许吏这两个人,比起来他,都还要差去一线,现在这两人都不在山上。 陈嵊只是个春秋境界的剑士,要说比剑,断然是没有孟晋境界高的,哪怕之前他已经经历过了一场恶战。 但是在孟晋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陈嵊还是站了出来,他按住腰间的白鱼剑,然后往前走了几步,孟晋就站在山道上。 他再度开口说道:“小嵊,你觉得我是错的?” 由一位登楼剑士来做剑山掌教,而且那一位登楼剑士还是之前和剑山渊源很深厚的孟晋,怎么看都不像是错的。 陈嵊在摇头,“是的。” 意简言骇。 有些话之前已经说了很多次,现在便不用说了,只用拔剑就行了。 陈嵊深吸一口气,把吴山河往山上推了一把,然后平静的看着孟晋,头也不回的说道:“你站远一些。” 站远一些,免得伤了。 陈嵊看着孟晋,之前孟晋和落千言有过一战,即便再如何轻描淡写,怎么看都不会是没有影响,至少现在孟晋应当是有些轻微伤势的,这个时候才是陈嵊能够胜过他的唯一可能。 孟晋不在意这些事情,陈嵊即便是一位登楼境,在他面前都差得很远,更何况他只是一个春秋境,一个春秋境能够做些什么呢? 孟晋看着陈嵊,什么也没说,这场比剑便开始了。 他们一脉相承,但剑道不同。 山道上吹过风,风里满是孟晋的剑气,陈嵊感受着那些剑气从他身前过来,毫不犹豫便拔出了剑。 他的剑道境界极高,虽说平日里看起来还没有怎么努力练剑,但是真到了紧要关头,便能够看出陈嵊的厉害之处了。 白鱼剑雪白的剑身上掠过一缕剑气,然后这缕剑气很快便游走在山道上,为陈嵊拦下了那风里的大部分剑气,山道上开始飘落黄叶。 那些剑木生的笔直,但一样树叶在上面,不知道为什么那些飘落的黄叶看着也十分凌厉,快要落到山道上的时候,忽然便变得极为凌厉,那些树叶穿过了风,风里有剑气,于是树叶上便有了些剑气。 很快,这树叶便落到了陈嵊的肩膀上,只一瞬间,便割开了一大个口子,鲜血顺着他的衣襟流了出来。 陈嵊握剑的那只手有些颤抖,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孟晋努力睁开浑浊的双眼,平静的看着陈嵊,“我让你出不了剑的时候,你便出不了剑,你说要和我比剑,这不觉得是个笑话?” 陈嵊出不了剑,那是因为孟晋的剑气尽数将他包裹了起来,就好像是一条条绳索,完完全全把这个人捆起来了一样。 所以陈嵊出不了剑。 他出不了剑,便没有比剑一说,还真是讽刺啊。 孟晋的视线重新回到吴山河身上,他平静说道:“把剑令给我。” 剑令代表着掌教令信,想要名正言顺的成为剑山掌教,便一定需要剑令。 吴山河摇头。 他没有说话,知道说什么都是枉然。 孟晋的眼睛微微眯着,轻声说道:“你不给我,我自己也能寻到,我不是什么蠢人,我做过剑山掌教,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去找它。” 孟晋没有说慌,他是做过剑山掌教,因此想要找到一块剑令,是很简单的事情,说了这句话之后,那些山道上的落叶便随风飘走了,飘向了山里的各个地方,想来再度回到这边的时候,便一定会有所收获了。 落叶有他的剑,便好似是他的剑。 真的像孟晋这样的人,境界实在是太高了,没有几个人能够拦下他。 山道上很多剑士看着这一幕,心里都有些复杂,到底也不是所有剑士都支持他的做法的。 陈玄走出人群,看着孟晋,按着剑柄说道:“请赐教。” 他不愿意就这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所以他要出剑。 但是孟晋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他便被一道剑气击中,然后整个人倒飞出去。 落到了山间。 山道上有些惊呼声。 但还是有第二个人走了出来,他也要出剑,只是结局没有什么变化,还是被倒飞出去。 紧接着是第三个。 第四个。 第五个。 …… …… 不断有人倒飞出去。 不断有人出剑。 吴山河忽然开口说道:“够了。” 他缓慢的站直身子,看着孟晋说道:“师祖,你是错的。” 说完话,他便按住了腰间的剑柄。 他的剑叫做山河剑,可能是世间所有剑中,名字最为大气的一柄。 他也是这世间数一数二的年轻剑士。 所以握住这柄剑的时候,吴山河安心了不少。 “我这辈子很少做事,做的错事更少,即便是有,我也不在乎,到了我这个年纪,除去安心的活着,还能做些什么?” 活着对于孟晋来说,便是这个世间最为重要的事情,任何事情也不能比活着更加重要。 吴山河理解不了,但是他还是不愿意交出剑山掌教的位子。 所以他准备出剑,哪怕出不了剑。 就在这个时候,那些落叶回来了,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了那块剑令。 那块剑令现在就安安静静的躺在叶子上。 就在山道那边。 吴山河的脸色很难看。 孟晋没有急着去拿那块剑令,他反倒是看了一眼远处。 …… …… 小溪那边,李扶摇和赵大宝泡了很久的脚,这期间他们听到很多声音,那些惊呼,以及某些字句。 赵大宝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到了最后,他开始落泪。 李扶摇始终没有起身。 他只是收回了放在赵大宝脑袋上的手,然后说道:“事情就是这样,你越不想它发生的事情,它就要发生。” “我们改变不了。” 李扶摇笑了笑,好像是在劝慰,但其实更像是感叹。 赵大宝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泪痕,他看着李扶摇说道:“师兄,师祖真的是对我很好的,掌教师兄也对我很好,现在发生了这种事情,要怎么办啊?” 李扶摇说道:“师祖待你好,和师祖做了错事不是不可以并存的,再说,如今这样,你说要怎么办,你之前不是说过了?” 赵大宝抬起头,满脸泪痕。 但还是一头雾水。 李扶摇说道:“你说要剑山一切如旧。” 说完这句话,他便开始低头穿鞋袜,等穿好之后,便站起了身子。 他看着山道那边,没有说话,但是微微动念,草渐青便离开剑匣,往那边掠了过去。 然后李扶摇便开始往那边走去。 赵大宝抬起头问道:“师兄,你要去做什么?” “比剑。” 李扶摇没有转头,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 …… 剑山再大也没有多大,所以草渐青很快便到了山道那边,剑从远处来,悬停在了山道上,也停在了很多人眼前。 这柄剑叫草渐青,但是知道的人并没有多少,就连孟晋都不知道,只是孟晋能够感觉到山上有了一股磅礴剑气,那道剑气之盛,也是生平罕见。 剑气之盛,想来除去他之外在山上找不出第二个人才是。 但是这道剑气,便切切实实出现在了这边。 孟晋微微蹙眉,剑士们看着那柄剑。 气氛很是平静,整个山道上都很安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所有人都等着那柄剑主人来到这边。 谁都想知道这是谁的剑。 还好他们没有等得太久,很快便从山间来了一个背着剑匣的年轻青衫客。 “李师叔!” 有弟子认识那个人,很快便惊呼出声。 李扶摇的名字,其实在某些时候,真的还算是响亮,至少现在山上的剑士都知道。 李扶摇走在山道上,走的不快不慢。 来到这边之后,他停下脚步。 然后他看着那些剑山弟子,沉默了很长的时间,然后说道:“你们在做什么。” 这就是明知故问。 今日这山上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动静了,按道理说李扶摇不可能不知道,但他还是开口问了。 很快便有弟子对李扶摇解释了一番今日发生的事情,那个人也是三代弟子,说起来这些事情的时候,脸上也有怒容。 他也是山上不支持孟晋做掌教的人之一。 李扶摇听完事情的始末之后,然后问道:“你们的意思是对剑山有功劳的便可以做掌教?” 对剑山有功劳的便可做掌教,还是说功劳足够大便可以。 这其实都差不多。 李扶摇静静的看着这些人,想要他们给出一个答案。 杨里走出人群,看着李扶摇说道:“老掌教答剑,为剑山增了光,境界也足够高妙,自然能够做掌教。” 李扶摇哦了一声,“那我之前在大余做了好些事情,最后让大余礼待剑山,如今又和延陵结下了盟约,是否对剑山有功?” 此言一出,整个剑山的弟子反应都不相同,有人紧缩眉头,有人吃惊不已,要是真如李扶摇所说,延陵和剑山结下盟约,那么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这个功劳却是比孟晋答剑大太多了。 如果说对剑山有功就可以做剑山掌教,那么光凭李扶摇做的这些,他便一定能成为剑山掌教了。 杨里哑口无言,话是他说的,现在自然不能反驳什么。 李扶摇笑了笑,然后人群里又有人开口说道:“即便如此,你和那妖女不清不楚,怎么能够做这剑山掌教?” 这的确是很多人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的事情。 “道门那位叶圣甚至和妖族结为道侣,后面更是生出了子嗣,不一样坐在云端?” 叶笙歌是人族和妖族的后代这件事早已经传遍了山河,有很多人都觉得痛心,但是却没有人质疑过叶圣这位道门圣人。 李扶摇微笑道:“况且我还什么都没做,你便说我没有资格。我斩杀那些妖族的时候,你看不见?” 李扶摇继续看着那些人,等着下一个问题。 “你即便为剑山做了这些事情,但是你如何吴掌教一般,不过是个朝暮境,倘若有大敌来了,怎么维护剑山?” 这个问题也是十分毒辣。 李扶摇没有回答,只是问道:“还有吗?” “你至今都还不是剑山弟子,你怎么有资格做掌教?” 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每个问题都是一道门槛,想要迈过去,都很难。 李扶摇坦然道:“是,我不是剑山弟子,我也没有想过要做掌教。” “但今天旁人也做不了剑山掌教,之前我师父说他是剑山掌律,你们觉得没有道理,那我今天就再给你们说说道理。” 李扶摇说着话,从腰间取下那块剑玉,认真说道:“我是持有剑玉的客卿,依着祖制,剑山要立掌教,需要持有我这般剑玉的客卿一半以上同意才行,现在只有我一人有,我不同意,便没有人能够让剑山换一个掌教!” 如果说之前陈嵊是强词夺理,那么李扶摇今日便是道理在手。 剑山有客卿,但是像是有他这种剑玉的客卿,就只有一位! 这是之前老祖宗许寂还在世的时候交给他的东西,这种剑玉当年的剑山也只给剑仙,给他的时候,这个世间还只有朝青秋一位剑仙而已。 朝青秋没有成为剑山的客卿,但是李扶摇成了,还是以往剑仙才能拿的那一种。 所以他不同意,什么都做不了。 李扶摇占着祖制。 这就是剑山上的规矩。 他看着那些眼神闪烁的人说道:“你们或许要说祖制要改,那便跳过此事。” “你们说掌教师兄的境界不够,所以做不得掌教,那便是要用剑说话了。” “好。” “这身为剑士,好像这样便极有道理了,用剑说话,管他什么祖制了,管他什么规矩了。” 李扶摇转过身,看着孟晋,然后一字一句说道:“弟子李扶摇,请师祖赐教!” 正文 第六百五十六章 问过我,我的剑不同意 今日的剑山发生了很多事情,有些事情便已经很令人震撼,但谁也想不到,最为震撼的事情,不是之前的那些事情,而是现如今正在发生的。 李扶摇当着整座剑山的弟子,对着孟晋这个登楼剑士说,他要向孟晋出剑。 李扶摇是什么人,他或许是这个世间最为惊艳的年轻剑士,或许是以后的剑仙,但不管怎么或许,他现如今就是一个朝暮剑士。 境界比之孟晋,中间要差去一个春秋境。 之前陈嵊对着孟晋出剑的时候,大家都看在眼里,知道就连春秋境界的陈嵊,都没有半点胜算,既然陈嵊都没有胜算,现在在朝暮境的李扶摇,恐怕也是如此。 没有人觉得他面对孟晋会有胜算,他们两个人相差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孟晋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不是一般的剑山弟子,他是登楼境界的剑士,光是凭自己那双眼睛一看,便知道此刻李扶摇的境界便该是在登楼,虽然不知道是用了什么秘法,但是这短暂维持境界并不太难。 既然都是登楼,自然会有一战之力。 孟晋浑浊的眼神落到李扶摇身上,苍老的声音就像这秋天的落叶一般沧桑,“你要和我比剑,或许便会死在我的剑下,你若是不做这些蠢事,以后是有可能成为沧海的。” 孟晋的声音不大,但是还是能让很多剑士都听见,能成为一位沧海剑仙是什么概念,这并非是光有天资便有的。 这个世间千万剑士,恐怕也没有多少人能说有沧海可能。 李扶摇说道:“师祖只要想做这个剑山掌教,那便要问过我的剑答应与否,我之前也说了,我是剑山客卿,我不同意重立掌教,这剑山就不能有新掌教。” 这句话已经把事情说死了,他是剑山客卿,还是那种独一份,若是讲道理,他便是最有道理的那个人,不讲道理的时候,他便拔剑,也不见得会输。 他之前在小园城一战的时候,有数位剑仙的剑气都在他的灵府里,和云端叶圣一战,李扶摇用去大半,剩下的又有些用来修复伤势,最后剩下这点剑气,已经不足以让他能短暂成为一位沧海剑仙了,只能短暂进入登楼境界,和之前已经进行过一场大战的孟晋一战了。 孟晋和落千言的一场生死之战,定然是对这位登楼剑士有过很严重的消耗,之后又耗费剑气将陈嵊击败,现在的孟晋恐怕只剩下五分实力而已了。 李扶摇是绝对可以一战的。 而且甚至会有可能会战而胜之。 话说太多的都是反派,李扶摇不是反派,因此便不再多说话,只是伸手握住了那柄一直悬停的草渐青。 通体青绿的草渐青被李扶摇握在手中之后,只是瞬间便剑气充盈,通体变得更绿。 明月很自觉的从剑匣里掠出,悬停到李扶摇身侧,要不是剑十九至今都还在叶圣的镇妖碗里,李扶摇此刻便可悬停两柄剑了。 此刻手持草渐青,青丝剑在腰间微微颤鸣,似乎便有些不满。 不满归不满,李扶摇却没有理会。 剑气充盈山道,李扶摇心神全部都放在了这上面,孟晋微微叹了一口气,手指合并,有一道剑诀捏出,然后天外便起了惊雷。 他作为剑山当初的掌教,境界高妙,所知剑法之多,完全是不可想象的。 就像是这一剑天雷引,是记载在剑山典籍中的无上剑法,修炼起来极为有难度,但是孟晋却能不用剑便施展出来,这份功力没有个数百年,只怕是很难达到。 满天剑气汇聚到一点,然后剑气冲上云霄,便引来了这一阵紫雷。 只听见云端雷声阵阵,云海翻腾,看着便极为骇人,山上不乏有见识高远的弟子,看见这幅场景,失声道:“天雷引!” 天雷引,这不是普通的剑招,杀力极大,一般的剑士根本抵挡不住。 更何况李扶摇只有朝暮境而已。 面对这云端紫雷,李扶摇能有什么招架之力? 李扶摇仰头看天,沉默片刻之后,便是一剑斩出,青色的剑光划破云层,落到云海之上。 这天雷一旦形成,落入剑山,威势肯定要比现在更强,到时候应对起来肯定是极为困难,既然是这样,不如现在便将天雷击破,不让事情发生。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剑光沿着云层往上,很快便进入云海之中,没入云海之后,一阵青光出现,看着便让人觉得恐惧。 李扶摇毕竟在云端和叶圣有过大战,在面对这登楼剑招的时候,自然不会生出半点畏惧之意,这便是之前在云海之中大战的好处之一。 苍鹰见惯了长空的辽阔,到了低处,自然不会生出半点讶异。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孟晋抬头看了一眼云海里的景象,然后看着李扶摇说道:“你的境界是假的,但是剑道好像有些真,像是你这个年纪,有这个成就,我不得不说你很厉害。” 孟晋很少夸人,他这辈子毕竟除了想着长生之外,再没有想过别的事情。 李扶摇轻声道:“师祖已经到了登楼之巅,不想着往前走一步,去寻大自在,偏偏要被旁人所 左右,真的不太适合练剑。” 听到这一番话,孟晋不怒反笑,“你才练剑多久,便说我不适合练剑。” 李扶摇提着剑,看着那些剑山弟子,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师祖这样做,本来便不算是对的,但师祖心里却不以为意,怪不得还不能登临沧海。” 孟晋之前尝试过要破开沧海,但是后来却失败了,之后的数百年里,他便没有再想过要破境的事情,那个时候他想的是要怎么活着,可是直到后面被某位圣人在北海边打败。 让他成了一条走狗之后,孟晋便开始想了很多事情。 那些事情里,有懊恼,若是当初他便是一位剑仙了,那么这世间有什么地方他去不了,这世间有什么人他畏惧? 朝青秋还敢拿着剑这么让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那位圣人还能让他来抢剑山? 这些事情平日里都藏在心里,只有在特定的时候才会让他觉得不值当。 就好像是现在这样。 孟晋看着李扶摇说道:“像你这样的人,果然不适合做掌教,许寂当初的确没有选错。” 境界相当的两位修士交手,其实除去很多境界方面的因素之外,还得有其他因素,便有可能是决定胜负走向的关键。 孟晋脸上的情绪渐渐敛去,他伸手招来自己的剑,然后说道:“我很讨厌你,和朝青秋一个德行。” “我今天要杀了你,哪怕你是我这一脉。” 孟晋的声音很小,几乎是微不可闻,要想做剑山掌教,便需要服众,他现在已经达到了如此,但是真要刻意杀人的话,尤其是杀李扶摇的话,便要失去了很多簇拥。 这不可取。 或许是说杀了人不值当。 反正孟晋今日即便是要杀李扶摇,也不能就这样杀了。 至少也要伪装成失手。 他刚刚说的话,让李扶摇听了去,李扶摇很快便回道:“我今日不杀师祖,只要胜过便行了。” 孟晋冷哼一声,“你想胜过我,便是在做梦。” 李扶摇不发一言,只是看了一眼云端。 云端的雷声渐渐敛了,青色的剑光也没有了,剩下的只有是平和的云海。 剑山上到处都是剑意。 孟晋伸手落在一片黄叶上,伸手抹过之后,那片黄叶多余的部分便尽数落到山道上,只剩下一柄黄色小剑的形状,这便是一剑。 如此这般,孟晋伸手抹过许多黄叶,最后都变成了一柄黄色小剑。 那么此刻山道上便已经多了无数剑。 每一剑都在孟晋身边悬停。 李扶摇扭头看了看明月,笑道:“我这柄剑叫明月。” 自从剑仙万尺死后,他的御剑法门便已经失传,这天地间,除去现在的李扶摇之外,便再没有第二个人还会这御剑法门,因此,不管如何,也不论如何,说起来御剑,便该是李扶摇最擅长。 即便是那些沧海剑仙,可以凭借境界胜过李扶摇,但是绝对不可能在这御剑上有李扶摇的功夫精妙。 所以李扶摇仅仅是看了一眼明月,明月便掠出山道,遇上了那些黄色小剑。 明月剑身如一轮明月,黄色小剑还是如同落叶,当明月落到这里面的时候,便好似看见许多落叶在月下飞舞,让人一看,便觉着极为舒畅。 这是一幅美景。 山道上的弟子们都看得如痴如醉。 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想起李扶摇是一个朝暮境的剑士了,他们只想知道这场比剑,到底会有怎样的景象产生。 这是一场万众瞩目的比剑。 若是不出意外,不管李扶摇今日的胜负,他都会被很多人记住,但前提是他要不死才行。 死了被人记住也没有什么用了。 明月和黄色小剑的缠斗看来是断时间里分不出胜负的,李扶摇松开草渐青。 这柄剑很快也加入了战局。 两柄剑没入黄色小剑之中,又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李扶摇按住腰间青丝剑的剑柄,默然不语。 说到底最后的生死之战,都还是需要和青丝搭伴才行。 当他正式拔出青丝的那一瞬间,便宣告了这场比剑的正式开始。 …… …… 天色渐渐暗去,快要黑了,但是剑山的山道上还是有很多弟子。 陈玄是其中之一。 “陈师叔,李师叔手里的那柄剑叫什么?” 李扶摇太多剑,所以他们都不太清楚是什么,来历又是什么。 陈玄算是知道的比较多的,他看着那柄剑,沉默了片刻,“六千年前,这山河之中最后一位剑胚叫做白知寒,他的佩剑,叫做青丝。” “何谓剑胚,便是剑士中资质最好的那一类人,那类人,是天生便要练剑的人,他们天赋极高,在剑道上走得十分之快,快到你根本想不到。” “白知寒百年之内便成就登楼,假以时日便应当是沧海剑仙,若是不遇到那场大战,不会就此陨落。” “他的那柄剑,现在就在李扶 摇手里。” 说起这位白知寒,陈玄更是想起之前在白鱼镇的一场大战中,剑仙朝青秋将其重新唤醒,然后世人再一次见过这位剑胚的风采,要知道,当时沉斜山的那位观主梁亦,在面对这位剑胚的时候,几乎也是不敌。 要知道那位观主可是号称云端之下的人间第一修士! 白知寒有多强,一目可观。 “只是在白知寒之后,世间再无剑胚而已。” 陈玄叹了口气,这世间剑士也差不多整整六千年不曾有过自在的日子了。 弟子们有很多事情不知道,但是他们什么都想知道,听过这些事情之后,便都心神向往。 哪一位剑士不想自己的剑道是天下第一,哪一位剑士从练剑开始便不想自己是沧海剑仙? …… …… 密集的剑光不断的出现在山道上,孟晋握住手中的古剑,不断在找寻斩杀李扶摇的机会,在这之前,他和李扶摇已经几乎对剑无数次,有无数道剑光生出,消亡。 剑气很盛,剑光也很浓。 孟晋的一缕发丝被剑气斩落,飘落到山道上之后,片刻便起了一阵惊雷声。 那缕发很快便变得笔直如剑,冲着李扶摇便掠去,只用了一瞬,便斩落了李扶摇的一缕发。 李扶摇青丝横撩,斩断这一缕发,然后看着自己飘落的发丝,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但很快便再递出一剑。 孟晋一剑斩开这一道剑光,欺身而上,再没有任何前辈高人的怡然自得的态度,似乎从此刻开始,便已经当李扶摇是旗鼓相当的对手,一剑起势,剑尖炸开惊雷! 李扶摇脚尖在山道上一点,落到某颗剑木之上,可仅仅是瞬间,剑木便被孟晋一剑斩断。 李扶摇微微蹙眉,再往后退。 剑气随即又至。 这天地之间的剑气如同跗骨之蛆,阴魂不散! 李扶摇和在远处剑木之巅的孟晋再换数剑,却被孟晋一剑逼至剑仙大殿那边。 无数磅礴到了极点的剑气在此处萦绕。 李扶摇脚尖一点,落在某座高楼檐角之上,此楼和剑仙大殿成就犄角之势,一个不好,便有可能直接毁了那座剑仙大殿。 李扶摇落在檐角上,弓着身子,看着远处已经掠来的一剑,微微蹙眉,若是他的剑气还如当初小园城里的时候那般充沛,此刻一剑递出,便应当该是绝世一剑。 只是此刻灵府里的剑气几乎枯竭,想要出剑,威势也只能是登楼而已。 李扶摇左手缩进袖管之中,握住那柄寻仙剑,当初剑气过渡,便是以寻仙剑作为媒介,寻仙剑剑身里残留之剑气,也还有一些。 现在李扶摇便要借用一些。 剑气通过寻仙剑进入李扶摇的经脉,继而落入灵府之中,充盈灵府。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剑气四散开来,吹得一身衣衫随风而动。 孟晋冷笑道:“如此借用外力,不过取巧而已,大道难行,剑士更是如此,你若取巧,不过让自己更难行而已。” 孟晋随手扔出手中古剑,让那柄剑悬停在自己身前,然后双手大袖激荡,无数剑气从他身侧涌出,尽数斩向李扶摇。 无数道磅礴到了极致的剑气,纷纷掠向高楼,就好像是万剑齐发。 半空之中出现一道道白痕,一柄又一柄剑,尽数将那座高楼给斩的千疮百孔。 千疮百孔,只余李扶摇蹲着的那处檐角。 李扶摇脸色苍白。 这只余下五分剑气的孟晋境界一样高妙的不行。 …… …… 山道那边,有没能第一时间来到那边的剑山弟子看见这幅场景,心急如焚的对着吴山河说道:“掌教,这般下去,是否要把剑仙大殿都给拆了去?!” 吴山河看向远处,知道那里的景象注定是要惨烈无比,“扶摇有分寸,若是师祖真的要动怒了,那也没有太多办法,拆了旧,再建新的便是。” 这句话里面包含了好些东西,都不是一句话就说清楚的。 陈玄皱眉道:“掌教认为李扶摇能有胜机?” 吴山河微笑道:“我这个师弟可能别的什么都缺,但是你说他缺机缘,哪里说的上,他既然能和师祖比剑,那肯定便是有把握的。” 说完这句话,吴山河顿了顿,随即说道:“况且我这个师弟,真的是厉害。” 陈玄不再说话,依着他的境界,看不出登楼这个境界的高下之分。 但是李扶摇能够撑到现在这个时候,便很能说明问题了,至少是能够各有来回的。 他看着剑仙大殿那边,感慨道:“这样的年轻人,才是剑士的未来啊!” 陈嵊不知道在哪里寻来了一壶酒,自己喝了一口之后,也不去看剑仙大殿的那边的光景,只是嘟囔道:“别忘了他是谁的徒弟。” 吴山河听到了,带着笑意问道:“师叔觉得很是骄傲?” 这好像是废话。 就是废话。 陈嵊白了他一眼,“你有这么个徒弟试试,你不骄傲?” 正文 第六百五十七章 那么打一架吧 剑仙大殿那边的那场比剑,并未很快结束,在孟晋的剑气将那座高楼刺的千疮百孔,几乎是摇摇欲坠的时候,李扶摇从檐角上站了起来。 提着青丝剑的李扶摇一跃而下,从那处高楼上跳了下来,随着他跳下来之后,那座高楼随即倒塌,烟尘四起。 李扶摇的一头长发被烟尘惊动,有些飘荡。 孟晋身前悬停的那柄剑微微颤动,有些颤鸣声传了出来。 孟晋第一次认真睁大眼睛,再也不是之前那般态度。 之前一次次的试探,到了这里便要彻底落下帷幕,之后再出剑,便都是压箱底的东西了。 “再等你百年,即便是老夫对你,只怕是也要放在心里了,若是再过数百年,你或许便真的能够走在沧海里了。世间剑士,说起天资高绝,便以白知寒的剑胚两字作为最高,你虽说不是剑胚,但在此大世之中,能够走得如此之快,也是不得了的事情。” 孟晋如此夸赞李扶摇,也算是罕见。 李扶摇站直身子,笑道:“师祖不必多说,说到最后不还是要出剑?” 出剑自然是要出剑,这件事假不了。 孟晋冷然一笑,身后磅礴剑气再起,要是说之前山道上的那些黄色小剑便是孟晋了不得的手段,那么这个时候磅礴剑气起于身后,李扶摇感受那些剑意开始笼罩他开始,那便是天人手段。 在面对叶圣这样的云端圣人的时候,李扶摇会觉得对方是一座山岳,自己便站在山岳之前,仰头而观,差得太多,而面对孟晋这样的剑道大宗师的时候,李扶摇便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行人,正好碰见了一出湖泊,自己站在湖畔,看着那片湖水开始朝着他涌来。 越是同行,越知道各种精妙。 当李扶摇身后那座倒塌的高楼重新恢复原状,然后每一块木头都脱离那座高楼开始如同一剑掠向李扶摇的时候,那边山道上李扶摇的明月和草渐青两柄剑已经斩落了那些黄色小剑,急速掠到了李扶摇身侧,一左一右,相得益彰。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转身看着那座正在瓦解的高楼,平静道:“登楼之意,便是要竭力走的足够高,要是不够高,自然是看不到那片海的,但你的楼塌了,还怎么去看那片海?” 李扶摇双手微张,灵府里的气机尽数涌出,整个人如同身在狂风巨浪中的大海中,他便是那一叶扁舟。 风浪袭来,他却佁然不动! 我见山川草木,我见世间万物,我都见过,但是我都不惧。 李扶摇灵府里无数剑气涌出,大江入河,银河落九天,便是如此威势而已。 无数狂暴的剑气从身上涌出,在半空之中形成了一条巨大的剑龙,龙头成就青色,龙须隐现,看着便极为骇人。 李扶摇脸色苍白,咬牙喊道:“开!” 当孟晋以整座高楼做剑要将李扶摇万剑穿心在此的时候,李扶摇不躲不避,反倒是用了一种最为直接简单的手段应对。 既然不躲,便只能直面。 那条剑龙卷入那高 楼之前,张嘴一吞便将那些掠来的木剑吞入口中,然后剑龙仰天长啸。 声势骇然,似乎便已经到了极点。 剑山众人仰头而观,看着这条剑龙在剑仙大殿那边游走,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 有的剑士练剑已经几十年,但是也从未看见过这样的景象,登楼境如何,登楼境便是如此? 既然是如此,如何不让人心神向往? 吴山河看着这条剑龙,沉默不语,言乐就在他身边,看着这条剑龙,感叹道:“他走在我们前面,至于有多前面,就好像是我们在远处看见他的背影,等到我们走到那道背影之前才发现,那不过是幻影,其实他的背影还在远处!” 言乐从练剑开始便觉得极有自信,在没有遇到李扶摇之前,便觉得自己也是这个世间极为了不起的年轻剑士了,可是真当遇到李扶摇的时候,自己才发现,原来自己和李扶摇,差距还很远。 至于远到了何处,就如同他说的那番话一样。 吴山河还是在沉默,他和旁人不一样,旁人说起李扶摇如何如何厉害,那便是李扶摇如何厉害,但是要提起李扶摇的时候,便还要带上他一起比较。 当世剑士之中,只有他能够和李扶摇相提并论了。 陈嵊的眼睛里则是笑意越来越浓,没有哪一个人不愿意自己的弟子能够越来越出息的。 仔细一想,自己的这个弟子,从最开始学剑开始,便没有让陈嵊操过心,学剑也好,还是之后在世间行走也是如此。 现在还这么出息了。 陈嵊想想便觉得不错。 想完了李扶摇,自然便要想到另外一个徒弟赵大宝了。 那个小子应当也不错的。 …… …… 剑龙在剑仙大殿那边已经将整整一座高楼吞下肚去,李扶摇脸色苍白的转过身来,那条剑龙还没有消散,还是在他身后盘旋。 孟晋的老脸上有些不同寻常的红晕,应当是有淤血堆积在了胸口,这便是受了伤,这是孟晋最开始和落千言比剑开始,所受的最重伤势。 这伤势,还是李扶摇这一位朝暮境剑士造成的。 孟晋随意吐出一口鲜血,然后视线便落到了李扶摇身上,“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扶摇没说话,只是目光一直在孟晋的小腹上,那个地方,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的剑划开了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诡异的却是那道伤口没有半点鲜血流出,就像是并没有那样一道伤口那样。 孟晋作为这登楼境的剑士,剑道修为岂能简简单单用高妙两个字来形容,何曾吃过如此大的亏。 今日是第一次,可能也会是最后一次。 李扶摇看着师祖说道:“师祖你输了。” 这一剑自然能分胜负。 孟晋说道:“我还没有倒下,说输了,还为时尚早。” 李扶摇哦了一声,然后往前走了几步,身边的两剑随即而动。 “ 那请师祖再出剑。” 李扶摇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是孟晋看起来也好不了太多。 孟晋忽然问道:“倘若你没有短暂成为登楼境剑士的可能,我要这剑山你又有什么办法?” 李扶摇一怔,随即说道:“倘若如此,扶摇其实还和叶剑仙有些情分,只是剑山之事,我不愿意别人插手。” 叶长亭是这山河之中为数不多的几位剑仙之一,而且可以说得上是这几位剑仙中境界最高,杀力最强的那位,所以只要叶长亭出面,那么这件事情,便很好解决,孟晋要剑山掌教的位子,斩杀了便是。 就这么简单。 孟晋抬头看着李扶摇,淡然道:“这便是说,不管怎么样,剑山都不会落到我手里。” 如今的剑山,和当初的剑山不同,没有剑仙在远处看着,孟晋原本以为的,现在都不太相同了。 “若不是情分够大,也请不来叶剑仙出手。” 李扶摇依旧很平静。 自信是源于自己的实力。 李扶摇身后的剑龙仍旧在盘旋,他看着孟晋说道:“师祖要做的,其实我都知道,只是师祖要做的,我都不愿意师祖能做成,所以今日出剑,理所应当,也是必然,现在师祖若是退去,扶摇也不想知道师祖要争这掌教之位的因果,该如何便如何。” “我这辈子,所求之事真的很少,头一件便是剑道走到最高处,但是后来发现,这并不是一件现实的事情,既然不是一件现实的事情,那么便不去想了,之后第二件想的事情,则是活的足够长,于是我便在北海隐姓埋名数百年,我以为这个世间没有人再知道了。” “只是你不入沧海,怎知道这沧海之广阔?” “我在这北海待了这么些年,能找到我的,尽数都是些沧海修士。” 孟晋笑道:“要成为沧海,才能有自在,这句话不是假的。” 李扶摇说道:“师祖,只求活着,有些事情其实真的很难活着。” 李扶摇虽说才到而立之年,但是有些经历,还是已经不少了,说这些话,也算是有感而发。 孟晋洒然一笑,沧桑的声音传出去很远,“我这辈子很怕死,哪怕是到了现在,也是如此,只是一辈子都没能痛快的打一架,今日便打一架好了。” 打一架就好了,事情远远没有孟晋说的这么简单。 他深吸一口气,灵府剑气尽数汇聚于经脉之中,片刻之后,便是一道更浓郁的剑意生出。 孟晋成为登楼已经数百年,在这数百年之间,他对于登楼的理解早已经不同于当初,而是越来越真切,而这些理解,对于孟晋来说,便是财富。 这些财富可以挥霍,就是在他需要的时候,也可以救命,就好像是今天一样。 孟晋真正要放开手脚厮杀,便是在今日。 也就是此刻。 李扶摇身后的那条剑龙呼啸而来,很快便到了孟晋身前,孟晋认真的看着这条剑龙,说了一个字。 “破!” 正文 第六百五十八章 走狗老狗都成了死狗 随着破这个字一说出口,孟晋身前的剑便掠了出去,剑龙很大,这柄剑看着很小。 一大一小。 看着便十分渺小。 但是这一剑掠出的同时,李扶摇便知道自己那条剑龙要散了,剑龙要散了。 所以仅仅一瞬间,他便提了手中的剑,从远处掠了过去,青丝剑在地面拖出长长的一条沟壑,明月和草渐青两柄剑同样跟着而去,破空而去的两柄剑在空中掠出很远,比李扶摇更先到孟晋的身前,明月和草渐青都是当世一等一的好剑,但到了孟晋身前之后,却是再难前行分毫,剑身瞬间弯曲,弧度之大,让人看了都要怀疑是不是这柄剑便要当场折断,但好在于这两柄剑真的看着要不好之前,李扶摇的一剑便到了孟晋身前。 孟晋伸手握住青丝剑。 一只手掌握住那柄长剑,孟晋的手掌鲜血淋漓,仅仅片刻之后,孟晋另外一只手便双指并拢,点在李扶摇的小腹上,无数磅礴的剑气从这里涌入,李扶摇如遭重击,整个人弓着身子如同一只大虾。 孟晋面色不改,看着这个面露痛苦之色的年轻人,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我本来不想杀你,又有哪一位做师长的愿意杀掉自己这么有天资的弟子呢?” “但是和我活着相比,你还是得死。” 孟晋今日说的话实在是不少了,这位剑山老掌教笑了笑,那两只手指紧紧的吸住李扶摇,然后便是平静的对视。 不出意外的话,那柄破开剑龙的古剑之后便会掠回过来,要将李扶摇一剑穿胸。 李扶摇没说话,在这个时候,正是十分危急的关头,就算是他想说话,也要掂量几分。 就在李扶摇身后,那柄之前掠出去的古剑此刻掠回,便是冲着李扶摇的后背去的。 此刻的局面,好像便成了最为危难的局面。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我当初在北海,在某处江底遇到过一件事,师祖肯定不知道。” 此刻剑在往这边来,孟晋随口问道:“你遇到的奇遇很多,就是不知道这一件是什么。” 李扶摇微笑道:“六千年前有位剑仙叫做万尺,他纵横山河靠的是一门御剑法门,御剑法门便是说能够御使许多剑,这是那位剑仙的秘法,他死之后,这秘法便已经失传,只是这之后便被我学到了。” 孟晋挑眉看向那两柄悬着的长剑,脸色有微微变化,之前他便想过李扶摇这带着这么多剑是有什么秘法,但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敢想这就是万尺的御剑法门。 要知道那位剑仙,在当年是足以和柳巷一战的绝世剑仙,境界之高妙,远远超过其他的剑仙。 这位剑仙在剑山的记载中,也是被推崇到无以复加的。 孟晋冷笑道:“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你李扶摇现在便是身处死局之中,即便有这么多秘法,哪又如何。 李扶摇微笑道:“那师祖可知我能御剑几柄?” 孟晋隐隐觉得有些不好。 能够御剑几柄? “除去明月和草渐青之后,剑十九现如今就在叶圣的镇妖碗里,当初在小园城一战,弟子和叶圣有过一场生死之战!” 孟晋脸色一变再变,他看着李扶摇,眼神里的意思十分清楚,那便是你在胡说什么?! 叶圣是谁,那是云端圣人,是道门教主怎么会是你这么一个朝暮境便能够匹敌的? 李扶摇再说道:“我御剑四柄,除去那三柄之外,最后一柄叫寻仙!” 寻仙剑! 孟晋隐隐觉得耳熟,还尚未想起这柄剑的事情,便看到李扶摇的袖口处,有一柄短剑破开那袖口而出,凌厉异常,带着绝对锋利的剑气掠向他的胸膛! 那就是寻仙剑,就是李扶摇的第四剑! 这还算是一柄仙剑! 当初的剑仙辛坟飞升之后,留在人间的唯一东西,就是这柄剑。 李扶摇艰难的收回一只手,在寻仙剑落到孟晋胸膛之前,握住了剑柄,然后将这柄剑刺入了孟晋的胸膛。 李扶摇冷漠道:“师祖既然要我的命,那只好先请师祖去死了!” 言语之中,冷漠意味十足! 孟晋若是只想做剑山掌教,李扶摇还能当他是师祖,但是孟晋此刻对他生出了杀心,那么李扶摇便不会再把孟晋当作师祖,而是敌手。 面对敌手,李扶摇一直都是如此。 磅礴剑气顺着寻仙剑的剑尖迸发出来,很快便侵入孟晋的奇经八脉,最后便将孟晋的五脏六腑以及灵府彻底搅碎,孟晋的生机渐渐丧失。 这位登楼剑士在李扶摇身前,无力感渐渐涌上来。 孟晋低头看着胸口处那柄寻仙剑,这才自嘲笑道:“原来是柄仙剑,” 原来是柄仙剑。 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有很多事情,孟晋都没有想过。 他从来没有想过,李扶摇能够有登楼境界的战力,他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李扶摇竟然手里会有一柄仙剑。 竟然会有一柄仙剑。 那柄仙剑而且还停在他的胸口上。 这很可能是这世间唯一的一柄仙剑。 孟晋叹道:“你的运气真的很好。” 李扶摇没说话,他能感觉得到,孟晋的剑已经落不到他的后背上了。 孟晋说道:“原来还是我老了。” 这句话里有太多无奈的意味,孟晋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种叫做眷念的情绪,他缓缓倒下去之前说道:“这个世界,应该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 说话这句话,孟晋倒了下去。 没有闭眼。 好像是还想再看看这个人间一样。 这个人间,他待得时间太长了,但是他真的还没有待够。 随着孟晋身死,那柄剑便落到了地面上。 李扶摇也坐了下去。 这一战,他真的耗费了太多心神,自然也耗费了太多体内,此刻终于站不住了。 他艰难的拔出寻仙剑,然后笑了笑。 草渐青和明月两柄剑都失去了牵引,落到了地上。 这个时候,天黑了。 星光又出现在了天幕。 正文 第六百五十九章 这是我的意思 大战结束,剑山弟子们涌入剑仙大殿那边,几乎每个人都能看到一幅压根不敢相信的场景。 老掌教孟晋死了。 李扶摇还活着,他坐在地面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老掌教……” 有弟子哽咽出声,他们早已经对这位老掌教生出了很多感情,之前老掌教剑斩落千言的时候,便已经在剑山弟子们心中建立了很高的威信,此刻老掌教死在了此地,很多人一时之间接受不了。 他们盯着李扶摇,眼睛通红,质问道:“老掌教对剑山有大功,你竟然杀了老掌教!” “就是,你这个和妖女纠缠不清的人,竟然杀了老掌教!” “你……” “要知道,老掌教可是你的师祖,你竟然也下此毒手!” 有很多人都开始拔剑,好像下一刻便要斩杀李扶摇这个欺师灭祖的家伙。 李扶摇没有理会他们,只是默默嚼着从叶笙歌那里得来的丹药,然后他对着离着他最近的那个剑山弟子问道:“你想杀我?” 李扶摇眼神凌厉,看着这个剑山弟子的时候,眼里甚至还有杀机。 那剑山弟子被逼着后退好几步,然后厉声说道:“你这样的魔头,难道不该杀吗?” 魔头自然该杀,但是李扶摇不该杀。 来到这里的剑山弟子,不是全部都要怪罪李扶摇的,有些一直都站在吴山河身旁的剑士们,很快便抽出了腰间的剑,对准了自己的同门。 “李师叔是剑山客卿,又是掌教师弟,孟晋想要以下乱上,本来便是大罪,今日被李师叔斩杀,也算是罪有应得!你们想要杀李师叔,也是想要叛出剑山吗?!” 这样一项罪名扣在脑袋上,无论是谁,都无法承受的,何况他们还只是剑山的三代弟子而已。 三代弟子,境界能有多高? 有些二代弟子很快便站出来声援,“掌教尚未发话,李扶摇便擅自斩杀老掌教,这便是大罪,必须要严惩!” “对对对,李扶摇不知道礼数,剑士比剑,胜负固然难料,但不至于将老掌教就这样斩杀!” 山上的声音十分嘈杂,说什么的都有,让人听不清楚到底说的是什么。 但是这件事的主角李扶摇,却是十分安静的坐在地面上,沉默不语。 …… …… 吴山河拿下悬停在山道上那张黄叶上的剑令,看着星光下的剑山。 言乐就站在他身旁,同样看着剑仙大殿那边,他之前已经知道了李扶摇斩杀孟晋的消息,此刻陪着吴山河,其实也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李扶摇,“他真的走得很远了。” 吴山河把玩着手里的剑令,就像是山下的某个富家公子哥,“师祖这样的人,虽说不是什么好人,可还是很厉害的剑士,竟然是被他杀了。” 说完这句话,吴山河甚至还摇了摇头,好像是有些不太明白怎么会是这么一个结局。 “师弟既然做了大事,我这个做师兄的,便去做些小事吧。” 说完这句话,吴山河便往剑仙大殿那边去了。 言乐跟在他的身后。 陈嵊独自朝着山间走去,那里还有个坐在小溪旁泡脚的少年。 那个少年低着头,情绪很低落,因为他知道山上大致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之前甚至还留下了好些泪水,但是没有让人看到。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身旁忽然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那个男人揉了揉他的脑袋,就和他的师兄是一样的。 赵大宝转过头,看着那张算是熟悉但又陌生的脸,纠结了一会儿,喊了一声师父。 师父。 陈嵊问道:“你伤心什么?” 这个做师父的从来不会拐弯抹角,一开口就是直奔主题,赵大宝有些不适应,所以没说话。 “你师祖死了。” “哦。” “你师祖是被剑斩杀的。” “哦。” “你师祖是被你师兄杀的。” “哪一个?” “最亲的那一个。” “师兄很厉害。” 陈嵊挑了挑眉,然后说道:“你师祖疼爱你,你师兄也疼爱你,你师兄杀了你师祖, 你想怎么做?” 赵大宝木了一会儿,然后才愣头愣脑的说道:“我打不过师兄。” “那你打得过你师兄,便要杀你师兄了?” 赵大宝摇摇头,“师兄待我好,我不能杀他。” 陈嵊狠狠的拍了一把这小子的脑袋,恶狠狠的说道:“你那个师祖被人挑唆,要把这剑山拱手送给别人,你师兄为了不让剑山变成外人的剑山,这才斩杀了你师祖,不说这件事有多凶险,光是斩杀你师祖这件事,便已经很是凶险了,你受你师祖的疼爱,念着他的好是应当的,但是在这种事情上,你要是怪你师兄,你就趁早给老子滚蛋!” “我陈嵊没有你这么混账的徒弟!” 陈嵊拍了一把自己脑袋,然后一屁股坐在某块大石头上,那块大石头很快便碎裂开来。 赵大宝只是觉得很委屈,他抬头看着自己师父,低声说道:“我没有怪师兄,我也没有觉得师兄做的不对,我只是觉得师祖待我好,师祖现在不在了,我很伤心。” 陈嵊仰头看了一眼天空,然后叹了口气,安慰道:“小家伙,没有谁能够陪你到最后的,能够陪你走上一段路的人,都不多,你好好珍惜便是。” 陈嵊第一次主动的牵起这个少年的手,小声说道:“你师兄现在可能要遇到些麻烦了,我们去看看。” 赵大宝低着头,点头道:“好。” …… …… 吴山河穿过无数剑木,来到了剑山大殿之前,剑令一直在他手中,便是在昭示他是剑山掌教的事实。 也是在提醒这些剑山弟子。 看着这些剑山弟子,吴山河张口说道:“斩杀老掌教这件事,是我授意的。” 是我授意的。 “孟晋要夺剑山基业,我自然不能不管,即便他是我们的师祖。” “在关乎剑山存亡的事情上,不管是谁,都不能例外!” 吴山河手里的剑令时不时拿到众人眼前。 陈玄听到这些话,第一时间是先点了点头,然后想要站出来说些话。 但很快便说不出来了。 正文 第六百六十章 回礼 因为言乐站了出来,他站在人群之外,拿着一本名单,然后开始念出这上面的名字。 有些名字很响亮,因为他们已经在剑山待了很久,有的名字不太响亮,是因为他们才上山。 但不管是响亮还是不响亮的名字,都要被他念出来。 陈玄听着这些名字,觉得其中有好些名字都很熟悉,其中最让他记忆深刻的便是袁风。 是那个当初在剑舍里问他孟晋的过往的那个少年。 言乐念完名字之后,很快便有弟子将这些人压下。 “已经查明,他们全部都是道门奸细!” 这句话一说出来,山上瞬间沸腾,今天山上发生了太多事情,他们以为最重要的事情是李扶摇斩杀孟晋的这件事,可是谁知道,竟然到了最后,还是这件事。 既然那些剑士是道门奸细,那么老掌教呢。 不必多想。 像是陈玄这样的人,早已经想通了这其中的关键,孟晋若是一心在意剑山,自然不可能跳出来抢剑山掌教的位子,他即便不成为剑山掌教,也一样能够帮助剑山,可他非要跳出来,这便是说明了很多事情,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孟晋的居心不正。 但谁也没有往这方面去想,毕竟孟晋曾经还是剑山掌教。 “掌教,如此一说,无凭无据,怎能令人信服?” 这是被拿下的某位剑士开口,陈玄定睛看去,这便是杨里,之前也是他做的最多。 吴山河看了一眼杨里,没有说话,只是出了一剑,剑光在星夜里穿过,很快便落到了他的身上。 一剑毙命。 这便是朝暮境的吴山河的剑道修为。 言乐看着他们说道:“掌教早已经将他们的证据掌握,各位请移步。” 言乐在山上的威望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他要说些什么话,倒是还有些人会听的,所以没有要多久,这便有人跟着他去了剑仙大殿了。 这里一片狼藉,都是之前李扶摇和孟晋的生死一战弄出来的,但剑仙大殿并没有半点破损。 吴山河没有理会那些剑山弟子,只是走到李扶摇身前,蹲下来看着他说道:“师弟果然不是一般人。” 李扶摇调用剑气进入灵府,却是发现灵府里早已经空荡,不管是那些剑仙留下的剑气,还是他自己的剑气,都已经空空如也。 只是好处在于李扶摇已经摸到了春秋境界的门槛,可能不用多少时间,便要一步跨过去。 这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吴山河,他问道:“有酒吗?” 吴山河笑了笑,蹲下来说道:“我这里还有壶酒,给你喝?” 李扶摇看着吴山河。 吴山河拿出一个酒葫芦。 李扶摇一怔。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这个酒葫芦就是当年李扶摇送给吴山河的礼物。 李扶摇问道:“送给我?” 吴山河摇头道:“这是你当年送我的礼物,怎么能要回去?” 李扶摇说道;“我记得你当年没有回礼。” 说着话,李扶摇拿过来酒葫芦,喝了一口酒,还是当年的酒水。 吴山河说道:“你不知道我不喝酒。” 李扶摇没说话。 吴山河把剑令摆在李扶摇面前,“这份礼物送给你,你要不要?” 这是剑令,代表着剑山掌教的位子,这要送给李扶摇,就是把剑山都送给了李扶摇。 李扶摇看着吴山河,也看着那块剑令。 这就是吴山河给的礼物,不知道是不是真心实意的,但他就摆在自己面前,要是自己想选,便能够拿到。 李扶摇问道:“师兄没有别的东西了?” 吴山河没有说话。 李扶摇解下自己腰间的那块剑玉,平静说道;“这是老祖宗送给我的东西,我不想给你,也不想和你换。” 吴山河认真说道:“我不要这块剑玉,我不换,你要剑令,我便给你,你要剑山,我也给你,师祖要我的剑山,是要从我这里抢去,我不愿意,可是给你剑山,是我的主意,我能接受。” 剑山是老祖宗许寂传下来的,这是他当年留给吴山河的,现在吴山河要给李扶摇。 李扶摇看着那块剑令,有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好像等到天上的黑云离开,又能看到星星的时候,李扶摇才说道:“你这块剑令上没有吊坠,不能吊在腰间,拿过来我不太好放,算了。” 这是个蹩脚的理由,但是在表达李扶摇的态度。 剑山是老祖宗留给你的,我不要,即便你给我,我还是不要。 吴山河笑了笑,仍旧没有收起剑令,而是说道:“师弟今日嫌弃它,不要明日又觉得它好看。” 李扶摇平静道:“我一向是个不太喜欢变心的人。” “世道多变,人心也是如此,师弟今日这样说明日不见得会这样想,但不管是怎么想,今日不选,以后也就没得选了。” “师兄想太多了,我只是觉得天上的星星有些好看,想多看几眼,但星星不是我的,我即便能出剑斩落,但它依旧不是我的,我能怎么办,我还是只能看看而已。” “师弟这番话说的很透彻,就像师弟这个人一样,师弟能够斩杀师祖,想来是有好些奇遇,不知道能不能给师兄说上一二?” 李扶摇抬起头,看了几眼星星,“师兄应当好好想想剑山该何去何从,而不是管师弟的琐事。” 吴山河笑道:“都是客气话而已。”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以后不送师兄东西了,师兄回礼太重。”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把那个酒葫芦收了回来,不打算再给吴山河。 吴山河也没有再要的意思,只是看着星光,看着剑仙大殿,“师兄我太喜欢这个地方了,所以不愿意离开这里,也不愿意有别的人看着,所以做了些事情,看着便觉得很烦,但请师弟你不要觉得太烦。” 李扶摇摸着那个酒葫芦,笑了笑,但很快便没有了笑容,他脸上出现了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很奇怪很奇怪。 他看着下山的路,轻声道:“我很失望。” 正文 第六百六十一章 一剑斩去该斩的 来时可见满山星光,离时却只剩下一心失望。 李扶摇缓缓站起身来,明月和草渐青两柄剑都自己回到了剑匣之中,而另外一边,李扶摇收剑入鞘,再没有看眼前的剑令一眼,收起剑玉,他缓缓朝着山下走去。 师兄是吴山河,却不再是当初他在快要下山之前见过的那个师兄了。 或许师兄还是那个师兄,那就是自己当初从一开始都没有看清楚自己的这位师兄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人,就是因为还没有看清楚,所以才以为师兄会是自己心目中所想的那个样子,生出了这个想法,才会让他有些失望。 但如果一开始便知道师兄是怎样的人,那么又从哪里来的失望。 李扶摇自嘲一笑,拿出了老祖宗送出的那盏灯笼,提在手中,慢慢在这个星夜之中往山道那边走去。 赵大宝被陈嵊牵着,便等在山道那边,这一对师徒,等来了他们的徒弟和师兄。 陈嵊看了一眼那盏灯笼,然后问道:“你师兄和你说了些什么?” 他注意到了李扶摇腰间吊着的那个酒葫芦,那以前应当是在吴山河手里的。 李扶摇轻描淡写的说道:“师兄要回礼,送我一块剑令,我嫌弃礼物太贵重,就只好把这酒葫芦拿回来了。” 千里送鹅毛,有礼轻情意重的说法,当初李扶摇送出去这个葫芦的时候也是如此,但如今呢。 有些话说了一半便不用再说了,因为不管是听着这话的人,还是说话的人都知道了。 陈嵊说道:“今日果都是前日因,你觉得他做错了?” 李扶摇看了眼灯笼,老祖宗什么都给他了,就是剑山没给他,“师兄要做什么,我都可以接受,但是不能理解,我本来也没有和他争的心思。” 陈嵊在这个时候便一点都不像是之前那种无良师父,反倒是看着精明很多,他感慨道:“俗世里的帝王,即便是有再好的朋友,兄弟,等到某一天,那人的功劳大到有可能取代他,就是我们说的功高震主之后,这段关系便要走到尽头了,情意这两个字重要,但是不是最重要,俗世帝王的皇位重要,因为那是一国权柄,他不能交于他人,自然也就不能容忍有能够威胁他皇位的人出现,如今呢?这剑山不是比那俗世皇位更重要了?” “吴山河不算是什么坏人,但你要说他和一样,师父就想给你一巴掌,好好打醒你。” 陈嵊揉了揉赵大宝的脑袋,也不太知道该怎么来安慰李扶摇,只是说了这么几句话而已。 李扶摇笑了笑,想起来当初的事情,“师父当初让我来剑山学剑,我便从白鱼镇来到了这里,这期间有多少辛苦,便不用说了,等走到这山下,师叔谢陆让我登山,还给了我小雪剑,但是没有告诉我要在天黑之前便到山顶去,后来我知道了师叔的苦心,可那个时候不知道,天黑之后,我站在山道尽头,就差一步便走上山顶,老祖宗就站在山顶看着我,然后他带着我去剑仙大殿,之后给了我一盏灯笼,下山的时候,约莫也是这般光景,我满心委屈,觉得愧疚。” 说到这里,李扶摇抬头看了一眼陈嵊,笑道:“可不是觉得对不起师父的栽培,毕竟师父对我也没有多上心。这种事情不是我信口胡诌,师弟肯定也很清楚。” 陈嵊脸色缓和许多,觉得李扶摇能说出这些话,倒也没有什么。 李扶摇牵过赵大宝的手。 那个少年没有躲避。 “我当时愧疚的是什么,还是青槐姑娘,我曾在分离之前和她说过,我有朝一日是一定要成为很厉害的剑士的,好让他来了山河这边不会被人欺负的,后来连剑山都没能上,自然是委屈和愧疚都有了。” “在山道上我对自己说,我一点都不伤心,在山上还是山脚练剑都差不多,但实际上我心里伤心死了。” 李扶摇顿了顿,然后说道:“我就是个想的不太多的人,之前想青槐姑娘了,就想去看看他,后面在青天城头上,和朝剑仙喝了一次酒,便觉得十分心满意足,想去看看云端风景了,就好好练剑,想着有一日要走进沧海境界里,能够真正和朝剑仙一起喝过一次酒。” “不知道师父练剑的时候会不会有自己想要追寻的那个人,但我肯定是有的,从师父说朝剑仙是这世间唯一的一位剑仙开始,便一直都是朝剑仙。” 李扶摇喝了口酒,“我也是个怕死的人,当初被人扔到白鱼镇的时候,还是个寒冬,那个人觉得我活不过那个冬天,但实际上呢,我怕死到了极点,就要好好的活着,熬过了冬天,还有之后的好些冬天。” “我这么怕死的人,竟然也做了好些不怕死的事情,最开始一个人走北海,后来一个人走妖土,然后在白鱼镇,在雾山,在小园城,我做了好些有可能会死的时候,这要放在很多年前,我肯定都想不到,那个时候我就只想过,有一天我要是成了修士,我就回洛阳城,把那些害过我的人全部都处理掉,可为什么后面做了这么多事情,我自己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李扶摇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看着陈嵊继续说道:“师父,我不明白,我喜欢个姑娘,关他们什么事情,非要把我当作什么祸害?” 这件事一直被李扶摇埋在心底,直到之前在山上被剑山弟子们质问的时候,他才真的是有些受不了。 “我知道好人不一定有好报,那是因为我真的做过好人的,但是真的也没有得好报,但是师父,我并没有因为这么一件事情就觉得以后不该做好人了。” “我做的这些事情,都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这次杀师祖也是这样,我是为了剑山,是为了师兄,是为了老祖宗。” “可师兄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 说来说去,这才是重点。 若是旁人这么待他,或许很快便能看到李扶摇的剑光,但是这个人却是师兄吴山河,让李扶摇心里堵得慌。 他喝了口酒,然后用力甩了甩脑袋。 只是即便发生今日的事情,以后剑山有难,他还是会出手,因为那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剑山,但是吴山河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李扶摇不见得会再出手相助了,他不是大好人,至少今日之后,对吴山河就不算是好人了。 或许朋友都算不上了。 陈嵊说道:“他知道你不会要剑令,随意才会把剑令摆在你面前,但是不管他怎么想,摆剑令在你面前是事实,你怎么不去重新选择。” 当时剑玉和剑令都摆在他面前,他要是拿起剑令,便是剑山掌教,便和吴山河换了一条路,但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剑玉,选择了剑玉,那就是选择了原本的那条路。 说到底,这又是自己的选择。 “我不知道这对不对,但这是老祖宗的安排,我不想去改变。” 陈嵊冷声道:“那你怎么知道师父他没有选错?” 李扶摇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有些事情还是性格使然。 但不管如何说,最后这些事情,都是吴山河错了,不管如何,他李扶摇拼着这条命,去帮吴山河,最后却落到了这么个地步,不管是谁,都不能释然。 李扶摇蹲下身,看着赵大宝的小脸,认真问道:“师兄杀了师祖,你恨师兄吗?” 赵大宝一怔,咬着牙说道:“师兄是对的,师祖是错的,师祖不听劝,师兄做的没有错,那就不是什么问题。” 李扶摇摇摇头,“你要是真觉得我错了,便好好练剑,有一天对着我递出一剑就行了,只是在这之前,你还是我师弟,我还是你师兄,你出了事情,告诉我,我还是会护着你。” 赵大宝带着些哭腔说道:“师兄……” 李扶摇摇摇头,示意他不用多说了。 然后他松开了赵大宝的手,平淡道:“那师兄就下山了。” 陈嵊没有出言挽留。 也没有什么必要。 李扶摇提着灯笼朝着山下走去,这条山道依旧,所以也没有走多长时间便已经走到了山脚,山脚的破庙前,那株桃花依旧,只是入了秋,看着很没有精神,李扶摇走进破庙里,看着那三座塑像。 站了很久,李扶摇只是从那塑像底下拿出一坛酒,默默喝了不少,一个人絮絮叨叨,那灯笼就在门口。 星光落下,灯笼灯火闪烁。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李扶摇从破庙里走出来,看着门尘山。 他往前走了几步。 然后便要离开剑山脚下了。 最后他随着门尘山山道走去,到了绿水湖前。 那里面当年有一只很大的乌龟。 李扶摇在岸边找了一条船,然后踏上船去,随着这条船往湖对面而去。 绿水湖不大,很快便能走到头。 李扶摇紧了紧身上的剑匣,踏上了岸,还是提着灯笼。 可是谁也不知道,这个经历过无数次生死的年轻人,在踏上岸之后,竟然抹了一把眼泪。 泪珠就滚落在湖水里。 正文 第六百六十二章 人间又一年又一年 孟晋死了,这位觊觎剑山的老掌教已经进入了历史的尘埃里,剑山又要恢复到了往日的安宁之中,吴山河看着秋天到了尽头,看着冬天来了,看着风雪落到了人间,又落到了山上,沉默了很久,然后这才把那块剑令拿了出来。 秋天的时候,孟晋在山上闹出了很大的动静,是为了做剑山掌教,但最后没有能够做成,甚至还因此丧了命,后来山上的弟子知道了这是道门的阴谋,因此并没有发生什么躁动,更没有太多人想着要去道门讨个公道,谁都知道现在的局势,只是那日,山上杀了很多人,让整个剑山都安静了很长时间,这段时间里,剑士们在努力练剑,冬天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剑士破开了瓶颈,从青丝境来到了太清境,还有些剑士从太清境来到了朝暮境,这些都要归结于之前在剑山上发生的那场比剑。 只是两场比剑,三个人,已经有两个人都死去了。 冬日的某个清晨,陈嵊在小雪开始下起来的时候,成为了一位登楼剑士。 这位山上的陈掌律本来天资便极为不凡,这些年看着慵懒,其实练剑并没有放下,所以在朝青秋离开之后,他成了这些雨后春笋里的其中一个,成了人间剑士的最高战力之一。 整个剑山的实力又强了好些。 他的境界又高了一分,在山上越发没有人敢质疑这位掌律了,只是有心人似乎能够看出来,这位掌律和掌教的关系实在是不太妙了,几次相遇,都并没有笑脸,山上有些什么吴山河召开的会议,也都看不到陈嵊的身影。 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周青和许吏回来了,他们在外面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山上发生的事情,这次上山,并没有对那件事发表看法,只是许吏身侧还是两人,妇人和孩子,周青已经是孑然一身了。 周青的鬓角已经生出了些白发,看着有些憔悴了,那个之前在他身侧的女子,已经不见踪影。 许吏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此事免不了,大道难行,同行一段路,真的便是有缘了。” 许吏身旁的那妇人却是握住了许吏的手,她已经不是那普通的乡野妇人,自然知道许吏这句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有些同情的看了周青一眼,没有说话。 周青带着那女子去看过很多,山河风景,佛土宝刹,以及妖土风貌,这便是女子最后的愿景。 周青没有多说话,只是点头之后,平静道:“我要闭关,看看有没有机会能去沧海一观,你见了掌教,替我说些话。” 说些话,能说些什么,只能说些该说的而已。 许吏点了点头。 …… …… 吴山河站在山崖旁,风雪就在眼前,也在他身上,今年剑山的风雪比往年好像是还要大楚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了某人的心的缘故。 言乐穿了一身厚实的袄子,来到这边,片刻之后才说道:“不知道那夜掌教和李扶摇说了些什么,才让陈掌律都对掌教没了怜惜?” 吴山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你都是个境界不算低的剑士了,怎么还穿这么多。” 言乐洒然一笑,“这就是我的剑道。” 吴山河没说话。 山崖上是沉默,沉默了很久,吴山河握紧那块剑令,才说道:“这件事是我做错了,但是从来一百次,我都还要这么做。” “只是太对不起他了。” 兴许是知道说的再多都于事无补,所以吴山河很快便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他在崖边站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这才说道:“昭告山上,我要闭关冲击春秋境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言乐便生出了很多想法,但这些想法,最后归结到了一起,还是惊讶这两个字。 吴山河是这个世间最年轻的两位朝暮境剑士之一,但是这破入朝暮境才多久,怎么这个时候就能够冲击春秋境界了? 要知道,这个世间,能在这个世间成为春秋境界的修士,也就只有叶笙歌一个人。 只是惊讶归惊讶,这个消息还是很快便被言乐传了出去。 知道了这个消息的山上便沉默了。 这几年来,山上对于吴山河不满,多是因为这位年轻掌教的境界太过低微,一个朝暮境,实在是不能主持大局,即便这两次事情都被人压下,可第一次吴山河是借助盛京,第二次则是李扶摇,都不是吴山河自己,都说不上是他的功劳,可是如果吴山河破开朝暮境来到春秋境,那便不算是境界低微了,再加上他的这个年纪,所有人对吴山河,都要改变看法。 所以吴山河要是能破开朝暮,进入春秋境,便会是剑山上的转折。 所以冬天结束之后,每个剑士在练剑的时候,都在想着一件事,那便是这位掌教到底会在什么时候出关。 究竟是五年还是十年,亦或者更多。 世间已经有了三位剑仙,剑山上更是有三位登楼剑士,整个剑士一脉空前强大,这便是剑士一脉复兴的最好时间,每个剑士都很开心,因为那段晦暗的时光真的快要过去了。 …… …… 洛阳城的冬天和别处的没有不同,只是形势同以往不一样,现如今这座城里没有太多修士敢做些什么了。 因为这座城里在去年连续已经有了整整两位沧海修士,一位史无前例的人间沧海修士,是延陵王朝最大的靠山,另外一位则更富有传奇,是学宫走出的剑仙。 有这么两位沧海修士坐镇,整个洛阳城,不会出现什么大事,这整个人间也找不出任何一处地方,能够像是这座洛阳城一般,有两位沧海修士待着。 在洛阳城里的某座府邸,有个少年正在赏雪,在屋子里有个女子在缝补衣裳,有柄剑在雪中到处飞来飞去,这些都是以往时光里发生了很多次的事情,一点都不让人觉得惊讶。 少年看着雪,看着从雪中走来的那个白衣男人,这才坐了下去。 来的人已经来了很多次,他的名字叫做叶长亭,他是个剑仙。 坐下之后,叶长亭说道:“我觉得杀人这件事不难,但是杀和尚就很麻烦了。” 少年哦了一声,随口问道:“你去佛土找那个和尚的麻烦了?” 叶长亭点点头,之前他要去杀那个老和尚,却是被慧稠僧救了下来,之后养好伤之后,他便又去了一次佛土。 少年问道:“你还是没能杀他。” 叶长亭没说话。 “没有人能在佛土里把他杀掉,就算是我,也不行。” 少年看着雪,回忆起来以往的事情,整个人显得很是老成。 叶长亭说道:“那盏灯笼有古怪。” 少年翻了个白眼,理所当然的说道:“要是那盏灯笼没有古怪,不至于这些人都想把他抢到手里看看,那老和尚有这么一盏灯笼,不出佛土,不管是谁,都对付不了他,别人说和尚们不来山河是因为道门和儒教和他们签订了协议,可那个老和尚,所有人都愿意他离开山河,但是他就是不离开,因为只有在佛土,他才是死不了的。” 叶长亭闻言一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个和尚有些古怪,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不知道有这么古怪而已。 少年说道:“那个和尚你处理不了,别去想了,倒是李扶摇你该多看看。” 李扶摇之前在小园城大战云端的叶圣,最后全身而退,后来在剑山又大战孟晋,这样的年轻人,本来便值得多看几眼。 “我在北海见过孟晋的时候,便知道这个人为了活着,什么都做的出来,他被人挑唆去剑山,我也知道是为什么,只要让他活着,他什么都能做,现在死了,也不算是什么坏事,至少清净了不少。” 叶长亭说道:“我听说吴山河要入春秋了。” 少年哦了一声,不算是太惊讶,“所有人都在争着那份看不见摸不着的大道机缘,这事情真的再正常不过了,吴山河和李扶摇,本来便是最希望成为沧海的人选之一。” “只是吴山河要劈开那道屏障,李扶摇若是不出意外,应当要走在他前面。” 叶长亭对这些事情其实都不太感兴趣,要不是有李扶摇在这里,说不定他都懒得去提。 少年坐直身子,看着那场风雪。 “风雪之后, 便有更好的春日,你看着吧。” 这句话很玄,但是说话的是他,便一定要让好好深思。 说完这句话之后,叶长亭点了点头。 少年看着他,“你怎么回事。” 叶长亭嗯了一声,表示疑问。 “你怎么还不走?” 少年说道:“我没有准备你的饭。” 叶长亭有不解的说道:“你重活一世,怎么开始吃饭了?” “我这样的人,境界不高,不吃东西会死的。” 叶长亭笑了笑,“也是。” “那你怎么还不走?” “我等着吃饭。” 这句话他说的理所当然。 我是客人,来了之后,你总不能赶着我走,不让我吃饭吧? 女子没有赶人的习惯,所以庭院里很快便看到了炊烟。 炊烟袅袅,分外安静。 一如现在的人间。 …… …… 春日来了又走了,秋天来了也走了。 冬天又来了。 洛阳城里某处传来了一声婴儿啼哭,这是今日来到人间的小家伙,声音很大,但是没有人觉着他吵。 守在门外的人们都很开心,比如李父李母,也比如程雨声,生孩子这种事情,本来对于修士来说,不是很急迫的事情,但是对于李父李母来说,这件事很是急迫,所以他们在这个时候,便决定生一个孩子。 从修士的角度来说,境界越高的修士,要想要生出孩子来,便越困难,好在他们的境界没有太高,所以生孩子这件事,便显得没有那么正常。 反正不管怎么说,最后还是生下来了这个孩子。 李父在门口等了很久,听到那一声啼哭之后,这才放下了心神,然后他便开始向程府下人发着赏钱,看着十分开心。 门槛那边,陈酒在喝酒,程雨声蹲在门槛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扶摇斩杀那老孟晋的事情,你听说了?” 陈酒喝了口酒,打趣道:“今后你要是欺负他的妹妹,恐怕不好办了。” 程雨声愁眉苦脸,“为什么都是年轻人,他就能够和登楼修士一战了?” 陈酒呵呵笑道:“你这小兔崽子知道个什么,你看看他这些年做过的事情,在妖土也好,在雾山也好,哪一次不是绝境逢生,这么一路走来,境界提升得快,这很正常,能够一个打你程雨声几十个也正常,你想要这么厉害,我保证你去走上一遍他走过的路,也会如此,当然,这前提是你小子要活着,不然就什么都免谈。” 程雨声唉声叹气,全然不管今天是不是他有个儿子来到人间。 陈酒站起身来,把酒葫芦放在腰间,好似自言自语说道:“这小子走的快,李昌谷也走的快,这朝青秋一离开人间,剑士们便好似活泛起来了,难不成真有所谓的剑道气运一说?” 他这番话全然是说给自己听的,所以除去他之外,就没有别的人听见。 冬天又走了。 春天来了。 剑山上又有好些弟子破开了境界,就连陈玄都成为了朝暮境的剑士。 春末的时候,很多人聚集在吴山河的洞府前,想看看这位掌教会不会出来。 但是没有。 于是这样便又过了一年。 草长莺飞,夏日炎炎,秋风呼啸,冬雷震震。 夏天的时候,蝉鸣声响彻了剑山。 赵大宝破境了。 这位陈掌律的关门弟子,成为了一位青丝境的剑士,只用了三年左右。 已经是不错的苗子,但是没有太多人觉得惊讶。 因为所有人等在等着吴山河破关而出。 所有人都想着这位掌教什么时候能够出关。 但是一个夏天过去了,还是不见动静。 所有人都觉得今年是没有希望了。 但秋天的时候,有剑鸣声传遍剑山!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在意,因为更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有个白裙女子来到了剑山脚下。 正文 第六百六十三章 我来捶个人 剑鸣声响彻剑山,谁都知道是那位掌教破境了,这样一位已经走到了春秋境的掌教,对剑山来说,应当是一件十足的好事,而且吴山河一旦破境,不用多说,肯定会是轰动世间的大事之一。 从此剑山掌教,便不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了,剑山上一定会多出很多弟子愿意追随吴山河。 不管怎么说,即便吴山河还没有走到登楼境,但春秋境,已经足以坐一坐掌教的位子了。 面临这么个局面,本该是剑山上心都很振奋的时候,可谁都没有想过,那个女子会来到剑山。 毕竟那个女子的名字已经在世间很响亮了,况且她离开沉斜山之后的行踪,没有几个人知道。 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 …… 来剑山的那个女子穿了一身白裙,离开门尘山顶之后,却没有急着登山,可能是忌惮那剑山大阵的缘故,但实际上可能更多的原因是她想看看那颗在剑山脚下破庙前的桃花。 好些年前,她第一次来到剑山的时候,和某个已经不再人间的女子谈了些事情,然后便在这里种下了一颗桃花树,过了这么些年之后,那颗桃花树还在,但是之前她在山上碰见的那几个人,也就只剩下吴山河一个人而已了。 而这一次,她就是来找吴山河的。 她和吴山河不是朋友,没有什么情意,来找吴山河,自然不是来和他叙旧的,她来找他,只是为了打他一顿。 很多年前,第一次上山,吴山河第一次拦她上山,就被她打了一顿,当时打他,只是因为她要上山,现在打他,却是因为她之前听了一件事。 有个叫李扶摇的家伙不知道为什么,把某个叫孟晋的老头子打赢了,这是很重要的事情,但之后,他就下山了,在星光之中,离开了剑山。 这好像没有什么联系,但是她不是一般人,她的消息很灵通,知道这件事里有些微妙的事情,她也是个很聪明的人,知道这些事情意味着什么,所以想了想之后,她觉得有些生气。 生气的原因不止是因为李扶摇是她的朋友,更因为,她听了这件事便觉得生气。 所以她来捶人了。 捶人的理由很牵强,但是她是叶笙歌,所以便显得没有那么牵强。 其实她早就来了,只是知道那个叫吴山河的人还在闭关,而闭关是因为他想成为春秋剑士,她觉得很好,因为只要吴山河成为春秋修士之后,那么她就不算是欺负他了,所以她在山下等了好些时日,直到剑鸣声响彻剑山的时候,叶笙歌才走上了剑山。 只是她没有立刻上山,只是在山脚那颗桃花树旁又种下一颗。 她很清楚,会有人拦着她。 那个人只能是吴山河。 论地位,吴山河是剑山掌教,地位尊崇,光说地位,是和观主梁亦相当的修士,要是普通修士,自然没有资格让吴山河出手,但是叶笙歌不是一般人,她是这个世间最年轻春秋修士,是道种,是世间天赋最高的那个人,可能也是历史上天赋最高的那个人,总之说来说去,她都不是普通人,所以他要出手,只能吴山河来拦下她。 吴山河也是春秋境,虽然只是才破开的境界,但他是剑士,杀力惊人,天生便占有优势,所以他不一定会落败。 所以当叶笙歌站起身看向剑山的时候,吴山河便来到了那边。 多年未见,吴山河的容貌更为成熟,不复当初青涩,而叶笙歌倒是如旧,她依然一身白裙,手里只是拿着一枝桃花枝。 吴山河腰间悬着山河剑。 他看着叶笙歌,神情复杂,多年之前山道上一战,他还记忆犹新,“叶笙歌,这里是剑山,你要登山?” 不管叶笙歌是出于何种目的登山,只要她走上这座剑山,便是对剑士一脉的挑衅。 “你来了,我就不用上山了。” 叶笙歌拿着桃花枝,看着吴山河说道:“我只是想来打你一顿,不上山。” 吴山河下山之前,想过很多,很多叶笙歌非要上山的理由,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居然发现自己想过的那些理由竟然都不是。 吴山河要是没有听错的话,叶笙歌刚刚说的是,她要捶他一顿。 “为什么?” 不管是谁,被人叫着要打他一顿,都是不会开心的事情,何况那个人是吴山河,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着他。 叶笙歌说道:“李扶摇之前在山上杀了孟晋。” 这是个陈述句,没有询问,因为这件事已经世间皆知。 接着叶笙歌又说道:“后来那个夜里他就下了山。” 吴山河也不是蠢人,他很快便理解了这其中的意思,“你觉得是我逼走了我的师弟?” 李扶摇是他的师弟,这是事实。 “我认为事情是这样的。” 叶笙歌想来不是个喜欢讲道理的人,她不要你觉得,她也不要他觉得,她自己觉得了就行了。 吴山河冷声道:“你在说些什么?” 叶笙歌没有废话的兴趣,“我要是想和你打一架,你打不打?” 吴山河斩钉截铁的说道:“打!” 当年一战,他已经想了太多年,一直想要找个机会还回去,现在他才破境春秋,正是最好的时机,而且只要击败叶笙歌,他的名声便要更大一些,这对于剑山来说,一定会是一件好事。 叶笙歌看着他,也没有废话,只是气机便已经涌出。 她是这个世间最年轻的春秋境,但也不是只修行的那些人,她的经历不会比李扶摇差,所以她不仅是这个世间最年轻的春秋境,也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春秋境。 在气机涌出的同时,吴山河的剑也到了那颗桃花枝前,他才破境,但是剑气已然很浓烈,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才入春秋的剑士,山河剑的剑光照亮了那株桃花树上的绿叶,叶笙歌看着那递出的一剑,不慌不忙,只是将手中的桃花枝往天上一抛,本来这只是一枝只有绿叶的树枝,可是在她往天上一抛之后,天际不知道为什么,便多了好些桃花,桃花花瓣一瓣瓣落下来,看着便好似下了一场桃花雨。 那些桃花雨,上面不知道蕴含多少气机,一瓣桃花便是一缕,这一场桃花雨,便是千万缕。 吴山河递出的那一剑,剑身周围很快便已经萦绕了许多桃花,那些桃花落在剑身上,依附在上面,但是却不被那些剑气驱离,吴山河手腕一抖,那些花瓣只是微微往外震开,但很快便又落回到剑身之上,这些剑气,就好像根本斩不到那些桃花一样。 其实如此微末之间,便早已经能够看出来叶笙歌的境界修为,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这一手细微的气机控制,便已经凌驾于当世所有春秋境界的修士之上。 叶笙歌的白裙随风而动,她不知道从何处拿出另外一截桃花枝,整个人如同柳絮掠过,全然不敢是不是在吴山河的一丈之内,到了吴山河身前,叶笙歌手中桃花枝往下一压,整个方圆数里之间,好像是有一座山岳下沉。 整个剑山,都能感觉得到震动。 …… …… 剑山之上,春秋境界的剑士不是没有,但是没有谁敢说能在叶笙歌的桃花枝前,能够撑得了这么久,而那些境界更低的剑士,除去目瞪口呆之外,再不能再做些什么。 掌教吴山河这才破开境界进入春秋,出关便遇到这么一位极度难缠的敌手,想来此刻整个人都不会太好了,要知道这叶笙歌,不管是境界,还是别的什么,都是世间少有。 虽说吴山河是剑士,又是这剑山掌教,但是在场的人中,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觉着一场大战,会是吴山河最后以胜利结束。 恐怕今日就是吴山河踏入春秋境界之后的第一场大败! 陈嵊和许吏是山上能够看清这场大战的两个修士,这两位,都是山上的重要人物,又都是登楼修士,要是普通的春秋修士对敌,他们自然不会感兴趣,可是此刻是叶笙歌在那边,他们也有些好奇结局如何。 许吏看着那个白裙翻飞的女子,直言不讳的问道:“若是你我两人其中一人出剑,能够留下她吗?” 陈嵊毫不犹豫的说道:“不能。” 许吏皱眉道:“难不成她真有如此厉害?” 陈嵊喝了口酒,然后随手在衣服上一擦,这才说道:“首先她是叶笙歌,光凭境界便不是你我两人其中一人能够留下的,第二,她是叶笙歌,她身上有好些法器,她即便此刻是个朝暮境,你我都留不下她。” 叶笙歌是世间最强大的春秋境,可和她境界一起的,还有就是她的法器一起广为流传。 她是出了名打得过的不愿意费力打,打不过的,她也更不愿意费力打。 在用法器就能赢的情况下,她估计不愿意亲自动手。 陈嵊当年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便被震惊了一次,后来在雾山里听闻了很多事情,也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她来剑山,又不是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许吏嗯了一声,只是注意到叶笙歌真的没有拿出法器来,这才上了心。 陈嵊笑道:“要是这个丫头不用法器,一般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她真的想要打吴山河一顿,第二个是她一定要打吴山河一顿。” “至于为什么,这件事,我怎么觉得是和我那个徒弟有关?” 许吏扭过头去,不想看陈嵊自己吹嘘。 这有个不得了的徒弟真不得了? 我以后也去找一个! …… …… 吴山河第一次觉得用剑这般无趣,他的剑在他手里,但是却不能刺向他想要刺去的地方,当他想要一剑斩向叶笙歌的时候,那些剑身上的桃花便要把他往别处引去, 这是极为无奈的事情,剑在他手里,偏偏又和没有在他手里差不多,这里在他开始练剑以来,所遇到的最无奈的局面之一。 而在很多年前,他也遇到过一次,对面站着的,还是叶笙歌。 这个女人好似有些阴魂不散,但说到底,还是他们有缘。 良缘和孽缘都是缘分。 说不清楚。 吴山 河咬牙把灵府里的剑气尽数涌入经脉之中,片刻之后更是已经落到了剑身上,那柄山河剑上剑罡大作,整个剑身上尽数都是光芒。 这一次,才真的将那些剑身上的桃花逼退。 无数花瓣被剑气斩落,但是很快那些在天际的花瓣却是就落到了吴山河的身上,那是无数道气机,都落到吴山河的身体上,结果可想而知。 吴山河身上的剑气尽数炸开,斩落好些花瓣,但是还是没能将全部花瓣都斩开,片刻之后,真的便有许多气机在他身上炸开。 只是很轻微的响声。 但是如同威势极大,只是一瞬,吴山河身上便出现了很多血口。 看着便极为凄惨。 那些鲜血顺着吴山河的剑袍上滚落下来,在地上流去,这便是受了很重的伤。 叶笙歌眼见如此,也不是不依不饶,她只是要捶吴山河一顿,而不是真要想着和他不死不休。 吴山河却是很快便再递出一剑,这位剑山掌教显然是不允许自己便这样败了。 一道剑罡从吴山河的山河剑上开始,缓缓变大,最后便成了一道参天剑罡,很快便落到了叶笙歌身前,叶笙歌看着这道巨大的剑罡,只是往后退了几步,直到退到了那道剑罡的剑尖前面,那道剑罡斩下来,便正好在她脚前,不足一寸之处。 叶笙歌脚尖轻点,踩着剑罡便往上而去,手里的桃花枝不断的要将这些剑气驱散,倒也为了保护自己,而是不愿意剑气惊扰到了自己的衣裙。 吴山河不知道她是这个想法,要是知道的话,肯定整个人都会觉得更加郁闷。 叶笙歌在剑罡上缓行,最后落到吴山河的剑尖之上,那双白色的鞋让吴山河看着分外讽刺。 同是春秋境,可他面对叶笙歌的时候,竟然没有半点胜算。 叶笙歌站在剑尖之上,微微用力,整个人便往下落去,仅仅片刻,便让那柄山河剑陷入土中。 剑罡未散,在这里斩开一条长长的沟壑。 看着便极为骇人。 那道沟壑还在,这便是春秋境修士战斗的威势。 叶笙歌从剑尖上飘落,站在远处,气机都尽数敛去。 她叹了口气,这就是收手了。 吴山河神色复杂,但还是没有怎么说话,他提剑而立,看着便觉得极为凄惨。 “你这个春秋境不如他。” 叶笙歌笑了笑,就像春天开出的一朵桃花。 “他不可能走得这么快。” 吴山河虽然输了,但是他不愿意承认李扶摇现在也是春秋境。 “你信不信,我下一次再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春秋境了?” 叶笙歌很自信,但是没有说太话,她收了手上的桃花枝,“我在那颗桃花树旁又种了一颗,下次你要是能胜我就可以把它拔了。”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便是现在我胜过了你,你便没有资格去处理那颗桃花树。 说完这些,叶笙歌也不再理会吴山河,转身便走,很是洒脱。 这打的一场架,其实和道门剑士没有什么关联,就是两个人而已。 一个李扶摇,一个叶笙歌。 我叶笙歌这辈子没有什么朋友,李扶摇算一个,也就只有这一个,我听说你被人欺负了,你不好意思出手,那我就来帮你。 这是一种默契,根本不用怎么开口。 就好像是之前李扶摇想要去试着收服那柄寻仙剑的时候,先写信问一问叶笙歌。 这都是一样的。 叶笙歌上山打架走的快,下山的时候就要慢一些,因此这才在山道上能遇见一个少年。 那个少年在练剑,境界不高,但是看着很舒适,叶笙歌停下脚步看了他几眼。 少年也注意到了叶笙歌,脱口而出说道:“师姐你好漂亮。” 赵大宝一开始便在这里练剑,师兄吴山河破关而出这件事他不知道,后来叶笙歌上山他也不知道,至于叶笙歌把吴山河捶了一顿,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以为叶笙歌是山上的弟子。 叶笙歌摇头道:“我不是山上的剑士。” 赵大宝哦一声,挠了挠头,善意说道:“那姐姐你赶紧上山,这要是天黑了,还没有走到山顶的话,就不能练剑了。” “我也不是想要拜入剑山。” “那姐姐你来做什么?” 赵大宝练剑的日子占了大多数时间,大脑貌似有些不太醒事了。 叶笙歌觉得他有些意思,看着他说道:“我来这里捶个人。” “捶谁?” 赵大宝真的很有意思。 叶笙歌笑了笑,看着之前那座山说道:“捶吴山河,现在人捶完了,我走了。” 说完这句话,叶笙歌不打算再多说了,整个人便往前飘去,很快便消失在赵大宝视线里。 只留下在山道上的赵大宝一阵凌乱。 捶人? 捶掌教师兄? 掌教师兄现在出关了吗? 赵大宝真的是个有意思的人。 正文 第六百六十四章 说书先生不讲道理的朋友 叶笙歌上剑山捶人这件事,是在秋天,冬天的时候便已经传遍了整个世间。 那个时候世间还没有下雪,哪怕一场。 道门一脉的修士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自然觉得很是解气,这剑士一脉自从那位李昌谷也成为一位剑仙之后,整个剑士一脉,风光一时无两,此刻有人让那位剑山掌教尝过一场大败,自然是大快人心的时候,之前有很多修士觉得叶笙歌的身份是给道门修士抹黑,但是在这一次事情之后,便有很多人,便有了不同的想法。 叶笙歌是道门弟子,又是叶圣的子嗣,这一点不用说,以后叶笙歌不管如何都不会站在妖族那边,那么便是说,这位道门天骄,即便身体里有一半的妖族血液,但整个人还是心向人族,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容她? 有了这个想法,很多之前心中有疙瘩的修士都能解开了,只是还会有好些固执的人,不会这么想而已。 …… …… 山上的修士是怎么想,这不关山下的百姓的时候,百姓们要过的日子,就是春夏秋冬四个字。 一年又一年。 在山河西边,有个小镇在梁溪境内的边陲小国里,这座小镇叫做秋风镇。 镇子不大,只有数百户人家,与世隔绝,便几乎说的就是这座小镇。 小镇里有只有一座酒楼,平日里很普通,但是在半年前开始,这座酒楼里便不太普通了。 因为这里来了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来到这里之后,一开始便做了一件事,那便是在小镇的西边买了一座小院,然后在那里待了几日之后,就开始在河里钓鱼。 钓了几天鱼之后,这个年轻人第一次走进那座酒楼,在那座酒楼里吃了一次东西。 等到日落的时候,他拉住那个掌柜的,和他说了好些话,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那个掌柜最开始一脸木然,最后却是点了点头。 于是从第二日开始,这座酒楼里便多了一位说书先生,不是别人,就是那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看着脸生,但是看着便有书卷 之气,当他开始在这里说书开始,这座酒楼的生意便越发火红了,那个掌柜的眉开眼笑,这挣钱的生意,没有说是嫌弃这钱来得多的。 又是一日夕阳西下。 年轻人在酒楼里等着客人散尽,然后在酒楼掌柜的那里拿到当天的银子,出酒楼的时候,顺手给了那小二些散碎银子。 然后路过街道里的某处包子铺,买了好几个包子,自己咬了一个,剩下的都给了守在某条小巷巷口的老黄狗。 年轻人慢悠悠的在另外的酒铺子里打了些酒,这才回到之前的那座小院里。 走进院子里,年轻人坐到那竹椅上,看着那快要散去的晚霞,然后整个人都极为放松。 他取出腰间的酒葫芦,喝了几口酒,然后开始哼着某支小曲。 看着就真像是某个落榜之后的读书人,穷途末路,说书为生,偏偏心里还有读书人的骨气, 看着便十分颓唐。 只是这种事情,谁也帮不了他,毕竟都是自己的选择。 这个年轻人喝完了酒,差不多便是晚霞已经没了的光景,只有一片夜色。 月光今日心情不好,所以拉了黑云遮脸,人间倒是没有机会看到了。 星星倒是零散的挂在夜空上。 星光一如既往。 年轻人忽然站起身来。 因为小院门口出现了个白裙女子。 这个女子的面容生的十分漂亮,让人看了,便觉着心里有春水荡漾。 偏偏这个年轻人不是这般想的,他只是看了一眼之后,便收回了视线。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询问一番,不可能是什么罪过。 那个白裙女子推开本来已经关上的门,走进院子里,看着那个年轻人,说道:“我要找的人,不可能找不到,所以你只要不是死了,都不可能不被找到。” 年轻人苦笑道:“我知道你能找到我,但是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找我。” 我能找到你,和我要找到你是两种情况,不能混为一谈。 那个白裙 女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继续说道:“我去了一趟剑山,没有做什么大事,就是把吴山河捶了一顿。” 天底下穿白裙的女子很多,但是能上剑山的,一定不多,只能是叶笙歌。 而叶笙歌要费心去找的年轻人也只能是那个李扶摇。 叶笙歌看了李扶摇一眼,然后说道:“我不太喜欢他,又听了些事情,所以就去捶了他一顿,你觉得怎么样。” “虽然这样不太好,但是我真的觉得还不错。”李扶摇摸了摸自己的鼻头,他自然也能想到叶笙歌这样做是为了他。 叶笙歌继续说道:“我下山的时候,甚至还和吴山河打了个赌,说了等我下次见你的时候,你就一定是个春秋境了。” “但是现在你让我输了。”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对不住,我这些日子没有怎么练剑,所以差点意思。” “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扶摇站起身,把唯一的那把竹椅让给了叶笙歌,叶笙歌也不客气,走过去便坐下了,她问道:“我觉得你不会这样便开始陷入自己怀疑,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钓鱼说书,我觉得有意思。” “有意思?” 李扶摇想了想,“这让我想到了我在白鱼镇过的日子,只是我钓鱼的水平不高,这好些日子了,也没有钓起来一条。” 叶笙歌说道:“我的技术还行,我教你。” “我也想听听你说书。” 李扶摇讶异道:“你要在这里住下?” “不可以?” 叶笙歌神情还是那般平静。 李扶摇说道:“我就是想不到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呆着,你要是愿意,也没事,但是你要待多久。” “等到你春秋为止,然后你陪我去佛土。” “去佛土干什么?” “看灯笼。” 李扶摇捂着额头,“为什么要我陪你去。” “因为你让我输了。” 女人不愿意讲道理,所以她们往往很快讲歪理。 正文 第六百六十五章 说书先生的朋友有点凶 于是在那个秋末的某一天开始,那个才来秋风镇的说书先生就多了一个不愿意讲道理的朋友,这个朋友先是被那些整日都在河边钓鱼的老人家知道,然后经过他们一传播,渐渐便有更多人知道了那个年轻的说书先生是有个媳妇了。 是媳妇儿,不是朋友。 而且很快,这秋风镇里便开始流传着一个故事,说的便是那个落魄的说书先生,以前应该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富家公子,也算的上是衣食无忧,家里早早便为他许下了一家人家,那家人的女儿便是那个白裙女子,只可惜那个说书先生家道中落,竟然破败了,而说书先生参加科举考试,也没有能考上,那说书先生觉得无颜以对之前有婚约的那家人,所以便远行离开故乡,来到了此处,而那家人也认为他家里破败了,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所以也不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可是那白裙女子认定了说书先生就是她的夫君,因此很快便不顾家里的反对,很快便来到了这边,就是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这么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不知道是被谁这么一宣传,很快便传遍整个秋风镇,这简直是要比说书先生说的那么多故事还要吸引人。 所以很多人都深信不疑。 更有好些人专程去看那说书先生的院子里,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个女子。 外界的声音对于李扶摇和叶笙歌来说,不值一提。 李扶摇仍旧每日都去说书,偶尔有空闲时光,便去河边和叶笙歌学学钓鱼,至于到底有没有学到钓鱼的方法,这不好说,毕竟钓鱼也靠运气,他李扶摇钓不起来鱼,也不能怪她叶笙歌的方法不行。 除去钓鱼之外,这两个人偶尔还在黄昏的时候站在院子里看看夕阳,只是入冬之后,这夕阳也很少见了,直到某日有一场雪落到人间,他们两人便再看不到夕阳。 秋有风,冬有雪。 这本来就是世间无数年都在出现的事情。 “时间这个东西,真的很难琢磨,我记着才下雪不久,怎么又开始了?” 李扶摇在屋檐下咬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咬了几口之后,随手丢在院子外面,那里有条大黄狗已经等了很久,等接到这肉包子之后,发出几声满意的吠叫,叼着包子便远去了。 李扶摇摆摆手,含糊不清的说道:“你有时间,还真该来听听我说书,我练剑第二,说书第一,听了保管你心甘情愿的把银子拿出来,还要把那个故事回味好些遍。” “怎么样,要不要去看看?” 李扶摇往前走了两步,倚在门框上,看着在灶房里的用他的那柄寻仙剑做菜刀的女子。 寻仙剑是一柄残次的仙剑,但也是一柄仙剑,本来该是很有傲气的一柄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叶笙歌的手里,便安静的不得了,让人觉得很奇怪。 叶笙歌随意斩开几块芋头,丢入之前的鸡汤里,没有扭头便问道:“你的那些故事里,有我?” 李扶摇盯着叶笙歌把芋头丢入鸡汤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问道:“你这样煮过东西?” 叶笙歌摇摇头,很诚实的说 道:“没有,只是看过有人把鸡和芋头放在一起的。” 李扶摇捂着额头,倒也没有再说话,像是他们这样的修士,境界已然高的没办法说了,要想吃东西被毒死,这都是十分不可能发生的一件事,即便是叶笙歌要做出来一锅毒药,充其量就是难吃一些,要想让他们死去,这还是不可能的。 “要不你来做?” 叶笙歌平静的看着李扶摇,但是这眼神里,让人怎么都能看到有杀气。 李扶摇缩回脑袋,把一旁的木板凳拖过来,坐在木凳上,李扶摇看着那场大雪,轻声说着话,“你在沉斜山看过这么大的一场雪吗?” “看过,只是没有看几眼,我那些年不喜欢看雪。” “你除了喜欢修行之外,还喜欢什么?” “桃花。” “没了?” “还有。” …… …… 李扶摇感觉气氛有些怪异,所以就没有继续问下去,反倒是说道:“你说那位观主把你体内的妖血给压制住了,让你的境界大打折扣,怎么你这样还把师兄揍了一顿?” 叶笙歌放下手里的锅铲,也解下身前的围裙,其实依着她的境界,要想着不让汤水沾到她身上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只是看着那些做饭的妇人是这般的,那么她也这般就是。 “你师兄才出关,境界不稳,加上我用你的事情让他的心神不稳,所以那场架才打得轻松。” “只不过我要是没被师父的符箓压制住妖血,他还是没有半点赢的可能。” 李扶摇啧啧赞道:“所以这样便是说,不管怎么样,师兄都胜不过你?” “我还没有用法器。” 叶笙歌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嘴巴,对于这件事不想再说,她和吴山河之间的差距,不是看到的这么简单,甚至于她和这世间所有年轻修士的差距也是不是有人看到的这么简单,她要是打定主意要杀吴山河。 吴山河或许坚持不过一炷香。 因为真要是这样的话,叶笙歌便可能是将所有的手段都用了出来,这样的叶笙歌,就连登楼修士都会觉得棘手,何况是吴山河。 当初的那位言河圣人在面对叶笙歌的时候,不也是没有半点办法吗? 这便是例子。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这岂不是说,天底下的春秋修士,距离你,都至少有一步的距离?” “两步。” 叶笙歌不是个谦虚的人,也不是个喜欢说废话的人,所以她很简单直接。 李扶摇笑道:“那我以后成了春秋境,距离你差不多有多远?” 叶笙歌从那灶房里往前踏了一步,“依着你的那些古怪法门,御剑这么多,大概便差我一步左右。” 然后她再往前走了半步,“加上这柄寻仙剑,还差半步。” 李扶摇看着那半步,这半步就是一道天堑,把他和叶笙歌隔绝开来,世间所有春秋修士,包括以后已经成为春秋境的李扶摇,都在那半步之外。 叶笙歌继续轻描淡写的说道:“ 你要是不快一些,我便要去登楼看看了。” 叶笙歌的修行并未刻意,可是她的天赋也好,还是说血脉也好,已经让她走在了所有人之前,说起破境这两个字的时候,也就只有她,才能这般随便,说破境那便破境吧。 李扶摇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不想去听这些话,他修行这种事情,和谁比都行,就偏偏不和叶笙歌比。 因为绝大多数,他都比不过。 …… …… 大雪不知什么时候会停,但是事情是一直都要做的,所以李扶摇很快便撑开油纸伞走出了小院。 当然是先吃了那只鸡和那些芋头。 叶笙歌肯定是不知道有一道菜叫做芋儿鸡的,不然她绝对不会把这道菜做得这么难吃,只是这个世间似乎也没有几个人有运气能够吃到道种做的菜了。 事实是就连观主都没能有这个机会吃到道种做过的菜。 李扶摇要去酒楼说书,叶笙歌却是出了院子,在某条小巷子里出现了。 有个老道士出现在了这里。 叶笙歌的行踪相对而言,算是秘密,但这个世间绝对没有永远的秘密。 所以她的行踪暴露了。 叶笙歌瞥了这个老道士一眼,倒是没有认出这人来自那座道观。 老道士生着一张不讨喜的脸庞,他看着叶笙歌,带着些感叹说道:“你这个妖女,上了剑山,老道便一直寻着你,谁知道你躲在了这里,让老道真是一顿好找。” 叶笙歌挑了挑眉,问道:“你现在已经登楼了?” 老道一怔,有些不明所以,“你这个妖女在说什么。” 叶笙歌不说话,其实她的意思很清楚,你既然不是一个登楼境界的修士,那么你哪里来的自信要来找我的麻烦? 只是这些话叶笙歌没有多说,只是很快便出手了。 小巷里有大雪,更有她的气机。 无数磅礴的气机卷起风雪向着那老道士而去,老道士一脸惊恐,这场风雪,很快便将那老道士整个人淹没在那里。 等到风雪散尽,叶笙歌便已经到了老道士身前,她从怀里拿出一柄短剑,或许叫做菜刀更好。 这就是那柄寻仙剑。 她握住寻仙剑,一剑刺入那老道士的胸膛。 叶笙歌看着一脸惊愕的老道士,“你想问我为什么用剑,你想问我为什么这么强?” 叶笙歌抽出寻仙剑,“这个问题,等有机会再告诉你。” 抽出短剑,叶笙歌伸手往那老道士身上贴了一张符箓。 然后很快这老道士身上便生起了火,这可是在大雪之中。 也是如此。 小巷尽头,便出现了第二个人。 叶笙歌伸手将寻仙剑收回袖中。 神情仍旧平静。 在千万里之外,某座山中,道观里有一盏长明灯突然熄灭。 那个正在增添灯油的小道士一脸惊恐。 而在山脚,有个中年道人,伸手随意一撕,便将那所谓的护山大阵给撕碎了。 正文 第六百六十六章 那是个不好惹的女人 小巷尽头出现的第二位不速之客看着叶笙歌将那老道士杀了之后,眉头微皱,但还是没做什么。 然后他便看着叶笙歌转头看向他,叶笙歌的眼神里有些奇怪的情绪,但是很快便归结于平静。 她看着那个中年男人说道:“你也不是登楼。” 这又是一位春秋境修士,这前后两位春秋境修士出现这座小镇里了。 之前那位不是登楼的老道士被她在极短的时间里便斩杀了,这么一位,也不是登楼,自然便没有赢过她的可能。 “我带来了山里的镇观之宝。” 这个男人自然知道叶笙歌的厉害,春秋境的修士,没有多少人能够杀她。 但是他不一样,他带着山中至宝,相信能够无限缩短他和叶笙歌之前的差距,当差距缩小了之后,自然便会有胜算。 叶笙歌挑眉道:“不见得会是很厉害的东西。” 那男人点点头,很认真的说道:“我之前真觉得我有机会,但是看了你这么快便杀了那位道兄之后,我觉得好像要杀你,不太容易了。” 叶笙歌哦了一声,然后说道:“总得试试。” 那男人微笑道:“这句话说的很有道理,果然不愧是道种。” 话音未落,他便出手了,在小巷里先是出现了数道符箓,十数道蓝色的符箓在小巷尽头出现,然后呈就一字排开,从小巷尽头掠出,片刻之后,里面的磅礴气机轰然炸开,那便是一场世间最大的风雪出现,这些符箓本来便是风雪,再借助这场风雪,威势更大,光是这起手式,对于叶笙歌来说,便已经算是给予了绝对的重视。 那些风雪中的符箓威势全部发挥出来,这便是相当于数位春秋境的修士倾力一击,别说是一位叶笙歌,就算是来了个登楼修士,按道理都要退避一番。 可叶笙歌就在这小巷当中,如何退避? 小巷两边的石墙上已经开始寸寸结冰,寒意已经蔓延而来,要对上的便是叶笙歌。 叶笙歌看着这场风雪,还没有出手,很多年前她行走世间便有人要杀她,那是因为她是沉斜山的道种,很多年之后,还是她要行走世间,还是有人要杀她,这次就是因为他们说她是妖女。 对于旁人的看法,叶笙歌不会在意,但是旁人要是对她做什么,那她就要出手。 对于自己体内流淌的血液,叶笙歌也没有半点嫌弃,她便是叶笙歌,和自己体内流淌着什么样的血液是没有关系的。 深吸一口气,叶笙歌体内有无数磅礴气机涌出,缓缓在身前结成了一个非常庞大的冰盾,看着便好似一堵墙,就是要挡在她和那场风雪之前。 风雪大作,只能从天际飘落下来,却不能在叶笙歌身前飘落过来,那男人脚尖轻点,往天际扔出一件法器。 那件法器好像就是一张大网,是由无数条金色丝线造就的,这张大网从天际落了下来,只是还没有落到叶笙歌头顶上的时候,叶笙歌便撑开了一把油纸伞。 那把油纸伞不是一把普通的伞,而是很多年前,雨雾山的某位道士带着来杀叶笙歌的法器,当时那人被杀之后,这把油纸伞便落到了叶笙歌的手上,她还给这把油纸伞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桃花。 桃花伞能够隔绝气息,也能作为防御法器使用。 所以当油纸伞撑开的时候,那张金色大网就只能停留在她的头顶,不能再往下分毫,叶笙歌抬头看向前方,那场风雪渐渐小去,那个男人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早该想到,这叶笙歌出自沉斜山,手上便不缺法器,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她真有这么好的法器。 叶笙歌一只手缩进袖子里,握住那柄寻仙剑,然后把视线投向了远处,那里是一座高楼,寻仙剑隐于风雪之中,不见踪迹。 那边的高楼上,有个面容枯槁的老道士在喝酒,他一身道袍看着很是肮脏,上面有许多油垢,脚下的布鞋也看着十分破旧,整个人身上透露着有些特别的气息。 要是人注意这边,便该知道,这座高楼的不同之处在于秋风镇下了一场大雪,可是在这座高楼上,却没有半点积雪。 老道士喝了几口姑且可以说得上仙酿的酒水,然后看着天边,认真说道:“杀了这么一位妖女,梁亦那家伙肯定要癫狂,说不定就要把那位圣人都引来,要是做不好之后的布置,再有命都会没命了。” 在高楼之前的半空中悬停着一片青叶,上面纹路看着十分具有美感,听着老道士说话,那里面很快便传来声音,“那是自然,叶圣高坐云端,若是被他发现是谁杀了他这个宝贝闺女,自然要被拉去陪葬,而且说不定这陪葬的还不是一人两人而已,说不定便是一整座宗门,所以我才让你去把这隐珠带来,就算是叶圣有心搜寻这边的情况,有这颗隐珠在,至少也能坚持三个时辰以上,三个时辰,一个登楼杀春秋,你觉得有多难?” 老道士再喝一口酒,从嘴里吐出一颗墨绿色的珠子,神情不变。 这世间的隐珠有不少,但是能够瞒过圣人的眼睛的,可不多,这隐珠是一种叫做隐妖的妖修体内的妖丹,境界越高的妖丹,便能炼制出来效果越好的隐珠,只有大妖体内的妖丹,才能炼制出瞒过圣人眼睛的隐珠。 可这隐妖本来便不是什么大族,在妖土里也没有多少妖修,整个族群里恐怕到了如今都没有出过几位大妖,这东西的稀有程度便可想而知。 能有这么一颗的,怎么说都是非常有底蕴的宗门。 此刻带到了此处,自然是打定了主意要杀了这位道种,那老道士眼睛微微眯起,有杀机隐隐出现,“我杀了她,便要拿到我该有的。” 那张绿叶里传来声音,“云端圣人的位子空了好几个,叶圣要梁亦去补空缺,可梁亦不知道为何还想着人间,还不曾有过想法,现如今他不去,便是你最好的机会,入了云,即便是叶圣怀疑到你身上,难不成还敢对你做些什么?云端几位圣人会护你周全的。” 道门的圣人们死了不少,空出很多位子,正是需要新的圣人重新出现的时候,只要有道门修士能够破境进入沧海,为了大局,即便被知道了事情真相,叶圣应当还是不能做什么的。 老道士放下酒瓶,幽幽说道:“事情如此,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绿叶就悬停在这高楼之前,只是再无声音。 老道士把那颗碧绿色的珠子重新吞回口里,然后瞟了一眼小巷里的战局。 叶笙歌和那男人生死一战,但说不上什么险象环生。 至少是在目前来看,叶笙歌尚未被逼上绝境,她撑着油纸伞,看着眼前的风雪消亡,然后随手抖出数张符箓,每一张符箓上面都有磅礴的气机,等到叶笙歌扔出来这数张符箓之后,并没有什么异变发生,只是在落到地面上之后,很快便有积雪堆积起来,成就了一个十分巨大的雪人。 风雪巨人出现小巷之中,高差不多三丈,两只手臂看着便十分粗壮,这些符箓是傀儡符,本来就是驱使这些死物的。 叶笙歌有的是手段,所以她要出手杀人的时候,便不会想太多,只用最简单的手段就行了,傀儡符出现之后,那个风雪巨人一拳捶向 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脸色大变,往后退出很远,避过了这一拳,可是接下来,那个风雪巨人却是没有想着要继续追击,而是伸手撕开了头顶的金色大网,这雪人靠着叶笙歌的意志行事。 叶笙歌想要它做什么,它便做什么。 无数的金色气机落到叶笙歌的伞面上,和风雪混在一起,但是却好似把一块烧红的铁放在冰上,发出了呲呲的响声。 叶笙歌没有去管,这把油纸伞远比普通人想要的要厉害的多,即便如此,都不可能破坏它。 那个风雪巨人撕开了那张大网之后,没有半点停留,往前大踏步走了过去,然后片刻,便一拳砸中那男人的胸膛,那男人其实早在这雪人快要来到他身前的时候便已经往后退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没有能退得了,结结实实挨了这么一拳,这个男人也很快吐出一口鲜血。 鲜红的血液出现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刺眼。 只是更刺眼的不是这鲜血,而是叶笙歌之后扔出的一件法器,那件法器冒着绿光,竟然是一柄小巧玲珑的飞刀,飞刀破开空间,仅仅片刻便到了那个男人身前,那抹绿就像某些男人头上的帽子一样,格外刺眼。 那男人没有机会去感叹那抹绿光到底有多绿,便被这样一柄飞刀破开了胸膛。 那男人的胸膛被飞刀破开之后,很快便感觉到自己的生机流逝。 他倒了下去。 很快身上便落了好些风雪。 叶笙歌撑着伞,看着小巷尽头,那个风雪巨人还站在这小巷当中。 叶笙歌看着这座秋风镇里某处。 那个高楼之上的老道士看到这幅场景,自言自语道;“还真的发现我了?” 他仰头喝完最后一口酒,然后从高楼上掠了下去,老道士一身道袍,看着肮脏,尤其是当他走在这小巷里的风雪中的时候,更是如此。 他落到小巷里,便落到了叶笙歌身前。 叶笙歌握紧手里的油纸伞,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这种压迫其实就和生气要动手的师父差不多。 要知道观主梁亦是人间第一修士,当他要认真出手的时候,这便是意味着这是一位登楼境界里的绝顶修士要出手了。 叶笙歌面无表情的说道:“还能不要脸些吗?” 一连有整整两位春秋境界的修士来做替死鬼,为得便是消耗她,现在又来了一位登楼,就是为了要她的性命,这样的阵仗,只是为了对付她这么一个春秋境界的修士,自然很慎重了。 那老道士打量了叶笙歌几眼,然后冷笑道:“你要是死在这里,你再如何在意都没用了,老道这辈子没碰到几个机缘,但是仅有的机缘都是牢牢抓住的,现在摆在老道手里的机缘,老道也不能把他丢出去。” 叶笙歌平静的深吸一口气,没有准备再废话什么,这是生死一战,绝对不是三言两语便有人会放弃死战的,那老道士来了这里,还没有做什么便退走,绝对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老道士往前走了一步,磅礴气机便压迫风雪都变了方向。 那些风雪好像是一座大山那般压了下来。 叶笙歌紧紧握住油纸伞,那个风雪巨人出现在她的身前,为她拦下大部分威压,但是很快便被那些气机彻底压碎,傀儡符也分离开来。 轻飘飘的落到了地面上。 这便是境界的差距,不是用天赋,不是用别的什么办法能解决的事情。 沉默了片刻,叶笙歌说道:“我没有这么容易死在这里。” 她咬牙召回那柄绿色飞刀,又在身前拿出一副画卷,上面画着锦绣河山,万里山河。 山河万里图是世间最为出名的一副图,这一副虽然及不上,但也差得不远。 这幅画卷一放出来之后,便金光大作,拦在了那场风雪之前,叶笙歌驱使飞刀掠过风雪,要落到老道士的胸膛上。 只是飞刀只能掠到那画卷身旁便悬停不前,再也前行不了。 叶笙歌毫不犹豫的扔出数件法器,就在那场风雪里炸开,炸开的气机暂时就阻拦了那场风雪。 老道士往前走了几步,用手拨开一块法器碎片,然后看着这位道种说道:“我用两个春秋境,让你的气机消耗了一些,你用这些东西来消耗我?” 叶笙歌没有说话,只是又拿出好些法器。 她的家底其实十分丰厚,除去她取了名字的法器之外,别的法器,其实也就是说扔了便扔了。 老道士微微蹙眉,“还有些意思。” 他那件道袍翻飞不停,无数磅礴的气机涌出,有些气机在拦下那些法器,另外一些却是越过了那些法器,落到了叶笙歌的身前。 那柄油纸伞发出一阵光芒,和那些气机怦然相撞。 天地之间有一道响声出现。 叶笙歌往后倒退到小巷另外一头。 她吐出一口鲜血,然后咬牙看着远处,脸上有了些怒容。 …… …… 秋风镇的那座酒楼里,说书先生李扶摇正讲到一个故事的精彩之处,那是个才子佳人的故事,来听的女子比其他人都要多,那些男子倒是有些不耐烦,有些已经摇摇欲坠,就等着下一个故事来解乏。 可是下一刻,异变突生。 酒楼二楼窗口处,有一柄短剑掠进二楼。 就在那个说书先生身前停留,接下来的那一幕,让所有人都觉得心潮澎湃。 那就是那说书先生看到那柄短剑之后,竟然没有稍作停留,便直接一跃而上,踩在那短剑上,飞出了酒楼! 这一幕。 让在场的人们,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死一般的短暂寂静之后。 “说书先生,成了御剑的剑仙?” 有人不可思议的说道。 …… …… 那老道士击退叶笙歌身后,便要乘胜追击,只是大踏步往前走过数步之后,天外有一剑至。 一柄绽放着青色剑光的青色长剑破空而至,外带着无数磅礴的剑气也到他身前。 那柄剑光是看着便知道凌厉不已,等快要到了他身前,他更是明白,那柄剑不是一般的剑士能够操控的。 只是老道士才挥手击飞这一柄绿色长剑,就在这个时候,他警觉忽生,另外一头,有一柄剑便撕开了他的道袍。 要不是他往后退了一步,只怕便是一剑撕裂他的胸膛了。 老道士眉头紧蹙,这一剑通体雪白,就好像是月光一般,在风雪之中,真的是不太好看见。 加上这柄剑,又被那人隐去了剑气,加上有那道青色长剑的掩护,几乎这一剑便要让他重伤。 两剑先后而至,老道士却再没有放开心神,因为他发现这两柄剑绝对不可能是叶笙歌的手段,既然不是叶笙歌的手段,那是谁? 不管是谁,肯定是会有正主的。 老道士看着小巷某处,果不其然,有一道剑光出现,那道凌厉剑光不知道起于何处,但是谁都清楚,落点一定是他身上。 老道士从怀里拿出一把拂尘。 那把拂尘拿在手 上之后,很快便变得很长,然后便要去拦下剑光。 剑光斩下一些,但是却没有完全将其斩开。 但这一来,还是给了叶笙歌的喘息之机。 随着风雪敛去,李扶摇落在叶笙歌身前。 这个才说了一半故事的说书先生神情凝重,没有转头去看叶笙歌,只是问道:“打还是走?” 打还是走? 这才是对于局势的判断。 叶笙歌说道:“你觉得有胜算吗?” 李扶摇说道:“你觉得呢?” “我解开体内妖血,应当有三分胜算,加上你有四分了,再加上那柄剑,有五分了。” “妖血解开之后呢,之后要顶着一条尾巴和两只羽翼?” 李扶摇神情不变,只是平静的问道。 “你觉得不好看?”叶笙歌问道。 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叶笙歌问了这么个问题。 李扶摇一怔,随即苦笑道:“好看是好看,但是不觉得太招摇了吗?况且……” “况且什么?” “我没看到过。” …… …… 李扶摇说道:“既然不想逃,那便试着杀一杀他吧。” 他没有问这件事的始末,只是叶笙歌已经遇险,那便杀就是。 叶笙歌说了句好,然后默默咬着牙,整个人的气势开始不断攀升,仅仅片刻之后,体内那道符箓便破碎开来。 砰地一声。 那道压制妖血的符箓彻底破开。 叶笙歌一身气势不断攀升,比之之前要强横太多。 她是这人间难得的血脉,她要是不被那道符箓压制,要杀人,特别是杀吴山河,没有半点问题。 现在她要杀那个老道士也是如此。 …… …… 李扶摇是不速之客,也是这个局外的人,老道士看着他,皱眉说道:“剑士?那就是李扶摇了。” 世间剑士有千万,但像是李扶摇这样能够御剑这么多的,就只有他一人。 李扶摇召回草渐青和明月两柄剑,手里拿着青丝剑,看一眼那老道士,“等会儿我要把你斩成八块。” 李扶摇之前在剑山斩过孟晋,这种事情早已经传了出去,那个老道士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对于李扶摇,他其实有很有些忌惮。 能够斩杀过登楼修士,不管是怎么杀的,反正都是不好惹的人物。 孟晋是谁?那是很多年前便已经名震山河的人物。 老道士认真看着这两个人。 人间有妖土佛土和山河,年轻人有无数个,但是山河这边,最为惊艳的年轻人有两个,现在两个都出现在他的身前。 一位朝暮,一位春秋。 老道士也得认真应对! 这可能是当世最强的一位朝暮和春秋,甚至有可能是历史上最强的朝暮和春秋。 两位联手,是否真能斩杀他这位登楼,其实在这一刻,他也不知道,但其实心里便有些没底了。 叶笙歌本来就不好对付,毕竟是道种,境界和底蕴都不是普通修士可以比较的,这个时候又来一位李扶摇。 李扶摇没有什么言语,只是在和叶笙歌达成一致之后,便已经御使明月和草渐青掠了出去,而他提着青丝剑,就在身后。 剑光在风雪里生出,也注定会在风雪里消散。 叶笙歌在他身后,身后生出了一条漂亮的尾翼。 还有一对极其不凡的双翼。 那把油纸伞已经被她收好。 她双翼一震,身后便有无数风雪停顿。 隐隐之间,能够听得见九天之上的一声鸟鸣。 —— 中年道人撕碎那所谓的护山大战之后,很快便从山脚走到了山顶,这期间自然有不少道士出面阻拦,但是毫无疑问,都被那人轻易击退,这个中年道人神情平静,没有用多久,便到了那道观门口。 有个须发皆白的道人出现在道观门口,看着这个身后的天边跟着一轮明月的道人,心神微动,很快便知晓了来人的身份,他硬着头皮行礼问道:“不知道观主千里迢迢来到此处,是有何贵干?” 能够在身后有一轮明月的修士这世间唯独一人而已。 除去沉斜山梁亦,还能是谁? 梁亦站在他身前,开口说道:“我有个徒弟叫叶笙歌,你们可能在私底下会叫她妖女,这种事情私底下叫我管不着,但是不要在我眼前叫,你们恨她和不喜欢她都行,但是不要去害她。” 那须发皆白的老观主一脸苦笑,但还是故作不知的说道:“不知道观主此言何意?” 梁亦看了一眼隐在山中的那些建筑,淡然说道:“我一向不讲道理,今天偏偏讲一次,你们要加害笙歌,那我拆了你们的道观,灭了你们的道统,不算是过分。” 话音未落,山里便起了好些道气机,有好些人在远处或是近处已经悍然出手,梁亦固然是人间第一修士,但是现在既然已经生出了这个想法,自然是要出手拦下他的。 梁亦看着这场景,只是微微一笑,那轮明月变得更加明亮,他的指间,更是出现了一条五彩长河。 那条长河最开始出现的时候才不过是隐隐约约,可很快便暴涨。 五彩长河出现之后,观主便是要倾力出手了。 最开始是那些气机遇到这条五彩长河,便已经破碎开来,紧接着那条五彩长河开始不断暴涨,从那道观穿过,只是一瞬间便将其破碎。 轰隆声音不绝于耳,那条五彩长河起于梁亦身侧,然后在山上到处出现,有无数修士想要将梁亦中断,但是梁亦全然不管,只是缓慢朝着天际走出,等他走到半空中之后,这位沉斜山观主盘坐在空中,平静的双手往下一压。 整座山便往下沉了一分,再往下一压,那道观里的修士们便开始惨死。 等到第三次。 那个须发皆白的老观主已经跪在了道观门口,哭泣道:“先祖显灵啊!” 然后后山里便出现了几道强横气机,这些气机如同一道道锋利的刀子,往上插去,但是却在片刻便被镇压。 梁亦神情没有半点波动,他只是再往身下,轻轻伸出一指,用力一按。 那几道气机便迅速消失。 梁亦是何许人,他的境界,距离沧海,才是真正的一线之隔。 何为一线之隔? 就是沧海和登楼之间,梁亦想跨过去,那便能够跨过去。 他不入沧海,并非是沧海还在远处,而是沧海就在身前,他只需要做出选择而已。 随着这一指压下,整座山,山崩地裂! 哀嚎声不绝于耳。 梁亦却是充耳不闻。 修道者,绝情断性,即便是有情,也不是对这些普通的修士。 况且梁亦这一生,除去之前的那女子,最在意的就只有叶笙歌了。 他仰头看天,平静说道:“我要杀的人,即便在沧海,也跑不了。” ps;七千字,有月票的投一手。 正文 第六百六十七章 雪中杀登楼 叶笙歌将体内的那压制妖血的符箓震碎之后,一整条小巷便出现了一副骇人景象,她站在李扶摇的身后,脚尖一点,便悬在了半空中,身后生出一对极为魅力的双翼和一条很长的尾翼。 在风雪中,叶笙歌的这个样子,让人在远处看来,便是十分心驰神往。 李扶摇一剑斩去,剑光在风雪里穿过,更是在小巷两旁的石墙上留下了好些沟壑,但是这几道剑光,都并未能将他老道士斩中,那个老道士的道袍之前被他划开了一道口子,之后便拿出了拂尘,有那拂尘在手,李扶摇的剑光都不能近身。 李扶摇手里的青丝青光大作,有一道剑罡起于他身前,然后落到那老道士身前,只是剑尖尚未能够刺向那老道士的胸膛,那老道士便挥了挥拂尘,自有一股磅礴气机将剑罡淫灭,李扶摇往后退去数丈,青丝剑在地面划出一条长长的沟壑。 之前他斩孟晋的时候,是因为体内还有那些个剑仙残留的剑气,才能以登楼境和他生死一战,可此刻,剑气已经消耗没了,他就是个朝暮境,即便是有好些手段,那也是个朝暮境,和登楼境的老道士,相差不是一点半点。 这场大战,即便是如同叶笙歌所说,会有五分胜算,可那五分胜算里,有三分还是在她伸手。 他一个人,是怎么都不行的。 李扶摇站定身子之后,想要去看一眼叶笙歌,但还没有转头,便看到一道极为绚烂光芒在他头顶生出,接下来的一幕,便是李扶摇都有些震惊。 叶笙歌带着一双羽翼,飞到了他身前,一双羽翼往前一震,这条小巷里的风雪便尽数向着那老道士涌去,仅仅是片刻,就早就了一副人力很难造就的景象。 小巷这头,李扶摇和叶笙歌再见不到半点风雪,反倒还是小巷那头,便都是风雪。 老道士此刻便被困在风雪之中。 叶笙歌神情漠然的扔出一条金色绳索,在风雪里一番穿梭之后,便好似裹出了一个大雪球,而那老道士便在这大雪球之中、 金色绳索是捆妖绳,能够捆妖,也困得了修士,按理说,这件法器的品阶足以支撑起来困住一位登楼修士,但凡是都有例外,就好似这片刻之后的局面一般。 那老道士手中拂尘挥动,上面便好似有千条丝絮蔓延出来,从那些风雪的缝隙中伸出之后,就要去缠绕那条金色绳索,李扶摇当机立断,挥剑斩向那些白色丝絮。 只是当磅礴剑气斩向那些白色丝絮的时候,却只是冒起一阵火光,却是没能有半点伤害到那些丝絮。 李扶摇看了叶笙歌一眼,后者摇摇头,李扶摇心中明白,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剑不能功成,便往后退了几步。 他还有一柄寻仙剑,要是拿出来,在这个时候一剑斩开,一定是能够斩开那些千丝万缕的丝絮的,但是既然叶笙歌告诉他不让他此刻拿出那柄剑,那便只好再放一放了。 叶笙歌的羽翼招展,便是这天地之间有数的强大道法,依着叶笙歌的境界和天赋,早已经到了施展道法并不用如何繁琐的地步 ,所谓的意随心动,便是如此了。 风雪尽数卷入了那边,叶笙歌却没有停下,她的那双羽翼里忽然便落入了一柄剑。 李扶摇一看,那是那柄明月剑。 叶笙歌用剑定然不及李扶摇,当年她用剑,也是因为那柄木剑叫做桃花,后来剑都送了出去,她便更没有用过剑了。 可是此刻,不知道为什么,明月剑却到了她身前,看到这一幕,李扶摇果断的切断自己和明月剑的联系,让叶笙歌自己去施展。 叶笙歌不曾废话,只是羽翼再震,明月剑便如离弦之箭,掠过这半条小巷。 就对着老道士去了。 看着这一剑掠出的速度,李扶摇微微一怔,叶笙歌虽然不会用剑,但是这一剑递出,只占了一个快字。 这个世间,要想有所成就,便得把某一项做到极致,出剑的速度只要达到了极致,那便也是极为强大的剑招。 叶笙歌不是剑士,所以她不会什么精妙的剑招,所以她挥出的这一剑,只有快。 快到了极点。 快到了那老道士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柄剑便到了他的身前。 明月剑,剑身如明月,在风雪里,很难被人发现,之前老道士被一剑斩开道袍,便是这柄明月剑造成,现如今又是这柄明月到了他身前。 老道士之前的心神都在怎么破开这捆妖绳上,这个时候却又看到一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胸前,当即脸色微变,当机立断,他将那些丝絮尽数都卷向那柄明月,明月的锋利程度不及寻仙,似乎连青丝剑都及不上,因此被这些丝絮卷住之后,并不能一剑斩开那些丝絮。 但是在老道士把心神又放到明月身上的时候,有一道剑光落到了那个大雪球上面。 这是一道青色的剑光,在风雪里看着可能不会太真切,但是不管如何,这都是一道剑光。 是剑光便会是有人出剑。 就如同现在。 那个大雪球被一剑斩开,磅礴剑气汇聚到了一点,从大雪球上端斩了下来。 砰地一声巨响。 李扶摇站到了老道士的身前。 他举起青丝剑递了出去。 …… …… 然后那柄青丝剑刺中了老道士的胸膛,在如此近距离之下,他能够很是清楚的看到那老道士脸上的褶皱以及藏着褶皱里的惊讶情绪,惊讶和茫然,但是他很快便被拂尘打中,往后倒飞出去。 顺便还吐了一大口血! 叶笙歌羽翼微动,从远处飞来,接住了李扶摇。 李扶摇嘴角淌着鲜血,有气无力的说道:“我觉得不太好杀。” 叶笙歌的衣襟都染了些李扶摇的血渍,但她并没有在意这种事,而是看着那老道士说道:“要是这登楼修士都这么好杀了,那这个世间都乱了。” 李扶摇苦笑道:“那你还要杀他,我觉得我们之前是能跑得了的。” 叶笙歌很自然的说道:“现在都能跑得了,只是我不太想跑。 ” “为什么?” “因为我不太开心。” 之前要杀这个老道士是因为不太开心,这个时候要杀老道士,自然是更不太开心了。 这是一个往前递进的过程。 只是这不开心的原因,就是只能是叶笙歌自己知道了。 …… …… 秋风镇里风雪依旧,一定没有人能够想到,在这场风雪里,竟然还有这么一场大战。 老道士被青丝剑刺了一剑,受了些伤势,但是并不重,并不影响什么,但是被一个朝暮境在身上留下了一剑,这对于那个老道士来说,是很耻辱的一件事,他修道多少年,不知道见过多少天骄,不知道和多少强者厮杀过,但是从来没有一个境界比他低的人在他身上留下过伤口,哪怕是一道也没有。 可是今日,他却是被朝暮境的李扶摇在身上留下了一剑,自然显得十分愤怒。 “你让他生气了,我们的胜算便多了一分。” 叶笙歌在空中低声说道。 李扶摇说道:“我还有一剑之力,留在最后?” 被老道士击飞,有八成是因为老道士的境界的确高妙,他比不上,只能败退,但是差不多有两成是因为李扶摇想要让老道士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一战之力,而故意做出的假象。 “六分胜算,你要去拼出来一个机会。” 李扶摇和叶笙歌都是这个世间最为惊艳的年轻人,有好些事情本来就不用仔细去说,只需要说一些,便知道事情到底为何。 就好像现在。 李扶摇知道战局的关键还是在于自己,寻仙剑是这天底下最锋利的剑之一,只要叶笙歌拼出机会,李扶摇一剑刺出去,那么就能斩杀老道士。 叶笙歌平静说道:“我的法器不多了,不能都浪费在他身上,接下来,你把明月借给我,草渐青在远端干扰他的心神。” 李扶摇毫不犹豫,当即点头。 叶笙歌看了李扶摇一眼,然后将他放在小巷地上,而她很快便召回明月,提剑飞向那老道士。 李扶摇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然后调动心神,牵引那柄草渐青在小巷里掠走。 草渐青绿色的剑身在小巷里十分刺眼。 白雪皑皑。 叶笙歌落到了老道士身前,对着那拂尘一剑斩出。 此时此刻,金色的捆妖绳已经寸寸断裂,老道士胸膛处有些血迹,而他的眼神里满是冷漠。 看着叶笙歌举剑斩向他。 老道士冷笑道:“找死!” 叶笙歌听到了这句话,但是她就当没有听到这样,只是固执的举起明月,狠狠的一剑斩了下去。 明月剑和拂尘的万千丝絮相遇,就好似一剑斩到了水中,很快那一剑的威势便被消亡,但是消亡归消亡,看似软绵绵的剑势,却是还在往下落去。 那是叶笙歌的意志,也是叶笙歌要去追寻的那一缕机会。 一丝能够斩杀老道士的机会。 正文 第六百六十八章 风雪不停剑还在 明月在天上,人却在眼前。 当然明月剑在手中,叶笙歌一身磅礴气机尽数涌入明月剑中,便吸附了好些丝絮,而是当剑越是往下落去的时候,老道士便觉得自己和叶笙歌的距离便近了一番,要是放在之前,他定然会觉得十分开心,毕竟这要杀叶笙歌,便要让她在自己身前,然后自己出手将其打杀才行,可是现如今,他隐隐觉得不好,尤其是那柄在外盘旋的草渐青,让他更是生出了好些想法,草渐青就像是一双眼睛,此刻便盯着他。 叶笙歌神情不变,只是双手紧紧握住明月剑柄,那柄草渐青此刻也带着剑气掠过来。 这让老道士不得不分神用一部分的丝絮来将草渐青拦住,但他一身气机暴涨,看来要不了多久便能将叶笙歌彻底打杀在这里。 这是一个角力的过程,胜者生,败者死。 “你是想要自己死,而让李扶摇活?” 老道士虽说心中有些不安,但还是开口说了话,“你身为道种,只要离开此处,不管是身后的梁亦还是叶圣都能为你撑腰,之后只要小心一些,应当不会出现今日这种情况,只要李扶摇拖住我,这个局便可解,可为什么是你过来?” 叶笙歌皱了皱眉头,没有理会老道士的言语,她这辈子要做什么事情,做出什么选择,都有自己的打算,何许旁人来多说什么,即便是旁人要说,可这又关她什么事? 她不想在山上待着了,那便下山去,她要是想要上剑山了,那就去剑山,她要是不开心了,便揍剑山掌教一顿,她现在很不开心了,那就只能让对面这个人去死了。 叶笙歌深吸一口气,一双羽翼光芒大作,小巷上空似乎此刻便有一只上古凶禽鸾鸟出现。 鸾鸟一族是妖族的上古大族之一,是除去凤凰之外的最强鸟族,凤凰灭族之后,便是白鸟之王,只是是时过境迁,现如今鸾鸟一族也没有了族人,只剩下叶笙歌这个人族和妖族的血脉。 但继承了鸾鸟一族和圣人血脉的叶笙歌,血脉强大,已经是不能抹去的事实。 她虽说是个春秋境,但哪里是一个普通的登楼境能够将她这么容易便斩杀的。 老道士看着那天空的虚意,沉默了片刻,眼神里很是复杂,像是叶笙歌的这样的修士,天生便是强者,可是他呢,修行这么多年,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难关,到了最后还是在登楼停下了,想要往前再走一步,很是困难,几乎靠自己已经不行。 要不是因为那人承诺的东西,他也不至于铤而走险来杀叶笙歌。 天底下有很多人不好杀,但是都没有叶笙歌不好杀。 杀了她的代价有多高,这无法评估。 老道士冷漠道:“再给你差不多百年时间,或许你就能成为又一位沧海,这是世间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一个修士竟然在百年之内便能够成为沧海,可你很有希望做到,作为道门前辈,本不该如此残害后辈,但杀你自然也有杀你的理由,你即便怨恨,也没办法了。” 说着话,老道士便已经举起了手,他明明一只手是拿着拂尘的,另外一只手便能够空出来,只是当他这只手空出来的时候,有一剑已经从天外而来。 青丝剑从远处掠来。 在剑之后,李扶摇在小巷里狂奔不止,他大步踏过小巷的地面,每一步都在这地面上留下一个脚印,等到青丝剑已经落到那老道士身前的时候,李扶摇的手正搭在青丝剑的剑柄上,这握剑之后,便是一剑斩去,老道士伸手拂过,青丝剑脱手而出,李扶摇吐了一口血,但是接下来李扶摇并没有急着在握住那柄草渐青,而是往前抹过一步,袖中的那柄寻仙剑滑了出来,然后被李扶摇用力往前一扔。 寻仙剑带着绝对凌厉的剑气而去。 正好钉在老道士的眉心。 寻仙剑是这个世间最锋利的剑之一,因此老道士的护体气机并没有阻拦得了寻仙剑哪怕一瞬。 寻仙剑落到了他的眉心上,只是没能继续再前进。 叶笙歌这个时候松开了手中的明月,然后那只纤纤玉手便落在了寻仙剑的剑柄上。 在老道士惊骇的眼神中,叶笙歌往剑柄上一拍。 无数气机卷着寻仙剑刺破眉心,老道士的脑袋,没有鲜血洒落,只有些白色的浆液落在了风雪中,但也很快便消失不见,这就是被风雪掩盖了。 老道士一脸的不可思议,“这是什么剑?” 他是登楼境的修士,这世间绝大部分的法器对上他,都不可能让他一击毙命,可是为什么这柄剑,如此轻易的便穿透了他的身体,他很不能理解,不能理解便有一脸不可思议。 叶笙歌的羽翼已经无力的垂了下来,这一战她受了很重的伤,李扶摇更是脸色苍白如纸。 老道士立而不倒,但是生机渐渐淫灭。 很快他的嘴巴微张,吐出了一颗绿色的珠子,然后整个人倒了下去。 李扶摇捡起来那颗绿色的珠子,问道:“这是什么?” 李扶摇虽然在剑山上看了好些东西,但是那些卷宗都是关于剑道的,对于别的东西涉及的不多,这只能问问叶笙歌了。 叶笙歌微微蹙眉,看了几眼,这才说道:“是隐珠,是妖土那边隐妖一族的妖丹炼制的,能够抹去气息,看这一颗,应当是一位大妖的妖丹练就的,是最好的那种,他带着,应该是怕被别人知道了他来杀我了。” 李扶摇哦了一声,要是这颗隐珠真的是有如此好的作用,那就是无价之宝了,要是之后惹了某位大妖,便可以借着这颗隐珠逃命。 不过李扶摇还是把隐珠递给叶笙歌。 叶笙歌皱眉道:“你给我干什么?” “你不是喜欢收集法器?” “我不喜欢。” “那你有这么多法器。” “只是为了打架方便。” “那你有这个更方便。” …… …… 有短暂的沉默。 叶笙歌看着李扶摇面无表情的说道:“这是他放在嘴里的东西。” 正文 第六百六十九章 大的小的,男的女的 叶笙歌即便再强,本质上也还是个女子,既然是个女子,便还有女子的秉性,那么一颗隐珠,不管是有多珍贵,但既然曾经是被老道士含在嘴里的,叶笙歌便不会去要。 最后也就只能李扶摇收好。 李扶摇把寻仙剑收回衣袖中,重新把明月和草渐青放回到剑匣里,青丝剑重新悬在腰间。 这才认真的看着叶笙歌背后的那双羽翼,此刻这双羽翼已经耸拉下来,看着很是没有精气神。 叶笙歌挑眉道:“如何?”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有些为难的说道:“你要顶着这对羽翼在这里呆着?” 顶着一对羽翼,在妖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就在这秋风镇里,百姓有如此之多,见了叶笙歌的这一对羽翼,不得被吓死。 叶笙歌说道:“要不你一剑把它斩下来。” 听到这番话,李扶摇无言以对,一剑把这对羽翼斩下来,就算是叶笙歌不怕,他都下不了手。 叹了口气,李扶摇看了一眼叶笙歌,然后在她面前弓着身子,后者也很自然的趴在了他的背上。 李扶摇背起叶笙歌,缓步走在又开始充满风雪的小巷中。 “下次遇见这种事情,能不能先跑,要是没打过,命都没了。” “你就是这样跑出来的朝暮境?” 开口便被呛声的李扶摇没有在意,继续说道:“保命要紧,你这非要出手,要是把命丢了,真的不太值当。” “那你在雾山里要和胡萧一战的时候,你怎么不想着要跑?” 不出意外,这又是被呛。 李扶摇扯了扯嘴角,决定暂时不再急着和这人说话,只是背着她走了一段路之后,忽然觉得背后湿润了一些。 李扶摇试探道:“你睡着便算了,还开始流口水了?” 明明便是在吐血的叶笙歌面无表情的看着李扶摇的后脑勺,要是她手里此刻有柄剑,又恰好她还有力气的话,不知道会不会给李扶摇一剑。 “羽翼收回去了。” 那双羽翼真是收进了叶笙歌的身体里,并没有显现出来。 “我好像明白了,只要不再出手,它应当不会出现了。” 李扶摇往前走着,风雪很快便飘落到他的脑袋上,很快便积了厚厚一层,这个时候他和叶笙歌都没有了气机,他的灵府里剑气早已经用尽,叶笙歌的灵府里也是空空荡荡,看着他们没有什么外伤,但其实经脉里伤势已经十分严重了,这个时候,他们真的算是一对难兄难弟了。 叶笙歌盯着李扶摇的脑袋看了很久,最后费力的撑开那把油纸伞,为她和李扶摇挡住风雪。 李扶摇吐出一口浊气,费力说道:“你就别费功夫了,死不了。” 叶笙歌默不作声,只是另外一只手从怀里取出丹药,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把,然后把剩余的全部都倒在手心,往李扶摇的嘴边按去。 “吃。” 叶笙歌含糊不清的说道。 李扶摇被突入其来的一把丹药塞在口里,有些难受,但还是用力咀嚼,费力吞下一大半之后,吐了吐舌头,才含糊说道:“你们沉斜山的丹药这次怎么这么难吃?” 难吃? 叶笙歌低头看了一眼那丹药瓶上的几个字,这才随手扔在了雪中,重新拿出一瓶丹药。 自己吃了一半,又是一把揉进李扶摇嘴里。 “这次就……好吃不少,之前……那是?” 李扶摇嚼着丹药,感觉不错。 “拿错了。” 叶笙歌的语调还是没有什么变化,给人的感觉就是毫不在意。 …… …… 大雪纷飞,这两个人缓缓朝着那座小院子走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一身道袍的中年道人来到小巷中,看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这个中年道人脸上只有无奈,他往前走了几步,一招袖,看着被风雪掩埋的那个老道士的尸体,只看了一眼而已。 他随手落下一张符?,然后整个人便到了远处的高楼之上。 那片绿叶,竟然还悬停在此处。 中年道人伸手握住,看着绿叶说道:“我早说过了,别打她的注意。” 他对着绿叶说话,看着却是不显得突兀,仿佛那绿叶里真有人一般。 良久之后,绿叶里才悠悠传来声音。 “梁亦,你拆了道观,灭了道统,还不满足?” 原来这个中年道人不是别人,就是这沉斜山的观主梁亦。 梁亦看着绿叶说道:“若是笙歌今日出了事,你也跑不了,不过即便没出事,我也要杀你。” 这是梁亦十分郑重说的话,便代表着梁亦的意志。 “你只要入了沧海,便不可能再找我的麻烦,难不成你为了找我,愿意推迟入沧海?” 梁亦盯着绿叶,平静道:“事情哪里有这么复杂,今日便可杀你。” 说完这句话,梁亦双袖微动,身后天际出现了一轮明月,然后他随手将这绿叶抛在空中,不等它飘走,便有一条五彩长河起于梁亦之手,落入绿叶之中。 两者相距不过数尺而已。 梁亦漠然道:“既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便要付出代价。” 五彩长河没入绿叶,源源不断,梁亦看着这一副场景,漠然道:“想死的,都来吧。” …… …… 据秋风镇千万里的某处山谷,山清水秀,有个中年道人盘坐在山谷之中,他身前便飘着一片绿叶,最开始他双目紧闭。 片刻之后,他蓦然睁眼,身前的那张绿叶轰然碎裂,片刻之后,山谷云端有一条五彩长河从天外而来。 落入山谷。 无数狂暴的气机涌入。 中年道人双手结印,手中金光闪烁。 “梁亦?!” 那条五彩长河和这金光只是相持片刻,便穿透金光,继而穿透了他的胸膛。 那道人大口吐血! 轰然作响。 这座山谷开始垮塌。 无数山石滚落,要不是这山谷里就只有一个道人,那这就是人间炼狱。 而在秋风镇里的那张绿叶,在五彩长河进入其中不久,便轰然碎裂, 随后天空中有些鲜血滴落。 梁亦站在高楼上,看着这一幕,神情不变。 正文 第六百六十九章 大的小的,男的女的 叶笙歌即便再强,本质上也还是个女子,既然是个女子,便还有女子的秉性,那么一颗隐珠,不管是有多珍贵,但既然曾经是被老道士含在嘴里的,叶笙歌便不会去要。 最后也就只能李扶摇收好。 李扶摇把寻仙剑收回衣袖中,重新把明月和草渐青放回到剑匣里,青丝剑重新悬在腰间。 这才认真的看着叶笙歌背后的那双羽翼,此刻这双羽翼已经耸拉下来,看着很是没有精气神。 叶笙歌挑眉道:“如何?”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有些为难的说道:“你要顶着这对羽翼在这里呆着?” 顶着一对羽翼,在妖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就在这秋风镇里,百姓有如此之多,见了叶笙歌的这一对羽翼,不得被吓死。 叶笙歌说道:“要不你一剑把它斩下来。” 听到这番话,李扶摇无言以对,一剑把这对羽翼斩下来,就算是叶笙歌不怕,他都下不了手。 叹了口气,李扶摇看了一眼叶笙歌,然后在她面前弓着身子,后者也很自然的趴在了他的背上。 李扶摇背起叶笙歌,缓步走在又开始充满风雪的小巷中。 “下次遇见这种事情,能不能先跑,要是没打过,命都没了。” “你就是这样跑出来的朝暮境?” 开口便被呛声的李扶摇没有在意,继续说道:“保命要紧,你这非要出手,要是把命丢了,真的不太值当。” “那你在雾山里要和胡萧一战的时候,你怎么不想着要跑?” 不出意外,这又是被呛。 李扶摇扯了扯嘴角,决定暂时不再急着和这人说话,只是背着她走了一段路之后,忽然觉得背后湿润了一些。 李扶摇试探道:“你睡着便算了,还开始流口水了?” 明明便是在吐血的叶笙歌面无表情的看着李扶摇的后脑勺,要是她手里此刻有柄剑,又恰好她还有力气的话,不知道会不会给李扶摇一剑。 “羽翼收回去了。” 那双羽翼真是收进了叶笙歌的身体里,并没有显现出来。 “我好像明白了,只要不再出手,它应当不会出现了。” 李扶摇往前走着,风雪很快便飘落到他的脑袋上,很快便积了厚厚一层,这个时候他和叶笙歌都没有了气机,他的灵府里剑气早已经用尽,叶笙歌的灵府里也是空空荡荡,看着他们没有什么外伤,但其实经脉里伤势已经十分严重了,这个时候,他们真的算是一对难兄难弟了。 叶笙歌盯着李扶摇的脑袋看了很久,最后费力的撑开那把油纸伞,为她和李扶摇挡住风雪。 李扶摇吐出一口浊气,费力说道:“你就别费功夫了,死不了。” 叶笙歌默不作声,只是另外一只手从怀里取出丹药,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把,然后把剩余的全部都倒在手心,往李扶摇的嘴边按去。 “吃。” 叶笙歌含糊不清的说道。 李扶摇被突入其来的一把丹药塞在口里,有些难受,但还是用力咀嚼,费力吞下一大半之后,吐了吐舌头,才含糊说道:“你们沉斜山的丹药这次怎么这么难吃?” 难吃? 叶笙歌低头看了一眼那丹药瓶上的几个字,这才随手扔在了雪中,重新拿出一瓶丹药。 自己吃了一半,又是一把揉进李扶摇嘴里。 “这次就……好吃不少,之前……那是?” 李扶摇嚼着丹药,感觉不错。 “拿错了。” 叶笙歌的语调还是没有什么变化,给人的感觉就是毫不在意。 …… …… 大雪纷飞,这两个人缓缓朝着那座小院子走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一身道袍的中年道人来到小巷中,看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这个中年道人脸上只有无奈,他往前走了几步,一招袖,看着被风雪掩埋的那个老道士的尸体,只看了一眼而已。 他随手落下一张符箓,然后整个人便到了远处的高楼之上。 那片绿叶,竟然还悬停在此处。 中年道人伸手握住,看着绿叶说道:“我早说过了,别打她的注意。” 他对着绿叶说话,看着却是不显 得突兀,仿佛那绿叶里真有人一般。 良久之后,绿叶里才悠悠传来声音。 “梁亦,你拆了道观,灭了道统,还不满足?” 原来这个中年道人不是别人,就是这沉斜山的观主梁亦。 梁亦看着绿叶说道:“若是笙歌今日出了事,你也跑不了,不过即便没出事,我也要杀你。” 这是梁亦十分郑重说的话,便代表着梁亦的意志。 “你只要入了沧海,便不可能再找我的麻烦,难不成你为了找我,愿意推迟入沧海?” 梁亦盯着绿叶,平静道:“事情哪里有这么复杂,今日便可杀你。” 说完这句话,梁亦双袖微动,身后天际出现了一轮明月,然后他随手将这绿叶抛在空中,不等它飘走,便有一条五彩长河起于梁亦之手,落入绿叶之中。 两者相距不过数尺而已。 梁亦漠然道:“既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便要付出代价。” 五彩长河没入绿叶,源源不断,梁亦看着这一副场景,漠然道:“想死的,都来吧。” …… …… 据秋风镇千万里的某处山谷,山清水秀,有个中年道人盘坐在山谷之中,他身前便飘着一片绿叶,最开始他双目紧闭。 片刻之后,他蓦然睁眼,身前的那张绿叶轰然碎裂,片刻之后,山谷云端有一条五彩长河从天外而来。 落入山谷。 无数狂暴的气机涌入。 中年道人双手结印,手中金光闪烁。 “梁亦?!” 那条五彩长河和这金光只是相持片刻,便穿透金光,继而穿透了他的胸膛。 那道人大口吐血! 轰然作响。 这座山谷开始垮塌。 无数山石滚落,要不是这山谷里就只有一个道人,那这就是人间炼狱。 而在秋风镇里的那张绿叶,在五彩长河进入其中不久,便轰然碎裂, 随后天空中有些鲜血滴落。 梁亦站在高楼上,看着这一幕,神情不变。 正文 第六百七十章 海那边有个人 秋风镇的冬天或许要比山河别处更冷一些,但是绝对不会是最冷的地方。 往北走,这天气便越冷,等到越过了那片海,便冷到了极点,那里一年四季,都不会太暖和,到了冬天便更是如此。 所谓的风寒雪冷,便是如此。 这些日子的雪一直下个不停,街道上少了很多人,小镇里一直在发酵一个故事,那便是那位年轻说书先生当初不知道为什么便成了御剑的剑仙,在酒楼御剑离开的事情。 好事和坏事都传得很快,何况这秋风镇本来就不是个多大的地方,因此很快便传遍了全镇上下,只是这个故事和李扶摇说的那些故事一样,有的人会深信不疑,有的人会觉得只是子虚乌有。 但不管是深信不疑还是觉得子虚乌有,大人们都不会来这边询问,因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事情,他们很清楚。 反倒是很多孩子,从知道了这个故事之后,便一直守在这里,他们说的很清楚,是要向李先生学剑的。 只是这里的小孩子每日都在变而已。 这些小家伙听过很多故事,那些故事里,只要能够坚持,便能够打动高人,继而能够学到那些高深莫测的剑法,所以这里有很多人在这里等着。 只是没有一个人能进院子里。 叶笙歌这些日子一直坐在屋檐下看雪,李扶摇便捡起来了围裙,在灶房里做起来鱼汤,叶笙歌之前不喜欢喝鱼汤,那是因为自己做的鱼汤并不好喝,可是李扶摇做的东西,的确是要比她做的好不少。 “你这鱼汤怎么这么白?” “因为放了些豆腐。” “那为何是鲫鱼煲汤?” “好像这种鱼本来就是用来熬汤的。” 在修行上,李扶摇可能不是叶笙歌的敌手,但是在别的方面,叶笙歌可能还是不及他,李扶摇端着滚烫的鱼汤,看着冒出的香气,然后给叶笙歌舀了一碗,这才蹲在门槛上说道:“你不喜欢钓鱼,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学问,我喜欢钓鱼,自然知道的多。” 叶笙歌喝了两口鱼汤,在那院门的底端看过去,能够看到一双小脚。 “他好像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李扶摇抬眼看去,自然能够发现,这双脚已经出现在门外很久了,至少也有好几个时辰,依着现在这个天气,很少有孩子能够在大雪的天气里待这么久,毕竟都不是修士,是受不了的。 “其实都一样,他们要我教他们练剑,但实际上他们都不是练剑的苗子,学三五年剑,都不见得能入门,要是就此生出了要为此奋斗一生的想法,未来便是被我耽误了,我不愿意去教,就是觉得这条路不太适合他们。” 叶笙歌咬了一口豆腐,随口说道:“你练剑的时候,不也说是中人资质,不还是现在成了这个朝暮境了?” 李扶摇说道:“可行与不可行是一回事,可行和不太行又是一回事,他们现在就是不可行,不管怎么都不可行。” 不可行,便是怎么都不可行。 叶笙歌说道:“我看那个孩子还是个修道的苗子。” 李扶摇说道:“那你问问他要不要跟着你学道法?” 叶笙歌没说话,依着那些个孩子现在的状态,现在八成就一心想要学剑了,不管是谁此刻站在他们面前,想要让他们去学什么了不起的神通,他们肯定都会嗤之以鼻,不予理睬。 这种事情,到也不能说是这些个孩子傻,只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自然有自己的坚持,即便在外人看来便是十分愚蠢。 现如今这些孩子在他们门外来等着,被别的大人来看,不就是十分愚蠢吗? 叶笙歌喝完两口鱼汤,便不再去看院门那边,这位道种现在要做的是养伤,别的事情,都还是不太上心。 李扶摇喝完自己碗里的鱼汤,把碗随手放在门前,然后问道:“我其实觉得我快要破境了,只是最后那冥冥中的契机就是抓不住,你没有过这样的情况吗?” 叶笙歌平静摇头,“没有。” 在这句话上她还真是没有说谎,她从开始修行开始,便一直没有遇到过什么阻碍,破境便好似家常便饭,不管是破朝暮,还是说之前的全部境界,就是想走进去,便走进去了,一点都不苦恼。 就连入春秋的时候,也是如此。 李扶摇一头黑线,揉了揉脑袋,早知道就不该去问了。 叶笙歌这样的妖孽,这可是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出现过一个的人物了。 他托着腮帮子,看着雪,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门外那边,好些孩子承受不住严寒,已经离开了,只有最后的那个孩子还站在门前,并没有跪下,只是站在门前,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他腰间悬着一柄做工粗糙的木剑,看着滑稽,但是配上他严肃的表情,却是不显得滑稽了。 他站在这场风雪中,就像是一个雕塑,不会倒下。 从清晨到日暮,从小雪到大雪。 从开始到结束。 …… …… 终于在日暮的时候,李扶摇开门了。 他今日只穿了一身棉袍,没有带着剑,也没有摆出一副高人的风范,而是往那个孩子怀里塞了几个包子,然后问道:“你是来听我说书的?” 那孩子摇头。 李扶摇又问道:“那该不会是来找我学剑的吧?” 那孩子终于开口,他站在风雪中,认真说道:“请先生教我。” 不是跪着,也没有用求。 这便是极为硬的骨头了。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然后说道:“我为什么要教你,你凭什么觉得你适合练剑?” 这是两个问题,也是摆在那孩子身前最重要的两个问题。 那孩子看着李扶摇,认真说道:“先生,我吃得苦,我也能练剑。” 这又是毫无根据的胡话。 人人都觉得自己能练剑,那么该是人人都是剑士了?这世间适合练剑的,说到底也是不多,要是真有这么多,三教便真的会日夜都睡不着了。 李扶摇冷声道:“别人都有可能,唯独你不可能,你练不了剑,就算是再想练剑也练不了,就算是你能练剑,我也不会教你。” 这便是李扶摇斩钉截铁的几句话,说完之后,他看着这孩子的眼睛,也看着他的木剑,那孩子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说道:“先生看我是妖,所以不教我练剑。” 这是肯定的说法,不是询问。 他这么说,也就是彻底说透了,因为他是妖,所以他没有练剑的可能,这是之前数千年,乃至数万年里经过无数先贤证明过的事情,妖族不能练剑,即便能练剑,也不会有好结果。 所以这些年来,没有任何一个妖族能成为剑士之后还有善果的。 李扶摇不想知道为什么这偏僻的小镇上会有一个妖修,但是之前光是凭借他不同常人便知道了些什么。 这种山河里的妖修,境界不会太高,看见他们这种剑士,本该躲得远远,因为剑士杀的妖最多,遇见剑士,妖修有天然的惧意。 这种事情最开始不是这样的,但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便成了如此局面。 李扶摇虽然是剑士,但也没有想过马上要出剑斩杀他。 他来找自己学剑,自己不理会他便是,不用害他性命。 “先生是境界高深的剑士,杀我肯定很容易,但是先生不曾杀我,便和其他剑士不同,青闵还想问问先生,是否真的不教?” 那孩子看着李扶摇,眼中没有任何别的情绪,只有平静两个字。 李扶摇看着他,还是摇了摇头。 不能教妖族练剑,这是老祖宗说死了的事情,即便李扶摇现在不算是一个寻常的剑士,也不愿意违背。 叫做青闵的妖修不再说话,转身便走。 那柄木剑倒还是悬在他的腰间。 看着有些滑稽。 李扶摇走回到院子里,重新回到叶笙歌身旁。 叶笙歌说道:“你看出来他是个妖族了,怎么还要去见他?” 李扶摇苦笑不语,他是个剑士,对妖气最是敏感,早在那孩子出现在门外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只是最开始他想要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所以没有理会,后面去见他也是为了打发他走,从一开始他说不可行的时候,便已经是在叶笙歌说明情况。 叶笙歌当时听出来了,只是没有开口。 妖族可以修行人族的道法,这种事发生过,叶笙歌这种两种血脉都有的人,更是修炼的极快,但是妖族不能学剑,这是身体原因。 “你有妖族血脉,你也学不了剑。” 李扶摇忽然想起之前叶笙歌用剑时候的光景,便说了这么一句话。 叶笙歌没有放在心上,对她来说,练不练剑这种事情,不重要。 她看着那场大雪,温声问道:“他会去哪里?” “可能一直往北走。”李扶摇抬头看着北方,一脸的温柔神色,看着便觉得安静。 “北边有片海。”叶笙歌平静说道。 那片海叫北海。 “海的那边有个人。” “是妖。” 正文 第六百七十一章 海上有轮月 海的那边是妖土,妖土里有好些妖,说那边有妖,实在再正确不过的事情,但是说那边有人也不错。 因为那里有某人的心上人。 那是个喜欢穿着一身青衣的姑娘,她此刻便坐在那片海边的山崖上,看着一望无垠的海面,整个人的神情显得十分恬静,就像是等着某个还没有归家的良人的女子。 只是她并非是那种安静的女子,等不到那个人,便要去寻那个人,这就是她想要做的事情,于是她离开了青天城,来到了这片海前,看着海面,坐了很久。 这里是妖土和山河的交界处,有很多实力强横的妖族出没,因为在这里很容易等到人类的血肉,只是等到是一回事,能够把那血肉吞下去又是一回事。 在过往的很多年里,自然发生了很多事情,有些妖修在这里吃了许多人,也有人在这里杀了许多妖。 妖修们不仅吃人,在好些时候还妖,因此等某些不太理智的妖修看到那个女子坐在山崖那边坐了整整一天之后,有的妖修按耐不住了,他们很想去把那个女子吞下肚去,只是有些境界不高的妖修,在靠近那女子不远处的时候,便感觉到了那女子一身浓郁的妖气,然后便有好些妖修退走了,这一身浓郁的妖气,只是在说明两个事情,要么这个女子是个境界很是高深的妖修,要么就是血脉极其强大的妖修,这两种不管是任何一种,都不是他能够招惹得起的。 有妖修因为惊惧那女子的妖气而退去,但也有实力强横的妖修会因为这一身浓郁的妖气而生出心思,所以在境界低微的妖修们退去之后,有两位春秋境的大妖修便盯上了这边。 但是很快很快,那些妖修们便彻底没了心思,因为山崖远处的山林里,有一道更为霸道的妖气出现了,要是说之前坐在山崖上的女子一身妖气是基于血脉,那么这一位,便是基于境界。 有个青衣男人站在山林中,看着前方不远处正想着出手的两位春秋妖修。 “妖君大人……” 有这么一身妖气的,除去是一位大妖之外,并不可能有别的妖修。 那个青衣男人面无表情,看着这两个想要对他闺女动手的妖修,只是身前出现了一缕青光,很快那缕青光便直接破开空间,落到了那两个妖修的脖子处。 没有半点意外,那两个春秋妖修就这样倒了下去。 然后这青衣男人的妖气便更浓郁了好些,他站在这里看着远处,这处山林里的所有妖修都已经开始往后退去。 如潮水一般,来来去去。 中年男人没有去关注这种事情,只是朝着山崖那边走了过去,很快便在那青衣女子身旁坐下。 青衣男人吹着海风,看着那轮升起的明月,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想起了很多年前,他还是个小妖修的时候,在海边和某个还没有生出皱纹的女子说的那些情话,这个时候想来,虽说觉得有些肉麻,但还是有些意思。 青衣男人揉着脸 颊,看着身旁的闺女,眼神温柔。 青衣女子看着海面,轻声说道:“我觉得他就在海的那边。” 青衣男人皱了皱眉,但是并没有出声,那个小子自从离开妖土之后,已经有好久没有消息传回来了,这种事情虽然他不在意,但是他怎么也知道自己那个宝贝闺女是在意的,不然也不会一出关,便来了这海边。 “之前山河那边有消息,说是李扶摇在剑山上杀了孟晋,孟晋是个登楼境,这不是什么大事,还有个消息说他之前在一座叫做小园城的地方,和叶修静有过一战,全身而退。” 和圣人一战,全身而退。 光是这八个字,便能够说明李扶摇到底有多不凡了。 只是这个消息,知道的人绝对不会太多,在沧海修士身上发生的故事,也差不多只有别的沧海修士才知道,青天君是大妖,所以他知道,别的人不是,所以连知道的门道都没有。 青槐转过头来,“那他现在是什么境界?” 妖土距离山河太远,加上妖族和人族天生便有隔阂,有很多消息是传不到这妖土的,只是李扶摇毕竟不是一般人,他的名声太过响亮,所以一举一动关注的人很多,所以不管如何,他的消息还是能够传些到妖土里。 “朝暮。” 青天君眨了眨眼睛,“不过应该是这个世间最厉害的朝暮境了。” 朝暮境里第一,这可不是一般修士能够达到的。 青槐仰起头,看着那轮明月,只是一顿,很快便说道:“你觉得他能打得过我?” 青天君没有说话,能不能打得过她,这是个很有意思的事情,或许该问一问李扶摇即便能够打得过她,敢动手吗? 只是青天君还是决定说点有意义的,“他的剑已经生出了锋芒,已经有了剑仙的风采,你现在打不过他,之后不知道还能不能打得过他。” 青槐听着这句话,并没有生气,反倒是眼角出现了好些笑意,“他还是打不过我。” 此刻海面上的明月已经挂得很高了,看着便是一幅美景,青槐看着那轮明月,只是觉得极美,并没有别的感触,若是他在山河那边读过书,便该知道,此刻有一轮明月,那书上便会说,海上月是天上月,心上人是眼前人。 不过青槐不知道,只能觉得月很明,只能觉得思念越发浓。 青天君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说道:“既然想了别人,去看看吧,去看个一年半载,再回来继续修行。” 从最开始知道自己的宝贝闺女喜欢上那个傻小子到现在,青天君的态度其实一直都在变化,之前替李扶摇拦下妖黎,便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了。 青槐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即便是听到这么一句话,也没有起身,她只是看着前面,随口说道:“他要是想见我,自然知道来见我,我为什么要去见他?” 青天君说道:“这个时候可不是要女子矜持的时候,他太久没见你,要 是喜欢上了别的女子,你怎么办?” 李扶摇喜欢上别的姑娘,按理来说,青天君不会太在意,但是他在意的是李扶摇这样做了之后对于青槐的伤害,这就很重要了,要是李扶摇真要是伤害了自己的宝贝闺女,那么哪怕他现在是整个山河里最出彩的年轻剑士,他也会将他彻底打杀,他不管他到底是不是有机会成为沧海,也不管朝青秋是不是很看重他,他只要知道,他惹得自己的宝贝闺女很生气就行了。 青槐挑了挑眉,揉了揉手背,不在意的说道:“不会的,他要是这样便喜欢上了别人,那就是不是我喜欢的家伙了。” 喜欢一个人,是因为他是如此才喜欢,既然是如此,那便是喜欢如此,要是他有一天不是如此了,那还去喜欢什么? 在这一点上,青槐看得很清楚,这也是因为这几年她变得越发的成熟了,要是放在之前,她估计真要再当着李扶摇的面说一次,你要是喜欢谁,我便帮你提亲的话了。 这当然是少女害怕喜欢的男子变心说过的言语。 青槐看够了大海,便准备从这里离开,只是当她站起身来的时候,青天君还坐着,于是青槐才觉得有些不对的感觉,“不走?” 青天君坐在崖边,轻声说道:“不走,还有场架要打。” 青槐皱了皱眉,然后问道:“就你一个人?” 青天君笑道:“和那些老家伙一起去,不会太久,你回去等着爹便是。” 青天君口中的老家伙,自然是那些不管是年纪还是辈分都很高的老大妖,当初青天君被说成妖土战力前五的大妖,为何是第五,便是因为在他之前,些老大妖。 年纪这种东西,很多时候都是有用的,不管是经验还是别的什么。 只是那前面四位大妖,有一位也就是青天君的师父,此刻已经离开人间了,就在当日朝青秋离开人间的时候。 现在青天君还要和剩下的三位一起去某处,这件事并不简单。 青槐想了想,“真的会死?” 青天君柔声笑了笑,“谁都不愿意死,哪里有这么容易死。” 青槐看着青天君的眼睛,沉默着没有说话。 青天君有些怜爱的说道:“爹没有这么容易死的。” 青槐还是不说话,她喜欢李扶摇是真,但她的生命里,真的不止是只有李扶摇一个男人而已,眼前这个男人,也十分重要。 青天君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青槐的肩膀,“没事的,爹还没有看见你嫁人,怎么都不会这么容易便死了去。” “况且朝青秋那个家伙都不在了,你爹还真没有怕的人了。” 这句话说的稍微有些底气,但还是让青槐半信半疑。 青天君无奈道:“真的,你信爹一次。” 这句话里有很多情绪。 青槐不再说话,转身就走,只是走了几步,抛来一句话,“别死了。” 正文 第六百七十二章 这个世界的过往 人走了月还在,青天君重新坐回到崖边,很快这边便有一道磅礴妖气生出,片刻之后,便有个头发斑白的老人出现在这里,老人身材不算是太高大,但看着极有威严,同他一起来到这边的,是另外一个老人。 那个老人一样的有一身磅礴气机,整个人十分高大,看着好像有一丈左右,看着便像是一座小山,很有压迫感。 两位沧海大妖,同时出现在青天君身后,青天君没有去看他们,只是扭了扭脖子,继续看着那海面的一轮明月。 这两个老人的样貌极其普通,若是让妖土的那些妖修见过,肯定都没有一个人能认出来,但是要把这两位的名字报出来,便真的要惊掉所有人的下巴。 个子不高的这一位叫做撼山,个子很高的那一位叫做星夜。 再加上已经离开人间的那位血河妖君。 这就是妖土里年龄最长,辈分最高,威望最浓的三位妖君了。 当年朝青秋才入沧海不久,经常在妖土里挑衅大妖,便是找到这几位,在那片海里,撼山妖君和星夜妖君还被朝青秋斩成过重伤。 这两位妖君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了,是为了谈论大道,为了在沧海里走的再远一些,为的是在沧海里活的更久一些,再加上血河妖君,他们三人便是极好的朋友,只是时间仍旧是最大的敌人,血河妖君抵不过,便先离开了人间,而他们的寿元也差不多要走到了最后,在人间也看不了几天星光和月夜了。 撼山妖君站在青天君身后,想着之前看到的青槐,微微笑道:“你的那宝贝闺女好像是很担心你。” 星夜妖君附和道:“难不成她还以为我们这两个加起来过了超过两千年的老头子是要带你去送死不成?” 青天君揉了揉了脸颊,他脾气还算是不错的那一类人,脾气不好的时候,都是有人惹到他的时候,现如今这两个辈分如此高的人,只要出现在他面前,他便得礼待,自然也生不出什么脾气来。 “两位前辈,若是喜欢,自己去生一个。” 撼山妖君哈哈大笑,连带着星夜妖君都有了些笑意,他们这两个老头子,想诞下子嗣也没有这个可能了,毕竟这年纪和境界都已经摆在这里,要诞下子嗣,只怕和破开沧海境界,是一样的艰难。 青天君站起身来,转头看着这两位前辈,轻笑道:“两位前辈准备好了?” 撼山妖君眼睛里满是沧桑,他说道:“我们两个人可能不会回来了,但是一定会把你送回来的,你不用担心。” 青天君揉了揉脑袋,不说话。 星夜妖君更是直白,“我们这两把老骨头要是没了,你记得对那些后人照拂几分,你师父和我们是故友,我们也是把你当做后人看待的。” 撼山星夜和血河妖君三位,关系一直十分紧密,这种事情不用多说。 青天君点点头之后,只说了一个请字。 撼山妖君率先落到海里,然后便是星夜妖君。 悄无声息。 青天君就在后面跟着。 三位大妖潜入海底,并不是为了对北海的鲲做些什么事,而是为了一件别的大事。 在漆黑的海底里缓行,三位大妖都不觉得有什么不适。 “当年北冥破沧海,我们不是没想过出手,只是北冥一旦离开北海,要惊动整个妖土,妖土乱起来,代价要比我们多出一位沧海大得多,所以那件事,我们只是选择看了看。” 这句话说的很直白,也很残酷,这种事情,只要他们做出选择,便会有不同的结局,是北冥从鲲成鹏,还是身死道消,其实当时都不在任何人身上,就只是在他们两个人的取决上。 青天君默不作声。 这种事情怪不得旁人。 现在提起这种事情,也只是因为来了故地,所以有些触景伤情而已,并非是生出了别的心思。 这种事情,青天君摸得清的。 而且一定是很清楚。 “北冥若是不遇到朝青秋也有云端圣人出手,结局大体没有什么变化,我让他不要 这么急,他没有听我的,自己有自己的打算,这谁也不能说什么。” “自由这个东西,到底是谁都想拥有的,可是即便是境界到了朝青秋这个地步,也无法拥有真正的自由。” 星夜妖君本来是在沉默的前行,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张口说了句话。 自由这个东西,说不太清楚。 三个人在海里走了很久,才在某处极为深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个地方也很是漆黑,即便是青天君这样的大妖,也看不到这里的景象。 直到撼山妖君从怀里拿出来一颗明珠,青天君才看到了前面的光景,原来前面是有一扇青铜门。 青铜门上面有很多花纹,却都不知道画的是什么。 看着有些像是妖兽,百族妖兽。 “这是……” 即便是青天君,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白茶算是这妖土消息灵通的人,但是他绝对不会知道这里的秘密,这里的秘密,一直都只有妖土境界最高的人才知道,当初有妖帝的时候,知道此地的,只能是妖帝,即便是改朝换代,面对敌手,妖帝也会把这个秘密告诉给下一任妖帝,不论是不是敌人,都会如此。 妖族最后一任妖帝是武帝,妖帝在莫名暴毙之前,也把这个秘密告诉给了某位境界深厚的大妖。 这样秘密便一代又一代的传了下来,传到现在,正好便是撼山妖君和星夜妖君共同知晓。 他们快要离开人间了,妖土里最强者便该是青天君了,因此这秘密便该让青天君知道了。 撼山妖君看着这一扇青铜门,感慨道:“知道这个秘密,也有可能一辈子都用不了,还真的是谁都不愿意有用到的一天。” 青天君还是有些迷惑。 星夜妖君说道:“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 …… 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前,这个世间的妖族和人族一起出现在了这片土地上,很多修士都觉得妖族和人族原本起源是一样的,但并没有证据证明,但不管怎么说,单从形态上来看,还真的有些不同。 妖族强在身体,人族强在脑子。 两个族群同时出现在这片土地里,最开始妖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虽然妖族那个时候没有智慧,但是人族那个时候很弱小,所以人族便成了妖族的食物,那是人族很悲惨的一段过往。 直到很多年之后,有人摸索出来了修行之法,人族开始开发自身的潜力,他们开始能够修行,他们从修行里获得了绝对强大的力量,那些力量能够让妖族感到惧怕。 人族和妖族的形势开始发生改变,很多妖兽都被人族捕杀,除去一些血脉实在强大的族群,几乎都不是人族的敌手。 眼看着这样下去,妖族便会被灭族的时候,妖族有一头妖兽萌发了灵智。 “那就是妖祖。” 星夜妖君平静而认真的说道:“我们最应该感谢的,便是妖祖。” 人族的起源有人祖,妖族自然也有妖祖。 “那位妖祖是一条龙。” 青天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要知道,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了龙族,龙族灭亡的时间,至少也在数万年前,别说是他,就是这个世间,任何人都没有可能看见过龙。 “我们一直这样认为,妖祖是那个时候很多妖兽的后代,也只有这样,才会有很多别的妖兽身上的特征,也才会萌发灵智。” 星夜妖君严肃道:“妖祖让妖族知道了什么是修行,他让妖族保住了立锥之地。” 那个时候的妖族已经被人族逼到了北方的这片妖土里,这里的环境不如山河,所以人族不愿意在这里定居,而妖族天生身体便要强大很多,所以能够在恶劣的环境里生活。 但即便是这样,每年都会有人族修士深入妖土斩杀妖兽,想要彻底灭亡他们。 这个时候妖祖诞生了,他不知道怎么便有了变化,成了人形,去山河学到了修行之法,再改良了一番,便传到了妖兽中,这些妖兽学了修行的法门,很快便强大起来, 强大起来之后,整个族群自然也会强大了起来。 这样的日子让人族开始恐慌,开始有人族修士要去斩杀那位妖祖。 但是那妖祖的血脉极其强大,真的没有几个人敢说能够斩杀他。 所以直到最后都没有人能斩杀他。 妖祖虽强,可也是一人之力,不能让妖族摆脱困境,只能让妖族继续存在下去。 只要活着,便有机会。 这样艰难的日子一直过了很多年,直到某一日,妖族有了除去妖族之外的第一位沧海。 沧海不知道是谁定下的,但是在这个世间有修士开始,便有一件事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那就是越过了那条线,便要离开人间,那是个更美好的世界,口口相传,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描绘那个世界的好。 因为见过那个世界的,都离开了这个人间。 听到这里,青天君想起了朝青秋,他肯定是见过那个世界了,但为什么又回来了,最后为什么又选择了离开了人间。 要是朝青秋还在,肯定是第一个知道那个世界长得怎么样的人。 可惜他不在。 过了沧海便要离开这个人间,那么沧海便是人间最强战力,这一点肯定没有错。 所以当一方出现了沧海战力的时候,天平便要倾斜,不管是朝着那方,都不会一样。 沧海的多寡,便决定了整体的战力,也就是说,沧海才是判断战力的根本。 妖族多了一位沧海,形势便要变了。 “那个时候,我们差点便打回到了山河那边。”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妖祖离开了人间,他死了。 他是妖族历史上最重要的人,但还是敌不过时间,还是死了。 “所以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撼山妖君说道:“妖祖的死,让妖族上下都陷入了莫名的恐慌,他们第一次意识到死亡的可怕,所以才滋生出了要长生的心思。” 长生便是那个时候生出来的。 星夜妖君说道:“此后的山河和妖土,大致维持均势,便算是相安无事。” 在整片土地的历史里,妖族和人族发生过几次重大的战事,都是因为某一方出现了沧海修士陨落的情况下,只是不管是哪一次,都没有一边能够彻底击败另外一边。 但是灭亡对方,一直都是他们在坚持,且想着要实现的。 “大概万年前,人族陨落了两位沧海修士,于是那场大战又开始了。” 万年前,不知道为什么,人族陨落两位沧海,实力一下子便弱了下来。 这个时候正好是妖族的机会,所以一场大战便发生,大战发生,是全面战争,但真正的胜负,还是在各自的沧海战场上。 当时妖族占据着优势,已经斩杀了两位沧海,人族的实力已经不复当初,只要再努力一番,便能拿下最后的胜利,可谁知道,这个时候,有个人入沧海了。 “那是天地间第一位剑仙,人族或许愿意叫他剑祖。” 剑祖是天地之间的第一位剑仙,那个时候的山河里,三教的修炼体系已经定下,世间的修士只能是三教中人,从来没有别的,直到剑祖的出现,他从一个普通的武夫一步步走到了沧海里,就只用了一柄剑。 “剑士存在真的是这个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是沧海,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偏偏要更厉害一些,他们杀起人来,要更简单一些。” 星夜妖君和撼山妖君,以及青天君都没有见过那位剑祖,但是他们都和朝青秋打过交道,知道剑仙的可怕,朝青秋再如何惊艳,只怕也就是和当初的剑祖持平,剑祖的横空出世,便打破了平衡,妖族的大好局势,就这样没了。 那一场大战,人族损失三位沧海,妖族三位,这三位都是那位剑祖斩杀的。 可怕的事情不是人族出现一位剑祖,而是出现了一位剑祖,便出现了之后的剑仙们。 有了剑祖,便有了剑仙们,这句话没有半点问题。 “那是妖族又一个黑暗的日子开始。” 正文 第六百七十三章 天地之间第一条龙 之前妖族便经历过黑暗的过往,但是最后依靠妖祖走了出来,这一次的黑暗日子却是持续到了六千年前。 剑祖是一个人,但是他的剑道却是造就了很多人,他不是横空出世的无根浮萍,所以当他在这个世间的名字都很响亮之后,他便开始四处教人练剑。 这所谓的练剑,便不是剑术,而是修行,是剑道。 而且他很年轻,因此当一个年轻的人去下定决心要做某件事情的时候,往往很容易获得成功,是因为他有大把的时间去做。 所以在之后的数百年里,人族便多了许多剑仙,这些剑仙,便逐渐成为山河,乃至天地的主角,在这之后,妖族再没有想过要击败人族,而人族们占有绝对实力,却没有急着来灭亡妖族,是因为三教在这个故事的这个阶段,渐渐失去了主角的位子。 很多沧海修士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势发生,所以山河这边本来便有些乱象,这才没有剑仙们杀到妖土去。 这反倒是有了一段很长的和平,这大概是万年。 这万年之中,人间时不时有人离开,但几乎都是剑仙,没有几个沧海圣人能够离开,也没有几个大妖能够离开。 这样的平静一直到了六千年前。 撼山妖君看着青天君说道:“故事说到这里,便不用再继续讲下去了,我们还是得说说这扇门。” 六千年之前的时候,很多人都知道,所以不必多说,要说还是得说这门的事情。 “妖祖死了之后,便被灭在了这里,这扇门也是随着妖祖死去而生出的。” 星夜妖君说起这件事,眼里多是一些不可用言语形容的情绪。 “我们说过,妖祖死后,我们遇到过困境,在最后的危难里,不乏有差点被灭族的可能,这就是妖祖最后的底蕴。” 青天君皱眉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星夜妖君看了青天君一眼,冷漠说道:“你必须以起血誓,从现在开始听到的一切,都不能告诉旁人,只能在你选择继任者的时候,告诉那人,当那人知道的时候,也需要以血誓保证。” 青天君看了撼山妖君一眼,没有说话,但很快便起了一个血誓。 这种事情,既然已经认定他了,自然是推脱不掉的。 况且妖族的最重要秘密,青天君自然要慎重对待。 “这里面是妖祖的躯体。” 撼山妖君看着青天君,严肃说道:“龙族在数万年前便已经灭亡,妖祖是第一条龙,也是最特殊的一条龙。” 青天君看着撼山妖君,问道:“怎么特殊法?” “其他的龙族,和别的妖族都是一般的,时间到了该老便老,该死便死了,可是妖祖,仍旧活着。” 妖祖还活着? 这绝对是天地之间最大的秘密了。 “可是在之前的故事里,妖祖已经死了。” 青天君虽然没有把之前的那个故事里的所有事情都听得清清楚楚,但是这一些他是记住的。 妖祖是死了。 “最开始族人们以为他死了,但是在收敛的时候,才发现,妖祖并未死去,只是沉睡了。” 星夜妖君继续说道:“妖祖自己把自己放在了这道门里,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绝对还活着。” 青天君皱眉道:“妖祖还活着,这真的算是最大的秘密了,但是除此之外呢?” 星夜妖君继续说道:“妖祖是这世间境界最高的那位,即便在沉睡,也能给予我们很多帮助,就拿妖祖沉睡本身来说,他既然是在沉睡,那么他便有可能是永生之体,这世间没有任何人能够数万年了,一直活着。这便是所有人都在追寻的长生,所以妖祖的秘密不能被旁人知晓。” “除此之外,妖祖还能借力。” “借力?” 青天君不明白。 “当我们遇到不可敌的敌手,遇见整个妖族的存续都是困难的时候,我们便能去借妖祖的力量。” 借来妖祖的力量,便能成为这个世间境界最高战力最强的修士,从而避过难关。 青天君有些明白了,借来这些力量,自然便能够成为这个人间最强的人。 “妖祖给予我们的,我们也需要还给他。” 如果说妖祖是一桶水,那么被人舀了一碗水,自然便要再往桶里倒一碗水。 保持水桶里的水量,才能在下次危急的时候再借水。 “所以当我们这些守护者到了最后的日子,便要来将水倒在桶里。” 星夜妖君看着青天君,平静说道:“我很老了,所以今天我便不走了。” 这是很无奈的话,因为没有任何人愿意放弃生的希望,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其实都是当守护者找到继任者的时候,上一任守护者便要进入青铜门里,不再离开。 青天君深吸一口气,妖族的秘密原来便是这个。 他看着撼山妖君,说道:“前辈不是还有百年光景吗?” 撼山妖君说道:“人间多事,我可能要走山河一次。” 山河那边,最近多了好些个有望沧海的修士,妖土不管如何都该去看看,才能知道事情到底是如何的,这人族和妖族的平衡,本来就是在沧海之间体现的,必须要控制人族的沧海修士。 “你还能往前走,或许最后不用来陪妖祖。” 这是星夜妖君说的话。 “青天君,你出身于微末,才如此年纪,便走到了这里,假以时日,不见得不能破开沧海,要是能够劈开这片天空,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在活着的时候,便要竭力护着妖族。” 星夜妖君让平静的说道:“整个妖族都找不出来第二个适合的人了,所以要找你,你明白吗?” 青天君缓缓点头,认真答应下来。 撼山妖君眼睛里有好些欣慰的神色,他看着青天君说道:“现在让我们去见妖祖吧。” 撼山妖君平静的看着星夜妖君。 这青铜门原本就在北海,六千年里的那场大战,将北海开辟出来,这青铜门便落到了海底,在海底,反倒是还要隐蔽一些。 星夜妖君伸手从怀里拿出来一件物事,看着像是一个很小的龙形铜片。 青铜门上也有一个凹槽,正好就是这龙形的。 这想来就是打开这扇门的必须用品了。 青天君看着这块龙形铜片,没有说话。 “以后这便是你的了。” 星夜妖君把手里的龙形铜片放在青铜门上,并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出现,只是能够听到咔嚓一声,那扇青铜门出现了一丝缝隙。 然后撼山妖君和星夜妖君的神色都严肃起来,两个人对视一眼,伸手按在了青铜门的两端。 缓缓将那扇门推开。 在海底,这里很静谧,这个时候就能听到有重物推动的声音了。 片刻之后,这青铜门被人推开,但里面还是黑漆漆的一片,星夜妖君把那块龙形铜片丢给青天君,往前走了进去。 “你给那丫头说了些什么?” 青天君说道:“我以为你们要找我去打架,所以我说要去打一场架。” 撼山妖君笑了笑,没说什么,这是妖族最大的秘密,之前青天君不知道详情,也很正常。 “那丫头还是和那人族小子有些说不清楚的事情?” 星夜妖君今日注定离不开这里,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今夜的话有些多了。 青天君笑了笑,“我觉得这种事情不是什么大事,她愿意,便愿意了。” “和这件事相比,的确不是什么大事,那东西已经给你了,你要怎么做,自己有分寸便行了。” 青天君不再言语。 一行三人走在一条黑暗的通道中,不知道走了多久,总算是在前面的某处看到了一处光亮。 那处光亮一出现之后,星夜妖君便收了那颗珠子。 三人走到光亮之前,停顿了片刻,走了进去。 眼前是一条巨大的通道,之前的通道不大,可是这一条巨大的通道,便要大很多了,至少可以容数百人一起并排前行。 这是一条十分巨大的通道。 不知道这通道通向何处。 青天君往前走着,便感觉到有巨大的威压在前方,那种威压竟然比他自己要强大很多。 要知道青天君自己都是这世间最强大的修士之一了,可是这个时候竟然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星夜妖君轻声说道:“等会儿见了妖祖,你便知道何谓人间至强者了。” “要是妖祖还能在人间出现,即便是朝青秋在世,只怕是都不是敌手了。” 妖祖活了数万年,朝青秋才活了多少年? 这本来就不好放在一起比较。 青天君皱着眉头,没有说话,朝青秋的强大,他也很清楚,光论威压朝青秋自然比不上现在的那位,但是朝青秋从来都不做这种无趣的事情,他的剑没有出之前,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强。 那柄剑能够斩杀的人太多了。 那条通道很长,但总是能够走到尽头的。 何况是三位大妖。 因此没有多久,三个人便到了一道门前。 这又是一道门。 但是这道门十分巨大。 星夜妖君缓缓跪下,然后推开了门。 青天君屏住了呼吸。 不出意外,这门内便有一条龙! 是这天地之间的第一条龙! 正文 第六百七十四章 长生与这个世界还有人间 这个世间活着的任何人与妖都没有见过龙,因为他们不可能活数万年之久,既然不可能活这么久,那就自然看不到。 当然,星夜妖君和撼山妖君除外,这两位妖君在当年能够成为守护者的时候,便看过那位妖祖,而现在,青天君便会成为第三个。 不出意外的话,今日星夜妖君就要死去,那么这样说起来,还只是剩下两人而已。 星夜妖君跪下之后,撼山妖君也跪下了,这两位妖君十分虔诚的推开青铜门,这不是因为妖祖的境界,而是因为妖祖曾经为妖族做过的事情,因为有那些事情,所以他们会对妖祖有着绝对的敬畏之心,也是发自肺腑的尊重。 青天君没有跪下,因为他还没有见到那位妖祖,所以他不愿意跪。 这不是说青天君对于那位妖祖没有敬畏之心,只是说青天君有些自己的坚持而已。 巨门被星夜妖君推开,接下来的一幕,注定要让青天君毕生难忘。 “妖祖在上!” …… …… 巨门推开之后,是一片光亮,只是这光亮却没有半点刺眼,反倒是极为柔和,青天君仔细一看,原来这里是一处巨大的洞穴,而在这洞穴的顶端,则是有一大块巨石镶嵌在上面,那块巨石发出柔和的光芒,才能让这里犹如白昼。 那巨石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但看起来应当是和夜明珠差不多,可既然是夜明珠,又为什么有这么大呢? 青天君沉默地想着这些事情,也只是一瞬而已,很快自己的思绪便完全收了回来,他把目光放在那块巨石下面。 映入眼帘的是一颗硕大的龙头! 龙头之后,是一条不知道有多长的龙身,此刻盘在了一起,便像是一座大山在青天君眼前,那条龙通体都是黑色,鳞片在这柔和的光芒下也显得十分光滑,青天君甚至能在这龙鳞里看到自己的映像。 那一对黑色的龙角看着十分雄壮,仔细来看,至少有十数丈之长。 然后是龙须,还在空中微微浮动。 这一条龙,除去没有睁眼之外,看不出来半点死态。 而且在极短的时间里便会有极其磅礴的威压在这条龙的躯体里散发出来,让人感到十分压抑,还好这威压是有间隙的,就好像呼吸一般。 也亏得青天君和两位妖君都是沧海大妖,才没有被这妖祖的气息所压迫到。 青天君是青蛇一族,蛇和龙一直都被说成是最相近的,形状相近,在山河那边说书先生的嘴里,还能说出蛇是有可能化作为龙的。 虽然事实不是这样。 …… …… 怪不得星夜妖君和撼山妖君要说妖祖是活着的了。 是的,这条龙看不出来已经死了,而是给人的感觉,就是沉睡而已。 沉沉睡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要苏醒过来。 看着这条龙,就算是青天君这样的人物,也觉得十分紧张,这要真是妖祖的话,那从他诞生之日到如今,便至少有数万年的时间了,能够存在时间数万年,让别的修士知道,一定会觊觎这里面长生的秘密,怪不得这就是妖族最大的秘密。 星夜妖君站起身来,眼神里除去虔诚之外,再没有别的情绪,“妖祖在上,守护者星夜拜见妖祖。” 说着话,星夜妖君对着这条龙三跪九拜,能让这样一位妖君做出这样行为的,只能是妖祖。 同样的事情,撼山妖君也做了一遍。 青天君站着看了这条龙很久,最后也跪下了,他对着这条龙认真的叩拜,然后极其认真的说道:“妖祖在上!” 那条龙除去龙须一直浮动之外,没有别的动静,青天君看过之后,便把目光放在了别处,就在那条龙的躯体旁,有一堆白骨。 看着,应当是某种上古凶兽的骸骨。 “那是紫云妖君。” 星夜妖君看着那白骨说道:“紫云妖君是上一代的守护者,他的名字,你应该是听过的。” 紫云妖君,这又是妖族里富有传奇色彩的一个妖君,这位妖君从成就沧海之日开始,便一直都是妖族第一,因为就在他成就沧海的那日,他便把所有的妖族大妖都揍了一顿,揍了一顿之后,自然便成为这妖族第一。 而后的千年里,紫云妖君一直都是妖族最强大的那个人,他在山河与圣人鏖战,他甚至去过佛土要杀那佛土教主,反正他的一生,都足够精彩,没有妖族不知道他的名号,没有妖族会觉得紫云不强。 当然,再强的人,总有一日都会被时间打败,哪怕世人一直认为,紫云妖君是有可能以他们最想要的那种方式离开人间的。 可最后他还是死在了时间这两个字上。 “在他生命的最后十年,他找到了我们,我和撼山便被他带到了这里,和你一样,他交给我们那块龙形铜片之后,便待在了这里,把一身修为都灌入了妖祖体内,然后便静待死去。我不知道这里面待到死亡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但一定是需要莫大勇气的。” 星夜妖君感慨道:“如今该我了。” 朝青秋在离开人间的时候曾说了一句话,叫做这个人间给我的,我都给你们。 这便是因果,也是这个世间的来和去。 就和这个世间的修士一样,修行不仅是在探寻自己身体里的奥秘,也是在向这个世间索取,而等到了死亡,躯体和体内的气机尽数都还给了这个世间。 这就是来和去。 妙不可言。 青天君看着这条龙,问了一个几乎所有守护者第一次见过妖祖的时候都会问的问题,“妖祖有机会醒来吗?” 星夜妖君笑了笑,好像是想到了当年的自己,当年他站在这门后,似乎也是这么开口问那位紫云妖君的,那紫云妖君应该也是问过别的大妖的。 但都没有答案。 撼山妖君说道:“既然柳巷能够把自身斩开,得以在如今出现,雾山里的那个疯子也能苦苦支撑到这时,想来长生这两个字,是真的有可能在人间实现的。” 长生是所有修士都在追寻的,但是所有修士都清楚明白的知道,要想长生,那得离开人间,去到仙界才可以。 不能飞升成仙,那就不能长生,可是这妖祖也好,还是雾山里的言河圣人也好,亦或是把自己一分为二的柳巷也好,他们都是走在长生这条路上的先驱者。 而这里面,妖祖的状况又有不同。 柳巷和言河都是依靠外物,一个走的是自己钻研出来的路,另外一个人依靠的更多的是禅子道种和读书种子的血。 而妖祖只靠自己。 靠他自身强大的身体。 “知道了这个秘密之后,前代守护者不是没有研究过妖祖一脉的血脉,机会很少,那些龙繁衍起来十分困难,而且并不能与别的种族诞下子嗣,最后看着他们消亡,也没有任何办法。” “所以还没等到那些守护者研究透彻这里面的奥秘,这个世间就没有龙了。” 撼山妖君感叹道:“谁也不知道妖祖这一脉是怎么从天地间生出来的,所以一直找不到源头。” 青天君忽然皱了眉头,“前辈既然说妖祖是这天地之间的第一条龙,那妖祖又是怎么繁衍子嗣的?” 这的确是很重要的一个问题,妖祖到底是怎么出现在人间的暂且不提,可那个时候既然只有一条龙,又怎么能够繁衍出来后代。 “是龙蛋。” 撼山妖君轻声道:“妖祖出现是个迷,但是他既然出现了,又能繁衍后代,自然是有缘由的,那是因为妖祖带着一颗龙蛋。” 青天君蹙着眉头,之前的故事里,妖祖出现在妖土的时候,也只是生出灵智的妖兽,还需要去人族偷学术法,这样的状况,又怎么会带着龙蛋。 “龙蛋里面是一条母龙。” 这多有意思,若不是母龙,怎么能够繁衍后代? 青天君看着那条龙,沉默了片刻,“所有龙都是母龙诞下,龙蛋孵化而出,妖祖怎么可能会是凭空生出的,而且妖祖这么不同,沉睡数万年,怎么看都有些古怪。” 真要较真,便会有很多说不清楚的事情,比如这世间第一个人是哪里来的,第一只鸡是哪里来的,第一条狗是哪里来的。 所以当人们要较真的时候,细思极恐。 当然,探寻这妖祖的起源是很有必要的,毕竟这不是普通的龙。 “妖祖会不会来自天外?” 青天君此言一出,星夜妖君和撼山妖君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他们都转头看着青天君,历史上的守护者不是没有猜测过妖祖的来历,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想过这妖祖会是天外来客。 青天君是第一个。 “此言有何凭证?” 撼山妖君极其认真的说道:“青天君,说出你的想法。” 青天君继续说道:“妖祖若一直都是人间之物,为何突兀而生,这便是第一点疑惑。” “第二点,要是妖祖真是人间之物,那么为何会死后数万年仍旧不算是死亡,若是从妖祖的血脉里找寻原因,那为何之后的龙族不是如此?” “妖祖太特殊了,他不像是人间之物。” “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 青天君再看了那条龙一眼,然后认真说道:“若是妖祖是天外来客,那便能说通了。” “我们都知道只有仙人才能长生,若是有仙人来到人间,是否还可以长生?” 人间修士不可长生,必须要离开人间才能长生,之前的数万年里,所有修士想这件事的时候,都说的是自己不够强大,并不能能长生,可并没有多少人想过长生或许是因为环境不适合。 或许就连一个普通人到了仙界都能长生,但离开人间需要强大,需要打破人间和仙界的通道,所以人人才努力修行,但是本质还是离开这个人间,人人都可以长生。 “假设一下,倘若长生是因为那仙界的环境能够改造我们的身体,让我们不老不死,那么当身体改造好了之后,回到人间,会不会还能保持如此的身体?” “当然,这里面或许会因为环境,所以导致到了人间之后,长生似乎还可以,但是只能以沉睡的方式!” 这些都是青天君的推断,但是看起来,似乎却很有道理,长生这两个字,实在是对于人的诱惑太大了。 星夜妖君沉默了,这番说法,他从来没有听过,自己也没有想过,今日这是第一次。 可他听过之后便觉得说的好像是有些道理,这种念头最可怕,要是真如青天君所说,仙人能够来到人间,那么人间的人是不是又能去仙境。 仙界是不是只有一个世界,人间是不是只有一个人间,这些问题都摆在他们面前。 只是没有任何人可以解答。 再假设一下,倘若仙界只有一个,人间也只有一个,仙界只能从人间去,那么离开人间的那些先辈们,便是极度强大的存在,要是有朝一日,他们想要回到人间了,而刚好又生出歹意了,那么整个人间,谁能应付? 这无疑是最坏的可能。 倘若人间不许强过沧海的人出现,那么他们回来是境界落到沧海,还是直接将人间毁灭? 一个鸡蛋上面可以放羽毛,但是放不了一块巨石。 这便是道理。 青天君想到这里,整个人的神色都不太好,若是没有见过妖祖,不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不会这么想,可是这个时候,他不得不多想了。 一个人的想法和他的眼界有关,就是当他站得越高,知道的越多的时候,对一件事的看法便越和普通的人不相同。 撼山妖君和星夜妖君震撼不已,但是没有人说话,实际上不管妖祖是不是人间之物,但他对妖族是有恩情的,既然是有了,那么现在他们所做的事情,按理来说便没有任何不妥。 星夜妖君今夜听了很多话,那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再没有任何可能再见这人间了,所以他很愿意和撼山妖君还有青天君多待一会儿。 这会让他觉得很安心。 这是他最后和人间打交道。 但是说的也很多了,说到这里便行了吧。 星夜妖君看着青天君说道:“我死了之后,妖族少一大妖,西山一族的那位可以入沧海了。” 青天君没说话,撼山妖君担忧说道:“西山一族已经有一位妖君了,再出一位,只怕妖土要乱。” 星夜妖君笑了笑,然后说道:“西山一族那老家伙一心都想做这妖帝,所以才想要西山一族再出一位大妖,可是那个年轻人,可不见得愿意见到如此局面,所以他入沧海,大战先起于西山,这两人会有一战,而且依着我来看,那老家伙已经丧失了锐气,不一定有那个年轻人的刀快。” 西山绝对是现如今里妖土里最为出彩的一位登楼修士了,而且以后也有很大的可能能够成为沧海修士。 况且他还和青天君有些交情。 “两人一战,这位子又要空出来一位,那还需要一个了。” 星夜妖君看着青天君说道:“这是个大世,说不定下一位便可能是你的那个宝贝闺女。” 青天君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星夜妖君摆了摆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去收起那位紫云妖君的骸骨,交给撼山妖君,然后坐了下去。 他看着巨门那边,平静的不像话。 青天君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所以他对着星夜妖君行礼之后,便开始往外走去。 撼山妖君收好骸骨,也跟着走了出去。 两位大妖关上那巨门。 星夜妖君就坐在这里面,看着这门缓缓关上,然后认真的看着这条巨大的龙。 “妖祖在上,护佑我族千秋万代!” 说完话,星夜妖君开始往这龙身里灌入自己的修为,一位大妖上千年的修为,要尽数给予出去,也需要很久。 但就在他把自己的一身修为开始往龙身里灌输的时候,那条龙的眼皮好似抬了抬。 …… …… “这个世间或许会有两个人知道真正的真相。” 青天君和撼山妖君走在来时的路上,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嗯?” “若是妖祖能醒来,若是朝青秋还活着。” “可惜了。” 是啊,真的可惜了。 妖祖已经沉睡数万年,而朝青秋也在洛阳城里离开了人间,想要知道真相,只怕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那么之后又会由谁去找寻这个世间长生和别的秘密的真相呢。 真的是说不清楚的一件事。 …… …… 有人在海里走着,并且想着这个人间的秘密,有人在小镇里待着,养着伤。 有的人在洛阳城里看着雪。 这不是去年的那场雪。 去年那场雪已经下完了,这是那场雪之后的第三场雪。 这就是第三年。 这三年之间,世间没有发生特别重要的事情,洛阳城里也就是来过一次学宫使团,那些人不知道怎么的,来了洛阳城之后,说是要和那位延陵皇帝商议今后延陵该如何,那位延陵皇帝倒也是接待了他们,只是不过半日,那些人便离开了洛阳城。 这场谈判,还没有怎么开始,就已经崩塌了。 延陵皇帝是不可能接受他们提出的条件的,所以当他们的条件还是那般难以接受的时候,延陵皇帝便放弃了任何想要继续相谈的想法,自然也不会又兴趣。 所以这场山上和人间的和解,又变成了过往。 人间多事,山上少春秋。 春夏秋冬,不过是个轮回而已。 …… ……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出现在小雪之后的第三天,洛阳城的雪很大,整座城就像是被人盖上了一床雪白的棉絮,洛阳城里有两位沧海,所以这座城里很平静,街道上安静下来,没有了小贩们叫卖的声音。 只能听见下雪声。 有个婴儿变成了孩子又变成了少年,他长得很大了,虽说还是个少年,但是身高和之前那一次一样了,那个女子有一天很惊讶的发现,要是他这样长下去,那么之后他的容貌都会和之前一般,没有变化。 这就是一切如旧。 女子下雪的时候终于是停下了手里的活,端了一杯茶来到屋檐下,看着那个隐约有了当年容貌的少年。 少年看着雪,温声说道:“要是不出意外,很快那个人就要来蹭饭了。” 女子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这三年里,第一场雪下起来的时候,叶长亭便会来这里吃饭,这已经是常态,只是这位剑仙,现在再也没有办法去捏那个少年的脸了,因为那个少年长大了,知道如何反抗了。 少年看着大雪,继续说道:“每一年他来这里,都是想要在我嘴里知道些事情,今年他要是再来,我就告诉他一些。” 女子哦了一声,过了这么些年,她未见老态,是因为她开始学了剑,虽说天资不高,但是一番修行,还是能走上那条修行大道,所以年龄的变化,不是很明显。 但是身体是在衰老的,哪怕这个进程很缓慢。 只是她即便开始练剑,也只是为了多陪陪身边这个少年几年,并没有别的想法,所以有很多事情,她还是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 少年看着洛阳城的雪,忽然说道:“我在这里看了好几年雪,有些倦了,今年这一场看完之后,我们去别处走走。” 他很多年前选择离开人间,是因为倦了,那是因为他把人间都看了个遍,没有他没有去过的地方,现在看过的,也是他之前看过的,要是说倦了,恐怕是最开始便觉得无趣而已。 既然无趣,要想倦,其实很容易。 没有哪里不会倦。 女子不去深思,她只是笑着问道:“倦了之后,要去什么地方看看呢?” “去北地,就在北海边上再待上几年。” 女子看着少年,柔声问道:“要是去北地的话,会不会有些危险,你要是遇见了危险,我保护不了你。” 这句话往前推个数年,要是有人对朝青秋说这么一句话,肯定会被人觉得是这天底下最大的笑柄,朝青秋是何许人也,怎么可能会需要旁人的保护。 换句话来说,是没有人能够杀死朝青秋的。 当然,那是数年前的事情。 现在朝青秋只是个少年,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就是还没有开始练剑。 虽然在很早些时候他便杀过人,但是他也算不上个修士。 也不知道他在等什么,依着他前世的经验,走一遍走过的路,实在是再简单不过,除去成为沧海会遇到点困难,之前理应都是一片坦途。 在沧海之前,只有时间能够阻拦他分毫。 “不要担心,出洛阳城之后,我有打算。” 朝青秋转头看着那女子,还想说些什么,便看到一道身影从雪中走了过来。 朝青秋便闭上了嘴巴。 女子也起身,去做些别的事情。 叶长亭又来了。 他坐下之后,和叶长亭对坐片刻,便开始有菜肴端了上来。 只是这次,是庆州府的火锅。 没有几个人知道朝青秋是庆州府人氏,他对火锅也没有什么执念,但是当他想吃火锅的时候,那便吃就是。 火锅里有鲜红的辣椒在翻滚,花椒和香叶偶尔出现,翠绿的葱段偶尔出现在鲜红的汤汁里,看着有些意思。 只是叶长亭还在这汤汁里看到了糯米。 “怎么还有米?” “这是火锅底料的一种做法,加些糯米,之前没有尝试过,如今就来试一试好了。” 火锅之前是那女子烧滚烫的,但是在这个大雪天气里,很快便要冷下去,所以朝青秋看了叶长亭一眼。 叶长亭让两缕剑气附在锅底,然后火锅便滚烫起来,让一位剑仙做这种事情,真的是很让人觉得奇怪的事情。 朝青秋没有什么想法,只是伸手夹了一块毛肚放在锅里,别的人要用筷子夹住,免得毛肚滚烫之后不知道去向,可是朝青秋是谁,只要他想吃,那块毛肚便跑不了。 所以放下之后,趁着毛肚熟之前,他说了一句话,“你每年都来陪我吃饭,我觉得有意思,所以今年想对你说说天外的事情。” 这只有一句话的功夫,毛肚便好了。 所以即便叶长亭很惊讶,很想知道那所谓天外的事情是什么,也得等朝青秋吃完这一块毛肚。 所以他等着。 “天外有什么?” 等到朝青秋吃完之后,他开口问了这几年一直都想知道的问题,这个问题以前朝青秋都是回答一句话。 今天也是一句话。 “天外自然有仙人。” 如果对话一直是这样的话,那么这顿饭吃的毫无意义,所以在朝青秋放下去一根鸭肠的时候,他说了第二句话,“不过他们是一群不太友好的仙人。” 仙人是修士的最终追求,他们是人类能够达到的最高层次,他们是拥有永生的。 但是为什么会说他们不太友好。 叶长亭自己给自己夹了一块藕片,吃了一口,知道朝青秋已经吃完了鸭肠,这才问道:“何以见得?” 朝青秋又往火锅里放下了一根鹅肠。 “这鸭肠和鹅肠长得差不多,但吃起来真的不一样,他们的口感要嘻嘻去感受才行,不是我说胡话,或许整个山河真的没有人能比庆州府的人更喜欢这两样东西。” 这句话是不是废话,得让不同的人来看,比如此刻叶长亭便觉得是废话。 因为朝青秋说了这句话,便意味着下一次开口得他吃完鹅肠,东西的时候。 所以又是一块鸭血入了锅。 “天外和仙界之间,是一条通道,我走到尽头,然后想要走进那个地方,发现那个地方没有什么意思,于是我回到通道中,不知道为什么,有个人跟着我来了。” 朝青秋夹起来那块鸭血,吃之前说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来人间看看,但是我感觉到他对我生出了杀机,并且付诸了行动。” 朝青秋仰头看着头顶的横梁。 这个世间想要杀朝青秋的人很多,但是想可以,动手,便不行,动手只能有两个结果,要么杀了朝青秋,要么被朝青秋杀了。 没有人做成过这件事,所以所有人都被朝青秋杀了。 那个通道里的那人也是如此。 那可能是一位仙人。 但是还是死在朝青秋的剑下。 “他的确是我遇到过最强大的对手,但也仅此而已。” 叶长亭想到后来朝青秋从天外回来,最后在洛阳城斩杀了沧海的事情,这才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朝青秋的强大。 “而且我还发现一件事,这件事比有人想杀我更重要。” 朝青秋看着叶长亭,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吃了一块芋头,这便放下了筷子。 放下了筷子,便是说关于天外的事情,他就说到这里就行了,接下来即便是要继续说些话,也不会是谈论这件事了。 叶长亭深吸一口气,“我也见过类似的世界。” “这是那个类似的世界里,没有长生,也不算是强大,那里面的修士,最强的可能也就是登楼而已。” 这句话让朝青秋有了些兴趣,他看着叶长亭,说道:“那是个独立的世界?” 在人间和仙界之外,还有个独立的世界,如果真的有,便会让人觉得很惊喜,那至少说明人间不止一个。 叶长亭摇摇头,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或许不是一个世界。” “这可能只是相当于雾山之类的东西,只是那个地方很大,如果说这是人力开辟出来的,那么便实在是很可怕了。” “那个人得有多强呢?” 叶长亭平静说道:“或许有一天,我能达到那个高度。” 这便是叶长亭的自信,其实也会是朝青秋的自信,给他们时间,他们不会觉得他们会比旁人差。 “你既然在个世界里存在过,最后又离开了?” 朝青秋很有兴趣的问道:“你如果能够离开这个世界,是不是把那个世界打破了?” 叶长亭神情古井无波,“是的,我一剑斩开了那个世界。” 一剑斩开了那个世界,那个世界会不会像是雾山那样崩塌? 这是需要操心的事情。 “世界没塌,我来了这里。” 一剑斩开那个世界,所以叶长亭便出现在了人间,就是这样。 来到人间是偶然的,但是叶长亭却是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那就是来了人间,和另外某个地方有关联。 “所以我觉得,我能在这个地方找到答案。” 叶长亭是天外来客,这一点朝青秋最清楚不过,但是朝青秋从哪个地方而来,天外某处,朝青秋也不清楚。 要是说那个世界比人间高出一个层次,所以叶长亭从那里回来,那么岂不是说那个世界和仙界是同样的。 可若是那个世界和人间是一个层次的,叶长亭又怎么过来。 叶长亭想了想,拿过了三个碗。 大小不同的三个碗。 最大的那个碗被叶长亭放在离朝青秋最近的地方,他说道:“这是仙界。” 然后他把第二大的那个碗放在他身前,“这是人间。” 然后最小的那个碗放在第二个碗里面,平静说道:“这是那个世界。” 说完这些,叶长亭看着朝青秋,相信朝青秋能够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这本来就不会太难理解。 当然前提是要朝青秋和叶长亭这样眼界的人才能明白。 “这就是一个很大的雾山。” 朝青秋得出了结论,然后他看着叶长亭,平静说道:“所以你站在时间洪流的岸边。” 这是定论,是朝青秋听了这么多话之后得出的定论,没有别的说法。 时间这两个字,和长生一样有魅力,甚至比长生更有魅力,因为长生是无限的时间,而时间这两个字包含着别的意义,很多。 这是被包含和包含的关系。 所以只要搞懂时间,那么肯定便搞懂了长生。 朝青秋看着叶长亭,“今后有你,所以基调定下了,我好像轻松了一些。” 朝青秋对人间生出了倦意,所以准备离开,不管是离开人间,还是死在人间,都是离开的一种方式,但是最后他改变了想法,是因为有人在人间之外要杀他,虽然没有得逞,但是朝青秋看到了另外的东西,所以他想要再留下来,至于留下来是为了什么,他暂时没有点透,也没有说清楚。 但应当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不然他不会这样。 也可能是有意思的事情。 而且朝青秋很明白,自己这样做是有意义的,所以才会这样做。 叶长亭看着那些火锅在出神,像是他们这样的人,想要知道的事情不会太多,找到答案是叶长亭想要知道的事情之一,先偏偏又多了另外一件。 那就是想要看看那天外的世界。 在他之前生活的那个地方,没有飞升一说,没有人去过仙界,甚至到了某个境界,想要往前再走一步,都很难。 他是那为数不多的人之一,至于离开那个地方,他可能是唯一的一个。 人类对于未知总是有太多好奇。 那些好奇驱使他们去做很多事情。 “所以应该等不了多久吧。” “这是一个主动和被动的问题,若是被动,那就是随时,要是主动,那就得还等等。” …… …… 火锅冷了,因为叶长亭走了,他走了,剑气也就没了,所以那火锅开始冷了,火锅表面上很快便结了一层厚厚的油。 看着便觉得没有了食欲。 本来朝青秋也没有太想吃东西,所以也不觉得没有了兴致。 他站起身来,看着那场还没停下的大雪,平静说道:“我们走吧。” 女子嗯了一声,没有问为什么,因为她本来就对这件事不感兴趣,只是很快她就去拿了油纸伞,站到了屋檐下。 当然还背着那柄剑。 这就够了。 朝青秋踏出屋檐下,然后便有伞举到了他的头顶,他没有说话,走出庭院,就要出远门。 女子就走在他的身旁,轻声问道:“你们说了什么?” 她不是对说了什么本身感兴趣,只是想和朝青秋说话。 “我告诉他秘密,他好像有点被吓住了,但我仔细一想,应该是吓不住他的,那他就是练剑去了。” 叶长亭已经是沧海,再好好练剑,便要走到当初他的那个境界了。 朝青秋说道:“我这辈子除去输给那个女子之外,与旁人打架,真的没有输过,但是胜过别人也没有觉得太快乐,或许是觉得打的架没有什么意义,所以才会在举世无敌之后就倦了。” “那现在呢?” “现在啊,还是觉得人间没有什么好看的,但是觉得待在这里有意思,至于之后要发生的事情,我也觉得很有意思,但在某个地方待久了,真的也觉得不太好。” 不太好,所以走。 这两句话的时间里,便足以让他们快要看到那城门了,即便是白茫茫一片,也很容易分辨那座高大的城门。 “之前你说到了北海,你自己有打算,你是怎么打算的?” “你说被人欺负的事情?” “是啊。” “很简单。” 说这句话的时候,朝青秋已经走出了城门,他站在城门前,往前走了一步,就是这一步,朝青秋便已经成为了一位正意境界的剑士。 他既然是这个境界的剑士,那么便是这世间最强大的正意境剑士。 剑士前三境,正意、宁神、剑气。 可他还没有在这个境界里待多久,便又往前面走了一步,这一次他就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宁神境剑士了。 然后第三步。 剑气境! 第四步。 朝青秋走了四步,他成了这个世间最强大的青丝境修士。 朝青秋笑了笑。 然后他再往前走了一步。 这就是太清。 就是这五步,朝青秋成为这世间最强大的太清境修士,走到这里,他便停下了脚步。 他问道:“差不多了?” 那女子修行了好些年,都还只是个宁神境的小剑士,当然觉得差不多了。 她痴痴说道:“朝先生你怎么不一步沧海呢?” 朝青秋看着她认真说道:“那太快了。” 女子没有在意这句话的意思,只是说道:“差不多了。” ps:万字章节,月票走一手。 正文 第六百七十五章 她是不是妖 朝青秋无法在一个地方待太久,那是因为他什么都见过了。 李扶摇却不是这样的人。 所以他在秋风镇里看了三年雪,也钓了三年鱼,当然也说了三年书。 三年的时间,对于世俗百姓来说很漫长,但是对于李扶摇和叶笙歌来说,这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 那座小院前的孩子们已经都散了去,这三年里,孩子们换了一拨又一拨,但是没有谁能够让那个年轻的说书先生真正教他们练剑的,时间一长,自然便要生出退缩之心。 对于小镇里的百姓来说,要是李扶摇真能教那些孩子练剑,那最好不过,要是不能,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平凡到底也不是什么坏事。 反正他们还是能听到那个年轻的说书先生每天在那酒楼说书,这位说书先生还是一位剑仙呢,那这听着便更觉得有味道了。 毕竟这普通说书先生和剑仙说书,可是不一样的。 傍晚时分,李扶摇提着一尾不算是太大的鲫鱼从酒楼那边往院子走去,一路上碰到许多小镇百姓,都主动给李扶摇打招呼,还有不少孩子就在自家庭院前眼巴巴的看着这位年轻的说书先生,或许这些孩子便是在想,要是这被那个年轻剑仙看中了,那可就真是一步登天了。 可惜的是,李扶摇一路缓行,除去和人打招呼之外,就没有看那些孩子半眼,因此当他走出那条街道的时候,便有此起彼伏的叹息声响起。 走过那条小巷,很快便要走到庭院之前,远处看去,便已经能够看到院子里的炊烟,和叶笙歌同住三年,即便最开始他都说这只是他的朋友,可是这随着时间久了,便再没有人相信,既然没有人相信,那就也只好不说,至于是朋友还是别的什么关系,对李扶摇来说,不是太重要。 推开院门,将那尾鱼放到灶房去,叶笙歌便坐在屋檐下的竹椅上。 炊烟是真的,不过却不是叶笙歌在灶房里生火,她有那么多符箓,随便往那里面放上一张,便已经行了。 李扶摇端了条板凳坐在她身旁,看着院子里的光景,随口说道:“破境这种事情,真的很难说清楚,可能我还得需要几年才行。” 三年前叶笙歌才到这里的时候,便和李扶摇说过要他成为春秋境界之后便和她一起去佛土,当时叶笙歌并没有想过李扶摇还有多久才能成为春秋境,但是三年过去了,李扶摇现在还是一个朝暮境。 这便是说他们可能还要在这里待上很久,三年五载也说不定。 “剑气已经到了灵府外侧,只需要一个契机而已,只是这份契机,好像不太好找了,要不你和我生死一战?” 李扶摇看着叶笙歌,不像是在开玩笑。 叶笙歌面无表情的说道:“生死一战的话,你会死的很难看。” 三年前受的重伤已经痊愈,这座小镇也是三年没有外人来这里,叶笙歌自然也是三年没有出手,但是这三年没有出手,不代表叶笙歌的战力便下降了。 反而她境界更加深厚了,要是现在李扶摇要对她出手, 他自己的下场一定会比当年的吴山河更惨。 李扶摇看了叶笙歌两眼,想着动起手来,叶笙歌虽然能够胜过他,但是绝对会用全力的,一旦使用全力,那么她身后的一对羽翼便要绽放出来,到时候看起来还真的有些怪异。 “你还是觉得那双羽翼不好看。” 女人的直觉向来是很准的,更何况是叶笙歌这样聪明的女人。 李扶摇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 “觉得好看就说,觉得不好看,也只能说好看。” 女人偶尔还是有些霸道的。 李扶摇叹了口气,想要起身去灶房对着那条鱼出气,反正鱼又不会说话,但很快便注意到叶笙歌的情绪不太对。 他站起身来,看着叶笙歌微微颤抖的身体,有些木然的问道:“你怎么了?” 叶笙歌没有说话,只是微微蹙着眉,显然是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额头上已经生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李扶摇赶紧走到叶笙歌身旁,想要往她的身体里灌一股剑气,但很快却被叶笙歌眼神制止。 她看了李扶摇一眼,然后就这样沉默了很久,最后眉头才舒展开来,深深呼出一口气,额头上的汗珠渐渐隐去,这才开口说道:“那双羽翼想要钻出来。” “之前是师父的符箓替我压制着这双羽翼,后来符箓被我破开之后,我以为只要不妄动气机便没有问题,但是我没有想过,它会自己想要钻出来。” 叶笙歌言语里有些无奈的意味,这个世间的妖族,都是境界越高,那么对于身体的掌控便越发自如,才化形的妖族,或许因为各种原因,会变回兽形,但没有春秋境的妖修还让自己生出什么东西来的。 若叶笙歌只是妖族便好了。 可偏偏她又是叶圣和鸾鸟的后代,血脉极其强大,可这血脉也会给她带来很多问题,就比如现在,境界到了如今之后,偏偏还控制不住自己身上的异变了。 李扶摇看着叶笙歌,皱眉说道;“要是很痛苦,那便让它生出来也行,在院子里,没有旁人看见。” 叶笙歌没有说话。 李扶摇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他看着叶笙歌说道:“我觉得那对羽翼还是很好看的。” 叶笙歌瞥了李扶摇一眼,李扶摇赶紧说道:“我很喜欢。” 叶笙歌呵了一声,到底还是站起了身子,让那一双羽翼生了出来。 连带着的还有身后的尾翼。 这看着有些怪异,但实际上更多的还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 山海古籍上有记载过很多上古凶兽,但没有任何一种能比得上现在的叶笙歌。 她有着一张美丽的脸庞,也有着一对很美丽的双翼。 这两种东西放在一起,便更美了。 李扶摇托着腮帮子,有些百无聊赖的问道:“你这境界越高,便越明显,等到了沧海境,是不是就变成个鸟了?” 就变成个鸟?! 叶笙歌第一次在脸上生出些怒容,这个世间的女子,即便是再如何强大,也会有些女 子的通性的。 叶笙歌一双羽翼生出,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眼前的风景便飞了起来,很快便到了小院上空。 距离这处小院不远的地方有一座高楼,高楼之上此刻正好有一群百姓正在凭栏远望。 “这是……” 当他们看到那座小院上空的那个女子的时候,全部都傻了。 这要是一般的女子也还罢了,可是这一位,怎么会是一般的女子? 有一般的女子背后生着一双羽翼,身后还有尾翼的? 一群人大惊失色,“有妖怪!” 声音很大,很快便传了出去,于是很快很快便有那座很多百姓根据声音看到了小院那边。 “真的有妖怪!” 小镇里一下子便嘈杂起来。 有许多声音响起。 有很多人在镇上奔走相告,更有很多人开始跑到自己家里拿起了棍棒一类的东西。 秋风镇是他们的家,他们断然没有离开小镇的想法,发现这镇上有妖怪,他们所想,便是要想把妖怪打杀了。 所以并没有过多长时间,街道上便站满了人,尤其是李扶摇那座小院前的小巷里,更是人满为患。 人很多,所有人都看着还悬停在半空的那个女子,所有人都紧握住自己手里的棍棒。 小院里,李扶摇感觉气氛不太对,于是从屋檐下走了出来,打开院门。 …… …… 看着站在这院门外的一众百姓,李扶摇抬起眼问道:“你们做什么?” 李扶摇在这座小镇里待了三年,天天说书,几乎一个秋风镇上的百姓都认识他,可是叶笙歌这三年来,除去钓鱼之外,没有出过小院几次,所以很多人只是知道这个年轻说书先生的媳妇儿是这个女子,但这个女子的姓名以及年龄之类的东西,都不知晓。 “李先生,敢问一句,您院子里的那位,是不是妖?” 这是之前见识过李扶摇在酒楼里御剑离去的那个人开口,知道李扶摇的不凡,所以说话还算是委婉。 李扶摇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另外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开口说道:“李先生,要是您院子里的那位不是人,那您呢?” 这个老人不敢去看李扶摇的眼睛,只是看向门口那边,为自己壮胆。 “我不是妖。”李扶摇开口说道:“她也不是妖。” 声音平淡,但不容置否! “你骗人,我明明看到了那妖女生出了一双翅膀,如果是人,怎么可能会有翅膀?” “对对对,我也看到了,那妖女肯定不是人!” 李扶摇盯着开口的那两个人,只是说道:“我说过,她不是妖。” 叶笙歌是道种,是这个世间最为年轻的春秋修士,虽说体内有妖族血脉,但是非要把她说成妖,李扶摇不能接受,叶笙歌也不能接受。 李扶摇再次开口说道:“诸位要是没有什么事情,便离去吧。” 但是没有一个人想要离开。 正文 第六百七十六章 不管如何,你们会先死 所有人都站在门前,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想要离去,现在他们已经能够确定,这院子里的那位就是一个妖女,既然是妖女,就要把她打杀了,这就是他们的想法。 山精害人的事情,很多年前曾经发生过,但是并没有持续太久,这就是因为他们始终众志成城,不害怕这些妖孽。 时隔多年,这秋风镇有出了一个妖孽,他们很快便想起很多年前的事情,所以并不害怕。 而且李扶摇这三年里给他们留下的影响还算是温和,他们不认为李扶摇是个不好说话的人。 所以此刻他们就待在门前。 李扶摇看着他们,没有做太多事情,他站在院门处,院子里叶笙歌已经落了下来。 就看着他的背影。 李扶摇对妖族并无太多仇怨,毕竟他在妖族还有朋友,比如风吕,比如青槐。 当然他也杀过很多妖修,这都是因为他们想杀他,或者是想做些坏事,反正李扶摇对妖族还算是没有恶感,而叶笙歌,怎么看都算不上是个妖。 她体内虽然有些妖族血脉,但是她从生下来开始,就一直在修道,之后偶尔出手,也杀过不少妖族,就拿在雾山里那一次来说,她对于人族,绝对是有功绩的。 这种事情自然不是这些生活在俗世里的百姓会知道的,但是这不意味着他们就可以随口叫叶笙歌妖女。 李扶摇有些愤怒,但在很努力的克制。 “她不是妖,相反,她还杀过很多妖。” 这是他要说的第一句话。 所以说很认真。 李扶摇看着这些人继续说道:“你们即便知道这座山河的北方有片妖土,但绝对没有机会去看一看,你们自然也见不到那片土地上的妖族们,也不明白人族和妖族的战争一直都没有停止过。” 这六千年来,人族因为和妖族一直维持着均势,所以两边一直没有经历过大的战争,但是这些年里,死在妖土的修士很多,剑士更多,而有些潜入山河的妖族,也会被人族格杀。 没有大的战争,但在平静的湖面下有很多暗流涌动。 事情也有大的,就好像是当年的朝青秋在北海斩杀北冥,后来又在妖土和很多大妖血战,这都是证明人族和妖族并不友好的证据。 “你们一直都是被守护的人。” 李扶摇生硬的说道:“她就是守护你们的人。” “是人不是妖。” 延陵王朝一直想摆脱学宫的控制,那是因为那种被人操控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是有一个很现实的事情一直摆在他们面前,那就是当人族和妖族一旦开战,最后守护这座山河的,一定是他们这些山上人,也只有他们才有能力,人类的大军,在妖族如潮水一般的攻势下,会不堪一击。 修士一直都是这座山河的守护者,虽然在没有战事的时候,才让人觉得只会欺压这些世人。 李扶摇说了很多话,不是有感而发,而是这三年里说的每一个故事里他想表达的东西。 只是那些百姓好似仍旧无动于衷。 这是个边陲小国的小镇 子,相对而言好似没有别的地方那么害怕这个世间的修士。 所以他们举着棍棒,时刻想要冲进去。 “李先生,你说了这么多,但是你知不知道,这些妖怪是要吃人的!” 妖怪吃人,就是已经在他们脑海里根深蒂固的东西了。 十分可怕。 李扶摇忽然明白了,那就是不管与他们说些什么,都是无济于事的,所以他闭上了嘴,往后退了一步,这便走进了院子里。 院子是他买的,他有地契,任何人都磨灭不了这个事实,他就站在这院门里,看着这些人,只要谁想要冲进来,便要接他一剑。 有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咬了咬牙,就要往里面冲去,但是就在他要踏上台阶的时候,双腿一软,便跌倒下去,所有人都没有看到他是怎么摔的,只看到他的双腿开始流淌鲜血。 李扶摇看着他,也看着在场的众人。 神情平静至极。 一群普通百姓,想要进这个院子,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便是用人命去堆,也是如此。 修士和凡人,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 哪怕是最弱小的修士,都不会是这些人能够抗衡的。 “想死都可以试试。” 李扶摇一直都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他那些年经历的事情,早已经让他养成了一种特别的性格。 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清楚的。 他们觉得李扶摇很好说话,但实际上他要杀人的时候,绝对不会是那样的。 李扶摇不再理会他们,只是关上了门。 走到了院子里。 留下门外的那些人,不再理会。 叶笙歌就在这院子里。 李扶摇盯着叶笙歌,看着她身后生出的翅膀,平静说道:“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他们要是觉得不好,就不要理会他们了。” 说到宽慰这件事,李扶摇的确不太擅长,只是叶笙歌这样绝顶聪明的女子,是不需要人宽慰的。 她看了眼天空,没有说话。 李扶摇想走过去抱抱她,但有发现没有什么理由,而且叶笙歌想来也没有这么脆弱。 “我有些累了。” 叶笙歌说了句话,李扶摇想张口安慰些什么,但也还是没有说出口。 …… …… 秋风镇的所有百姓都聚集到了院门外面,整个小镇便显得空旷起来,再没有任何的人影。 在秋风镇外,有条不算是宽敞的官道,是秋风镇通往外面世界的必经之路,当然来,也只能走这一头。 此刻这官道上驶来了一辆马车,赶车的人是一个少年,那少年生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看着便是极为舒服。 车厢里坐着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捧着一卷书,正在低声读者。 这官道不算是太平整,因此这走一段路便要觉得颠簸一段路,给人的感觉异常不好,只是这坐在车厢里的中年男人只是捧着书,并未有如此感觉。 “水先生,这一次我们从书院出发,为什么要坐马车,浪费了这好些时间。 ” 水先生听着这话,只是说道:“叶笙歌那位道种在秋风镇,这是儒教上面花费一年时间才打探出来的消息,咱们再花一年如此而来,自然是为了不惊动风声,之前道门已经有人尝试过怎么去杀那妖女了,自然会让他们提高警惕,只是他们不离开此地,便是找死而已。” 那少年看着前面隐隐约约便能见到的秋风镇,想了想,然后问道:“先生既然要出手杀人,那便是不是得再小心一些?” 水先生放下手中的书,平静说道:“那妖女断然不可能走脱,这一次,咱们便一定要将其斩杀在这里。” 儒教花费整整一年时间,将叶笙歌的落脚点找到,这才请了他出手,这一次是儒教的谋划,便是为了确定万无一失。 少年笑了笑,不再说话,旁人不知道,可是他知道,在车厢里的这位水先生,就是他们绿水书院这数百年里最为出彩的读书人,本来这位水先生是有可能进入学宫,更是被之前那位绿水书院的院长大人说成是有可能成为今后学宫掌教的有力人选的,可是尚在少年时候的水先生便已经表露了不愿意离开绿水书院的想法,那位书院的院长大人也没有办法,最后也就只能让水先生就待在书院里。 本来以为这样一定是会影响那位水先生的境界的,可谁知道,水先生竟然在绿水书院,修行的时候,也是走得极快,很快便成为了一位春秋修士,在这之后,便没有什么消息出来,在绿水书院闭关两百多年,这一次出现在山河里,就是要去击杀那位道种。 要是此事一成,别说其他的,这位水先生便算得上是一举成名天下知了。 一举成名这事儿,当然只是想想,杀了叶笙歌也只能缄口不言,不然要是被那位叶圣给知道了,下场如何,不言而喻。 临近秋风镇,马车便慢了下来,以这位水先生的目力自然能够看到这镇上几乎所有百姓都汇聚到了远处的小院前。 少年看着这一幕,疑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水先生皱眉道:“杀叶笙歌这件事虽然是势在必行,但是不管如何,都应当要隐秘才是,这如此多的百姓,即便是当着他们斩杀了叶笙歌,也不能保证他们守口如瓶。” 少年点头道:“水先生所言正是,咱们不能此刻出手,要不然等到天黑如何?” 小镇里局势不显,自然便只能先看着。 因此这架马车便停到了街道某处,静静的看着远处的光景。 …… …… 李扶摇又一次出现打开院门。 看着那些不愿意散去的百姓们。 之前那个被一剑斩到双腿的汉子已经被安排到了后面,此刻在他身前的,是一些女子。 李扶摇皱了皱眉。 “我觉得这种事情,最好不要让女子陷入其中。”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的眼睛里出现了好几道剑光。 随着剑光出现,有好些百姓倒了下去,没有死,但都站不起来了。 “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你们要是真想要她的命的话,我会先要你们的命。” 正文 第六百七十七章 好久不见,绿水 和山下的百姓打交道,有些时候其实不用多费劲,只需要做点事便行了,今日之前,所有人都认为李扶摇是那个好说话的说书先生,那今日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能够把他和之前那个说书先生联系到一起了。 今日之后,李扶摇就是那个曾经在酒楼里御剑离开的剑仙了。 他看着所有人,神情很平静,很多人的脸上已经出现了别的情绪,但是却没有动,这个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了。 天色渐晚,看别人的脸色便会有点困难,所以他们还没有走。 李扶摇又一次关上了门。 “我记着你第一次上山就把我打了一顿,那个时候我就想有机会我也揍你一顿,可是你走的太快,所有人都只能跟在你身后,想揍你一顿,很难。” 这算是李扶摇的肺腑之言,这个世间的年轻人很多,但是没有哪一个是能够和叶笙歌相提并论的,想要揍她,自然也很困难。 叶笙歌有些烦躁,但是李扶摇这句话还是让她回过神来,她看着李扶摇说道:“你想要打我一顿,只能在沧海里去了。” 只能在沧海里,并不是说李扶摇在沧海境界会胜过她,只是只有沧海才能让他们处在同一个境界上。 依着现在叶笙歌的境界来说,当李扶摇成为春秋修士的时候,叶笙歌也过不了多久就要成为一位登楼修士了,他们两人是永远不在一个水平线上的,只有成了沧海,她往前走的步伐会慢下来,那李扶摇才有机会去追到她。 李扶摇吐出一口浊气,“像是我这样的大器晚成的修士,往往最后成就都特别高。” “你做梦的成就会特别高。” 叶笙歌还是有些直白,只是这言语里有些调侃的意味了,这是别人永远不可能在叶笙歌这里得到的,也就只有李扶摇才能有机会的。 “你喜欢的那条青蛇,有多久没见过了?”叶笙歌好似有了些性子,随口问道。 李扶摇看了叶笙歌一眼,当初在雾山离开之后,就再没有见过青槐的他,现在算来,可能差不多会有七八年了。 这一算起来,李扶摇差不多已经练剑二十年有余了,二十年的练剑,若是一般武夫,天赋不差的话,能够在江湖上混出些名堂来了,若是天赋再高一些,有些机缘,说不定就能成为这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了。 可对于修士来说,二十年的光阴不算是什么,可谁知道,就是这二十年光阴里,李扶摇能一路走到朝暮境,成了这世间鼎鼎有名的人物,而且谁都知道,叶笙歌修道三十多年,便成为了春秋修士。 这是很短的时间。 李扶摇揉了揉有些酸痛眼睛,问了个有意思的问题,“当初她来山河里挑战你,你怎么想的?” 叶笙歌没有回答,她忽然又不想提那条青蛇了。 叶笙歌说道:“你还真是不在意她的身份。” 这有点感叹的意味,但不知道叶笙歌是说给谁听的,人族和妖族是一道坎,剑士和妖族又是一道,剑士和道门修士也是一道坎。 叶笙歌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 但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 两个人对视一眼,各有情绪在自己眼中。 就在这个时候,院门那边,又响起了声音。 李扶摇站起身,很快便打开了院门,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那些小镇上的百姓都已经离开了这里,此刻敲门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有个少年笑着看着李扶摇。 “请问有位叫做叶笙歌的姑娘住在这里吗?” 满是笑意的少年看着李扶摇,看着很是和蔼。 李扶摇却是渐渐严肃起来,叶笙歌在这里的消息,不会有太多人知道,至少在这座小镇里,便没有一个人知道住在这里的这个人是叶笙歌,所以当少年能够准确说出叶笙歌的名字的时候,李扶摇已经觉得不好了。 “你是谁?” 李扶摇警惕的问道。 “我家先生就在马车里,想请叶姑娘出来相见。” 少年继续开口,只是这个时候神情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变得多了些别的意味,看着很是古怪。 李扶摇站在门口,并未感觉到杀机,也没有感觉到别的什么东西,若是这个少年是强大的修士,便一定能让他感到气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少年身上一股气机都没有。 反倒是车厢里那位,气机磅礴,怎么看都是一位大修士,而且这位大修士,最少都是春秋境界。 李扶摇心念微动,在屋里里明月和草渐青两柄剑已经在院子里消失,出现在长街尽头。 青丝剑还没有动作。 寻仙剑一直都在李扶摇衣袖中。 那个少年笑道:“不瞒你说,我家先生来此地,只是为了杀人的。” 杀人两字,从这个少年嘴里说出来,略微显得有些冰冷,他看着李扶摇继续说道;“不打算请客人回去坐一坐?” “不速之客,算不上客人。”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走出了院门,然后关上了门,不再理会这个少年,而是转头看着那街道上一直停着的那架马车。 马车里,那位水先生正合上一本书,就掀开了帘子。 李扶摇站在长街上,水先生从车厢里往外看。 只是一眼,李扶摇便确定了那个人的境界,绝对是一位春秋境界。 知道了水先生的境界之后,李扶摇反倒是有些不太相信,毕竟水先生虽然是一位春秋境界,可院子里那位,才是这世间最强大的那位春秋修士。 那少年又不是修士,今夜到访,他们又有什么胜算? 李扶摇只是微微思索,那水先生已经开口说道:“你是一位剑士,剑气精纯,看着年岁不大,境界却是已经到了朝暮,想来便该是那位李扶摇了。” 李扶摇现在身上空无一物,青丝剑不曾悬在腰间,他没有说话,只是很快便御使街角的草渐青往这边掠来。 而他则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握住了明月剑。 明月如天上明月。 这是一场不用说话便知道开始的生死之战,李扶摇反倒是有些放松,毕竟最后不敌也还有叶笙歌在后面,所以倾力出手,不留余力便是。 夜空中很快便出现一道绚烂剑光。 …… …… 少年站在院门前,听到那边的已经开始打了起来,很快便推开了院门,叶笙歌就在院子里,少年走过几步,看着院子里的叶笙歌,平静说道:“道种,有点意思。” 叶笙歌之前便没有收起那一对羽翼,这个时候看到这个少年,不知道为什么,便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你是谁?” 这又是一个之前便问过的问题。 少年微微一笑,说道:“若是那些老家伙,可能还会听过我的名字,你这个小家伙,应该是没有了,只不过今日是要杀你,要是不告诉你名字的话,好像是有些不好,那你就听清楚了,我叫裴绿水。” 裴绿水这样一个有些女性化的名字,竟然会是一个少年的名字,这要是认真想想,就会觉得有些怪异。 只是这个时候,容不得叶笙歌多想,她已经在这个少年身上闻到了一股十分危险的气息。 她将自己一身的气势调至巅峰。 大战一触即发。 …… …… 秋风镇安静下来,入了夜之后,真的不会有太多人会想着在街上到处走走,更何况之前已经发生了那好些事情。 但是这个时候街道上还是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腰间别着一卷书,看着便书卷气很浓的中年读书人,另外一个一身道袍,神情漠然。 两个人并肩走在街道上,看着那轮明月,那读书人问道:“你的明月能够照亮他的那片湖泊吗?” “明月能不能照透那片湖泊不紧要,只要能杀他,这些事情都很简单。” 中年道人看着前方,感受到那股登楼气息,平静说着话,“他是你们儒教中人,但他要杀笙歌,本来就该死。” “不好杀的。”读书人看着洒落到地面的月光说道:“裴绿水,这可是比你我都要大出好些的家伙了,反正要花点功夫,再说了,云端之上,已经有圣人看中他了,要领着他上云端,你杀了他,咱们头上的圣人会动怒。” 中年道人反问道:“我一个道门修士杀你个儒教修士,也算是情理之中。” 把杀人说成是情理之中,这应当就是只有中年道人才能讲出来的道理吧。 说道理其实那个读书人更强一些,毕竟他是整个学宫的掌教,是儒教在人间的领袖,至于这边这位沉斜山的观主,打架可能更擅长一些。 梁亦说道:“他要杀笙歌,结局便已经注定了,要是往日,我不妨先看看笙歌那丫头怎么应对,可是现在,那丫头心情不太好,我要去杀他了。” 说着话,观主便要朝着那座小院走去,三年前就是在这个地方,梁亦远隔千里便斩杀了一个登楼修士,他如今的境界,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登楼修士可以说明的了。 苏夜平静说道:“裴绿水是绿水书院的老祖宗,境界也好还是什么也好,都是当世顶尖,这么多年销声匿迹,不知道如今的境界如何了,虽说犯下过太多错事,但是境界是真,杀起来棘手,不过这对于你梁亦来说,当然不是问题,可问题是,你要杀他,也得等着。” 梁亦有些不解。 苏夜笑道:“今夜也好,还是某夜也好,只要裴绿水再现人间,就一定会遇上林红烛。” 魔教教主林红烛,这位当年开宗立派的一教之主,后面被学宫覆灭魔教,很多儒教修士是他的仇家,就好像学宫的那位周宣策一般,可是除去周宣策之外,还有一人是林红烛的必杀之人,那人就是裴绿水。 “当年裴绿水为了盗取林红烛的修炼法门,在魔教中潜伏了很久,最后能够这么快攻破魔教,也是有他的功劳,正是因为有他的功劳,才有很多事情没有追究他,当然学宫里派系林立,很多事情不是一人说了算的,互相制衡,便有如此局面。” “林红烛恨他入骨,如今他再现人间,你觉得轮得到你出手吗?” 梁亦虽说不清楚那段过往,但是知道一些,也就够了,他想了想,这才问道:“你我皆有人打探消息,林红烛哪里来的消息?” “他这个人你都能看透?” 苏夜把别在腰间的那卷书拿在手上,笑道:“入云一事再说吧,今夜看了林红烛这一战之后,我回去便收拾学宫乱局,一切处理完全,云端便有我了。” 苏夜这么说,便是在告诉梁亦他已经决定入云了。 梁亦不作理会,停下脚步之后说道:“先入云和后入云有什么区别,这不是紧要关头,你要是先入云,等我入云的时候,我来问你,这时入云和那时入云有什么区别?” 苏夜停下脚步,很认真的说道:“我真的觉得你这句话很有禅理,要不你也去佛土看看。” 梁亦面无表情,只是吐出一个滚字。 然后长街之上便响起了爽朗笑声。 苏夜很少有笑的如此开怀的时候。 …… …… 那个少年不愿意多说废话,说完几句话之后,一身气势便已经显露出来,看着便是登楼之感了,叶笙歌神情微变,这一位登楼绝对是要比三年前遇到的那位登楼强上很多。 她有些紧张,看了一眼长街。 李扶摇出门之后再无音讯。 叶笙歌一双羽翼已经展开,整个人的气势也是已经到了最顶点,这是她最强大的表现,也是最强的形态。 她如今想的是要赶紧斩杀这个少年,好出去看看李扶摇。 别的倒是没有想太多。 只是在她准备倾力一战的时候,那屋子的门被人推开了。 嘎吱一声。 有个一头白发,身穿红袍的男人走了出来。 那个男人看着极其冷漠,一头白发更是随风而动,只是一看便觉得是很不好招惹的人。 “林红烛。” 少年皱了眉头。 “好久不见,绿水。” 正文 第六百七十八章 绿水和红袍 绿水红烛,青丝白发。 故人新仇。 当林红烛从屋子里走出来,来到裴绿水身前的时候,裴绿水一眼便认出了林红烛,这个世间的修士,恐怕认不了那些圣人,不知道那些观主掌教,但是一定会知道林红烛,也一定会认识他。 因为林红烛实在是太特殊了,他的一头白发,他的一声红袍,他的那张脸都太好辨认了。 何况是裴绿水这样的故人。 他现在是一副少年样子,但是眼睛里满是沧桑,那意味着他的年纪绝对不可能就只是一个少年这般而已。 “林红烛,我原本以为,自从多年之后的下次见面,便是你的死期,却没有想到,或许现在是我的死期了。” 裴绿水有些感叹,他看着林红烛,笑着说道:“当年那件事,你一直记在心里,真是个小气的人。” 小气的人这个世间有很多,都不怎么重要,只要是林红烛这样的人也小气便能说明很多问题了,至少对于裴绿水来说,只要林红烛是那个小气的人,他就还将那些过往记在心中的。 被一个登楼修士记住,不是什么好事。 林红烛看着裴绿水说道:“我那修炼法门对你还是有些用吧,你如今这个样子,应当便是开辟出来了那条新路。” 当年裴绿水潜入魔教,假意和林红烛相交,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覆灭魔教,而是他听说林红烛另辟蹊径,自己钻研出了另外的修行路子,所以他想去将其学到手,以用来佐证自己所行的那条路,最后一切都很顺利,他潜入魔教,得到了林红烛的信任,也得到了那修行法门,最后便顺手让魔教覆灭,他便回到绿水书院,开始钻研那法门,想要借此沧海。 不过修炼之后,这虽说还算得上一帆风顺,但是最后也只是在登楼停步,并没能再往前一步,他明白自己自身的资质不够的缘故,因此在登楼之后,裴绿水有花费了百年时间去研究沧海的可能,终于想到别的办法,因此后来知道叶笙歌就在这座小镇的时候,他便来了,他不仅是想要叶笙歌的性命,还想要将叶笙歌的血肉练就一炉大丹。 那便能够让他脱胎换骨,成为这个世间一等一的修炼奇才,那么便有可能有望沧海了。 沧海对于一个人的诱惑实在是太强大了,所以他才会冒险而来,他来的时候,想过梁亦会在这里等着他,也想过会有别的道门强者在这里,甚至想过苏夜会阻止他杀叶笙歌,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这里竟然站着的不是任何别的人,就是林红烛。 这位魔教教主多年未见世间行走,这次出面,便是为了来杀人的。 裴绿水说道:“林兄要记恨当年之事也无可厚非,但真觉得现如今的绿水会不如林兄?” 当年他用林红烛的修炼法门来佐证自己的路,已经受益匪浅,现如今入了登楼,面对同事登楼的林红烛,他还真是没有半点的畏惧。 毕竟林红烛的修行法门就明明白白的摆在他身前,没有一点遗漏。 他可以说把林红烛看得清清楚楚。 在这样的情况下,林红烛想要胜过他,依着裴绿水来看,那就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只是他面对的仍旧是那个杀气如麻的林红烛,其实胜负很难说。 林红烛不想再多说,他往前走一步,一身红袍招展,好似便出现了一片血海在院子里。 林红烛是魔教教主,在楚王殿下成就沧海之前,他便是是野修中最强大的存在,他最开始是儒教修士,后来不知道怎么,便另辟蹊径,要开创新的教统,虽说最后这件事失败,他也被人说成了魔教教主,但是他在那场大战中未死,反倒是消失了很多年,等到再到人间出现的时候,他便成为了这个世间有数的登楼修士,但没有几个人看见过林红烛出手。 看见林红烛倾力出手。 当初在北海,林红烛夺去那一炉圣丹,将所有的修士都引来,但是也不曾和某人交过手,在妖土里他遇见过很多实力强横的大妖修,可是那些战斗发生在无人的妖土里,更是没有人看到。 再之前,他和周宣策的边陲小城一战,还没有来得及施展杀招,便被千万里外的老祖宗一剑穿胸,老祖宗许寂,当时才是世间最强的那位登楼剑士,要一剑斩杀林红烛也不算是做不到的事情,但是最后他留下了林红烛的性命。 那些时候林红烛出过手,胜过也败过,但是不见得都是到了绝境。 林红烛此刻的处境远远没有这么危急,可是当出手的时候,便是最强手段。 那片血海似乎就真实的出现院子里,从林红烛的那一身血红的长袍而起,要流到裴绿水的心里。 叶笙歌只是旁观者,却已经被这片血海惊得心神动乱,她赶紧退到了屋檐下,镇守心神。 这位道种在这等顶尖的修士中,也一样会显露出来不足,这个世间有许多登楼修士,但真的有可能去争那前三甲的,也就寥寥几人而已,当初还没有死的老祖宗许寂,盛京,后来还没有死的孟晋,还没有沧海的李昌谷,以及观主梁亦和掌教苏夜,以及林红烛。 要是再加一位,也就只有苏夜的那个朋友,王富贵。 就是这几位,在许寂孟晋盛京和李昌谷接连不在登楼之后,这个世间能去争一争前三甲的人,也就只有几个人了。 这几个人里不包括裴绿水,但这绝对不是说裴绿水不强,只是这些年里,他没有在世间行走,仅此而已。 林红烛往前走的每一步,都带着磅礴的天地威压,他已经是只差一步就能成为沧海大修士,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裴绿水脸色不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身前便好似出现了一片湖泊,那片湖泊是绿色的,但是却是一片墨绿之色。 看着便觉得十分粘稠。 这边是一片绿色湖泊,后面这边是一片血海,两者相遇之前,中间便空出来一些东西,林红烛眼神坚定,继续往前踏了一步。 血海和绿水相撞。 这就好像是有一块巨石被人重重的砸进了湖泊之中,然后便激起无数浪花,血海和湖泊在院子里交织,这两人虽然还没有怎么出手,可这本来就是至强手段了。 两处相交,便是一片诡异景象,叶笙歌现如今所处的屋檐下,反倒是就好像是站在岸边,看着眼前的一片诡异景象,即便是她这个道种,都有些心神摇曳。 院子里的大战,十分诡异,而院子之外长街上的那一场大战,便显得要正常许多。 李扶摇提着明月剑,草渐青在长街上四处掠走,这是以往他一直的战斗方法。 那位水先生之前说是要杀叶笙歌,其实和痴心妄想没有什么区别,这一场大战的根本胜负手还是在裴绿水身上,当然,这前提是出现在小镇里的那两位登楼,不要被卷入其中。 观主梁亦,掌教苏夜才算是这场大战里最为重要的两个个人。 剑光时不时起于长街,当然也很快便在长街处消散,水先生不管怎么说,是一位春秋修士,面对杀力惊人的李扶摇,虽说不能完全占据上风,但也不会很快便落败,这样是不可能的事情,要是这么容易,他的春秋境界便应当是白来的。 况且水先生一直被说成是有望赶上苏夜的大修士,怎么会这么简单便落败。 他手持一本儒教典籍,一支笔在手中蓦然出现,对着长街某处写下寥寥数字,便有白光惊现,将剑光完全隔离在外,李扶摇之前一共递出了差不多九剑,可每一剑都没能够落到水先生身前。 草渐青在长街上伺机而动,没有再贸然袭向这边。 水先生微微蹙眉,活了数百年的人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像是李扶摇这样的剑士,实际上他连剑过的剑士都屈指可数,只是李扶摇又是这剑士中的异类,自然便更为棘手了。 李扶摇往后退去,在剑光散去的时候,便站住了脚,袖里的那柄寻仙剑蠢蠢欲动,但是被李扶摇死死压住,这柄仙剑虽然已经奉他为主,但是剑本身仍旧有灵智,和青丝这几柄剑不同。 李扶摇要是放任下去,很可能这下场不会太好。 他握住明月,轻轻一剑划去,一剑之下,那剑气激荡,起于此地,轻轻的便斩断了长街上的一颗大树,斩断之后剑势也不会停下,很快便袭向了之前那道白光。 白光遇剑光,相持片刻,片刻之后,便已经消散,水先生看着这一幕,微微往后退去一丈左右的距离,整个人向后仰去,放弃了要硬生生把这一剑拦下的想法。 磅礴剑气从他的脸上,几乎算是擦脸而过,将身后的长街石墙直接破开,只听见轰隆一声,烟尘四起,而水先生在站起身之后,很快便持笔在身前的那本儒教典籍上写下仁义两字。 这两字落到儒教典籍之上,但是很快就在这上面散开,便为两条白色的光线朝着李扶摇捆绑而来。 李扶摇之前一剑递出,对造成的景象毫不意外,他不知道这位水先生的情况,但是从这短暂的交手来看,这位水先生的春秋境界,实在得很。 深吸一口气,剑身如同明月皎洁的明月在夜幕里迸发出来了一道耀眼的剑光,只是那道剑光才生出便被困在这两条白色的光线里,就像是两条游入了一方小池塘的游鱼,挣扎不得出。 既然挣扎不得出,那便是一个下场悲惨的命运,所以很快暗道剑光便消散到了长街上。 李扶摇提剑挽出一个剑花,一剑斩向其中一条白色光线之上。 剑气袭去,暂时缓解了这两条白色光线想要将李扶摇也变成那条游鱼的想法。 李扶摇往后退去一丈左右,牵引那柄草渐青朝着那水先生而去。 仅是片刻,草渐青便掠过大半条长街,去到了水先生身前。 剑身上磅礴剑气浓郁,不像是障眼法。 水先生微微蹙眉,这便是他觉得的怪异之处,这世间修士有本命法器,对战之时,心思都该在这本命法器之上,很少有人能够同时操控两件法器的。 即便是有,也只能是一强一弱。 李扶摇现在持剑对敌,从某种情况上来说,应当是他手中的那柄剑才是自己的本命剑,既然如此,这柄飞剑作何解释? 还有这般强大,那怎么说? 水先生心神都放在那两条丝线上,可此刻草渐青杀到身前,便只能把心神收回,好好的看着这一剑了。 这便收敛心神,那边的光线便弱了下来。 李扶摇轻松一剑斩开那两条光线,然后又对着前面出了一剑。 剑光划破夜色,又一次出现到了水先生身前,水先生脸色微变,一边往后退去,一边整个人提笔又在身前的那本儒教典籍上写下几个字。 这一次这几个字并没有散开,只是就用来阻拦剑光而已。 李扶摇微微眯眼,也有些无可奈何。 朝暮境的剑士能够和春秋境的修士保持均势便已经是不太容易的事情,像是李扶摇这般还在找寻战机,要想斩杀对面的,真的不容易。 不仅是不容易,应当说起来是很难。 水先生在那石墙前停下,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道:“果然不凡,假以时日,你恐怕便是第二个朝青秋,到时候是哦能杀你?” 第二个朝青秋,这样的评价已经是很高很高了。 李扶摇笑了笑,“先生如此说,让人听了真是不错。” 真不错。 水先生说道:“既然如此,便不能让你多活了。” “之前我遇见的好些人,都是这样说的。” “冒昧问先生一句,可是学宫修士?” 嗯? 水先生缓缓摇头。 李扶摇哦了一声,没有多说废话,就是一剑而起。 只是这一次,明月剑,脱手而出。 和草渐青一起掠向了水先生。 正文 第六百七十九章 朝暮已逝,春秋非晚 那片血海和绿水相撞之后的景象一直很诡异,但是从总体上来说,还是那片血海的优势更大,裴绿水皱着眉,但没能阻止那片血海向他这边蔓延过来,之前在长街上,苏夜对梁亦说道,梁亦的明月不一定能照亮这片绿水,后来梁亦回答,要是能杀人就行了。 现如今林红烛不仅把那片绿水都快要染红了,更是要把这裴绿水给斩杀在这里了。 裴绿水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然后整个人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一点血色都看不到,庭院里的景象忽然敛去了,林红烛还是一袭红袍,站在庭院中央,而裴绿水站在他的对面,看着精气神不太好。 林红烛漠然道:“你把我的路看了一遍,那又怎样,今日还是得你死。” 林红烛一直都想要裴绿水死,所以他今日不会放他走。 裴绿水惨笑一声,随即说道:“林红烛,你以为即便是胜过我了,就能杀我?” 林红烛没有说话,只是一身气势在不断的攀升,想来之后便又要给出致命一击。 他从庭院中走过,身旁的风便成了一柄柄利刃,从他身前吹过,便到了裴绿水的身上。 好像此刻天地之间有无数的刀落到了裴绿水的身上,在他身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刀口,让他看起来极为凄惨,鲜血直流。 林红烛停下脚步,然后低头看了看裴绿水流出的鲜血,笑了笑。 好像有些得偿所愿的感觉。 裴绿水的脸狰狞起来,片刻之后便狞笑道:“林红烛,我吃不了那丫头,今日便吃你就是!” 说着话,裴绿水身前开始有绿光汇聚,很快很快便有一颗绿色的骷髅头出现在他身前,再过片刻,那骷髅头便张大了嘴巴,做出了一个十分怪异的举动。 那个骷髅头好像是在吸气。 可就是这一吸气,庭院里风云变幻,有无数的气机从远处涌入那骷髅头的嘴里,接着就是林红烛的那件红袍便向着那边涌去,林红烛看着被扯着往那边而去的红袍,神情平静到了极点。 “你看了我的路,再看了些什么呢?” 当初裴绿水潜入魔教,是为了要知道林红烛的修炼法门,后来他的确也成功了,他有了林红烛的法门之后,并没有按着林红烛修炼的那般修炼,而是自己又走出了另外一条路。 只是重来没有人想过,绿水书院的老祖宗,裴绿水竟然的修炼法门是这般邪恶。 看着那个绿色的骷髅头,只怕是很多人都会想着裴绿水才是真正的邪道中人。 “我天资本就不高,你要让我一步步往前走,我永远都走不到沧海里,我只能另辟蹊径,沧海啊,这是世间所有修士都想要的沧海,你以为我不想要,你以为我就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一辈子被挡在登楼里?我不甘心!” 裴绿水已经开始癫狂起来,他狞笑着,看着林红烛说道:“你空有天资,却偏偏想着怎么去改变这个世道,这世道就算是浑浊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不是你一个人能够更改的,你自己不明白,云端上那么多圣人都默许这件事,你不明白?这个局面便是他们共同维持的!” 裴绿水一边在疯狂大笑,另外一边则是在让那绿色的骷髅头将林红烛吸到他身前。 那个骷髅头一口咬下,正好咬中他的肩膀,然后那白色的牙齿,深入血肉之中。 林红烛脸色发白,看着这一幕,还是很平静,“你吸食血肉,这是邪门歪道,走不长久的。” “什么走不长久,今天只要能把你杀了,谁还能说我是邪门歪道?” 裴绿水一双眼睛都已经变成了绿色,看着极为渗人,此刻的裴绿水一点都不像是人,反倒是像一只鬼。 叶笙歌看着这幅景象,想着之前在雾山里看到的那位言河圣人,现如今的景象和当初何其相似。 都是如出一辙。 林红烛看着裴绿水,“我说过,今天你要死在这里。” 他已经被那绿色的骷髅头给咬住肩膀,但是此刻他的另外一只手已经伸了出来,就放在那绿色的骷髅头上,轻轻用力一扯。 扯下一块血肉。 那骷髅头还在吸食。 林红烛微微用力。 砰地一声巨响! 那颗绿色的骷髅头便碎裂开来。 林红烛看着裴绿水,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你赢不了我。” 紧接着,林红烛伸手,有一只手便落到了裴绿水的胸膛上。 他眼里的绿光大盛,想要调集气机来阻拦,但还是晚了一步,林红烛微微用力,那座灵府便被一道磅礴气机硬生生撞上。 灵府是一个修士的根本,没有灵府,何谈修士两字,但是在这个时候,却是已经破碎开来。 裴绿水已经露出了十分惊骇表情,可能是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是不如林红烛。 林红烛并没有松手,而是一手抓过裴绿水的少年身躯,平静的将他的脑袋拧了下来。 然后随意扔出去。 林红烛这才吐了一口鲜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这是一场登楼之战,但是过程并不算是太好看,但凶险却是依旧,裴绿水真的境界不低,正常情况下林红烛也只有七分胜算。 可是两人的意志以及别的什么东西,都能成为左右胜负的可能。 而相比较起来,还是林红烛要更胜一筹,甚至是能够碾压裴绿水。 林红烛有些疲倦,看着屋檐下有把竹椅,于是便坐了下去,闭上了眼。 他受了很重的伤,现在走不了。 叶笙歌看着林红烛坐上那把竹椅,微微蹙眉,但很快便沿着屋檐下走了出去,来到了院门处。 她想知道长街那一战,李扶摇能不能有胜算,如果有,是怎么赢的。 她甚至想看看,李扶摇能不能在这一战里破开朝暮,成为一个货真价实的春秋境剑士。 要是成了春秋境剑士,李扶摇一定会和她一样,被载入这个世间的修行史册里。 而且必须是浓墨重彩。 更为重要的是,现在吴山河,还只是朝暮境而已。 吴山河是朝暮境,李扶摇是春秋境,这代表着什么,自然是代表着李扶摇真正能够力压吴山河,成为这个世间强的年轻剑士。 虽然二人还没有真正打过,但是如此已经可以遇见之后的事情了。 想到这一点,叶笙歌的嘴角微微翘起。 她站在院门处抬眼看去。 远处的光景,如此而已。 …… …… 明月去而复返,此刻李扶摇手里就只有的剑气暴涨十多丈,有剑罡生出,他将明月拖地而行,看着便有一条长长的亮光在地面。 等到快要临近那水先生身前,李扶摇提剑往下一压,天地之间此刻几乎噤声。 再没有一点声音。 一道如同合抱之木如此巨大的剑气从剑身上涌出,剑气之盛,这世间没有几个剑士能够达得到。 水先生提笔,只是尚未落笔,那道剑气便到了身前,这让他怎么办? 毫无办法。 最后只能伸出那只笔。 那本儒教典籍悠然而来,在那笔上划过,然后有一条光线生出,片刻之后定睛一看,哪里是一道。 是无数道。 无数光线笔直蔓延而去,从长街一头到另外一头。 光线太多,此刻仰头看去,便如同是一条长河,也好似一片光云。 接下来就是一片光云往下而来。 最先接触的长街两边高楼,寸寸断裂,被这光云碾作齑粉。 然后光云往下,继续受难的是两边的高墙。 高墙之后便是李扶摇。 那光云是水先生的必杀一击,自然极为强悍,但是李扶摇并不是要束手就擒。 草渐青和明月回到他身侧,两剑排开,接下来草渐青往天空掠出,剑尖对准那片光云,而明月则是剑尖向下,两柄剑的剑柄相合,成就一副顶天立地的景象。 只是两剑加起来不过六尺有余,还没有李扶摇一人之高,即便是要撑起这片天地,也要差些意思,好在很快便另有一柄长剑从远处而来。 他出现在草渐青之前,便成了直面那光云的一剑。 三柄剑共同撑起这条长街,好让李扶摇不必低头,也不必弯腰。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 此刻即便是光云没有落到长街上,但是这个时候长街里已经到处都是气机,如同一片雷池,而且李扶摇便身在这片雷池当中,一个不慎,便要丧命。 李扶摇站在远处,袖中的那柄寻仙剑已经开始微微颤鸣,好似请战。 此刻李扶摇仍旧还是压制住这柄剑,但是很快,灵府里便有磅礴气机正在敲击那道大门。 李扶摇瞪大眼睛,他怎么都没有想过,这所谓的破境契机就是现在。 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他便沉下心里,从经脉当中逼出一缕剑气在手指,当那天上的光云落下一缕气机的时候,那缕剑气便直接斩开一缕,然后李扶摇一步步朝着远处的那位水先生走去。 那位水先生要控制光云,若是退后一步,便是前功尽弃,所以他一步未动,看着李扶摇往前走了一步,水先生也有些惊骇,但是他仍旧没有开口。 只是调动心神,让另外的一缕气机落到了长街上,那道气机差不多有小臂粗,直接冲着李扶摇的天灵盖而来,但是很快便又被一道剑气斩开。 李扶摇走过数步,脚步这才慢了下来,灵府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其实他很明白,境界到了如今,已经压制不住,那些剑气便开始冲击那扇大门,要到门后的春秋去。 只是此刻他尚且在生死之战中,这个时候破境,有很多危险,并不是简单的一两句就能说清楚的。 往前走过几步,那扇大门便已经有个缝隙打开,春秋境界,一目可观。 只是看不清楚全貌而已。 李扶摇经脉里的剑气开始到处乱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 那边水先生感受到长街上蔓延出来的剑气,沉默了片刻,这才感叹道:“都说后生可畏,可是你这个后生何止是可畏啊。” 李扶摇练剑多少年,他不清楚,但是他清楚一点,李扶摇如今不会超过五十岁,即便是从出生就开始修行算起来,李扶摇这才不过五十年,便要有可能成为一位春秋境界的修士了,若是假以时日,百年之内沧海,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那位道种,也就是叶笙歌,修道三十多年,便成就了春秋境界,早已经让整个人间的修士觉得十分了不起了,可叶笙歌是什么人? 既是道种,又有大妖血脉,父亲还是云端的叶圣,光是这一层,她能够走到如今的境界,都不算什么不可能接受的事情。 可李扶摇呢? 他是什么人? 难不成是白知寒之后的又一位剑胚。 水先生压下心中的惊骇,很快便再落下一笔。 另外一道气机瞬间朝着李扶摇绞杀而来,李扶摇脸色有些难看,但是很快很快便恢复正常。 那道气机到了他身前,仅仅一瞬之后,便被一道绝世剑气绞灭。 李扶摇再一次握住了那柄叫做寻仙的短剑。 水先生脸色有些不自然。 李扶摇继续朝着前面走去。 只是这之后的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世间的修行中,只有剑士的这条路最难,李扶摇走在这条路上,不仅走得不错,甚至还走得有些快,这让世人惊骇之外,自然便要明白他付出过的努力,他经历的苦难。 不是世间所有剑士都是如同魏春至那样的天才,朝时朝暮,暮时便春秋。 魏春至整个人间只有一个,不是李扶摇。 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是白知寒一般,百年之内便是登楼修士,而且一定会入沧海,像是白知寒这样的人,实在是也很少见。 或许说仅此一人而已。 天地之间,李扶摇也是一人而已。 他再往前走了几步,快要临近那水先生的一丈之内,此刻青丝三剑剑身已经开始微微弯曲,感觉撑不了多久了,李扶摇手里提着那柄剑身斑驳的寻仙剑,快要走到水先生身前。 而那扇大门也已经打开一半。 剩下的只是一半而已。 李扶摇停下脚步,大口喘着粗气。 “先生觉得我们这些剑士练剑有错吗?” 世间修士对于剑士,一直都有些恶感,但是从根本来说,剑士无错,都是修士,为何偏偏要说剑士有错,这种说法,不管是谁,都站不住脚。 水先生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此刻若是李扶摇往前再进一步,他便走进了自己的一丈之内,到了这个时候,李扶摇要是再出手,他几乎已经没有办法了。 只能被他一剑斩杀,可是此刻即便是收回光云,不见得也能挽回战局,因此到底该怎么选,还是得看他自己。 水先生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此刻李扶摇已经递出了一剑。 寻仙剑面对就是水先生的胸膛,但是须得先斩开那本儒教典籍,再斩开那只笔。 于是剑遇上了书。 书被分开成了两半,再然后,书之后便是那只笔,也被斩开了。 于是水先生的胸膛就在了剑身上,李扶摇握剑的手在微微颤动,但是还是很坚定的吧剑递了出去。 寻仙剑遇上水先生的衣衫,穿透了他的胸膛。 水先生皱了眉头,看着自己胸前的这一剑,木然问道:“这是什么剑?” 李扶摇只是一位朝暮境,即便是能杀他,也不会太自在,所以能够这么轻易的便让他的身体被刺穿的,只能是剑的问题。 “它之前的主人,叫做辛坟。” 上古的剑仙辛坟,曾经留下过一柄仙剑,后来仙剑被人毁去了。 这个故事,很多人都知道,所以水先生低头看着那柄剑身上满是斑驳裂纹的剑时,释然道:“原来如此。” 他感觉自己的生机正在流失,但是这个时候他却是想起了一些别的事情。 那是年轻时候,自己还很贪玩的时候,曾在某处找到的一本志怪小说,那本被自家先生说成误人子弟的小说里写过一个故事,大概便是说一位剑仙是如何成长的,他还记得,那个故事,似乎就叫人间。 年少时他也向往过那些一剑在腰间,天地之间何处都可去的剑仙。 但之后只能读圣贤书,行读书人之事了。 看着握住那柄短剑的手,水先生忽然温声说道:“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够成为沧海剑仙,成为像是朝青秋那样的人物。”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现在这位水先生便是如此。 他看着李扶摇紧皱的眉头,平静说道:“当然,若是你今日因为破境不成而死在这里,我也会很开心。” 杀掉一个有机会成为朝青秋那样剑仙的年轻人也是一件快事。 哪怕是同归于尽。 李扶摇没有说话,只是抽出那柄寻仙剑,然后说道:“一路好走。”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不再理会水先生,而是将长街上散落的剑气尽数引来。 此刻疯狂的涌入灵府之中。 要成就春秋,必须要将那扇大门打开,之前灵府里的剑气已经将那扇大门打开一半,可是此刻剑气已经枯竭,想要破境,则是必须有别的剑气。 所以只可收拢整条长街的剑气。 无数剑气涌入李扶摇身体里。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便电闪雷鸣。 有雷电在云海翻腾。 …… …… 苏夜仰着头看着那些雷电,感慨道:“第一次见他,还是十几年前,那个时候他好像还没有到剑山学剑,可这十几年过去了,便要登临春秋了,即便是朝青秋离开人间,让整个人间的剑士过了一次大年,但是那几分机缘,感觉李昌谷拿得多些,怎么他也能走这么快?” 梁亦同样是负手而立,看着那副景象,“春秋之境,便是初窥大道了,这个年轻人才不过五十岁,以后便是另外一个朝青秋了。” 苏夜笑了笑,忽然想起一事,“叶笙歌和他有些关系,你以后怎么办?” “笙歌身后有叶圣,有我,再大的烂摊子都能收拾,现在担心这些没有发生的事情,没有意义。” “那我就想问问你,你觉得叶笙歌会不会替李扶摇拦下这天雷?” 梁亦皱眉道:“笙歌那丫头,之前欠下了情意,此刻别说出手,就连我出手,也会拦下我。” 梁亦叹了口气,他说的没有错,因为很快那边院子里的叶笙歌就想着要出手了。 她舒展羽翼,就要从小院离开。 梁亦此刻正好落到了院门前,看着自己这个徒弟这个样子,梁亦开口说道:“他这破境的天劫,不是一般剑士能够引发的,你若是替他拦下,不知道他能不能往前再走,反正这最强春秋境便不要想了,剑士修行难是难,但是仍旧是能得到些好处的。” 梁亦说话直白,因为只有这样,叶笙歌才会听。 果不其然,叶笙歌原本准备离开小院,此刻又落了回来。 她站在院门口,连自己的师父都没有理会,倒是梁亦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她身前,又拿出一张符?,有些埋怨的说道:“说好的去佛土看看,怎么在这里待了这么久?” 说着话,梁亦将那道符?牵引进入叶笙歌身体里,只是一瞬,那双羽翼便收了回去。 只是此刻叶笙歌的境界又被压制了。 梁亦从手里拿出一个小袋子,在叶笙歌耳边低声说道:“好东西,收着。” 叶笙歌哦了一声。 …… …… 长街那边,有磅礴剑气汇聚到李扶摇体内,让李扶摇整张脸都扭曲得不ChéngRén样。 他仰天长啸! “开!” 那扇大门终于被他推开。 被推开之后,无数剑气凭空而出,尽数充斥在李扶摇的经脉里。 片刻之后,明月和草渐青两柄剑从远处掠来,就悬停在李扶摇身前。 而青丝则是被他握在手中。 此刻云海之中已经是翻腾不已了,有阵阵雷声响起,等到李扶摇握住那柄青丝的时候,云端便落下天雷。 有一道带着天地威压的天雷从云海落下! 李扶摇这一次是真的身处雷池之中了。 这座小镇,此刻景象骇人! ps:这一章六千字,之前那章四千字,没有第三章了。 正文 第六百八十章 雷池在前,斩之 夜色下的秋风镇,此刻云海上面有阵阵雷声,更是有一道天雷已经从云海中落到了地面,那种景象,任谁来看,都会觉得不同寻常,若是一般的平常百姓,只怕此刻就要在这里磕头,觉得这该是神灵显灵了。 世间异象,多是人为而已。 破境入春秋,李扶摇成为了吴山河之后的第二位在如此年纪便成为春秋境的剑士,放在世间此刻也算是有数的大修士了,可是此刻头顶有惊雷阵阵,若是一个不小心,身死道消在秋风镇中,那便不管李扶摇如今成就多么辉煌,也只能成为过往云烟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一定要拦下这道天雷以及之后落下的天雷。 普通修士从朝暮入春秋的时候,不会引发天地异象,剑士虽然修行困难,但是破境的时候,也不会如此,能够引起天地异象的,只能是个别修士,在修行历史上,破境引起天地异象的人不多,但每一个的名字都曾威震了一个时代。 比如当年的妖土武帝,破境入沧海之时,曾有千里红花片片凋零,而柳巷成就剑仙那日,也有世间之剑,为其祝贺。 到了如今,叶圣入沧海之时,也有风云不同往日,而朝青秋因为当年有剑仙大阵为其遮掩气息,倒是没有惹出什么异象来。 虽说这么些名流千古的大人物都能如此,可那都是在入沧海的时候引发的,哪里有修士这才破境入春秋,便招来雷劫的? 就连叶笙歌破境之时,也不曾如此。 李扶摇恐怕是整个人间修行历史里的第一人了。 苏夜从长街走过,来到了小院门口,梁亦正站在门前,看着这一幕,很快便分析道:“朝青秋的离开人间,归还剑道气运给人间,这些气运就像是无根浮萍,就看这些练剑的谁能抓到了,李昌谷之前抓了一些,那是朝青秋有意为之,可是这个少年,本来就是他看好的人,却一点都没有给他准备,全凭他自己去抓,谁知道他偏偏又抓到了,在这个年纪,便要成就春秋,引发天地异象,自然不足为奇。” 苏夜听到这番解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目光仍旧是放在这边的观主身上的。 观主一怔,随即继续说道:“笙歌天资太高,能够成就春秋境,算是理所应当,所以不曾有事,可现如今的这小子,没那份资质,自然惹的这人间不快。” 这句话说通俗一些,就是叶笙歌是大户人家的嫡长子,父母俱是聪明之辈,用尽心血想让他考上一个状元,这样考上状元,便算是理所当然,可是李扶摇不过是那家人的庶子,并未如何培养,却不曾想他也能考上状元,自然便有人心气不顺了。 这便是雷劫的缘由。 苏夜没有去看长街那边的异景,只是笑道:“这位走在人间,过个百年,又是惹人烦的存在。” 朝青秋在这些年里,早已经让三教圣人们对其深恶痛绝,朝青秋这才没有走多久,要是百年之后又来一个李扶摇,便真的要让人觉得郁闷不已。 梁亦面无表情,不曾多说,洛阳城一战之后,这人间局势早就已经改变,今后的这个世道会如此去发展,其实也不一定是现在他们看着的这样了。 朝青秋走好,人间局势,便不再那么几个人手里了。 梁亦看了一眼远处的叶笙歌,有些无奈的揉了揉脸颊。 “我敢说这小子的性命,现在很珍贵了,他身后站着的人,绝对不少。” 苏夜看着那边,有些感慨。 李扶摇身后有谁,至少会有一个青天君和叶长亭,这两位沧海站在人间,便是李扶摇的最大依仗,他们或许不会在意李扶摇平日里的事情,但真当有一天有人发现李扶摇死在了某处,这两位沧海,只怕是要去揪出那个幕后黑手的。 到时候两位沧海,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抗衡的。 “不管怎么说,也得看看他是不是能够撑过去的。” 苏夜将腰间的那卷书往旁边移了移,然后朝着远处走去,今天怎么样,李扶摇能不能撑过去,都不是他在意的事情,即便李扶摇百年之后是个麻烦,那也得百年之 后再去看了,苏夜现在要做的事情,便是要在入云之前,把学宫的问题彻底解决掉。 这样才能真正的入云去看看。 人间修行,到了最后还是要看向云端。 苏夜走进夜色里,就此不见踪迹,梁亦站在原地,看着长街景象,最后也走入了夜色中,叶笙歌今日站在这里,就是说不管如何,他都没有可能斩杀李扶摇,既然是没有可能的事情,那就不去做了。 梁亦想的很开。 …… …… 长街那边,第一道天雷终于是落到了人间。 那是一道紫色的天雷,看着足足有两人合抱之粗,带着磅礴的天地威压,从云海里落下,威势十分骇人,这等不是人力可以造就的景象,足以震慑人心。 但他现如今的目标是在长街之上的李扶摇,并不是一般的普通百姓,因此收获的绝对不是惊讶的脸庞,而是一道磅礴剑气外带着剑光。 磅礴剑光生出,那耀眼白光竟然比那紫色天雷更为耀眼! 明月和草渐青还是悬停在李扶摇身侧,但青丝剑已经一剑向着那天雷斩去,无数磅礴的剑气涌入了那道天雷之中。 白色的剑光和紫色的天雷交织在一起,成就了一幅极其震撼的景象,只是这景象,在夜色中,只有李扶摇和叶笙歌两个人能够看到。 李扶摇的脸被这光照的微微发紫,他看着这一幕,屏气凝神。 剑光已经涌入紫雷之中,这是李扶摇应对那天雷的一剑,不算是毕生最强一剑,但是也足够惊艳,这一剑若是不能斩开这道紫雷,便会有第二剑而至。 可是出人意料,这一道紫雷,被李扶摇一剑斩中,片刻之后便开始消散,破碎,好像是有紫色的光块落到人间,但无疑的是这紫雷已经被斩开,这一道天雷就此作罢。 其实这个时候,不管是李扶摇还是叶笙歌都知道,这只是个开头而已。 这世间没有几个人破境的时候要被上天考验的,若是有了,那必定能够体现那人的不凡,当然这考验也并非是停留在考验上而已,若是没能击碎这些天雷,之后是要死在此处的。 生死之战尚有一线偶然的说法,但是这和天雷之间的战斗,只有生死一说。 第一道天雷无功,云海很快便开始继续翻腾,无数紫色的电弧在云海里闪现,阵阵雷声不绝于耳,这本该是吵醒整座小镇的罪魁祸首,可不知道为什么,小镇里却无一人出现在自家外面,整个小镇安静极了,除去雷声之外,再难听到别的。 雷声不停。 很快便有第二道天雷落下,在一次同时落下的就是两道天雷,整整两道天雷,从云海中生出之后,又从云海中落下。 这磅礴到了极点的雷势,代表着天地。 只是片刻,有两道剑光又出现在了那道紫雷之中,那道剑光略微带着青色,在紫色的天雷中出现,便看着十分美艳,只是这一次这两道青色剑光,只坚持了片刻,便一触即溃,没有半点威势。 这一剑算是没有半点作用。 李扶摇握住手中青丝剑,有些微微颤抖,但是很快便再递出两剑。 又是两道剑光,只是随着这两道剑光出现的,是草渐青和明月两柄剑。 这两柄剑在长街上冲天而起,很快便冲上了云霄,竟然一路到了云海里面。 李扶摇盯着这两道剑光,灵府里的剑气汇聚到了胸前,磅礴剑气瞬间充斥长街。 春秋剑士,是这个世间一等一的大高手。 李扶摇一剑递出之后,不再继续在长街之上,而是微微悬空,开始往云海而去。 那片云海,或者此刻便能说得上一句雷池,就在他的头顶,之前面对水先生的光云,李扶摇是一味抵抗,可是这个时候,他偏偏便要提剑而上,去看看那雷池里有些什么了。 这是莫大的勇气。 人类在面对未知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十分胆怯,但是也会有少部分人会生出很多诸如勇气之类的东西。 探索是少数人做的事情。 天才也是少数人。 李扶摇提剑入雷池。 也是一样。 每当李扶摇往前走过一丈,那么耳畔的雷声便要大出一些,等到李扶摇好不容易走到了那雷池之前不远。 此刻若是普通百姓,只怕已经硬生生被雷声震得七窍流血! 可是李扶摇只是在默默计算着距离,等到距离那雷池一丈左右的时候,李扶摇一剑斩出。 磅礴剑气瞬间从剑尖涌出。 那些剑意更是已经笼罩了李扶摇身前的一丈之地,剑光在黑夜里更是明亮至极。 这是春秋剑士的倾力一剑,也是李扶摇此刻的最强一剑。 这一剑代表着李扶摇练剑生涯,代表着新的起点。 这一剑不管到底能不能给雷池造成困扰,但是李扶摇这一剑至少已经挥出去了。 剑光和雷云相遇,这是人力和天地之力的交锋,不知道胜负如何,但是很快很快便有了分晓。 那雷云中出现了一道缺口,那道缺口是被这一剑斩开的,斩开之后,并且由剑气不断将其扩大,很快便能容一人出入。 李扶摇看着那个缺口,没有犹豫,踏身其中。 雷云之上,方才是真正的雷池! 无数磅礴的雷光在李扶摇身前闪现,无数紫色的电弧不断地想要侵扰李扶摇的身体。 但是明月和草渐青两剑很快便掠过半座雷池,来到李扶摇身侧,为其拦下那些紫色的电弧。 此时此刻,李扶摇袖中的那柄寻仙剑也是雀跃不已,置身中,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这柄剑反倒是显得如此的雀跃。 李扶摇索性把寻仙剑从袖中拿出来,那柄寻仙剑出现在雷池中,仅仅一瞬,便在雷池中四处掠走。 将许多紫色电弧都吸收进去。 在雷池中,仅仅是片刻,李扶摇便成为了众矢之的,不知道有多少雷光出现在了他这边,有好些紫雷呼啸而来,让李扶摇疲于应付,但是很快还有好几道剑光生出以抗衡这些雷光。 剑光如此,雷光也如此。 这里便是一片谁都说不清楚的战场。 李扶摇咬着牙,将一道道雷光斩落,然后看到了远处的一个紫色光晕。 这座雷池绝对不会是平白生出的,万事都有起源的说法,即便是这座好似天地生就的雷池。 看到那一个紫色光晕之后,李扶摇便朝着那光晕所去,两柄剑就在他身旁悬停,寻仙剑很快便掠到了李扶摇身前,为他开路。 寻仙剑是世间的最为锋利的那柄剑,斩开那些雷光,只是简单的事情而已。 寻仙剑斩开好几道雷光,雷池里便好似疯狂起来,无数道紫雷冲着李扶摇而来。 那气势如同有天神降临人间,十分可怕! 李扶摇一脚踏地,整个人似乎被雷池里的威压压得站不起身来,他弓着身子,似乎是背着什么重物一般。 他头顶就是天。 那便是背着这片天。 面对这片天,有人选择一剑斩开天幕,有人选择默默承受,李扶摇自认没有一剑斩开天幕的能力,但也觉得自己不会被这天压着直不起身。 在雷池之中,李扶摇额头满是汗珠,青丝剑插入云海之中,剑身开始弯曲,但是很快,李扶摇便咬牙起身,青丝剑瞬间剑身笔直。 李扶摇伸手握住那柄寻仙剑,然后将所有剑气都灌入其中,然后便用力将寻仙剑丢了出去。 寻仙剑在空中掠过。 很快便落到了那紫色光晕之前。 磅礴剑气瞬间在此处炸开。 仅仅一瞬而已。 那紫色光晕轰然破开。 漫天雷光都消失不见。 雷池再也不见踪迹。 李扶摇无力的从云海中滚落下去,明月和草渐青随即而去,叶笙歌脚尖轻点。 白裙翻飞。 抱住了从天空中跌落下来的李扶摇。 然后缓缓的落到了地面上。 正文 第六百八十一章 人间多事,且入云 从夜空中落下来,此刻雷池已经没有了踪迹,只剩下李扶摇和叶笙歌。 叶笙歌抱着李扶摇走回到院子里,院门自己便关了,李扶摇这才吐出一口鲜血,那柄寻仙剑此刻在袖中已经没有了动静。 叶笙歌随口问道:“雷池里威势如何?” 她没有问李扶摇伤有多重,而是问了雷池里的事情,问了那里面的事情,便算是问了很多别的事情。 “也就是一位春秋修士与我厮杀一般,很难说有多大威力。” 李扶摇有些轻描淡写,但是身上却有极重的伤势,叶笙歌拿出一颗丹药给他吃下,然后将他放到了门槛上。 不是他不想将他放在屋檐下的竹椅上,而是因为这里有个人。 “林红烛?” 对于这位魔教教主,李扶摇见过不止一次,自然十分熟悉,接下来,李扶摇便注意到了院子里的情形。 那个少年的无头尸身正在院子当中。 “那人名为裴绿水,绿水书院的老祖宗,当年绞灭魔教之前,他就在那魔教之主,和林红烛仇怨很大,所以今天死了。” 很多人都有仇人,但是林红烛的仇人应该是特殊的才对,所以裴绿水和他有深仇大恨,所以他理所应当现在已经死去了。 李扶摇看着那具尸体,不用怎么多说都应该知道这件事情绝对不会是因为裴绿水想要杀林红烛来到这里,而是裴绿水想要杀叶笙歌来到这里,而恰巧又被林红烛碰见了,或许说不上恰巧,但不管如何,都已经死了。 而林红烛受了重伤,也是为了救下叶笙歌,所以现在林红烛躺在竹椅上,李扶摇只能坐在门槛上。 李扶摇揉了揉胸口,想着之前的惊险一战,想了想,很快便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去佛土?” 叶笙歌挑了挑眉,“再看一次雪好了。” 再看一次雪就是今年的冬天结束。 …… …… 林红烛在屋檐下趟了差不多两个月,一直到秋末才醒过来,他是登楼修士,一般不会受伤,可是一当受了伤之后,便极难痊愈,这一次的伤势很重,在这里躺了两个月之后,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还在屋檐下坐着的李扶摇,没有说话,只是一头白发有些飞舞。 他没有和李扶摇交谈的想法,所以很快便站起身,然后走出了小院,没有给叶笙歌打招呼,也没有给李扶摇打招呼。 一句话都没有说。 李扶摇揉着脸颊,等到这位魔教教主离开之后,他努力的爬到那竹椅上,然后很舒适的哼了一声,很快便又倒头睡去。 他的伤势比林红烛好不了多少,两个月前叶笙歌说的那句话,便是考虑了要治伤的李扶摇伤势的。 要不是考虑伤势,叶笙歌恐怕在当夜便要离开。 这两个月内,叶笙歌没有出过门,也再没有人敢来打扰她,这是难得的平静日子。 叶笙歌这是这两个月来,林红烛一直沉睡,李扶摇偶尔醒来,都没有和她说上几句话,这让她有些无聊。 只是像是她这样的修士,早已经习惯了独自修行,只是这些日子和李扶摇待得太久了,让她有些不习惯了而已,倒也不是大事。 林红烛离开的时候是秋末,李扶摇躺上竹椅的日子也是这一天,这一天对于秋风镇来说很平凡,但是对于别的地方来说,便不是如此。 首先是洛阳城,从夏末开始,这座延陵王朝的DìDū里便一直在做些事情,准确来说,那是那位身在皇宫里的延陵皇帝在做的事情。 而短短三月过后,这件事便成了。 从很久之前开始,那位延陵皇帝便在开始清理朝堂里和学宫有关系官员,之前已经很有成效,但这些东西本来就算是根深蒂固了,怎么会是这一年半载就能清理完全的,但是谁也不知道,那位延陵皇帝竟然藏了后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到了那些和学宫有着连续大大小小官员名单,上至DìDū,下到偏远小县。 几乎全部都有,一个不剩。 因此这三个月,便是那位皇帝陛下雷厉风行开始清扫朝堂的日子。 这期间学宫多次派人与其交涉,都遭到那位延陵皇帝的拒绝,于是在秋末的时候,又有一支学宫使团入了洛阳城。 过去的好些年里,学宫从来没有如此行事过,这是第一次,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次,但既然是开了先例,只怕学宫的确是要做出改变了。 只是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怎样罢了。 苏夜在那学宫使团来到洛阳城的时候,自己便回到了学宫,又到了那座破茅屋之前。 茅屋里的老先生脾气一直都不好,但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要温和太多,苏夜和他说话的时候,老先生竟然全程没有吐出一个脏字。 等到苏夜闭上嘴巴,开始微笑的看着自家先生的时候,老先生才叹了口气。 不知道是在感叹什么。 “先生既然做出了决断,那便去做,为何又在犹豫了?” 苏夜看着老先生的额头,想着当初求学的时候,和师兄弟们便说过先生的额头太宽广,这个人一定是肚量极大的,可谁知道,这句话被老先生听去之后,当即老先生便生气了,很快便让他们都领到了戒尺。 只是打完戒尺之后,很多师兄弟都在念叨先生的不好,唯独苏夜,只是想着这件事,还笑出了声来。 那个时候被自家先生瞧见,就这也稀里糊涂的成为了先生的学生,之后的很多年里,便一直在自己先生身边读书修行,直到后来先生和云端的骂战开始,先生错了,不知道先生是不是错了,但最后所有人都说他错了。 反正之后的先生,脾气便更差了,在这间破茅屋里,一待便是百年。 直到如今。 老先生自从进入这破茅屋到现在,第一次很认真的开口说道:“苏夜,你能入云,先生我也能入云,但是先生我入云之后,你之后入云便没有这么简单了,可先生有些话,一直都想给云端的那些人说说,只是一直未能成行。”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这些话你代先生我去说,其实也是一样的。” 他和苏夜谁先入云这件事,真不是简单的先后而已,此刻儒教云 端的圣人本来便剩下不多了,此刻不管是哪一位儒教修士入云,都会得到圣人相助的,可是过了如今的这个日子,便不一样了,所以此刻入云,正是最好时间。 若是此刻不入云,之后很难了。 苏夜笑道:“学生在人间还有牵挂,先生既然有话想说,那肯定是憋不住了,那去说说吧。” “都憋了这好些年了,怎么憋不了?” 老先生摇摇头,轻声说道:“你入云或比先生我的作用要大好些。” 苏夜再次微笑道:“先生也不用推脱,入云便是,之后学生还需先生帮忙。” 老先生皱眉道:“苏夜,你当真要放弃这个天大的好机会?” 苏夜想起一事,“之前我见过梁亦,他似乎便要入云了,学生和他一番交谈,其中有一句话说是此刻入云和以后入云有何不同,若有不同,到时候来说说。” 说完这句话,苏夜往后退了几步,几乎便要走到茅屋的门口处,他站在那里,对着老先生认真行礼说道:“学生苏夜,恳请先生入云!” …… …… 延陵王朝引发关于山上修士的小册子,传到了梁溪境内,这东西不知道为何,一时之间便成了紧俏东西,那梁溪王朝不许这样的东西在民间流传,可是在黑市里,这册子却是供不应求。 即便上面由朝廷,有王法,但是在王法之下,有很多人都在去做他们想做的事情。 人间多乱,真不是胡说的。 …… …… 秋风镇下起雪的时候,李扶摇身上盖了一件很厚实的袄子,叶笙歌已经自己做了一把新的竹椅,只是她一直都不太习惯,仍旧想着李扶摇的那一把。 “我觉得这场雪其实没什么好的,更以前的雪比起来,好像真是要差出不少来着。” 李扶摇偶尔睁眼,就看到了这一场大雪,下意识的就和去年的那场大雪来做了比较,只是说的都是废话而已。 叶笙歌没有怎么说话,只是指着那棵桃花树。 李扶摇知道叶笙喜欢桃花,但也没有想过,这个时候她就又种下一棵了。 “我们走之后,指不定那些人会把这棵桃树给你砍掉。” 虽然这样说话有些不对,但是李扶摇还是直白说了话。 叶笙歌默不作声,要想保全这棵桃花树的手段很多,只是看她愿不愿意做而已。 她想了想,这才问道:“入春秋便招来雷劫,你这条路走得好像是有点困难。” 李扶摇无奈一笑,“等入登楼的时候,可能要被这天地搞死。” 叶笙歌看着那场看着没有停下的大雪,忽然感叹道:“很多年前,觉着沧海在远处,我在这边,要很久才能看到它,可这些年过去,便觉得其实不远了,他在那边不假,我在这边,也能很快见到它。” 叶笙歌修道不长便已经春秋,实际上距离沧海的确已经不远了。 李扶摇吐了口寒气,说道:“这事情我觉得还是有点远。” 叶笙歌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又对着这场大雪沉默下去,不知道该说什么的两个人,就这样看着这场大雪,李扶摇看到一半,精神便不太好了,他眼睛很快便闭上,又陷入了沉睡,只是这一次,他的脑袋是靠在叶笙歌肩膀上的。 叶笙歌感受到了,没有把他推开,只是伸手替他拢了拢盖在身上的袄子。 然后一个人看着那场大雪,嘴角有些笑意。 这又是一个不算是太寒冷的冬天。 只是很快,叶笙歌便看着这场大雪变作了血色的大雨。 叶笙歌皱了皱眉。 …… …… 妖土今年和往年真的没有什么差别,每日都有妖修死去,每日都有妖修出生,有些年轻人踏入太清,有的年轻人成了朝暮境,也有的年轻人就这样成为了春秋境。 妖土里最为出彩的那些个大妖亲子,除去胡萧这个已经死去的年轻人之外,其余的大妖亲子都往前走了一步。 风吕现如今也是朝暮境,而且很快便要春秋,还算是压着那些别的年轻人一头,青槐这些日子修行也极为刻苦,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要春秋,或是已经春秋,但总归是没有人知道。 像是重夜和毕羽这样的天才,也都快要成为春秋修士。 整个妖土,看起来实在是不错。 在北海海底的青铜门后,重夜妖君,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这位妖君,三四年前便到了这青铜门,这些日子里一直都在把自己的毕生修为往那条龙身体里灌输,直到如今,他已经是摇摇欲坠,油尽灯枯。 此刻他全身看着已经是皮包骨头,看着便和尸体没有什么区别。 他收回了手,看着那条龙,低声道:“妖祖在上,星夜要先行了。” 那条龙一动不动,但是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好像便动了动。 那颗硕大的龙头,忽然便抬了起来,整个洞穴有巨大的响声生出。 “妖祖……” 星夜妖君一脸惊骇,这谁能想过这位妖祖竟然真的还活着。 这让外人知道了,该是多么让人不能接受的事情。 妖祖要是出现在人间,这人间还有哪个修士能够抗衡? 那条龙没有说话,只是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眼里尽是怜悯。 只是很快又闭上,昏昏沉睡而去。 星夜妖君见状,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生机断绝。 然后妖土便下了一场雨。 这场雨很快蔓延到了山河和佛土里,于是整个人间都下了一场雨。 这场雨是红的。 因为这是一场血雨。 那片海里的孤岛上,撼山妖君看着血雨落到他的头顶,很快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笑了笑,轻声说道:“老东西走好。” 他和星夜妖君一起待了很多年,两人心意早便相通,即便是没有这场血雨,只怕他也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件什么时候,现如今这场血雨来了,他要是不明白,便是真蠢了。 青天君站在青天城的城头上,看着血雨落到他的手上,一片殷红,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了一句,“前辈好 走。” 世间也就那么些沧海修士,大多都还在春秋鼎盛之时,快要离开人间的沧海,人族没有,佛土没有,那就只能是妖族了。 也只能是星夜妖君了。 只是青天君站在这城头上片刻,很快便看向西山方向,不知道多远的远处,有一道霸道的血色刀光在天际生出。 青天君稍一犹豫,很快便掠向西山,磅礴妖气来不及收敛,沿途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妖修瑟瑟发抖,这等沧海大妖的威压,真不是一般妖修能够扛得住的。 血雨下的西山,别有一番光景,但此刻所有穷奇一族的妖修,都看着那道生在西山上空的刀光,因为他们很清楚,这是他们西山一族的族人要在今日破境。 要入沧海。 那人不是旁人,正好也叫西山,西山一族,以族为名,那必定是族内的最特殊的那人。 他们很兴奋,因为西山一族已经有了一位大妖,他们当初身为帝族,在妖土地位尊崇,后来虽说再无妖帝出现在西山之中,但好歹也一直有大妖坐镇,并不曾没落,可是曾经的辉煌让他们很是怀念,所以他们一直在努力。 今天可算是有回报了。 有一位大妖离开人间,西山一族的西山便去填补空位,想来不管是谁都不能说些什么。 这是保存妖族的实力,即便有人不愿意,想来也会有人来拦下,所以今日是最好的时机。 …… …… 西山高大的身影在山巅若隐若现。 天际到处都是他的血色刀光,此刻西山一族已经安排了诸多高手在四周为他保驾护航,却是不知道为何族内那位大妖为何不曾出现。 西山看着天际,脸色肃然,西山一族底蕴深厚,破境之时会遇到什么,族中早有言明,因此西山并不显得慌乱,那柄血色长刀此刻就在他手中,他唯一担心的便是之后会有人前来拦他。 一场大战,若是放在平日,世间任何一位登楼修士来到他面前,他都不做太多想法,可此时却容不得分心。 不多时,远处来了一道黑色身影,就落到山巅,但很快便被西山的一道血色刀光斩开,鲜血洒落。 西山仍旧面无表情。 他看着某处。 在远处的大山之中,有一道磅礴妖气生出,有一尊巨大数百丈的法相生出,那尊法相伸手往下一压,就要将整整一座大山都给压破,西山一族的高手目呲欲裂,这种事情,他们从没有想过。 为何如此?! 那尊巨大的法相,应当是某位妖君在这里出手,西山不过是要破境入沧海,怎么可能是这位妖君的敌手? 只是言语不能解决事情,只有战斗能行。 一道血色的刀光出现在这里,西山选择了悍然出刀。 霸道的血色刀光遇上那尊发现,随即便消散。 西山仍旧没有什么情绪。 只是很快,有一只青色的拳头出现在天际,硬生生一拳将那具法相捶飞! 再之后青天君便落到了山巅,他一身青衣,看着那尊巨大的法相,只是吐出一个字。 “滚!” 如此行事,世间不多,妖土也就青天君一人而已。 青天君仰头看着某处,磅礴妖气继续炸开,青天君一脚踏碎一座山岳,整个人的法相变得巨大无比,朝着远处的另外一尊法相一拳轰去。 青天君战力如何,这自然不必多说,能够一人力扛两位大妖,也不算是多奇怪的事情。 …… …… 西山一刀斩开眼前的桎梏,一身气势不断攀升,很快便到了登楼顶点,看起来距离沧海已然不远。 若是没有意外,今日西山之中,便应当再多一位大妖了。 可是这个时候,西山之内,忽然便生出一道磅礴妖气,有杀机显现。 这便是有大妖出手,可是在西山之中,便只能是那位西山一族的老大妖。 那大妖悍然对自家晚辈出手,这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老祖为何?!” “老祖不可啊!” “老祖,我西山一族大业如此,为何如此啊?” 有无数西山一族的妖修都看到了这一幕,纷纷出言,想要那位老大妖罢手。 只有少数的西山一族妖修知道,老祖是想要让西山多出一位妖君不假,可是不愿意出来一位不愿意违背他意志的大妖。 他更是害怕当西山成就妖君之后,便要动摇他在族内的地位,所以他选择了悍然出手。 西山一族的老祖出手,似乎便是尘埃落定,此刻西山来了三位大妖便够了,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西山之巅,忽然有了一声叹息。 “何必呢?” 平南妖君笑着出现在了这里,这位狰族的妖君看着那只巨大的血手,哈哈大笑。 又是一道刀光生出。 平南妖君哈哈大笑。 …… …… 梁亦站在沉斜山的山顶,看着那场血雨由远及近,然后笑了笑,张守清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此刻已经跪下去了,他看着梁亦说道:“恭请观主入云!” 张守清的神情很是激动,看着这一幕,他整个人的身躯都在颤抖。 如今有位沧海修士离开人间了又如何,这都不是张守清关心的事情。 此刻沉斜山上下所有人关心的都应该是观主梁亦要入云这件事。 梁亦没有转头,仍旧看着崖边的云海。 此刻天际之上,叶圣已经来了,这位圣人,早已经等候在此,要为梁亦保驾护航。 宁圣身后的天幕都已经变得血红。 一点朱砂在他指间。 这两位圣人都来了,梁亦这一次入云,应当没有问题。 特别是叶圣这位道门圣人。 圣人来了。 便更没有问题了。 之前他和苏夜说,先入云和后入云有何不同,其实那个时候他是不愿意入云的,可是之后他却是改了主意。 人间多事,但起因在云里。 梁亦往云海里走了一步,然后转头看了看这里的修士们,张口说道:“人间处处好,今日不见人间了。” 正文 第六百八十二章 入云之后众生小 无数道磅礴妖气在西山之巅斩开,那两尊被青天君一拳捶开的法相,消散之后,很快便在远处再度生出,只是两尊法相代表着的两位大妖,至始至终都没有露出真面目,想来就是为了要将自己的容貌遮挡起来,不让旁人知道来路。 青天君并未显露法相,他就站在山巅,看着那两尊法相,他不管那两尊法相是哪两位大妖,反正有他在这里,今日便不可能加害西山也就是了。 青天君一拳捶退一位大妖,这等阵势早已经让在这里的西山一族妖修觉得震撼不已,同为沧海大妖,怎么青天君如此一拳,便有如此威势? 难不成青天君已经比当年强出太多,现如今不应该说他是妖族排名前五的大妖,反倒是该入前三甲? 青天君的战力如何,这不用多说,早在很多年前,便已经有过证明,此刻即便是再显露出一些别的来,众人除去惊叹,不会有别的想法。 有些西山一族的妖修热泪盈眶,今日局势,若是没有青天君出现在这里,只怕是一开始便已经败亡,西山断然是没有成为沧海修士的可能。 只是很多西山一族的妖修想到自家老祖竟然也出手了,心里便凉了不少。 这本就是西山一族最开始想过的两沧海局面,怎么自家老祖要亲手将其毁灭? 无数妖修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注意力还是在战场上的。 西山老祖出手,是一只血红的大手,从西山之巅而来,可这一次遇到的是一道雪亮的刀光,西山用刀,是登楼里最强妖修,用刀自然也是妖土大妖之下第一,但是这道刀光却不是西山出手,而是平南。 平南妖君也用刀,这位被困在镇妖碗里数百年的大妖,用刀,用得极好。 整个人间里,恐怕再也没比平南用刀用得好的人或妖了。 即便西山也用刀,但即便是他成为了沧海修士,也不可能在短时间里能够追上平南,平南的刀,很强。 平南很多年前便在妖土销声匿迹了,有很多人说这位妖君已经死了,也有很多人说这位妖君其实是在闭关,为得就是有朝一日飞升成仙,猜测很多,但是从没有人想过平南会在叶圣的镇妖碗里,所以当朝青秋一剑破开那镇妖碗之后,平南再度出现在人间的时候,真相才被解开。 妖土一直有十大妖君的排名之说,没有平南妖君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不在人间而已。 西山老祖,不一定是平南的敌手。 平南雪亮的刀光划破天际,也自然划开了那只巨大的血手,平南提着刀,看着天际笑道:“你这个老东西,自家后人都要迫害,要不是今日你不是我的,我真的要好好拿刀砍一砍你,看看你那身皮能不能拦住我的刀。” 平南站在山巅意气风发,好似就如当年一般,西山老祖冷哼一声,“平南,你如此逞强,当日面对叶修静,怎么不见得一刀砍破他的那个破碗?” 平南看着天际又汇聚而成的那只血手,冷笑道:“你这老东西,那些腌臜事我就不说了,反正你今日想要杀你这个后辈,是万万不可能的。” 西山老祖宗冷哼一声,不再多言,只是那只手第二次压了下来,磅礴妖气卷起云端的风浪,看着极为骇然。 又是一道雪亮到了极点的刀光。 磅礴不已。 刀光遇上那只血手,仅仅是片刻而已,那血手便散开了一些,与刀光坚持片刻,便被那刀光彻底瓦解,平南哈哈大笑,纵身往上而去。 这就是一场沧海大战。 青天君要盯着远处的两位沧海,没有出手,只是收敛心神,看着自己身旁的西山说道:“怎么回事?” 青天君要问的,自然是为何西山老祖要出手这件事。 西山对青天君要温和许多,毕竟是青天君出手相救,“他想要我成为他的傀儡,想要操控我,我自然不愿意,既然不愿意,我自然便要想个别的办法,况且沧海之中还有很长一段路,若是我受制于他,怎么走到最后?” 西山其实对于阴谋权势之类的东西都没有什么想法,他唯一想要的便是一步一步的变得更强,强大是他想要的,只有足够强大,才能体会自在。 自在这两个字,很难做的。 不知道最后是不是能真的自在,但至少现在发生的事情明确告诉他,要是受制于西山老祖,那么他是没有可能体会自在的,所以他不愿意。 不愿意自然要反抗,反抗也会遇到阻力。 西山老祖要杀他,便是基于此。 青天君想了想,说道:“你不错。” 这是赞扬,这个世间得到过青天君赞扬的人不会太多,他就和朝青秋一样,都有着骄傲的血液。 “今日之后,怎么说?” 青天君问的是另外一件事。 西山微微一想,便已经想通了青天君问的是什么,“他想做妖帝,我不想,至少在成不了最强之前,不会想,因为想也别想。” 青天君揉了揉鼻子,调侃道:“那你没希望了。” 西山没说话,只是郑重对青天君行礼。 青天君伸了个懒腰,“情意慢慢来换,现在先破境。” 西山在破境,这是一直都在进行的时候。 有三位沧海大妖出手要阻止他,也有两位妖君拦下这些大妖,接下来只要西山不出意外,成为沧海之后,尘埃便会落定。 当然了。 尘埃落定之后,自然还会有一场大战。 那会是西山一族的新老交替之战。 平南和那位西山老祖的战力其实早有高下之分,只是西山老祖知道不可能在短时间里便和平南分出胜负,故而并没有真正想要生死相搏。 就在这位西山老祖犹豫的当口,西山之巅,有一道磅礴到了极点的妖气直冲云霄。 云海激荡。 四周似乎有猛兽咆哮。 西山之巅出现一尊十分巨大的穷奇。 穷奇一族,是上古凶兽,因为世代居住于西山,故有西山一族的说法,此刻这西山之巅,便有一尊巨大的穷奇,仰天长啸,有磅礴妖气激荡开来。 云海之上,更是震动不已。 从西山开始,这周围千里之中,所有妖修,皆是俯首叩拜。无数妖修高呼,“参见妖君!” 此刻妖土还下着一场血雨,有些觉着这是妖土某位大妖陨落的妖修还在悲伤,却没有想过,竟然在这个时候,就在今日,这妖土之中,便出了一位大妖。 有一尊妖君出现在这个妖土里。 有境界稍微高妙一些妖修抬头,看着西山方向,有些惊异的说道:“难不成是西山?” 距离此地不远便是西山的地界,西山一族里,现如今的登楼修士不少,但是要说最有希望成为一尊妖君的,还只能是那位西山。 “果然是帝族,底蕴深厚,竟然真的出了一位妖君!” 无数赞叹疑惑的声音响起。 …… …… 青天君负手而立,那两位妖君已经离开,西山既然已经破开登楼境,那么之后的事情,不用多说便都知道是什么了,他们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了,最好的结果不过是西山还是那个西山,还是那个西山老祖手下的西山而已。 当然坏一些,也坏不了哪里去,毕竟西山一族也只能留下一位大妖而已。 平南一刀再度斩开一只巨大的血手,便往后退了几步,来到青天君的身侧。 他和青天君倒是有几分交情。 平南妖君哈哈笑道:“老东西,你今日要是不死,明日我就来宰你!” 说完之后,平南妖君看了青天君一眼,便离开此地,这里等会两头穷奇相争,没什么好看的。 青天君也是看了一眼已经没入云端的西山一眼,笑道:“接下来靠自己了。” 话音未落,身形骤散。 西山这边,如今只剩下一群西山一族的妖修看着山巅,即便是他们不想让这场战事发生,可也不得不发生了。 西丘站在某处山上,看着这边光景,咬牙说道:“叔父,一定不能输啊!” 西山之巅的战斗很快便要开始,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帷幕。 青天君不知道,因为他已经回到了青天城里。 那场血雨还在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停下。 他从城头走了下来,在街道上看到了青槐。 自己生命之中最重要的那个宝贝闺女。 青槐站在街道上,那场血雨自然也落不到她的头顶,她看着青天君说道:“我春秋了。” 成为春秋修士,对于青槐来说,这是早晚的事情,但是这个早晚两字,此刻其实很早了。 青天君笑了笑,往前飘过,去揉了揉青槐的脑袋,这才说道:“很厉害了。” 大概差不多十年前,在雾山中,叶笙歌成为了这个世间最年轻的春秋境。 十年之后,青槐也成了春秋。 对于凡人来说,十年时间很长了,但是对于修士来说,十年时间,不长。 况且她当年便是整个妖土最为惊艳的年轻妖修,要不是后来因为牵挂李扶摇那个混小子,只怕是和叶笙歌比起来,也差不了太多。 只不过幸好幸好,现在是赶上来了。 青天君揉了揉自家宝贝闺女的脑袋,然后轻声说道:“既然春秋了,要不要回去见见你娘亲,让她高兴高兴。” 修士九境,走到春秋,便已经到了第七境,最后两步,想来再远也不会太远了。 “他现在是不是春秋了,要是还没有,就没我快了。” 青天君最近在想别的事情,对于山河那边的事情并没有关注,因此自然不知道李扶摇如今的境界,所以他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李扶摇的境界如何了,这种事情,其实不太重要,一时的快慢,不影响大局。 青槐摇摇头,有些开心的说道;“我得给他写封信,告诉他这些事情。” 男女太久没见,也就只能是书信沟通了。 妖土和山河那边有千万里之遥,一般的书信不能到山河那边,也找不到李扶摇,但是这难不到他们这些修士,之前叶笙歌写信是千纸鹤,青槐写信,就只用了一张白纸。 写完之后,她交给了青天君,然后头也不回的朝着城中走去,想来要不了多久,这封信就能送到李扶摇的手里。 青天君接过白纸,也没有去看这信纸上的内容,他作为自己那闺女的爹,自然很清楚那封信上会写些什么内容,也知道自己的那个闺女要说些什么,所以什么都不用看,是没有必要。 他看着青槐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自己的这个闺女实在是太伤人了。 明知道这种勾搭男人的事情,最伤他这个当爹的心,可是这闺女却是浑然不在意,就让他这个做爹的暗自伤心。 青天君叹了口气,微微摇头。 这个闺女倒是不傻,知道自己不管怎么做,都不如他这位沧海大妖把信送出去送得快。 所以这才把信丢给了他。 青天君还不得不接着,谁叫这个不是别人,就是自己的闺女呢。 …… …… 西山和西山老祖的一战,开始的快,在日暮的时候便已经分出了胜负。 一身是血的西山站在西山之巅,同样是一身是血的西山老祖,站在他对面。 西山老祖的确是看着很老了,他脸色的褶皱代表着他的过往,也代表着过往的那些时光。 “我没有想过,你能够违背西山一族世代的愿景,非要求那自在两字。” 西山看着已经老得掉牙的西山老祖,认真说道:“你这辈子都做着梦,自然不知道自在的痛快。” 西山老祖冷笑道:“没了我,西山一族之后在妖土,该如何立足,你知道吗?” 这就是质问,他把持了西山一族许多年,西山一族到底会如何,他一清二楚。 西山平静说道:“有刀即可。” 我西山有刀,自然能够斩开所有该斩开的,不管是什么,只要拦在身前,无非是一刀而已。 “什么阴谋,什么借势,都是屁话,做太多不如只做一件事,那便是出一刀。” “只要你的刀够强,便不必担心什么,所有问题都会解决。” 西山说 着话走向西山老祖,缓慢而坚定。 “你成为过往了,西山一族今后有我。” 说完这句话,西山一刀将西山老祖的脑袋给割了下来。 然后天空中的血雨又大了几分。 同一日,妖土死去两位大妖。 但是西山一族迎来了新的王。 “恭迎妖君大人!” 西山范围内,声音此起彼伏,如同西山所说的那般,从此之后,西山一族便有西山。 今后妖土里,便多了一位西山妖君! …… …… 妖土有大妖出世,人间便有圣人出。 梁亦走入云海之中,登天而上,每一步都极为坚定,而每往上一步,梁亦一身的磅礴气机便要更强一分。 细细来数梁亦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不管是上剑山也好,还是上雨雾山也罢,都不曾遇见过什么敌手,几乎所有修士都知道,叶笙歌是一位道种,但是很少有人知道梁亦也是。 光拿年轻时候的梁亦和叶笙歌做比较,梁亦定然不如,但是梁亦这一辈子,走过太多路,每一步都走得很对,所以这才有今日入云一事。 梁亦一旦入云,沉斜山今后该是谁的观主,这种事情,本来就要说清楚了。 所以当梁亦走在天幕中的时候,有沉斜山弟子已经跪拜下去,高声问道:“观主今日入云,固然是沉斜山幸事,但是恳请观主定下沉斜山的杂事。” 观主入云之后,沉斜山的事情不管多么大,也都只能被说成是杂事了。 梁亦没有回头,只是声音依旧传了出来,“吾徒笙歌,天赋世间无二,境界高妙,品行更是不差,做这沉斜山之主,不知可否?” 这一句话,比观主本身入云这件事还要震撼! 观主入云,这几乎已经是必定的事情,只是早晚而已,观主选在如今入云,即便有人不解,但也不能说些什么,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观主竟然是要观主之位传给叶笙歌。 要是在以前,观主的决定绝对是没有人会反驳的,毕竟叶笙歌作为道种,境界足够,也没有做过什么错事,要当这个沉斜山观主,自然是能行的,但是现在,叶笙歌的身份是问题,她即便是叶圣的女儿,但也是有妖族血脉的修士,光是这一点,便有很多人不服气。 即便此刻叶圣还在云中,也有弟子想要开口反驳。 “叶笙歌身怀妖族血脉,如何能够做这沉斜山之主,如何能够持道门牛耳?” 沉斜山就是这世间最重要的道门宗派,沉斜山的观主,自然也就是这人间的道门领袖。 “别说我们不服,恐怕其他的道友也不会认同的!” 山上的声音很杂,但大部分人都在反对,叶笙歌做沉斜山观主这件事,实在是太过荒谬,他们不能接受。 云端的叶圣和宁圣神情漠然,这种事情不是他们操心的,即便牵扯到叶笙歌了。 也是如此。 梁亦也没有说话。 之前他开口发问,是基于沉斜山的观主身份来说的。 他往前走了好些步,距离云海只有一步之遥了,梁亦这才说道:“此事我已经做下决定,观主印信也交到了笙歌手中,从此之后,笙歌便是沉斜山观主。” 声音从云海那边遥遥传来,第一个说话的是张守清,“谨遵观主之命!” 他和梁亦一向关系不错,很多人之前一直都以为这之后会是张守清接任这沉斜山观主之位,但是没有人想过,最后竟然还是叶笙歌,可即便是叶笙歌,张守清也并无异议。 是的,叶笙歌做这个观主,他能接受。 严焕然跟着自己师父说道:“谨遵观主之命!” “谨遵观主之命。” 沉斜山上有大大小小的声音传了出来,梁亦并非是众叛亲离,所以山上有些人仍旧敬重他。 他的命令也会有人听。 其实山上这么多修士,只有张守清这样的人才清楚,为什么观主会在入云之前说这么一句话,那就是因为道理两字。 入云之前,梁亦是观主,他的话便是山上所有人都要听的,入云之后他是圣人,成为了圣人,再低头看人间的时候,说的话便更没有人能反驳了。 所以此刻不听观主的话,那便是和找死没有什么两样。 山上有很多人不懂,所以在说废话。 但大部分人还是懂的,所以选择遵从。 梁亦没有去听那些声音,最后一步走入了云中,漫天金光从天上洒落,天地之间出现了一条五彩长河,和一轮明月同时挂在天际。 这是多么难得的景象。 这是观主的成圣之象! 无数磅礴的气机在云端落下,让人喘不过气来。 “恭贺观主成圣!” 张守清仰头虔诚说道。 跟着沉斜山也出现了此起彼伏的声音,“恭贺观主成圣!” 梁亦站在云海中,宁圣在向他道贺,叶圣微微点头,道门和儒教早已经达成协议,双方第一位成圣者,不能出手,所以才有如此局面发生。 而那些个剑仙,也注定不会在这里出剑,要是他们都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了,那么他们也说不上是剑仙了。 宁圣笑道:“如今这云海之中,便要有你一个位子了。” 修道数百年,梁亦今日成为沧海,也算是修行的另外一个开头了。 在沧海之中,之后行事打交道,便是别的沧海修士了,也不会忧虑人间的琐事了。 “梁亦,你的法器呢?” 宁圣指间一点朱砂映照天际,在远处问道。 成为圣人之后,便要炼制一件圣器,这是云端圣人都知道的事情,但是梁亦却是摇摇头。 他不要圣器。 他一直都不曾用过法器,一手明月,一手五彩长河,这便是梁亦,纵横世间,几乎并无败绩,还需要什么法器,那东西,实在是没有必要了。 今日之后,人间少了一位观主,云端便多出一位梁圣。 梁亦看着云端下方,轻声说道:“要是笙歌知道那袋子里还有印信,会想什么呢?” 正文 第六百八十三章 千言万语,说和不说 那场雪没了之后,人间便开始下血雨,最开始是叶笙歌一个人在看,但是很快李扶摇便睁开了眼睛,他看着这场血雨,疑惑问道:“这是哪位?” 有血雨一定会有沧海修士离开人间,那么这一次是哪位? “是两位。” 这场血雨有些大,而且下得很久,所以这应当是两位,这种事情不用怎么猜测,自己都应该知道。 当初在洛阳城死了好些沧海修士,所以那场雨下了很久,这次是两个,所以在日暮的时候还在下。 “应该不是人族的。” 叶笙歌的见识十分高远,人族最近的圣人剑仙们都没有一个接近垂暮之年,离开人间的可能性不大,反倒是妖族那边有好几位妖君都到了垂暮之年,说不定就是今日双双离开了。 叶笙歌看着这场血雨,随手给李扶摇把袄子扯了一下,然后说道:“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不可能一直保持不变,当初朝青秋在洛阳城杀了这么些圣人,之后一定会出现些事情,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之后云端的面孔一换,咱们就进入新的时代了。” 李扶摇揉了揉眼睛,无奈的说道:“所以等你成为那些云端圣人的时候,会不会也会像他们一样?” 叶笙歌看了李扶摇一眼,没有回避,反倒是给出了一个十分准确的回答,“不会。” 她叶笙歌如此年纪便有春秋境界,要成为沧海境界,也不是多遥远的事情,她很清楚,到了那一天,自己也不可能像是云端上的那些圣人那样,没有朝气。 李扶摇笑了笑,没有说话,但此刻叶笙歌却皱了眉头。 “怎么了?” 李扶摇很快便发现异样。 叶笙歌从怀里掏出一面古朴的青铜小镜,然后对着那镜子做了些什么,最后眉头舒展开来,嘴角隐约有些笑意。 “山上传讯,师父成圣了。” 这是世间数一数二的大事,但是在叶笙歌却没有表现的不同。 梁亦成圣,在她这个做徒弟的来看,不是大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也不会太开心,也不会笑。 真正让她开心的是别的事情。 李扶摇听到这个消息,险些坐起身来,他看着叶笙歌,然后捶了自己大腿一拳。 叶笙歌瞥了他一眼。 “你师父破境了,我和他一战,只能放在沧海了。” 当初观主上山,老祖宗许寂出剑阻拦,但是没能拦下,三位师叔虽说当时也是,但是也因为观主,从此烟消云散,这件事一直都记在李扶摇的脑袋里,他当时便发誓有朝一日要好好和观主打一架,只是现在境界差距很大,所以这件事只能一直拖着。 可是此刻观主已经入云成圣,李扶摇要想和观主一战,那就真的只能等沧海了。 叶笙歌知道这里面的缘由,但是没有说话,只是打开了之前观主给她的袋子。 她在那里面翻了片刻,便拿出来一个青铜小印,小印不大,上面篆刻得有“大道可证,长生难寻”这八个大字。 “这是什么?”李扶摇不是不知道这八个字,而是不知道那青铜小印是什么。 叶笙歌开口说道:“当年沉斜山的开派祖师在建立沉斜山道观的时候,便留下了一方青铜小印,以作为观主印信,世代相传,当年传到了师父手里,他便是观主,现在在我手里。” 传到谁手里,谁就是观主。 没有什么好说的。 李扶摇看着叶笙歌,有些茫然,“这么说,你现在是沉斜山的观主了?” 叶笙歌的身份特殊,本来以为再也没有可能成为沉斜山的观主,但是谁知道,这就成了。 叶笙歌眼角有些笑意。 李扶摇揉着脑袋,要是叶笙歌现在已经是沉斜山的观主了,那便是说之前上山捶吴山河那事情,便又是沉斜山的观主将剑山的掌教捶了一顿。 想到这里,李扶摇揉着脑袋,一脸无奈,要真是这样,那还真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成为观主我觉得还行,但不觉得开心,真正开心的事情,你知道是什么吗?” 李扶摇想了想,好像是想起了当初某次闲聊叶笙歌说的那些话,这才苦笑道:“ 该不会是要把沉斜山种满桃花吧?” 叶笙歌嘴角翘起,“岂止如此,剑山上也要有满山桃花。” 李扶摇这次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组织叶笙歌的想法了,几次与她相见,都一定是要有桃花的,在洛阳城里的时候是这样,后来在别的地方的时候,也是这样,叶笙歌对于桃花的痴恋,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了。 叶笙歌看着院子里的那棵桃花树,想了想,这才说道:“李扶摇,以后你看到有桃花,一定就是我去过的地方。” “这世间有这么多地方还有桃花,不见得你也去过。” “那我去走一遍就是。” “那你还真有些闲。” “你陪我一起去。” “为什么?” “一个人有些无聊。” “那你让别人陪你怎么样?” “我没有别的朋友。” “那只能是我了,没有别的选择了?” “吴山河?” …… …… 提起吴山河,李扶摇苦着脸,他知道现在叶笙歌提自己这位师兄是为什么,绝对不可能是为了告诉他,还能是吴山河,而是在说要是自己不同意,那就是和师兄是一样的下场。 李扶摇皱了皱眉。 自己打不过叶笙歌是真的,但和她待在一起不觉得烦也是真的,和她一起去看桃花不抵触也是真的。 只是感到愧疚也是真的。 自己可是喜欢着一个别的女子啊。 “李扶摇?” 叶笙歌看着那场血雨说道:“李扶摇,你欠着我的恩情,这辈子还不了。” 李扶摇揉着脑袋,那些恩情大多是救命之恩,说要还,真的很难。 “我们是朋友,说这些做什么?” 李扶摇看着叶笙歌身上某处,又想起了某个女子的某处,一番比较,脸色微红。 那山此山,终究是此山更高啊。 只是这种事情,要藏在心里,不能表露,一旦表露出来,便是大祸临头。 只是想着这些事情,他还是有些感叹,这个世间的女子,还真是各不相同啊! 叶笙歌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长时间,好像是在酝酿一句什么话,但是到了最后,却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道:“雨停了就走。” 有些言语,其实说得,但说得的是这世间其他女子,而不是叶笙歌。 有些事情也做的,但做得出来的,也只能是这世间其他女子,而不是叶笙歌。 有些事情可以不去做,但是也没必要,有些话可以说出口,但也可以不说出口。 女子的这颗七窍玲珑心,和情思如同青丝千千结,都是这世间最难琢磨的事情。 叶笙歌如何,还不是女子而已。 可李扶摇呢,怎么又会是蠢男子? 所以如此最好了。 …… …… 学宫最近出现了很多变故,其中最为重要的那件大事自然是和洛阳城的谈判又一次破灭了,学宫有好些修士已经生出了怒意,要发动延陵境内的书院向洛阳城开战,要让洛阳城知道,这到底延陵该听谁的,该怎么做。 即便是洛阳城里有李昌谷和那位楚王殿下两位沧海,都不管。 毕竟儒教说到底,身后都有云端圣人。 可是这种念头还没从学宫传出去,便已经被扼杀了。 那位云游的掌教大人回来了,就在学宫中,而且这次回到学宫,掌教大人和之前以往所做的都不同。 掌教大人回到学宫所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要见那位老先生,但是第二件事呢? 便是要收回学宫的权力。 学宫里派系众多,有好些圣人在人间的派系,所以一直很杂乱,学宫里的声音也从来没有统一过,所以苏夜这次要做的,就是要将整个学宫的声音变成一道而已。 这一道,自然只能是他苏夜这一道。 别的都只能噤声。 常圣当年在洛阳城已经喋血,所以在学宫里的长生一脉,其实声音已经很小了,苏夜还没有怎么动手,听到风声的常圣一脉已经悄悄向这位掌教大人 表白了心意。 大抵还是说以后要在苏夜的领导下才行。 苏夜没有理会,只是给学宫里的长老夫子们下了通牒,要他们在三年之内肃清学宫的所有脉细,重新归在学宫里。 说完之后,苏夜也没做什么,只是去了某间学舍讲了堂课。 掌教大人亲自讲课,这种殊荣,对于学宫的学子来说,真是百年难得一见,所以有很多人都来听了。 苏夜讲了半个时辰,只讲了许多简单的东西,但这些言语被人听了去,也觉得醍醐灌顶。 最后苏夜驱散这些弟子,只留下了宋沛一人。 顾缘已经闭关很久了,她的年纪比起来李扶摇还有叶笙歌都要小一些,所以她的境界还暂且及不上那两位。 这才需要继续刻苦。 宋沛开始修行,境界不快不慢,如今算是个青丝修士。 这对先生和学生,走在山间小溪旁,相顾无言。 宋沛挠了挠头,想要说些自己平日里读书的疑难,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没能开口。 倒是苏夜想了想,开口问道:“你记得当年我在那座小城里,收你做学生的时候,教你的第一个道理吗?” 那是很多年前,苏夜云游到某座小城的时候,恰好宋沛的娘亲去世,他借了些银钱给宋沛的事情。 那个时候苏夜说,天底下的好,不都是理所应当的,对你好,应当要感激才是。 当时宋沛觉得说的对,所以更加佩服自家先生。 “后来咱们在那个废弃的小屋里,你听我与林红烛讲了一夜的道理,期间还有个年轻人,当然,现在那个年轻人已经很有名了。” 宋沛点头道:“学生记得,当时有个问题的答案没有解出来,先生便说我说与你听,不知道是不是对的,但有日你要是找到觉得正确的答案了,也可以来说说。” 苏夜宽慰的点了点头,然后笑道:“如今有答案了吗?” 宋沛摇摇头,苦兮兮说道:“先生,还没有。” 苏夜微笑不语。 但是宋沛很快便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毕恭毕敬的递给苏夜,认真说道:“学生宋沛,答谢先生当年的葬母之恩!” 那袋银子,当年是苏夜借出去的,今日宋沛来还了。 苏夜接过银子,脸上的笑意更浓。 他继续往前走去,很快便把银子收好,“那破茅屋里的,是先生我的先生,所以之前才对你行教导之事,从今之后,你再也看不到先生了。” 宋沛一惊,呆立在原地。 “先生……” 苏夜转头看他一眼,知道宋沛是想多了,他继续说道:“读书人读一辈子书,只能得个名,也能得给心安,咱们这些读书又修行的人啊,要求的就多了,反正求得太多,都麻烦。” “先生的这位先生啊,当年只是个读书读了不少的糟老头子的时候,便觉得圣人们的道理不对,就要和他们讲讲,但结果你猜猜怎么样了?” 宋沛一脸木然。 这件事在学宫也没有人说过啊。 “道理是先生对了,但最后人人都说他错了。” “在很多年前,学宫里还有好些个和我交好的读书人,但最后他们走了,就是因为错了。” “绝对不是他们错了,是这个学宫错了。” 苏夜停了片刻,继续说道:“所以先生的这位先生,要入云了,去云里讲道理。” 宋沛咽了口口水,忽然转身朝着学宫某处跑去,不管不顾自己的这位先生了。 苏夜看着宋沛的背影,低声道:“道理其实我也会讲啊。” 话音未落,远处的云海里忽然有金光生出。 金光下方,破茅屋里,走出来一个老头子。 他仰头看着云端,吐了口口水。 老先生缓慢朝着天际走去,没走一步,天地之间便好似有圣人在朗诵大道文章。 那是大道之音,听了便有裨益。 学宫里很多修士都听到了。 但是很少有人猜到发生了什么。 而宋沛气喘吁吁的跑到远处,看到这一幕,瞠目结舌。 正文 第六百八十四章 夜里的大好姻缘 学宫有人入云成圣了,起初很多人都以为是那位掌教大人。 有知情人想到之前苏夜在学宫之中所做的那些事情,便觉得有些古怪,若是掌教大人今日便要入云成圣,那学宫乱局,又要谁来收拾? 有些早已经觉得学宫积弊,到了不能不治理的地步的学宫读书人,看到天边的那些金光,觉得震惊不已,当然更多的还是失望。 掌教苏夜,纵然便是学宫里最有可能入云的那人,也是众望所归之人,可此时入云,不管学贯乱象,那便是苏夜为了自己,却已经是弃了学宫,这样怎么能不让他们对于苏夜有着更大的失望呢。 期望越大,失望便越大。 只是片刻之后,这些想法全部都要烟消云散。 因为此刻的天际,已经能看到那入云的身影。 “是暮云先生!” 学宫里已经很少有人认识那位老先生了,更多的人只知道,那茅屋里有一个古怪的老先生,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就是掌教苏夜的先生。 暮云先生,这位当年和云端圣人都有一番骂战的读书人,今日再一次出现他们的视线中,便已经是要入云而去,成就这沧海了。 这世间读书人何止千万,但是能够成圣的,不过寥寥几人耳。 学宫有些知道当初辛秘的读书人,看到这一幕,热泪盈眶,“暮云先生今日终成圣!” 他们在当年的那场骂战中也有幸成为旁观者之一,只是不曾真正的参与其中,而且在当年那场骂战结束之后,他们也被严令不能提起此事,所以这些年一直缄口不言,但是在他们心中,其实当年那场骂战,还是这位暮云先生占有道理一些,只是境界不够,所以才没有能最后成为那获胜的一方。 仅此而已。 如今暮云先生入云,事情想来很快便要有个真相了。 所以很多人都在感慨。 苏夜没有。 他走在山间小溪旁,最后走回了自己的住处,然后便关上了门。 成圣这种事情,是每个读书人都希望的,每个读书人当初的梦想里都有成圣,可这个时候,却是他苏夜亲手把自己的梦想往外推去了。 虽说不算是太在意,但难免失落,这应当是最容易的成圣之路了。 盘膝而坐,苏夜笑了笑。 “这条坦荡大路,走的不算是心安,但毕竟是最快的路了,你不去走,到底还是犹豫了?” 声音是从屋子外面响起的,但实际上那人就应当在窗边。 苏夜推开了这扇窗,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的眼前。 来人是王富贵。 这位当年离开学宫之后,便远渡北海去往妖土教书育人,或者是说教书育妖的读书人,时隔多年,便再一次回到了学宫。 苏夜和他是朋友,所以不会觉得有半点不满意的东西,只是想了想,然后问道:“学宫有大阵,你怎么上来的?” 学宫终究不是其他地方,而是这延陵王朝儒教的最大宗门,绝对不是一般的地方,想要来到苏夜面前,一般人是绝对没有机会的。 王富贵笑道:“当年下山的时候我记了条路,后来去妖土的时候,又学了好些年的阵法,这次上山,派上了用处。” 苏夜盯着他的眼睛,然后往后退了几步,想要让他走进住处,“我早说了,像是你这样的人,是应当留在学宫的。” 王富贵走进屋子里,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看了一眼这四周,感慨道:“这和当年还真的是没有什么区别,你这一教之主,还是一如既往。” 苏夜没有关窗,便能看到窗外的光景,那是一片金光,在云里洒落,想来要不了多久,暮云先生便能够成圣了,到时候这儒教便要多出一位圣人了。 王富贵也看了一眼,“暮云先生有大才,入云无可厚非,但此刻梁亦已然入云,你竟然无动于衷。” 这个世间很多修士对于梁亦的认知,只是停留在他是个学宫掌教,而且性情温和上,很少有人知道苏夜这辈子,也会有较劲的对象。 那人不是旁人,旁人也无资格,只能是那位沉斜山的观主梁亦。 早在很多年前,两位都没能成为一方掌教的时候,心中便较劲起来。 只是像是他们这样的人,等到年纪渐长,其实也就不在意了。 不见得还记在心里,只是现如今王富贵提了一句,有些调侃之意。 苏夜微笑不语,这等往年的事情,实在是不用怎么多说了。 “先生今日入云,其实也只是为了好好讲讲道理,我知道他,这么多年了,憋得受不了,只是云端之上,周夫子也好,还是说张圣也好,估摸着都不会怎么搭理先生,先生应当还是想找常圣的。” 苏夜微微一笑,提及常圣便好像想到了当年旧事。 只是现如今常圣已死,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王富贵说道:“暮云先生要在云端讲道理,其实也好,等到他入云之后,你再处理这学宫的事情,便要简单许多,至少阻力要少了很多,要是此刻入 云,反倒是事情变得更难了一些。” 苏夜一但入云,现在学宫里便没有人能够处理这里面的事情了。 所以自然要生出很多事情来。 不管怎么看,苏夜此刻不入云,其实很对。 苏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片金光,看着金光越发浓烈,然后便听到山上有人开口,声音遥遥传来。 应当就是恭贺暮云先生入云的话语。 “先生可能也想过今日之情景了,数百年来无人问津,在今日,都变成了虔诚信徒。” 苏夜笑道:“多年之前先生那场骂战结束之后,他便说过,这世间的道理,和道理无关,,我在那场骂战之前,提起梁溪的那些道士,便喜欢用拳头两字来说事,后来才发现,其实世上一切人,都相差不远。” 王富贵也听着那些声音,点了点头。 苏夜收敛心神,不再理会那些事情,只是看着王富贵,想了想,然后问道:“今日上山,说些什么?” 王富贵不会无缘无故上山,上山要是怎么都不顾,那么也不必上山了。 “当年你托林红烛来妖土找我,后来我给你带回来一句话,你还记得?” 当年林红烛受苏夜之托,去妖土寻人,找的就是王富贵,而王富贵当时只以一句有教无类作为应对,等到林红烛被这句话带给苏夜的时候,苏夜其实还想了很久,不过并未多放在心上。 王富贵看着苏夜,平静问道:“你要重整学宫,一个人够了?” 苏夜嗯了一声,看着王富贵,已经是一脸了然,“那再多一人?” “我当年已经被逐出学宫。” 王富贵当年被逐出学宫,是因为那首诗。 苏夜想起这件事,有些笑意,然后很快便笑道:“既然如此,那再请你王先生入学宫教书好了。” 说着话,苏夜便站起身,要对王富贵行礼,王富贵没有拦着,坦然受之。 只是当苏夜行礼之后,王富贵也认真回礼。 做完这些,王富贵淡然一笑,平静说道:“但愿你我携手入云。” 当年学宫三人,李昌谷转而学剑,此刻已经沧海,现在剩下的他们两人,算是慢了一步。 不过也只是一步而已。 苏夜意味深长的说道:“不知道何时,天底下的读书人真正只为读书两字。” 读书人只为读书两字,像如今这般世道可能不太好成,但是总有可能在之后的世道是能达成的,或许七八百年之后,便真有这种光景出现。 只是现在不能而已。 当然这不妨碍着苏夜和王富贵的美好愿景。 …… …… 人间多事,多是喜事。 梁亦入云,学宫的暮云先生入云,这一定会是山河里很多修士心中的喜事,当年洛阳城一战,朝青秋伙同另外的剑仙,将两教的元气大伤,光是道门便死了两位圣人之多,一位刘圣一位杜圣,其中杜圣甚至还身在春秋鼎盛的年纪,便被一剑斩杀,这种损失,对于道门来说,不可谓不重,如今有了梁亦这位之前的人间第一入云,那就算是稍微的补充元气了。 梁亦在沉斜山上成圣,不仅让梁亦的名字和牌位出现在所有道观之中,还让沉斜山的名头又大了一分,底蕴也多了些。 只是让叶笙歌继任观主的事情,让很多人都不太愿意接受,只是这种事情一来是沉斜山的私事,二来梁亦已经入云,叶笙歌作为梁亦的徒弟,又是叶圣的女儿,身后有两位圣人,似乎也没有人能说什么了。 即便有话,那两位圣人也不想听,他们都不想听的话,还能说给谁听去? 所以这些日子的沉斜山虽然已经默认这个事实,但是还是少了些生气。 想来不仅是沉斜山,就连整个道门都是如此。 就在这个时候,叶笙歌去剑山揍了剑山掌教吴山河一次的消息,传遍了世间。 在这个消息下,道门修士们才算是对叶笙歌少了些成见,现在正是道门势弱的时候,有叶笙歌这样行事,便算是给剑士一脉狠狠的抽了一顿耳刮子。 甚至还有些修士听了这事情,对叶笙歌生出了些希望,如今观主已走,这担子好像只能让叶笙歌挑起来了,要是叶笙歌不挑起来,别人更是不行。 所以有的没的,都只能寄望在叶笙歌身上了。 只是有很多人都不知道,此刻叶笙歌带着她的小跟班已经往西方佛土去了。 …… …… 李扶摇觉得很累。 他觉得累的原因不是因为他这一路走来,都没能当一把那种御剑飞行的剑仙,而是因为他的伤不知道为什么,还没好利索。 灵府里的剑气到处乱窜,这不动还好,一动,便会觉得有万剑刺心,那种苦痛虽然是在当年登山的时候,朝风尘已经让他尝过了。 但是时隔多年,也还是不太习惯。 这次佛土之行,他和叶笙歌从秋风镇离开,一直朝西而去,最开始是走水路,买了一 条不大的船,钱自然是李扶摇给的,两人顺着江水往西,最开始还算是十分惬意,可是才走了几日,便遇到了一伙河盗。 这些人有一条大船,横陈在江面上,并在江面下布下了机关,最开始李扶摇和叶笙歌都没有在意,这两位境界都已经高到这种地步了,面对这些河盗,自然不用怎么理会都行,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这条小船触了机关,差点沉进了水中。 李扶摇倒是觉得没啥,这本来很多年没有遇到过这件事了,今日遇到也是个乐事儿,但是叶笙歌不这么想,所以当她落到那条大船上的时候,结局便注定了。 那些过往不知道犯过多少人命的河盗尽数被人丢下船去,而且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爬上岸去,而当时,叶笙歌和李扶摇就在甲板上看着。 世间有许多该死之人,现如今这一伙河盗便是其中之一。 夺了大船,两人一路继续往西,走着走着便再也难得看见些人烟了。 等到半个月之后,李扶摇和叶笙歌行走在深山之中,就只能偶尔碰见些山中野兽了。 这日夜幕之时,李扶摇生火烤肉,叶笙歌就坐在火堆旁,两个人看着火堆,看着那烤着正在冒油的野兔,没有谁的心神在兔子上。 “穿过这片大山,便该是一片沙漠,过了沙漠就该是佛土了,这次去佛土,咱们直奔灵山,还是说到别处转转?” 李扶摇将野兔取下来,也不递给叶笙歌,就准备自己咬一口。 但叶笙歌很快便伸出手来,李扶摇无奈,只能把野兔放到叶笙歌手上。 叶笙歌咬了一口,心满意足的递回给李扶摇。 李扶摇这才咬了一口,看着叶笙歌。 只是视线有些下移,但瞬间往上。 叶笙歌没有注意到李扶摇的动作,或许已经是注意到了,但是不曾在意,她轻声说道:“你本来便要来佛土,想去什么地方去便是,我陪着你,至于我,到哪里都是修行,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 李扶摇要去佛土,是为了想要去那座灵山,找一找六千年前剑士为何会衰败的真相,这一路走去便也算是磨炼就是,只是那种机密,其实不见得那灵山上的圣人就要见他,就要回答他的问题。 所以一切都还是未知而已。 “我想知道六千年前,为何会有那么一场大战发生,为什么我剑士一脉的剑仙都死了,为什么佛教要远走佛土。” 这是修士们都不知道的秘密,知道的只有寥寥几人而已。 叶笙歌随口说道:“这些事情,朝青秋没有给你说?” 朝青秋这一生都在寻找这个答案,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像是朝青秋这样的人,怎么会对当初的李扶摇说这些。 这毕竟事关重大。 李扶摇咬着兔子肉,笑道:“以前觉得没有那么容易,但你跟我一道,是不是要简单一些,观主大人?” 观主大人。 叶笙歌坦然受之,她皱眉道:“你不怕那群和尚在意我的身份?” 叶笙歌什么身份,若是从叶圣那边去论,自然没有人敢对她做些什么,但要是从别的地方去论,便不一定了。 佛教和妖族有大仇。 那件事源于那只狮子。 当年在大战结束之后,佛教离开山河来到西方佛土,便有一只狮子跟着来了,那件事妖族觉得是奇耻大辱,所以从那时开始,妖族和佛教的仇便结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解开,也或许解不开了,反正不管怎么说,那件事在妖族和佛教心里,都是一道坎。 叶笙歌有妖族血脉,想来也是会被人在意的。 叶笙歌看着李扶摇,平静说道:“佛土的消息再怎么闭塞,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事情。” 李扶摇说道:“他们不说就算了,反正不敢杀你。” 叶笙歌有妖族血脉这种事情传进佛土不算意外,梁亦入云这种事情,传进佛土,更显得理所应当。 有两位沧海在身后保驾护航,就算是李扶摇,实在是都有些羡慕了。 两位沧海在身后。 吃完了兔子肉,李扶摇轻声说道:“我没听说过这个地方还有妖修盘踞啊?” 声音很轻,只能他和叶笙歌两人听到而已,叶笙歌收敛心神,自然能够感觉到这周围便有妖修的踪迹,那妖气本来就不浓,便说明那妖修境界不高,对他们这两个春秋修士,构不成丝毫威胁。 所以李扶摇便没有急着出剑。 他放出一缕剑气往远处而去,片刻之后回到他手中,李扶摇这才嘿嘿一笑,然后看着叶笙歌说道:“有戏看,反正也是无聊,你看不看?” 叶笙歌虽然是知道这附近有妖修,但是不曾知道是什么,她本来就是一颗纯真道心,一切都只是凭借心意行事,此刻看到李扶摇脸上的笑容,有些心动,随口问道:“是什么?” 李扶摇说道:“人间结亲是喜事,这妖修结亲也是喜事,况且咱们今天遇见的,新娘子还不是一般人,看看一定不差。” 正文 第六百八十五章 温姑娘 妖修结亲,这种事情真的很难看到,妖土那边的风俗和山河这边不同,所以想要见到妖土那边的妖修像是山河这边百姓那样结亲,便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山河这边的妖修,日子过得和妖土那边一比较起来,又要差上太多,他们大多藏在深山老林之中,哪里会在人前出没,所以想要见一次,恐怕是真的不容易。 叶笙歌站起身来,就想要去走向山林之间,李扶摇却是伸手拦住了她,李扶摇从怀里拿出一颗妖丹,递给叶笙歌之后笑道:“将气机掩盖,咱们也做一把妖修。” 李扶摇有朝风尘传授的掩盖剑气的法门,叶笙歌即便不会掩盖气机,也有那么好些符箓,自然会有遮挡气机的东西。 等到叶笙歌将气机掩盖,李扶摇才把一颗妖丹放在怀中,这两颗妖丹,其中一颗不过是才化形的妖丹,叶笙歌身上那一颗境界要高些,但是也不过是太清境界而已,这样一来,两个人去凑热闹,就要简单许多。 李扶摇把剑匣收好,腰间的青丝剑也收了去,然后摊手看着叶笙歌。 叶笙歌一点即通,从法器里找给李扶摇一对青铜小锤。 这世间的妖修法器各不相同,就是没有用剑的。 两人准备妥当,便朝着那深山潜去。 …… …… 佛土和山河交界的这片大山,很少有人出没,即便是有人,也只是少数而已,一年半载都不见得有人出没,谁也不知道,这深山之中,竟然还有一座绿意盎然的竹楼。 竹楼之前,有一方小潭。 此刻月色正好,明月高挂,有个一身红衣的女子便站在这潭边赏着潭水里的月亮。 竹楼前有个老妪,她脸上满是褶皱,看着这一幕,很快便叹息道:“小姐,即便是天上月,也会被困在这小潭中,何况小姐这样的普通女子。小姐此刻还不出发,便不能在天亮的时候去到洞府了,误了时辰的话,那位大王便没这么好的性子了。” 原来那一身红衣,竟然不是普通红衣,而是嫁衣。 女子容貌不俗,此刻脸上尚有泪痕,看着便觉得柔弱,恐怕谁都想将她搂入怀中安抚一番。 她抬起头看着老妪,哭泣道:“小青姐姐,我真的不愿意嫁给他,你知道的,我有喜欢的人了。” 那老妪叹了口气,轻声道:“小姐,若不是境界不够,也不会这般的。” 老妪叹了口气,站在原地,看着那潭水中的月亮,没有多说话。 这世间所有的事情,其实都逃不过实力这两个字,要是老妪的境界足够高妙,那么今日一定不会有这件事发生。 那一身红嫁衣的女子看着潭中月,叹气不语。 只是凄凄惨惨,看着便让人心伤。 只是这并没有持续太久,山道之上,便已经有了一群人抬着一架花轿来了。 只是抬花轿的,却不是人,而是四只猴子。 猴子还没有化形,但是能 够双腿行走,是最像人的妖修,领头的是一个生着八字胡的矮小男子。 “温姑娘,我家大王等了半月,要是您今日还是有理由不走,可别怪我家大王要来硬得了。” 矮小男子站在山道上,看着竹楼前的女子,微笑道:“我家大王对温姑娘绝对是真心实意,要不然也不会耐着性子等了半月之久,您想想,最开始和温姑娘相识,那也是在一年前,要是当时我家大王便起了歹意,那么温姑娘哪里还能保住自己身子了,况且我家大王生的也是如同谦谦君子一般,不是什么豺狼虎豹,温姑娘您真的不必再多想了。” 矮小男子站在山道上,显得很有耐心,这桩亲事起于一年前,那个时候,这位温姑娘途径这座大山,然后因为她身旁的那个老妪,所以被那位在山上早已经修行多年的妖修看到。 那位妖修修炼多年,本来该是已经无欲无求,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偏偏又生出了想法,想要娶这位温姑娘为妻,于是最开始便施展了障眼法,让那位温姑娘以为那位妖修是居住在山中的普通百姓。 因此她便在这里逗留了些时日,而在这些时日里,那位妖修化作一个读书人,在这里百般纠缠,就是为了这位温姑娘的芳心,但是谁知道,这温姑娘却是一点都不动心,反倒是在这大山里碰见了另外一个妖修。 这矮小男子他家大王名为卢深,是一位朝暮境的山上妖修,而被温姑娘碰见的另外一个妖修则是叫做徐崖,只是一头太清境的豹子精。 这本来是卢深设下的局,眼瞅着要被徐崖搅黄了,这当然便让卢深十分恼怒,因此很快他便趁着温姑娘不注意,要将那徐崖打杀,并且要了他的妖丹,可谁知道,这几次设下埋伏,徐崖都侥幸躲过去了。 这大山实在是太大,很少有人能在大山深处把那些刻意隐藏的妖修找到,所以才有了今日的事情。 徐崖没死,卢深的本性便已经暴露,便要强娶这位温姑娘,他在这大山里修行多年,这山里能够比得上他的妖修其实很少,所以他有恃无恐,即便山上还有几个难缠的角色,也不会因为这样一个女人来找他的麻烦,温姑娘身旁的那个老妪其实也是个妖修,但境界和那徐崖相当,出手很快便落败,更是受了重伤,那个时候温姑娘便已经知道难逃毒手,于是一边拖延一边想着办法。 只是这大山深处消息闭塞,消息很难传出去,可即便是传了出去,这位温姑娘在外面也没有强手相助,所以也只能靠自己,可是一个弱女子和一个境界不高的妖修,又能做些什么呢。 所以到了最后,也没有能找出什么办法来,眼看着便只能委身于卢深,今夜便是最后期限。 若不是温姑娘说一定要和人间娶亲一般,恐怕还没有等到今日便已经被人掳走了。 可再怎么,也都是只有今晚了。 温姑娘躲也躲不过去了。 矮小男子看着温姑娘说道:“姑娘还不上花轿,只怕您身后的那个老东西马上就要去死了 。” 言语之中,威胁意味之浓烈,实在是不用多说。 温姑娘闭上眼睛,就要登上那花轿,但是那老妪却咬牙喊道:“小姐不可!” 那老妪要强提一身气机,做最后一搏。 温姑娘流着眼泪摇头道:“青姐姐,真的不必如此,万万不可把自己的性命搭上去了。” 老妪摇头道:“当年我便应下了,要保护小姐一辈子的,现在小姐被逼嫁人,要是叫那人知道,老妪也难逃其咎了,不如拼死一搏,或许小姐还能有机会离开这里。” 说着话,矮小男子冲去,看起来就是要和那矮小男子同归于尽,那矮小男子却是冷然一笑,伸手一拳打在那老妪胸脯,将其一拳打飞出去。 然后矮小男子才冷笑道:“你若是没受伤,我尚且忌惮你两分,但现在已经是重伤之身,难不成还以为自己是太清修士,要抖搂威风?” 矮小男子转头看向那女子,冷漠道:“温姑娘,你要是还不上花轿,我马上便打死这个老婆子。” 此刻这个矮小男子的言语之中,已经没有了半点的低声下气,就是一句话。 若是不从,现在就要打死那个老妪。 温姑娘闭着眼,就要说出我上花轿这几个字,竹楼里走出一个脸色煞白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提着一柄铁刀,看着不过是弱冠之年,但是妖气浓郁,看着便不像是这个年纪,只是这个男子现在脸色煞白,看着便有重伤。 “徐崖,你还敢现身?” 那矮小男子一皱眉,冷声说道:“你真的想死不成?” 徐崖看着这个矮小男子,冷笑道:“你觉得你能对本座造成什么威胁?” 徐崖是太清境的妖修,在没有受伤之前,这矮小男子见过徐崖一眼,便要自己有多远滚多远,此刻徐崖虽然受伤,但其实战力犹在。 矮小男子眼神里有些忌惮,往后退了一步,忽然大笑道:“你这豹子精,虚张声势,你已经被我家大王打碎了妖丹,此刻怕是维持人形都困难,你还想唬我,真是找死!” 话音未落,矮小男子迅速掠向徐崖,只是尚未来到身前,便被一刀劈在身上,整个人断做两截。 鲜血洒落半空,还有些落到了水潭里。 惊了水里的月亮。 徐崖看了一眼抬花轿的那几个猴子,那几个猴子顿时四散而去。 徐崖疾步走过,走到温姑娘身前,深情说道:“温姑娘容禀,我徐崖若是在世一天,便没有一人能够伤了温姑娘的性命,更没有温姑娘被逼嫁人之事。” 这句话说的十分认真,就像是情郎在想自己心爱的女子告白。 显得十分真切。 而这一幕,都被趴在树上的李扶摇和叶笙歌看得丝毫不落。 李扶摇喃喃道:“这一嘴的骚话,一听就不像是好人。” 叶笙歌则是看了李扶摇一眼,罕见的露出个白眼。 正文 第六百八十六章 怎么选 世间男女之事,不是油米酱醋茶几个字而已,偶尔的言语,还有一如既往的爱,都少不了。 现如今这位徐崖有没有爱说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现在这个局面下,一定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所以在杀了那个矮小的男子之后,徐崖收好妖丹,就要带着温姑娘一起离开,可是仅仅一瞬,夜色里便出现了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那个男人虽然高大,但是看起来还是长得十分文雅。 这自然便是那位矮小男子口中的大王卢深了。 他一出现在这里,便正好看到徐崖要去牵起温姑娘的手,当即便大喝道:“狂徒住手!” 从这么一个汉子嘴里说出这么一句话,听着有些突兀,但也不算是太突兀,至少在李扶摇看来,这还算可以接受。 他们其实不知道,为了讨这个温姑娘的欢心,卢深还真的在人间百姓里去学过儒教典籍的,说起来,只怕有好些读书人都还不如卢深这个山中精怪。 徐崖站起身来,看到卢深,当即便怒道:“老贼,我正要取你狗命!” 这句话没有半点问题,因为这卢深就是一条老狗成精,数百年修行才有了如今修为,喊他一声老狗其实从根本上并没有什么错误。 卢深漠然道:“你妖丹已破,此刻拿什么杀我?” 卢深不管怎么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朝暮境修士,怎么看都不是徐崖这个身负重伤的太清境修士能够对付的,但是很快,徐崖便提刀来到卢深不远处,笑道:“若不是你这条老狗将我的妖丹击碎,本座又怎么知道破而后立的道理呢,现如今不瞒你说,本座便已经是一位朝暮境了!” 朝暮境! 这不是一般修士能够达到的境界。 卢深微微蹙眉,认真一看之下,发现的确是这般,只是片刻,他便冷笑道:“即便是如此,那又如何,杀你不过多费些力气便是了。” 徐崖哈哈大笑,“试试吧。” 话音未落,他提刀便掠向卢深,这位才入朝暮境的山上大妖修,一刀劈 砍而出,漫天刀光好似如同雷云一般,积蓄了不少,笼罩在了卢深身前。 卢深不敢轻敌,这毕竟也是一个朝暮境的修士,所以很快便将自己的法器拿了出来。 那是一张看着便有些门道的符箓。 趴在树上的李扶摇翻了个身子,但还是离叶笙歌有些距离,他轻声说道:“我觉着这个什么徐崖不像是好人,骚话太多了。” “只怕是你也经常对某些女子说,才会觉得有问题。” 叶笙歌不咸不淡的接过这么一句话。 李扶摇有些冤枉的想着自己和那个女子的过往,想着自己好像的确是没有说过太多那方面的言语才是,再说了,自己喜欢的那个女子,会是喜欢听这些话的人? 只是此刻面对叶笙歌,李扶摇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无奈说道:“那就再看看,不过我真的觉得不是什么好人,不骗你!” 叶笙歌难得的哼了一声,倒是很快再把目光放在了竹楼那边。 这是难得她真的有些兴趣的事情。 李扶摇也看向那边。 …… …… 两位朝暮境的妖修一战,对于李扶摇和叶笙歌来说,都不算是什么没有见过的风光,所以即便再精彩都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倒是他们正在大战,那老妪便已经来到温姑娘身旁,轻声说道:“小姐,走。” 言语简短,只有一个走字。 但是哪里有这么简单,当女子抬起头的时候,山林里便多好了妖修,他们密密麻麻的出现在这周围,应当是卢深的手下。 徐崖是孤家寡人,看起来局势不妙。 加上他和卢深同样都是朝暮境,这场战事即便要分出胜负,也会必定有人重伤,或是双方都重伤。 卢深的那张符箓威势极大,让徐崖的刀不得近身,徐崖才入朝暮境,很快便要面临着气机枯竭的局面,而卢深看着一直稳稳的占据上风。 而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山林里,又出现一人,那人是个身材实在是不错的女人,波涛汹涌,只是 脸生的不好看,一身妖气,也是一位妖修。 按道理来说,这个世间的妖修,幻化成为人形之后,都会刻意选择一副容貌不错的皮囊,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女子看着真的不太好看。 看见此人出现,徐崖高声喊道:“竹娘子,快快助我!” 趴在树上的李扶摇听到这句话,有些蹙眉,叶笙歌则是看着那女子胸脯,然后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自己。 李扶摇也把目光放在那胸脯上,但很快便回过神来,这是此山更高,但是脸要差远了,说不定这心肠也要恶毒许多。 想到这里,李扶摇微微宽心。 “你在看什么?” 叶笙歌轻描淡写的问道。 李扶摇哑口无言,没有说话。 两人再次看向下面。 那位竹娘子出现在这里之后,卢深将那符箓往前面一压,整个人退后数丈,然后大惊道:“竹娘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竹娘子娇嗔一笑,“你们都要娶这位小娘子,我来,自然也是要这位小娘子。” “只不过你们要的是她的身子,我却要的是她的那张脸。” 竹娘子盯着远处的那女子脸庞,缓缓走过来,卢深冷漠道:“温姑娘已经是我的妻子,你若是动她,我必扒你这条毒蛇的皮!” 徐崖看着那边,没有急着说话。 竹娘子娇笑道:“徐崖还有你卢深听好了,今日我竹娘子站在谁那一方,对方必然要死,我之前已经说了,我只要那张脸,你们两人谁帮我,我便帮他杀人,至于你们之中某人的妖丹,也是好东西,我不要,谁想要就谁拿去。” 卢深怒道:“你这条毒蛇,当真要如此,真觉得我杀不了你?” 竹娘子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徐崖,笑道:“你徐崖怎么想,你若是和我一起杀了卢深,之后我得了这张脸,说不得还能和你结为夫妻,到时候你和我,和你和这小娘子,其实没有任何区别,你怎么选?” 徐崖脸色阴晴不定。 正文 第六百八十七章 打人别打脸 竹娘子也是这山中的精怪之一,只是资历其实不仅比徐崖,还要比这卢深都要老许多,算是这片大山里,很靠前的妖修了。 修炼的时间只要足够长,就算是资质稍微差上几分,也能往前走好些不,这没有什么好说的,竹娘子在山上修行了几百年,一身修为远比卢深扎实,加上竹娘子最厉害的不是修行,而是她的毒,心肠毒,这也会用毒,若是一般的毒也就罢了,可是她是一位朝暮境妖修,她用的毒让别的修士都有些胆寒,所以便更加没有人敢招惹。 只是这竹娘子平日里都在大山深处,很少出来走动,卢深是万万想不通她为什么今日会出现在这里。 其中内情,恐怕也就只有知情的徐崖知道而已。 徐崖脸色微变,是的,其实这事情不假,他当初被卢深打碎妖丹之后,奄奄一息,根本不是什么破而后立,而是竹娘子救了他,救了他之后,徐崖便请求竹娘子出山,为他出手,当时竹娘子也爽快答应了,徐崖只当是竹娘子觊觎那卢深的妖丹,并不在意,这山河里的妖修修行,实在是困难,不仅要担忧三教修士和剑士,而且这修为一但停滞不前,便要另辟蹊径,这夺人妖丹便是最好的捷径。 像是竹娘子这样的大妖修,别的自然看不上,只能是卢深的妖丹了。 可谁也没有想到,真当竹娘子来了这里之后,却要的是温姑娘那张脸。 女子爱美是天性,谁也不能免俗。 即便是竹娘子这样的大妖修,也是如此。 卢深皱着眉头,终于还是妥协说道:“竹娘子,你只要今日退走,我洞府里的东西随便你拿,你想要什么,便拿什么。” 卢深既然敢说是一方大王,并且手下有这么多属下,那么说起来,其实也会有一份殷实家底。 他现在开口,实际上已经是诚意满满了。 像是卢深这样的修士,真要打起来,真不一定会输,只是现在对面可能会有两人,而且也极有可能已经站到一起,这让他的局面十分被动,再加上他最在意的还是那位温姑娘,所以才有此一说。 若不在意温姑娘,他只怕是早就翻脸了。 竹娘子依靠在徐崖身上,轻笑道:“你看,咱们这位卢老狗,多喜欢这个姑娘,你呢,是要妖丹还是要女人?还是两个都要。” 徐崖最开始便有些纠结,此刻再度听到竹娘子问话,这便低声询问道:“竹娘子,你非要温姑娘的脸不可?” 竹娘子笑颜依旧,“你觉得我这大老远出山一趟,就空手回去了?” 徐崖皱眉说道;“卢深的妖丹可以给你,留温姑娘一命。” 徐崖有些犹豫,随即想出了这么个办法。 倒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竹娘子的脸色微冷,带着些冷意说道:“徐崖,你维护这个女子,可曾想过自己的这条命还是我救的,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要这条命,那我便将它收回来,妖丹要谁的不是要,难不成 你徐崖的妖丹,就要差一些?” 徐崖脸色阴晴不定,仔细的想了想,然后惊疑道:“竹娘子,你当真拿了那张脸,要和我结成夫妻?” 竹娘子一只手搭在徐崖的肩膀上,另外一只手不断的在他身上游走,媚笑道:“我早已经说过,是我还是她,都是一样的,只要皮囊一样,你觉得有什么不同?” 徐崖咬牙道:“既然如此,便全凭竹娘子安排。” 竹娘子轻轻一笑,然后扭头看着那边的卢深,笑道:“卢老狗,事情已经谈妥了,现在不仅要你的命,还要你的一切。” 卢深冷眼以对,他看向那边的女子,反倒是神情温柔了许多,“温姑娘但请放心,我卢深绝不可能让你落入这歹毒的竹娘子之手。” 话音未落,他手里的那张符箓便已经再度祭了出来,上面光芒大作,很快便朝着竹娘子和徐崖而去。 徐崖提着刀,刀光乍现,再一次落到那张符箓之上,但是片刻之后,那张符箓丝毫不为所动,反倒是刀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便是十分奇怪的事情之一。 竹娘子冷哼一声,手里便有一条青蛇从袖中出现,冲着卢深而来,很快便张开大口,咬上那张符箓,只是符箓光芒大盛,卢深往前一压,竟然是把那条青蛇硬生生都给折断了。 断成两截的青蛇落到地面,竹娘子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很快便拿出一把绿竹拐杖,上面雕刻着一个十分硕大的蛇头,当她拿着拐杖朝着符箓砸去的时候,他的拐杖上面,便有好几条蛇呼啸而出,看着极为骇人。 倒是卢深不慌不忙,从容御使着那张符箓应敌,看起来一时半会之间还落不了下风。 徐崖的刀光也时不时出现,抛开这几个人的境界来看,还算是一番不错的打斗。 李扶摇看着那张符箓,低声说道:“那张符箓应当品阶不低,不然拦不住那两人这么久。” 叶笙歌看了一眼,“那是一张镇妖符,要是他会使,对面两位早死了,他没有法门,只能用符箓本身的威势应对,他们两人虽然毁不掉这张镇妖符,但是杀人不难,只要他们一个人拖住那张镇妖符,一个人杀人,自然迎刃而解。” “只是在今日之前,谁都想不到,一个妖修竟然会拿着镇妖符。” 李扶摇啧啧笑道:“原本是想看看这山中妖修娶妻的景象,但谁想到,竟然看到了这样一番啼笑皆非的闹剧。” “不过三人都不算是什么好人,死了谁都不算是无辜。” “那徐崖还真不是个好人,反倒是卢深似乎还是个情种。”李扶摇趴在树上,看着远处继续说道:“只是这个情种也好似做的是那种强人所难的事情,那温姑娘不喜欢他,他非要娶人过门,也该有此劫,只是温姑娘实在是无辜,被牵连到这其中,一个不好就要丢了性命。” “心疼了?”叶笙歌看着战场,随口一说。 李扶摇没说话,这些日子以来,他感觉叶笙歌 好像是有些变化,但是具体是怎么变化的,又说不清楚,可总是觉得隐隐有些不一样,似乎是叶笙歌的话太多,让人不太适应? 李扶摇摇摇头,想着应该不是这样。 这女人心,本来就如同海底针,想要摸清楚,比他练剑进入沧海还要难一些。 李扶摇聚精会神,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战场上,那边战场上,果不其然,竹娘子不愧是活了好些年的老家伙,在一番激战之下,还是看出了端倪,她娇声喝道:“徐崖,你拖住这张符箓,我去将那老狗的狗头取下。” 徐崖应道:“好!” 竹娘子从战场上抽身,不再和那张符箓纠缠,卢深暗道不好,可就在他御使那符箓朝着竹娘子身上而去的时候,徐崖的刀光不不快不慢的出现在了那道符箓前,拦下了去路。 徐崖看着一脸急迫的卢深,哈哈大笑道:“卢老狗,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卢深怒道:“你徐崖也敢说爱慕温姑娘,竟然还能做出如此勾当,我卢深真为你不耻!” “卢老狗,此一时彼一时,你这个人就是不懂得变通,才会落到今日之下场。”徐崖冷笑不已。 卢深的符箓被徐崖拦下,这不是大事,大事是他之后需要在意的,绝对不是这徐崖,而是从另外一处杀过来的竹娘子,竹娘子的修为远非徐崖所比,再加上他现在没了符箓,更不是对手。 卢深咬牙,一双铁拳朝着竹娘子砸去,他怎么说也是一个朝暮境的妖修,这么一双拳头当真要落到竹娘子身上,也不是简单两字可以说透的。 竹娘子不躲不避,只是手上的拐杖横胸,拦下这一拳之后笑道:“其实你比徐崖要更让我欣赏,不过你这条老狗可是没有他长得好看。” 说完这句话,竹娘子哈哈大笑,拐杖往上一扬,一条青蛇直取卢深胸口。 这条毒蛇是她的本命之物,剧毒无比,绝不单单是普通法器这么简单。 卢深皱眉后退,但还是没有躲过去,很快便被竹娘子一的青蛇狠狠咬了一口。 被咬之处,当即便有黑血,卢深倒也简单直接,当即便以手作刀,将那伤口斩去一大块血肉,免得毒素进入身体里,若是真要这样,那之后便很难了。 “你这老狗倒是有几分魄力。”竹娘子笑了笑,又是一条青蛇出现在卢深胸前。 这第二条青蛇,就不偏不倚的咬住了卢深的咽喉,虽说被他一把扯掉,这一次想要将毒素去掉,这就是真的不太容易了。 卢深竟然也不管这伤口,反倒是往前一步,双拳往竹娘子的胸脯砸去。 这一次是结结实实的砸在了那竹娘子的胸脯之上,只一下,便将胸脯砸瘪了下去。 只是没有血肉横飞。 景象惨不忍睹。 一个女人,最在意的地方,可不就只有这两处而已吗? 看到如此景象。 李扶摇悠悠的在树上也叹了口气。 正文 第六百八十八章 前辈,我来讲道理 “啊!” 一声惨叫出现在深山里。 竹娘子眼睛通红,捂住胸口,看着卢深,尖声喝道:“卢深,我要你死!” 如果说之前竹娘子还算是能够沉得住气,那么当卢深的那一拳砸在她胸脯的时候,她便彻底暴怒了,女子身上只有两处是万般珍贵,一处是她的脸蛋,另外一处,自然便是胸脯了,竹娘子的脸早已经算是半废了,她这傲人的胸脯是她一直以来十分珍惜小心的,可是现如今被卢深一拳砸中,便如同触犯了她的逆鳞,让她已经不想任何事情,现在只想斩杀卢深。 那条青色小蛇之前已经咬了卢深的咽喉一口,现在卢深已经算是身中剧毒,他整个人都已经开始虚晃,看着已经不太行了。 竹娘子的第二条青蛇落到卢深身上的时候,他也没有力气将其扯下来了,竹娘子冷冷的看着卢深,想着之后该如何凌辱杀人。 那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子沉默了很久,总算是开口说话了,“你不就是想要我的脸吗?” 说话的时候,她正拿着一把剪刀,放在自己的脸上,这把剪刀是她准备在新婚之夜用来自尽的,现在却是放在脸上,看来就是要搭救卢深了。 竹娘子果然便爆喝道:“你这蠢货要做什么?” 她很多年前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门秘法,便是换脸之术,只要将要换的那张脸从那人身上完整的取下来,再放到自己的脸上,配以丹药和术法,一段时间之后,便能成自己的脸,只是这样还得需要对方的脸皮大小和自己的严丝合缝,不然还是会出现问题,练成这门术法之后,竹娘子便一直在寻找合适的脸庞,但是找了这好些年,都没有找到,直到这女子出现,才让她觉得这张脸才是最完美的,所以她下定决心要这张脸,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况且此刻她的胸脯都被一拳砸中了,那张脸便更不能有半点问题。 所以当那女子威胁她的时候,这便是让竹娘子癫狂不已了。 那嫁衣女子满脸都是泪水,冷笑道:“你放他走,我便把脸给你,不然你什么都得不到!” 她算是看清楚了,今日出现在这里的,都是豺狼虎豹,除去卢深还算是有几分真情之外,别的不管是徐崖还是竹娘子,都是蛇蝎心肠。 竹娘子脸色难看,脸色阴晴不定,看着那女子如此决绝的样子,她实在是有些难以抉择,那张脸她是实在必得,至于其他的东西,其实世上顺手而已,说不上是非要拿到,但是这女子威胁,让竹娘子很是恼怒,她看着女子冷声说道:“原本我是不想让你死的,你既然要这么做,我今天不管怎么都想杀了你。” 女子不为所动,只是简单已经快要放到脸上,马上就要生出血痕了。 要是这张脸皮出现了半点伤口,那么换脸一事,真的可以不用再说了。 竹娘子咬牙道:“我放了这条老狗!” 说着话,竹娘子便已经收手,看着嘴唇已经乌黑的卢深。 “解药。” 嫁衣女子毕竟不是蠢人,知道没有解药的话,即便是卢深能够从这里离开,也不会活下来,所以一定要解药才行。 竹娘子从怀里掏出了一瓶丹药,随手丢给卢深。 徐崖正和那符箓抗衡,看到这一幕,大喝道:“竹娘子不可!” 竹娘子冷漠道:“闭嘴。” 徐崖大怒,但要应对那张符箓,竟然一时之间还是没有开口。 卢深接过那解药,也不犹豫,吃了之后,便觉得浑身舒适了一些,他看着那女子,柔声说道:“温姑娘的情谊,卢深如何能报啊?” 那女子泪如雨下,但还是开口说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比他们要好太多了,当初不愿嫁你,今后也不愿嫁你,我温瑶这辈子只爱一人,绝不是你卢深!” 卢深如遭雷击,往后退后几步,他伸了伸手,有些不可置信,整个人好像就失去了精气神,最开始他要求娶温瑶,温瑶不答应,他以为是温瑶有些犹豫他们两人的身份,想着之后将生米煮成熟饭,那一切问题都不在 是问题,想着此事,他才有后面的事情,可他怎么都没有想过,原来这位温姑娘,是真的不愿意嫁给他,这一切都是他想当然了。 卢深喃喃自语,“不会的,不会的,温姑娘你肯定是为了保全我的性命才这般的。” 温瑶没有在意这件事,而是看着竹娘子,要不是之前卢深真的是表露出来了真情实意,他今日也逃不了。 “让青姐姐走。” 这是第二个要求。 老妪听到这句话,摇头道:“小姐,我不能走。” 温瑶咬牙说道:“青姐姐离开此地,若是有可能找到神仙哥哥,一定请他为我报仇!” 其实这天大地大,想要找一个当初碰到过的人,哪里有这么容易呢,只是温瑶这么说,就是为了让那老妪活命,今日她是肯定要死了,但是她要死了,也不简单非要把别的人也拖入这泥塘之中,这样是万万不对的。 所以温瑶才会如此一说。 老妪老泪纵横,她当年被那位仙师点化之后,这些年里一直陪着这小姑娘四处行走,看着他慢慢从一个小姑娘,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也是打心眼里高兴,一直都没有想过要是要是有一日小姑娘离开自己是什么光景。 事到如今,老妪也只能吐露实情了,“小姐不知道,当年那位李仙师已经让我签订下契约,要照料小姐到百年,若是小姐在这百年之间死去了,我也只能跟着死去,所以今日是小姐死,我也死的局面,我走不走,都无大碍。” 老妪一脸坦然,显得云淡风轻。 活着也这般,死了也这般,没有什么区别了。 温瑶听闻这话,整个人有些站立不稳,喊了一声青姐姐,然后便再无下文,她绝对不是怀疑这青姐姐当初照料她是不是因为那契约的原因,是否真情实意,其实她看得出来,绝对不会错的。 只是现在却要让她去死了,温瑶不仅于心不忍,还有些愧疚,说到底,都是因她而死。 这种愧疚,只怕是要带着入土了。 她看着卢深,大声说道:“还不快走?” 卢深抬起头看着温瑶,然后又看了一眼竹娘子,最后站起身来,想要离开此地,可这个时候,徐崖却开口说道:“走?哪里走?” 徐崖一刀斩开那道符箓,出现在人前,他看着竹娘子,也看着卢深,漠然开口说道:“今天你走不了!” 他今天来,要是说一点东西都得不到,是万万不行的,现在的局势来看,竹娘子要温瑶的脸,就要放走卢深,那他徐崖岂不是真的什么都得不到,这如何能行,徐崖是万万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徐崖,你最好老实一些!” 竹娘子已经为了自己的脸皮,不准备认任何人了。 徐崖冷笑道:“竹娘子,你要脸皮,可以,但是这一次,我怎么都要得到些好处才行!” “你把卢深放走了,我能得到什么?” 徐崖狞笑着开口,整个人看起来凶悍无比。 竹娘子脸色阴沉,“我不管你怎么想怎么看,你要是把我的脸皮弄没了,你就等着死吧。” 竹娘子心肠早说了不算是好,即便之前是看上了徐崖的皮囊,愿意和他结成夫妻,共享鱼水之欢,但是此刻,她为了自己的脸,自然是能够说丢弃便丢弃徐崖的。 徐崖沉声道:“卢深,你难不成真要跑?当一个懦夫?” 卢深看着徐崖,冷漠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说这么多废话,没有用,若不是今日有竹娘子,你觉得你有半点机会赢我?” 徐崖冷笑道:“不见得吧。” 卢深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竹娘子对着温瑶娇笑道:“小娘子,我放这卢深离开,你的脸可就是我的了。” 温瑶闭上眼睛,有些绝望点头。 竹娘子转头看着卢深,冷笑道:“还不快滚,还不走,你想老娘留着你吃午饭?” 竹娘子看着徐崖继续说道:“ 你不要出手,之后我自然补偿你。” 徐崖脸色阴晴不定,但是最后还是没有出手,只是看着这边光景,默然无语。 竹娘子深吸一口气,这才说道:“既然如此,快滚吧。” 卢深也深吸一口气,要收回那张符箓,但很快便被竹娘子拦下,“这张符箓便留下吧,算是买你这条命。” 之前她说要补偿徐崖,这张符箓就是其中之一。 卢深深深看了徐崖一眼,最后看着温瑶,眼里的情爱丝毫不做掩饰。 “温姑娘,若是有机会,卢深一定为温姑娘报仇,一定!” “只是温姑娘容禀,之前卢深行事太过唐突,但对于姑娘的爱慕之心,却是绝对不假,一点不假!” 温瑶拿着剪刀的手在抖,但还是一言不发。 卢深再度抱拳,就要离开。 这有些事情,说不清楚,其实说得清,其实也说不清。 竹娘子呵呵一笑,缓慢朝着温瑶那边走去,冷笑道:“小娘子,我这辈子还没被人威胁过,你是第一个,就要好好的看看下场是什么了。” 温瑶忽然睁眼,眼神坚定的看了那老妪一眼,就要拿着剪刀往自己脸上划去。 “温姑娘且慢!” 卢深去而复返,御使符箓打在徐崖身上,只是片刻,便到竹娘子身前,要效仿之前,要砸出一拳,谁知道这时候竹娘子早已经有了准备,她冷笑的看着卢深,“你非得送死,我今天就成全你!” 她伸手一扔,是数条青蛇从袖中而出,然后她提起拐杖,直接打在卢深的脑袋上。 砰地一声。 徐崖的刀也一刀斩在了卢深的肩膀上。 血肉横飞,卢深当即便被斩下一臂。 卢深大口吐血,往后倒去,徐崖揉了揉之前被符箓打中的胸膛,冷笑道:“看来今天你怎么都要死了。” 竹娘子也是冷笑道:“像你这么蠢的人,怎么还能活到如今呢?” 她说着话,却还是朝着温瑶而去,现在的当务之急,其实还是温瑶,温瑶拿着剪刀,狠狠朝着自己脸上戳去。 “小姐!” 那老妪大呼。 温瑶此刻只是喃喃道:“神仙哥哥,咱们见不到了。” 竹娘子的青蛇却是快一步,缠绕到了温瑶手上,将她的剪刀打落,竹娘子长舒一口气,冷笑道:“等老娘拿了你的脸皮,再慢慢折磨你。” 说着话,她便要伸手制住温瑶。 但很快某处便响起一道声音。 “做不成神仙的,能做个修士都觉得很麻烦了。” 竹娘子大惊,往远处看去,只看见有个年轻人站在远处,正笑着看着这边。 竹娘子当即便闻到一股妖气,境界不高,只有太清境而已。 她看着这才出现的年轻人说道:“你是谁,胆敢来坏我的事!” 年轻人躬身行礼,“见过竹前辈,晚辈不过是这山中修行的精怪,今日路过此地,见竹前辈这样的身份竟然要对一个普通女子下此杀手,便觉得实在是不妥,这才出来想说几句公道话。” 竹娘子闻言大怒,“老娘是什么人,还要你这小辈来说公道话,你若是听我的名声,此刻便滚,要是还敢在此逗留,老娘便连你一块都杀了!” 竹娘子的脾气在今日已经彻底被消磨了,再也不愿意好好说话了。 年轻人笑道:“前辈何来这么大的火气,咱们坐下来好好讲讲道理不好吗?” “你是找死!” 竹娘子不愿意讲道理的时候,便是手里的一条蛇扔了过来。 那是一条青蛇,看着是简单的手段,但是面对这这个太清境的妖修来说,应当是也是棘手的事情。 但谁也没有想到,当这条青蛇快要到那年轻人身前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便被人拦腰斩断了。 一分为二。 青蛇滚落在地。 年轻人还是一脸无辜。 远处的老妪却是几乎快要喊出声来了! 正文 第六百八十九章 我用剑的时候,不讲道理 没有人看到这个穿着青衫的年轻人是怎么出手的,也或许不是他出的手,但那条青蛇此刻就在地下,这是货真价实的,一点都做不得假。 除去那个老妪,没有人知道那年轻人的身份,况且此刻他们的心神都被另外的事情吸引去了。 那是一个女子,身材高挑,相貌竟然要比起来温瑶还要漂亮许多,至于某处,只是比起竹娘子小上一些而已,绝对不会是太小,从树上飘落下来,不知道为何,便捏住了那张符?。 然后那女子就这样随意的将符?收回,就站在原地,看着境界也只有太清境而已。 又是一个妖修。 竹娘子在这深山里修行了很多年,但不常走动,知道有些精怪,却不认识,这十分正常,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怎么会有这么两个小辈今日就出现在她的面前,对她做出这些事情来。 这天底下的年轻人,都不怕死? “你到底是谁?” 按耐住心中的杀意,竹娘子很快便开口问道。 其实这才是最主要的事情,要先搞清楚这两个人的真实身份才是,要是不清楚,可一切都完了。 李扶摇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说道:“前辈不要管我们是谁,只要愿意和我们讲讲道理就对了。” 竹娘子冷道:“我若是不讲道理呢?” 那年轻人微微一笑,认真说道:“前辈若是不愿意讲道理,那自然也有不讲道理的办法。” 竹娘子和徐崖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此刻卢深已经重伤,再没有一战之力,他们两人又都是朝暮境,境界远远不是这两个年轻人能比拟的,所以要杀人,其实也很简单。 只要齐心协力。 徐崖明了,伸手握住刀柄,朝着近处的叶笙歌便一刀劈砍而去,而这边,竹娘子也是悍然出手,一出手便是杀招。 那年轻人还没有什么动作,那女子却是已经将之前卢深的那张符?拿了出来,轻轻往前一丢,便是一道磅礴的气机从里面生出,然后便让徐崖感到了莫大的恐惧,那张符?好像是就是先天克制他的一般。 女子伸手往下一压,符?上面迸发出来了无数金色丝线,硬生生将徐崖缠绕起来,而且在将徐崖缠绕起来之后,便开始冒出白眼,只剩下徐崖一个人在里面惨叫。 看着实在是凄惨不已。 那道符?之前卢深用了这么久,都不见得有这么大的威势,现如今这女子随手一挥,便有如此威力,这怎么不让人惊叹。 卢深看着这边光景,很是惊讶。 这是何许人也? 而在那边,竹娘子的青蛇再度挥手而出,但是还没有等到她的青蛇落到那年轻人身前,夜色里便有一柄长剑悬停在她身前,此剑剑身如同明月一般皎洁。 磅礴剑气四散而去,让那几条小蛇直接破灭开来。 竹娘子受了重伤,一口翠绿色的鲜血吐了出来,惊骇说道:“剑修?!” 年轻人笑着纠正道:“是剑士。” 剑士?! 在这深山之中,竟然出现了一位剑士,这种事情,怎么能不让人惊骇,更何况这个剑士还是这般厉害。 年轻人笑道:“我叫李扶摇,之前想和前辈讲道理,前辈既然不愿意讲,那便算了。” 竹娘子大骇,往后退走,一边退一边求饶道:“仙师饶命,是贱婢有眼不识泰山,前辈讲道理尽管讲便是,只要能饶过贱婢一条性命,贱婢任由仙师处置!” 李扶摇微笑道:“晚了。” 竹娘子更是害怕,她朝着后面退去,却是看着那柄剑已经掠向她,她大声喊道:“剑仙大人饶命!” 只是那柄剑不为所动,片刻之后,还是一剑穿胸而过,带起一大片鲜血。 李扶摇平静的站在原地,丝毫不作理会。 然后转头看着这四周的妖修说道:“还要留下来看戏,当心命看没了。” “谢剑仙大人不杀之恩!” 这山林里到处都响起了类似的声音。 李扶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让这里的妖修鸟作兽散。 从李扶摇出现在这里,到解决这两位朝暮境的妖修,总共才用了半刻钟左右的光景,实在是太快。 卢深这个修行多年的妖修看到这幅场景,已经是心如死灰,哪里还有什么要跑的心思,只求能死个痛快。 李扶摇走到叶笙歌身旁,低声说道:“你出来早了,原本是该我一个人杀两个的。” 这是之前在树上李扶摇和叶笙歌事先说好的事情,只是他没有想到叶笙歌竟然是反悔了。 “我觉得有些意思,让你一个人出风头,不好。” 叶笙歌往前走了几步,离着那些鲜血远一些。 她好像没什么洁癖,但是还是不太舒服。 到了这个时候,那个老妪这才赶紧跪下,老泪纵横道:“小妖叩见李仙师,时隔多年,再见仙师,是小妖的荣幸。” 李扶摇看着她的模样,其实记得清楚当初她的样子,只是她现在妖丹被人打碎,才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要是妖丹还在,也不会如此,李扶摇伸手取出一颗妖丹,递到老妪手里,他行走妖土,不知道杀过多少妖修,别的东西或许李扶摇会缺,但是妖丹这种东西,李扶摇是肯定不会缺的。 老妪感激涕零,“李仙师再造之恩,小妖无以为报。” 李扶摇摆摆手,示意不必如此。 当年他下山之后,所遇到的第一桩大事,其实也就是这槐树妖和温瑶,当时温瑶的家里被那前来报复的麻雀精毁去,她一个人孤苦伶仃,要不是李扶摇,还不知道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这老妪便是当年留在这小姑娘身边护着她的妖修,但是那桩事是起源于一块山水气运玉佩,现如今那块玉都还在李扶摇的手里。 李扶摇修行一直极快,其实便有那块玉佩的作用,当然,也不能都把原因归结在这上面也就是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是一桩好的因果,当初的因,现在的果。 “神仙哥哥?!” 温瑶已经出神很久,现在才回过神来,她看着这边这道青色身影,最开始还不敢相信,等到青姐姐已经跪下之后,她这才反应过来,真的是神仙哥哥。 她看着李扶摇转过身来,又开始流泪。 李扶摇微笑道:“好久不见,小姑娘。” 小姑娘现在已经不是小姑娘了,当年的小姑娘,现在已经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女子了。 温瑶看着李扶摇,但很快便把目光落到了他身边的叶笙歌身上,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和黯然,但很快便笑了起来。 李扶摇点点头,看着还半跪着的卢深,没有急着说话。 卢深已经开口,“卢深自知有错,剑仙前辈若是要杀我卢深,我没有半点话可说,但请剑仙前辈护送温姑娘离开这深山,以保其安全。” 李扶摇冷笑道:“你说这些话的时候也不嫌自己臊得慌?要是没有强留她,会有如今的事情发生?” “剑仙前辈容禀,我卢深对温姑娘真是一往情深,没有半点虚情假意!”卢深挺着脖子,十分认真。 “一往情深?有多深,有你卢深的心机深?若是今日没有我,你还怎么一往情深,不是只能看着温瑶被人将脸皮割去?既然如此,你还敢谈什么爱?” 李扶摇看着卢深,“你强人所难,要不是最后还有些情义,恐怕你的脑袋和他们一样,都不属于自己了。” 卢深瞪大眼睛,看着李扶摇,但还是哑口无言。 李扶摇冷笑道:“我来问你,若是以后再见到心仪的女子,是否还像如今这般?” 这是一个关乎生死的问题,一旦没有回答好,便有可能出事,这一旦出事,估计就是关乎性命。 卢深沉思片刻,这才颓然道:“卢深一颗心都在温姑娘身上,没了温姑娘,只怕卢深这辈子也不想什么别的女子了。” 李扶摇冷笑不已。 倒是那边温瑶已经和叶笙歌说上话了,叶笙歌脾气琢磨不透,她愿意多说话的时候,那就谁也拦不住。 …… …… 李扶摇叹了口气,和那卢深一番话之后,最后还是放他离开,只是那卢深离开之前,一定要到这边和温瑶告别。 李扶摇去那边替那槐树妖治伤,叶笙歌便不远不近的站着。 “温姑娘,卢深就只有一句话要问,还望温姑娘一定解惑!” 温瑶没说话,只是点头。 卢深问道:“之前温姑娘说一辈子便只爱一人,那人绝不会是我卢深,那敢问姑娘,那人可是这位剑仙前辈?” 之前两人已经表露出关系,说是认识也一点不错。 温瑶看着卢深,动了动嘴唇,想要说句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 “温姑娘还请据实相告,以断了卢深这条心!” “不错,我温瑶非神仙哥哥不嫁,即便他不娶我,我也不会嫁给别人!” 温瑶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李扶摇没有听见,卢深听见了,所以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而叶笙歌,这个时候只是嘴唇翘起而已。 正文 第六百九十章 明月高挂,树影斑驳 卢深得不到温瑶的心,那是因为温瑶的心在别人身上,一旦卢深明白这个道理之后,他便不再继续纠结了,得到了李扶摇允许之后,卢深便离开了这座竹楼,离开之前,当然没有忘了深深看了温瑶一眼。 温瑶穿嫁衣好看,可惜只此一眼了。 不过会不会只此一次,不好说。 处理完了这边的事情,竹楼又恢复了如昨,就连那老妪都变回了年轻的容貌,就和当年李扶摇在那个村子里见到的一样。 温瑶已经换了一件衣衫,李扶摇就在潭水前看着水中的月亮。 温瑶和槐树妖说了些闲话之后,便想来看看李扶摇,槐树妖拉住温瑶,轻声说道:“小姐,如今的李仙师已经被当年强出太多了,不是姐姐多嘴,也不是姐姐狠心,只是有一句话,不得不说。” 温瑶一怔,随即说道:“青姐姐请讲。” “像是李仙师这样的修士,如此年纪,便有这份境界,肯定是剑山重点栽培的弟子,一心是要朝着那大道长生去的,恐怕除去大道之外,不会在意别的事情,小姐和李仙师的缘分,恐怕早已经就没了,小姐若是还执着于此,只怕就要失望了。” 槐树妖其实不知道李扶摇的境界修为,但单凭这抬手便镇杀竹娘子来看,他的境界至少已经在朝暮巅峰,这样的修士虽然不多,但是放在整座山河来说,也不算是太少,可重要的不是境界,而是年纪。 当时见李扶摇的时候他应当是还不到二十岁,现如今才多大,便有这样的修为,如此天才,槐树妖实在是不敢多想。 她终年陪着温瑶在世间四处行走,其实消息不太灵通,但凡用心去探听,便该知道李扶摇是谁了。 温瑶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但是不曾说话。 槐树妖松开手,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温瑶朝着李扶摇走过去。 “你觉得他会有想法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叶笙歌早已经出现在了这边,这让槐树妖悚然一惊,对于李扶摇,其实她不见得会特别害怕,毕竟之之前有过接触,即便这好些年不见,再见的时候也没有发现李扶摇变化太多,可是这个女子,她从来没有见过,没有见过便算了,之前一出现便以雷霆手段杀了徐崖,而且面不改色,光是让人一看,便觉得不似一般人。 槐树妖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躬身答道:“仙师所问,小妖是实在是不知。” 李扶摇的想法肯定是没有太多人知道的。 叶笙歌没有接话,只是自顾自走进竹楼里,搬出来一把竹椅,然后就坐在那竹椅上,闭目养神。 那边,温瑶已经来到李扶摇身后。 李扶摇看着潭水里的那轮明月,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温瑶过来的时候,他依然还是知道的。 等到温瑶这已经停下脚步,李扶摇便转过身来,率先开口说道:“行走在外,诸事须多上心,生死之事,不是儿戏。” 这一开口,还是一派长辈的模样。 温瑶笑着说道:“神仙哥哥,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了,这种事情,我拎得清。” 李扶摇点点头,但还是说道:“小青是妖,所以她注定不能多在人间行走,也只能去那些偏僻的地方,但境界还算不错了,也不必太过担心。” 温瑶点点头,显得十分乖巧。 “我这一次要往佛土去,你们离开大山之后,如何打算的?” 温瑶眯着眼睛说道:“神仙哥哥要去佛土,我可不去,我们离开了大山,就要去延陵了。” 李扶摇嗯了一声,只说了一声小心,别的没有过多追问。 温瑶想了想,往前走过几步,低声问道:“神仙哥哥已经有道侣了?就是那位叶姐姐?” 李扶摇摇摇头,“不是。” 不是?! 温瑶眼睛里有些喜色,但很快便被李扶摇的下一句话冲去。 “是另外一人,不在身旁而已。” 李扶摇柔声说道:“世间女子有千万,都不及她。” 温瑶哦了一声,明显有些伤心,但是很快便笑道:“那神仙哥哥已经娶妻了?” “没有,那家人彩礼要得多,现在还没有筹够。” 彩礼要得多,这句话自然是李扶摇自己瞎编的,但实际上差不多,青天君不要外物,但是却要必须是一位沧海境才行。 说是彩礼也差不多,那要是说彩礼,这份彩礼真的就真的是要得多了。 只是现在已经走到了春秋境界的李扶摇,对于沧海境界,其实也十分有信心了,两个境界,应该还是能走到最后去看一看的。 温瑶笑道:“那神仙哥哥还真的有点难了。” 李扶摇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 温瑶在这里和他说了好些闲话,都不是什么重要的,无非是李扶摇这些年走过了些什么地方,见过了什么人,吃过什么好的东西而已。 都是闲话。 最后天边泛起鱼肚白,温瑶才说可以下山去了。 李扶摇回过神来,看着天色,才问了个问题,“那卢深你是真想救他,还是害怕什么,你告诉我实 话。” 卢深算不上罪大恶极的人,但也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人,卢深可生可死而已。 温瑶看着李扶摇,低声说道:“神仙哥哥,你忍心让一个爱你的人去死吗?” “温瑶爱的人不爱温瑶,便只能更珍惜爱温瑶的人了,哪怕我也不爱他,也不愿意他就这么死去了。” 这句话说的有些深意,但要看谁去听了。 李扶摇没接话,只是说了一句下山吧。 …… …… 天光出现,天色明朗,要从这片大山深处离开,李扶摇要往西而去,温瑶则是往东,李扶摇御使明月悬停在槐树妖身旁,平静说道:“你们离开这片大山之后,它自然能够回到我身边,这期间,若有其他妖修出手,我自然知晓。” 这是李扶摇给温瑶和槐树妖留下的后手,要护着她们的安全。 “小妖叩谢李仙师大恩。” 槐树妖对着李扶摇认真行礼,这就跪了下去。 李扶摇将他扶起来之后,才看着温瑶,将那块玉佩递给她,“毕竟是家里传下来的,自己好好收着吧。” 那块玉佩是当年李扶摇离开那村子的时候,温瑶悄悄放在他的剑匣里的,那块玉佩能够聚集气运,对修行其实也算是很有帮助,这些年,李扶摇能走这么快,其实也和这玉佩有着关系,只是李扶摇身上的东西其实也有很多,这块玉佩不过是其中一件而已。 温瑶接过玉佩,紧紧攥在手心,笑着说道:“神仙哥哥,我们还能再见吗?” “有缘自然相见。” 李扶摇笑意不减。 温瑶朝着李扶摇挥手,然后便朝着东边走去,那柄明月随即跟着而去,她们不出这片大山之前,这柄剑不会返回。 看着温瑶远去,李扶摇转过头来,叶笙歌就站在山林之中。 两人朝着西边缓行,都是春秋修士,在山林上行走,自然也算不上什么难事,李扶摇甚至还散发出一缕剑气,让那些山妖不敢靠近。 叶笙歌说道:“你明明知道你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管用,为什么还要做。” 叶笙歌心如明镜,不管是李扶摇还是温瑶,其实都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李扶摇不管摆出什么样的姿态,温瑶都还是一如既往会喜欢着自己的这位神仙哥哥,而李扶摇也明白,自己不管怎么做,都不能磨灭她的喜欢。 但不管是温瑶还是李扶摇也都明白,即便是温瑶再有心,李扶摇都是无意的。 喜欢不是别的东西,不可强求。 李扶摇笑了笑,“我也没有想过,我有一天变成了香饽饽,你看看我要是以后不练剑了,光凭一张脸能不能活下去?” 叶笙歌没有理会他,只是说道:“那个小姑娘现在一定在哭,你信不信?” 李扶摇笑容敛去,“我知道,不过仍旧是没办法的事情。” “你授意那槐树妖如此行事,她也知道。” 叶笙歌果然是绝顶聪明,这样的事情都能想到。 李扶摇苦笑道:“你们女子的玲珑心思,有些时候,真的很麻烦。” 叶笙歌微笑道:“那你看我麻烦吗?” “……” “你装的辛苦吗?” 李扶摇不说话。 叶笙歌淡然道:“李扶摇,你什么时候变成了喜欢看女子胸脯的好色之徒了?” 这一阵子,李扶摇的几次有意无意瞟叶笙歌胸脯以及看别人的胸脯的事情,其实都没有逃脱叶笙歌的眼底。 只是叶笙歌不在意,也就没有点破。 李扶摇神情有些复杂了,他看着叶笙歌,沉默不语。 这种事情,怎么说? “你李扶摇只喜欢青槐,别的女子都不会喜欢。” 这一次绝对不是询问,而是陈述句。 “就连我叶笙歌也不例外?” 这又是询问。 李扶摇苦笑不语。 叶笙歌往前走了几步,缓缓说道:“你和我之间,有些话说不出口,其实很正常,我知道说了没有意义,你知道说出来更没意义,所以你便想了这么个蠢办法。” 在叶笙歌的眼睛里,李扶摇故作好色,时不时看女子胸脯,自然便是想要让叶笙歌知道,他李扶摇或许是被她看错了,他不值得被她喜欢,也或许便是在告诉叶笙歌,他李扶摇对她,没有结果。 那就是要用这种办法将之前那段隐晦的关系挑明了。 只是这种方法,骗不了叶笙歌。 就连温瑶都很难骗。 与其说是因为她们这些女子聪明,实际上还是因为李扶摇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形象已经根深蒂固,突然转变,骗不了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什么时候沦落到要耍这些小聪明了?” 叶笙歌显得云淡风轻。 李扶摇摇了摇头,他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 他看女子胸脯这种事情,的确不是他自己的性子。 “当年在洛阳城里的事情,你应当还没有忘掉才是。” 当年在洛阳城里,程雨声苦苦追求叶笙歌,李扶摇 是知道的,甚至程雨声还给他说过好些东西。 “我喜欢你,是我的自由,与你无干,你不喜欢我,是你的自由,与我无干。” 叶笙歌看着李扶摇说道:“他说的别的东西都没有什么意思,偏偏这番话有点道理。” 李扶摇总算开口说道:“但是感情这些事情,还是很复杂。” 叶笙歌笑道:“你李扶摇喜欢谁,与我何干?我叶笙歌怎会牵挂于此,我要做什么,我要怎么做,都只是因为我想怎么做,觉不可能有别的缘由,你李扶摇即便是恨我,我想出手救你的时候,便要出手,我即便是喜欢你,我不愿意出手的时候,你死了我都不会出手。” “因为我,因为叶笙歌就是这样一个人。” 叶笙歌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所思所想都是随着自己的想要做的事情去的,她很多年前上剑山的时候,看着李扶摇那个样子,想打他一顿,所以就打了他一顿,后来她想要在破庙前种下桃花,所以便和谢陆用桃木剑换了桃花。 这些年来,无论做什么,叶笙歌都逃不过想要两字。 想要这件事,叶笙歌想得好,做的也好。 叶笙歌还是这般平静,他看着李扶摇,想来这个时候是李扶摇应该说话的时候了。 “那还是一起走佛土。” 李扶摇笑着说道:“叶观主?” 叶笙歌点点头,继续前行。 她今天就算是说了这么些话,但实际上她还是那般,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反倒是李扶摇,听了这么些话,似乎就要轻松许多了。 有些事情,说出来还是有效果的。 …… …… 走在山林之中,那柄明月剑就在一旁跟着,温瑶走了好些步,看着那柄明月,总算是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很快便泪流满面。 槐树妖轻声劝慰道:“有的人是有缘无分,但更多人是无缘无分。小姐和李仙师,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如今这般算不得圆满,但遗憾也说不上。” 温瑶咬着牙,眼泪顺着脸庞滴落,一夜重逢,不知道让她多开心,可是李扶摇故意所做的事情,让她也觉得十分痛苦。 她明白这是为了什么,不过是想让她早些忘了他便是。 温瑶抽泣道:“神仙哥哥是极好的人,即便他不喜欢我,我也觉得他是极好的,不管他怎么样对我,但是我还是很伤心,我等了神仙哥哥这么多年,可他还是不喜欢我,怎么会这样呢?” “我知道的,神仙哥哥不喜欢我是他的自由,是应当的,他是这样的神仙哥哥,既然喜欢上了一个女子,肯定是不会再对别的女子动心的,这样的神仙哥哥,才是最好的。” 温瑶靠在林旁的一块大石上,泣不成声。 那柄明月剑随之而停。 槐树妖想要说些什么,但好像是又无从说起,有些话,其实说不说都一样,就是说了也没有用的,只能让那个人自己去想,自己去思索。 “可是我还是好想神仙哥哥喜欢我,我好想他喜欢的女子就是我啊!” 槐树妖走过来抱住温瑶,低声说道:“既以曾经相识,便是最大的幸运了,小姐只是差几分运气,没能在对的时间遇到李仙师,若是时间对了,今日便是小姐在李仙师身侧了。” “不是这样的!” 温瑶流着泪,看着槐树妖说道:“神仙哥哥不管怎么都不会和我是一个世界里的,我们注定不能携手。” 槐树妖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说道理,温瑶不是不知道,她偏偏是明白这个道理,才会这般,若是不知道这些道理,反倒是还要简单许多了。 “没事的,神仙哥哥以后会和他喜欢的那个姐姐一起走下去的,他们会有好多孩子,他一定能够过得很好,而且他肯定……不会忘了我的。” 温瑶的眼神里还多是悲伤,看着便觉得很是惹人怜爱,她从怀里把那块玉佩拿了出来,就放在手心。 “青姐姐,神仙哥哥会记住我的。” “是的。” 温瑶看着那柄明月剑,将那块玉佩系在了剑柄上,然后伸手在剑身上一抹而过,明月剑虽然比不上那柄寻仙剑,但也极为锋利,只是轻轻的,就将她手心割出一道血痕来。 她滴落些鲜血在这上面,让明月剑看着十分不同。 槐树妖缄默不言。 温瑶闭着眼睛,仿佛是在喃喃自语,“神仙哥哥,你知道的,我温瑶这辈子非你不嫁,你不娶我,我也不嫁他人,只希望你不要忘了我。” 说完这句话,温瑶睁开眼睛,笑道:“青姐姐,走了。” …… …… 穿过大山,来到沙漠,穿过这片沙漠便是佛土,李扶摇的明月剑回来了,剑柄上系着那块玉佩,剑身上有些鲜血。 李扶摇收好明月,不发一言,就连那块玉佩都收好了。 这就是一如既往了,人和物都是这样。 叶笙歌撑着那把油纸伞,缓慢的走在沙漠里,留下了一串脚印,深浅不一。 正文 第六百九十一章 剑匣一对,人两个 一队僧兵行走在临近那片佛土的沙漠上,领头的一位长得十分高大,面相凶悍,看着便不像是好惹之人。 佛土和山河有群山以及沙漠相隔,算是划分界限,修士们除去修行之外,也要不了什么别的东西,可是生活在佛国里的百姓也好,还是那些尚未踏足修行僧侣也好,都是需要别的东西来供日常开销的,佛土不如山河广袤,所以很多东西都要靠山河那边。 所以这才有每隔一段时间,便有僧兵在群山之中,和山河那边的商贩购买物资,只是山中多是妖修精怪,虽说对货物本身没有什么兴趣,但有可能对这来往僧兵生出歹意,所以这僧兵们都是踏上修行的修士,境界高低不一,但是总归不是普通人。 这一次僧兵在群山之中卖了货物,回到佛土,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事情,佛土里的百姓们深受佛教教义,绝对不会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他们这队僧兵又是佛国的管事亲遣,应当更没有人会打他们的主意,所以这一路走来,并未遇到什么问题。 沙漠广阔,一般不知道路线的普通百姓很难横穿这片沙漠,即便是境界不高的修士都要多加小心。 领头的那位僧人名叫法能,是这佛土边境的一座寺庙的监寺,境界高深,精通佛法,在这边境上,还算是有些名声。 佛土边境,其实应当算是这佛土最复杂的地带之一了。 说这佛土是佛教一家独大,自然不假,但是若是说这佛土的修士,只有佛教修士,便真的说不上了。 山河之中的野修,还有一些在山河里混得不好的三教修士,其实有好些都聚集在这佛土边境,拉帮结派,鱼龙混杂,后面甚至还出现了所谓的十大修行门派。 甚至还将这附近的一部分百姓吸纳其中,似乎有些发展壮大的意味。 在佛土边境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本来便该组织这附近境界高深的佛教修士将其铲除才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里面好似真有些强手,境界高妙,不是一般的佛教修士能够拿下的,将此事禀告灵山之后,灵山那边却又没有准确的答复,才让佛土边境一直如此。 法能走在沙漠中,很清楚,要是今日要出事,就只能是边境那些野修出手,所以他严令队伍加快速度,总算是在半月后的星光下,走到了沙漠的边境。 那里有一间客栈。 算是歇脚的地方。 法能在远处隐隐看见了那客栈的轮廓,脚下的步子快了好些。 这个时候忽然下起了暴雨。 雨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滚落下来,让法能微微蹙眉,沙漠深处是不会下雨的,在沙漠边缘即便是会有这么一场雨,也不会太大,反正不管怎么说,这场雨都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走快一些,去客栈里。” 法能转头看着自己身后的队伍,“快一些,明日便可入城。” 坐落在边境的这座城叫做聚雨城,是很多年前那些散修建立,那所谓的边境十大宗门,便有差不多一半在这里面。 而聚雨城前的这座客栈,叫做此间。 这座客栈不知道是何人所开,但是按着某些人的说法,这客栈的东家应当是山河那边一位杀人如麻的邪道高手,境界高深,似乎已经有登楼境,不知道为何便来了这佛土,来了佛土之后,便开了这么一家客栈,供过往客人歇息。 客栈不算是太大,也没有人会在这里面闹事,所以很快便打出了名声。 没有人知道那此间客栈为什么会开在这里,也不知道那位杀人如麻的邪道高手为什么会开这么一间客栈。 但客栈是在的,想要躲雨便要到那里面去。 修士们的体魄断然不会因为一场雨便受到损害,但是佛土的雨非比寻常,境界不够的修士,若是淋了太久的雨,境界便要受到损害。 曾有人因为在佛土的雨里行走一夜,第二日的时候,境界便从朝暮跌到了太清,而且等到他重新回到朝暮境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年之后的事情了。 修士不在意时间,但也不会如此不在意时间。 所以没有人愿意淋雨。 法能朝着那间客栈而去,在夜里,客栈的灯火显得异常明亮。 只是他们尚未能走到客栈里,面前便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撑着伞,雨珠就落在他的伞面上,然后滑落下去,他有一双狭长的双眸,还有一双惨白的双手。 他腰间悬着一柄短刀。 看着应当是个野修。 “法能监寺。” 他的声音很淡,就像是云里的风,让你只能看见云,却是看不见风。 法能不认识这个人,但认识这柄刀,这柄刀叫扶柳,而这柄刀的主人,叫做谢曲。 边境有十大宗门,自然也就有着所谓的十大高手,这位谢曲,就是十大高手之一,境界在二十年前便已经入了朝暮境,虽然是在这十大高手中垫底的存在,但也是非比寻常。 法能也是一位朝暮境,但是面对这个人,似乎没有什么底气。 法能冷声道:“谢曲,贫僧还是佛国在册僧侣,你要杀我?” 谢曲的脸藏在伞面下,只能看到那一双眼睛,他笑了笑,“法能监寺,我记得你离开佛土之前,杀了一个人。” 法能脸色骤变,杀了人这种事情,对于他们这些修士来说,其实不算是大事,但是他杀的那个人却是非比寻常。 边境有十座宗门,有一家叫做沉斜观,那位创立这座道观的道门修士好似当年是沉斜山的弟子,不知道因为犯了什么事情而被逐下了沉斜山,便来到了佛土,而在佛土里,他便创立了这座沉斜观,这座道观经过这百十年来的发展,就成为了如今的这个规模,位列十大宗门之一,而当年的观主叫做紫云真人,是一位春秋境界的大修士,而他的独子,却是一个不能修行的人,之前因为在法能所在的寺庙里撒泼,法能记恨在心,便将其杀死,这种事情其实说出去很是丢这些佛教修士的脸,因为这样一个不能修行的人,本来是不该被他们看在眼里的。 法能以为这件事没有人知道,可是怎么都想不到,现在不仅被人知道了,而且谢曲还来了。 谢曲是不折不扣的邪道修士,以杀人为乐。 只是不会杀一般人,要杀的,都是旁人给了钱的。 就好像现在这样。 他看着法能,认真说道:“我等了你很久,知道你今夜要回来。” 法能皱眉沉声道:“即便在聚雨城里你们能够恣意妄为,但是你们难道不怕灵山开罪你们吗?” 灵山上有两位圣人,这是佛土最庄严的所在。 谢曲说道:“我觉得没有人知道你会是我杀的。” 说着话的时候,他的一只手已经落到了刀柄上,这里杀意横生,鞋曲要杀人,似乎很简单。 法能感受到这份杀机,往后退后一步,整个人身上开始冒出佛光,他是最正统的佛教修士,也会佛教法门。 谢曲没说话,只是撑着伞往前走了一步,磅礴刀气瞬间撕裂了一片雨幕,然后有一道雪白的刀光越过雨幕,就朝着法能的咽喉而去。 这一刀十分果决,作为一个野修,谢曲的刀一直很快,杀人快,杀和尚更快。 刀光在夜空中与法能的法器相遇,那是一串念珠,是菩提子所制,非同小可。 刀光散开,炸开的一大片雨水。 谢曲撑伞而行,只是一步便欺身而上,看起来下一刻便要斩开法能的胸膛。 但是片刻之后,那串念珠还是拦在刀锋之上,谢曲的刀在这上面抹过,一串火星四射。 天空忽然响起雷声,有电弧在云中隐现,不时地照亮这片沙漠。 也照着法能那张惊讶到了极点的脸,“你竟然早已经走到了朝暮顶点。” 谢曲的境界一直是个秘密,没有太多人知道,所以法能觉得惊讶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谢曲没有说话,只是手里短刀换了个方向,霸道绝伦的刀光呼啸而来! 磅礴刀意瞬间淹没此地,雨水四散,到处都散开的刀气。 法能招架起来十分困难,终于在之后的一刀上,念珠断开,那些珠子滚落到地上。 谢曲看准时机,一刀劈砍而出,直面法能的咽喉。 咔嚓一声,正好划开了他的咽喉。 鲜血洒落。 谢曲收刀。 撑着油纸伞走向别的僧兵们。 他是朝暮境顶峰的修士要杀这些人,简直是轻而易举,因此要不了半刻钟,所有人都死在了在这里。 谢曲撑伞转身,恰好有一道电弧出现,照亮他的身后,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多了两个人,两个同处一把伞下的男女。 男子一身青衫,腰间悬剑,女子撑着伞,身材高挑,容貌极美。 两人就站在原地。 谢曲问道:“剑修?” 那人没答话。 谢曲狞笑道:“不管是什么,既然看到了,那就去死吧!” 说着话,他朝着这对男女大步跑来,但是尚未近身,这里便生出一道剑光,一瞬间便斩开他的膝盖,让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这对男女走到他的身前,莫大的恐惧开始笼罩他。 这要是一位剑修,那以应当是境界极其高妙的剑修了,不知道和城里的那位剑神比较起来,谁会更厉害一些。 那男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谢曲。”谢曲觉得自己不回答这个问题就要立即死去,所以他老老实实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那男子又问道:“为什么杀他?” “沉斜观的观主紫云真人的亲子被他所杀,紫云真人请我出手,要取他的性命。” 谢曲用最简单的话回答了这个问题。 “好了。” 那男子说道:“那你可以去死了。” 话音未落,剑光划破了他的喉咙。 谢曲缓缓的倒了下去,这位边境十大高手之一,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男子收剑而立。 雨还是很大,那些声音让人觉得有些烦躁。 那个女子说道:“你最近好像喜欢上杀人了。” 男子纠正道:“本来是他先要杀我的,虽然没有这个能力,但是有这个想法,并且已经付出了行动,所以死得也算是不冤枉。” 女子不说话,她本来不在意这件事。 男子把手伸出伞面下,那些雨水很快便落到他的手掌上,这看似正常的事情,其实很不正常。 因为这本不该发生,因为他是剑士,他有剑气护着自己的身体,不是他将剑气驱散,那么那些雨水就落不到他的手掌上,可是佛土的雨却是要比别的地方的雨水要奇怪很多,竟然无视他这位春秋境剑士的剑气,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落到了他的掌上。 这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因为就连圣人离开人间的那场血雨,都不会这样。 男子叹了口气,“我觉得这个地方不太好,甚至想回去。” 女子嗯了一声,随即说道;“还好。” 女子转头,看着远处的那间客栈,随口说道:“去看看。” 说着话,她便朝着那边走了过去,这让男子也只能跟上。 虽然有些不情愿。 …… …… 客栈在聚雨城前,在沙漠边缘,客人不会太多,但也不会一个都没有。 这个时候,客栈里便有好几个客人,他们在客栈里的大堂坐着,喝着酒,他们都是修士,早已经不需要进食,但是很多人都喜欢喝酒。 这里的酒很不错,所以才有很多人。 在柜台的后面是一排排酒坛子,而在前面,便是一个面容普通的年轻伙计。 他此刻正听着雨声打着瞌睡,直到片刻之后,柜台被人敲了敲。 “咚咚咚……” 他这才睁开眼睛,看到一个脸色苍白,身材瘦长的男子,那男子不知道背着什么,那东西用布裹住,看着像是剑匣一类的东西。 “这个天打瞌睡,人之常情,但容易死。” 这男子看着很瘦弱,但是说话,一旦都不客气,可更为怪异的事情是那个伙计,听到这话浑然不在意,“东家常说,除非灵山那两位来,不然谁在这客栈里都不会死。” 那男子听到这句话,若有所思,很快便笑道:“你们那东家杀的人多,说得话确实有道理,怪不得能活这么多年。” 伙计笑道:“东家常说,杀人这种事情,不难,难得是不被人杀。” 男子呵呵一笑,不再这件事上纠结,只是说道:“要酒。” “酒可贵了。” “有钱。” “要多少?” “来一坛好了。” “我怎么觉着你有杀气?” “常年杀人,自然有杀气,难不成还有书卷气不成?” “好像是有些道理。” 伙计搬来一坛酒,放在那男子面前,笑道:“客栈的规矩,酒自己搬过去,桌上有碗。” 男子想了想,“我等会要是坏了规矩,那位东家会不会宽恕一二?” “东家不讲情面,他没有朋友。”伙计说道:“没有朋友,就没人能破规矩。” 男子问道:“那我在客栈外杀人,应该没事了?” 伙计皱了皱眉,“你这是要杀来这里的客人,这是要砸我们的店……” “但是东家没说这样会坏规矩。” 伙计叹了口气道:“但最好别这样,因为东家会不太高兴。” 男子笑了笑,再没有说话。 东家高不高兴,他不太在意,他只是在意一点,那就是之后能不能杀得了人。 他将那坛子酒搬了走,然后开始喝酒,一口接着一口,一碗接着一碗。 很快便喝完了这坛子酒,然后他就觉得有些困了,也没有说什么,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之后客栈里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这人便好似睡着了一般,都没有抬头起来看。 那个伙计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到了他身旁,轻声问道:“我听说聚雨城里有个修士叫做琴魔的,不知道是不是你?” 声音不大,只能让他和男子两人听见,男子抬起头来,看着这个伙计,摇头道:“他不如我。” 伙计笑了笑,“那你背的是什么,该不会是剑匣吧?” 聚雨城里多年之前,有个剑修横空出世,很快便打下名头,被那聚雨城里的修士称为剑神,他的绝技便是御剑数柄杀人,所以才有剑神的称号。 也才会背着剑匣。 男子说道:“你觉着剑匣和琴哪个更好些?” 这其实不是在问,但伙计觉得应该回答,“我遇见那位,便是琴好,遇见你便说剑匣好。” 男子一拍桌子,笑道:“你这样说的真有意思,你叫什么名字?” “江川,江河湖泊,山川大海。” 男子皱眉道:“这名字我觉着不好,不如改名叫小白。” 小白大黄,小黑小灰,这些名字都朴实无华,就和伙计的身份一样。 伙计笑着说道:“滚。” 男子大笑,果然便站起身来,看着是要出去。 伙计看着这一幕,皱了皱眉头。 此刻外面响起一道雷声,电弧出现,隐隐看着门前有两道身影。 不知道男女,但看着有高有矮。 撑着一把伞。 那就是一对男女了。 正文 第六百九十二章 两人御剑无数 临近客栈,瓢泼大雨。 男子在伞面下的头微微抬起,看着那客栈上的此间客栈四个字,皱了皱眉头说道:“这好像非比寻常。” 之前已经在雨中杀了一位佛土边境十大高手之一的男子,此刻十分谨慎,他停下脚步,“我觉着不太好。” 女子没说话,只是握住伞柄的手蓦然一紧,然后往后飘了出去,男子跟着往后退去数丈,站定之后,客栈大门打开,有个男子走了出来。 那个男子立在门前的台阶上,身后不知道背着的是什么,看着雨夜里这一对撑伞男女,想了想,认真说道:“二位请知悉,这客栈不能毁,若是等会打起来,这位公子将客栈毁了些,我可能会杀了这位姑娘,给客栈东家赔罪。” 一番言语,莫名其妙。 男子和女子都没有说话。 那男子继续说道:“谢曲虽然在边境的十大高手里不过是垫底的那人,但一身修为既然已经是朝暮境顶峰了,就定然不是一般人能杀的,公子的剑既然能够抹了他的脖子,那么定然是个不错的剑修。” 男子看着前面的光景,木然说道:“在聚雨城,在下用剑,一向觉得是举世无双,公子既然也用剑,那就只能死在我剑下了。” 很多年前,聚雨城来了一个年轻人,背着剑匣,没有人知道他来聚雨城是为了什么,但有传言说,这个年轻人来到聚雨城,是为了寻剑。 他背着剑匣,定然走的不是那种一剑在腰间,天大地大都可去得的路子,所以来寻剑,也算是一个合适的说法。 但实际上聚雨城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名剑。 这个男子来的目的不可察,但是他来到聚雨城之后,很快便崭露头角。 聚雨城原来便没有几个剑修,等到这个男子来了之后,更是一一上门,将那些剑修全部杀死,然后这聚雨城从此之后便只剩下了一个剑修而已。 他在边境的十大高手里位列前三,被人称为剑神,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其实叫做曹役,自然也很少有人看见过他出剑。 他的剑到底有多厉害,恐怕只有当年那些离开了人间的剑修知道。 这伞下的一对男女,自然只能是李扶摇和叶笙歌。 李扶摇听着他说了好些话,才缓缓按住了自己腰间的剑柄。 剑气开始蔓延开来。 “你是谁?” 李扶摇站在伞下,剑气缓缓弥漫,透过雨幕已经飘出去很远很远了。 曹役笑道:“死人即便知道我的名字,和不知道我的名字,有什么区别?” 这倒是句实话,死人知道再多都是白费功夫。 李扶摇也笑了笑,眼前这个人应当是一位春秋剑修,既然是春秋剑修,那么自然便不是他不可战胜的,况且在春秋境里,李扶摇除去坦然承认不是叶笙歌的敌手之外,其他修士,李扶摇都不会有觉得自己无法胜过。 眼前这位是个剑修。 那便是一场剑争了。 李扶摇想要往前一步,跨出伞面,但是当他往前走了一步的时候,叶笙歌也随着往前走了一步,“怎么了?” “这雨有些古怪,最好不要出去。” 叶笙歌很淡然,她比李扶摇更聪明,早已经想到了这场雨存在的问题。 李扶摇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曹役,深吸了一口气。 剑意充沛的一剑就已经在胸中积蓄,看起来很快便要递出去。 曹役哈哈大笑,“你三生有幸,得以一观我的剑道,虽说是最后一次,也是莫大的福气。” 话音落下,他盘坐在地面上,解下身后背负的布囊,打开之后,露出一方玄黑色的剑匣,那剑匣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所制,但是光是一眼看去,便能感觉里面的剑气森森,曹役伸手从剑匣上拂过,神色温柔,就像是面对自己心爱的女子那般。 他在佛土边境的聚雨城里有剑神的称号,可不是说单单用剑如神而已。 还有这份对剑的态度。 片刻之后,剑匣打开,凌厉剑气冲天而起,搅得天上的黑云微动。 他手一拂过剑匣,低声道:“去。” 有一柄袖珍短剑从剑匣中掠出,带着凌厉剑气,仅仅是一瞬便穿过雨幕,直取李扶摇的头颅。 那柄剑来的很快,剑气也很锋利,但是在还没有能够临近李扶摇的头颅的时候,便有一道剑光在夜里生出。 那道剑光不管这柄短剑,只是带着凌厉剑气,如同天地之间有一剑横撩,从李扶摇开始,一直蔓延到那间客栈之前,终点自然就是曹役。 那是一道青色的剑光,长足足有数十丈,从半空中划过的时候,便好似一剑切开了雨幕,竟然使得那雨幕上下不能相连,而且这怪异景象,还在持续着。 曹役微微蹙眉,这一剑威势足够,他自然也能避开,只是避开之后,客栈如何? 这间客栈若是被毁去了,那东家或许就不是要生气而已了。 曹役手掐剑诀,膝剑匣里又掠出数柄飞剑,都是不足三尺的短剑而已。 一青一红两柄短剑在这些飞剑里最为耀眼,在夜空里李扶摇也能看到这剑身上的剑气。 李扶摇的青色剑光,遇上这数柄短剑之后,没有多久便瓦解开来,尽数消散。 那雨幕便再度连成一线。 瓢泼大雨不停,李扶摇却对曹役起了想法,他行走人间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第二个剑修如同他一般,还御使如此多剑的。 如今的曹役,是第一个。 而且那些短剑,虽然看起来不如本命剑一般强大,但是也算是剑气凌厉,并不好对付。 李扶摇一剑不成,第二剑还是将最开始的那柄短剑击飞在夜色里,不见踪迹。 叶笙歌淡然开口说道:“一直都是你仗着剑多欺负旁人,这一次可是旁人仗着剑多欺负你了。” 言语里没有什么情绪,但光是那句话本身,便有调侃的意味。 李扶摇没有说话,他现在算是发现了,眼前的那位曹役,还真的不好对付。 曹役御使数柄剑一字在自己身前排开,就连最开始那柄短剑都飘回到他身前,这数柄剑,每一柄剑都不同,剑气最盛的,还是那柄红色剑身的短剑,和那柄青色剑身的短剑。 曹役笑道:“之前在聚雨城里和那些蠢剑修们对剑的时候,他们大多不能躲过我的第一柄剑,你反倒是有些意思,不仅躲过了,甚至还要逼迫我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便已经将这些短剑都拿出来了。” 曹役看着这些短剑,眼神温柔,“但是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李扶摇眼神微冷,“看来你今天得死在这里才行。” 曹役哈哈大笑,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从来没有听到过的笑话,他自从到了聚雨城之后,便从没有人在剑道上能胜过他,这一次雨夜要出手,也是因为之前他本来便被紫云真人托付,要在谢曲杀了人之后将谢曲杀了,可是当他来到这里的时候,谢曲却是死在了别人的剑下,这便让曹役上了心。 这聚雨城多少年没有来过剑修了? 今夜有一个,而且这个人,一看便不是个好招惹的,不去说谢曲的境界,光是一眼看到那伤口,曹役就能确定那人也是一位剑道大家。 曹役从不滥杀,但是用剑的除外。 他每每与人比剑,只有生死,没有胜负之说。 所以今夜,他杀意恒隆。 他轻轻拨弄那些短剑剑柄,然后高声笑道:“我练剑,世间独一份。” 数柄短剑尽数掠走,没有先后的说法,齐齐掠向伞下的李扶摇。 李扶摇脚尖轻点,就要离开伞下对敌,可是当他往前掠去的时候,叶笙歌撑着伞却是一直在他身旁,不快不慢,他们两人,一直同处同一把伞下。 李扶摇手中青丝剑气暴涨,周围的雨幕遇上这道剑气,自动往四周分开,形成了一个真空区。 李扶摇递出一剑。 更为准确的说法,应当是砸出一剑。 青丝剑朝着半空中砸去,将好几柄短剑硬生生的砸向地面,然后青丝剑的剑尖和那柄血色短剑相遇,两柄剑的剑尖相对,僵持不下。 叶笙歌飘在半空中,没有任何出手的想法,甚至于只要那些短剑不曾来叨扰她,她都懒得多看一眼,只是撑着伞,不让李扶摇被雨水淋湿而已。 而那些短剑,也一开始都不曾对着叶笙歌。 曹役不滥杀,果然不是假的。 只是李扶摇砸了数柄短剑,又和那血色短剑对上,但说到底,还是有好些剑,没有能应付。 所以当那些短剑纷纷掠向他的时候,怎么办? 曹役神色不变,眼里却有了些笑意。 看着便是胜券在握。 一瞬之后,他的脸色便大变。 因为在那些短剑快要临近李扶摇的时候,李扶摇身后剑匣里有一柄长剑掠了出来。 剑名明月,剑身如明月。 这柄长剑仅仅一瞬,便将好几柄短剑尽数击飞,最后和那柄青色短剑相遇,两柄剑就好似有人握在手中那般,在空中不断的相交。 剑气四溢。 李扶摇抬眼看着曹役,神色如常。 正文 第六百九十三章 叶观主 曹役脸色大变的原因,绝对不是因为自己的这些短剑没有能李扶摇斩杀,而是李扶摇手握着青丝的时候,还能御剑明月这件事。 一心二用,乃至一心多用,曹役一直都觉得,这世间剑士,唯独他一人而已。 可是现如今,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却是已经提剑和御剑各一柄了。 曹役咬牙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李扶摇没有兴趣去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只是看着眼前的那柄血色小剑。 曹役冷笑道:“即便你能御剑又如何,等我把你杀了,这世间还是独我一人而已。” 说着话,那些还在半空中悬停的短剑齐齐涌向李扶摇,李扶摇的青丝剑和那柄血色短剑相持,而明月又和那柄青色短剑相持,看起来李扶摇再面对接下来的短剑的时候,会束手无策,但实际上那些剩余短剑开始掠向李扶摇的时候,另外一柄青色长剑便能掠出了剑匣。 春至草渐青! 那柄青色长剑将另外的短剑击落,和另外一柄灰色的短剑相交。 这个曹役,之前的血色短剑也好,还是青色短剑也好,虽说都是剑气凌厉的两柄短剑,但现在看来,竟然也不是只有这两柄剑而已。 还有一柄灰色短剑,若不是李扶摇还有后手,只怕是这柄灰色短剑便要将李扶摇的头颅洞穿了。 只是此刻景象,落在曹役眼中,那便是十分讽刺的景象,自己能够御使短剑数柄,竟然还及不上李扶摇的两柄长剑。 他暴怒不已! 李扶摇神情漠然,他若是此刻告诉曹役,自己袖中还有一柄短剑寻仙,岂不是要活活将曹役气死? 想到这里,李扶摇其实有些怀念那柄剑十九了,剑十九是他最早的那柄伪本命剑,也是他继青丝和小雪剑之后的第三柄剑。 其实他很喜欢那柄剑。 只是此刻那柄剑十九,想来还应该在镇妖碗里,叶圣是道门教主,境界高妙,之前在小园城的时候,李扶摇能够依靠那些剑仙残留的剑气,和叶圣一战,可是现如今已经没了剑气,他想要再和叶圣一战,取回剑十九,应当是只能等到沧海境界了。 想到这里,李扶摇便很是苦恼。 而此时此刻,曹役已经站起身来,拿起了剑匣里的最后一柄长剑。 三柄短剑已经和李扶摇的三柄剑对上了,依着曹役所想,这柄剑就是最后的胜负手,要是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柄剑,就能决定最后的走势。 李扶摇看着这一幕,这才笑道:“原来他还是要用剑的。” 御短剑,和手提长剑,说到底还是有不小的差别。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青丝剑身之上,剑气再度暴涨,将那柄血色小剑逼退,然后一剑斩出,落到了地面上。 叶笙歌随即飘落,还是站在李扶摇身侧。 手中青丝此刻颤鸣,几乎算是将雨水硬生生震开数丈之外,李扶摇总算是开始提剑前掠。 两人御剑相对,这是战局前半段,现在两人提剑相对,便是后半段。 若是不出意外,胜负便要在之后分出。 叶笙歌随着李扶摇前掠,片刻之后,便走入了曹役一丈之内,剑士的一丈之内便是死地,即便曹役只是一个剑修,但实际上也能算得上有死地的说法。 可惜的是,曹役的剑气大多是朝着李扶摇去的,落到叶笙歌身上的只有很少一些,叶笙歌作为这春秋境界里的第一人,自然不会在意。 她撑着伞,看着李扶摇曹役在一丈之内两人换剑。 李扶摇的紧握手里青丝,剑气瞬间暴涨数丈,青色的剑气如同一柄柄利刃朝着曹役涌了过去,只是一瞬,便在曹役身上留下了数道伤口,曹役的衣衫,满是剑气。 曹役始终在雨中,李扶摇始终在伞下。 再过片刻,李扶摇的第二剑迎上曹役,曹役之前三柄短剑,分别是血色青色和灰色,此刻他手中的这柄长剑,却是如同明月一般的皎洁。 通体雪白,即便是在雨夜里,也能一眼看清。 曹役冷笑道:“此剑名为大雪,是我第九剑,是这世间难得的神兵之一!” 李扶摇一剑挑开这柄雪白长剑,这才随口说道:“这名字倒是取得不好。” 曹役漠然道:“只要能杀人,就是好剑!” 李扶摇没有说话,倒是她身旁的叶笙歌这才开口说道:“那你没有什么好剑了。” 曹役默不作声,只是剑身上生出一条白色剑罡,如同长龙,朝着李扶摇撕咬而去,他虽然是个剑修,但是在春秋境界里已经很多年,并非是泛泛之辈。 李扶摇没说话,只是下一剑不是针对这条长龙,反倒是如同羚羊挂角的一剑递出,击中了夜空中的一柄短剑。 那是之前的那柄血色短剑。 然后紧接着是往后飘去,李扶摇身前剑气磅礴,一剑递出之后,异象万千,天地之间,在雨幕之中,如同一条条雨线的无数剑气成线,那些如同丝线的剑气不知道为何便变得肉眼可见。 在夜里,那无数道剑气长线,就好像一道道白色的丝线,出现在这里之后,那些剑气很快便合拢,再之后,便是李扶摇扯动这些剑气。 磅礴而至! 那是一张大网,但同样是一道道剑! 曹役面对这一剑,脸色大变,因为不管怎么看,这一剑都不是他能够轻易拦下的。 微微动念,那些短剑掠回身前,然后掠向那张剑气大网! 李扶摇的这一张剑气大网,并不是如此好对付的。 短剑一触即溃。 曹役暴露在这张大网之前,他瞪大眼睛,很有些不可思议。 但剑气长网此刻已经落到了他的身前。 无数剑气丝线,没入他的身体里。 无数剑落到了他的身体上。 曹役避过要害,倒飞出去,落到了客栈前面。 大口的吐着鲜血。 那些短剑颓然的落了下去。 李扶摇收剑而立。 然后朝着前面走了几步,来到客栈之前。 李扶摇看着倒在地面的曹役,淡然说道:“我也会御剑,只有三柄而已。” 曹役明白此刻李扶摇是在 告诉他,这剑不在多,是在精。 “你到底是谁?” 之前是李扶摇问曹役,但是此刻,便是曹役发问了。 “李扶摇。” 这个名字在山河那边很是响亮,几乎算是每个修士都应该知道,但是在佛土这边,还真不算是响亮。 李扶摇没有问曹役的名字,光从最开始他一出手便想要他的性命开始,这曹役不管叫做什么名字,都没有什么重要的了。 死便死了。 李扶摇看着曹役,此刻要杀他,十分简单,甚至于不用拔剑。 “你是剑士,但怎么会有这么多剑?” 曹役也没有求饶,他只是不清楚,也不明白,怎么这个世间会有人像是他这样,能够御剑这么多柄呢。 李扶摇没有说话,他不清楚佛土边境的状况,但他只是路过而已,或许过了今夜便要朝着灵山而去,所以他对于谢曲也好,还是曹役也好,亦或者什么紫云真人也好,都不太感兴趣。 两人对峙,似乎李扶摇是在想要不要杀他。 …… …… 大雨磅礴,客栈的门被人推开。 江川走出客栈,就站在屋檐下,看着这外面三人,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最好不要在这里杀人,东家会不高兴的。” 他之前已经和曹役说过了,即便要杀人,也不能在客栈里,这个事实又来对李扶摇说,不要在这里杀人,因为东家会不高兴。 李扶摇看着江川,眼里没有什么情绪。 之前是叶笙歌说来看看,所以才惹出了事情? 叶笙歌没有去看江川,只是随意在曹役身上扔了一张符箓,那张符箓一落到曹役神色,很快便燃了起来,那场火很大,很快便将这位佛土边境的剑神给烧死在这里。 没有半点痕迹。 江川皱眉道:“你们可知道他是剑神曹役,和沉斜观的紫云真人交好,杀了他,很快那位紫云真人便要来找你们的麻烦!” 佛土边境十人,沉斜观观主紫云真人才是这第一人,曹役正好又是他的好友,杀了曹役,便算是惹了不该惹的人了。 叶笙歌挑眉,要是说之前这里的事情都不关她的事情,可从现在就不一样了。 沉斜观观主紫云真人? 李扶摇憋着笑,要是以往,叶笙歌可能真的不会在意,但是此刻她已经是沉斜山的观主,此刻听到了这佛土边境有个沉斜观,定然是不开心的。 这位沉斜观主,今日便被真的沉斜山叶观主惦念上了。 李扶摇问道:“有酒吗?” 他很久没喝酒了,很是嘴馋。 之前江川说紫云真人要找他们的麻烦,但是李扶摇竟然连紫云真人是谁都没问 江川有些疑惑的看着李扶摇,“你们不怕那位紫云真人?” 叶笙歌没搭理他,只是往前一步,收了伞,奇怪的是,这伞面上没有一滴雨珠。 李扶摇拍了拍肩膀,笑着说道:“先喝了酒,死不死的,以后再说。” “你看呢,叶观主。” 正文 第六百九十四章 我快破境了 客栈里有人,但是不多,之前客栈外的那一战,很多人都知道是那个出门的男子被这一对男女斩杀了,他们对于这种事情,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这来来往往的边境,每日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今天有人招惹到了不该招惹的,明日有人招惹到了不该招惹的。 死就死了,不算是大事。 倒是江川走进来之后,看着这些避雨的客人,不知道怎么便生了气,“还喝喝喝,他娘的剑神曹役都被人杀了,真不知道你们那里这么沉得住气?” 剑神曹役?! “谁?” 有个身材高大的修士站起身来,他喝得迷迷糊糊,没有听清楚江川说的是什么,但很快便有人低声提醒他。 “剑神曹役,死了。” 这一句话,让那高大修士悚然一惊,这曹役是什么人,是这聚雨城里唯一的剑修。 也是这聚雨城里能够排进前三甲的人物,他的剑,从来都是杀别人的份,哪里有人能杀他? 之前那个男子进入客栈的时候,他们其实也注意了,但是不知道那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剑神曹役,只是现在即便是再大名鼎鼎都已经死了,他们这会儿看着客栈里的那对男女,就真的是充满了忌惮。 以及畏惧。 这他娘的两个年轻人,就杀了剑神曹役? 那个一身青衫的年轻人腰间悬剑,看着好像也是个剑修? 所以这最好滥杀剑修的曹役,现在竟然是被另外的剑修斩杀了? 想到这一点,客栈里的众人看向李扶摇的眼神里,更是有些情况不明的意思,而李扶摇看了一眼江川,眼里有些别的东西。 江川回到柜台前,随手提了一坛子酒放在柜台上,“东家说了,你既然能够杀得了曹役,那就送你一坛酒。” 李扶摇靠在柜台上,拿过那坛酒,没有多说什么,从这个江川的行事来看,这间客栈的背景应当是不简单的。 李扶摇坐下之后,还没来得及喝酒,江川便坐到了他旁边,正对着叶笙歌。 他看着叶笙歌一本正经说道:“姑娘真是我这辈子看过最美的女子了,只是不怎么笑,要是笑起来,肯定更美。” 叶笙歌没说话,也没有笑。 然后江川这才对李扶摇问道:“一看你就不是这里的散修,怎么,从山河那边过来的?” 李扶摇点点头,这一点倒是不用如何隐瞒。 江川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山河那边,自从那位朝剑仙死了之后,世道便乱了起来,不过对你们这些练剑的来说,还算是不错的。” “之前有消息说沉斜山的那位观主入云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李扶摇笑了笑,点头之后说道:“之前听你说,这边有个沉斜观的观主叫紫云真人?” 江川哈哈大笑,“紫云真人是剑神曹役的好友,这边聚雨城里有十大高手的说法,曹役排在前三,但说实话也就是第三,第一便是沉斜观的紫云真人,这位紫云真人和山河那边的沉斜山没有什么关系,倒是建立沉斜山的那位真人才真是沉斜山弃徒。” 听到这里,李扶摇扭头看了一眼叶笙歌。 沉斜山是天下道门之首,观主当年更是人间第一修士。 “为什么要叫沉斜观,难不成是这位创立道观的修士还念念不忘那座沉斜山?” 江川喝了口酒,笑道:“不好说,但不管是怎么回事,你们杀了曹役,虽说这个人之前一直喜欢滥杀剑修,但毕竟是紫云真人的至交好友,所以你们的处境不太好。” “紫云真人是个什么境界?” 李扶摇也喝了口酒,这才张口说道:“知道了境界,才知道该不该跑。” 江川说道:“你要是银钱够,在这客栈里待个几百年,在东家死之前,肯定那位紫云真人也没办法找你的麻烦。” 李扶摇皱了皱眉,“这客栈的东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江川口中,一口一个东家,便好似东家是十分重要的人物,李扶摇也很想知道这东家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川悠 悠说道:“紫云真人虽然贵为边境第一人,但是面对东家一样只能趴着,东家之前在山河那边,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被说成邪道第一高手,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便来了佛土,就在这里开了间客栈,收敛了脾气,但是不管怎么收敛,只要有人胆敢在这客栈里动手,东家就要杀人了。紫云真人是春秋境的修士,可东家是实打实的登楼境。” 李扶摇皱眉道:“邪道第一高手,莫非这位东家就是林红烛?” 林红烛是魔教教主,够不够邪? 肯定是够了。 江川喝了口酒,把酒碗重重往桌面上一摔,怒道:“早些喝完早些投胎去,东家的威名即便是及不少那位魔教教主,又能差到哪里去?” 说完这句话,江川朝着柜台走去,是打定主意不准备去理会李扶摇了。 李扶摇喝了几口酒,然后低声说道:“你说一位春秋境,到时候怎么捶?” 叶笙歌听过那紫云真人沉斜观观主的名头,肯定是不会高兴的,这之后就要捶人是肯定的,可是怎么捶,在客栈外,还是去城里捶人? 叶笙歌瞥了一眼李扶摇,然后说道:“等雨停了去城里,随便把道观拆了。” 李扶摇咽了口口水,他原本以为叶笙歌这个人把人捶一顿便行了,谁知道这一张口,便是要拆别人的道观。 这不是蛮不讲理吗? 叶笙歌仿佛知道李扶摇在想些什么,转头笑道:“你不知道我一向不讲理?” 的确,叶笙歌是该多笑笑的,这一笑看着便觉得更美了几分。 李扶摇喝了口酒,又往自己的那个酒葫芦里灌了些酒,这才说道:“你体内不是有那道符箓吗?” 言下之意不必多说。 叶笙歌将酒坛拿过来,将剩下的半坛子酒一饮而尽,这可把李扶摇看呆了,他哪里见过叶笙歌这样, 喝完了酒,叶笙歌才说道:“不碍事,况且我快破境了。” 听到这句话,李扶摇此刻恨不得一酒坛子把自己砸死。 正文 第六百九十五章 写信入云去 聚雨城,夜幕深沉,加上瓢泼大雨,街道上更是往来无行人。 这座佛土边境上的重要城池,里面不知道聚集了多少修士,沉斜观便位于城中的东边,占地颇大,紫云真人贵为如今的边境第一人,境界高妙,手下的沉斜观自然也是这边境最为大的一个宗门。 宗门太大,便容易出事,就好像几月前,观主紫云真人的儿子和法能发生的不快,之后那个不会修行的观主之子,便死了。 这件事让紫云真人十分恼怒,一番探查之下发现就是那法能下得毒手,于是那位紫云真人便请来了谢曲这个边境十人之一,想要他去斩杀法能为自己的儿子报仇,为了不让这件事情闹大,他甚至又托好友曹役去斩杀谢曲。 对于谢曲,紫云真人一直看不入眼,但是曹役,却这一直是紫云真人最欣赏的年轻人,一来是因为曹役年轻,二来是曹役即便是练剑的,但是也杀了很多剑修,他们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隔阂,因此才能成为至交好友。 所以这次请曹役出手,紫云真人异常放心,可谁知道,曹役直到如今都还没有回来。 按着时间推算,现在紫云真人怎么都应该回到聚雨城中和他相见,可是紫云真人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曹役的回信。 紫云真人今年年纪已经很大了,双鬓早已经染白,平日里喜欢穿着一身紫色道袍,上面绣着一朵朵紫云,道号的由来便是如此。 至于当年那位老观主给取下的道号,紫云真人早已经废弃不用了。 等了许久之后,紫云真人决定不再这样等下去,于是他便离开了自己的禅房,朝着观主某处走去,那是一间偏僻的房间,在藏书阁之后,很是不起眼,就连观中弟子,都不曾在意过。 只有紫云真人知道这里面的玄机,他来到门前,敲了敲门。 然后推门而入,门内有个同样是穿着道袍的道门修士,只是那人一身灰布道 袍,显得要平凡许多。 而且容貌并不苍老。 紫云真人来到那人身前坐下,开门见山说道:“我让曹役去杀谢曲,不知道为何,曹役至今都还没有回来见我,你也知道,曹役的剑在聚雨城里,除去我和那人之外,没有人能胜过,可我们即便能胜过,也不一定能杀死他,他此刻都还没有回来了,是不是出事了?” 那个道门修士想了想,“会不会是客栈里的那个老东西把曹役杀了?” 紫云真人摇头道:“曹役知道这边境的规矩,也知道那老东西的规矩,应该不会去惹他,不会是他出手。” 那人说道:“那除去那老东西之外,还有何人能杀曹役?” 紫云真人想了想,然后说道:“会不会是之前在边境出没的那个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用剑的,但是跟着他的那个老人却是悬着剑的。” 那人皱眉道:“那人从灵山离开,在边境一闪即逝,应当不会久留才是,要真是他,别说是曹役,就算是客栈里的老家伙都要死,绝对不会幸免。” 紫云真人悚然一惊,“那一位当真有这么厉害?” “当年在白鱼镇的时候,那人还是个春秋修士,便能拦下一位登楼,现如今,只怕早已经迈过了春秋,入了登楼,他要杀人,边境一座城,没谁拦得住他,曹役滥杀剑修的事情若是被他知道了,自然也难逃一死。” 紫云真人听到这里,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言。 这件事要说还是得从几个月之前说起,当时聚雨城里来了白袍男人,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反正跟在他身后的是个用剑的老人,当时曹役便想要去找那老人问剑,可是还没等他真的行动,那白袍男人和那老人便已经不见踪影,想来应当是离开了这边境,他们出于慎重的想法,只是查了查那个白袍男人的身份,查到之后才发现那白袍男人是从灵山下来的,而上灵山之前,却是山河那边的剑士。 山河那边,剑士的世道不同如今,已经多了好些练剑的人,但是说到底,能够有名声的,还是不多。 但那个白袍男人绝对算一个,不仅仅是因为他姓朝的缘故,还是他几次出剑,都算是十分了不得的战绩。 “早已经确定,当年朝青秋斩了一缕剑气在剑山前,为剑山守山,后来李扶摇登山的时候,那缕剑气便离开了剑山,直到如今,都还活着,名字就叫朝风尘,他现在既然是个登楼剑士,那就要格外小心,六千年前,剑仙柳巷将自己一分为二去寻找成仙的秘密,最后死了一个,另外一个竟然也是入了沧海,之前在洛阳城甚至还在云端出剑,这位朝风尘,未必不是第二个柳巷!” 别说佛土这边消息闭塞,就连山河那边,其实知道这些事情的人也不会太多,可偏偏这个道门修士说起来便觉得好像是如数家珍一般。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他若在边境,曹役又恰巧死在了他的剑下,那便什么都不要管了,老老实实该做什么做什么便是,不要坏了圣人们的谋划,但要不是他,咱们就得查一查到底是谁来了。” “剑山上现在有周青陈嵊许吏三位登楼,应当是还没有下山,学宫那边,听说苏夜已然开始整顿,应当也不会搅和,那剩下的登楼修士里,难不成是林红烛来了?” 说到这里,就连那道门修士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魔教教主林红烛,那可是山河里登楼境中的佼佼者,在观主成圣之后,子坡林红烛已经是稳坐前三的位子了。 那剑山上的几位登楼大剑士,都不一定能胜的过他。 紫云真人皱眉道:“这位魔教教主来这里做什么,佛土的事情,谋划了百年,经得住如此吗?” 道门修士默然不语,只是看着窗外的雨景,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我要写封信入云去。” 写信入云去? 正文 第六百九十六章 一颗山楂 云端上坐着的都是圣人,圣人们都是不愿意理会人间的事情的。 人间多事,别说让圣人躬亲,即便是让圣人看一眼都很难,人间修士写信能够入云去? 紫云真人虽说已经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个道门修士身份不比寻常,但是听到这样的话,也觉得不可思议。 那人抬起头,笑道:“趁着此刻大雨,紫云真人与我走一走,顺便与你说说这边境之事。” 紫云真人闻言,竟然变得有些古怪,这位边境第一人,春秋境顶峰的大修士,竟然是不可置信的说道:“真要说?” 那道门修士点头说道:“我这个样子,是要哄骗你的?” 紫云真人点点头,心中满是震撼,他已经在这边境待了百年之久,而那件事也谋划了百年之久,这百年之中,他只是知道面前这个人的身份不比寻常,可到底是如何,其实知道的不多,今日一句写信入云去,这才让紫云真人幡然醒悟,这事情肯定是涉及很大,绝对不会是一两个春秋修士便能了结的,甚至于登楼修士似乎在这局里,也不是最后的后手。 那道门修士随意在屋子里拿了一把油纸伞,撑伞走出屋子,紫云真人随即跟上,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瓢泼大雨之中。 夜色弥漫,雨声阵阵。 那道门修士开口说道:“别的不说,头一句话,我道号浮云,于百年之前便已经踏入登楼境界,至于出身,你可否知道云胡观?” 浮云真人没有转头,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紫云真人久居佛土,对于山河那边的光景,其实不太熟悉,只是再怎么不熟悉,有好些事情他还是知道的,那些名山大道观,他都清楚,可是这云胡观是个什么地方? “紫云不知,还请真人示下。” 浮云真人笑道:“洛阳城一战之前,我道门在云端共有六位圣人,这六位圣人,出身都在名山之上,光是沉斜山便出过叶圣和宁圣,加上现在已经离开人间的梁亦,沉斜山出过的圣人还真的是不少,雨雾山也有陈圣当年修行,至于已经死去的杜圣和刘圣,都是某座名山出身,那你可知道赵圣出自何处?”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要是紫云真人还不知道那位赵圣就是出自云胡观的话,那他便是白白在活了这么些年了。 紫云真人压低声音说道:“真人,为何此事不曾在世间流传,一座道观出了一位圣人,那是无比的荣光,自然是要昭告天下的,要让世人都知道,可为何偏偏是赵圣修行过的那座云胡观不显其名?” 浮云真人听着雨水,在雨中走过一大段路,看了一眼这沉斜观里的建筑布局,这座道观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仿照沉斜山上的那座道观修建的,那位创立沉斜观的开派祖师,对沉斜山抱着什么样的感情,可见一斑。 “赵圣在云胡观修行,这种事情,为何不让世人知晓,自然是有赵圣的打算,紫云,我且问你,你真觉得道门内部,便是一心而已,绝无二意?” 紫云真人苦笑道:“这世间之事不新鲜,紫云当然不会以为如此。” 浮云真人笑道:“知道便好,那你此刻再想,觉着赵圣到底是想着什么?” 紫云真人苦苦思索,然后才犹豫说道:“赵圣所图,定然不会太小,难不成便是针对云端的另一位圣人的?” 云端圣人,可不止赵圣一位。 浮云真人停下脚步,良久之后,才说道:“不错。” “赵圣在佛土布下此局,便是针对的叶圣!” 叶圣! 石破天惊。 要是说今日时不时会有雷声响起,让人听了便有震撼之意的话,这一个叶圣一说出口,紫云真人便真是觉得五雷轰顶了。 叶圣是谁,那是道门教主,是整个云端之上境界最高妙的圣人之一。 甚至可以说,当剑仙朝青秋离开人间之后,叶圣便已经是这世间沧海之最,无人可及。 赵圣竟然要对付的,不是旁人,而是这位叶圣。 紫 云只感觉四肢发凉。 “叶修静身为道门教主,竟然和妖土大妖生出情愫,这便算了,竟然还生下了一个妖女,可笑的时候这个妖女还以道种之名仍旧要被道门修士尊崇,赵圣如此做,绝不是什么罪孽,而是拨乱反正!” 浮云真人脸色平静,看着那些雨丝,并不曾有什么情绪波动。 “云胡观建立时间和沉斜山相比,也是云胡观更久,数千年前,云胡观中的真人修士天下闻名,更是世间首屈一指的宗门,若不是这之后受了沉斜山的暗手,如今执道门牛耳者,也还该是我云胡观才是,怎么会如今这般,赵圣当年在云胡观修行,这种事情虽然没有外露,但是我云胡观既然能够培养出赵圣这样的圣人,底蕴仍在,谁敢说云胡观便不如沉斜山?” “如今赵圣做出如此之局,便是为了让云胡观重现人间!” 在浮云真人口中,云端那位赵圣,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将云胡观重现人间,而他取代叶圣地位,成为新的道门教主。 紫云真人脸色凝重,很多年前他便和这位浮云真人建立了联系,浮云真人只是要他将这聚雨城完全掌控,从来没有说过别的,而这些年沉斜观的实力越来越强大,也是紫云真人苦心经营,可即便这样,他也不知道赵圣要这样一座聚雨城来做什么。 赵圣要做的是争道门教主的位置,那是云端上的争斗,为什么会要云下来做这些事情。 浮云真人仿佛是知道紫云真人在想些什么,“云端之事,起于人间,而胜负手也在人间。” 浮云真人说道:“云胡观和沉斜山之争,赵圣和叶圣之争,那都不是简单的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但是最重要的,还是聚雨城。” 聚雨城。 紫云真人仍旧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要是说这聚雨城是其中的根本,但这聚雨城到底能做些什么? 浮云真人叹了口气道:“叶修静几百年有千万般不对,但一身修为境界高深,绝不是普通的圣人可以比较的,赵圣这些年虽然一直隐忍,苦于修行,但是面对叶圣,仍旧会有不足之处。” 说到底,境界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紫云真人走在雨夜里,想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倒不是想想这件事被沉斜山被叶圣知道的下场,这种事情早在百年之前,他开始决定要做的时候,便已经算是定下了,所以即便如今知道了他们是赵圣的棋子,也不会有什么想法,他只是想知道,赵圣既然谋划百年,到底聚雨城在这里,是一步什么棋。 聚雨城在佛土边境,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这是紫云真人最想知道的事情。 浮云真人说道:“事情如何,真不是你一个小小春秋境应当知道的,但你只需知道,聚雨城在这里便有在这里的道理也就是了,另外今夜曹役即便遇害,你也需要小心处理。” 紫云真人点头应下,但还是说道:“若是今日曹役真的遇害,真人觉得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管是怎么回事,反正赵圣的计划不能再让人知道,出了事,就去平。” …… …… 再大的雨也会有停的那一日,所以在清晨的时候,外面的瓢泼大雨便已经停了,酒客们纷纷离去,只是这些人走之前,都不约而同看了一眼李扶摇。 想来要不了多久,曹役被一位剑修所杀的事情便要传了出去,人人都会知道聚雨城里又来了一位剑修,而且境界要比曹役更高。 比曹役更高,那就是边境前三甚至是前二的人物了。 李扶摇喝了好些酒,等到酒客散尽,也站起身来,只是没有立即离去,而是来到江川的柜台前,江川此刻迷迷糊糊,一夜没有闭眼,早已经没有了什么精神。 “酒是好酒,东家也是好东家。” 就这么一句话,说完就走,李扶摇没有丝毫再停留的想法,叶笙歌和他一起前往聚雨城。 江川抬起眼,笑道:“真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出了客栈,要不了多久便能离开沙漠,走进那座聚雨城,一路缓行,李扶摇还是背着剑匣腰间悬着青丝,叶笙歌一身白裙,什么都不拿在手上。 李扶摇忽然笑道:“咱们直接去揍一顿紫云真人就走?” 昨夜叶笙歌说自己快要破境,着实吓了李扶摇一跳,这位道种,才破春秋境多久,这怎么又要破境了,这个修行速度,怪不得是被说成有可能是史上第一。 现在叶笙歌这个境界,紫云真人八成真不是她的敌手。 若不是因为这一茬,他们便要直接绕开这座聚雨城直奔灵山而去。 灵山才是此行的目的地。 李扶摇的诸多问题,需要到灵山才有可能得到答案。 一路上李扶摇就说了那么一句话,直到入城之后,这才开口说了第二句话,“咱们就这样大白天去砸人的场子,要是被那紫云真人请来好友,你这位又不幸身亡了怎么说?” 叶笙歌颇有意思的看了李扶摇一眼,随口说道:“你又不怕死,怕什么?” 李扶摇一本正经的反驳道:“我怕死是真的,更是不想就这么死了,我好不容易看到沧海就在前面了,现在死了绝对不划算。” 叶笙歌呵了一声,不置可否。 聚雨城,大概是因为这一年到头的雨水实在是不少,所以才有了这么个名字,这座城虽然是建在边境,里面宗派不少,但是说到底,还是修士和百姓混在其中,并不都是修士或者百姓,边境的十大门派,有好些都在这聚雨城里,至于十大高手,更是如此。 因此显得十分繁华,和山河那边的大城相比,也是如此,走在街道上,稍微用心感受,便能感受到许多修士的气息,这些修士境界有高有低,虽说最高的不过是太清而已,但是这种景象,在山河那边,是绝对不会有的。 沉斜观所处的位置,不用多问,这座边境第一宗门所在何处,知道的人太多了。 往城东而去,叶笙歌仍旧是看不出情绪的一张脸,李扶摇却是一路走着,一路东张西望,走了差不多半数路程之后,看到街道旁有卖糖葫芦的,有些恍惚出神,很多年前,在洛阳城里,每次跟着自己爹爹出门,但凡是看到有人卖糖葫芦,他李扶摇一定也有一串。 想到这里,他喊住那个小贩。 买了糖葫芦。 只是旁人只是买上一串,他李扶摇一买便是全部都买了下来,最后是他扛着那个很大的草木棒子,插着好些糖葫芦。 这引来了好些稚童在周围,李扶摇也十分大方,一人一串,很快便只剩下了两串而已。 李扶摇取下最后两串,将那个草木棒子随手扔去,递给叶笙歌一串,然后自己才咬下一颗,吃了一颗,眉头微蹙。 叶笙歌只觉得李扶摇是童心未泯,没有说什么。 两人快要来到那沉斜观门前的时候,转过街道,李扶摇说道:“我觉着这肯定是我们两个人最后一次如此无拘无束的走在人间的街道上了,此后应当是没有机会了。” 说起这事情的时候,李扶摇声音不太高,随着境界越来越高,他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叶笙歌平静说道:“以后的事情以后来说,现在不谈。” 因为以后的事情,不一定哟润说得清楚,以后到底会发生些什么事情,都不是他们现在能知道的。 李扶摇哦了一声,绕出街道,来到那座看着便觉得十分大气的沉斜观门口,看着那牌匾上写着的三个大字,想着要怎么叫门。 叶笙歌却是更为简单直接,将一道符箓随手扔了过去。 那道符箓落到大门上,只是片刻,上面蕴含的气机便一下子沸腾起来,砰地一声巨响。 沉斜观的大门连带着周遭石墙,都尽数炸开。 烟尘四起! 里面很快便响起嘈杂的声音。 一身白裙的叶笙歌这个时候歪着头咬了一口山楂。 这位沉斜山的真观主,到了这沉斜观前了。 正文 第六百九十七章 拆道观 沉斜观贵为这佛土边境第一宗门,更有紫云真人这位边境第一人坐镇,按理来说,不管是谁,即便是佛教弟子都不会轻易启衅,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就在今日,这座边境第一宗门的大门被人拆了。 声音之大,满城听闻。 当风风火火的一群道门修士来到门前这边的时候,只能看到一个白裙女子站在门前,嘴里咬着一颗山楂。 另外一边,是个青衫年轻人站在那女子身旁,这青衫年轻人腰间悬剑,背后背着一方剑匣,看着有些怪异,其实最怪异的还是这么一个剑修,怎么还能站在聚雨城里,要知道剑神曹役滥杀剑修这件事,早已经是传遍了边境,可以说谁都知道。 这个年轻人既然用剑,怎么还敢明目张胆的出现在聚雨城里,难不成不怕那位剑神? 只是想归想,现在的关键是,他们想要知道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妄为,竟然将沉斜观的大门给毁了。 来到这里的道门修士里,其中有一个身穿黑色道袍的修士走出人群,看着李扶摇和叶笙歌,沉声道:“可是两位毁我沉斜观大门?” 李扶摇没说话,叶笙歌看着那个穿着黑色道袍的修士,也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古怪。 那穿着黑色道袍的修士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看着叶笙歌,冷漠道:“两位可知道,我沉斜观在聚雨城中是何物吗,敢如此做,想来不会是就只有你们两人而已吧?” 李扶摇没有去回答这个注定没啥意思的问题,反倒是说道:“我只听过有座沉斜山,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座沉斜观。” 沉斜山是道门名山,是山河那边,甚至于是整个人间里,所有的道门宗门里最重要的那一座山,知道的人自然不少,沉斜观虽说在边境有些名头,但是真要拿出去了,没什么好比的。 “诸位这沉斜观难不成是沉斜山的某位黄紫道人建立的?” 对于沉斜观,叶笙歌注定不会对说,那李扶摇也就只有帮着说点话了,毕竟不可能这一来,便要出手杀人吧。 那穿着黑色道袍修士沉声道:“狂徒,我沉斜观即便比不上沉斜山,但也是在佛土边境声名赫赫的宗门,你这狂徒,关你何事,难不成就因为我沉斜观的名字,就将沉斜观的大门毁去?” 李扶摇觉得有些无辜,但又觉得不太无辜,门不是他毁去的,但实际上,原因就是现在这个修士说的这个原因。 叶笙歌这位沉斜山的观主就是觉得沉斜观的名字不行,所以便要拆人道观,要揍那位紫云真人。 李扶摇叹了口气,这种事情,就像是有某个地方取名叫剑山一样,李扶摇也是一定会上门去,但是上门,不见得会像叶笙歌这样,动辄便毁人大门,但叶笙歌一直都是这个性子,想到什么便做什么,没得那么多道理可讲, 就像是之前上山教训吴山河的时候按理说吴山河也没有招惹她叶笙歌,怎么吴山河便要被捶一顿了? 他看着那穿着黑色道袍的修士认真说道:“你说巧不巧,砸门真的就是因为你们这叫做沉斜观。” 这一句话看似温和,但是很快便让那些道人勃然大怒,很多人当即便要出手斩杀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李扶摇看着那些道人,没有说话,只是当有道人想出手击杀李扶摇的时候,便有一道凌厉的剑气生出,将那人的膝盖切开,让他再也站不起来。 紧接着便是好几道剑意,又是好几个道人站不起身来。 李扶摇笑着说道:“忘了告诉你们,来这里之前,有个叫做曹役的想杀我,已经被我杀了。” 杀曹役这件事,很快便要在聚雨城里传开,李扶摇做过的事情,是怎么都藏不下的,所以与其这样,不如现在就开口揭破。 果不其然,这句话一说出口,不仅是那个穿着黑色道袍的修士,就连其他道人都是一脸不可置信。 曹役何人?那是边境剑神,是春秋境剑修,杀力之强,除去紫云真人寥寥几人之外,边境谁能压 得住? 可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死了? 而且看样子还是死在了这个人的手里,这让别人怎么想,让他们怎么想? 那穿着黑色道袍的修士冷笑道:“剑神曹役,那是聚雨城里一等一的高手,怎么会这么容易便死去,你说是你杀了他?” 李扶摇没有接话,他不需要解释和证明什么,他们不相信的话,那就出手打过就知道了。 杀没有杀曹役,真的不算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李扶摇站在原地,看着那一群境界最高也只是在太清境的道人,正想着要怎么说才行,叶笙歌又出手了。 之前她是以一道符箓便将那座大门给毁去了,此刻又是一张轻飘飘的符箓随手被她扔出,那张符箓中生出了万千丝线,每条丝线困住一人,仅仅片刻,所有道人都被这些丝线捆到了一起。 叶笙歌毫不理会这些人,只是走进了沉斜观里,沉斜观依照着沉斜山的建筑风格,看着十分相似,可越是相似,便让叶笙歌越是不舒服,所以前行之时,便随手丢出了好些符箓,李扶摇跟在她身后,在感叹叶笙歌家底深厚的同时,也对这道观的道士们生出些同情。 这沉斜观既然是跟着沉斜山这般建造的,叶笙歌想要找到那主殿,便一点不难,仅仅半刻钟之后,便已经来到了主殿前。 还没等她再丢出一张符箓,紫云真人真的露面了。 这位沉斜观观主其实之前在大门被毁的时候便接到禀报了,但是不曾真的在意,直到这个时候,叶笙歌出现在这里,他才明白,事情真的不是那么简单。 看着叶笙歌,紫云真人的脸色阴沉,“这位姑娘,无故闯我沉斜观,只怕是没有什么道理吧?” 紫云真人作为边境第一人,境界高妙,即便是此刻叶笙歌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他身前,也不见得慌乱。 反倒是十分沉稳。 叶笙歌开门见山说道:“世上的沉斜山有一座,没有第二座。” 这便是她来砸他道观的原因。 紫云真人一怔,随即问道:“姑娘便是因为这个便要毁我道观?” 叶笙歌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 紫云真人怒道:“开派祖师当年在此处建立沉斜观已经数百年,从未出现过如此之事情,今日你这歹人要毁我道观,只怕是白日做梦!” 在叶笙歌快要开口说下一句话之前,李扶摇来到了这里。 他背着剑匣,腰间悬着剑,叶笙歌在前面走,其实后面有好些道人都在往这边赶,要不是李扶摇一路在后面善后,恐怕此刻就不是紫云真人和叶笙歌两个人了,而是一群道人围过来的局面了。 紫云真人看着李扶摇这身打扮,有些诧异,但还是没有出声,曹役昨夜没有回来,他早已经派人前去查看,回来的那人已经说得很清楚,那便是曹役已经被人所杀,杀他那人,也不是旁人,正是一位剑修,而那位剑修的打扮,说是背着剑匣,腰间悬剑,很是怪异。 紫云真人皱眉问道:“曹役是你杀的?” 众所周知,曹役是他的至交好友,此刻他问这么个问题,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他想杀我,我只好先杀他了。” 曹役滥杀剑修这件事不是一两个人知道,而是几乎所有聚雨城的修士都知道。 紫云真人脸色阴晴不定,若真是因为曹役先看这个年轻人是剑修,继而起了杀心,最后却是被这个年轻人斩杀都还好,怕就怕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李扶摇说道:“杀了曹役,听人说你是他的好友,会为他报仇,本来我是不在意的,可是我的朋友觉得你这个道观的名字不好,想拆了你的道观,不知道你怎么想?” 要拆人的道观,还问别人怎么想,这当真是有些意思的说法了。 紫云真人其实自从李扶摇和叶笙歌来到他眼前开始,便一直在打量他们两人,想要看出些端倪。 只是一看之下,两人的深浅都没有看出来,这让他分外疑惑 。 看不出来深浅,那便是说,这两人至少也是和他境界相当,甚至于境界比他更高。 他现在已经是春秋境界,境界比他还高,那就是登楼境了。 登楼境的修士,还是两位,还如此年轻? 紫云真人怎么想都觉得不会是这样,所以他很快便开口说道:“开派祖师创立此沉斜观,这数百年来也没有做过什么恶事,两位非要拆了道观,真的只因为这沉斜观和沉斜山同名的缘故?” 紫云真人作为边境第一人,能够如此说话,已经算得上是十分的给李扶摇和叶笙歌面子了。 李扶摇说道:“叫沉斜观,世间修士都管不得此事,但是沉斜山的修士们,只怕不会太高兴。” 紫云真人瞥了一眼李扶摇,知道他是个剑修,算是野修里最强的那一类,但应当和三教关系一直不好,拆道观这件事,应当和他没有关系,那就只能是这一旁的白裙女子了。 紫云真人总算是正色道:“敢问道友名号?” 道门弟子,有的道人会以道号行走世间,有的道人则是以姓名行走世间,这两者说不上高下,就像是沉斜山上,观主梁亦便没有道号,但是之前在沉斜山闹出了很大的事端的那两位老道士就是有道号的。 不过一看叶笙歌这么一个美貌女子,想来也是没有道号的,所以紫云真人便是先问的名号。 “叶笙歌。” 这些日子里有好几件事情算是世间的大事,头几件便是学宫有位暮云先生入云,世人这才知道,这位暮云先生竟然就是学宫掌教苏夜的先生,除去此事之外,还有的便是沉斜山的观主梁亦入云,梁亦入云之后,沉斜山的观主之位空了出来,原本修士们都在猜测会不会是张守清接任,但是没有人想到,最后却是道种叶笙歌成为了沉斜山的新观主。 叶笙歌的名字,在很多年之前便已经传进了佛土,很多修士都惊叹她的修行天赋。 佛教修士们即便整日参禅念经,也知道叶笙歌是比禅子更厉害的年轻人,所以叶笙歌的名字,没有修士不知道。 紫云真人在这和沉斜山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沉斜观中,怎么会不知叶笙歌。 他深深看着叶笙歌,想着怪不得如此年轻境界便如此高深了,想了片刻,他对着叶笙歌拱手行礼,“不知叶观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相比较起来叶笙歌的境界,其实她的身份,更让人忌惮,云端两位圣人,一位是她的父亲,一位是她的师父,而她又是沉斜山掌教。 这等身份,天底下仅一人而已。 李扶摇看着这光景,想着肯定是打不起来了。 可谁也没有想到,紫云真人接下来这番话,便有些硬气了。 “观主虽执道门牛耳,但我沉斜观也属道门,今日如此无故,实在让紫云难以接受……” 话还没有说话,叶笙歌便已经打断道:“我想揍你一顿。” 我想揍你一顿。 就是要揍你一顿。 紫云真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观主如此身份,真要不讲道理?” 叶笙歌瞥了一眼李扶摇,想了想,然后说道:“我师父也不讲道理。” 叶笙歌的师父是梁亦,是当年的人间第一修士,他不讲道理的时候其实多了去了。 也不是一次两次。 叶笙歌好像也跟着不讲道理了。 李扶摇找了个地方坐下,那这场架能打得起来,就看是怎么打了,要是叶笙歌光是用法器去堆,那就没有啥意思,可真要凭借一身修为,那这一场架,其实还是很好看的。 就是不知道叶笙歌最后要怎么选了。 李扶摇拭目以待。 紫云真人沉声道:“既然如此,那便领教了。” 声音不大,但有气机震荡。 紫云真人一身气势随即攀升到极点,严阵以待。 他是想看看叶笙歌到底是不是真有传说中的那般厉害。 正文 第六百九十八章 等雨 聚雨城不知道为什么,又是阴云密布,看着又有大雨。 佛土的雨不比寻常,所以在这场大雨已经有了苗头的时候,许多修士便都已经从街道离开,躲进了屋子里,此刻要出门的,都应当是有重要事情要办的人。 在城西的一座小院里,有个看着穿着不算是寒酸的读书人取了银钱,耐不住自己肚子里的酒虫子,就要出门去打酒喝。 瞧了一眼天色,读书人从墙壁上拿了一把油纸伞,很快便打开院门,朝着最近的一座酒肆去。 院门口便是一条狭长小巷,差不多也就只能容两人并肩而行,可以说是十分狭窄了,但是至少还能错开行人。 读书人走在小巷里,原本脚步不快,但是想着这场大雨一下起来便十分麻烦,于是就加快了脚步,去酒肆打酒要不了多少时间,所以很快他便又回到这里,这一次他提着一小坛子酒,走在小巷子里,不过等他走到院门口的时候,远处忽然响起了一道苍老的声音,读书人转头一看,是个老儒生领着个书童走在这条巷弄里。 老儒生看着须发皆白,行动缓慢,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那个书童也只是背着一个书箱,看着十分健壮,走在老儒生身后,不发一言。 老儒生往前走了好几步,才来到读书人身前不远处,笑道:“快下雨喽,能不能让我这糟老头子进来躲躲雨啊?” 可能是怕这读书人不愿意,所以这老儒生很快便又加了一句,“看在我们都是读书人的面子上。” 读书人爽朗一笑,“老先生说得哪里话,我这手里还有酒,走,进去喝上两口便是。” 老儒生连连道谢,领着书童随着读书人走到院子里,最后就坐在屋檐下,书童把书箱往地面一放,也不去找凳子,直接便是席地而坐。 老儒生看着读书人说道:“这傻小子随着我走南闯惯了,怎么舒服怎么来。” 读书人从屋子里拿出来三个酒碗,给老儒生还有那书童一人倒上一碗酒,之后剩下的便不多了 ,直接差不多倒了半碗左右,便已经没了。 这算是那坛子酒的确不多,又是这个酒碗的确是不小。 老儒生伸手把那装着半碗酒的酒碗往书童身前一摆,才把两个装满了酒的酒碗放在他们两人面前。 “那傻小子不喜欢喝酒,只喜欢打拳,给他浪费了。” 读书人盯着那书童看了一眼,其实能够看清楚那书童说是书童,其实年纪已经不小了。 “老先生,怎么跟着你,还不好好读书,反倒是打拳?” 读书人有些不解。 老儒生笑道:“人各有命,再说教他怎么读书,其实不好教,我这一身学问,都是靠着走走停停看出来的,他跟着我走了几年,但啥都看不出来,那就只能老老实实的打拳了。” 读书人喝了口酒,点点头笑道:“那老先生真是该走过很多地方了。” 老儒生也不谦虚,喝了口酒之后,酒碗放在桌上,便笑道:“路是走得多了,从这里一直往北去过,山河那边基本上转了一圈了,就连这佛土,也好像是来了两次,想找个朋友借点东西,可是头一次,这家伙一直说时机没到,等到这第二次,指不定又是同样的结果,要真是这个结果,那还得再来一趟,不过是不是白走,就说不定了。” “不过走走也行,糟老头子读书,真不是看点书便懂的,真要去到处看看才行。” “不过上次领着个非要用剑的小家伙来佛土,这会儿这小家伙去做他的掌教了,说起来还真的有些怀念。” 老儒生说到这里,似乎还有些唏嘘了。 读书人宽慰道:“老先生,走走停停之间,自有道理,累了便停下,也不差。” 老儒生点点头,不再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喝着酒,好像是要等着这场大雨落下来。 而那个书童,捧起那半碗酒,一饮而尽,喝完之后,倒头便睡,不多时便已经响起了鼾声。 老儒生喝酒等雨,显得十分惬意。 从他进入院子开始便没有问过那读书人的身份,而那读书人也是如此,并不询问老儒生的情况,依着他来看,老儒生定然是个深不可测的人,至少肯定不是他能够对付的。 不过这也很正常,要不是这样的人物,怎么能够在这个世间到处走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儒生忽然叹了口气,“人活得太久了,其实不好,朋友们一个个都离开人间,最后只能自己一人对着镜子看着自己,有啥意思?” 读书人笑道:“这便是为何修士们大多在大道上独行的缘故了。” 老儒生点点头,附和道:“大道独行,果然是有几分道理的。” 读书人把自己酒碗里的酒喝了个七七八八,这才开口问道:“老先生如今来这聚雨城里,是路过还是做别的?” 老儒生也不隐瞒,直白说道;“是等人。” “我这糟老头子朋友不多,唯一活着的也就那么几个了,今天等得就是其中一个。” 故人不再,的确是很难的事情了。 只是这样的事情,很多修士总是在经历。 读书人只是点头,这一次不再开口了,靠在椅子上,读书人拿出一本儒教典籍,自顾自翻看,聚雨城里一直都风波不小,只是这些事情,和他没有关系,他当年要不是实在是看不惯某位修士的所作所为,这才出手将他击杀的话。 现如今只怕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 …… 大雨还没来,人来了。 小巷里有两个人在前行,走在最前面的是个白袍男人,他空无一物,而在他身后的是一个枯槁老人,枯槁老人悬着剑,看着便是个剑士。 两个人走在小巷里,走的不快,但也很快便到了院子门口。 只是在院门前,那白袍男人也不曾敲门,只是坐在了台阶上,那个枯槁老人随即也坐下了。 两个人并肩而坐,似乎不是为了来找人,而是为了等那场大雨。 正文 第六百九十九章 春风上危楼 坐在台阶上,看着那阴云密布的天际,枯槁老人揉了揉有些发痒的头皮,然后百无聊赖的说道:“朝先生,这场大雨等会儿便要下起来了,咱们不进去?这雨可是有些古怪,等会朝先生可以不在意,我这把老骨头可不行了,好不容易来的春秋境界,可不想就这么送出去了。” 那个白袍男人想了想,还是摇头道:“时候没到,咱们这会儿进去躲雨,不太好,主人家不喜欢,客人家也嫌弃。” 枯槁老人哦了一声,倒也是没有详细去问,他和身旁的这个白袍男人已经一起走过了太多地方,不管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都已经证明了这个白袍男人做的决定是正确的,不管在这个决定作出之前,他是有多么质疑他,但结局都不例外。 白袍男人仰头看着天际,笑了笑说道:“那个不要脸的,百年谋划,为了将叶修静从云端推下来,自己再坐上去,我们不知道便算了,既然是知道了,怎么不出来给他使使绊子,再说了,姓赵的要是真做成了这件事,佛土一乱,什么都要跟着乱。” 枯槁老人笑着问道:“那朝先生,咱们怎么做,杀谁?怎么杀?” 这句话倒是没有问错,这剑士做事,可不就是杀人吗,至于怎么杀,这才是需要考虑的事情。 白袍男人摇摇头,想着别的事情,有些怔怔出神,他在灵山上没有得到答案,反倒是从慧稠僧人哪里得到了些别的消息,那位佛教教主其实神秘的很,说了些禅语,别的人肯定一句话都听不懂,偏偏他才想透了这其中的东西,离开灵山之后,并未立即离开佛土,只是兜兜转转走了一圈之后,便来了聚雨城,聚雨城有大事发生,但实际上除去这件大事之外,还有件别的事情。 那便是有个人来了。 “李扶摇在城里。” 白袍男人笑了笑,“这小家伙,总算是来了。” 白袍男人,除去朝风尘之外,还能是谁? 枯槁老人叹道:“这一位,现在就已经春秋境界了,反观我这个糟老头子,练剑练了几百年,才堪堪走到如今这个境界,说起来还真是惭愧。” 朝风尘扭着头笑道:“朝青秋离开人间之后,那么多剑道气运,你就没有抓上个一丝半点?” 枯槁老人哭丧着脸,“朝先生,就别说这事儿了。” 朝风尘哈哈大笑,但总算是站起身来,敲了敲门,然后便站在了门口,不多时,门被人打开,那个读书人露出脸来,看着这两个古怪的家伙,有些疑惑的问道:“先生找谁?” 朝风尘说道:“寻你也寻他。” 院子里,老儒生瞪着眼,看着这个站在门旁的白袍男人,高声喊道:“朝风尘,这么多年了,你和我这是第二次见了!” 朝风尘当即抱拳笑道:“老显示行万里路,走的是别的路子,怎么看都是不得了的事情,见与不见,不算是什么大事。” 老儒生站起身来,读书人已经知道是那位老先生的故旧,也就不再拦着,让朝风尘走进院子里,枯槁老人跟在身后,一言不发,很快两人都出现在院子里,老儒生啧啧赞道:“果然还是朝青秋那个家伙会来事,一缕剑气便能成就如此局面,让我这个糟老头子来看,也该是他无敌世间这么多年才对。” 朝青秋?! 这两人言语毫不避讳,这倒是让那个读书人可听得一惊一乍,若是旁人也就算了,怎么这个时候张口闭口就是那位已经不在人间的朝青秋? 这朝青秋可不是一般人啊。 读书人心惊胆战,看着朝风尘,又看了看枯槁老人腰间的剑,思索片刻之后才问道:“先生之前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读书人在这聚雨城里堪堪能排的上第二,境界不知道有多高,可是闯进来的两人,两个人身上的那种气势都让他觉得不太好,枯槁老人也就算了,那还真不算是什么大事,可是之后这朝风尘,一身气势不显于外,一看便是境界十分高妙之辈。 朝风尘直白开口,“之后这城里要出事, 我只想两位不踏出这座小院,老先生好好睡一觉,至于先生,若是睡不着,便和我朋友说些闲话也行。” 朝风尘直言不讳说道:“我要是没有认错人,先生应当是三秋先生,在聚雨城里,素有只差紫云真人半分的说法,当然,更隐秘的事情,便是三秋先生其实是学宫放在此处的一颗暗棋,和紫云真人互相对立,这些年一直如此。” 三秋先生一怔,随即脸色微变,紫云真人以沉斜观为托,这些年里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低调,像是他们这样的有心人,其实早已久发现他和道门那边的关系,只不过和沉斜观有没有关系,还不好说,反倒是他三秋先生,这些年里,从来不曾做过什么抛头露面的大事,一直十分低调,别说是别的什么修士,就连紫云真人都不知道他和学宫那边的联系。 可是此刻,朝风尘却是出现在了这个地方,一眼道破他的身份。 “先生究竟是何人?”三秋先生看着朝风尘,脸色复杂。 朝风尘笑道:“学宫掌教苏夜已经回到学宫,就连王富贵都已经重新回到学宫,不知道此事先生可否知道?” 学宫这些日子一连发生了两件大事,头一件便是暮云先生入云的事情,而第二件,才是王富贵重回学宫,而且担任要职。 对于这位学宫先生,很多人不知道底细,但是三秋先生却是知道的,他知道王富贵在多年之前,曾是学宫掌教苏夜的好友,也算的上是惊才绝艳,可惜后来因为一首诗涉及道门典籍,被各种排挤,这才离开学宫,不知所踪。 当年的学宫苏夜和王富贵以及现在已经入沧海成剑仙的李昌谷,便是最被器重的三个年轻人。 时隔多年,王富贵再回到学宫,已经是一位登楼修士了,而且好像便要准备著书重解儒教典籍,早已经在学宫引起轩然大波。 三秋先生默然不语。 朝风尘爽朗笑道:“苏夜重整学宫,学宫里的各种派系自保不能,恐怕三秋先生早已经成了无根浮萍了。” 学宫里的那些先生夫子们在暮云先生入云便觉得大事不妙,这些日子说自保的确也是真的,苏夜作为学宫掌教,这些年来,其实权力一直不算大,几乎处于被架空的样子,可是百年光景,苏夜都这样熬了过来,谁也没有想过,苏夜在这个节骨眼上,便要做些以前不说做,就连想也没有想过的事情出来。 “在下不想做些什么,三秋先生只要将学宫托付之事忘去便好,今日聚雨城里要死很多人,三秋先生最好不要做那其中一个。” 说完话,朝风尘便不再对他多说,而是来到老儒生身前,看着这位老先生,说道:“也请老先生不要离开此地。” 老儒生一怔,随即有些不明所以。 “朝风尘,你们要做什么。” 朝风尘没有说话,这个世间的事情,从大事来看,就是一群人博弈,往小了来看,则是一群人拼命。 这次这件事,自然是大事,所以便实打实的有一群人博弈。 云端之上有,云端之下,更是不少。 枯槁老人有意无意的站到院子门口,一身剑气弥漫开来,以他春秋境的境界,那三秋先生想要离开,其实是真的有点困难了。 朝风尘仰头看天,不言不语。 老儒生罕见的有几分怒意,“朝风尘,我想去何处便能去何处,你不是朝青秋,你拦不下我!” 朝风尘没说话,看着天际,乌云密布,马上便有大雨倾盆,但朝风尘不是在等雨。 是在等人。 他要等的人,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天幕便有一道剑光生出,有个白衣男子御剑而过,片刻之后,便落到了院子里。 那个白衣男子比起朝风尘,感觉一身剑气要更为浓烈一些,应当是修行功法的缘故,他只有一只右臂,但也不觉得残缺。 看着朝风尘,那人行礼笑道:“朝先生,叶飞仙来了。” 叶飞仙,南海飞仙岛岛主,当 年是流露在外的剑修,后来白鱼镇一战,他从南海来到白鱼镇,大战之下,一条胳膊被人斩去,只剩下另外一条胳膊的叶飞仙便留在了剑山,当初他便是春秋境界,现如今虽然还没有破境,但是境界比起来当时,又要强横太多了。 而且他仍旧是为剑修。 有他和枯槁老人两人在这里,真的不会有任何人能够离开此地。 朝风尘笑了笑,看着叶飞仙笑道:“多日不见,风采依旧。” 叶飞仙对朝风尘十分折服,因为当年白鱼镇一战,朝风尘凭借春秋境修为,还硬生生斩杀了登楼修士沈复,这一点,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既然是如此,如何让他能够不佩服。 叶飞仙爽朗一笑,“既然是朝先生相邀,怎可不来。” 朝风尘点点头,“如此这般,此处便麻烦飞仙了。” “定然不辱使命。” 叶飞仙认真应下此事 朝风尘不再说话,只是身影散去,不知道去了何处。 直到这个时候,三秋先生才蓦然惊醒,“竟然是如此?!” 他不是蠢人,道门和儒教两方早已经在佛土边境布置了百年之久,所求自然不简单,可剑士一脉直到这十数年来才缓缓有了起色,此刻便要插上一脚? 如果真让他们做成了,恐怕就真是让他们的布置百年付之东流了。 只是他怎么都想不到,为什么这种事情,到了现在,会有剑士来插一脚。 …… …… 朝风尘离开那座小院之后,很快便到了别处,这聚雨城里儒教和道门的势力,绝对不至于只有简单的一位三秋先生和一位紫云先生而已,甚至于这所谓的十大宗门都是儒教和道门属下,这些宗门已经将整个聚雨城一分为二,一人占据一半了。 朝风尘今日要做的事情,其实便是将这些地方的儒教修士和道门修士一网打尽。 只是这种事情,光凭他一人来做,是定然做不完的。 因此才有了叶飞仙,才有了很多别的事情。 城中忽然生出数道剑气,一个中年男人,腰间悬剑,出现在街道上,他抬头去看了一眼这如同浓墨一般的天空,然后又看了一眼朝风尘,这才说道:“朝先生,这个天日,可不像是个好兆头。” 朝风尘哈哈大笑,“一视同仁而已。” 那个男人点点头,说了另外一件事,“周青已经闭关,今日的事情,应当是不会参与了,陈嵊须在山上待着,看着那座山,也不会来,所以今日朝先生相邀,便只有我许吏一人了。” 许吏一人。 朝风尘点头笑道:“早在预料之中。” 许吏,这是剑山上的几位登楼剑士之一,境界高妙,万万不是一般人可比。 朝风尘皱眉道:“除去你之外,还有几位春秋剑士,几位朝暮?” 许吏笑道:“除去叶岛主之外,三位春秋,四位朝暮。” 朝风尘点点头。 有这么些剑士,也算是差不多了,今日所做,无非便是要根除聚雨城里的儒教和道门势力而已。 朝风尘心里明白是为了什么。 朝风尘低声对着许吏说了几句话,然后才笑道:“如此一来便麻烦你了。” 许吏点点头,一闪而逝,不见踪迹。 这世间修士搏命也好,还是别的也好,绝对不是人越多越好,都是境界越高越好。 他许吏在,朝风尘在,两位登楼,在这聚雨城里,便是定海神针,想要将两位登楼境的剑士都收拾了,只怕是真的不容易。 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朝风尘的脸色没有丝毫好转,反倒还是凝重不已。 朝风尘深吸一口气,朝着沉斜观那边走去。 那边有李扶摇,有叶笙歌,有紫云真人,当然还有一个连叶笙歌都对付不了的浮云真人。 ps:做了个活动,有些周边礼品和签名书,就在纵横书评区,各位去看看。 正文 第七百章 各有想法的人们 沉斜观里,叶笙歌早已经和紫云真人交上了手,这两位同为春秋境,按理来说,紫云真人踏入春秋境界的时间还要比叶笙歌早太多,可是一旦交手之后,紫云真人却是叫苦不迭。 自己居然不是叶笙歌的敌手,叶笙歌即便只以空手对敌,可那一手数不胜数的道法,便让他没有办法应对,当年的观主梁亦,天纵之资,也是一位道种,但这辈子只研习了明月和五彩长河两门道法,别的一概都不曾理会,而叶笙歌恰巧是个例外,她修行道法很多年了,向来都是遇到喜欢的道法便要去研习,登天楼的三千道卷里记载的道法,叶笙歌凡是喜欢的,都研习过,所以光论会的道法,梁亦都及不上叶笙歌。 所以当叶笙歌铁了心要以自身修为对敌的时候,紫云真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因为那些道法尽数都是他没有见过的,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破解。 十分被动。 这还是因为叶笙歌没有生出杀意,要是想杀紫云真人,恐怕此刻紫云真人,真该是一具尸体了。 紫云真人大袖一卷,避过叶笙歌随意的一道道法之后,在原处站定,苦笑道:“叶观主功参造化,紫云自愧不如。” 叶笙歌没说话,她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人,但是也不是轻易便善罢甘休之辈,她看着紫云真人,正要说话。 远处便出现一袭灰布道袍,静静站立在远处。 李扶摇最先察觉,盯着远处那人,那人没说话,但一身气势已经显露无疑。 李扶摇皱眉,这位境界,绝对便是春秋之上,登楼境的高手。 沉斜观里果然不止一个紫云真人,只是这一个边境聚雨城,竟然还有一位登楼境的高人,这也是他们没有想过的事情。 李扶摇按住剑柄,随时准备应对意外。 那道人走了过来,就在紫云真人身旁停下,“叶笙歌,道种,有点意思。” 那道人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叶笙歌看着他,“你是谁?” “云胡观,浮云。” 叶笙歌沉默片刻,这才缓缓说道:“老林里待着,出来做什么?” 云胡观是个什么地方,普通人可能不会知道,但是在登天楼里看了这么多道卷的叶笙歌怎么会不知道。 数千年之前,云胡观的名头比现如今的沉斜山还要响亮,后来不知道怎么便没落下去,道卷里没有详细记载,但是叶笙歌隐隐猜到了是沉斜山做的手脚,那些年,为什么剑士能够一家独大,除去真的是剑士杀力冠绝世间之外,别的就是道门并没有太过和谐的局面。 因此才有如此。 那些年的沉斜山和云胡观一直争斗,最后还是沉斜山胜出,沉斜山胜出之后,云胡观便隐于深山之中,这数千年都没有什么声音传出,没有修士在世间行走,也没有任何事情能和云胡观扯上关系。 直到今天。 浮云真人微笑道:“今日之事,你们两个人是局外之人,可既以入局,便只能杀了你们了,至于梁亦和叶修 静怎么想,姑且不看。” 叶笙歌没说话,她只是挑了挑眉,大约是在说,就凭你? 浮云真人大袖一卷,无数气机蓦然生出,他冷笑道:“就凭我,也一样要杀你这位道种。” 叶笙歌仰头看天,然后说了句,“来死。” 云胡观和她没有什么仇怨,可浮云真人要杀她,那就是生死之仇,那就没办法调节了,只能生死一战。 浮云真人冷笑着往半空掠去,他们这样生死一战,战场自然只能选在半空,叶笙歌转头看了一眼李扶摇,眼里的意思很明确。 李扶摇点点头,但担忧问道:“你行不行?” 叶笙歌只抛下一句话,便去了天上。 “我都不行,难道你行?” 李扶摇郁闷的看了一眼天上,然后再看着面前的紫云真人,然后说道:“那就是我们了。” 紫云真人冷声道:“你又是谁?” “我之前说过了,曹役是我杀的,我也是练剑的,我还跟叶笙歌在一起,你都不知道我是谁?” 紫云真人冷笑道:“我需要知道你是谁?” 李扶摇哦了一声,显得有些无奈,他缓缓推剑出鞘,笑着说道:“我是李扶摇,我还能是谁?” 就这一瞬间,沉斜观里剑气大作,掩盖一起气机。 …… …… 紫云真人是边境第一人,但也是个春秋境而已,李扶摇是个春秋境,但还是个剑士,而且紫云真人已经和叶笙歌有过一场大战,所以不管怎么看,李扶摇的胜算都很大。 可是还没等他出剑,沉斜观便木然生出一道剑光,那道剑光在天上一闪即逝,但随着便是一道极为凌厉的剑气瞬间来到沉斜观中,一剑洞穿紫云真人的胸膛。 这位春秋境界的修士,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这样死去了。 朝风尘出现在场间。 “朝先生!”李扶摇有些兴奋,他有很久没有见过这位朝先生了,之前在剑山的时候,朝风尘不在剑山,所以没能见他。 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朝风尘没有去看紫云真人的尸体,而是来到李扶摇身前,笑道:“如今已经春秋境了,要不了多久,便能成为登楼剑士了,说不定比我还要先入沧海。” 朝风尘是朝青秋的一缕剑气,因此入沧海的时候,一定会十分困难,或许真要比李扶摇更迟,或者根本没有可能进入沧海之中。 李扶摇回过神之后,开口问道:“朝先生为什么会在聚雨城里?” 即便当日朝风尘是去灵山,可是已经过去了这么多日子,朝风尘应该离开佛土了才是,可是为什么还在聚雨城。 这真的是个问题。 朝风尘神情凝重,“有件事须得告诉你。” 李扶摇沉默不言。 朝风尘自然清楚李扶摇是在想什么,他洒然笑道:“你在剑山遭遇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了,我还是那句话,当年不争,今日也不 争,那你便真是和剑山无缘,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李扶摇苦笑道:“我知道的,朝先生。” 朝风尘点点头,说起那件正事。 “聚雨城里有十大宗门,这十大宗门并非是简单的山野散修,其实是道门和儒教在后把控,他们两家出现在这里,所求得,自然不是一座聚雨城,自然还有别物。” “值得两教百年谋划的,你觉得会是些什么?”朝风尘看着李扶摇笑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算上我们,这便是有三方势力交汇在聚雨城里,所为得各不相同,儒教求得是和佛土结成盟约,让他们重返山河,当然这并非是百年之前,他们遣人来到佛土的想法,只是局势在变,他们便随即在变,洛阳城一战结束之后,这世间发生了变化,局势不同以往,道门的实力受挫,这让儒教看到了希望,所以才会牵线和佛土碰面。” “至于道门,一向自视清高,并没有派人进入此地,现如今聚雨城里的所有人,其实只是赵圣的力量罢了,这位圣人所想更是简单,就是要将叶圣从云端推下来,而他便坐上那道门高位,为此他便在这聚雨城里布置,所求根本是为了坐上道门教主的位子,但还是要和佛土的另外一位圣人达成协议。” 说到这里,朝风尘顿了顿,然后说道:“至于我们,更简单,就是将儒教和道门的势力都清除,然后和佛土达成盟约,剑士一脉虽然开始发展,但是不如道门和儒教底蕴,我们将佛土重新拉到山河中,并不需要他们怎么做,只需要他们吸引那两教的目光便是了。” 李扶摇皱眉问道:“赵圣到底和佛土达成了什么协议,又想怎么去将叶圣推下云端?” 朝风尘摇摇头,示意这件事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知道的,实在是没有那么多。 “那朝先生找到我,又是为了什么?”李扶摇知道朝风尘不会莫名其妙出现在他面前。 朝风尘说道:“你要去灵山,想要那位慧稠僧人回答你的问题。” 朝风尘不用多想,便知道李扶摇这一趟佛土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扶摇点点头。 “他算得上我的半个朋友。” 为什么是半个,那是因为只有朝青秋才能算是慧稠僧人的朋友,朝风尘不算朝青秋,自然也只能算半个。 “你要上灵山不难,问慧稠也不算是太难,最难的事情你要知道答案。” 李扶摇要问答案,那个问题不是普通的问题,而是六千年前剑士一脉陨落的真相,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一般人能够回答的,所以整座灵山,知道人也不会太多、 “禅子不知,慧稠不知,知道的是那盏灯笼。” 那盏灯笼,是这个人间最奇妙的东西,没有见过那盏灯笼的人,听过那盏灯笼的时候,往往会带上另外四个字。 前世今生。 前世今生不是什么别的东西,那就是时间。 六千年前,也是时间。 正文 第七百零一章 江小白 那盏灯笼很奇怪。 朝风尘也不知道有多奇怪,所以话题就此便打住,他看向远处,精神不太好,“事情等结束了之后再说,现在我们做点别的。” 朝风尘认真说道:“城里的事情,我和许吏能够解决,但是城外那座客栈,需要你。” 城外的沙漠之中,有一间客栈,那间客栈叫做此间客栈,传言是某位在山河里杀人不眨眼的邪道修士开的,是比城里的高手们还要不好招惹的存在。 李扶摇皱眉道:“朝先生要我拦下那位登楼修士?” 朝风尘说道:“云端之上的圣人们没有介入此事之前,人间之事,便是这一环最重要,你已经入了春秋,即便不能斩杀那人,想来也应当能拦下他才是,此事只能交到你的手里了。” 李扶摇皱眉问道:“那叶笙歌呢?” 朝风尘有点奇怪的看了李扶摇一眼,“她的命我帮你看着。” 李扶摇朝着朝风尘认真行礼,然后转身便走,不再多问。 人间之事,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便该出剑的时候,就出剑。 朝风尘在他背后说道:“此事结束之后,便直到灵山,你问过那个问题,不管有没有答案,便该回山河那边了,不要在佛土多留。” 李扶摇招招手,示意知道了。 …… …… 阴云密布的天日,不是聚雨城里而已,还有聚雨城外,江川还在客栈的柜台上趴着打瞌睡,这个时候客栈里的酒客已经不多。 有的刚从城里出来,一踏进这间客栈便开始说起城里发生的事,说起那座沉斜观被两个年轻人拆了大门,说起现在聚雨城里,真的算是动荡不安。 这些话全部都落到了江川的耳朵里,他只是抬了抬头,什么都没有说,片刻之后,这才在身后的酒架上拿出一坛子酒,自顾自倒了些。 只是不曾入喉。 酒客们在谈着那个一身青衫,背着剑匣的年轻人是不是那种正统的剑士,但很快便有人持反对意见,依他所说,这哪里有什么正统剑士是背着剑匣的,所以不可能。 另外一人得此金玉良言,便恍然大悟,连连说着自己糊涂了,借此喝了好些酒。 江川这才端起一碗酒,喝了一口,啧啧笑道:“不管怎么说,这酒还是真的。” 这言语声音不大,没能让外人听了去,只怕也没有几个外人想要去听。 江川喝了酒,不知道为何便生出了些怒气,看着这里还在喝酒的酒客们吼道:“都他娘的快滚,不滚等会儿都得没命!” 这倒是个十分新奇的说法,这些酒客在这里喝了不止一次酒,从来没有看到江川这个样子过。 江川看着他们无动于衷,也不废话,只是提起酒坛子便往他们身上砸去,一坛又一坛酒落到那些酒客身上,奇怪的是,他们都是境界不低的修士,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能躲过这些酒坛子。 他们纷纷被砸中,整个客栈里都是酒香。 这个时候, 似乎江川还没有消气,他指着门口,怒道:“还不快滚?” “江川,你……” 江川不再废话,只是身形一动,便到了其中一人身前,一只手掐住那人的咽喉,只是轻轻一扭,那位境界在太清境的修士,便当场被他掐断了脖子,整个场景,看着极为骇人。 这间客栈里的伙计江川,之前虽然脾气是有些不太好,但是谁也没有想过,他是一个境界高深的修士。 这一伸手便掐断一位太清境修士脖子,可不是一般的朝暮境能够做出来的。 江川冷冷在众人脸上扫过,没有说话,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刻骨寒意。 如坠冰窟! 这一次不用江川再开口,所有人都朝着客栈外跑去,只是片刻,便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再在这里待下去,便要将性命都断送在这里,谁还敢留在这里? 整个客栈空空荡荡。 江川一个人拿起一坛子酒,静静的等着某人。 直到不久之后,某人推门而入。 那人一身青衫,背着剑匣,腰间悬着一柄长剑,看着不伦不类,但是又不觉得太奇怪。 这个人不是李扶摇还能是谁? 此刻的客栈里,一片狼藉。 李扶摇站在门口,看着江川说道:“都弄成这样了,那位东家会怎么想呢?” “东家对银子没有什么想法,即便是这客栈,也不过当成玩意儿罢了,即便毁去了,也不重要。” 江川显得很淡然。 李扶摇笑道:“那依着你来说,东家什么都不想要,什开这个客栈干什么?” 江川惆怅道:“没办法,身为棋子,便一定要有棋子的觉悟,若是自己忘了自己的身份,那就会死得很惨,东家很清楚,所以这些年里,一直恪守本分。” 李扶摇摇头道:“一个登楼修士,怎么活得这么憋屈?” 江川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冷笑道:“就算是朝青秋这样的人又怎么样,不还是活得不自在?你还说一个登楼修士,就连沧海修士都不得自由,一个登楼,有什么资格去说自在?” 李扶摇叹息道:“自在这个事情,不关境界的时候,只关自己,你想想,要是朝剑仙不为剑士一脉考虑,他要做什么,自然就能做什么,就拿我们现在来看,倘若你活的像是叶笙歌这样,想做什么便去做,即便有人拦下也不管,无非便是死而已,即便是死,不也是自由的?” 说到自由,叶笙歌的确便很有发言权。 江川冷哼道:“不管如何,你我都不得自由。” 李扶摇哦了一声,懒得多说,只是穿过那些酒坛碎片,自顾自给自己拿了一坛酒,叹息道:“我是来找东家的。” “你找他做什么?”江川没好气的说道:“他可不怎么喜欢见客。” 李扶摇说道:“有位长辈说让我来看着他,所以我便来了,但我想要看着他,首先要见到他才行。” 江川先是皱了皱眉,然后很快说道:“你是不让他去 聚雨城里,只是你来晚了,东家早就离开这里去聚雨城了。” 李扶摇喝了口酒,没有急着说话,但很快还是发出了声音,“东家要是走了,我还来这里做什么?” 江川尖叫出声,“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能找到东家这样的人?” 东家这样的人,东家到底是哪样的人,这一直是个秘密,没有太多人知道,毕竟那位都是活在传说中的人物,哪里有人真的知道东家是谁? 李扶摇解下腰间的佩剑青丝放在桌面上,还是开门见山了,“这客栈只有你一个人,你不是东家谁是东家?” 这便是一语中的,其实早在第一次进入这客栈的时候,李扶摇便知道江川就是他嘴里的东家了,因为他对待这座客栈实在是太过随意,一点都不珍惜,这种情况下,一般都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就是如同他说的那样,东家根本不在意这间客栈,至于这客栈成了什么样,自然也不会管。 但是既然之前江川说不能有人在客栈里杀人,这一点就说不通,而第二种可能便是,江川就是东家,只有他是东家,他才能如此随意去做些事情。 不计后果。 因为本来就没有后果。 江川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看着李扶摇说道:“从来没有人看出来我就是我。” “你看出来了。” 李扶摇喝着酒,随意说道:“可能是因为我和酒楼掌柜的之类打交道实在不少的缘故。” 当初他在白鱼镇,说了好几年的书,自然便知道这些事情,后来又在秋风镇,说了好些年的书,自然更清楚。 伙计什么样,掌柜的什么样,他都清楚。 江川说道:“那你这个春秋境,还敢来看着我?” 李扶摇有些无奈的开口说道:“你们是不是在佛土待得时间太久了,真的消息闭塞了,我这么一个人,你们当真不知道我是谁?” 李扶摇的名字在山河那边,在妖土那边都十分响亮,他在青天城的城头斩杀一众妖族的年轻人,后来在剑山大战孟晋,还不用说之前在小园城和云端圣人一战,但是在佛土便好像人人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一样。 江川有些怪异的看了李扶摇一眼,很快便说道:“之前你说的林红烛,我认识他,其实不止是认识他,很多年前,我和他齐名。” 他叫林红烛,而我叫江川。 我不叫江川,其实他真的叫江小白。 这是个很多人都不知道的名字。 因为太温和,太平和,不适合做一个邪道高手的名字,就像是王富贵一样,太俗气,不适合做一个读书人的名字。 可是名字是爹娘取的,又不是人人都像是朝青秋这样,有了这么个名字,也成了这世间最无敌的剑仙。 “很多年前,山河那边的人,其实不叫我的名字,不是因为我的名字不好听,而是因为他们更觉得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所以他们都叫我白魔。” “恕我直言,这个名字不如江小白。” 正文 第七百零二章 剑气且乱云 李扶摇话说完了,剩下的便是动手了。 不过江川似乎还有些想讲的,他看着李扶摇背着的剑匣说道:“曹役御短剑数柄,也称得上是独辟蹊径了,这些年里在聚雨城里,几乎没人能拿下他,可是死在你的手下,那一战,你也御剑数柄,看起来还要强过曹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那一战江川在客栈里看得清楚,但也不明白李扶摇怎么能御剑如此之多,而且每一柄看着都像是本命剑一般,若说他是剑士,杀力之强,可这世间剑士,哪个有这么做的,可要是说他不是剑士,不过是走了旁门左道的剑修,也没有道理,一位剑修,怎么能让每一柄剑都好像是本命剑一般。 李扶摇没有多说,只是再解下背后剑匣,几柄剑依次排开,掠出剑匣之中。 李扶摇依次抹过那些长剑剑身,然后缓缓说道:“明月,草渐青,高楼。” 还有一柄剑十九被困在了叶圣的镇妖碗里,另外一柄寻仙则属于李扶摇的最后底牌,不显人前。 江川的目光就落在那柄高楼上,之前李扶摇和曹役一战,他看得清清楚楚,李扶摇只用了明月和草渐青两柄,外加一柄青丝,这柄高楼,并没有被李扶摇拿出来。 李扶摇手指在高楼身上拂过,神色平静,剑仙万尺的御剑法门,能让他有许多伪本命剑,但是数量多少要视境界而定,当他的境界越高,伪本命剑的数量自然便越多,之前一直都是明月草渐青外加剑十九,在洛阳城的时候,有了寻仙剑,所以多出一柄寻仙。 后来剑十九被收入镇妖碗里,寻仙剑便补上了剑十九的空缺,后来破境入春秋之后,方才多出一柄剑,剑匣里万丈长已经借给了剑君,便只剩下十里和高楼两柄剑不曾动用,这一次破境,选的便是高楼。 等到之后境界再高出一些,便能将十里也炼化,到时候李扶摇的杀力便要更强许多了。 江川没有看过高楼,很正常,因为这也是李扶摇第一次要拿高楼对敌。 李扶摇笑道:“曹役在御剑之道上走了多远我不知道,可是有一点,若是曹役也算是独辟蹊径,那么我一定是在那条小道上走得最远的人。” 御剑法门是剑仙万尺弄出来的,但是自从他死了之后,便已经失传,现在唯独李扶摇一人会而已。 所以他能这般说。 江川感叹道:“可你还是个春秋境啊,怎么觉得能拦下我?” 李扶摇没说话,话都说完了,所以只能动手了,他伸手在明月剑身上抹过,一道充沛至极的剑意在客栈里生出,随着这道剑意生出的,还有一道实质的剑罡,明月的剑罡如同一道雪白亮光,在客栈里夺人眼目,只是一瞬便已经朝着江川而去,江川原本是倚在某张桌上的,在遇到这一道剑罡之后,整个人朝着后面仰去,往李扶摇这边随手拿起一个酒碗,然后便是一碗酒扑了出去。 酒水在空中洒落,就像是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但仍旧还有一片水幕。 那道水幕被剑罡拦腰斩断,并没停留片刻,更是冲着身 后而去,只是一瞬之间,剑罡便将这座客栈的一面墙壁如同切开一块豆腐一般,硬生生切断。 只是客栈一面墙壁被切断之后,不曾有任何要倒塌的痕迹,要是有境界高妙的修士来看,便一定能看到那墙壁上还有一些细微的气机如同细线一般,将其缠绕,不让这面墙壁倒塌。 剑气在远处消散,但水珠却是已经来到了李扶摇身前,那些酒水,变作一颗颗水珠,上面布满气机,落到李扶摇身上,便一定能够穿透他的身躯。 青丝剑出鞘半寸左右,那些水珠便已经加快了速度,看起来,还没等到李扶摇的剑拔出鞘,想来就要被那些水珠给落到他的胸膛上。 李扶摇当机立断,松开青丝剑柄,握住那柄高楼,一剑挥出,剑身朝着那些水珠横切而去,一瞬间而已,长剑便将水珠切做两半,李扶摇提剑而起,第二剑便已经来到江川身前。 剑光照亮客栈,李扶摇的春秋境界显露无疑。 江川扭过头,喝了一口酒,然后大笑道:“现在来看,你的境界的确是要比那位曹役高出不少,他死在你手上,一点都不意外。” 李扶摇一剑没有将江川刺中,不曾收剑,继续第二剑刺出,还是落到某处。 “你倒是比林红烛要差出去不少。” 这句话是真的,现在林红烛已经是可以和苏夜比肩的人物,江川想来是要差出不少的。 江川不怒,只是吐出一口酒,将李扶摇的剑气击碎,然后便落到了远处。 李扶摇松开手里的高楼,明月高楼两剑便都掠了出去,带起一阵剑气,看着实在是威势十足。 片刻之后,草渐青也加入战局,从此刻开始,这便是有三柄剑掠向了江川,李扶摇回到桌前,青丝出鞘,带起一阵剑鸣之声。 磅礴剑意,在客栈里到处游走,无数剑气更是洒落在客栈里的每一处。 看着便觉得让人觉得不可轻视。 这场大战,其实直到此刻,也远远说不上伤筋动骨,只能算是互相试探而已,江川不管如今如何,可既然当年是能够和那位魔教教主齐名的人物,便不是好惹的。 江川躲过草渐青的一剑侵扰,就要一只手去抓住那柄剑的剑柄,可是明月一剑正好掠向他的手,这让江川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两剑如何,便是如此而已。 江川屈指在高楼剑身上一弹,将那柄高楼弹飞,颤鸣声不绝于耳。 高楼落到客栈某处,很快便又气势,带起一大片酒水,那些酒水化作一柄柄水剑,就悬停在李扶摇身后,对着这边,锋芒毕露。 李扶摇动念,水剑掠去江川,却被他大袖一览,将那些水剑尽数击碎之后,尽数入口。 尽显登楼高手姿态! 李扶摇摇摇头,江川的境界摆在眼前,做不得假,所以不管怎么说,自己想要对付他,都不会是太容易的事情。 剑光在客栈里四处散去,李扶摇低头看了一眼腰间衣衫,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原来登楼这么厉害。” 说话间,便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江川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 …… 朝风尘离开沉斜观之前,其实是在等叶笙歌和那浮云道人分出胜负的,可实际上他在沉斜观等了没多久,叶笙歌便回来了,这位道种脸色发白,看起来对付一位登楼,还是不容易。 朝风尘站在沉斜观里,看着叶笙歌说道:“杀人这种事情,你好像不太擅长。” 叶笙歌冷着脸,不做言语。 浮云真人从天外落下,看着叶笙歌,还准备说些话,但片刻之后,便看到了朝风尘。 朝风尘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叶笙歌说道:“要是还要打,那可以继续打,李扶摇现在已经去了城外那间客栈,我觉得你可以去看看。” 叶笙歌瞥了一眼朝风尘,果然断然转身,要前往城外客栈,她的境界直到现在都还不算是最鼎盛,那道符箓将她的双翼困住,自然也困住了她的境界。 境界无关紧要,主要是战力。 “他有事?” 这是离去之前,叶笙歌抛下的话,朝风尘微微一笑,“没有。” 说完之后,他便看着那位浮云真人,朝风尘笑道:“云胡观的老观主可还好?” 朝青秋这辈子去过很多地方,即便是再隐于深山的云胡观,朝青秋也去过,所以朝风尘跟着也知道了很多事情,就好像是现在这样,云胡观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朝风尘很清楚。 浮云真人看着这个白袍男人,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还是说道:“老观主已经驾鹤西去,现如今云胡观,便是我做主。” 朝风尘叹了口气,然后说道:“那真是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 朝风尘没有言明,只是片刻之后,有一剑从天外而来,被他伸手握住。 朝青秋那柄剑叫古道,朝风尘把这一剑称为新路。 新路古道,异曲同工,更是差不多的被同一人握住而已。 朝风尘看着浮云真人,平淡说道:“赵圣在聚雨城里的谋划,我已然知道,本来此事知道了也就罢了,可惜现如今的世间局面,当不是知道了便算了,因此才有今日之事,另外我有一朋友说过,那位老观主其实境界更甚尚未入云的梁亦,只是现如今朋友也走了,这些话便算是废话了。” 浮云真人皱眉道:“你到底是谁?” 朝风尘洒然一笑,“朝风尘。” 话音落下,他已然出剑。 这是朝风尘进入登楼境之后,第一次郑重出剑,之前出剑也好,还是别的也好,都不是太好,唯有此刻,才是最好。 这一剑是他此生到此时的最强一剑。 所以出的异常认真。 但既然挥出了,还是冲着杀人而去的。 所以在朝风尘收剑的时候,浮云真人已经倒下了。 朝风尘看也不看那具尸体,只是压下体内翻腾的剑气,朝着某处而去,每一步都走的异常认真。 正文 第七百零三章 人间不同,风光好 聚雨城的那场大雨尚未落到人间,可城门那边便已经来了个年轻剑士,那人腰间悬着剑,在城门逗留了片刻之后,便闪身到了一处茶棚里,要了一碗茶,便开始自顾自喝着。 年轻人千里迢迢而来,显得有些疲倦,但是那双眼睛里还算是神采奕奕,他坐了片刻之后,从远处便来了另外一人,同样是腰间悬剑,只是年纪比起来这个年轻人,要大出很多。 年轻人站起身对那人抱拳行礼,那人回礼之后,也不废话,便开口说道:“朝先生已经斩了那位云胡观的浮云真人,此刻正往北门去,说是这道城门,须得守住三个时辰,我已经活了几百年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即便是今日死在这里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可你年纪尚轻,大好前途,怎么也来了?” 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剑山言乐,这位被视作除去吴山河和李扶摇之外世间最惊艳的年轻剑士,这一趟远赴佛土,实在是出人意外。 言乐听到这一番话,只是笑了笑,丝毫不以为意,随口说道:“掌教若不是要坐镇剑山,只怕也亲自来了,这一次是大事,朝先生领头,其实掌教也十分放心,即便最后没有做成,也不算是什么不可接受的结果,只要诸位能够安然回去便是。” 老剑士哈哈大笑,“来了便没有想着回去了,掌教如此年纪,便已经登临春秋,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成为登楼境,剑山在掌教手里,其实我们已经十分放心,这次朝先生相邀做事,我们自然便要来。” 言乐笑了笑,没有多说,只是想起此刻的剑山之上,即便是吴山河已经破境成为春秋剑士,但实际上还有些人不太服气,他们对于山上的登楼剑士更为信任,尤其是当年便在白鱼镇有过辉煌战绩的朝风尘。 吴山河想要让剑山上下真正拜服,并不是一日之功,最起码都还要很长的路要走。 老剑士正襟危坐,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反正是双眼一直看着某处,等到半刻钟之后,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来了。” 半刻钟之后,城门那边,果然是来了两个人,两位春秋修士,都是一身读书人打扮,看着应当是儒教门下的修士,至于是不是,其实也还要两说。 言乐站起身来,一身剑气已经提到巅峰,但实际上还是那老剑士率先掠出。 在街道上留下一句老夫去也。 言乐抬眼看着城门,这才默然气势,一剑挥出,街道被他斩出一条长长的沟壑,片刻之后,不管是谁来看,都会觉得十分骇人。 言乐提剑而起,加入战场,至始至终没有说半句话。 这只是其中的一处战场。 此刻的许吏则是推开了一座小院的门。 小院里有花有树也有人,许吏站在门后的屋檐下,看着那个负手而立的读书人。 两人对峙,言语皆无。 短暂的沉默之后,那读书人这才感慨道:“这个地方道门和儒教两方谋划了百年之久,你们非要这样硬生生的入局,真是好笑,这种行为,不是窃贼又是什么?” 许吏是个粗人,这辈子除去练剑之外,没有读过书,也没有去研究过别的,所以对于这个读书人所说,只是全然不在意,腰间长剑缓缓推出而已。 朝风尘让他来这里杀人,那就杀人,应当没错。 许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在出剑之前,忽然咧嘴一笑,“你们的道理真的酸,酸掉牙了。” 对于那读书人所说,其实没有半点道理,学宫和道门虽然是各有所求,但是最后都是要在山河有着更高的话语权,想要拥有那么些话语权,自然是要打压剑士一脉的,既然如此,怎么也算不上是有道理。 况且山上的修士,不是人间百姓,讲道理的少,在这种时候,更是如此,没有人愿意讲道理。 所以当许吏的剑出鞘的时候,那读书人也明白了,剑光从小院里生出,片刻之后,那座小院便垮塌了,无数烟尘生出,许吏这才收敛心神,认真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出剑了,这一次,自然要认真一些才是。 那个读书人站在烟尘之中,看着这边,一言不发,实际上即便要说话,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许吏这位登楼境的大剑士只认腰间之剑,别的,一概不管。 这是一场生死之战。 …… …… 老儒生站在院子里,看了看天色,然后想了想,说道:“快要下雨了,你们两个人也不躲躲。” 下雨了,怎么躲。 这句话是对枯槁老人和叶飞仙说的,叶飞仙没有理会,倒是枯槁老人瞅了一眼天色。 三秋先生从屋檐下回到老儒生身前,坐下之后说道:“老先生,我有一问,老先生可否知道答案?” 老儒生捋了捋胡须,说道:“但问无妨。” 三秋先生问道:“儒教和道门百余年前便在此地布置,所求虽然暂时不同,但目标仍旧是一致的,这百年布局,也算是耗费了无数心神,才得今日之局面,可为何剑士一脉,说进来便进来了?” 老儒生没有急着回答,反问道:“你知道这世间最会下棋的该是谁吗?” 三秋先生一怔,随即想到一个人的名字,低声说道:“延陵国手,顾师言。” 老儒生摇头道:“他们的棋盘,不过是黑白两子,争得是一局棋的得失,可是真会下棋的那些个人,则是以人间为棋盘,落子便是在争人间。” “那是一盘前所未有的大棋,棋局自然是朝青秋撺掇的,这个人坐在一方,不管对面是哪一位要来坐下,都注定必须和他厮杀。” 老儒生笑道:“此刻你觉得,谁才有资格做到朝青秋的对面?” 如此一言,其实算是震撼人心,三秋先生惊异道:“难不成是叶圣和周夫子?!” “小了。” 老儒生冷笑道:“朝青秋的这局大棋,自然是面对的除去剑士之外的所有人。” 朝青秋什么人,那是整个人间,最强之人,手笔不会小。 老儒生说道:“这局大棋到底是什么东西,现在与你说也没有什么意思,只说几件事,自己琢磨,第一件事便是朝青秋在青天城剑开天幕,再一件是朝青秋举世皆知的他要离开人间,最后一件则是在洛阳城斩杀数位沧海。” 这三件事,不管是哪一件事,都算是十分厉害的,可没有太多人想到,那只是朝青秋的落子,这几颗棋,达到的效果,便已经让人间多事,不复之前了。 “除此之外,朝青秋落子在别处,便要散碎太多了,你说这是儒教和道门在百余年前便开始谋划的局,怎么没可能是他在百余年之前,便已经落下了一子,今日便要收官?” 老儒生说到这里,砸了砸嘴巴,好似有些遗憾的说道:“这样一个人,要是身为儒教修士或是道门修士,只怕人间局势,现在更是复杂,可偏偏成了个剑士,这样劳费心力这才将局势变得如今这般,实在是可惜。” “不过即便如此,也足以了。” 三秋先生脸色已经煞白不已,老儒生三言两语,便涉及到了云端之上的事情,他一介春秋修士,想要去管云端之上的事情,也是有心无力而已,但是这些话,倒是足以让人心神激荡了。 老儒生讥讽道:“这一局棋虽说是朝青秋落子在后,有着隐秘一说,可是没有那灵山说的老和尚帮他,一样没有用。” 说到这里,老儒生叹了口气,“不过那老和尚说是帮他,实际上还是在帮自己,佛教教主,掌管灵山,还有那盏灯笼,要不是非要到了撒手的时候,谁又愿意真的把手松开?” 三秋先生嘴唇颤抖的问道:“依着老先生所见,聚雨城里的根基被破之后,别的呢?” 儒教和道门谋划了这么多年,肯定是不止聚雨城一处而已。 老儒生冷笑道:“你这蠢货,只要聚雨城暴露了,就相当于这些龌龊事被人掀开了,没有人是傻子,想不到这之后还有些别的地方?” “只要这里一但结束了,真正的大事才会发生。” 老儒生所说的真正大事,除去是云端之事之外,便真的不可能是别的事情了。 云端上一定会来圣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三秋先生脸色苍白,不再说话。 老儒生拿起之前已经喝得干干净净的酒碗,这又仰头倒了倒,实在是没有酒之后,才笑道:“还是朝青秋,虽然离开人间,但还有无数后手,剑士一脉若是还不能起来,便真的浪费了这家伙一番苦心了。” 言语之中,老儒生对朝青秋其实推崇备至,虽然朝青秋已经离开人间,但是依然如此。 老儒生叹息道:“你若还活着,才是人间最有意思的事情。” —— 北海风大,有个少年架船出海,船上有个女子相伴。 船是买的,女子则是心甘情愿跟着他的。 坐在甲板上,还是乐意一身白袍的少年拿着一根青竹鱼竿,看着海面上的浮头,只是心思全然不在这是不是能够钓起鱼来。 女子在船舱里熬着一锅白粥,香气四溢。 只是她的注意力,都在那个白袍少年身上。 可能是憋了半个时辰,女子实在是憋不住了,这就是开口笑道:“你这哪里像是来钓鱼的?” 白袍少年没有转头,只是已经回过神来,看着自己手里的鱼竿,笑道:“钓鱼不难,钓一条大鱼才难。” 这是北海,有着整个人间最大的鱼,鲲。 很多年前,他还是这个世间无敌之人的时候,便在这里斩杀过一位成就沧海的大妖,那大妖便是一条鱼。 白袍少年看着海面,想起当年的那桩旧事,这才说道:“你要是当年在北海,看到那条鱼,一定会吓得说不出话来。” 女子婉约一笑,“事情我都听过,说朝先生你啊,那个时候便已经是世间无敌了,一众圣人都来看着你斩杀大妖。” 这个白袍少年,便是朝青秋。 朝青秋摇头说道:“他们不管是来逼着我杀人的,那一日我一定会出剑,只是 那一剑落到谁的头上,说不准,最后还是只能落到北冥身上了,我杀过好些沧海,但只有对他,算是有些愧意。” 朝青秋难得如此。 女子轻声道:“朝先生一直说要自在,如今算是自在了吗?” 朝青秋摇头道:“自在这种事情,真的是很难了,至少现在自在不了,要是那个小家伙能走快一些,另外的小家伙们也赶上来,然后我们再做成一件大事,那就真的是自在了。” 女子能够听出那言语里的小家伙应该是李扶摇,但是对于别的,却实在是听不出来。 她想要说些别的,朝青秋却对她比了个手势,然后随意一抖鱼竿,便有一条差不多一人多长的大鱼被他扯上船。 等到大鱼上船之后,朝青秋这才说道:“说点别的。” “我曾在佛土做过点事情,原本只是随手为之,但谁想得到,这时间一发酵,便变成了另外的样子,现在可能有好些人都在骂我。” 说到这里,朝青秋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有好些人在骂他。 那肯定赵圣之流的。 女子没说话,只是眼神温柔。 “不过那个老和尚一定会感谢我的,要不是我,他这个灵山之主,倒是做到头了。” 朝青秋虽然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但言语之中,这还是人间大事,可不是一般的沧海修士能够有他这种格局的。 女子看了一眼那条大鱼,想着之前朝青秋在洛阳城外几步便恢复了许多境界。 朝青秋将鱼竿随意扔在甲板上,笑问道:“想不想看看那条大鱼?” “嗯?”女子一头雾水,不知道朝青秋在说些什么。 朝青秋哈哈大笑,船舱里自有一剑掠出,进入北海海底,半个时辰之后,远处海面上,有一尾大鱼出现在海面上。 古籍有云,“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这就是一条鲲。 女子张大嘴巴,整个人说不出话来,这是一条鲲,有这么大啊? 而朝青秋第一次露出的温柔的神情。 —— 灵山是佛土最高的山,所以站在山顶便能看出去很远很远,这座山的山顶之处有一座藏经楼,和沉斜山的登天楼相仿,里面都有许多经书。 禅子此刻便站在藏经楼上,他是佛土禅子,平日甚至能够听圣人讲经,想要站在藏经楼里翻看经书,其实再容易不过。 只是这一次和平日里登楼看书不同,他是陪着人来的。 那个人叫慧稠,是这灵山的主人,是佛土的主人,也是这世间佛法最高深之人。 站在慧稠身后,禅子神色平静,不显得慌张,也不曾激动。 慧稠僧随手翻开一本经书,然后说道:“观楼,你知道现在山下在发生些什么吗?” 禅子双手合十,轻声应答,“观楼不知。” 慧稠僧也没有卖关子,直白开口说道:“此刻山下,有好些人在杀人,杀伐的声音,已经传到我耳朵里了。” 禅子轻声称赞,“师祖佛法高深,观楼不知何日能到此地。” 慧稠僧笑道:“你的资质不比那位道种差太多,她现如今入了春秋,你比她年岁要长,虽然都在春秋境,但应当还是不敌她,这世间的争斗,若说你和她之间真要争的话,也只能放在沧海里了。” 禅子微笑不语,此言不错,他想要和叶笙歌争高下,的确是要在沧海境界里才行。 慧稠僧继续说道:“我之前让你去雾山参禅,你回来之后,从未说过什么,我也不曾问,可今日须问你一问,你可参透了什么?” 禅子坦然道:“弟子动心了。” 慧稠僧问道:“是男女之事?” 禅子坦然点头。 “那女子是谁?” “学宫读书种子顾缘。” 慧稠僧转身看着这位被佛土寄予厚望的弟子,然后忽然笑了,“我想起一个故事,将与你听听。” 禅子没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佛陀弟子阿难出家前,在道上见一少女,从此爱慕难舍。佛祖问阿难:你有多喜欢这女子?阿难说:我愿化身石桥,受那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从桥上经过。佛陀:阿难,也便只是经过了,此刻你已化身成了石桥,注定只与风雨厮守。这一切你都明白,仍旧只为那场遇见而甘受造化之苦。阿难,你究竟有多喜欢那从桥上经过的女子,令你舍身弃道,甘受情劫之苦?” 慧稠僧说道:“你可知道阿难是怎么做的?” 佛陀问阿难的这件事,在佛经里有所记载,但是没有说最后那位高僧阿难是如何回复的。 禅子没有去回答阿难怎么做的,反倒是说道:“师祖,若是换做弟子,想来便要去做一做石桥,若有来世,再看看是否有错。” 慧稠僧叹气道:“其实阿难比你更聪明,他只是陪着那少女走了一世,等到少女死后,这才回归灵山。” 正文 第七百零四章 灯笼和金光 顾缘不是那少女,她能够活很久,所以禅子陪她走一世的话,或许也回不了灵山了。 慧稠僧笑道:“不管是你还是阿难,其实都一样,只要明白一个道理,佛在心中,做些别的事情也无可厚非,你是佛土里最有希望沧海的僧人,之后灵山要交到你手中,在我离开人间之前,你做什么都可以,但我离开人间之后,你便只能回到灵山,如此来说,你可明白。” 禅子神情不变,只是认真的双手合十,示意知晓。 慧稠僧点点头,然后说道:“今日还有一事要交付与你,你去聚雨城,迎一人来灵山。” 禅子低声道:“弟子愚钝,不知道师祖要迎谁?” 慧稠僧在身后的角落里拿起一盏灯笼交到禅子手里,这才说道:“你去看,谁提着灯笼,便迎谁来。” 佛土最有名的法器,便是那盏灯笼,此刻又让禅子带着灯笼去见人,自然很有些巧妙的安排。 禅子接过灯笼,没有多说,只是缓缓退下楼去,想来要不了多久,便会离开灵山。 慧稠僧在楼上站定,似乎是在等人。 灵山不同聚雨城,这里没有黑云,看着便是晴空万里,绝对不会有下雨的可能。 这个时候,天外忽然出现了一道金光。 慧稠僧双手合十,从藏经楼离开,来到了云海之中,他一身佛光,似乎在告诉来人,他在这里。 云海之中金光越发的浓烈,很快便有个中年道人出现在这里,那人脸色平淡,看到慧稠僧之后,这才停下脚步。 “一别数百年,叶圣风采依旧。” 慧稠僧双手合十,显得十分温和。 圣看着慧稠僧,也开口说道:“慧稠圣人在灵山数百年,今日相见,也算是难得了。” 慧稠僧不言不语,只是微笑,像是他们这样的人,其实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知道,“叶圣来意,慧稠知道了,只是灵山之小,不比山河,望叶圣到时候惜力一二。” 叶圣问道:“那盏灯笼是不是还在灵山?” “不曾在别处。” 慧稠僧说道:“那是灵山立身之本,不可离开灵山,叶圣本应该放心才是,贸然来此,算是失了气度。” 叶圣说道:“也是怕你太老了,没有看好它。” 慧稠僧人的年纪的确是很老了,他的年纪甚至于比刘圣和常圣都要老,但是他还活着,便已经说明了那盏灯笼的确是非比寻常,参悟了上面的东西,才能让慧稠多活了这么多年,叶圣仔细一想之下,其实慧稠僧好似已经活了差不多两千岁了。 一千多岁的圣人寿数,似乎对于慧稠僧来说,没有什么约束。 “老僧也不愿意活这么长,只是灵山不比山河,没有后人,也只能硬撑着,还望叶圣见谅。” 慧稠僧神情依旧淡然。 佛土本来就只有两位圣人而已,要是他此刻离开人间,剩下最后一位,那便要让佛土的处境更为不妙,所以不管如何,慧稠僧此刻都不能离开人间。 即便是要离开人间,也要在之后有僧人成圣之后。 叶圣不再言语,只是站在云海里,似乎不准备离开,慧稠僧也不在意,只是看着另外一边,另外一边,云海深处,金光闪烁,周夫子出现在那里。 他还是腰间别着一卷儒教天书,显得很平静。 慧稠僧和他见礼,周夫子回礼。 慧稠僧说道:“那位之前在佛土边境想杀老僧师弟,不过被老僧拦了下来,不知道此时会不会来,若是来了,夫子也还请惜力,勿要毁了灵山。” 慧稠僧的姿态败得很低,看不出来是个圣人该有的样子。 周夫子说道:“慧稠圣人言过了,此事已然明朗,还请慧稠圣人考虑一二。” 周夫子说的是别的事情,但也十分重要。 慧稠僧点点头,没有多说,今日云海之中,定然不可能就这么几个人而已,肯定还有别的人,只是此刻会不会出现,说不好。 比如那位赵圣,还有别的儒教圣人。 那位暮云先生才入云,不知道会不会 掺和这件事。 那梁亦呢? 也说不准。 …… …… 云海深处一向罕有人迹,即便有,也只能是云端的那些个圣人才是,梁亦此刻便站在云里某处,入云之后,他是道门里最为年轻的一位圣人,而且看其天资,好似便要在叶圣离开人间之后,成为新的道门教主。 所以入云之后,除去叶圣和宁圣两人,别的两位圣人,似乎对梁亦,并没有什么交情,尤其是陈圣,当年梁亦上雨雾山的时候,还和他交恶过,所以梁亦即便已经入云,陈圣也不会对他正眼相看,这一次梁亦出现在这里,其实也是在等人。 等的是赵圣。 那位手持山河万里图的圣人,一定会出现在这里。 梁亦要在这里等着他,然后看能不能做些什么。 不一定能做成,但是想一想是可以的,所以这个地方不知道怎么的,便生起了一轮明月,还有一条五彩长河,就在这两样出现的时候,天边出现了一道金光。 那道金光由远及近,似乎很快便要到这边。 梁亦看着那边在笑。 …… …… 叶长亭想去北海,但最后还是选择去了佛土,这是他第三次入佛土,第一次不太算是进佛土,他只是在那片沙漠杀人,第二次快临近灵山,但是还是被那老和尚赶出来了,这是第三次,去佛土,也是为了那和尚。 他知道朝青秋去了北海,想着这一趟佛土走完之后,便再去北海,几次洛阳城之行,从朝青秋嘴里已经知道了许多天外之事的叶长亭不会罢休,要继续从朝青秋的嘴里套出消息。 对于人间,对于天外,是叶长亭除去等待那个答案之外最感兴趣的事情。 想起这个,他便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朝青秋本来可以一股脑都告诉他,非要等他去蹭了几年饭之后才说那么两句。 想到这里,叶长亭觉得要趁朝青秋重新来到沧海之前,再捏捏那家伙的脸才行。 最好是捏肿! 正文 第七百零五章 谁曾见她笑 当叶笙歌临近那间客栈的时候,那一幕景象,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客栈已经被李扶摇提剑斩开,只剩下一面墙壁立在沙漠之中,而在客栈废墟之前,李扶摇一袭青衫尽是鲜血。 整个脸庞都是血污,看着不像是一个春秋境界的剑士,倒像是在市井斗殴被人殴打得极惨的乞丐。 李扶摇境遇凄惨,但江川看着也没有太好,他的小腹被明月一剑斩过,留下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而胸膛那边则是被李扶摇的青丝一剑划下,若不是身在登楼境界,境界深厚,只怕是早就已经身死道消了。 不过即便没有死,看着也是受了很重的伤势。 叶笙歌飘落到李扶摇身侧,看一眼这家伙的伤势,低声问道:“你的那柄仙剑不曾拿出?” 李扶摇苦笑不已,若是没有那柄寻仙剑之前左右战局,只怕他此刻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当时他正御使好几柄剑掠向江川,而自己提着青丝伺机而动,可不知道为什么,江川竟然是很快便穿过了那些长剑组成的剑阵,来到了他身前,他提剑之时,被一道磅礴气机打中,眼看着便要送了性命,还好此刻寻仙剑从袖中掠出来,逼退了江川,而之后也是有这柄寻仙在,才能让明月和青丝瞅准机会,给了江川两剑。 李扶摇大口喘着粗气,没脸没皮的说道:“我真不行了,要不之后交给你了?” 叶笙歌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平心静气说道:“我和那老道士一战,受了不轻的伤,现在要想杀他,只怕要解开那张符箓才是。” 李扶摇听到这里,咧咧嘴笑道:“既然这样,那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握住青丝,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江川。 只是还没等李扶摇有什么举动,那场酝酿了很久的大雨总算是来了。 如同黄豆一般大小的雨珠很快便落到了李扶摇的脸上,只此片刻,这大雨便越来越大,很快便是磅礴景象,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叶笙歌,后者撑伞立于这瓢泼大雨之间,像是无根浮萍,实在可怜。 但更可怜的还是李扶摇这个落汤鸡,剑气无法挡雨,只一瞬之后,李扶摇的头发便被大雨打湿,结成一团披在脑后。 江川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架古琴,就这样横在身前,边境十大高手,其中一位叫做琴魔,都说杀人手段异常残忍,算是这十大高手中最难缠的一位,但实际上,那琴魔的琴技,还是他这位魔头教的。 用琴杀人,想来整个佛土,是没有人能及得上他这位魔头了。 而用琴杀人,还是要在大雨中才更为适合。 江川一手用手拂过琴弦,有数道无形气机瞬间生出,在雨中,这道气机只是往前走了几步距离,便已经消散不见,并不如何前行。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在瓢泼大雨之中,开始狂奔。 明月草渐青高楼三剑结成剑阵,就在李扶摇身侧游走,而李扶摇则是提着青丝往前而去。 江川伸手在琴上拂过,琴弦微颤,雨中有一道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是无数条肉眼可见,却又不见的丝线掠过,雨幕被这无数条丝线切割成无数份,每一份大小不一,但好似是与这片天地隔绝。 在这无数丝线之下,李扶摇避无可避,所以明月草渐 青高楼三剑,在雨中与其相遇,便硬生生斩断好些丝线,让李扶摇得以从此处掠过。 这一番较量之下,两人距离被大大拉进。 李扶摇微微眯眼,看着江川,依然是一剑递出,磅礴剑气撕碎雨幕,卷起一大片雨水,激荡而去。 之前他抚琴是出手,李扶摇此刻便是应答。 大片雨水如同剑气溅落,却还没有来到江川身前便被他再抚琴激发的气机斩开。 顺带着还有一条丝线横切而来,李扶摇的剑或许是这个世间有数的锋利东西,但是在此刻,这一条丝线的凌厉程度,是绝对不亚于他的剑。 这一条丝线横切而来,寻仙剑从袖中滑落,李扶摇左手握剑,一剑斩开丝线。 剑身斑驳的寻仙剑遇到这条以气机构造而成的丝线,竟然是火花四溅,在雨中别有一番意味。 可在此时之后,李扶摇已经临近江川五十步左右,若是再有几次交手,只怕便要到他身前,到时候便又是之前那般血战。 江川虽然境界比李扶摇要整整高出好些,但是绝对不会认为,自己的体魄便能和李扶摇相比较,李扶摇的体魄经过剑气一直淬炼,早已经比一般的修士强过实在是太多了。 所以当李扶摇再临近他的时候,便有磅礴气机生出,带着无数道气机掠向李扶摇。 雨势之大,再借着这么些气机,无数磅礴气机落到人间,造就一幅真是不能用人力所造就的景象。 李扶摇五指微张,扯来些雨水握在手中,硬生生一扯之后,便是一柄栩栩如生的水剑生出。 紧接着,这柄水剑穿过雨幕,带起无数雨水凝结在上,然后这柄水剑越来越大,等到了临近江川之时,光是剑尖便有江川人头大小。 这柄水剑,剑气已经搅碎了布置在这里的无数气机,便是一幅生灭的场景。 李扶摇往前大踏步而行,身后大雨竟然停滞,无数气机涌入了那柄雨剑之中。 用力一推。 江川拂过琴弦,无数气机涌出相抗。 剑和气机,交织在短暂的空间里。 江川的琴弦绷直,看着便锋利如刀。 寻仙剑没入那柄水剑之中,更是增添了几分威势。 剑气四散。 激荡开来。 李扶摇乘机往前再掠了数步。 此刻那柄水剑已经落到江川身前。 磅礴剑气一涌而上,只是和江川僵持片刻,然后便尽数崩开。 散落成为雨水。 江川脸色发白,光是这一柄水剑他便觉得李扶摇这个春秋境界,定然是这个世间最强的春秋境界了,他久居佛土,对于山河那边的事情早已经不是很清楚,此刻看到这个人,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是知道,这人一定会是剑山倾力栽培的剑士,才能如此。 剑士杀力,之前只是听闻而已,可如今,是真真切切的切实感受过了。 实在是不太好受。 可是没有等他回神,李扶摇一只手便已经按住了青丝剑柄,之前那柄水剑是一剑,此刻一剑又是一剑。 两剑而已。 李扶摇深深看着江川,狂暴剑气在这一剑之中,展现的淋漓极致。 剑光 穿透雨幕,落到了江川的胸前。 江川伸手握住青丝,冷声道:“你真要春秋杀登楼?” 李扶摇没说话,这种事情,在秋风镇的时候,和叶笙歌两个人试过,但那不算自己的一人杀登楼,在之前的剑山,假借那一口剑气斩杀孟晋,也不算是他真正一人斩杀登楼。 可今日,是有机会的。 李扶摇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哈哈大笑,“魏春至前辈有朝入朝暮,暮时便登楼,我不及那位前辈,但怎么也要试试,能不能以春秋杀登楼!” 春秋杀登楼,最近做成此事的,只有在白鱼镇的朝风尘,他在白鱼镇,硬生生以春秋境界,一人斩杀了那位儒教修士沈复。 除此之外,再无第二人做成。 春秋杀登楼,这一次,应当是他李扶摇了。 江川按住青丝剑身,不管自己的双手已经血流如注,只是死死按住。 李扶摇松开青丝剑,高楼已经落到手中,只是一剑递出,照样没有能刺穿江川。 两剑都不曾有过实质性的突破,直到第三剑。 草渐青从雨中掠过,只是一瞬之后,便已经落到江川胸前,噗呲一声,直接穿透江川的胸膛。 然后紧接着,是明月剑落到江川胸膛。 这柄剑早已经伺机而动,此刻出剑,也算是最后的一击。 明月入体,江川的灵府已经大乱,无数气机游走,经脉却是已经堵塞。 他艰难的张口,手却已经开始无力的垂了下来。 高楼剑随即没入他的胸膛。 这三柄剑钉在江川胸膛。 李扶摇的青丝剑,也重新回到他手中,李扶摇默念一声我有一剑,然后便一剑递出。 整整四柄剑,都落到江川的胸膛上。 瓢泼大雨中,四柄剑,将江川彻底斩杀在这里。 李扶摇抽回青丝,以剑杵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只是立而不倒。 站在远处的叶笙歌撑伞缓行,这场大雨早已经将她的鞋袜都浸湿,但她却是一点都不觉得寒冷。 看着远处那个满是血污的青衫年轻人,反倒是有些莫名的感受。 等到来到李扶摇身旁,将伞搁在李扶摇头顶之后,才小声说道:“挺好的。” 李扶摇没有开口。 因为此刻他早已经昏死过去。 叶笙歌摇摇头,伸手拂过那几柄剑,明月高楼草渐青以及那柄寻仙剑,都各自回到了他们应该到的地方,叶笙歌很娴熟的扳开李扶摇的嘴巴,给他塞了好些丹药进去,然后背起这个注定会有着一段不凡人生的年轻人,缓慢朝着聚雨城里走去。 一边走,其实她一边在想,之后在聚雨城里,谁要是想要李扶摇的性命,那就都杀了。 都杀了,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便有瓢泼大雨之中,白裙女子背着浑身是血的青衫男子,撑伞缓行。 只是数刻之后,白裙女子的衣衫上也满是血污,甚至有鲜血往地面滴落,而她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有了些血渍。 可是她脸上却是谁都没有见过的那般温柔神色,就像一个等到夫君归家的小娘子,眼里尽是情意。 正文 第七百零六章 云端的杀意 大雨总算是落到了聚雨城里,这一场大雨远比之前的任何一场大雨都要大上许多。 朝风尘伸手握住自己手里的新路,剑是从某个人的身体里抽回来的,此刻剑身上却还是滴着鲜血,这些鲜血和别的鲜血没有什么区别。 不是金色的,只是鲜红而已。 这个世间,除去圣人们的鲜血,没有任何人的鲜血是金色的,就连剑仙们的也不是。 所以朝风尘没有去看剑身上的血是什么颜色,只是抬头看了看天幕,然后便去了别处。 他是登楼剑士,这个世间除去沧海修士之外,能够一对一胜过他的人,已经是屈指可数,所以当他的敌手都不是联手之后,便没有任何人能够让朝风尘上心。 这一次他们计划算是天衣无缝,没有多少人知道,所以即便此刻他出现在这里,已经斩杀了两位登楼,也没有遭遇被人联手的事情。 想着很多事情,朝风尘从另外一座小院子里走了出来,这个时候,他已经斩杀了三位登楼了。 想着这一位斩杀之后,几乎这一次便斩杀了多达三位登楼,应当已经破开了聚雨城之局之后,朝风尘笑了笑,便坐了下来。 一身剑气暂时散开。 许吏从远处走了过来,他身上有些伤口,但是不严重,来到朝风尘身前,许吏这才笑道:“朝先生剑道境界要比在下高出好些了。” 朝风尘笑而不语。 许吏坐在他身边,轻声说道:“虽说受朝先生之邀,才来此地,但是的确不知道此地到底是有何种谋划。” 朝风尘收剑入鞘,轻声说道:“大致情形,我已经说过,今日便与你说些详细的。” 许吏微笑不语,只是聆听。 “先说儒教,这是学宫的几股实力,其中最重要的一股应当是那位常圣的一脉,大约百年之前便已经来到这个地方,具体为了什么,不明确了,只是随着常圣离开人间,这个地方的儒教势力便被别的学宫势力侵蚀,最后到了洛阳城城一战之后,他们便改了想法,要用此地作为联络。” “灵山有两位圣人,慧稠僧人是佛教教主,掌管灵山,不会轻易和别人做些什么。” “但是佛土并不止一位圣人而已。” 许吏是何等聪明的人,仅仅这一句话,便已经明了,“那人是慧思。” 这两人都是佛土圣人,只是慧思僧的年纪要比慧稠僧小出许多,至少也有数百年的光景,可以说得上是春秋鼎盛,可慧稠僧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活着,不曾离开人间,那么灵山之上,主人便只能一直是慧稠,这样的事情,慧思僧不能接受。 “所以儒教在那一战之后,便一直想要和佛土结成盟约,让佛土和他们一起对抗道门,这便是为了获得山河的主宰权。” 儒教一直都不如道门,可是那一战,两方都损失惨重,实力差距虽然仍旧明显,但是儒教已经发现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只要将佛土纳入他们的阵营,便有可能将道门彻底压制。 佛教 久居佛土,只要将他们带离佛土便好,代价不算是太过高昂。 所以之后便有儒教在聚雨城里的布置。 “而道门,只是赵圣为了将叶圣推下云端留下的手段而已。” 赵圣在道门中,威望只比叶圣差上一些,加上叶圣有叶笙歌这个事情之后,便能够平分秋色了,作为云胡观出身的赵圣,想要取代叶圣的位置,自然威望是没有用的,只能以道法取胜,可是叶圣即便再做了什么错事,但是不见得会在道法上不如赵圣,赵圣想要胜过他。 便只能找别的办法。 朝风尘笑道:“天上地下,除去当年的朝青秋,还有什么是叶圣都忌惮的呢?” 许吏深吸一口气,眼角带着些笑意说道:“是那盏灯笼。” 佛土的那盏灯笼,是世间最为强横的法器,最让人捉摸不清的东西。 赵圣想要抗衡叶圣,便一定要那盏灯笼,而那盏灯笼在慧稠僧手中,基本上不会让人带离灵山。 朝风尘说道:“其实之前我想过,是赵圣要和慧思谋划,帮助他成为佛土之主之后将那盏灯笼借出,后来我才明白,灯笼绝对不会离开佛土,那么就是说,想要这盏灯笼,只能在佛土,或许他和叶圣的一战,便在佛土。” 许吏爽朗笑道:“想不到云端这些人的想法,如此隐秘。” 朝风尘说道:“其实不管他们做什么,我只要不让他们做成便是,佛教即便要来山河这边,也只能和我们结盟才是,况且此刻,剑士一脉,并不弱于道门和儒教。” 现如今的剑士一脉,已经多达三位剑仙,叶长亭柳巷和李昌谷,这在云里的战力,完全已经不弱于任何一方,虽说此刻道门还有五位圣人,但是真要打起来,也只能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绝对不会是一边倒。 云里分不出胜负,人间的胜负便格外重要了。 朝风尘说道:“世道不管如何变化,都逃不过一个盛极必衰的说法,剑士一脉之前鼎盛了数万年,然后在某一日便分崩离析,而妖土也是如此,帝族一统妖族的局面也是数万年,可是也是如此,妖土分裂数千年,从未再有任何人将其一统,人间如此,妖土如此,都是命。” 许吏难得反驳道:“朝先生慎言,我辈剑士从不信命。” 朝风尘叹了口气,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那就看看我是否能够在有生之年入得沧海了。” 许吏没多想,只是笑道:“自然可以,不过要在许某之后。” 风尘微笑不语。 有些事情还好说不得。 两人闲聊,就在这大雨之中,随意至极,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云海翻腾,忽然有金光出现。 朝风尘仰头一观,随意笑道:“之前有句话没有说清楚,在大雨之前,似乎这佛土里便来了好些平日里见不到的人物。” 许吏皱着眉头,自然知道朝风尘说的是什么,这云里的圣人们来了,只是不知道来了几位。 在他们闲谈之时,云海里忽然落下一道金 光,那道金光蕴含着大道气息,冲破这乌云,硬生生落到人间,就要击杀朝风尘。 朝风尘哈哈大笑,一剑递出,无数剑气起于聚雨城,那些雨珠化作水剑,倒悬而上,无数水剑刺向天幕。 两者相撞,仅是一瞬而已,那道金光便以碾压之势,破开无数水剑,落到了朝风尘的身前,朝风尘倒飞出去,撞坏了无数道墙壁,大口吐血。 索性没有当场便死。 云端金光一闪而逝,似乎一击不成,那位圣人也没有想法再次出手。 可下一瞬,整座聚雨城里的雨水都汇聚成一剑,那是城里无数颗雨珠汇聚而成一柄剑,瞬间刺破云海,聚雨城一片光明。 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这城中,那是个白袍男人,他腰间悬剑,看着那柄水剑破云而起,这才冷声道:“你想死?” 上一刻有朝风尘被金光所伤,下一刻便有叶长亭出剑。 那柄水剑破开云海,在云海出留下一个极大的窟窿,就是这个窟窿,好似给叶长亭开辟了一条通天大道。 大道通天,叶长亭穿过云海,要去云海之上。 而那柄水剑穿破云海之后,在云海深处遇到了一点朱砂。 那点朱砂照映天际。 那柄水剑横陈在云海,没入那片朱红色云海,很快便化作水滴,洒落人间。 宁圣的身影显现出来。 叶长亭盯着他,杀意不减。 云海里到处都是杀意。 叶长亭似乎下一刻便要拔剑杀人,这样的情况谁都没有想过。 宁圣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之前出手要杀朝风尘,是因为之前朝风尘已经杀了好几位道门修士,虽说那些道门修士不是沉斜观的修士,但是怎么看都算是道门中人,所以他才会出手,可是万万没有想过,竟然会招来叶长亭。 叶长亭剑气四溢,已经惊扰得云层翻滚,此刻要是出剑,便是云海之上要大战了。 这时候很快便有第二位圣人出现在远处,不往这边过来,想来只是为了看着宁圣和叶长亭,不让大战生出而已,并没有要生死一战的想法。 叶长亭不曾退去,只是剑气瞬间席卷云海,已经将宁圣锁住,若是宁圣有什么异动,只怕便会有这绝世一击。 剑仙出剑,向来不假。 …… …… 而此时此刻,叶笙歌背着李扶摇,已经临近聚雨城,身前无人,整个城门大开,街道上更是空旷,这场瓢泼大雨早已经被叶长亭引走,此刻的城中,不显半点阴暗。 可是当叶笙歌临近城门之时,天上便又有一道金光落下,穿透云海,将城门附近的一片建筑尽数毁掉,城门轰然倒塌,烟尘四起。 但在这道金光面前,都显得那么细微,金光太盛,让人不敢直视。 而这道带着大道气息的金光,竟然目标便是叶笙歌那边。 不知道是要杀李扶摇还是要杀叶笙歌,或是两个都要杀。 正文 第七百零七章 我有一盏灯笼 叶笙歌和李扶摇,这两个人,几乎已经是整个世间所有年轻人里,最为惊艳的两位,今日要是一起死在聚雨城里的话,那便是整个人族的损失。 谁也没有想过,会有圣人对着这两人出手。 光是以这道金光来说,只要落到了人间,不管如何,都一定会将这两位一起杀掉,绝对不会是杀一留一的局面。 这道金光实在是太强了,几乎比之前想要斩杀朝风尘那道金光还要强横。 宁圣和另外一位圣人已经被叶长亭盯上,不可能出手,那么此刻是哪一位圣人在云海里出手? 叶笙歌不知道,昏死过去的李扶摇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应当是那位圣人本身。 只是那道金光已然落了下去。 叶笙歌的那把伞已经飞到了半空中,只是一遇到那道金光,瞬间便破碎开来,甚至于连灰烬都看不到了,那把叫做桃花的伞,从此刻开始便彻底消失在叶笙歌的生命里了。 只是这件事并不算是什么大事,叶笙歌全然不在意,她将李扶摇抱在怀里,一双羽翼重新展开,尾翼也生了出来,她朝着天上扔出一张画卷,然后整个人的气势瞬间达到顶峰,无数狂暴的气机迅速涌入其中,仅仅一瞬而已,便将那张画卷撑开到数十丈。 画卷上散发着白色光芒,想要抵抗这之后的金光。 只是金光落在画卷上,没有停留多久,仍旧是穿过那张几乎能够抗住登楼巅峰修士倾力一击的画卷,落了下来。 叶笙歌脸色发白,并非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之前灌入那张画卷里的气机实在是太多,灵府已然空虚,几乎是没办法抗衡了。 她身后的一双羽翼卷了回来,护住自己以及李扶摇,拦不下这道金光,叶笙歌就只能和李扶摇共赴黄泉了。 此刻她已经没有去看李扶摇,还是在看那道金光,叶笙歌不管是在什么时候,都不会愿意就在等死的。 她那个袋子里的许多法器尽数落了出来,仔细一看竟然有二十多件,此刻一涌而上,朝着那边的金 光而去。 二十多件法器,尽数没入金光当中,但是也很快便被消融,金光威势不如之前,可是叶笙歌实在是精疲力尽,没有半点相抗的可能了。 这个时候,金光已经到了头顶。 叶笙歌仍旧是神色不变,只是整个人如同一只断线风筝一般,就要滚落到地面去。。 这个时候忽然有一只手伸出,揽住了叶笙歌的腰,然后他们两人身前,不知道为什么,便凭空多出来四柄长剑。 高楼明月草渐青青丝。 除此之外,还有一柄短剑。 长剑短剑,在他们身前结成剑阵,李扶摇一只手结着剑印,神情严肃到了极点。 一头黑发随风而动,李扶摇咬牙喊道:“开!” 云海翻腾是因为金光,此刻聚雨城里一片乱象,却是因为这个开字。 声音低沉,就像是扛着千斤巨石一般。 那剑阵剑气大作,无数剑气生出,李扶摇一口鲜血吐出,在剑阵之上,剑意更是早已经浓郁无比。 剑阵拦下那道金光,僵持不下,李扶摇的手往叶笙歌的背后一推,将其推开。 叶笙歌瞪大眼睛,不发一言。 李扶摇此刻已经是满头大汗,但还是咬着牙说道:“你要是死了,之后没有人为我报仇了。” 叶笙歌眼角滑落泪珠,但还是平心静气说道:“可以。” 报仇可以。 她今日要是活下来了,以后走入沧海,便一定要将今日出手的那人杀死,绝对不会有什么别的结局,一定会是那人死! 只是快要落到地面的时候,有一条丝带伸了出来,叶笙歌又回到了李扶摇身后,她抱着他,低声道:“不可以。” 不可以,那就是不可以死。 谁不可以死,李扶摇不可以死,还是她不可以看着李扶摇一个人死? 反正不管是怎么样,都已经注定了叶笙歌此刻便在李扶摇身后,要死便一起死了。 剑阵拦下金光,却还是没有拦下多久, 很快便散落下来,几柄长剑都落了下来。 李扶摇身上还有一颗圣丹,虽然吃了之后可以恢复伤势,但是在此刻情形之下,已经全然来不及了。 看起来这已经是个必死的局面了,不管怎么看都没有了回天之力,要死便是死在今日了。 金光继续朝着叶笙歌和李扶摇而来,这一次两人都没有办法了,李扶摇本来就算是伤势极重,这个时候更是已经透支了,说是强弩之末都不够。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还想说些什么,只是扯动伤口,什么都没能说得出来。 他没有想过自己就要这么死了。 他这些日子其实际遇十分好了。 只是没想到入了春秋之后,竟然会死在聚雨城里,只是临死之前,也没有想过别的什么事情。 叶笙歌抱着他,神情安静。 金光已经落到脸前,不知道为什么,老祖宗许寂送的那盏灯笼便飘了出来。 那盏灯笼是当年老祖宗在他第一次上剑山的时候送给他的,之后除去在陈国边境的那一次,这盏灯笼招来了老祖宗许寂之外,别的时候,并没有发挥什么作用,只是一些境界不高的妖修,是不敢靠近这盏灯笼。 这盏灯笼除去这个之外,到底还有什么功效,其实已经没有人太多人知道,可是这个时候他从那里飘了出来,便说明绝不寻常。 老祖宗许寂将剑山留给了吴山河,将剑玉和灯笼留给了李扶摇。 李扶摇看着这盏灯笼,眼里有些泪光,他低声喃喃道:“师爷……” 冥冥之中,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道声音。 “怎么了,小家伙?” 那盏灯笼飘在半空,不知道为何,便有剑气生出,然后便有一只手提着那盏灯笼,随即便有了一道身影出现,那人面色苍老,但一身气势却是无与伦比。 他提着灯笼,那些金光,笑了笑之后,这才轻声说道:“小家伙,练剑到了如今,有什么想说的呢?” 李扶摇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正文 第七百零八章 灯笼还在,只是人已走 老祖宗许寂不知道为何重现人间,境界不明,但看起来也不是一位登楼剑士,这样的老祖宗,放在此时又能有什么用呢? 那道金光,可是圣人手笔。 老祖宗许寂即便是鼎盛光景,又有什么可能拦下这一道金光? 要知道当初梁亦上山,也能胜过老祖宗。 老祖宗许寂深吸一口气,不等李扶摇回答,只是提着灯笼拦在了那金光之前。 许寂身影看起来很是虚无,但是当他提着灯笼拦在那道金光之前的时候,那盏灯笼里的灯火便一下子明亮起来,老祖宗提着灯笼,不言不语。 金光落到灯笼上,并未将老祖宗击退半步,反倒是无数金光都停滞不前,只能在那盏灯笼之前。 老祖宗转头笑道:“小家伙,之前说你下次再遇难,世间再无师爷我,这句话其实错了,师爷怎么能让你这个小家伙这么就死了呢。” 李扶摇紧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老祖宗此刻不过是依靠着什么法门昙花一现,想来很快便会消散,拦下金光的,只能是那盏灯笼。 只是能看到老祖宗,李扶摇也很开心了。 老祖宗看着叶笙歌故作讶异的说道:“小家伙你好似用情不专啊,之前喜欢的那个姑娘呢,怎么变成了这一个?” 这言语之中,尽数都是调侃之意。 不等李扶摇开口,老祖宗又说道:“不过小家伙,喜欢一个人也好,喜欢两个人也好,只要都是真心的,师爷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小家伙有本事,有一万个女子喜欢你也正常,不过都要好好对待,不可欺负她们。” “世上女子,不管境界多高,脾气多坏,其实都是柔弱女子,与她们不要置气。” 老祖宗说着自己的金玉良言,笑容和蔼,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老祖宗这才说道:“其实师爷我对女子,还是有一套的,只是其中言语太多,说不清楚了。” 李扶摇已经是泣不成声。 说了这些话,老祖宗总算是正经起来,他没有去看 那盏灯笼,只是问道:“师爷一直有件事想问问你这个小家伙。” 说完这句话,老祖宗看着李扶摇,眼神慈祥。 “师爷请问。”这是李扶摇到现在说的第一句话。 老祖宗看着李扶摇问道:“师爷将剑山留给了山河,将剑玉和灯笼留给了你,你是否觉得师爷这样做有问题的?” 李扶摇想起了之前在剑山上师兄吴山河对他做的事情,沉默了一瞬,但还是说道:“师兄做掌教更好,扶摇不适合。” 老祖宗温声笑道:“其实哪里有适合不适合,把你摆到那个位子上去,你不一定做的有他差的,甚至有可能做得比他更好,只是把吴山河摆到你这个位子上,就一定没有你做的好了,你这个小家伙啊,当初上剑山的时候,就没有那么争强好胜,师爷让你下山你便下山去了,你须知你是陈嵊的弟子,要是多说两句话,说不定师爷也就不忍心把你赶下山去了,可你呢,一个人委委屈屈下山去,你可知道,师爷当时就在你身后看着你。” “让山河做掌教,不让你上山,其实只是我这个老家伙的最后一点私心了,剑山很难,万一在山河手里没有撑起来,你大可不必再在意,毕竟你身上也没有剑山弟子的身份,你全然可以随着自己的想法去练剑,想做什么做什么,自在这两个字,朝青秋这一辈子都没有得到过,师爷倒是很想你这个小家伙能够拥有的。” 老祖宗缓了口气,继续说道:“小家伙啊,记住喽,师爷这是最后一次出现了,下一次,人间真的再无师爷我了。” 说完这句话,老祖宗转身看着金光,笑着往前走去,提着灯笼,没入金光之中,只是一瞬间而已。 金光便尽数散开,就像是在天际落下来很多金花一般,而那盏灯笼,彻底黯淡下来,滚落到了街道上。 李扶摇失魂落魄。 这一次,应当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老祖宗了,没有例外了。 老祖宗真的走了。 …… …… 云端之上,一道金光消 散之后,梁亦来到云海之上,他的脸色阴沉无比,身后的那轮明月实在是明亮无比。 一条五彩长河在云端暴涨,竟然是完全不输于之前的水剑。 梁亦站立云端,低头看了一眼云下情形,看到那个白裙女子还站立在城中,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也仅仅是松了一口气而已。 他朝着灵山而去,其实还是沿着那道金光散落之处。 他梁亦现在满是杀意,虽然他才刚入云,境界和别的那些圣人比起来,还要差太多,但是此刻他已经起了杀心,之前在云海里出手那人,不管能不能杀,反正要先打过。 他梁亦这辈子,踏上修行大道之后,父母离去,喜欢的女子也早已经离开人间,他唯一的亲人只有叶笙歌一人而已,现如今有人要杀叶笙歌,他是绝对不会允许的,即便那人是圣人。 是圣人又如何? 谁他娘的不是呢! …… …… 李扶摇站直身子,看着远处的那盏灯笼,缓慢的朝着那盏灯笼走了过去,每一步,都要忍受着刺骨的疼痛,伤口甚至已经开始流血,但是即便如此,也还是坚定的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步伐缓慢,但终于还是来到那盏灯笼前。 灯笼里面的灯火已然熄灭了。 李扶摇指间出现一缕火光,轻轻放入灯笼里面,重新想要将其点燃,但是不管怎么点都点不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扶摇总算是放弃了。 天不知道为什么黑了下来。 李扶摇提着这盏已经暗下去的大红灯笼,在街道上缓缓而行。 叶笙歌就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也觉得十分难受。 但是很快,便开始往嘴里塞着丹药,她想要走过去,却不知道为什么,一步都动不了。 李扶摇走在长街上,天色很暗,眼前也很暗。 一身大红袈裟的禅子出现在远处,他也提着灯笼。 只是他的灯笼,是有光的。 正文 第七百零九章 走过千万里 灵山之上,云海之中的金光倒是越发浓郁了。 梁亦来到这里的时候,恰好是叶长亭和宁圣以及一位别的圣人对峙的局面,他在此处停留片刻,只是张口问道:“可见有沧海修士从此地经过?” 宁圣摇头,示意不曾见过。 梁亦脸色阴沉,从聚雨城到灵山,不算是太远,就这么一点距离而已,他从那边过来的时候,沿着金光,不知道怎么,还是跟丢了。 梁亦才入沧海,境界算不上太高,对于别的沧海而言,梁亦此刻便不是那个人间修士第一人,在云端,现如今始终是得看叶圣。 站在远处,梁亦倒也没有怎么停留,掠向远处,便到了叶圣身旁。 叶圣轻声问道:“笙歌如何了?” 梁亦坦然开口,将聚雨城里发生的始末都给叶圣说了些,叶圣微微蹙眉,他虽然贵为云端圣人,又是道门教主,但是并不是绝情断性,对于叶笙歌这个自己唯一的女儿,他还是十分挂念的,只是身为圣人不可能让他如同人间普通的父亲那般。 但情绪是藏不住的。 听过之后,叶圣淡然道:“等会便会有结果了,他既然要对笙歌出手,便已经是不想再瞒下去了,杀了笙歌,乱我道心,自然便能在之后胜出,这无可厚非。” 梁亦虽然才入云,但是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听到这话之后,只是点点头,不再说什么,既然那人是朝着叶圣来的,那么之前便肯定是叶圣出手了。 …… …… 一众圣人聚集在灵山上的云海里,慧稠僧人却是已经离开云海,来到了灵山之上,他走进大雄宝殿之间,对着那佛陀的塑像双手合十,低呼佛号,然后便离开这里,去了偏殿。 慧思僧正在禅房里打坐念经。 慧稠僧来到这里的时候,方才睁开了眼,站了起来,看着慧思僧,慧稠僧开门见山,温声说道:“师弟却是犯戒了。” 佛教修士有太多规矩要守,比如之前慧思为了想做这佛土之主,便是生出了妒忌之心,如此便是犯戒了,没有什么好说的。 其实那件事情,慧稠僧人一直都知道,只是一直都隐忍不言而已,之前慧思离开佛土前往山河那次也是如此,对于慧稠僧来讲,虽说知晓,也知道后果,但还是没说什么。 如今事情都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再说什么,其实都是枉然了。 两个人都很清楚的。 慧稠僧淡然道:“师弟要做这灵山之主,做这佛门教主,其实也简单,只要师弟精研佛法,好好修行,自有那位认可,即便是现如今做不成掌教,但是之后也一定会做得成,无非便是时间罢了,水磨工夫,其实看着麻烦枯燥,也是唯一的路子。” 慧思也明白到了如今,再说些什么有的没的都没有什么用,看着自己这位师兄,慧思僧问道:“师弟犯了如此罪孽,师兄还能宽恕?” 言语之中,已然有了悔过的想法,只是他不明白,为何自己师兄的胸襟如此广阔,竟然还能容忍他犯出如此滔天大错。 慧稠僧还是一脸平淡,“我与师弟一起相处多年,师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这个做师兄的岂会不知,这么多年下来,即便师弟做出几件错事,但大体不坏,师兄知道这一点,便已经够了。” 慧思僧虔诚朝着慧稠僧行礼,整个人十分认真。 慧稠僧坦然受之。 慧思僧抬起头来,看着慧稠僧说道:“师弟自认佛法不及师兄,修行也是如此,倘若有朝一日,有幸胜过师兄,还是想做一做这佛土之主的,若是之后观楼强过师弟,师弟也甘心奉他为教主。” 慧稠僧让慧思僧站起身来,然后领着他走出禅房,朝着大雄宝殿之前去,一路之上,慧稠僧这才开口说了些话。 “师弟既然已经幡然醒悟,便该知道,这灵山谁来做灵山之主,断然不是师兄来决定的,也不是这往代的教主们来决定的。” 慧思僧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金光,点头说道:“正是想通了如此。” 慧稠僧说道:“佛土到底谁当家谁做主,这种事情,早已经有了定论,只能是那位决定,当初我们两人才入沧海,为何一众即便是灵山之上的众僧都举你,最后还是师兄我做了这个教主,原因便在于此处。” 慧稠僧三言两语之间,便已经将佛土几乎是最大的秘密透露出来,原来佛土教主的选择,谁来执掌灵山,一直都不是上任教主决定的,而是另有其人。 至于那人,似乎还一直都存在,不曾离开佛土。 这件事若是让青天君知道,只怕他又要开始思考这个世间到底是如何了,他在北海海底发现了存世数万年的妖祖,若是又在灵山发现了某位存世数万年的佛祖之类的人物,那便是真的有意思了。 慧思僧坦然道:“云端之中的赵圣,便是师弟将其引来的,还有儒教一方,也是师弟的过错,他们都答应师弟办完那件事之后,便让佛教去往山河传教。” 慧稠僧已经知道事情的始末,“所以你两边都先应承着,看谁有能耐些。” 慧思僧洒然一笑,没有多言。 聚雨城里的百年谋划,说到底都是他们在争得和慧思僧的信任,只是到了此刻,便都该明白,这争来争去,其实都是无用功。 他们要的东西,慧思僧给不了,慧稠僧也给不了,能够给得了的,只能是别人,至于那个别人是谁。 不好说。 “不过你也好,还是他们也好,亦或者是云端上的诸圣也好,都不如朝青秋,朝青秋啊,早已经看透了。” 慧思僧疑惑问道:“即便朝剑仙当日便看出聚雨城有问题,可他此刻已经离开人间,只怕是知道也于事无补。” 慧稠僧的白眉飘了起来,他看着自己的这个师弟笑道:“他在百年前看到了,在那个时候落剑,是不是很有意思,可是在那个时候落剑,其实不如才此刻落剑,朝青秋不在了,他的剑却是还有很多。” 朝青秋虽然离开了人间,但是他留下的后手却是不少,所以才有朝风尘领着一群剑士将聚雨城里的儒教和道门修士,尽数都拔除干净,只是还是那句老话,不管人间到底如何,事情最终还是要等云端的抉择。 灵山上的云海里,此刻便汇聚着这么一群圣人。 “今日之间,大战已然无法避免,就是不知道是叶圣和赵圣的私人恩怨,还是剑士和儒道两教交手。” 慧稠僧说的话极其有讲究,不管是什么,反正他都能够把佛教从那里面摘除出来。 慧思僧忽然问道:“师兄让观楼下山,却是为了什么?” 禅子下山,还带着一盏灯笼,是为了什么,慧稠也不知道。 慧稠僧解释道:“这是那位的意思,观楼下山,要去迎另外一人提着灯笼的人。” 慧思僧带点点头,示意知晓了。 于是他仰头看着天际,不再说话。 …… …… 云端之上,叶长亭悬剑而立,宁圣的一点朱砂再度出现在天际,整片天空都变得血红。 另外那位圣人是儒教的张圣,今日他随着周夫子来到这边,没有出手的想法,但若是被逼无奈,也还是要出手的。 至于赵圣,始终都没有出现,梁亦就立在云海,认真打量着这里的光景。 叶长亭的杀意毫不掩饰,本来他来佛土只是为了再和慧稠僧人一战的,但是谁能想到,来到这边之后,便碰到了如此景象,朝风尘差一点被宁圣轰杀致死,若是别人,或许叶长亭的怒气也不会有这么重,可是此人不是旁人,而是朝风尘,身份特殊。 叶长亭已经在朝青秋那边蹭了好几年的饭,才得到那么点消息,若是看着朝风尘就这样死了的话,说不定最后的消息都听不到了,到时候不管把朝青秋的脸捏多肿,都无济于事。 只是此刻云端圣人太多,若是叶长亭贸然出手,很有可能便陷入被围攻的局面,所以这才导致了叶长亭在云端站了这么久,都还没有出手。 张圣飘到周夫子身前,轻声说道:“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 周夫子摇头道:“慧稠似乎已经将灵山局势安定,如此一来不仅是道门的谋划付诸东流,我们也是如此,这是朝青秋的手笔,有此一事,倒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说到朝青秋,周夫子忽然笑了起来,“朝青秋啊朝青秋,这个家伙都走了这么些年了,世间依然还逃不出这三个字。” 张圣和朝青秋算是有些交情,听着这些话,也有些笑意,但是很快便敛去了,不知道是因为想起了这个人,还是觉得此刻不该笑了。 也或者两者都有,反正不管怎么说,最后都变得面无表情。 圣人们在这个地方,周夫子是等着看戏,而宁圣和梁亦他们是为了维持局势,而叶圣才是真的在等人。 道门圣人之间,似乎在今日,便真的有一次自相残杀了。 等待是最让人无奈的事情之一,很少有人坚持得了,但是真的会有人不在意,就好像是叶圣,这样的人物早已成圣多年,不管是境界或者还是别的什么,都是世间最顶级的,所以等待对于他来说,不算是什么大事。 他一直看着灵山,神情平淡,但眼里有无数的生灭。 …… …… 赵圣来了灵山。 他不是从云里来的,因为云里有很多人,很多境界和他相当的人,从云上面走,一定会被人发现,所以他只能从云下面走,从灵山脚下登山。 灵山没有护山大阵,因为最强的手段在山顶,只有些巡山的僧侣,这些僧侣只能发现境界不算是太高的修士,像是赵圣这样的人物,没有人会知道他已经来了灵山,所以他这一路,走得异常简单,就这样,他听着佛音,来到了大雄宝殿前,来到了那佛陀塑像前,来到了慧稠僧身前。 慧稠僧是这个世间最老的人之一,云端诸圣没有一个人比得上,赵圣也不算老,所以两个人看起来便像是两个辈分的人一样。 赵圣穿了一身青色道袍,那张脸有些岁月的痕迹,但是留下的都是强大。 慧稠僧就是个老人。 “我知道慧稠圣人知道了一切。” 赵圣第一句话说得实在平淡,只是在陈述一件事而已。 慧稠僧点头,示意他也知道了。 赵圣说道:“我还是想问问慧稠圣人,可否借出它?” 赵圣是来借东西的,之前他和慧思谈的那些事情,也都是为了那东西,没有那件东西,他全然不是叶圣的敌手,只有拥有了他,或许才能稳操胜卷。 慧稠僧平淡道:“你知道的,那东西向来不离开灵山。” 赵圣提醒道:“所以我将战场选在了灵山,不会远行。” 慧稠僧还是摇头道:“即便如此,老僧也不想卷入道门争斗中,佛教在佛土待了这么好些年,已经安稳下来,不想再做些什么了,即便要做,也只能是万无一失才可。” “所以圣人也拒绝了剑士。” 赵圣没有动怒,只是平心静气。 慧稠僧摇头道:“并非如此,从没有人来灵山和老僧说事,朝剑仙落剑不少,但不曾有剑落到灵山。” 赵圣问道:“圣人不借那灯笼,不怕今日我们联手来抢?” 说到这里,赵圣总算是已经点破,他要的就是那盏灯笼,只要有了那盏灯笼,叶圣定然只能落败。 而云端为什么来了这么多人,便是想看看能不能趁乱夺走那盏灯笼。 毕竟世间法器茫茫多,却是没有一件东西及得上这灯笼。 即便是朝青秋的那柄仙剑要拿来换,也换不走。 慧稠僧看事情都看得十分清楚,云端上那些圣人是打得什么主意,他其实清楚得很。 没有人对长生不动心。 “老僧其实不愿多说,但实际上即便是拿了它,长生仍旧在远处。” 赵圣漠然道:“我不要长生,我只要它,用它能够打败叶修静便可。” 慧稠僧不说话,现在赵圣什么都听不进去,他说再多都没有意义,所以只能让赵圣自己放弃。 赵圣问道:“即便是付出再大的代价都不行?” 慧稠僧蹙眉,看着那佛陀,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佛渡有缘人,就连当年朝剑仙来到灵山,都未能见它,赵圣若是觉得自己是有缘人,便去试试。” 赵圣问道:“在哪里?” 慧稠僧至指了个地方。 慧思僧人已经在远处等了许久,他看着赵圣,双手合十,这才领着赵圣朝着远处的一间禅房去。 一路上这两位沧海修士都没有说话。 直到来到那禅房之前,慧思僧这才说道:“世间之事,自有缘法,强求不得。” 赵圣没有理会他,只是推门而入。, 禅房里的布置简单,只有一块布幔而已,那头是一边,这头便是一边。 那是一道帘子。 赵圣走进来之后,便已经感受到了那种不同寻常的气息,那是世间所有法器都无法比拟的,十分玄妙,让他这位沧海圣人,都有些心神激荡。 他默默想着慧稠僧整日面对那灯笼,怪不得能够对长生这两个字,了解的十分透彻。 想着这件事,赵圣尝试着向里面走去。 —— 李扶摇吃了好些沉斜山的丹药,脸色变得好了不少,但是还是一样的面如白纸,看着便十分凄惨。 禅子拿了两颗灵山的金丹给李扶摇,算是答谢之前在雾山里的救命之恩。 李扶摇道谢之后,坐在长街上,抱着那盏灯笼,叶笙歌已经来到了这边。 禅子看到叶笙歌之后双手合十行礼,“见过叶观主。” 禅子虽说要比叶笙歌大上不少,但是叶笙歌既然已经是沉斜山的观主,那便要把礼数做足。 叶笙歌点点头,她的脸色一样不太好看,那道金光是某位圣人倾力一击,一般的沧海圣人或许都不敢硬抗,可李扶摇和叶笙歌却是几乎扛住了一半,这样的情况下,不死都已经算是好的了,如此伤势,也在情理之中。 禅子对着李扶摇说明原委,便提起灯笼去了远处,在那边盘坐下来,低声念着佛经。 叶笙歌来到李扶摇身旁坐下,叶笙歌坐下之后,随口说道:“之前你把我推开做什么?” 李扶摇理所当然的说道:“既然都是死,死一个和死两个来比较,我还是愿意死一个,况且你不死,还是有机会替我报仇的。” “可是最后你怎么又回来了?” 李扶摇知道答案,那答案不过是愿意共赴死而已,只是有此一问,是想着借此把话挑开了。 之前说过一次,但是远不如此刻。 叶笙歌摇头道:“不知道,只是想和你一起死。” 李扶摇苦笑不已,这样的说法,真还是有些新鲜了,可是让他苦笑的,倒不是因为这个说法,而是因为叶笙歌既然是这样说,那就一定是这样想的,既然是这样想的,这才是让李扶摇觉得无奈的。 李扶摇叹了口气。 中叶笙歌脸色苍白,但是看着还别有一番味道,她拢了拢耳畔的鬓发,平静说道:“你喜欢那个女子,便去娶她,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没有那么复杂,你想得太多了。” 之前叶笙歌已经说过了,事情不复杂。 李扶摇转换话题问道:“禅子说那位圣人请你我上灵山,你怎么看?” “我?” 叶笙歌看着李扶摇,很有些不解。 李扶摇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在等答案。 叶笙歌说道:“那两位圣人不会对你怎么样,你不是要去问他们问题,这不刚好。” 李扶摇说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灵山有圣人相邀,自然是最好的事情,那便要省去很多功夫了,去灵山里,能够问到他想要的结果固然好,问不到也不是什么大事,那就结束佛土之行,回到山河那边便是了。 “只是此刻灵山肯定来了许多人,不要急。” 叶笙歌对于局势的观察十分细致入微,之前聚雨城里有么一道水剑,便是说明至少来了一位剑仙,在云端出手的那道金光,也说明了有一位圣人,而且看这个局势,绝对是不可能只有这么两位圣人而已。 如此局面下,要是贸然前往,只怕便真的会出现什么问题。 毕竟今时今日,可没有朝青秋来护住他们了。 想起护住,李扶摇便又想起了老祖宗,老祖宗之前千里出剑斩杀那位把他踩到脚下的朝暮境,这一次又提着灯笼将金光拦下,实在是为李扶摇操碎了心。 “这灯笼,好像不简单。” 这灯笼都能够将那道金光拦下,本来便不简单,从某种情况下来说,这似乎和李扶摇身上的那柄寻仙剑一样,都不是一般法器能够比拟的。 过去的那些年里,李扶摇提着这盏灯笼走过了很多地方,但是从来没有发现他的用处。 只有在陈国边境的时候,老祖宗来了一次。 事后李扶摇也只是觉得,这可能是老祖宗之前留在那上面的一缕剑气而已,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这盏灯笼的最大用处,只怕就只是让那些境界低微的小妖修不敢靠近,而让李扶摇修行的时候平心静气了。 可是今天来看,并不是这样。 这里面大有玄机。 叶笙歌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她有些试探的说道:“灵山之上,也有一盏灯笼……” 那盏灯笼,这盏灯笼,李扶摇低头看着这盏已经熄灭了,再也点不燃的灯笼。 若是这盏灯笼和灵山上的那盏灯笼有渊源,那么这盏灯笼又是怎么来到老祖宗的手里的? 这其中的东西,太过复杂,真的说不通。 真相如何,还是得上灵山去看,包括六千年前的事情,一样都要去灵山才能有结果。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收好灯笼,看着叶笙歌说道:“走一次灵山也好。” 叶笙歌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 赵圣离开那间禅房,神情十分古怪,慧思僧便在门外,一句话都没有说。 赵圣想着要去大雄宝殿见见慧稠僧,但是最后想了想,也还是放弃了。 他坐在禅房前的台阶上,回忆起自己这一辈子来,他是云胡观里这千年里最出彩的修士,云胡观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而他自从入云开始,便一直想着道门教主的位子,他要去坐那个位子,只要位子坐到了,云胡观便能在人间超过沉斜山。 都说圣人们入云之后,众生都是小事,可是圣人们说到底也是人,都会有私欲,依着苏夜来说,云端的伪圣们,最大的私欲便是只求长生。 赵圣的最想的是长生,但是谁都知道,长生最难求,所以赵圣还有些别的想法,那便是要成为这云端道门教主,要让云胡观重现人间。 为此他做了很多事情,但是此刻才发现,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白费,最后回到原点,还是需要打。 而且是就这么大。 那盏灯笼不帮他,道门其他圣人也不会施以援手。 只能他和叶修静生死一战。 赵圣深吸一口气。 站起身来。 叶圣的声音此刻恰恰从云海里传下来,“赵巢甫,入云一战!” 道门云端之前有六位圣人,算上那两位死去的,其实也只有赵巢甫境界和他差距最小。 叶圣很平淡,说的很直白,一战而已。 如今道门已经有五位圣人,儒教有了三位,若是有一位圣人被击杀,其实对道门影响很大,但是赵圣做的这些事情无法被原谅了,既然无法被原谅,那就只能杀了。 这一战,势不可免! 赵圣冷笑一声,没有说话,只是大手一招,天幕之中便有张画卷出现,覆盖天幕,要将整座灵山都拦下,那张画卷上有山川草木,有世间美景,整个人间都在此画中。 山河万里图! 这是整个人间最为浩瀚的一件法器。 也是一个世界。 其实叶圣的镇妖碗也内有乾坤,但是不见得能比得上这张山河万里图。 圣人们的法器们都各不相同,也各有玄妙。 赵圣凌空而起,那张山河万里图立了起来,赵圣便站在画前,看着十分微小,圣人们对敌不像是妖土大妖那般,喜欢动不动便撑开一个数百丈的法相,反倒是更执着于道法的精妙。 剑仙们更加简 单,就只是一剑而已。 叶圣往前走了一步,云海里翻腾起来,有些云团凝结成为一条云龙,出现在叶圣脚底。 云龙在云海游走,就正好来到赵圣身前。 两人对立相距百丈,那张山河万里图已经撑开了,但是叶圣的镇妖碗却还是没有拿出来。 叶圣漠然相问,“赵巢甫,聚雨城可是你出手?” 事到如今,不管说什么都没有作用,狡辩也是这样,所以赵圣坦然道:“想杀她来乱你心神,只是未能成行。” 叶圣得到答案之后,不再说话,只是大手一挥。 赵圣感受到那股天地之间的至强气势,也把自己的一身气势调至巅峰。 当年在朝青秋还没有名震世间的时候,叶圣便是这个人间最强的那人。 他是道门最正统的修士,会得道法无数,每一门都练到出神入化的境界,能够成为道门教主,是理所应当的时候。 赵圣大手一卷,云海就此分开,就像是开辟了一条大道在他和叶圣身前。 天地之间忽然绽放了无数金光,那些金光不知道起于何处,但是最后还是落到了叶圣身后的天幕上。 然后便是金光大作,好似下了一场瓢泼大雨,叶圣瞬间被那些金光淹没。 只是这种景象,只是持续了片刻,片刻之后,叶圣整个人的身影从远处闪现,扯来一缕运气,便成了无数条金丝,瞬间朝着赵圣那边涌去。 这每一条金丝都蕴含着大道气息,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赵圣冷哼一声,面对那些金丝,并没有选择硬抗,而是整个人往上空掠去,那些金丝如同跗骨之蛆,随即而至。 朝着天幕而去的途中,更是连到了一起,看着便像是一条黄金巨蟒! 赵圣一脚踩在那巨蟒头顶,往下一压,仅仅片刻之后,便是金光破碎,无数的金光洒落云端,就像是在这云端,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膜。 除此之外,赵圣身形微动,青色道袍飘荡,便落到叶圣身前,叶圣佁然不动,只是伸出一只手指,在云海里划了一个圆。 然后那个圆里便生出一只巨手,云海之上的散乱云气尽数聚集成就了一个巨人。 叶圣神情平静,看着这一幕,不为所动。 巨手一拳朝着赵圣砸出,似乎快要将这云海砸穿了。 世间有傀儡符一说,但是那些符箓都是符道大家绘制,境界有限,对于叶圣这样的圣人,不须符箓,这一个云海巨人,便是世间最强的傀儡符。 叶圣一身道袍飘荡,本来在那巨人身前,也算是十分渺小,但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却没有这种感受,反倒是觉得叶圣十分高大。 天地之间生出金光,如同天地之间,横切一线,那一道金光瞬间穿过那个云海巨人,使其化为乌有,而且那道金光不灭,继续横切而来,似乎是就要将叶圣斩杀在这里。 可叶圣仅仅是在那道金光快要来到之前,伸手按住那条金色丝线,用力一捏。 金线断裂,此刻叶圣指间也有一颗金黄色的血珠。 开战以来,这是叶圣第一次受伤。 赵圣不知道情况如何。 梁亦在远处观战,看得一阵头大,他虽然这个世间难得的天才,可入云世间尚短,若是在这样的大战之下,他自认撑不了多久。 叶圣捏断那条金色丝线之后,赵圣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叶圣转头,赵圣身前忽然出现了一张画卷。 山河万里图! 那件圣人法器朝着叶圣涌去,竟然是直接便将叶圣吞了进去。 那张山河万里图里有一处大漩涡,叶圣便是从那个地方被吞进去的。 赵圣面露微笑,叶圣只要进入那张山河万里图之后,他便敢说自己能将他一辈子困在画卷中。 之前一系列做的事情,不是为的别的,都是为的要将叶圣给关在那里面。 只是没等他回过神来,那旋涡之中涌出一条金色丝线,缠绕住他的脚踝,将他硬生生的都扯了进去。 如此一来,这云海之上,便只能剩下一张山河万里图了。 梁亦看着这一幕,神情木然。 周夫子略微有些笑意。 宁圣却是已经注意到周夫子和张圣,若是等会周夫子要起什么心思,他好出手。 山河万里图漂浮在云海里。 不断的散发出大道气息,圣人威压。 …… …… 叶圣落到了一座高山之上,手里提着一根金色丝线,微微动念,这根金色丝线便缠在了他自己的手腕上。 这张山河万里图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他还没有找到出去的办法,所以只能先将赵圣一并困住,这条丝线便能将他们两人缠在一起。 从高山上一闪即逝,叶圣来到沉斜山上,这张山河万里图,既然是将人间整个都收录其中,那么这里面有沉斜山也算是很正常的时候。 来到沉斜山上,此刻山上的观主还不是梁亦,更不是叶笙歌。 在此处待了片刻。 叶圣落到剑山之上,看到山上的全貌,老祖宗许寂此刻还不算是太老,孟晋还是剑山掌教。 叶圣微微动念,一脚踏在剑山之上,这座大山瞬间破碎,然后他朝着北去。 在北海边上看到了一个白袍男人。 那人气势磅礴,是位剑仙。 叶圣此刻才明白,原来这里面的人,是他脑海里的体现,他想要见谁,便能看见谁。 看着那人,叶圣问道:“你真的觉得我不如你?” 那人转过头来,若是被世间的剑士看了去,便一定会痛哭流涕,因为他的名字叫朝青秋。 看了一眼叶圣,朝青秋只是说道:“叶修静,在云端待久了,是要差些意思的。” 叶修静负手而立,看着那个白袍男人,说道:“我一直觉得你不过是个天生适合用剑的,却不曾想过你竟然还是个脑子不笨的。” 朝青秋谋划了许多,几乎已经将所有圣人都算了进去,说他一句脑子不笨,只怕是最低级的夸赞。 朝青秋说道:“叶修静,你一辈子都及不上我,这有什么好说的?” 叶圣没有说话,只是一步踏出,北海朝着两边分开,叶圣来到朝青秋身前,伸手抹过,自言自语道:“不一定。” “你死了,我还没有,这便是胜负。” 朝青秋身影消散,叶圣很快便离开这里,继续往北来到了妖土。 在某处草原之上,看见了那个一身英气的女子。 她抬眼看了一眼叶圣,皱眉问道:“你是谁?” 叶圣微笑不语。 那女子也不多说,悍然便出手。 叶圣和她交手,只守不攻,在这片草原上大战半日,最后两人对立,沉默不语。 “能够胜过我笙歌的,屈指可数,你到底是谁?” 叶圣温柔笑道:“叶修静。” …… …… 走过妖土,走过北海,走过一切想要走过的地方,最后叶圣走到了深山之中。 妖修躲避到了地底,瑟瑟发抖。 这深山之中有一处道观。 道观叫做云胡观。 云胡观里没有几个道士,看着很是凄惨,在道观里,有个老道士站在观里的空地上,看着另外一个小道士,在说着什么话。 似乎是在传授一门道法。 叶圣站立在他们面前,然后说道:“继续吧。” 那老道士一脸茫然,小道士也是满是疑惑。 叶圣一提,手腕上的金色丝线显现,另外一头果然便在那小道士的脚踝上。 小道士缓慢变化,果然便是赵圣。 赵圣看着叶圣,感慨道:“你能找到我?” 叶圣没有说话,只是随手扯来一片叶子,随手一扔,道观破碎,房屋倒塌。 这座大山尽数毁去。 “一叶障目而已。” 两人重新立于两座高山之上,叶圣大袖一挥,身前的溪水尽数朝着天上涌去。 来到两人身前做了一次屏障。 赵圣冷笑道:“你叶修静即便是道法通玄,可行事荒诞,怎么能够做一教之主?” 叶圣不曾说话,只是一只手撕开那道水幕,金光尽数涌入其中,然后成就了一条金色长河。 叶圣站在河前,“若是讲道理便能行,这个世间早已经是儒教的天下,要是讲道理便没有争斗,何苦有人修行,长生也不是讲道理便能够讲来的。” 讲道理对于他们这些道门修士来说,是最没有道理的事情,回到原点,还是要打。 赵圣双手下沉,方圆数千里的高山尽数拔地而起,就像是一颗颗巨大无比的竹笋一样,漂浮于天际。 看着这一幕,便实在是壮阔不已。 叶圣仰头看着这一幕,忽然出声道:“在人间,我做这些东西也有些难,只有在这山河万里图里,你才能有如此威势。” 赵圣脸色发白,没有理会叶圣,只是御使着这些巨大的高山,朝着叶圣压了过去。 叶圣伸手,那条金色长河便朝着天际而去,不知道有多长,就像是一支笔在天幕肆意涂画,像是要画出一幅锦绣画卷。 只是那条金色长河在天际划过之后,还是将那些大山尽数拦下了。 叶圣朝着前面走去,来到赵圣身前,平静说道:“假的,终究是假的。” 说完这句话,他一掌落到赵圣胸膛,赵圣倒飞出去,朝着天幕而去。 赵圣的鲜血是金黄色的,他一边朝着天幕飞去,一边有好些金色鲜血洒落。 于是人间便下了一场大雨。 而叶圣不理会他。 他走在雨中,神情平淡至极,他走到北海,对着那个重新出现的白袍男人说道:“有一点,我也胜过你。” 说完这句话,叶圣不知所踪。 山河万里,到处皆可去,但最后要去什么地方呢? 或许是沉斜山,或许是云胡观。 或者都不是。 叶圣反倒是落到草原上。 看着那个女子,柔声笑道;“我叫叶修静,你记住了吗?” 正文 第七百一十章 灯笼灯笼 山河万里图在云海里飘荡着。 忽然,在那张画卷之上出现了一大个旋涡,赵圣从里面飞了出来。 他显得很狼狈,发髻已经散开了,道袍也有很多口子,而且最为让人意想不到的,他的脚踝上,还有一条金色的丝线。 丝线的一头在赵圣脚踝上,另外一头,则是没入画卷之中。 梁亦神色微禀。 这个世间对于叶圣的战力猜想,其实一刻都没有停留过,这毕竟是朝青秋之前的世间第一人,即便是朝青秋横空出世抢夺了叶圣不少风头,让叶圣的光芒始终被他掩盖,可仍旧不能小视。 今日之事,便可见分毫,他们在山河万里图外,但对于山河万里图里发生的事情却是尽数都看在了眼里,叶圣落入赵圣的法器中,本来便是吃亏的一方,可即便是如此,叶圣在山河万里图之中,也不曾拿出那个镇妖碗,而是就这样赤手空拳便将赵圣打得重伤。 这得何等的境界修为才行? 叶圣既然有这样的修为,赵圣想要击败他,简直便是痴人说梦。 片刻之后,叶圣从山河万里图之中走出,手上的金色的丝线一闪而逝,消散开来。 叶圣看着赵圣,沉默片刻,然后说道:“赵巢甫,今日我不杀你,只是你此生,也不能在这个人间出现了。” 赵圣身为道门圣人,是道门最高端的战力之一,若是斩杀赵圣,即便是叶圣这样一个道门圣人,一样是要被人非议的,所以叶圣只能将赵圣困住。 话音落下,叶圣的镇妖碗出现在了他的身侧,这个镇妖碗,当年曾困住平南妖君不知道几百年,若不是朝青秋一剑斩开,那位妖君说不定此刻都还要在镇妖碗之中, 如今镇妖碗再一次在云端出现,宁圣只是叹了口气,他心系道门,不愿意看到如此局面,但是他也知道,赵圣今日,算是咎由自取,能落得如此下场,也怪不得任何人。 梁亦和叶圣,这两人是绝对不会让出手害过叶笙歌的人,此刻都还安然无恙的坐在云端的。 赵圣冷笑道:“叶修静,你那个镇妖碗是用来镇压妖族的,用来关押我,不觉得可笑吗?” 是的,这世间的法器里,有些是专门为妖族准备的,就好比捆妖绳和镇妖符,可是这些都不如叶圣的镇妖碗。 叶圣漠然不语,此刻形势,已经不是赵圣能够选择的了,他被镇压进镇妖碗里,好在也算是一方天地,生活到最后,只怕也不是不可以。 镇妖碗在云海中越变越大,赵圣脸色巨变,就要离开此地,但片刻之后,他脚踝的金线便又生出。 只是另外一头,便不是缠绕在叶圣手腕上了,而是在镇妖碗里。 金色丝线不断缩短,赵圣便被硬生生的拖着进入镇妖碗里,赵圣脸色十分难看,进入镇妖碗之前,仍旧怒道:“叶修静,终有一日,我要让你知道,今日你没杀我,便是个错误。” 叶圣没有理会赵圣,只是收回镇妖碗,随即将那张山河万里图收过,然后看了梁亦一眼。 梁亦摇摇头 。 叶圣便直接将那张山河万里图给收入某处,不见踪迹。 云端变得平和起来,赵圣被收入镇妖碗之后,叶圣便看向了叶长亭,这位剑士一脉的剑仙,在云端尚未离去。 叶长亭神情漠然,没有理会叶圣。 叶圣淡然道:“还不走?” 叶长亭没说话,但是看着那个样子,并不打算就此离去,宁圣的一点朱砂早已经映照半边天空,今日要是出手,叶长亭只怕是凶多吉少。 叶圣站立云端,解决了赵圣之后,也并没有想着要立即离去,反倒是是俯瞰着灵山。 现在在灵山之上的云端,有多达三位道门圣人,叶圣和宁圣,以及梁亦。 儒教也有两位圣人不曾离开。 加上叶长亭,这里便是六位圣人,都在云端,气氛一时之间便有些玄妙。 所有人都在看着灵山。 今日赵圣的事情解决了,但是还有一件事却是摆在了他们的身前。 那就是灵山上的那盏灯笼。 那盏灯笼在过往的那些年里,从来不曾离开过灵山,那是因为没有圣人能将其带走,可现在,只怕是没有这么简单了。 圣人们数量够多,似乎便要强行将那盏灯笼带离灵山。 …… …… 慧稠僧和慧思僧在灵山上的建筑中穿行,慧思僧已经觉察到了事情的不一般,他有些忧虑的问道:“师兄,此刻灵山,似乎便将有大难。” 这云端上的圣人们,叶长亭一定不会和他们一起,但是儒教和道门两方的修士,说不定便会联手,既然是要联手,那便是多达五位圣人,五位圣人出手抢夺那盏灯笼,只怕是光凭灵山上的这两位圣人,是万万没有可能拦下来的。 相比较起来慧思僧的担忧,慧稠僧整个人便显得要淡然许多,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云端,得见金光之后,便笑道:“他们这么做,恰好又入了朝剑仙的局里。” 慧思一脸不解,“师兄此言何意?” “数位圣人联手要夺那盏灯笼,若是我们两人拦不下来,这世间还有谁会帮我们呢?无非便是剑士一脉的剑仙而已,到时候灵山和剑山,自然便站在一起了。” 慧稠僧神情平淡,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了如今的局面。 慧思僧则是恍然大悟,但随即不可置信的说道:“朝剑仙何至于如此算无遗策?” 慧稠僧笑道:“这或许便要从他当初上灵山说起了。” 朝青秋不是第一个上灵山的沧海剑士,至少在佛教被赶到佛土,在灵山立教之后的数千年里,灵山来过很多沧海修士,这些圣人来到灵山之后,自然是要讨问长生之法,有些讨问不到的,便要伸手去抢那盏灯笼,但不管是谁,都没能将这盏灯笼抢走。 朝青秋上灵山的时候,已经是世间无敌了,只是这位剑仙上灵山之后,只和他聊了些日后灵山有可能遭遇的时候,并没有生出半点想要抢夺的心思,更是连那盏灯笼,都不曾见过。 “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人将云端 的圣人们称为真圣还是假圣,若是还有人这么说的话,朝剑仙一定会是一位真圣。” 慧稠僧双手合十,似乎是在对已经离开人间的朝青秋表达尊敬。 “不过朝剑仙即便有这么一个局,我也不愿意走进去,佛教立于佛土这数千年,从无到有,如此局面,不可随意更改,山河虽好,现如今只能远观耳,至于什么时候能去近距离碰一碰,说不好。” 慧稠僧告诫道:“慧思,即便师兄今日死去,也休得和任何一方结盟,待在佛土,以观山河局势,才是最好的。” 慧思僧点头应下。 慧稠僧说道:“你去吧。” 慧思僧一脸不解,他看着慧稠僧,如今这个局面之下,云端有这么些圣人虎视眈眈,不应当是他们师兄弟联手共抗强敌?为何慧稠僧有如此一说? 慧稠僧坦然道:“灯笼离不开灵山,以往如此,如今也是如此,何必担忧?” 慧思僧不明所以,可此刻慧稠已经来到了那广场之上。 他仰头看着天际,沉声道:“既然事情已了,还请圣人们离开佛土,重归云端!” 声音很大,足以传到云端去,但是并没有一个人应声,不管是叶圣还是周夫子,圣人们没有出手也没有出声,在云端等着,或许是想要慧稠僧先出手。 云端之上,圣人们自有算计。 慧稠僧一人之力,又能做些什么呢? 毕竟这云端之上,可是仍旧有不少圣人。 叶圣沉默了很久,在慧稠僧的那句话说出来之后,总算是说了句话,“怎么看?” 在这云端,能够让他开口询问的人不多,在场的便应只有周夫子一人而已。 周夫子想要灯笼,可是叶圣也想要,灯笼只有一个,所以有点问题要说清楚。 “在云端共观。” 这便是解决办法,而且这句话是对云端所有圣人说的,就是要众人齐心。 叶长亭脸色不变,只是朝着远处走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梁亦没有说话,宁圣说道:“如此甚好。” 长生两字,到底怎么说都是诱惑,所以不管如何,都一定会让他们联手。 周夫子点头,“如此可行。” 有周夫子这位儒教圣人点头,事情便算是说准了,就等之后怎么出手了,至于是否覆灭佛土,似乎也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圣人们的一念之间,便能够决定很多事情。 就像是现在这样。 张圣叹了口气,可能这在场的众圣人之间,只有他一个人是不想去求这所谓的长生的。 他对长生虽然有想法,但不见得有这么强的执念。 大到要去抢夺那盏灯笼,只为自己的长生之路。 但大势所趋,不得不做。 就在云端已经谈妥了的时候,灵山上忽然生出一道绝强的威势,无数大道之音响起,更有佛陀的映像生出。 天际那边,好似有一盏灯笼出现。 那盏灯笼,便在佛陀手中。 正文 第七百一十二章 诸圣散去 天边出现了一尊佛像,那尊佛像便是大雄宝殿里的那一尊,那一尊佛像没有面容,是佛教的立教僧。 关于立教僧的传说,一直不少,但是时间太过久远,已经无法考证,至于立教僧为什么不曾拥有面容,更多的说法,则是因为立教僧当年镇压了许多邪魔,在和某些强大的邪魔战斗的时候,毁去了面容。 那盏灯笼便是那个时候便有的。 此刻立教僧的佛像出现在天际,还提着一盏灯笼,更是让云端的众位圣人都吃了一惊。 叶圣神色平静,看着这一尊佛像,不曾有过惧意,只是平静问道:“慧稠圣人何至于此?” 声音不大,传遍灵山。 只是好像是多此一问,他们这些圣人在此地不曾离开,便已经是对佛教的挑衅。 慧稠僧没有开口,这种事情,讲道理注定是没有用的,既然无用,那也不用讲道理了。 在叶圣开口之后,那尊佛像便已经抬手朝着云端的圣人们压了过来。 既然要打,那便出手,不需要再多说多做什么了。 叶圣没有出手,先出手的是宁圣,他的那点朱砂落到了云海之中,正好朝着那尊佛像的手掌而去,一路之上,不知道染红了多少云海,在此刻看着,别有一番景象。 那尊佛像的大手落下,遇上那一点朱砂。 云海炸开,云端之上动荡不已! 朱砂染红,破开那只大手,继续朝着天上而去,看样子是要到那尊佛像之前,将那尊佛像彻底破开,但是这个时候,那尊佛像另外一只手里提着的灯笼不知道怎么便开始发光。 金光四射! 将宁圣那点映照天际的朱砂硬生生都逼退了。 “噗!” 宁圣一道鲜血喷出,整个人的脸色变得苍白不已。 仅此一瞬,这位圣人便身受重伤。 那点朱砂也回到了宁圣身侧。 而那尊佛像还是立在云端,看着是否浩瀚,妖族大妖们,常常喜欢撑开天地,以一座高达数百丈的法相对敌,但是比起来现如今的这尊佛像,却是要显得娇小很多,看着便觉得两者并不相同。 叶圣没有说话,灵山这数千年来,从没有被人攻破过,原因一直不明,但是从今日来看,既然会有一尊佛像出现,指不定这之后又会出现什么。 反正不管出现什么,看起来都可以算是灵山的古怪之一。 叶圣伸手,说了个请字。 他说请,自然不是要亲自出手,之前和赵圣一战,谁也不知道叶圣到底有没有受伤,但是想来能将赵圣打成重伤,想来。 周夫子微微蹙眉,但还是将那本儒教天书取了出来,天书在手,他随手一挥,便是一道磅礴金光从云端生出,沿着之前那点朱砂,朝着那尊佛像而去。 虽然是同样的手法,但周夫子的境界,却不是宁圣可以比拟的,因此很快很快,那道金光便简单直接的将那只大手斩开,朝着那佛像的胸膛而去。 又是一瞬间而已,金光穿透胸膛。 那尊佛像看起来快要消散在这里,但是很快很快那盏灯笼金光大放,和周夫子的这道金光相遇,就此消散在云端。 周夫子负手而立,看着那盏灯笼。 那盏灯笼当然不是实物,但是仅凭这样一个法相便把他的金光破开,已经足以可见强横之处了。 叶圣的眼神越发的冷漠,看着那盏灯笼。 云端的圣人们都知道,那盏灯笼一定和灵山上的那一盏有着诸多关联,但是没有人想得到它竟然如此古怪。 周夫子沉声道:“今日之事,似乎还须叶圣出手。” 说来说去,最后又把这个事情抛回到了叶圣身上,周夫子这是想要看看,叶圣在和赵圣大战之后,还有几分能耐,也是想要看看这灯笼到底有多古怪。 叶圣也不说话,只是伸手在云里再画了一个圈,之前他画过一个,诸圣便见到了一个云海巨人,这一次他又画一个,不知道会是怎么样。 金色的丝线在云端缠绕成一个圆圈,然后不知道为什么,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虚无,看着很是古怪。 圆圈缓缓朝着那尊佛像而去,往前走了很远,便忽然变得十分巨大,看起来是要将那佛像吸入那个圆圈之间。 叶圣果然不愧为道门教主,一身道法层出不穷,远远不是一般圣人能够比较的。 就好像现在这般,这个圆圈,在场的所有圣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看出根脚。 那尊佛像遇到那个圆圈,只是僵持了片刻,便直接被那个圆圈收入其中,只有那盏灯笼还在。 那盏灯笼放着金光,抵御叶圣的道法,两者相持不下。 就连叶圣这样的人物,竟然都拿它不下! 就在云端诸位圣人心思各异的时候,慧稠僧出现在了云端,他看着云端这些个圣人,先是双手合十,然后温声说道:“云端无事,灵山也无事,诸位离去吧。” 说完的时候,慧稠僧人还是神色平静。 叶圣看着远处的金色圆圈消散,倒也平静,直白问道:“这便是灵山的那盏灯笼?” 慧稠僧笑道:“灯笼不离灵山,诸位请回。” 叶圣没有说话,周夫子倒是拱手行礼,认真道:“叨扰灵山,这便回了。” 之前云端圣人达成的协议毕竟只是在拿到灯笼之后才生效的,如今一看拿到那灯笼实在是有难处,周夫子便想退走了。 张圣早已经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听到这句话之后,第一个转身,很快便消散在云端。 周夫子把儒教天书别在腰间,今日之事,完全说不上是已经大动干戈,不过是试探两字而已。 从佛教立教到现在来,不知道有了几万年,从来没有人将这灯笼带走过,今日他们带不走,也不算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 叶圣看了周夫子一眼。 “慧稠圣人若是某日改了想法,我在云端等你。” 周夫子消散在云端,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儒教两位圣人离去,便宣告着这件事的完全结束,道门这边有宁圣受伤,而梁亦不过才入沧海,仅凭这三人,应当是对付不了灵山的。 叶圣看着那盏悬在天空的灯笼,也没有多说,很快便离了此地。 宁圣随即离去,梁亦最后。 慧稠僧站在云端,低呼佛号,“阿弥陀佛。” …… …… 天明亮了起来。 李扶摇的脸色也好看了很多,禅子在远处也念完了好几卷佛经。 天边出现了一道金光,叶笙歌便站起身来。 之前便是一道金光,差点要了她和李扶摇的性命,如今又有一道。 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道人出现在这里。 是叶圣。 叶笙歌松了口气。 叶圣温声说道:“赵巢甫已经关到了镇妖碗里,之后如何,便有你自己去做。” 云端诸位圣人都以为叶圣不杀赵圣是因为他身为道门圣人,不可随意杀之,哪里想得到,叶圣不杀赵圣的真正原因是想把赵圣留给叶笙歌处置,她虽然此刻还是春秋境界,但是叶圣很清楚,要不了多久,叶笙歌便能成为沧海修士,到时候赵圣生死,便要由她自己决断了。 叶笙歌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她和叶圣之间的感情十分微妙。 叶圣说道:“你身后双翼也好,还是妖血也好,等到了登楼境便能够收放自如了,你血脉强大,以后入云,再打磨个数百年,为父也不是你的敌手。” 叶圣这辈子从不说自己不如谁,但是面对叶笙歌,还是坦然说了句自己不如她。 叶笙歌说道:“我要去灵山。”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拆掉它。” 这句话一半的原因是因为灵山不好拆,另外一半的愿意便是因为叶笙歌。 梁亦就叶笙歌一个亲人,叶圣一样如此。 他行事除去为了道门之外,很大程度也要考虑叶笙歌。 说完这些之后,叶圣把目光放在了李扶摇身上。 小园城一战,李扶摇依靠那些剑仙的剑气,几乎能够和他相持不下。 李扶摇感受到了一股磅礴的威压,但是他还是站了起来。 对于叶笙歌和李扶摇之间的关系,叶圣知道一些,但是不多,只不过他也不太在意。 属于圣人的威压充斥在街道上,让许多碎石已经成了齑粉。 李扶摇作为这些威压针对的对象,更是最难受,他的腰差点便要弯下去。 身上的那些伤口重新渗出鲜血来。 很快便将那身才换上的青衫尽数染红。 当日若是没有那些剑气,李扶摇也不会是叶圣的敌手,只要叶圣有心,看一眼李扶摇,李扶摇便自然而然的要死了。 叶笙歌没有什么表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但对于李扶摇来说,那就是过了很久很久。 “你的那柄剑还要吗?” 长街上响起了叶圣的声音,叶圣撤去那些威压,只是淡然的这么问了一句。 剑十九是李扶摇的第一柄伪本命剑,在北海所得,算是除去青丝之外,第一柄主动认他为主的剑,所以他对剑十九很有些执念。 只是这柄剑此刻就在叶圣的镇妖碗里,想要夺回来,不仅是要成为沧海境界那么简单。 李扶摇咬牙说道:“有朝一日,扶摇亲自向叶圣讨要。” 叶圣面无表情,只是轻描淡写抛下一句话,“但愿真有这一天。” 禅子一早便看到叶圣来了,正想行礼的时候,叶圣便已经搞出了这么一手,这让禅子不得不噤声,此刻想开口的时候,叶圣便又准备离去了。 说完那句话,叶圣他看了一眼叶笙歌,整个人便一闪而逝。 就像是从来都没有来过一样。 李扶摇才松了一口,但很快长街上便出现了第二道身影。 圣人梁亦! 禅子看着梁亦,对其认真行礼,喊了一声见过梁圣,梁亦转头看了一眼禅子,眼里没有什么情绪。 这位换做普通人,是要称呼梁圣的人,此刻出现在长街上,只是拿出一粒金丹,放在叶笙歌手心。 这是云端的好东西,就连叶圣也没有想着特地带着,只有他这个做师父的,才一直惦记着自己的这个徒弟。 叶笙歌摊开手,示意再要一颗。 梁亦怎么不知道叶笙歌的想法,只是板着脸说道:“只有一颗。” 叶笙歌也不追要,只是往前走了好几步,直接塞进了李扶摇的嘴巴里,这才回到梁亦身旁。 梁亦一脸心痛的表情,颤颤巍巍从怀中拿出另外一颗金丹,放在叶笙歌手心之后,这才说道:“师父这些日子在云里,老是在做梦,梦里老是出现同样的场景,那是师父种的一颗白菜,被一头猪拱了。” “师父在云端种菜,怎么会有猪?” 叶笙歌面无表情的说道:“那头猪叫做飞天猪吧。” 梁亦哈哈大笑,但很快便敛去了笑容,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李扶摇一眼,只是小声说道:“灵山上有些古怪,遇事不要逞强,那两个和尚有些邪门。” 叶笙歌没说话,禅子就在远处。 梁亦说完之后,拉着叶笙歌往前走了几步,平静说道:“这次道门和儒教都没能奈何那些和尚,不是因为这盏灯笼真的有那么厉害,只是不想让那几位用剑的掺和进来而已。” 叶笙歌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云端里的事情,不是他们还在人间的修士能够明白的。 梁亦揉了揉自己这宝贝徒弟的脑袋,轻声说道:“局势早已经变了,今日昨日,大不相同了。” 这只是梁亦的感叹,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给完金丹之后,梁亦也很快离去,还是没有看李扶摇哪怕一眼。 咽下云端的金丹,不管是李扶摇还是叶笙歌,伤势都已经好了很多。 禅子想要说些什么,手里的灯笼却是已经飞了起来,有一道金光从灯笼中生出,然后聚雨城里便生出了一条金光大道。 起点在灯笼这边,终点自然是在灵山。 禅子双手合十,整个人的神情显得十分虔诚,他看着李扶摇和叶笙歌,认真说道:“师祖请两位上山了。” 叶长亭此刻就在城里,看着这条大道,这位剑仙不发一言,神情古怪。 正文 第七百一十三章 这个世间有很多可以说的 自从佛教来到佛土之后,便很少有人被佛教邀请上过灵山了,大多数的客人都是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李扶摇和叶笙歌,或许是这数千年来,唯一的两人。 更何况是那位佛教教主慧稠亲自邀请的。 能得到一位圣人邀请,这是很少能够发生的事情了。 两人走在金光大道上,禅子提着灯笼走在前方,李扶摇提着灯笼走在后面。 两盏灯笼,一前一后。 李扶摇的那盏灯笼看起来很难,在金光大道上便显得更暗了。 只是云海里的景色变化,竟然要不了多久,李扶摇和叶笙歌两个人,便已经隐约能够看到那座金色的灵山了。 灵山是金色的,上面的建筑都是金色的,看着便像是一座金山。 李扶摇在聚雨城里没有见过寺庙,但是在剑山上的那些卷宗里是看过寺庙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但是还觉得奇怪,为什么一座灵山,都是金色的。 “那是佛光。” 似乎是知道了李扶摇心中所想,禅子开口解惑。 “佛光?” 如此一说,倒是让李扶摇更是疑惑了。 禅子轻声说道:“师祖是高僧大能,境界高妙,佛法精湛,居住在灵山上,再加上山上的僧人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自然便有如此景象,若是山上的僧人们尽数离去,只怕要不了多久,灵山便会暗下来,恢复如初。” 世间的修士,三教圣人是一类,妖土大妖和剑仙是一类,但是三教圣人里,说起佛教圣人又和道门以及儒教圣人都不相同。 佛土圣人都不在云端,只在灵山之上。 这便是不同。 另外还有很多不同,但是三言两语之间也说不清楚 并没有要多久,李扶摇三人便落到了灵山山顶上,三个人到了大雄宝殿前的广场上。 李扶摇目光落到了那个黄金狮子上,佛土和妖土的仇怨,便是因为这个黄金狮子惹起的。 慧稠僧在大雄宝殿里,由禅子引路。 两个人穿过那广场,便来到了大雄宝殿里。 大雄宝殿里有立教僧的佛像,若是李扶摇和叶笙歌知道之前云端发生了什么事情,便一定会多看那尊佛像几眼,此刻李扶摇只是有些惊异于那佛像为什么没有面容而已。 慧稠僧背对着他们,禅子出言解惑,“那是本教的立教僧,因为抗衡邪魔,毁去了面容,故而佛像也没有面容。” 李扶摇点头,示意知晓。 叶笙歌还是一副没有什么表情的样子。 看着那老僧背影,李扶摇认真行礼,“剑士李扶摇,见过慧稠圣人。” 慧稠僧站起身来,禅子就要退去,慧稠僧开口笑道:“观楼也听听吧。” 禅子行礼,退到一旁。 他是慧稠僧和那位都认定的佛教教主,自然有资格接触些关于这个世间的秘密。 慧稠僧看着没有说话的叶笙歌,轻声笑道:“你父亲之前在云端便差点拆了这座灵山啊。” 慧稠僧的境界高妙,年纪也大,就这样说叶圣也没有半点问题。 叶笙歌没 有说话。 李扶摇还是提着那个灯笼。 慧稠僧的目光看着那个灯笼,神色复杂,很久之后,才轻声说道:“一切都是缘分,一切都是因果。” 说完这句话,慧稠僧向他们三人招手,“跟我来。” 走出大雄宝殿,慧稠僧看了一眼天边流云这才重新开口,“先说说灯笼吧。” 说起灯笼,可能会有老祖宗在聚雨城提着灯笼挡住金光的时候,也可能会有云端灯笼吓退诸圣的事情,当然更有可能是关于当年老祖宗送出灯笼的事情。 反正关于灯笼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慧稠僧想要从什么地方说起,全凭自己的意愿。 “很多年前,这个世间是很乱的……” 若是要说人间的历史,越在之前,便是越乱,人族和妖族诞生之后,便一直都有争斗。 最开始是妖族一直被人族虐杀,直到后来那位妖祖横空出世,才改变了局面。 当妖族和人族实力相近的时候,他们总是和平的,而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何,世间出现了很多邪魔。 他们不是人,也不是妖,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出现的,数量很多,但他们从来不侵扰修士,而是只吃百姓的血肉。 这样的邪魔,修士们不会太在意。 山上人间,一直不同。 但即便不同,他们两者才能一起组成这个世间。 但是总会有修士不忍见人间如此,便要为人间除害。 那人便是佛教的立教僧。 当时的世间还没有佛教这么一说,立教僧只是个普通的修士,他在东海大战那些邪魔,赢得了许多百姓的称赞,但也因此毁去了面容,头发更是早已经因为战斗失去了。 因为他这般为百姓,所以很多俗世凡人便剃了头发跟随立教僧左右。 “这便是佛教的起源。” 慧稠僧看着李扶摇,眼里满是缅怀。 不知道为什么,当这位立教僧有了这么多追随者之后,境界一下子便突飞猛进了。 很快便成了一位沧海修士。 而且境界更是一日更比一日高,可是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这世间还有邪魔,没有铲除干净。 于是立教僧便一路找寻,最后居然发现,那些邪魔居然来自天外。 “真要追究的话,可能就是因为之前某位修士飞升之时,天幕打开,那些邪魔便是从天外下来的。” 天外来了一群邪魔,这让立教僧十分讶异,但是为了人间的安全,最后立教僧花了百年时间,还是将那一群邪魔彻底杀死。 而且用他们的皮,打造了一盏灯笼。 就是灵山之上这一盏。 慧稠僧说道:“这个世间有很多秘密,只有少数的人知道,就连一般的沧海修士,都没有可能知道这些秘密,你们没有沧海境界,本来更没有资格知道的,只是既然你有这盏灯笼,又有那位开口,至于叶观主,既然是如此血脉,以后承袭叶圣道门教主位子不是虚妄,告知一声便是了,况且朝剑仙在洛阳城为何去天外而复返,想来便是知道了些什么,说不定早作准备是有用的。” 这盏灯笼是 用来自天外的邪魔所做,那么便早已经和这个人间的法器不同,加上在历代佛教教主旁聆听佛法。 便发生了变化。 慧稠僧领着李扶摇三人往前走去,“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六千年前的剑士一脉衰落真相,其实当年朝剑仙也来问过。” “那朝剑仙问到了?” “那位没有回答他。” 慧稠僧说道:“这个世间,所有人都说我是最明白长生这两个字的人,但实际上,这句话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 “朝剑仙来问答案,但最后却没有得到答案,是因为他没有回答,可朝剑仙是谁,既然在此问不到答案,便用了别的办法知晓了。” 李扶摇脸色如常,他知道朝青秋肯定是知道答案了,只是那个答案应当是没有给任何人说而已。 朝青秋带着答案离开了人间,答案,便只能让旁人去找寻了。 李扶摇便是来找答案的。 “有很多人想带走那盏灯笼,是因为它可以与人言长生,但是从来没有人能够把它带走,很多人以为是佛教有古怪,实际上并不是这样,而是别的东西。” 说到这里,慧稠僧闭上了嘴。 他已经领着李扶摇和叶笙歌来到了一间禅房前。 这就是很普通的一间禅房。 甚至都没有什么僧人在这里把守。 慧稠僧神情和蔼,不像是一教之主,只是像一个和蔼的老和尚,“具体的,自己去问吧。” 慧稠僧站在门外,禅子也停下脚步。 李扶摇看了叶笙歌一眼,后者面无表情的推门而入。 两个人就这样走了进去。 …… …… 里面的布置很简单,只是中间有一道帘子而已。 李扶摇提着灯笼,走进去便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他看着帘子里,没有说话。 只是神情很微妙。 叶笙歌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短暂的沉默之后,帘子里面便传来了一道声音,一如既往的苍老,“你来了。” 李扶摇嗯了一声,然后很快意识到那声音应该不是问的他。 所以很快便闭上了嘴巴。 很快那里面,又有声音传了出来,“进来吧。” 这一次便是对他说的了,李扶摇和叶笙歌提着灯笼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帘子里面的景象,很快便让他们大吃一惊。 这里没有人,只有一个很大的灯笼,很大很大,那灯笼里面有一根很粗的蜡烛,灯火摇曳。 李扶摇却是注意到,那灯笼上面,一个地方有一个缺口。 缺口不大,看着就只能做一个小的灯笼,就好像是李扶摇手里这一盏的大小。 悚然一惊,李扶摇想到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这个时候,又有声音传了出来,“不错,你手里的它,就是我的一部分。” 这里有人,但李扶摇和叶笙歌都没有说话。 不是人在说话,原来是灯笼在说话! 可这个世间,哪里有灯笼会说话的? 正文 第七百一十四章 所有人都是过客,可我不是 这个世间有很多奇怪的事情,不见得人人都知道,好比北海深处有条沉睡了数万年的龙,好比佛土有一盏会说话的灯笼。 这个世间的法器千奇百怪,有通灵的剑,有涵盖山河万里的画卷,也有一点朱砂映照天际,更有符箓可镇天地。 什么都有了,可就是没有能够说话的法器。 李扶摇眼前的,是这世上仅此一件。 那盏灯笼在说话。 李扶摇强忍住惊骇,木然的看着这盏灯笼。 “慧稠给你讲了些东西,但是没有讲完,后面的我给你说说。” 慧稠僧的故事只说到当初那位立教僧,境界高妙,将那些邪魔斩杀了之后,便将他们的皮制成了这样一盏灯笼,可是没有说,那盏灯笼日夜听着历代佛教教主讲经说法,竟然在数万年前便豁然开悟,有了灵智。 别的法器生不出这么高的灵智,只有这盏材质不属于人间的灯笼才能生出灵智。 生出灵智之后,经历数百年,这盏灯笼真正的变得与众不同。 最与众不同的事情是,它没有寿命,因为它不是人,不会死,所以数万年里,他便一直这么存在了下来。 “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有生命的,但是我死不了是真的。” 试想一下,一盏存在了数万年的灯笼,也听了数万年的佛教教主讲经说法的灯笼,哪里是慧稠僧这样的人能及得上的,而且活了数万年,光是听到见过的那些事情,便足以让人们对于这个世间的了解更多些了,这样的灯笼,说是能够印证长生,也一点都不假。 长生两字,放在它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那这一盏灯笼呢?” 李扶摇提着手里的灯笼,看着面前巨大的灯笼。 “我早说了,它是我的一部分,至于为何到了你的手里,这是个古老的故事,说起来很有些意思,不过讲给你听听也无妨。” 那盏灯笼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开始说起那个漫长的故事。 “很多年前,佛教还未在佛土,那一代的佛教教主叫阿难……” 之前慧稠僧给禅子讲了一个故事,故事的主角便是佛陀弟子阿难的,这是记载在佛经上的故事,但是只有这盏灯笼才知道,其实阿难不是佛陀的弟子,他至少距离佛陀的那个时代,已经过了数千年。 他是佛教历史上,有名的教主。 在他还没有走入沧海之前,他在人间行走,却在尘世遇见一位少女,当即便爱慕难舍,他自知自己破戒,心中觉得羞愧,便回到灵山去问自己的师父该如何做,佛教的教廷一直在灵山,只是却是在那座山河里的灵山罢了。 那位佛教教主便问了阿难有多爱那女子,这才有了阿难留在世间的那番话,于是那佛教教主便封存了阿难的记忆,只留下了和那少女有关的记忆去找那少女。 “我与阿难是挚友,怕他遭遇不测,也想看看他到底有多爱那少女,所以便请那位教主将身上的一处割下做了一盏灯笼,汇入一些灵智,由阿难带着去了山下……” 阿难和那少女相知相恋也相守,却很快便发生了问题,那便是在那少女开始芳华不再的时候,阿难却一直都是那般年轻。 那女子最开始觉得没有什么,等到渐 渐老去,双鬓生出白发的时候,看着仍旧是年轻的阿难,终于是受不了,在一个雨夜之中,那女子提着灯笼离去。 “那天的风雨很大。” …… …… 恍惚之间,眼前出现了一座破落的房屋,在狂风暴雨之中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便要倾倒,就像是那女子和阿难的感情一般。 女子提着灯笼,蹲坐在破屋之中,黯然神伤。 阿难踩着泥泞,来到了门前。 仍旧年轻的阿难站在门前,用力的拍打着门,但屋子里的女子却是始终不曾开门。 就在雨夜之中,阿难浑身都湿透了,但那女子还是不为所动,而且第二天一早,便从后门离去,不知所踪。 “我被她提着,自然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她去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事情,但在某个地方,却是待不长,她不是因为不爱阿难了,只是因为他们两人不能共白头,她无法让阿难见她一天天老去,所以便躲着不见他。” “阿难呢,他的记忆被封存了,所以他四处寻找,都找不到那女子,就这样过了许多年。” 尘世的女子活不了多长,百年为期而已。 所以几十年之后,便已经垂垂老矣,快要离开人间了,只是情爱两字,一直不好说,虽说数十年未见,但是情爱不曾淡去,于是在临终之前,两个人便见了一面。 阿难还是那般年轻,女子却是也不复当初,两人相拥,女子最终死在了阿难的怀里。 “后来,那位教主便来了,他替阿难解开了记忆,阿难顿悟,便有了之后入主灵山一事,只是在那之前,他找到了女子的转生,托我照看,于是这盏灯笼便留在了人间,辗转多年,之后我的那缕灵智消散,便是我也找不到它了。” “至于之后的故事,你讲给我听听?” 灯笼一路辗转,不知道被多少人拥有过,最后却是被老祖宗许寂偶然得之,便留在了剑山之上,之后在某个夜晚,看见某个可怜的小家伙,便把灯笼送了出来,当然,送出去的还有期望,于是李扶摇提着它走过山河妖土,最后来到佛土,再回到这灵山。 见到了面前这一盏大灯笼。 “你一入佛土我就知道它回来了,所以我说要见见你,其实也是想见见它,我已经存在了数万年,所见之事,没有新鲜的了,我的朋友们更是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人间,这样存在着,太没有意思了。” “若是再找不出来些有意思的,我真的会无趣死。” 圣人都认为这盏灯笼有着可以长生的奥秘,却没有几个人知道,长生便是它本身。 所有的人对于这个世间来说,都是个过客,可那盏灯笼,不是过客。 李扶摇脸色平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灯笼,问道:“要物归原主吗?” 那道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你拿着吧,我带着也没有什么用,只不过你既然带它回来了,便是对我有恩,你要问什么,我看看我能不能回答。” 这盏灯笼既然存在了数万年,肯定经历过六千年前的事情,所以李扶摇要问的,问他,肯定是对的。 “你是剑士,要问的问题肯定和朝青秋那家伙差不多,这家伙也算是我的朋友,可 惜却死了。” “你是想问六千年前,那场大战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扶摇点点头,请求道:“还请前辈告知。” “这个世间,绝对没有任何人比我更清楚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那灯笼声音忽然停下,然后问了个别的问题,“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不回答朝青秋这个问题吗?” 李扶摇没有说话,朝青秋这样的剑仙来问都会被拒绝,他自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那盏灯笼声音传来,“我当时要回答他的问题,但是想让他帮我一个忙,但他最后拒绝了,我也只能拒绝他。” “什么忙?” “我要他杀了我。” 这真是一个出人意料的回答,怎么会有人不想活着的,即便是一盏灯笼。 “你不明白活了数万年每日都一样的日子,你也无法理解那些明白那些个朋友一个个比你先死的感受,那是十分痛苦的事情,所以我才让朝青秋杀了我。” “只有朝青秋才能杀了我,他是世间最无敌剑仙,这样的人,我在这数万年里也没有见过几个,只有他才能出剑斩杀我,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答应我,所以就没能得到我的答案。” “你要问的那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但是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那盏灯笼如是说。 李扶摇问道:“前辈要我做什么?” 灯笼说道:“杀了我。” “前辈觉得我能杀了你?”李扶摇一脸无奈。 之前灯笼自己说了,只有朝青秋才有那个能力,那么他又怎么可能杀了他。 “你现在不行,以后可以,即便时间长些,我也可以等,千百年而已,不是太长。”的确,只有像是这盏灯笼这样存在数万年的存在才能不在意千百年的光阴。 李扶摇惊疑道:“难不成前辈真的能够看到人的前世今生?” 在世间的传言里,佛土的这盏灯笼是可以看透人的前世今生的。 那盏灯笼好像是有些无奈,“你要是个凡人,等你死了,我就对之后的你说说你的前世。” 这句话说的很有意思。 实际上的意思就是,他活得时间够长,所以不管是谁都要比他先死,他自然能够看到那人死后的来世,但却不能看到还活着的人之后是什么样子。 李扶摇有些无奈。 灯笼说道:“你答不答应我?如果你之后实在是没有能力杀我,那算我看走了眼。” 李扶摇想了想,然后认真点头道:“好!” “好,我就讲给你听听那个故事……算了,讲多没意思,你自己去看吧。” 说完这句话,灯笼说道:“从那个缺口出走进来,我让你看看六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扶摇朝着那里走过去。 叶笙歌却开口说话了,“我也要看看。” “你这丫头,他是答应了我……” 声音戛然而止。 “你这是圣人血脉和鸾鸟的结合,数万年不曾一见的血脉天赋,比这个小子更有可能杀我!” “我会杀了你。”叶笙歌说的很直接,然后便朝着那缺口处走了过去。 正文 第七百一十五章 我们去看看真相如何 “说是看看,其实还是如同经历一番,既然我要你杀我,便会再送你一份机缘。” 叶笙歌听着这句话,看着灯笼里面,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便这样倒了下去,紧接着,李扶摇也跟着倒了下去。 叶笙歌的眼前黑了一片,但很快很快便看到眼前的黑暗渐渐远去,等到了之后,更是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起来,眼前有白云,有天光,云里更有些御剑飞行的剑仙。 远处的高山显得那么雄伟,高山下的溪流便更是清澈。 云里时不时有些黄鹤的叫声传来。 叶笙歌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躺在一条河旁边,然后远处是连绵的青山,整个世间都和之前所处的不同。 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旁,发现并没有某人的身影,于是便显得有些不习惯。 拍了拍自己的衣裙,叶笙歌朝着远处的青山走去,她想要去到那座高山之上,好好的看看这个世界,至于为什么不提气而掠,是因为她不清楚这是个什么地方,不知道这周围有些什么,光是之前看着云里的那些御剑飞行的剑士,她便觉得境界不低,若是一旦出事,只怕会死在这里。 叶笙歌隐约明白,这可能是那盏灯笼创造出来的幻境,但即便是幻境,自己死了也就死了,便要离开这幻境,到时候,怎么去看看那些真相? 所以叶笙歌花了小半日的时间,快要来到那座高山之上,却在山林里遇到了一个境界不算是太高的妖修,那妖修应当是很害怕这个世间的修士,看着叶笙歌走上了山上,没有敢做什么,只是很快便躲藏了起来。 叶笙歌伸手,有一根金色的绳子便飞了出来,缠绕到了那妖修的腿上。 那妖修被一扯,很快便落到了叶笙歌身前,看起来,那个妖修只是个青丝境的小妖,他重重的在地面上摔了一跤,很快便跪着叩头,“小妖不知仙师驾临,冲撞了仙师,还望仙师宽宏大量,饶小妖一条性命!” 那妖修脸色煞白,整个人颤抖不已,完 全不敢抬头去看自己眼前的这个白裙女子。 这个世间真的很多事情都不是能用眼睛来看的,这个姑娘看着柔弱,但是刚才这简单的一扯,便让他感受到了一股威压,看起来至少也是一位朝暮境的修士,他怎么惹得起? “这是什么地方?” 有些讯息是一定要知道的,只有知道了这些讯息,才能更从容不迫。 “回仙师的话,这里是百丈原,往前便是寂灭海。” 百丈原,寂灭海。 这两个地方都是妖土里的。 叶笙歌微微蹙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是来到了妖土。 她想了想,然后问道:“妖土此刻,妖帝是武帝?” 那妖修听着这句话,脸色微变,武帝是妖族的领袖,是无数妖族子民敬仰的人物,平日里不管是妖族还是人族,提及武帝的时候,都会十分尊重。 不过碍于性命,妖修还是咬牙回道:“仙师容禀,武帝陛下正是妖土的主人。” …… …… 六千年前,人族和妖族的实力相当,妖族有最后一位妖帝武帝,功参造化,是世间最强之一,而人族亦有剑仙柳巷,在众多剑仙当中,一人夺去所有光芒。 这两人便是整个世间最强的两位,世人都说,能胜过剑仙柳巷的,除去妖帝之外,别无他人,而世人也在说,这个世间,能够斩下妖帝头颅的,也只有柳巷一人。 这两位是六千年前的绝代双骄,最后却是都死于非命,柳巷因为去找寻成仙契机,一分为二,导致实力大减,最后在剑山被大妖斩杀。 而武帝更惨,不知道为何便暴毙死去,更是在那场大战中,几乎都没有出过手。 这两位生活在六千年前,换句话说,有着这两位的,便是六千年前。 所以叶笙歌很快便确定了自己便是身在六千年前。 而且还是在六千年前的妖土。 这里是一个叫做百丈原的地 方。 她皱眉问道:“知道鸾鸟一族在何方吗?” 妖修闻言大惊,好像是听到了奇怪的说法,他张大嘴巴问道:“仙师是要去鸾鸟一族,鸾鸟一族里可是有妖君的!” 鸾鸟一族,是百鸟中除去凤凰之外,最为高贵的种族,是十分强盛的大族,族内是着妖君的,不是一般的妖族可以比拟的,更有无数鸾鸟一族的年轻子弟,就在妖帝的军队中担任要职,这整个妖土,不说能够找鸾鸟一族的麻烦,即便是想要招惹鸾鸟一族的,都很少。 他们生活在一片峡谷里,那片峡谷离着百丈原有数千里的路程,那个妖修带路,于是叶笙歌便踏上了去鸾鸟一族的路程。 那个妖修是一条黄鼠狼,叫做徐宾,平日里也就是欺负欺负鸡族,并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人族挟持,但他不担心叶笙歌要对鸾鸟一族做什么,因为怎么看,叶笙歌都不算是很强的那种人族圣人。 他只希望带路带到最后,他还有命活着,所以他这一路上,很老实。 不动用道法,光是行走,要走很久,也很容易遇到危险。 这里是妖土,不是什么别的地方,自然便有很多杀机,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要发生,至于是什么或许很快便能遇见。 果不其然,在三日之后,他们便在一处密林里遇见了一只虎妖,那只虎妖看着很是雄壮,不知道境界,看到叶笙歌之后,说了些下流的话,然后便死了。 被叶笙歌一拳轰碎了胸膛,那颗妖丹也一并碎去了,徐宾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但看着叶笙歌将那虎妖一拳打杀了之后,并没有做些什么别的,已经缓步朝着前面走去了,便很开心的将那老虎的虎皮剥了下来。 那可以做成一件披风,肯定是不错的东西。 妖丹碎裂了,那是最好的东西,没有了。 所以徐宾想了想,便将那虎妖身上的某个地方给取了下来,小心翼翼揣好之后,这才跟上了叶笙歌的脚步。 正文 第七百一十六章 我想你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 去峡谷之前,他们遇到了很多妖修,有很多种族的,但是没有哪一个能够胜过叶笙歌,都被她杀了。 徐宾一路上看得心惊胆战,越发得觉得自己眼前这个女子实在是可怕。 这一日的夕阳西下,他们经过一片荒山,眼看着前面便是大漠,叶笙歌忽然停下身来,不再继续前行,徐宾小心翼翼的问道:“仙师,怎么了?” 叶笙歌没有理他,只是站在这片荒山山顶,看着远方的那片大漠。 大漠黄沙,本来是寻常景色,但实际上也没有那么寻常,就比如现在,那片大漠平静了片刻,忽然便黄沙四起,缓缓的便有一尊黄沙巨人在大漠里站起来,身材高大,看着便十分伟岸。 徐宾看着这一幕,震惊不已,“那是……” 他不过是个青丝境的小妖,知道的事情相当有限,更看不出来这尊黄沙巨人的来头,可叶笙歌却是清楚的很,这是一位登楼境的妖修就在远处。 这一路走来,碰到最厉害的人物便是一尊春秋境的大妖修,但还是被她一掌拍死,今日总算是出现登楼境的妖修了。 叶笙歌挑了挑眉,捆妖绳再度拿出,套在徐宾的手上,然后便掠向了那尊黄沙巨人。 徐宾是青丝境境界,是会飞的,但他绝对没有叶笙歌飞得那么快,所以被叶笙歌拖着往前飞,便显得十分狼狈。 叶笙歌冲着那黄沙巨人而去,速度之快,只怕沧海之下的修士们,没有几个人比得上,等到快要临近那尊黄沙巨人的时候,叶笙歌随手扔出一张符箓,落到黄沙里,很快便出现了另外一尊黄沙巨人,这两尊黄沙巨人,不管是大小还是身形,都完全一样。 生出之后,两尊黄沙巨人便在黄沙里打了起来,沙尘漫天,遮天蔽日。 两尊黄沙巨人在沙漠里缠斗,叶笙歌看也没有看一眼,便越过了这两尊黄沙巨人,落到沙漠中之后,很快远处便生出一阵狂风,狂风卷起黄沙,便是一幅更为诡谲的景象。 叶笙歌不躲不避,径直走进那黄沙之中,很快便伸手拿出一件法器。 是个司南。 这本来该是找寻方向用的东西,可是此刻在叶笙歌手里,却是白光大作,不知道有多少的光芒发出,而那些黄沙也是见了这个司南,却是自动的让出一条路来,叶笙歌便随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徐宾更是被拖拽着往前,吃了好些黄沙,显得十分狼狈。 两人一直往前,走了差不多半刻钟之后,前面的黄沙中,忽然便出现了一个老人。 那老人身材看起来不算是太高大,但是一身气势磅礴,血气如渊,看着便不好招惹。 徐宾牙齿打颤,“仙师,这该不会是一位登楼大妖修前辈吧?!” 这些日子和叶笙歌相处,他渐渐已经知晓叶笙歌的实力,知道她可能便是一位春秋境的修士。 而眼前的那位,气势比叶笙歌还要足很多,那就只能是一位登楼妖修了。 这妖土虽大,登楼境的妖修也不少,但是能让他这样的青丝境小妖碰 见,也算是不容易。 他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那尊大妖修。 “你是个人族,竟然也敢在我妖土出现!” 此时的妖族和人族实力相当,两边都不会有人离开山河或者妖土。 因为一旦进入对方的疆域里,便很有可能会被直接击杀,除去那些沧海修士不惧怕之外,别的修士,还真的好好的掂量掂量。 叶笙歌看了一眼那大妖修,估量了一番能否胜过对面那位妖修,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即便是能够胜过他,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所以叶笙歌便做了个决定。 她朝着那妖修扔出了几张符箓,那是道门里威力极大的镇妖符,对于登楼妖修可能没有什么用,也能阻拦一番。 所以当她扔出符箓之后,便朝着天外飞去了。 那老人当然不能让叶笙歌就这样离去,可当他想要拦下叶笙歌的时候,叶笙歌忽然背后生出的一对羽翼,整个人的气势强横了不少。 老人一下子便停下了出手的态势。 不是因为这一双羽翼生出来之后,他便不如叶笙歌了,只是因为这一对羽翼,代表得不止是叶笙歌的境界,还有她的身份。 老人能够看出来,这是鸾鸟一族的气息。 再想到这个年轻女子的境界,他很快拱手行礼,“不知姑娘是鸾鸟一族,唐突了。” 说话的时候,一身妖气已经尽数敛去,再不见分毫。 这便是示好了。 叶笙歌不足为惧,但是她背后的鸾鸟一族,是这妖土的大族,要是招惹了,便是难办。 叶笙歌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朝着天外飞去,只是那一对羽翼,还是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尤其是徐宾,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眼前的这个女子,并不是什么人族,而是鸾鸟一族的前辈,怪不得敢去寻鸾鸟一族的驻地。 既然是同族,自然能够去寻什么驻地,这一点没有什么好说的。 于是剩下的路程里,徐宾一路上的话便多了起来,要不是叶笙歌不理会他,只怕在到鸾鸟一族的疆域前,这个家伙便要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要真是这样,也很讨人厌。 …… …… 这一天他们走到了某处山林里,天色暗了下来,叶笙歌便停下了脚步,又一次开口问道:“妖土里,是不是会有剑士经常过来启衅?” “这倒是没有,那些剑士从来都是眼高于顶的,即便是偶尔来到妖土,也从不滥杀,只有妖修挑衅他们的时候,这才出一次剑,他们都在议论,到底是咱们的武帝厉害一些,还是他们的柳剑仙更厉害一些。” 柳巷和武帝,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两个人,很多人都想看着他们打一场,看一看到底谁是胜者,也有很多人不想看着他们打一架,因为不管谁输谁赢,对妖土和人族某一方都是打击。 世间无敌这个说法,到底不是谁都扛得起的。 叶笙歌问道:“你见过剑士吗?” 现在徐宾已经把叶笙歌当作了鸾鸟一族的前辈,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没有。” “但是听闻他们都是腰间悬着一柄剑,杀力之强大,没有几个人能够比较,咱们这边的妖修们,身体强横才能站在剑士一丈之内,要是山河那边的三教修士,别说是一丈之内,光是还有个五六丈便要想办法将距离离开。” 徐宾说道:“同境之中,剑士无敌,这句话是放在山河那边说的,在我们妖土,没有这份说法,我妖土很多天才,总有几个人,能够胜过他们的。” 叶笙歌说道:“他们偶很多剑仙的。” “是啊,柳巷是最强的那个,别的剑仙,像是万尺也好,还是什么女子剑仙谢沉也好,还有那个叫做陆长偃的,还有好些个,都是很厉害的人,要不是有这么些剑仙,我们说不定早已经打过去了。” 山河和妖土一直都不算是太过平和,维持了平和是因为两方都没有绝对的把握,一旦有一方有了绝对的把握,那么这个平衡便要被打破,打破之后,生灵涂炭,战事便起来了。 而没有打起来的原因,便是人族有那么多剑仙,有那么多剑仙在,那便是打不起来的。 尤其是有柳巷在。 叶笙歌想到了,但也不能做什么,她只是看了徐宾一眼,说道:“你走吧。” 她要徐宾带路,现在路已经带到了,因此便要放了他。 收回捆妖绳,叶笙歌抬头看去,远处便是那片峡谷了。 鸾鸟一族的疆域,便是那峡谷里面,一般人是进去不了的。 徐宾这个小妖更没有可能。 他看着叶笙歌,看了很久,这才讪汕笑道:“希望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前辈。” 叶笙歌没说话。 徐宾转身便走,绝对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叶笙歌没有去理会那人要去哪里,要做些什么,只是朝着前方走去,那片峡谷是鸾鸟一族的疆域所在,那么不管此刻她的母亲在不在这个人间,那里面总是有她的亲人的,想到这一点,她忽然觉得远处的阴云都好看了起来。 只是要怎么进入峡谷,其实是个难处,鸾鸟一族虽然是妖土大族,但是并没有太多族人,每一个都被登记在册,叶笙歌虽然有那么一双羽翼,但并没有名字被登记在上面,谁又能说,她就是鸾鸟一族的成员呢。 即便到时候因为这双羽翼,认可她的身份,但是在这之外呢? 会不会有人问她的父亲和母亲是谁? 她难不成要说,自己的父亲是道门教主叶圣,母亲叫做笙歌。 这是六千年前,这两个人都没有来到人间,怎么说也说不清楚。 叶笙歌第一次觉得有些苦恼,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想当然了,但是很快她便改变了想法,觉得自己做还行。 只是还在惆怅怎么进入那峡谷。 惆怅的时候总是容易想起一些什么事情,就好像是现在她想起了李扶摇一样。 这家伙到哪里去了? 正文 第七百一十七章 没了剑,有了剑 李扶摇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一条小溪里,然后他跟着这条小溪顺流而下,溪水最开始被不急,但是到了之后的一处口子,便入了河道。 那条河要比这条小溪大不少,水流也很急,李扶摇顺流而下,一番颠簸,李扶摇不害怕,但是他觉得自己要是不做些什么的话,可能便要被滚落出去,然后被淹死,所以他很认真的按住了那木盆的边缘。 是的,现在的李扶摇,已经成了一个幼儿,而且还被人狠心抛弃,在溪流里顺流而下,不知道要流落到何方。 李扶摇仰头看着天,偶尔能为有些水珠溅到他的脸上,这种情况让他十分惆怅,但是他也没有什么办法,自己一身境界已经尽数烟消云散,只有一副幼儿的身躯,别说能不能杀死,他现在只求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不要在这河里被淹死,第二件事便是不要在河边被饿死。 这是他最不愿意遇到的事情。 好在当他撑过那段水流很急的河道之后,慢慢悠悠的来到了一段平缓的河面上,然后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便进入了一条看起来是人挖的水渠里。 那水渠不太宽,只能让这么一个木盆缓行。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一处狭窄的地方拦下了,总算是停了下来。 他睁眼看去,头顶是一颗枣树,此刻树上便挂着很多青枣,然后耳边有些蝉鸣声,根据这些,李扶摇能够推断,现在应该是夏天。 只是推断归推断,一样是没有什么办法的,自己只是个幼儿,只能希冀有人尽快把他抱起来,然后不嫌弃他,将他养上一段时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扶摇反正是觉得过了很久,耳畔响起了一道声音。 “这是谁家的小崽子,怎么到了老夫的门前?”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有两只枯瘦的手伸出,把李扶摇抱了起来。 李扶摇这才看到了那声音的主人,那是个老人,年纪至少也是个古稀之年,满头花白的头发,看着还是很精神,更 让李扶摇兴奋的是,那个老人的身上有一股剑气,虽然很弱,但是怎么说都是一股剑气。 原来这真是六千年前,剑士遍地走的时代! 紧接着,李扶摇看到了老人身后的万剑宗三个字,这才明白了,这里便是一家剑道宗门。 这个老人不知道是什么职位,但是总归是一位门派里的弟子才是。 再看那老人,抱起李扶摇,往四处看了看之后,这才爽朗的笑了起来,“也罢,老夫这辈子没有收到过弟子,上天将你赐下,便应当是觉得我万剑宗不应该断了传承,老夫便好好教导你,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够光耀我万剑宗的门楣!” …… …… 这个时代里,虽说剑士的数量在整个修行的历史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但是剑士数量太多了,剑道宗门也多,这就导致了,这些剑道宗门,不见得每一家都强盛,每一位剑士都是无敌的剑仙。 万剑宗便是这么些剑道宗门里,最为凄惨的一类,大约在数百年前,万剑宗还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宗门,可是之后不知道为什么,门内弟子资质越来越差,万剑宗也一日不如一日,数十年前掌教还能是个太清境的剑士,到了现如今,这掌教,也就只能是一位剑气境的剑士了,而且因为境界太低,这万剑宗已经数十年没有弟子了,那位老掌教境界太低,想来要不了多久便要西去,等他西去之后,万剑宗便真的要成为历史里的尘埃了。 没有人愿意看着门派基业就这样断在自己的手里,所以老掌教一直都想找个衣钵传人,只是这些年过去了,但凡是能够练剑的,都不会投入他万剑宗门下,不能练剑的,找来做什么? 直到李扶摇来到了他的面前,才让他重新看到了希望。 据后来这位老掌教说,那日要是没有遇到李扶摇,他可能便在门外自杀谢天地了。 所以当天晚上,那老掌教便十分激动得拿着一个大鸡腿往李扶摇的小嘴里塞。 这是害怕李扶摇 就这样饿死了。 可是他练了一辈子剑,哪里明白该怎么样照顾孩子,也索性是因为李扶摇不是个普通人,要不然,便真的被那老掌教硬生生给整死了。 那是李扶摇醒来的第一天,在当天晚上,他便开始练剑了。 …… …… 时间就好像是流水一般,谁也抓不住,很快李扶摇便一岁了。 他整日躺着,听着那老掌教每日都给他念着那些剑经,要是李扶摇此刻能说话的话,他真想告诉老掌教,这些剑经真的没什么用。 李扶摇修行的是剑山的心法,剑招是剑仙谢沉的家传剑招,剑气一途是跟着柳依白的,后来又有朝青秋指点,至于剑意,是师叔洗初南教的,说到底,都是剑山最正统的法门。 那个时候的剑山虽然没落,但并不是因为功法丢失,而是因为剑仙们离开了人间,剩下的剑士又被妖族杀了大半,留下来的剑士不算是天赋绝顶之辈,研习不了那些精妙的剑经,最后才落得一代不如一代。 当然,这之中自然还有三教的推波助澜。 可剑山上的东西都是好的。 李扶摇学的东西自然比这什么万剑宗强过很多倍。 所以他对这老掌教的剑经,一点都不感兴趣。 那老掌教好像是也明白了些什么,便显得有些愤怒,他将李扶摇抱了起来,“师父我给你念的都是上乘剑经,你怎么能够如此不上心?” 对一个一岁的孩子来说,似乎上不上心,完全是没意义。 若是被别人看到这幅场景,肯定会有人觉得老掌教已经因为万剑宗的没落而疯掉了。 老掌教抱着李扶摇在这大殿里到处乱走,然后不知道怎么的,便走进了一座偏殿,李扶摇的心神便一下子被那偏殿的某件东西勾引过去了。 那座偏殿里供奉着一柄剑,那柄剑李扶摇认识。 是他的。 剑名十里。 剑鸣十里。 正文 第七百一十八章 抢剑,没事的 李扶摇有很多剑,从最开始算起来,最开始有的那柄剑是青丝,然后是小雪,之后便是剑十九,明月草渐青高楼十里,外加那柄遮云。 寻仙是最后的那柄剑。 万丈长是万尺的剑,一直都没有用过,后来在小园城便给了剑君。 小雪也给了李小雪。 剑十九被叶圣的镇妖碗收了进去。 剩下的剑里,高楼草渐青,明月青丝都是一直在用的,寻仙剑更是杀器。 但是十里和遮云这两柄剑,却是一直都没有怎么用。 这一次来到六千年前,因为可能是幻境的缘故,所以他变成了这个样子,那些剑也都不见了,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在这里见到十里。 老掌教看到李扶摇一直盯着那柄十里,这才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崽子,眼睛倒是真的毒,这柄十里剑,可是历代我万剑宗的掌教才能用的佩剑,我万剑宗当年,可也是出过剑仙的,十里剑在其手中,也是在整个世间有着赫赫威名的,这柄剑,绝对不差。” “只不过之后万剑宗没落,没有人有资格再拿着这么一柄十里了。” 老掌教叹了口气,宗门没落这种事情,不管是谁,都不愿意看到,尤其是老掌教这位现任掌教,看着如此局面,自然也是痛心疾首。 “也许你这个小崽子有可能再把它请出这里,不过这一天,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有没有机会看到了。” …… …… 一岁的小孩子自然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在进入这个世界的前几年,李扶摇除去在经脉里运行剑经之外,只是在发呆,看天看地看人间。 而且从老掌教的言语中可以得出,此刻山河安宁,正是剑士一脉最为鼎盛的时候,柳巷自然也是这座山河里最强的人,北边的妖土虽然有一位妖帝在撑着,但也没有丝毫南下的动静,一切的一切都十分安静。 每天都有人走上修行的大道,每天都有人破境,每天都有人死去。 老掌教的日子过得很普通,除去明天给李扶摇念上一段剑经之外,还把万剑宗里剩下来为数不多的天才地宝为李扶摇洗髓,他的境界不高,看不出来李扶摇适不适合练剑,但是他就这么一个徒弟了,全部东西都被他压在李扶摇身上了。 这些努力没有白费,等李扶摇两岁的时候,他便已经开始练剑了。 他练的都是万剑宗的剑招,那些剑招看起来简单,所以很容易施展出来,要是此刻他用谢陆教的剑招,只怕那老掌教便觉得要见鬼了。 可即便如此,老掌教也是十分高兴,整个人的起色都要好了很多。 李扶摇叹了口气,想要不经意的教一些高妙剑经给他,但是当他看似无意中透露的时候,老掌教却是一脸茫然。 他资质不够,所以便什么都看不透。 这是最紧要的事情。 李扶摇放弃了这个想法,之后的日子里,他努力练剑,一身境界老掌教看不清楚,只是想着怎么都得十来岁之后才会开始修行 。 李扶摇这个时候,其实便已经和老掌教的境界相差不远了。 李扶摇原本想着,等到了十五岁便要离开这万剑宗去别处看看,最好是去剑山走一走,毕竟那个地方才有可能知道真相。 可谁都没有想到,就在他六岁的时候,万剑宗来了几个人。 那几个人是附近的剑士,是一座叫做剑气行宫的,宫主是个朝暮境的剑士,在这方圆数十里间,也算是有些实力。 这几个人来,就是因为听说那宫主差一柄合适的佩剑,这才前来。 是来抢剑的,不是来做别的事情的。 当时李扶摇正趴在树上吃枣子,有些蝉就在他身边叫着,老掌教先是笑着和那些人说了些什么,最后被人推了一把,但是没有倒下,反倒是厉声说道:“这剑世代相传,是我万剑宗的,你们想要它,做梦!” 老掌教因为宗门没落,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锋芒,整个人十分圆滑,已经很多年了,从来没有想过,他有朝一日还能如此硬气。 为首的那人腰间悬着剑,看着老掌教冷笑道:“就凭你这个老家伙,守得住那柄剑吗?” “那剑是万剑宗的荣耀,绝不能被人带走!” 老掌教十分固执,甚至不惜要和那些人拔剑相向,但最后还是被围了起来。 老掌教的眼神瞥了在树上的李扶摇一眼,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提剑便和几个人打了起来。 那几个人的境界都要比老掌教高,自然是很快便将老掌教打得大口吐血,要不是想要问一问那柄剑的下落,只怕老掌教这个时候就已经死了。 老掌教咬牙,不曾开口,就在他们要问问题的时候,那柄十里便已经掠出,将领头的那位钉死在地面,那柄剑的速度不快,但是对于这些境界最高不过剑气境的剑士来说,还是躲不过去。 那柄剑很快便从那人胸膛抽出,带起一大片鲜血,就这样落到另外那人的胸膛上,如此往复,几个人都死了。 那柄剑就悬停在老掌教身前,老掌教看着这柄十里,就要叩拜,要高呼先祖有灵。 但很快李扶摇便从树上跳了下来,看着自己的这位师父,喊了一句师父。 老掌教一脸惊异。 然后更惊异的时候,还是李扶摇往前走了几步,那柄剑便跟着走了几步。 他先是一怔,然后急忙着往前跑了好几步,对着外面磕头,磕得砰砰作响,“先祖显灵,要复兴我万剑宗啊!” …… …… 喊过了这么一嗓子,最大的问题还是摆在了他们面前,李扶摇不管再怎么天赋异禀,但也不过是个五岁小孩,境界一定没有那位剑气行宫的宫主高,现在杀了他的人,他自然便要找万剑宗的麻烦,到时候谁也拦不住。 老掌教不会离开这里,于是在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老掌教找到李扶摇,看着他说道:“十里剑选了你,便说明你有能力做它的主人,也有能力振兴万剑宗,你到外面去游历一番,等到境界高妙了,再回来,然 后振兴万剑宗。” 这本来就是极好的想法。 也和书里写着的没有两样。 李扶摇说道:“不用这么麻烦。” 他拒绝了老掌教,在这万剑宗里待了下去,等到秋末,等到初冬,那剑气行宫的人好像是忘了这件事,这半年竟然都没有派人来,反倒是老掌教,心惊胆战之下,竟然已经卧病在床,看着是时间到了。 初冬的时候,这里下了一场雪,来了几个人。 李扶摇走出万剑宗,和那些人在外面呆了一会儿,然后便回到了屋子里,拍了拍身上的雪,把炉子往老掌教床边推了推。 这里寒意还是很重。 “他们来了?” 老掌教虽然重病,但是不见得脑子昏了。 “嗯。”李扶摇也没有隐瞒,或许对他来说,这种事情,不算是大事。 “那下一次他们的那个宫主亲自来了,怎么办?” 担忧是因为恐惧,也是因为牵挂,老掌教时日无多,自然没有什么好恐惧的了,只有牵挂,牵挂这万剑宗,牵挂李扶摇。 李扶摇把手从炉子上收回来,想了想说道:“那我去做件事好了,免得你死不瞑目。” 这不是什么刻毒的说法,而是因为老掌教其实身体早已经不行了,但是一直闭不了眼睛,就是因为担忧。 所以李扶摇很快便提剑走了出去。 剑是十里,人是剑士。 剑气行宫距离万剑宗只有数百里远,两边都是剑道宗门,但是差距实在是太远,当李扶摇站在那剑气行宫前的时候,想着以前的万剑宗可能便有这么大。 只是他没有过多感叹,只是朝着里面走了进去,他没有见过那位宫主,但是知道一点,那就是那位宫主的境界是最高的。 所以很快他便在一间不大的房间里看见了那位宫主。 和那位穿着紫色长衫的宫主对视,那人问道:“你是谁?” 李扶摇是个几岁的小孩,即便心智不是,但是身体却是,这样一个小孩却是来到了他的眼前,自然要让他大吃一惊。 李扶摇把那柄十里放在他身前,说道:“你要的剑,我给你带来了。” 这位剑气行宫的宫主一直都想要万剑宗的那柄十里,之前便派人去拿过,但是没有拿到,只是人派出去之后,之后他就闭关了,没有人回来的事情很大,但是没有几个人敢去惊扰他,于是那件事就搁浅了,直到他闭关半年之后出关,又派出了一拨人。 现在那些人也死了,李扶摇带着剑来了。 他脸色很难看,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的身份,有些心神不宁。 “我给你带来了剑,也想要你给我一些东西,毕竟我师父很担忧一件事,我要你的东西来安抚他。” 老掌教这些日子一直被病痛折磨,距离死亡已经十分近了,但是总是不能闭眼,活着很痛苦。 所以李扶摇要让他安心一些。 那位问道:“是什么?” “人头。” 正文 第七百一十九章 百年如风,一瞬而已 还是在风雪中,只是同一日的晚上,李扶摇带着一颗人头回到了万剑宗,只是来到门口,觉得这太血腥,就把这颗人头扔在了门口的水渠里。 又蹲下洗了洗手,看着那颗人头被水冲着,也看着那些血污散发出来,李扶摇总算是推开门,重新回到了屋子里。 灯火摇曳,炉子里还是有些暖意的。 李扶摇来到床前,轻声说道:“已经解决了。” 事情还能怎么解决呢,只能是杀了那个想要剑的人,才能解决。 这种事情老掌教很明白,但是他不明白的是李扶摇怎么杀那位宫主。 那位宫主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朝暮境,不是李扶摇这个五岁小儿能够杀的。 老掌教脸色苍白,双颊早已经因为病痛而凹陷下去,这个时候,眼睛里却突然有了些神采,他抬起头来,看着李扶摇,颤巍巍的问道:“你是谁啊?” 这个世间的凡人死了之后能够转世,但修士死了之后很难转世,因为他们之前修行也好还是别的也好,自身太过于强大,死了的时候,神魂很难再转世,但这不是说所有人都这样,总有些人不这样。 总有些秘法可以转世再修一次,但这种情况非常罕见,即便是转世重修,寿数也会算上之前那一世的,想要借此长生,是没有可能的。 况且转世之后,能不能记得之前的自己,也不好说。 李扶摇没说话,自己是谁,好像不太好说,要是说自己是占了别人的身体,这说法,说不通,毕竟李扶摇一进入这个世间,便只是个婴儿而已。 那就是说,那个婴儿那就是他,只是带着记忆落到了这里而已。 也可以说这就是转世。 “前辈前世一定是个境界高妙的剑士,但今生既然成了这万剑宗的弟子,便请前辈要担起大任,不能让万剑宗断了香火。” 放在往日,他定然不敢这么说,可是现如今李扶摇既然是这个万剑宗唯一的弟子,他要是不担当起大任,万剑宗就真的没落了。 李扶摇轻声说道:“剑是我的剑,我会的。” 这一句话,又让老掌教误解了,他以为李扶摇就是万剑宗以前的掌教,这便心满意足的倒了回去,仰头看天,喃喃道:“这是先祖们保佑啊!” 这是老掌教留给人间的最后一句话,这一次真的是了无遗憾的便离开了人间。 离开了人间,这万剑宗便成了李扶摇的万剑宗,他将老掌教掩埋了之后,坐在门槛上,看着那场风雪,之前老掌教问他,是怎么杀的那宫主。 李扶摇也不太清楚,他发现自己的境界可能还在,剑气没了,剑意还在,很轻松便将朝暮境给镇住了,最后御使十里一剑要了他的性命。 其实只要那宫主不胆怯,反倒是和李扶摇生死一战,李扶摇不一定能胜过他的。 可惜了。 李扶摇托着腮帮子,想着之后还有好些年才能出门去远方,便觉得有些难受。 他不是因为境界的原因,所以不出门,而是因为他现在这个样子,看着实在是太小了,出门不方便。 所以他准备再待在这个地方,耐心的等上个几年。 万剑宗因为没落,其实宗门已经迁了好几次,这一次的地方,其实说到底,还是在乡下,这乡下有很多人,老掌教的境界不高,也没有什么心思,所以什么都没有做,便在这里有了些不错的声名。 但是还是没有人想着把自己的儿子还有女儿送到这里面去学剑。 可是几年之后,有对夫妇带着个小女孩来了。 这个时候,李扶摇已经十一岁了,而老掌教已经走了五年了,这对夫妇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来到了这里,是想着自己身患绝症,无法照顾这个孩子,这才想着交给老掌教做徒弟。 他们在门前跪了三天,正赶上李扶摇出门摘枣子,这便碰见了这对夫妇,可是一见到李扶摇,这对夫妇便跑掉了,只留下了小姑娘。 小姑娘看了一眼自己父母离去的背影,一句话都没有说,显得很可怜。 李扶摇看着这个小姑娘,小姑娘也看着他,两个人谁 都没有先开口。 李扶摇看了小姑娘几眼,然后便爬上了树。 去摘了好些枣子,便放在这门前坐着,小姑娘看着那些枣子,嘴唇动了动。 李扶摇说道:“吃。” 小姑娘这才抓了一把枣子,捧着吃。 “怎么不要你了。” 刚才那种情况,李扶摇光是一眼看去,便知道是什么回事。 那家人肯定是养不起这样一个姑娘了,便不准备要她了,或许这个小姑娘家里还有个什么弟弟妹妹之类的。 小姑娘有些生气的说道:“才不是这样的,是爹爹和娘亲都活不长了,不知道死了之后我怎么办,所以才送我到这里来当徒弟,刚刚肯定是见了你,觉得老爷爷有徒弟了,不可能再收我,这才跑了。” 妇人和那男人是担忧老掌教有了徒弟,衣钵不愁,不会再收徒弟,但是他们不知道,那老掌教已经死了。 李扶摇咬着一颗枣子,轻声道:“他已经死了,你当不成他的徒弟了。” 老掌教死于五年前的冬天,这种事情没有几个人知晓,因为李扶摇本来就没有想要太多人知道。 小姑娘哦了一声。 李扶摇忽然问道:“你还想留在这里?” 小姑娘很聪明,看了李扶摇一眼,很快摇头说道:“你才多大,怎么能做我的师父?” 小姑娘有七八岁,李扶摇有十一岁,年纪看起来很相近,是做不了师徒。 李扶摇说道:“那你做师妹吧。” 老掌教要人传承万剑宗的衣钵,但是李扶摇一定会离开这里,所以他得找个人来帮他做这件事。 这个小姑娘就是很好的人选。 而且他看着这小姑娘,觉得她很聪明。 果然很聪明,在李扶摇说完这句话之后,小姑娘很快便对着李扶摇行礼。 “见过师兄。” “你叫什么名字?” “小雪。” 李扶摇转过头,看着这个小姑娘,想了想,然后说道:“还真的很有缘分。” 小姑娘一脸茫然,她不知道李扶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还是很乖巧的坐在他的身边,当然没忘了多吃几颗枣子。 李扶摇在之后的日子里,开始教这个小姑娘练剑,这才惊讶的发现,这个小姑娘的资质很好,竟然是在很短的时间便走上了剑道这条路,这让他高兴之余,便想起了另外那个叫做小雪的小姑娘。 小姑娘此刻已经是人母了,但还是小姑娘。 李扶摇笑了笑。 于是时间便继续这样过着,一年又一年,李扶摇变成了个少年,然后变成了年轻人。 小姑娘也变成了少女,最后变成了年轻姑娘。 那颗枣树最近这几年结的枣子很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是李扶摇现在的境界很高,已经回到了当初的境界,是个春秋境。 所以他要去别处看看。 年轻姑娘不愿意。 李扶摇没有逼她。 但是在李扶摇做出决定的时候,她把李扶摇拦下了,“师兄既然要走,那么这柄剑便不能带走,你知道那是掌教才能带的。” 李扶摇转头看着她,“你觉得我现在不是掌教了?” 李扶摇这个掌教的位子是老掌教传下来的,这是事实,谁都改变不了,即便是小雪。 “掌教便不能离去。”小雪很坚持,不让李扶摇离开这里。 这个世界明明是幻境,但是除去这个世界本身,什么都如此真实。 李扶摇没有急着走,笑了笑,然后便留了下来。 于是之后的十年里,小雪一直在为了振兴这座万剑宗,做了很多事情,这座万剑宗也越来越大,直到后面,便已经拥有了数百名弟子,但是因为李扶摇的境界依旧还是春秋境,所以不曾太过放肆。 要是真扩得太大,别的剑道宗门只怕就要来找麻烦了。 李扶摇在这十年里一直没有怎么露面,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境界,都在开始喊他老祖宗,其实在这方天地算起来,他不过才三十多岁,而即便算上在外面的时 间,也不过百年。 依着修士来看,这百年算个什么,他怎么就要成了老祖宗? 实在是荒唐。 不过李扶摇没有在意这些事情,只是依然一个人闭关,时不时听听关于外面的消息。 …… …… 这个世间在百年之内,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妖土还是妖土,没有人南下,剑士还是剑士,依然是世间最潇洒的修士,仗剑去天地,无人可拦。 柳巷还是那个世间最强的剑仙,武帝也不曾和他交手。 仿佛这个世间安静的有些可怕了。 李扶摇想通了些事情,想着可能自己身处的时间可能早了些,那些事情或许还在几百年后。 由此便闭了关。 时间不停,春来秋往,寒暑更替,转眼一过,便又是百年之期。 在这百年之中,小雪的境界已经走到了朝暮境,算是不错的剑士了,这万剑宗里也有好些太清境的剑士出现了,整个万剑宗发展成就了欣欣向荣之势。 要是那位老掌教知道有朝一日万剑宗能够如此的话,只怕是真要老泪纵横了。 不过老掌教死了,也看不到了。 李扶摇却在百年之后的某天睁开了眼睛,然后整个万剑宗的剑都颤鸣起来,等到李扶摇走出居室,迎面碰到的是一个少年剑士,那个剑士看了李扶摇一眼,随即便跪下磕头,“恭贺老祖宗出关。” 然后更多的人来对着李扶摇磕头,说的话都是一样的,恭贺老祖宗出关。 李扶摇看着这些密密麻麻跪着的剑士,又看到了一个没有跪下的少年。 他朝着那边走去,看着那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少年问道:“你怎么不过去?” 少年仰着头,很生硬的说道:“我不想跪。” 李扶摇看着他身上的粗布衣衫,知道当宗门越来越大,便一定会出现这样的人的,他们被同门欺负,被师长轻慢,大概也没有什么缘由,反正一定会有。 李扶摇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更不想做什么。 自己今日做点什么事情,便是那少年的机缘,可是自己不做,没有为什么,就是因为不愿意而已。 不愿意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可能逼他做。 所以他今日便要离开这个地方。 小雪出现在了他的身前,百年未见,他和她都没有什么改变。 小雪惊喜的问道:“师兄难不成已经成为登楼境了?” 百年登楼,这等成就,一定是能够超过很多剑士的。 李扶摇之前出关,那些剑发生颤鸣便能够说明很多事情。 李扶摇没有给出答案,只是朝着门外走去。 这个时候的万剑宗已经比之前要大太多,几乎是百倍有余,倒是那颗枣树还在门前。 李扶摇抬起头说道:“现在你还要拦我吗?” “你拦我,我便把万剑宗拆了,再把你废了。” 这里本来就是幻境,按理说他们都只是个假的幻想,李扶摇杀人或者不杀人,其实都不应该有什么难以下手的。 小雪往后退了一步,脸色黯淡下去,“师兄为什么总是想着离去,我们将万剑宗振兴,变成剑山那样的宗门不好吗?” 李扶摇一怔,但随即回过神来,大战将起之前,培养出一群人,说不定便能挽回战局,可是这一群人,怎么都不该是一群剑士,得一群剑仙才行。 没有了剑仙,不管是多了一个登楼还是一百个登楼,都无济于事。 因为这场大战,一定会是两方的顶端战力来决断胜负的。 其他的只是次要。 所以这个心思才一生出,便立马消亡了。 小雪抹了把眼泪,决定说点别的,她看着李扶摇说道:“师兄这个修行的速度,快要赶上那位剑胚白知寒了。” 这是李扶摇在这里面,第一次听到白知寒的名字。 听到了这个名字,李扶摇便想起了那柄青丝,那柄剑自己用了很久,可是现在,应该是在白知寒的手里。 想到这里,李扶摇说道:“我要走了。” 正文 第七百二十章 时间的洪流 闭关百年,成就了登楼境界,这是在这个幻境里发生的事情,但无比真实,想来这就该是那灯笼说的送他的那一份机缘。 虽然出了这个地方,他还会是春秋境,但有这么个经历,便已经要比别的修士们多出了好多东西。 之前他就要走。 现在成了登楼境,他更要离开这里。 小雪知道拦不下他,也没有说留下十里的事情,便只能目送李扶摇离开。 李扶摇来到门前,心神微动,那柄十里便悬空而起,很快便悬停到了他的身前,只是这一次,是要李扶摇御剑。 李扶摇走上十里剑,很快便御剑往天际而去,只留下一道青色的背影。 许多剑士都看着这一幕,等到李扶摇离开很久之后才感叹这位老祖宗想来是要去追寻剑仙大道的。 这个时代里,几乎所有剑士都想着要成就沧海境界,所有沧海剑仙都想着成仙这件事。 这本来就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任何人都想着往更高处走去,最高处的人便想看看天外有什么。 这便是柳巷一直在做的事情。 别的人在追柳巷,柳巷在追天。 李扶摇却是只想看看他们,顺便修行,其实真要算他在这世间里修行的时间,百余年便成就登楼,也只比白知寒差上一线而已。 李扶摇想要去见白知寒,于是便去了剑山。 这个时候的剑山虽说依然是世间最强的剑道宗门,但是并无剑道圣地的说法,白知寒也是山上弟子,更是世间闻名。 李扶摇想要见他,不太容易,因此到了剑山脚下,那绿水湖前,李扶摇没有急着上山。 他坐在一处茶棚里,看着那座巍峨剑山,想着这一次山上肯定是没有老祖宗了。 山上却是下来一个人。 那人穿了一身青衣,腰间悬着一柄剑,容貌算不上多出彩,但是气势不凡,让人一看,便觉得不是凡人,再说了,即便是如今遍地都是剑士的局面下,能从剑山上走下来的,又怎么会是普通人? 李扶摇只看了他一眼,便难以移开目光。 他见过这个人的石像。 这个人应该是叫柳巷的。 李扶摇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能碰到柳巷。 六千年前的大战,其中为什么剑仙们都死了,最大的原因是柳巷去寻仙,一分为二,所以境界跌落,不如旁人。 想要知道那事情的真相,其实从柳巷这边入手,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柳巷身为这世间最无敌之人,李扶摇没有把握能从他嘴里问出些东西来,要是柳巷不太开心,一剑对上他,他只怕这百年光阴都算是前功尽弃了。 让李扶摇没有想到的事发生了。 他注意到柳巷,柳巷也注意到了他,柳巷是什么样的人,是这个世间独一无二的剑仙,,所以一眼便看出了李扶摇的境界和年纪。 他主动在李扶摇身边坐下,然后有些不解的说道:“白知寒是个剑胚,这才能够百年登楼,你不是,怎么也才百余岁便成了登楼境?” 柳巷看着李扶摇眼里满是疑惑。 “你叫什么名字?” 柳巷可以说得上是全天下人的偶像,境界高妙,但声音里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有些长辈的关怀。 怪不得当年会护着白知寒。 “李扶摇。” 李扶摇看着柳巷,然后认真行礼,“见过柳剑仙。” 柳巷嗯了一声,倒也不在意李扶摇的态度和言辞,他自己早已经是名满天下,哪个人对着他都会很尊敬,但也有些例外,就好像是白知寒这样的晚辈,一心想要的便是怎么打败他,这样的后辈他其实很欣赏,所以也一直在等,现在这一个,境界和天赋都和白知寒差不多,所以是什么态度,柳巷都不在意。 他点点头,要了一壶茶,然后自顾自喝了两口,李扶摇轻声问道:“柳剑仙要去何处?” 柳巷游历世间,其实不常常在一个地方呆着。 柳巷转头看着李扶摇,眼睛里有些笑意。 “柳剑仙境界高妙,晚辈想要和柳剑仙同行几日,瞻仰柳剑仙剑道。” 这个世间很多人都想学柳巷的剑,因为他的剑是最锋利的,除去白知寒之外。 柳巷知道李扶摇也是不愿意的,但是他和他同行,大概是为了看他的剑,看别人的路是怎么走的,然后再去走自己的路,这是很好的办法。 这世间有这个想法的剑士很多,柳巷不可能都让他们看,但或许是因为李扶摇不是剑胚,偏偏也能在百年成为登楼,所以柳巷也有些欣赏他,便允了他的要求,可以让他同游半月。 …… …… 半月时间,对于李扶摇经历百年的时间相比,根本不算什么,而对于柳巷来说,更是如此,他活了数百年,更是不在意这种事情。 李扶摇通过这半个月,想要知道一些事情。 他想要知道柳巷这个时候,是不是已经一分为二,要去寻仙了。 但这半个月的观察,让他发现,原来柳巷真的还没有一分为二。 那是谁让他生出的这个念头? 李扶摇很想知道。 分别之前的晚上,李扶摇和柳巷一起喝酒,柳巷看着漫天星光。 想着很多事情,最后感叹道:“不管如何,最后都要离开人间。” 对于柳巷这样的人,离开人间的最好方法是飞升成为仙人,但是他虽然境界最高,但是也还要差一线,若是这一线一辈子都达不到,便只能死去了。 那样离开人间,是柳巷最不愿意的事情。 李扶摇问道:“柳剑仙想着飞升,没想过别的办法?” 柳巷觉得有些意思,转头问道:“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这从古至今,所有想要离开人间的修士,都是通过修行,最后境界变得比沧海更高妙,然后便能够离开人间,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李扶摇哦了一声,有些小心翼翼的说起了一种想法,或者是一种尝试,便是柳巷之后进行过的尝试,将自己一分为二,等到两者都是沧海之后,再合为一体。 柳巷听 得眼睛放光,他很快便看着李扶摇说道:“有道理,这世间修行到沧海之上,十分困难,但是修行到沧海境界,对我柳巷来说,便没有这么难,两人同是沧海,然后合二为一,定然便到了沧海之上,如此一来,便能离开人间!” 柳巷哈哈大笑,看着李扶摇的眼睛里都有了些异样的情绪。 李扶摇小声问道:“先不说能不能成,柳剑仙可想过这其中的问题,两人合成一人,分开之后,两人都有各自的意识,那么合为一体之后,又该是谁的意识呢?” 柳巷皱眉说道:“既然是我分为两人,即便是最后合为一体了,也应是我的意识。” 这就是柳巷的想法,不知道有没有错。 李扶摇问道:“要是分出去那人意识不愿意再和柳剑仙合二为一,那怎么办?” 这又是一个摆在柳巷面前的问题。 柳巷蹙眉不语,想来也觉得这个问题很难。 李扶摇继续说道:“柳剑仙是我人族最高战力,若是一分为二的事情被人知晓了,那个时候境界势必不如此刻,若是妖族趁此南下,那位妖帝谁来拦下?” 那位妖族的武帝,若是柳巷不出事,自然能够拦下,可是柳巷一旦出事,便在恨得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拦下那位妖帝了。 柳巷蹙眉不已,但很快说道:“此时山河之中,非我剑士一脉,三教之中也有数位圣人,只要都联手抵抗妖族,妖族也胜不了我们,所以有我一个柳巷和没有我柳巷,其实差别都不会太大。” 李扶摇沉默不语,原本只想试试自己先把柳巷要走的路给柳巷说出来,而且陈述利弊,看看柳巷这最后会不会放弃,现在看来,柳巷这个时候似乎已经定下了要用这个办法,而且从他言语之中便可以知晓,现在局势,柳巷不是胜负手。 李扶摇沉默不语。 柳巷哈哈大笑,“你这个家伙,三言两语之间,便替我解决了这么一个大问题,这样,我给你写封信,举荐你去剑山做客卿如何?” 柳巷惜才,这种事情,在剑山的卷宗里已经说了很多。 李扶摇正想知道那些事情,也正愁没有门路进入剑山,总不能让他这么一个登楼剑士,说是去剑山拜师吧? 有了柳巷的这封信,他想要进入剑山,便名正言顺了。 “多谢柳剑仙。”李扶摇认真行礼。 柳巷却是认真说道:“你要做剑山客卿,便需要把家底都让我知道,而且不能有假。” 李扶摇点点头,“那是自然。” 他是从婴儿时期便落到这个世间的,一切都有根据可查,绝对没有半点问题,所以在他的讲述中,自己这百年经历一点都不假,最后离开万剑宗的理由也很充分,他想要追寻剑仙大道,成为剑仙,所以才准确去剑山。 柳巷点头不语,这种事情,等之后剑山自然有人去查。 他今夜心情很好,李扶摇替他解决了一桩心事,虽然只是个猜想,但他肯定很快便要付诸于行动。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声鸟鸣。 李扶摇也听到了。 正文 第七百二十三章 该无敌的,在哪里都无敌 那声鸟鸣一定是在很远的远方传来的,声音悠长,几乎便是要传遍了整个世间。 柳巷最先听到,然后他抬起头看着远方,不知道多远的地方,有一道五彩霞光,他作为这个世间最强的剑仙,也看不太清楚,“难不成是又来了一只凤凰?” 李扶摇隐隐觉得这声鸟鸣有些熟悉,但是也说不太清楚是什么东西,只是听到柳巷的猜想之后,这才问道:“柳剑仙此言何意?” 柳巷现在对于李扶摇算是很欣赏了,自然不会隐瞒,“这个世间,只有那位妖后是凤凰,武帝的境界和妖后的境界太高,一直想要诞下子嗣,但一直都没有成功,况且武帝的血脉不一定会比妖后差,诞下子嗣是不是凤凰,也还两说,先抛去这个不说,即便妖后诞下子嗣了,这天地之间有了第二只凤凰,这声鸟鸣显然是一位百鸟之王成就沧海才能造出的异象,这应当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这个世间有没有第二只凤凰都不好说,怎么又会又有一只凤凰成就了沧海? 妖族和人族虽说多年不曾爆发大战了,但是小的摩擦不断,两边都有探子探知对面的情况,绝不可能会出现这么一位有望沧海的凤凰而没被发现的情况。 李扶摇想到一种可能,但是没有直接言明,只是轻声问了一个问题,“百鸟之王,到底是依靠什么来评判的?” 妖土的规矩其实比山河这边要更直接,山河这边弯弯绕绕,最后说到了尽头,还是拳头大的,便是对的。 妖土那边不弯弯绕绕,就是告诉你,实力为尊。 凤凰最开始能够成为百鸟之王,是因为凤凰一族生来便要比那些别的鸟族血脉更强,既然更强,实力自然天生强过别的鸟族,除非别的鸟族有朝一日能够出一尊绝世强者,将凤凰一族压得抬不起头来,不然凤凰一族便一直都是百鸟之王。 在过去的那些年里,这种事情一直都没有变过,后来凤凰一族开始渐渐没落,鸟族们都在等凤凰的衰落,但谁也没有想到,这最后一只凤凰,竟然便成了妖后。 妖帝是这个妖土最强的,既然他娶了那只凤凰,所以那只凤凰即便还剩下一人,也还是百鸟之王,若是不服,便和妖帝战一场。 说到底,还是实力为尊。 李扶摇咽了口口水,想到天地之间或许没有第二只凤凰,但是一定会有第一个叶笙歌。 她是鸾鸟一族妖君和人族圣人的血脉,血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强过了凤凰,那位武帝娶凤凰为妖后,不就是为了诞下最强血脉吗? 叶笙歌的血脉,即便是放在此刻,其实也应该是最强的。 李扶摇在这里百年,成就了登楼境,叶笙歌这样的血脉,这样的天资,只要一心修道,百年之内成就沧海,又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 李扶摇仰头看着那远处的五彩霞光,想着那个女子如今已经成就了沧海,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除此之外,李扶摇还有个问题,那就是叶笙歌现在在何处? …… …… 那道五彩霞光起于鸾鸟一族所居住的峡谷里。 其实除去鸾鸟一族的子弟之外,最先看见的人是徐宾,当时他正离着那处峡谷不远,其实之前叶笙歌让他自己离去,他只是走了一些路程,便重新回到这边了,不知道怎么的,他好像有些牵挂那个看着便古怪的女子,即便是知道和她没有什么可能,但还是愿意守着她。 于是他在这鸾鸟一族疆域之外,艰难度日,过了百余年,这才看见了这一幕。 这是鸾鸟一族里的五彩霞光,他并不知道,那是鸾鸟一族里的谁成就了沧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到了叶笙歌。 福至心灵,便泪流满面。 徐宾看着这道霞光,喃喃道:“前辈境界高妙,沧海而已,也是小事,可是不知道我徐宾,能不能有机会再见前辈一面。” 这本来就是自言自语,想来是没有人会回答的言语,可是不知道为何,他身边却是响起了一阵阴恻恻的声音,“一条发春的黄鼠狼?” 那是一 个高大的男子,裸露着上身,看着十分健壮,一头白发,更是不显老态。 随即便有一只手掐住了黄鼠狼的喉咙,那人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说,便将其脖子扭断。 徐宾就这样死了过去。 然后那人伸手划过徐宾的肚子,从灵府里取出妖丹,随便看了几眼徐宾随手携带之物,露出了一个厌恶的眼神。 然后那男人深深看了一眼鸾鸟一族所在的方向,身形消散。 …… …… 那道五彩霞光在妖土生出,很多人都在猜是谁,但很多人都听到了那声鸟鸣,最后到底是谁,其实很多人都有了想法,那些大族便开始暗查到底是哪一族出现了一位这么了不得的妖君。 普通的鸟族进入沧海境界,绝对是不可能有这么古怪的异象的。 妖土只有这么大,强大的族群也只有那么几个,因此很快便查到了鸾鸟一族的头上。 于是百年前的消息也一并被查到了。 百年之前,妖土不知道为何,便出现了一位鸾鸟一族的子弟,这位鸾鸟一族的子弟应当是之前鸾鸟一族的某位和别族生下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反正就是没有登记在册,后来那女子用了极短的时间,便成就了春秋境,回到鸾鸟一族的疆域里。 于是便有了百年清修,百年之后成就了这样一尊妖君。 “要赶紧查清楚,到底是鸾鸟一族和什么种族的子嗣!” 这是某座山里的某位妖君对着族内后辈开口说的话。 妖土的妖族延续,并不一定都要本族子弟,两族交合的事情也比比皆是,至于生下的子嗣归何族,也很简单。 若是鸾鸟一族和凤凰一族结合,生下子嗣,子嗣是凤凰,便由凤凰一族带走,若是鸾鸟,便由鸾鸟一族带走。 至于子嗣的形态,只是取决于交合双方哪一方的血脉更强大,境界更高深,子嗣的形态便会是什么形态,但这也不是说,子嗣便不能遗传到另外一方的血脉。 只是境界越高,血脉越强,诞下子嗣的可能便越小。 所以往往两族交合,一旦成功诞下子嗣,便是一位血脉更强大的妖修。 鸾鸟一族如果只是依靠自身的血脉,绝对是不可能有子嗣能如此逆天的,所以这道异象出现之后,很多人便开始查叶笙歌的身世。 妖土这个时候没有白茶,只有各族的斥候,整日整日的便有很多人在鸾鸟一族的疆域之外,但没有几个人胆敢进去,毕竟凤凰一族名义上百鸟之王,但是早已经是个孤家寡人,现在鸾鸟一族才是最强的鸟族。 族内并不是只有一位妖君,何况现如今还有一位血脉更加强大的叶笙歌。 所有的人说是查,其实是在等。 等的自然是之后的消息。 很可能之后妖土里会有一场大战,是关于那位妖后和那位新晋妖君的,但是不管如何,至少还要五十年的时间才行。 才入沧海,那位妖君得花时间去熟悉,然后才有可能做些什么,此刻贸然出手,别说那位妖后,只怕是世间任何一个妖君,都能要了这位的性命。 所有人都在等之后的那场大战,但是谁都不急,因为那至少还有五十年的时间。 峡谷里的晚霞很好看,但是比不上之前那道五彩霞光。 在半山腰,有个白发老人和另外一位老妪并肩而立,看着这晚霞。 他们是一对夫妻,也是一对沧海,就像是妖帝和妖后一样。 老妪看着那些晚霞,想着之前才消散不久的五彩霞光,轻声笑道:“你在百年之前便觉得那丫头能成,我和你打了个赌,说她即便能成为沧海,但怎么都要个几百年,现在来看,我还是错了。” 老人的面容上很多褶皱,他的年纪很大了,但还没有到要死的地步,所以年纪越大,便意味着他的实力很强大,看着晚霞,他感叹道:“她的血脉很强,除非妖后能够诞下子嗣,不然没有任何人能够比她更强。” 他们是沧海修士,很多人看不出来的,他们能看得出来,当初叶笙歌进 峡谷的时候,其实他们就知道叶笙歌的血脉并不只是鸾鸟这么简单,她的身上还有圣人的血脉。 “人族圣人和妖族大妖结合,这种事情,说出去,没谁能容,可毕竟是我们的孙女,我们又怎么舍得送她去死,好在现在她已经入了沧海,即便是武帝和帝师都没有办法再看出她的根脚了。” 老妪神色温柔,光是看现在这个样子,便该知道她年轻的时候一定会是一位绝美的女子。 鸾鸟一族有好些辛秘旁人不知道,他们当年其实有一个女儿,那女儿是两位沧海的血脉,自然血脉很强大,很快便到了登楼巅峰,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要破开那道门槛,成就沧海,可在这个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踪影,他们在妖族百般寻找也没有结果。 之后他们推论自己那女儿就是去了山河那边,了无音讯,因为这样,当叶笙歌来到这峡谷里的时候,他们才推断叶笙歌就是他们的孙女。 而且依着叶笙歌的血脉,他们再推论,这才明白自己的闺女是爱上了一位人族圣人,不然不会销声匿迹。 这也是怕牵连到鸾鸟一族。 老人宠溺的看着老妪,轻声说道:“其实说到底,我还是不太愿意她为了鸾鸟一族去和妖后战的。” 没了女儿,如今有了个孙女,老人的心里其实对于鸾鸟一族是不是百鸟之王都不太上心了,凤凰一族已经没落到只剩下最后一人了,而鸾鸟一族还十分强盛,所以这件事,其实很简单,等一等就好了。 等到那位妖后离开人间,没了凤凰,鸾鸟一族自然便是百鸟之王。 至于那位妖后能不能诞下子嗣,几乎整个妖土都没有人想过。 因为武帝太强了。 越强的人越难有后代。 柳巷很强,所以武帝也很强。 妖族的第一任妖帝是西山一族的穷帝,最后一任妖帝便是武帝,这期间妖族的政权变换,出过很多妖帝,但是武帝和穷帝一定能排进前十。 就和柳巷能在这历史上所有剑仙里排进前十是一样的。 有这两位,其实才是最好的时代。 “我不想让她去,是因为很有可能,她会和武帝陛下交手。” 老人真正的担心原来是这样,要是妖后不敌,叶笙歌很有可能便要直面妖帝。 妖帝是何人,那是直接可以和柳巷大战的人物,叶笙歌绝对不可能是他的敌手。 老妪担忧道:“之前虽然只和她谈了很短的时间,但是怎么看,她都是个很倔强的丫头,下定决心的事情,你真的能够改变?” “难不成没有半点胜算,要是胜了……” 老妪的话没有说完,要是这样,妖族会迎来历史上第一位女帝! 有可能吗? 老人笑了笑,没有说话。 改变别人的心意,这种事情,做起来便很难了。 …… …… 在两个老人看着晚霞的时候,叶笙歌其实也在看着他们,她还是一身白裙,看着山腰的风光,百年沧海,这种事情对她来说,不算是太过匪夷所思,她只要一心潜修,再过几十年,便能胜过那只凤凰。 叶笙歌做事是我愿意我便做,此刻也是这样,她入沧海之后,想的事情不是别的,便是要胜过那只凤凰。 因为这是娘亲的心愿。 娘亲是一心想要鸾鸟一族成为百鸟之王的,而且也是想堂堂正正的成为。 想到这一点,叶笙歌其实觉得知不知道六千年前的那场大战的起始原因都不重要了。 她要去办这件事。 即便这是在幻境里。 她也知道,这样很有可能还要和那位妖帝对上。 可她不怎么上心,也不惧怕,那位妖帝比她强在什么地方呢? 是血脉,还是天赋? 至少在这两点上都不是。 既然都不是,那就有胜过他的可能,叶笙歌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其实事情没那么难。” ps:有几个词汇纵横不让发,所以空开了。 正文 第七百二十四章 我们站在河里,和站在岸上 时间是最难以琢磨的东西,是因为很多人都看不清楚,也掌握不了。 自叶笙歌破境进入沧海之后,便又过了十年,这十年,李扶摇在剑山练剑,他是个十分低调的人,在剑山没有什么朋友,作为客卿,也不出现在他们面前。 剑山自然将他在万剑宗的底细都查清楚了,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这便没有管他,现在的剑山,客卿实在是太多了,不知道有多少境界高妙的剑士,有柳巷打了招呼,李扶摇的情况,除去几个剑仙之外,没有太多人知道。 所有人都称赞着白知寒,白知寒已经是登楼境了,他是这个世间的剑胚,也是一个绝世天才,但李扶摇很清楚,那件事情很快便要发生了。 因为白知寒到大战开始的时候,都还只是个登楼,再加上白知寒的练剑天赋,很容易便能推断出来,那场大战便是在这几十年里。 李扶摇在这个时候,摸到了沧海境界的那层窗户纸。 他没有去见白知寒,白知寒却来了。 不管是进入这个世间,还是来到了这座剑山,李扶摇都没有见过白知寒,那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 他们这间有着十分微妙的关系,光从青丝算起,便解不开。 白知寒悬着那柄青丝剑,一身白袍,神情淡漠,就和李扶摇当年握住那柄青丝的时候,所看到的一般。 他是极为孤傲的人,就和他的剑一样。 李扶摇悬着十里,剑不如青丝,但是李扶摇觉得自己应当可以和白知寒比较一番了。 “柳剑仙离开之后,说是受了你的启发,便有了寻仙之法,还说你这个人很奇怪,让我来看看你。” 柳巷最欣赏的后辈就是白知寒,所以很多事情都对白知寒说了,自然包括他李扶摇现在是什么样子的。 白知寒在百年之内便成就登楼,李扶摇慢一些,也不过百余年而已。 李扶摇看着白知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六千年前的所有人他都可以坦然面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白知寒,他一直觉得心中有个结。 白知寒本来话不太多,见李扶摇没有说话,也只是问道:“有酒吗?” 李扶摇笑了笑,拿出了一壶酒,还是开了口,“我其实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不知道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对手?” 白知寒接过酒壶,他之所以孤傲,只是因为觉得有很多人不配和他交谈,也不配和他同坐而已。 “你天资不如我,但修行速度很快,其实便是我不如你。” 白知寒十分坦然开口。 “柳剑仙为何在沧海尽头再不能前行,其实不是因为柳剑仙天资的缘故,而是因为柳剑仙没有对手,北方的那位妖帝说是能和柳剑仙一战,但他们却始终都没有交过手,这山河之中也没有任何一位剑仙能是柳剑仙的敌手,所以他寸步不进了。” 李扶摇挑眉说道:“依着你的意思,要想在修行上继续往前走,便一定得需要个敌手才是?” “是知己也是敌手。”白知寒喝着酒,然后认真说道:“我听闻山 河里有一种树,要是一颗独自在某处,长不高,也活不了,只有两颗树在一起,才能长得越来越高。” 白知寒把酒壶放下,看着李扶摇说道:“我希望你就是另外一颗树。” 李扶摇无言以对,被白知寒视作敌手,也视作知己,这是李扶摇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 只是他也想到了,六千年前为什么白知寒没有那么快进入沧海境界,或许还是因为没有一个人能让他感受到威胁的缘故,有了他,可能会有些变化。 “要是这个世界会出现些变化,怎么办呢?” 这是李扶摇想要说的东西,也是在隐晦告诉白知寒,世界会变。 “变得强,才能应对任何事情。” 在这一点上,白知寒想得很明白。 “我要是做些事情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变化。” 李扶摇不是叶长亭,也不是朝青秋,没有想过站在时间的洪流里,会不会能让这条洪流发生些变化。 朝青秋和叶长亭都试着去讨论过这个话题。 李扶摇也做不到像是叶笙歌那样,想要做什么便去做了,不管这是不是在现实里。 他来这里,是为了要去追寻一些答案的,所以他没有多做什么,甚至也不敢做什么。 所以和白知寒这一次见面之后,李扶摇便离开了剑山,那枚供奉玉佩也留在了剑山。 他接下来想要到处走走。 先走完山河,然后再去妖土。 要去的地方很多,李扶摇先去了延陵。 这是六千年前,这里也没有延陵,整个人间小国林立,互相攻伐,民间有些乱,很多百姓都衣不蔽体,更不用说什么安居乐业。 李扶摇按着六千年后的洛阳城而去,那里只有一座很小的城池,那座城池叫做羿城,是苍国的都城。 李扶摇站在羿城外的高山上,看着一队士兵将源源不断的粮草运出去,这座苍国,东南边境正在发生大战,和另外一座洛国的战争已经打了十年,一直都是势均力敌,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洛国便占据了上风,看起来要不了多久,战争就要结束,苍国就要在这个人间消失。 李扶摇想了想,便去了大战前线。 果然在战场上看到些术法的痕迹。 人间战争,若是没有修士出手帮忙,是不可能会像现在这样的。 苍国的军队已经节节败退,现在他们守着的是黑山郡,这是苍国的东南命脉,一旦失守,整个苍国都会暴露在洛国的铁蹄之下。 这里也从来没有失守过。 但是今夜这里却是很乱,将军府里生起一把大火,如果没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那应该是苍国的镇边大将军死去了。 过去很多年,黑山郡一直依靠他镇守,他死了之后,这里便会变成一盘散沙,即便不是散沙,也是碎石。 李扶摇就在将军府旁的高楼上看着另外两个中年男人。 那是两个儒教修士,境界不高,只是两个太清境而已。 李扶摇只要想杀人,自然便能杀 。 但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隐去了全部剑气。 那两个人站在另外一座高楼上,看着将军府里的火光,其中一个人感叹道:“苍国灭了,下面就是南湘国了。” 南湘国是紧邻苍国的小国,军力完全无法和洛国相提并论。 灭国只是顺手而为而已。 另外一人开口说道:“先生们心中有苍生,要将这里一统,建立一个王朝,之后这些凡人也不用今天是苍国人明天便成洛国人了。” 列国征战,结果的确如此,许多普通百姓还真是今日是此国百姓,明日便是彼国百姓了。 最开始开口那人讥笑道:“可不止于次,那些眼高于顶的剑士们整日里在云里飞来飞去,哪里会管这座山河到底如何,先生们要救这些凡人,也要做些别的事情。” 要做些什么事情,实际上不用多说,便已经应该会有人知晓。 “先生们如此做,不怕被那些剑士发现?那边可是有好些剑仙的。” 另外一人仍旧是讥笑道:“那些人,就算是知道了,也会觉得事情不大,并不会做些什么的。” 不管是儒教还是道教,亦或者是佛教,都想在这座山河里占有一席之地。 剑士一脉不在意这种事情,因为不管你占有一席之地,还是别的,只要过分了,自然便会有剑落到你的头上。 这是因为剑士一脉对于这座山河有着绝对的掌控力,哪怕他们都没有在意过这座山河是到底什么样子的。 …… …… “既然如此,我们做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这谁知道,但先生们既然要这么做,我们只好听着就是了。” 两个人的声音渐渐远去,李扶摇站在高楼上,想着之前听到的只言片语,忽然明白了什么。 事情没有这么巧的,为什么自己从剑山离开便能看到那些运粮食的士兵,之后为什么又这么巧,又能听到这些话。 事情没有这么巧,那便只能是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先安排好的。 这个人间这么大,自己要去找答案,太麻烦,也很有可能找不到,所以那盏灯笼便用了这种办法,尽量让自己更容易寻到答案? 毕竟这整个人间都是幻境。 这种事只是李扶摇的猜想,还不能确定就是事实。 李扶摇决定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这一次他要去的地方,是灵山。 灵山不是一座山,也算是一座山。 其实佛教圣人只要待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便是灵山。 六千年前的这座灵山在大余境内,虽然这里也没有大余,只有一个叫做北佛国的地方。 灵山就是北佛国最高的一座山。 李扶摇才到山脚,便看到了几个人往山上去了,他站在原地,很快便看到一个小沙弥提着灯笼从一处隐秘的山道上走了下来。 他提着灯笼,看着很是可爱。 来到山脚,这个小沙弥对着李扶摇说道:“施主请上山。” 正文 第七百二十五章 是我是我,还是我是我 那个小沙弥是个很小的和尚,说了这句话之后,便没有说话,似乎就是等着李扶摇跟着他上山去,也没问是不是找错人了。 看着很古怪。 李扶摇觉得很古怪,不仅仅是这个小沙弥,还有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 …… …… 灵山真的是个很奇怪的地方,不管是在佛土里的那一座,还是在山河里这一座,都是金色的。 李扶摇上山的时候,走得很慢,现在的这座灵山,山上可不止两位圣人。 但是小沙弥没有想什么,很快便把李扶摇带到一间禅房里,李扶摇又一次见到了那盏灯笼。 李扶摇看着那盏灯笼,问道:“你是谁?” 他当然认得出这就是山河里最神秘的那盏灯笼,但是他想要知道,这灯笼是六千年后把他送进来的那一盏,还是在六千年前的那一盏。 那盏灯笼说道:“你又不是真的回到了六千年前,何来想的这么多。” 李扶摇心神放下,要是这盏灯笼都是六千年前的那一盏的话,这个幻境便过于真实了。 李扶摇看着灯笼,问了很多问题,但最紧要的问题,自然还是最主要的那一个。 “你猜得没有错,我要是就给你一个世界,让你自己去找,说不定等大战已经发生了你都还不知道事情的始末,所以便只能让你一边看,一边把最重要的东西摆到你面前给你看。” 这即便是个幻境,也是整个人间的幻境,李扶摇要是真的就这样去看的话,真的会有可能在大战发生的时候也不知道前因后果。 “那我要是做些什么,会改变事情的走向吗?” 人们站在时间的洪流里,只是很小的一个人,即便能拦一拦,也无法改变大的走势,但是这个人若是很强大,大过整条时间洪流,会不会有机会? 就好像是柳巷这般强大的人无法改变时间洪流,是因为他不够强,那倘若他强到能把妖族杀绝呢,时间会不会因此改变? 这是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那盏灯笼好像是听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说法,然后声音再度传了出来,“我不知道会不会真有人能从六千年后到六千年前,倘若真有,他做些什么,会不会影响世间的发展,这也是个未知的问题,倘若真有人身处如此局面,难不成会随心所欲?” 李扶摇皱眉沉思,没有说话,事情便是这般,永远都这样。 “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可是在这里面,你做任何事情都只是镜花水月,不去做怎么知道会怎么样?” 灯笼的话说到这里便停了,因为接下来是要让李扶摇听听别的。 那是之前上山李扶摇看到的那几个人。 他们来灵山,自然不是为了拜访,而是为了说服那位佛教教主加入他们,和他们一起做些事情。 声音是从偏殿传过来的。 断断续续的,李扶摇能听到一些大概,大概便是儒教和道门的人,来灵山就是想要佛教和他们结盟,让他们之后把剑士压下去,至于怎么压下去,其实语焉不详,承诺给佛教的好处是以后要在北佛国附近 的数万里疆域,要给佛教建立佛国,让佛教传教。 这就是他们的承诺,要三分山河。 李扶摇早已经猜到了一些,儒教和道门有这个心思其实不足为奇,奇怪的事情是他们要怎么去解决剑士。 所以听完这些之后,李扶摇很快便走下了灵山,自然灯笼要把真相摆在他面前让他去看,那么他就该尽快去看看。 离开了灵山,李扶摇仔细算了算,来到这个世间已经差不多一百五十年左右了,叶笙歌成为沧海是在十多年前,那场在妖土传的沸沸扬扬的大战,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要开始。 自己能不能踏足沧海,这也是个问题。 带着这些问题,李扶摇回到了万剑宗。 一众弟子很快便迎了出来,一口一个老祖宗,李扶摇容貌没变,就站在那颗枣树下,怔怔出神。 小雪走了出来,就站在他旁边,“师兄你到底要做些什么呢?” 李扶摇离开万剑宗之后,没有做过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在整个人间也没有什么名头,没有太多人知道他是和白知寒都相差无几的剑士,只有万剑宗的弟子们隐约会想起自己的这位老祖宗。 一个人不为名,那就是求长生,但是小雪一直觉得李扶摇对长生不会有什么想法,因为看起来他也不是这样的人。 李扶摇看着小雪,问道:“有一天,山上的洪水发了,很大,山下有座村子,但有人提前就知道要发洪水,可他一个人拦不下,他是要去试试呢,还是就任由洪水冲下山,淹没村庄?” 小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他可以带着大家一起逃。” 李扶摇摇头,“若是不能逃呢?” 小雪再说道:“那么就叫村子里的人一起抵御洪水,做好准备,总能少死几个人。” 李扶摇说道:“但是不见得人人都会相信那人的话,也不会人人都有能力去抵抗洪水。” 小雪不说话了。 李扶摇笑了笑,他现在已经知道至少剑士一族衰落是一定和儒教道门有关系了,之后他只要知道具体的事情就行了。 到底是如何实施的。 那么这个世界究竟能不能让他站在时间的洪流里去看看,能不能改变结局呢? 李扶摇没想明白,但枣树上落下一颗青枣,李扶摇咬了一口,便离开了万剑宗。 小雪站在原地,什么都没说。 …… …… 不管怎么想,都可以试试,就像是叶笙歌现在已经在做了。 如果她已经开始做了,那么岂不是说世间正在被她改变了,既然她都开始改变世间了,那么李扶摇改变和不改变,也都不是六千年前的世间了。 想到了这一点,李扶摇决定要去破境入沧海了。 他这个时候只是个登楼剑士,想要破境进入沧海,不是想就行的。 至少他没有叶笙歌这么强,想入便入。 他要成为沧海修士,还是得按着之前自己想过的那样做。 既然要那样做。 那么他就得去做一件事。 之前他学万尺的御剑法门,便想过要在登楼境的时候把那些剑都尽数合一,以腰间一剑入沧海。 进来这个世间的时候,剑都没了,但是之后却是寻到了十里,既然有十里,便该有别的剑。 李扶摇想要去找剑。 现在还没有那么多人死在那妖土里那片海里,找剑也不能到那里去找。 而且有些剑此刻或许还是别人的佩剑,自己也不能抢,比如白知寒的青丝。 也有好些剑或许还没有被铸造出来,比如剑十九。 所以李扶摇得找点新的剑。 这个世间有的是剑士,剑自然不少,但是符合他要求的剑,可是不多,洗剑池里肯定有不少,但是李扶摇不想去。 于是他又开始在世间行走。 第一年,他来到了一座叫做云国的地方,和一座小城里的铁匠学起了打铁,之后又到另外一个地方学起了铸剑。 都学好了之后,他在铁匠铺要了块废铁,便准备开始打铁了。 铁匠铺子的铁匠是个很壮实的汉子,他和李扶摇已经相处了一年,知道李扶摇不是一般人,但是当他看到李扶摇拿起那块废铁准备铸剑的时候,他连忙摇头,“这废铁打不了剑,李兄弟,你要是真要铸剑,保证和人一交手便要断掉。” 李扶摇苦笑道:“应该没有这么差吧?” “我们可以打一柄好剑,但是我想问问你,你是什么人?” 铁匠开口,李扶摇却是没有说话。 “是剑士?” 李扶摇这才点头。 这个不算是什么大事,毕竟现在的剑士多得不得了。 “那有没有机会成为那种剑仙?” 李扶摇一怔,无奈道:“这和能不能成为剑仙有什么关系。” 铁匠摇摇头,十分郑重的说道:“当然是有关系,这柄剑一打造出来,肯定是一柄神兵,只有跟在剑仙身边,才不会辱了名声。” 李扶摇想着要是告诉他柳巷用的剑也不过是值三两银子的话,他会怎么想? 李扶摇不知道还有这个说法,但还是很快便说道:“剑仙,估计有希望,我现在就差一步。” 李扶摇也想看是什么东西让铁匠这么认真。 “好!” 铁匠点点头,好像是做了个什么决定。然后把铁匠铺子的门给关上,小心翼翼的用铁锹在火炉子旁挖着一件什么东西。 很久之后,才有一打开如同明月一般的石头被挖了出来。 直接便照亮了整个铁匠铺。 李扶摇失声道:“明月!?” 铁匠挠挠头,“对,这柄剑等打好了之后,便叫明月。” “这石头是我多年前在海外偶得的,十分坚硬,但是我判断它绝对不是石头,而是一种铁器,用来铸剑再好不过,只是我肯定没办法将它融化,只有你们这样的人才能有办法,你将它融化了,我给你铸一柄剑怎么样?” 李扶摇没有犹豫,点头道:“好。” 他也想看看,这柄剑铸成之后,会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就是明月。 正文 第七百二十六章 出现在你眼前的 如果那柄被铁匠铸造出来的剑就是明月,那么李扶摇便会很迷茫,他想知道到底是不是明月,又有一些不太敢知道。 但还是要去做这些事情。 所以李扶摇只是用修为将这块如同天上明月的铁器融化,然后便什么都没做了,他没有对铁匠说半点关于剑的事情,他只是看着铁匠汗如雨下的在这边铸造这柄剑。 一日一日,一月又一月。 不知道为什么,这柄剑竟然整整铸造了一年,才终于在某个明月高挂的夜晚被铸造了出来,铁匠看着那轮天上的明月,十分高兴的说道:“好好好,果然和明月有缘,那之后你就叫明月了。” 剑是给李扶摇铸造的,但名字却还是他自己取的。 李扶摇转头看向那柄明月,神色古怪。 很快他便震惊道:“怎么会是这样?” 铁匠很不解,只是大声笑道:“这柄剑即便是不如那些剑仙手中的神兵,但也是天下间有数的好剑了,若是你有朝一日可以成为剑仙,这柄剑被你的剑气侵染,自然也有可能成为真正的神兵。” 他以为李扶摇说的是剑,但不知道李扶摇说的是剑。 此剑和彼剑。 他看着那柄明月,又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十里,想到了一百五十多年前,他来到这个世界里,当时他只是个婴儿,顺着河水一直漂流到了万剑宗的门口,当时他身上一柄剑都没有,之后被万剑宗的老掌教抱了回去,然后他在那偏殿看到了十里。 当时他没有多想,因为十里这柄剑存在的时间十分之长,在六千年前能够看到也算是很正常的事情,青丝在白知寒手里,这也是早已经注定的事情。 李扶摇有一百多年没有想过要去找一柄别的剑,直到最近这才改变想法,也只是自己铸剑而已,可是这柄剑不是他铸的,又是他铸的。 叫做明月。 和他剑匣里的明月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李扶摇怔怔出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那铁匠,忽然问道:“能不能再给我铸造一柄剑,叫高楼。” 铁匠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能够铸造出这柄明月,我已经心满意足,我决定金盆洗手,这辈子都……” …… …… 铁匠不再铸造剑,这件事要怎么说,也说不过去。 可是铁匠不再铸剑,难不成要李扶摇拿着剑去逼迫他继续铸剑? 这种事情,也更是说不清楚,也说不过去。 李扶摇带着明月离开那个地方,朝着北方而去,既然剑要到他的手里,这个问题反倒是可以先按下,他要去北边看看叶笙歌,看看他要做些什么。 山河和妖土,只有一条边界,山河在那条边界上只是派了几位登楼修士看守,并不害怕妖族南侵。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大战一旦爆发,只要沧海修士进入大战,那么胜负手便都是他们人间的胜负,都只是辅助而已,基于此,山河和妖土那边,从古到今,都并没有在这些事情上 上心,而是着重培养沧海修士。 这才是大事。 所以越过这条边境,对于李扶摇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他也选择了一种最为直白的办法。 他在天空御剑而过。 十里剑拖着一条长长的白痕,就像是彗星的尾巴。 那条边界住着很多修士,有剑士也有别的,但不是人人都是登楼境。 有后辈剑士看着那条白痕,兴奋对着同伴说道:“你们看啊,又有前辈去妖土了!” 大战不曾一触即发,但是总会有那些境界高妙的高手来去两方,过去的这些年里,有很多剑士先后入妖土,境界最高的是一位沧海境的剑仙,他在妖土剑斩了一尊大妖,取得了十分辉煌的战果,被所有在这边界的剑士视作偶像,除此之外,每年都还有很多登楼剑士进入妖土,有的永远留在了妖土里,有的回到了山河里。 这种事情不止发生了一次,可当她们每次看到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十分骄傲。 这便是我辈剑士啊! 李扶摇御剑而行,太过招摇,很快便招惹了一尊登楼境的大妖修,他有尊数丈的法相,不算是很大,但是血气磅礴,看着便知道不是一般妖物。 李扶摇脚踩十里,明月剑朝着那尊大妖修掠去。 那尊登楼妖修在山林里砸出一个十分巨大的坑洞,磅礴妖气疯狂的向着他涌来,只是片刻,李扶摇便被淹没在了其中,但很快便有一道如同明月的剑光斩开这些妖气,李扶摇提剑朝着那尊登楼妖修斩来。 那尊妖修不知道是个什么种族,一身长满了鳞片,看着不像是很简单便能对付的样子,但是当那道剑光落到他身上的时候,他身上还是出现了一道血口。 世间妖修的体魄,大多都无比强横,三教修士若是近身和妖修一战,恐怕很快便会被一拳砸碎,唯有剑士,一丈之内是死地。 是对方的死地。 即便是妖修。 所以很快,李扶摇的剑便落到了那尊妖修的眉心,那尊妖修发出不甘的咆哮,最后还是倒了下去。 激起无数烟尘。 李扶摇不去看着一幕,转身御剑便走。 现在的妖土可不是六千年后的妖土,并非是各自为政,这可是有那位绝世妖帝坐镇的妖土。 李扶摇即便是个登楼境,也要小心才是。 只是说起小心,之前御剑确实太高调了。 他落到一处湖畔,洗了把脸。 往远处一看,有一道极为细微的妖气。 是个面容普通的女子正在哭泣,她抱着一件衣物,对着远处,以泪洗面。 看到腰间悬剑的李扶摇之后,她不但不走,反倒是朝着李扶摇跪下,请李扶摇杀了她。 “为什么?” 这个世间所有事情都是因果两字,或许有因无果,但大多情况,因果都是有的。 李扶摇自认自己不认识这个女子,可是这女子既然开口了,他还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 “我夫君百年前不知道为什么便忽然失踪了,这百 多年来,我一直都找不到他,找了这么多年,妾身这才想到,夫君应当是已经亡故了,既然夫君已经亡故了,那妾身也不愿意独活,请仙师赐妾身一死,让妾身去追寻夫君的脚步。” 若是凡人,百年未见,那已然到了最后的时光,这个时候想着一死也不为过,可是要是修士,即便是百年时光,都不见得有什么问题。 那女子泪流雨下,只是一个劲的磕头,并不再言语。 李扶摇这才忽然想到一个事情,这百年时光对于修士来说不算是什么大事,那也得认真修行或是过着别的什么日子才是,这女子若是一直担忧自己的夫君,只怕是每日都活得不好,熬过这百年,是否困难,可想而知。 李扶摇看了她一眼,自顾自说道:“你夫君叫什么名字,这一趟我要走过妖土很多地方,兴许能见到你夫君,若是见到了,我便将他带回来便是,你也不要生着就要去死的念头。” 听到此话,女子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妾身那夫君名为徐宾,若是仙师真能将其带回来,妾身必定将仙师的牌位供奉起来,世世代代为仙师祷告。” 李扶摇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只是身形消散。 …… …… 妖土到了冬日便会十分寒冷,即便是境界高深的修士,也会有些寒意,所以入冬之后,几乎没有什么境界低微的小妖在外面游走。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可比山河那边的风光要不同太多了。 李扶摇一边打听一边朝着鸾鸟一族居住的峡谷而去,只是尚未走到那处峡谷,便迷了路。 这妖土虽然有妖帝节制,但是各族的核心疆域还是十分隐秘,当初叶笙歌能够找到那个位子,其实靠的还是之前叶圣给她看的那些。 李扶摇虽说去过六千年后的妖土,但是没有看见过早已经没有了鸾鸟一族故地,所以迷了路,也很正常。 在雪地里到处游荡,熬了半个月左右,这才看见一处族群聚居地。 那应当是雪狼一族。 这一族在六千年后其实也灭绝了。 就是因为没有大妖坐镇,所以在妖土动乱之后,各族争抢疆域之时,这一族便成了历史。 李扶摇原本只是想抓一个境界高一些的妖修问问路,但是等他潜入那雪狼一族用于祭祀的石屋里的时候,却是发现了一件非比寻常的东西。 是那柄高楼。 这柄剑,不知道怎么会到了他的妖土,不知道怎么的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李扶摇看着这柄高楼,神情古怪。 这个时候,石屋里走进来了一个上身,满头白发的男人。 那人身材高大,一头白发更是分外耀眼。 看了一眼李扶摇腰间佩剑,那男人漠然道:“剑士?” 那人血气如渊,话音未落便是一拳轰杀过来,整个人如同一尊杀神。 更有血腥气在这里蔓延。 李扶摇青衫微动,明月剑已经掠出剑鞘,响起一阵剑鸣声。 正文 第七百二十七章 故事总是很相似 那男人不管是如何血气如渊,只要尚未踏足沧海,李扶摇便不怕他,所以当他出剑应敌的时候,很快便分出了胜负,李扶摇的剑在那男人身上留下了很多血口,最后更是一剑将他的小腹斩开,只差一些距离便要到了灵府。 李扶摇看着这个男人,问道:“鸾鸟一族居住的那处峡谷在什么地方?” 那男人冷笑一声,没有打算回答李扶摇的问题,硬生生砸出一拳,李扶摇默然不语。 一剑便要了那男人的命。 李扶摇转身拿起那柄高楼,还没等他走出这间石屋,便又进来了一个人,那个人看着倒下的男人,痛心疾首的喊了一声族长,然后看着李扶摇,满脸都是恐慌。 李扶摇很清楚在这雪狼一族里,他是第二强大的那个人,看他这个样子,应当是没有那个族长的傲骨。 “你叫什么名字?” 李扶摇看着那个男人,很快便把手放在了剑柄上,那个男人噗通一声跪下,颤颤巍巍开口道:“小妖沈琰,求剑仙老爷饶命。” 李扶摇看着这个家伙,想着这名字还是不错。 “我只说一遍,你自己好好考虑。” “小妖定然唯剑仙老爷之命是从!” 李扶摇看了一眼沈琰,开口说道:“带我去那鸾鸟一族所在的峡谷。” 沈琰脸色大变,有些为难的看着李扶摇说道:“剑仙老爷,万万不可啊,早在半个月前,鸾鸟一族已经发了禁令了,再有人临近那片峡谷,除去武帝陛下的诏谕之外,别的人一概格杀勿论。” “剑仙老爷您虽然境界高妙,本事通天,但是那鸾鸟一族里可是有着整整三位妖君啊,况且之前鸾鸟一族还出过一位了不得的妖君,容小妖斗胆说一句,此刻去那边,和送死没有什么区别。” 李扶摇脸色不变,“你选择那时死,还是此时死?” 事情说清楚了,要是他不愿意去,此刻便要死在李扶摇的剑下,要是此刻便要去,到了那边,死不死还不好说。 沈琰垂下脑袋,很是颓唐的问道:“剑仙老爷,真的要去?” 李扶摇没有回答,只是走出了石屋。 沈琰咬了咬牙,也很快便追了出去。 生死往往就在一瞬而已,若是没有把握住,只怕会追悔莫及。 或许连后悔的时间都不会留给他太多,之前那位族长的死已经说明了很现实的问题,自己绝对不可能是李扶摇的敌手,不仅不是敌手,甚至是连让李扶摇觉得麻烦的可能都没有。 李扶摇要杀他,就像是踩死一只蚂蚁这样简单。 …… …… 李扶摇离开了雪狼一族的领地,走在冷的刺骨的风雪里,沈琰的境界已经有了朝暮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走在这场大雪中,还是显得十分害怕寒冷。 李扶摇皱眉道:“雪狼一族一直生在在风雪里,你又是雪狼一族的妖修,为何如此?” 雪狼一族比起来其他种族的妖修,的确要更耐寒一些,但是这说的是真正的雪狼一族,而不是沈琰。 沈琰咬牙说道:“小妖不是纯正的雪狼一族。” 这个世间有许多的种族要和别的种族交合,生下的孩子,虽然仍旧有父母双方的血脉,但有的时候,可能一方的血脉太过弱小,便会被强大的一方给彻底抹去。 便如同沈琰这种情况,他的娘亲是雪狼一族,但是他的父亲却不是,而是凶兽狰,本来狰族是这个妖土里的大族,生下了这个孩子之后,应当是要带回去的,可是狰族却是嫌弃沈琰的娘亲这边种族太过弱小,有碍狰族的血脉,这才没有要他。 他只能跟着娘亲继续生活在雪狼一族,因为血脉不纯,他本来有比那位族长更为出色的血脉,但还是没能做得了族长。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的境界还是不如那个族长的缘故。 没有雪狼一族的血脉,他自然不会对这风雪有多大的抵抗能力。 李扶摇哦了一声,他对狰族算是没有什么恶感,六千年后的 世间,便有过平南妖君是出自狰族,而且朝青秋还对他有大恩。 除去他之外,平寒在雾山里也并未对李扶摇做些什么。 李扶摇想了想,还是伸手一指点在沈琰头上,然后又问道:“据我所知,狰族皆以平为姓,你为何姓沈?” 沈琰哭丧着脸,“剑仙老爷您就别问了。” 要是说起这件事,也是血泪和耻辱,沈琰是万万不敢去谈的。 好在李扶摇也没有追问,这件事便就此打住。 妖土广袤,但看起来跟山河相比也是相当,原本按着沈琰的想法,这就该是绕过那些族群的疆域,从别处去到那鸾鸟一族居住的峡谷,但是李扶摇不这么想,于是他便挑了一条最短的路线。 一路走下去,几乎每天都能碰到妖修,每天都有妖修死去。 这一路走来,死在李扶摇手上的妖修不计其数。 甚至还有好几尊登楼妖修,被李扶摇以飞剑掠杀。 那柄高楼的来由也很简单,说的是很多年前,雪狼一族来了一位剑士,那位剑士随意一剑便斩杀了雪狼一族最强大的那位族长,之后更看都没有看雪狼一族的其他妖修一眼,便如此平静的离开,这种事情是对雪狼一族的侮辱,也是雪狼一族自己觉得的奇耻大辱,因此在之后的很多年里,雪狼一族的妖修们一直刻苦修炼,总算是在之后某日,有一位老祖横空出世,成就了登楼境,他们在这里等了两百多年,真的等来了那位剑士。 这是他第二次入妖土,再次路过雪狼一族,这一次便硬生生被那位老祖撕成了两半,佩剑自然也遗留了下来,被雪狼一族保存。 直到如今,被李扶摇以相同的故事将那位族长杀死,也将这柄剑带出了那个地方。 沈琰不知道会不会成为另外一个老祖,李扶摇却是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成为第二个那位剑士。 他这一次要是能够离开妖土,下一次再来的时候,一定就是个沧海剑仙了,至于到时候路过与否雪狼一族,都没有关系。 这一天日暮,李扶摇总算是领着沈琰来到了鸾鸟一族的峡谷外围,便是在此处,都能够很清楚的看到了那远处峡谷里有一片光晕保护,应当是某种阵法,妖土虽然学了人族的修行之法,但是有些东西他们天生便不屑,就像是这些阵法一样,因此这妖土,除去那些大族之外,当真绝大多数妖修都不会阵法。 那些阵法或许会不太高明,但是只要施展的人足够强,也便够了。 鸾鸟一族有两位沧海修士,要是他们两人共同施展,这就是除去武帝之外再没有人能够破开的绝世大阵。 李扶摇瞥了一眼沈琰,说道:“你去看看?” 沈琰摇头,脸色十分苍白,脸上全部都是畏惧的意思,“剑仙老爷,真不是说笑的,现在过去,咱们是真的要死的。” 李扶摇哦了一声,本来之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说,沈琰这个家伙肯定是不敢往前走的,即便是李扶摇威胁要杀了他。 “剑仙老爷,您看路也给您带到了,我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沈琰小心翼翼,很害怕被李扶摇一剑斩杀了,这里虽然离着那峡谷十分之近,但是李扶摇要杀一个境界低微的小小沈琰,很容易。 李扶摇坐了下来,靠在一块石头上,“别急,先说说那位鸾鸟一族妖君的事情。” 李扶摇之前一直都在山河那边,即便是对妖土这边有些什么耳闻,也都不太清楚,还是需要沈琰再说说。 沈琰强打精神说道:“那位鸾鸟一族的妖君,不知道是谁的子嗣,只是知道是百年之前才回到鸾鸟一族的,当时便已经是一位春秋修士了,回到鸾鸟一族之后,那位妖君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闭关而已,百年时间,那位妖君便成就了沧海境界,成就沧海境界的时候,天地之间更是生出异象,很多人都说,这是不亚于凤凰一族的征兆,之后整个妖土便都在等了,等着这位妖君再过四五十年和妖后的大战。” 李扶摇挑了挑眉。 沈琰赶紧解释道:“妖后是 凤凰一族最后的族人,虽说只有一人,但有她在,这凤凰仍旧是妖土的百鸟之王,鸾鸟一族只能排到第二,鸾鸟一族要想成为真正的百鸟之王,便只能战胜那位妖后,只是妖后早已经和武帝陛下结为夫妇,只怕战妖后便要和武帝陛下一战。” 说起武帝,即便是此刻,沈琰也是一脸都是光芒,“武帝陛下是不可能被战胜的。” 李扶摇没说话,说到这里他算是明白了,若是叶笙歌成就沧海之后要去争什么百鸟之王,便要和妖后打,和妖后打还不是主要的,主要的还要和那位武帝打。 武帝不是一般的沧海妖修,他是妖族的妖帝,也是号称能和柳巷相提并论的人物。 若是说某个人修行了一百多年便敢和武帝动手的,李扶摇可能不会太相信,但是那人如果是叶笙歌。 李扶摇不敢不信。 她有这个胆气。 更为主要的事情则是,她有这个本事。 李扶摇没有转头,便要让沈琰离去,忽然想起一件事,随口问道:“你知道一个叫徐宾的妖修吗?” 沈琰心里一颤,这个名字当初族长曾说过,那是一颗青丝境妖丹,而妖丹的主人就是一只叫徐宾的黄鼠狼,据族长说,那黄鼠狼还有些怪癖,喜欢收集些特别的东西。 那颗妖丹现在已经被他炼化,至于徐宾,早已经死透了。 难道和这位剑仙老爷有旧? 想到这里,沈琰赶紧摇头,“不知道。” 李扶摇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生疑,只是挥了挥手。 来的时候是沈琰带他来的,只是走的时候便只能他一个人走了。 李扶摇叹了口气,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事情。 他要见叶笙歌,可是那大阵要真是两位沧海联手施展,李扶摇可没有什么办法。 别说两位沧海,即便是其中一位,都足以让李扶摇吃不了兜着走了。 想了想,还是老办法,那就是写信了。 …… …… 鸾鸟一族作为这妖土里有数的大族,并不是一般的小族可以比拟的,在这峡谷更是守卫森严,再加上那两位妖君的禁令,这里的大阵不是一般人能够破开的。 所以当那柄带着剑气的十里落到峡谷前的时候,守卫的弟子很快便看到那柄剑。 有人脸色大变,就要张口,却被另外一个更加沉稳的中年男人拦了下来。 “这好像是一封信。” 年纪这个东西很多时候都是有用的,因为这代表着时间,时间越久,说明知道的事情越多。 “快送进去给几位长老看看。” 他很快便做出了决断,即便这是一柄剑士的佩剑,在有着三位妖君的峡谷里,这都不是什么大事。 因此这柄剑很快便被送到了长老们手里,但是那些长老也没有看出来有些什么意思。 直到那个白裙女子出现在了这里。 一众白发苍苍的长老让开,没有一个人敢去看这个女子。 在鸾鸟一族里,两位妖君夫妇很值得被人尊重,因为他们为鸾鸟一族付出了很多,眼前这位女子,虽然没有做些什么,但也能够被人尊重。 因为整个鸾鸟一族的人都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她要离开这里,去和那位妖后乃至武帝陛下生死一战。 这样的勇气,不是一般人能够生出的。 所以值得尊重。 换句话来说,这个妖土里的鸟族茫茫多,妖君也有很多,但是不是每个人都敢做出挑战那位妖后的事情的。 说到底,还是只有她一个。 白裙女子一看到那柄剑,便知道是谁来了,随手提起那柄十里,她有些高兴。 一百多年了,自己不去找他,他还算是知道来找自己。 他有很多剑,她都见过,自然都认识。 有了剑,人还远吗? “打开大阵。” 她只说了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正文 第七百二十八章 那我们来重新书写这个故事 从李扶摇和叶笙歌来到这个世界算起,他们已经有一百六十多年没有见面了。 但是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这一百多年,好像又不像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你的剑怎么就剩下了这几柄,剑匣呢?” 叶笙歌皱着眉头,有些不理解。 李扶摇刚想开口,才想到了一个可能,这才疑惑问道:“你进来的时候就是春秋境?” 叶笙歌看了李扶摇一眼,没有多说,这种问题她觉得没有什么意义。 李扶摇却是有些咬牙切齿,他进来的时候是个婴儿,重新回到这春秋境也用了不少时间,哪里想到叶笙歌竟然进来便是春秋境。 叹了口气之后,李扶摇便说起了这些年自己的经历,至于为什么不是叶笙歌说。 叶笙歌这百年之中肯定是在修行,有什么好说的…… “你是说你教了柳巷寻仙之法?” 李扶摇所说的这些事情里,有他对剑士一脉衰落的猜想,也有他遇见那些剑的事情,但叶笙歌最关心的还是他告诉了柳巷怎么寻仙这件事。 柳巷已经几乎是人间无敌,在人间已经待了很多年,早已经想要离开人间,但是一直都没有什么机会,也没有什么办法,他曾经想过和武帝一战,能不能将天幕打穿,但是最后想了想,也是作罢,所以柳巷纠结这怎么成仙这件事,已经好些年。 直到李扶摇说了那么一些话。 “若是柳巷是因为听了你的话,才选择一分为二,去追寻成为沧海的可能,这便是说,你直接改变了柳巷,便是间接促成了大战。” 有了大战,便有了结果。 剑士一脉没有柳巷,在之后的大战里便没了绝对的战力,便有可能导致剑士没落。 或许也能这么说,要不是柳巷一分为二,妖族根本不会生出那样的想法,既然不会,那就没有这场大战。 所以光从此刻来看,李扶摇便是这件事情里最主要的那个点。 李扶摇蹙眉,当时他只是试探说一说,其实还是想要知道柳巷到底有没有想出来该怎么去寻仙,后来多说了几句,也是抱着试试的想法,谁知道最后却是落到了他的头上。 柳巷竟然是听了他的话,去做了尝试。 李扶摇喃喃道:“这样下来,什么都乱了。” “所以……” “所以你想看看,彻底把这事情搅乱会发生什么?” 叶笙歌是什么样的人,聪明绝顶,很多事情,光是听一听便知道了李扶摇要怎么想。 李扶摇则是因为遇到的那些事情,才让他有这个想法,他既然已经从河岸上跳到了河里,便要看看能不能弄出更大的浪花,甚至是改变河流的走势。 “你要去和那位妖后一战?”李扶摇说道:“招惹了武帝,我怕你会死在这里。” 叶笙歌挑眉,“谁说我要和那位妖后一战?” 李扶摇哭笑不得,这外面都在传叶笙歌为了鸾鸟一族的百鸟之王地位,要挑战妖后,但是此刻叶笙歌却是亲口否认了。 她看着李扶摇,淡然说道:“既然和那位妖后一战会招惹来那位妖帝,我为何 不直接和妖帝打?” 之前李扶摇还有些佩服叶笙歌的胆气,这个时候她说出这样的话,李扶摇更是只有咽了口口水,原来她一直都没有想过和妖后一战,而是想着直接要和那位武帝一战。 “和妖帝一战,胜了,自然便是百鸟之王了。” 这是个十分浅显的道理,要和妖帝一战,胜过了妖帝,自己便是妖帝了,那既然都已经成了妖帝,自然也就是百鸟之王了。 叶笙歌的想法有些疯狂,但她是叶笙歌,有着什么样的想法,都能够被人接受。 而且一旦叶笙歌胜过武帝,那么她成了新的妖帝,只怕之后的大战也打不起来了。 或许那便是改变这条河流流向的机会。 李扶摇问道:“有把握?” “此刻去和妖后战,她不如我,但是要和武帝战,至少还要百年。” 叶笙歌成为沧海也才几十年的时间,这个时候能和妖后一较高下,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但是要和妖帝一较高下,至少还要百年时间,这还是叶笙歌,若是换做别人,只怕还需要数百年,乃至上千年。 或许都没有机会。 “我知道我死不了,所以打得时候我有优势。” 这是幻境,叶笙歌即便死去也不是真正的死亡,所以带着这个心态,叶笙歌便要比妖帝多出一分胜算。 李扶摇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看着叶笙歌,蹙眉道:“你要和妖帝打一架,那我要做些什么?” 叶笙歌转过头,瞥了李扶摇一眼,“你觉得你能做什么?” 依着现在李扶摇的登楼境界,在之后肯定是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李扶摇说道:“那我先入沧海。” 这句话说得很随便,让别人听了只怕要觉得李扶摇是个疯子,这说入沧海便能入沧海的? 叶笙歌却是不太在意,只是问道:“你之后找柳巷打一架?” 李扶摇没说话,事情好像不在柳巷身上。 “总之不管怎么说,都要先入沧海才是。” 只有强大了才能激起波澜,这是无数人用无数次的事实来证明的,比金玉良言,更金玉良言。 道理是这个道理,叶笙歌也明白,所以她没有再说什么。 她要和武帝一战,至少还要百年时间,这百年时间,够李扶摇入沧海了。 在这个世界里,李扶摇其实已经清楚了,有好些事情都是自己想便能看到的,所以入沧海,应该比外面要容易一些。 毕竟是个幻境而已。 再真实,本质上也只是个幻境。 “小心一些。” 这是叶笙歌最后说的话。 …… …… 妖土的历法和山河的历法一直不相同,从妖土这边算,此时应当是武帝成为妖帝之后的第五百三十六年,这也是叶笙歌第三次闭关的时间。 当然也是李扶摇这闭关的时间。 这两个人,一个想要在沧海里往前再进一步,另外一个便要简单一些,只是为了成为沧海而已。 两个人这一次闭关结束之后,只怕是要将整个世间的局势都影 响了。 不说李扶摇,至少叶笙歌是要影响这个局势的。 就在他们闭关的第二天。 那两位鸾鸟一族的沧海大妖便又来到了那山腰上。 老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眼神温柔,“我找告诉你了,笙歌那个丫头是要去和武帝陛下战的,并非妖后,你却以为她是要找那个女人的麻烦。” 老妪看了老人一眼,顺便又看了一眼天边,“武帝陛下啊,这三百多年了,没谁胜得过他,笙歌那丫头能行?” 知道了叶笙歌真正的目的不是妖后而是武帝,老妪便更担心叶笙歌的安危了。 妖帝是他们心中的神明,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妖君去挑战过武帝,只是从来没有一个人胜过。 “沧海一战,必定是生死相见,胜负一分,便是生死,这样你也不怕?”老妪很生气,她早就认定了叶笙歌是她的孙女,自然不想让自己的孙女出事。 老人笑道:“你能拦得下吗?” 拦得下吗? 恐怕是拦不下。 这个世间有些人,一生出来便是要成就万世之名的,比如武帝,比如柳巷,也比如叶笙歌,还比如朝青秋,当然也比如李扶摇。 所以当叶笙歌成就沧海之后,她和武帝这一战,是避免不了的。 有个事情她和谁都没有说,但谁都该知道,这是个好机会,她不可能放过的。 “那个剑士呢?” “是要生下来和柳巷一战的?你当他是白知寒?” 老妪很是急躁,她静不下心来。 老人是鸾鸟一族的族长,知道的事情很多,其实老妪也该知道的,只是她没有过问而已。 剑山里有些事情是绝密,但也不意味着没有人知道。 “百余年成就登楼,和白知寒比起来也不遑多让,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比白知寒先入沧海?你说他有没有可能超过柳巷?” 老人微笑道:“这说不准便是第二位柳巷。” 老妪忽然想起一件事,十分惊异的说道:“那笙歌和他?” 她是担忧这两人之后走到了一起。 老人倒是不屑一顾,“妖族的女帝,和人族最强的剑仙走在了一起,这就算是有人想要反对,有什么资格?” 老妪一只手放在老人的手臂上,笑问道:“真有这么厉害?” 老人铁青着脸,忽然不说话了。 良久之后,才郑重说道:“你最厉害。” 老妪这才笑眯眯的把手收了回去,看着远处快要生出的霞光,轻声感叹道:“其实不管如何,我都宁愿她活着。” 老人轻声说道:“谁不是呢?” …… …… 当妖土有了风雪的时候,山河也有了风雪。 太岳山,不过是山河里某处小山而已,并不出名。 有个青衫男人从一个山洞里走出来,紧接着又有一个青衫男人从洞里走了出来。 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要是有人在这里,便肯定能认出那男人的是谁。 是啊,谁不认识柳巷呢? 正文 第七百二十九章 帝师 时间是极有意思的东西,而且这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它永远都不会停下,叶笙歌和李扶摇在闭关,这个世间也不会就此停下等着他们。 柳巷从太岳山上走了下来,不过是两个柳巷而已。 走在山道上,这两个柳巷行动的步伐一模一样,就连每一步跨出去多少,也是如此。 柳巷蹙眉道:“你不应当学我,除去继续练剑之外,你还可以到处走走。” 这是他对另外一个柳巷说的话。 另外一个柳巷停下了脚步,问了一个有些玄的问题,“我和你是一个人,我要是不学你,那我要做些什么?” “你想做些什么都可以,即便是想学我……也可以。” 柳巷看着那人,再度说道:“你最好先给自己取个名字。” 那人微微一笑,摇头道:“既然我也是柳巷,取名字做什么,我本来就是柳巷。” 柳巷想了想,“有些道理。” 说完这句话之后,柳巷不准备再说什么,他才做了这么大的一件事,让他的境界受损得很厉害,他要回到剑山,好好调理一番才是。 另外那人却是没有准备急着离开,他站在山道上感叹道:“这个人间真有些美,不过大部分我都看过了,实在是有些无趣,以后想去的地方不多了,反倒是显得惆怅了。” 柳巷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人。 那人看着柳巷的腰间的佩剑,问道:“你总得给我点什么,难不成就让我空着手去修行,去练剑?” 柳巷摇头道:“三两是我的,四两也是我的,你自己去想办法。” “明明我就是你,你分的这么细做什么?” 那人笑着说道:“我其实还有个问题,要是有朝一日我比你更强了,咱们再回到一体,到底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这本来就是当时李扶摇想过的问题,他当时问柳巷的时候,柳巷并不是太在意,可此刻那人开口,柳巷才发现,原来李扶摇的担心并没有什么错误。 “谁强听谁的。”柳巷很快便给出了答案,这个世间的任何事情都是这样,谁强便听谁的。 那人想了想,然后点点头,“有些道理,柳巷本来就是个自负的人,这样来做,也是合情合理,不过你可别死了,等着我,你若是死了,之后柳巷也死了,我就算是活着也没有人认我。” 柳巷现在即便是已经一分为二,但他依旧是沧海,至于另外那位,想要入沧海,得需要好些年,要是在这些年里,境界在沧海的柳巷死了,那么他即便活着也不会有承认他就是柳巷。 所以要死也只能他死。 那人想到这种事情,便觉得有些烦躁,朝着山道往山下走了很长一段路,然后说道:“弄不清楚了。” 说完这句话,他自顾自下山,很快就只留下一个背影给柳巷。 柳巷拍了拍腰间的三两,没有说话,只是眼里有些异样的情绪,一分为二是李扶摇提出来的,当时他一听便觉得这是最有可能让他离开人间的办法,但同时李扶摇也说了些弊端,并担忧后果 ,柳巷当时一心想要离开人间,所以什么都听不进去,但是此刻发生的事情,其实已经给柳巷提了个醒。 若是分出那位,真在之后比他更强了,之后听谁的? 倘若最后是他胜了,便是他主导意识,别说到那个时候能不能飞升离开人间,即便是能,可那人还是自己吗? 想到这里,柳巷的神情十分复杂。 但很快便眉头舒展,有些事情,尚且还没有发生,想太多也是无济于事。 …… …… 春天要来,夏天要走,秋天拦不住,冬天也不会一直都在。 在李扶摇闭关之后的第十年开始,这个世间开始发生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最开始雪狼一族的那个沈琰坐上了族长的位子,但是很快便被那些雪狼一族的长老要求之后要和残杀之前那位族长的剑士一战,要将他的佩剑夺来,要将雪狼一族的耻辱洗刷。 这要求看起来不过分,但是他们并不是沈琰,不知道那个剑士的强大,所以便显得很是无礼。 沈琰不愿意去做这样的事情,但也不太明着拒绝,于是在之后的日子里,雪狼一族的长老们便开始有人死去。 一个接着一个。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沈琰做得,但没有一个人开口,也没有一个人出来做些什么,等到数年之后的一个夜晚里,雪狼一族爆发了一次叛乱。 沈琰在睡梦中被人用手把脑袋割了下来,可就在当天夜晚,远处的山上,来了两个人。 两个人站在寒冷的夜里,看着远处的灯火,心思各异。 两个人,一个人穿着一身道袍,另外一个人做文士打扮,两个人便是两教的修士。 而且看起来十分不凡。 良久之后,才有人感叹道:“云端上的那些个人,其实和云端之下的这些蝼蚁,差不了太多。” 这是那位穿着道袍的再说话。 另外一位文士笑道:“清阳圣人何至于如此感叹,将自己和蝼蚁相提并论?” 清阳圣人说道:“莫圣自己也在云端上待着,不觉得我其实是在骂你?” 道门和儒教,虽然比不上剑士一脉,但是仍旧会有好些沧海修士,现如今这位清阳圣人便是道门里的几位圣人之一。 至于莫圣,便是儒教的圣人。 这两位圣人亲至妖土,若是被妖族知晓,发动妖君围杀这两位,只怕当即道门和儒教都要损失惨重。 山河和妖土虽然并没有修筑什么来将两边隔开,但是也几乎没有儒教和道门圣人越过那条边界来到妖土的先例。 真要说起来,这两位便是头一个。 清阳圣人的道袍一卷,山上有好些风起,“有一事不明,不知莫圣是否赐教?” 莫圣看着清阳圣人,摇了摇头,“有些话说与不说,谈和不谈,都没有什么意义,既然已经下了决断,便去做吧。如今即便是问了,又知道了答案,有什么用?” 清阳圣人坦然说道:“即便无用,还是想问问,想听听。” 莫圣没有急着说话,只是看 了看雪狼一族正在发生的事情,然后想着过往那些年里,一直都在发生的事情,便摇了摇头。 人间好不好,大概也得先看他们过得好不好,再说好不好而已。 清阳圣人没有得到答案,知道莫圣不会开口,便不再说话,只是同莫圣在此处站了很久,然后在天要亮的时候,两人离开了这个地方。 两位圣人结伴而行,为得便是不发生太多预料之外的事情,所以这一趟,清阳圣人和莫圣没有经过那些大族疆域,便是怕被那些妖君发现行踪。 直到他们路过鸾鸟一族的疆域。 莫圣才说了句话,“那位鸾鸟一族新入沧海的妖君,给她些时日,大概是能够和武帝一战的,到时候妖土或许能出一位女帝。” 这个世间很少出现女人掌权的事情,不管是俗世里的那些国度,还是那些宗门。 不是因为他们抵触这件事,只是因为很少有女子能够走得这么高。 很少很少。 清阳圣人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那处峡谷,然后便一闪而逝。 离开了鸾鸟一族,他们便很快来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座巨城,是整个妖土里最重要的一座巨城,也是最大的一座巨城。 妖土里的妖族修行是妖祖去人族那边学来的,生活习惯却是几乎没有什么改变。 在妖土能看到的城池不会太多,这一座便是最重要的一座。 因为这座巨城里,住着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没有几个人知道,即便是知道的人,也不会直呼其名,妖土的修士们,都称呼那位为武帝陛下。 外面的人,有称呼武帝的,也有称呼妖帝的,但是都差不多。 那位世间只有柳巷可以一较高下的妖帝便住在这里面。 两位圣人来到这里,却不是来见他的。 他们来见另外一位同样是很重要的人物,那是个老人,所有人都称呼他为帝师。 据说当年武帝开始修行,便是跟着帝师开始修行的。 …… …… 宫殿在城里最中央的内城里,是用一快巨大无比的巨石雕刻而成的。 那块巨石最开始不知道有多大,只怕是只有沧海修士才能将它从别处运到这个地方来,也只有沧海修士能将其打造成一座宫殿。 清阳圣人和莫圣被宫女领着走在回廊里,看着两边雕刻着的那些图画,有些震撼。 这座宫殿他们感觉有些压抑,这自然不正常,他们都是沧海圣人了,怎么会感到压抑呢? 那是因为这座宫殿里有那位武帝的缘故。 清阳圣人默默想着,要是和那位武帝真的动起手来,只怕很快便会被那位在整个妖族历史上都能排进前十的妖帝镇杀。 他曾见过柳巷出剑。 想到那一道绝世剑光,清阳圣人更是沉默了。 这两个人究竟谁更强呢? 思绪飘向远方,但很快便回到自己脑海里。 莫圣和清阳圣人停在了一扇十分巨大的门前。 正文 第七百三十章 妖后 宫女们推开门,莫圣和清阳圣人便走了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黑暗,脚下一下子便觉得空了,清阳圣人一惊,随即便要出手,但很快黑暗之中便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两位圣人勿急。” 莫圣没有什么举动,但是很快便按住了自己腰间的东西,片刻之后,眼前骤亮。 两个人竟然是来到了一座破落的茅屋之前,茅屋旁有颗梧桐树,而身后便是一片竹林,更有一条小溪,那条小溪不知道源头是何处,也不知道要流向何处,但是莫圣和清阳圣人要是愿意,一旦离开这里,便会知道,这个地方竟然是飘在半空中的。 而那条小溪起于云端,落到人间。 有个老人推开门,从茅屋里走了出来。 他须发皆白,但是胡子很长,也很白,长到已经拖到了地面上,一张脸是满是褶皱,看着便知道他肯定是个活了很多年的老头。 这个世间有名的人不多,但这个老头一定能算其中一个,莫圣和清阳圣人相视一眼,很快便躬身行礼,“晚辈见过帝师。” 这老人便是帝师。 是那位武帝的老师。 这位帝师也是上一代妖帝宫里的官员,只负责看管宫里的秘籍。 据妖土里的传言,始修行族内功法,却一直未能有太快的进展,是这位帝师将许多藏于宫里的秘法教给了武帝,这才让武帝相互印证之下,走上了属于自己的道路,然后才有了之后的事情。 帝师将上一任妖帝所藏的秘籍给现在的武帝看,自然是犯了大忌讳,可既然武帝已然坐上帝位,这位也被尊为了帝师,那自然便没有人再去说当年的事情。 妖修们都知道,要动妖后,便要惊动武帝,那是因为妖后是世间最后一只凤凰,武帝要想培养出血脉世间无敌的下一代,便需要妖后。 至于动帝师,便更不可能,武帝是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动他的老师。 所以帝师在妖土的地位十分之高。 很多大事,便是由帝师说了算的。 莫圣和清阳圣人为何会来到这里,为何来见帝师,便能够说得通了。 帝师颤颤巍巍的来到两位圣人身前,略微有些浑浊的眼睛,看了几眼莫圣,这才笑呵呵说道:“你们两家,算是有诚意了,让两位沧海来陪我这个老头子说闲话。” 清阳圣人没有说话,他只是在打量着这周围的环境,以及帝师本人。 都说帝师所居住的那破茅屋是整个妖土最为奇妙的地方,这奇妙之处,甚至于还要比武帝居住的宫殿更为奇妙。 莫圣拱手说道:“帝师若是没有什么别的打算,那便谈谈正事吧。” 帝师抬起眼皮,那一双历经沧桑的眼睛便再度露了出来,他感慨道:“道门立教,似乎几万年了,当年山河之中,便是你们一家独大,后来儒教兴盛,与你们分庭抗礼,山河可是生出了好些祸事。在你们争的那些年里,山河很乱,那些凡人们活不下去了,便又来了一个佛教 ,至此三教鼎立,虽然佛教远远不如你们两教,但始终也是不好灭的,要是如此也还好了,不管是道门还是儒教,都还有说话的权利,但是到了之后,你们没有想到剑祖那么个凡人,竟然便走出了一条通天大道,一个人站在世间之巅,不管怎么说,都还能接受,可是你们更没有想到,剑祖还领着一群人开始练剑,然后这山河便变了。” 剑祖是剑士一脉的开辟者,他存在的意义对于剑士一脉来说,就和妖祖对于妖族是一样的。 从那个时候起,经历了数千年,剑士一脉渐渐成为了这座山河的主宰,山河里开始有了好些剑仙,那些剑仙腰间有一剑,便将那座山河的归属权硬生生的斩到了他们手里。 局势的变幻本来就是没有人能够想到的,虽说新王要登基也是踩着旧人去,可旧人不见得真的能够接受。 故事总是由各种人书写的。 帝师寥寥几句话便把这座山河的发展说了一遍,随即便说了些别的。 最后扯到了正题上,“由妖土往南,山河这边至少要割出方圆三十万里,而不是之前说的方圆十万里,而且我妖族大军进入山河之时,不能受到你们两教修士的阻拦,不然此事便全然当作没有提过。” 妖族南侵,两教修士不能出现,这寥寥几句话,便揭示了一个十分巨大的阴谋。 “作为回报,我妖族大军自然先和剑士一脉交战,和你们的表面功夫自然也能做,但事情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帝师看起来老态龙钟,但眼神足够锐利,城府足够深沉。 “柳巷谁来应付?” 柳巷谁来应付? 这才是最重要的时候,柳巷是天底下最强的剑仙,也是人族最强者,要应付柳巷,只能武帝出手,而且不保证能不能成,可帝师既然是这么说了,便说明武帝似乎不准备出手去应付那位剑仙。 莫圣皱眉道:“道门和儒教的圣人绝对不能有人和剑士一脉动手,不然这就是坐实了罪责,到时候即便剑士一脉在山河中消失,三教修士如何去掌管山河?” 帝师没有半点意外,仿佛莫圣现在的表现是他预料之中的,的确,在当初的计划里,柳巷一直都是由武帝对付的,可是此一时彼一时,武帝此刻不能出手,或许在之后也不能出手,所以才有了改变的计划。 “帝师请明言相告,武帝陛下为何不能出手?” 为何武帝不能出手?这是清阳圣人最关心的事情,若是没有武帝,那么之后的计划能不能顺利施行,其实很有问题。 这是个很大的未知数。 帝师瞥了一眼清阳圣人,“陛下百年前便已经走到了沧海尽头,这百年便又有明悟,说不准便会在最近的几十年里离开人间,陛下现如今既然已经走到如今这一步,不管是柳巷还是别的什么人,自然都不是陛下上心的,柳巷如何应对,只怕你们还需要再想想。” 武帝功参造化,成为妖帝的三百多年里,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将他从帝位上拉 下来,如今他的境界更加高妙,眼睛已经看到了人间之上,更是不会再理会人间之事。 莫圣皱眉道:“柳巷那个杀胚,这个世间,除去武帝陛下之外,再无一个人能拦下。” 如果武帝真的不出手,莫圣想不出还有谁能对付柳巷,毕竟不管是要做什么,最后也只能落到打上一架来,所以柳巷谁来应对,这才是现在的头等大事。 清阳圣人说道:“妖土既然没有武帝陛下出手,那为何还要割我山河三十万里?”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声音有些小,毕竟要是被别的人族知道了,这便是和俗世里卖国的人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他们是卖国,清阳圣人却是要卖这座山河而已。 这种罪孽,比起来那些凡人,要更为深重许多。 帝师没说话,割山河三十万里,这是他们答应出手的最大原因,剑士一脉杀力之强,这一旦投入大战,不知道要损失多少妖修,倘若是连这三十万里都没有了的话。 这场大战,他们不会掺和。 清阳圣人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平静,这才说道:“既然帝师说武帝陛下不能出手,那么这件事便需要从长计议了。” 他看了莫圣一眼,之前来到这里便是为了和帝师敲定时间,可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今日来到这里,帝师给了他们更坏的消息。 一切部属都被打乱了。 帝师叹了口气,“时局这种事情,怎么有人能够完全算到?此一时彼一时的事情太多了。” 说完这句话,帝师转身朝着那茅屋走去,好像是打定主意不想再说,本来依着现在的局势,说什么也都没有用了。 清阳圣人看了莫圣一眼,两人便要告辞离去,出了事情,要回到山河再看看形势。 帝师没有相送的意思。 …… …… 圣人来得很快,走得也很快。 不过,不管是来还是走,都没有太多人知道。 帝师走到茅屋门口的时候,没有急着开门,而是转身,很认真的看着远方。 很快便有个宫装女子,落到了那颗梧桐树上。 帝师仰头而观,认真行礼,“见过妖后,” 妖后从梧桐树上落了下来,笑着说道:“老师何必多礼。” 世间很多人都知道武帝是帝师的学生,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妖后也是帝师的学生。 妖后看着帝师的白发,轻声说道:“老师还须珍重身体,妖族不能少了老师。” 帝师是妖族里最有智谋的妖,即便是其他妖族的妖修都应该会对帝师十分敬重。 帝师则是看着妖后微微隆起的小腹,说道:“妖后也应保重身子,陛下血脉,便在妖后身上系着的。” 妖后幽幽开口说道:“他都要离开这个人间了,这孩子能不能生得下来,他在意吗?” 帝师沉默半响,这才认真说道:“陛下不一定能离开人间。” 正文 第七百三十一章 在这个故事里,没有你们 武帝境界高妙,已经走到了沧海尽头,这是帝师对两位圣人说的。 武帝要离开这个人间,也是帝师说的。 但是此刻面对妖后,他又说了些别的。 不一定。 很多事情不一定。 就好像是现在这样,妖后不一定能生出那个孩子,武帝也不一定能够离开人间。 妖后知道这不是一句话随口便说出来的话,所以她认真说道:“恳请老师解惑。” 帝师的白发有些乱,被他自己颤颤巍巍的拢了拢,“陛下的修炼功法有些问题,之前老臣便提出过,只是陛下相信自己足够强大,并没有上心,可是就从最近宫里的气息来看,陛下已经遇到了问题。” 之前帝师在前任妖帝宫中找到的秘籍都是这个妖族最强大的秘籍,那些秘籍修炼,不仅对天资的要求十分之高,还对血脉的要求也很高。 武帝的天资自不必说,恐怕整个妖族往前推数万年,比武帝天资更强的妖修,也不会超过五个,光是这份天资,便能让武帝凌驾于众多沧海之上。 但是那些秘籍上记载的功法,不仅对天资的要求十分之高,还对血脉有着近乎严苛的要求。 武帝的天资掩盖了血脉天赋的不足,但那也只是在前期而已,若是武帝不想着离开人间,即便是有这么个缺陷也无可厚非,但是武帝毕竟是想着要离开人间的,这便显得十分重要了。 他的血脉天赋不足,在此刻便成了大事。 帝师轻声说道:“陛下的血脉天赋太差了。” 能够坐上妖帝位子的,自古以来都是血脉天赋极强的种族,只有这位武帝不是。 武帝的种族极为普通。 但究竟是什么,恐怕这个世间也只有帝师一个人知晓而已。 就连妖后都不明白。 “陛下一意孤行,很有可能便会在最后时刻身死道消,到时候娘娘肚子里的孩子一旦降临世间,便会是整个妖族有史以来除去那位妖祖之外,最强的种族,之后几百年光阴一过,妖族自然便是娘娘肚子里这个孩子的,到时候即便是柳巷,只怕也不会是敌手了。” 帝师看着妖后,神情十分平淡,但是言语之中,完全可以想象妖后肚子里的孩子天赋血脉到底有多强。 妖帝的境界,加上妖后的血脉,再差也差不了。 但这要保证这个孩子能够安然无恙的降生到这个世间才行。 妖后看着远方,轻声说道:“鸾鸟一族出了个了不起的妖君,最开始妖土都在说,在这几年便要来找本宫的麻烦,但是这么些年过去了,还不见那人来,本宫倒是有些不安了。” 叶笙歌闭关不出,并没有来找妖后一战,是因为她想要去和妖帝一战,但是妖后不清楚,故而便有些担忧。 帝师说道:“成为沧海之时,整个妖土都能听到那一声鸟鸣,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位的血脉天赋便不比娘娘弱了,如今也没有出手,想来是要再多些把握,不过此刻娘娘怀着陛下的孩子,只怕陛下不会让娘娘出手。” 武帝即便是修行出了问题,但只要还活着,便依然是这个妖土最强的那人,他要是出手,鸾鸟一族那位不管怎么强大,都不会有胜算。 帝师叹气说道:“不管是陛下的结果,还是娘娘的孩子,老臣只怕是都看不到了。” 时间果然是人最大的敌人,帝师活得时间已经更长了,历经两朝,再活一些日子是可以的,但不见得能看到数百年之后的光景了。 他这辈子其实有很多想法,最大愿望就是看着妖族能够去山河居住。 毕竟妖土的气候,和山河比起来,实在是有天壤之别。 一些境界低微的妖修,很难度过那些个十分寒冷的冬天。 每当冬天特别寒冷的时候,妖土便总会冻死些妖修的。 从古至今,都是这样。 即便是境界高妙的妖修,也不愿意一辈子呆在这个地方,谁都向往着好地方,即便是妖也是如此。 “咱们妖族太苦了,从最开始便被人族欺辱,赶进了这么个地方,若是没有妖祖横空出世,咱 们这些妖族,只怕早就被屠戮至尽了,所以让妖族离开妖土,是老臣一辈子的心愿。” 妖后扶住帝师,柔声道:“老师既然有这个愿景,那便更该多活些日子,看看到底能不能实现。” “原本老臣所想,陛下若是不闭关,那么柳巷便交给陛下,之后的事情便由老臣去做,咱们灭了剑士一脉,紧接着便将三教和我们达成的协议告诉柳巷,让柳巷去找他们的麻烦,我们在后面,一点一点便能将山河尽数收入我们手里,不过陛下既然想要离开人间,老臣也不能做什么了。” 武帝要离开人间这件事,的确是让帝师很受挫,他对山河那边谋划了一辈子,最后临了才找到个好机会,可是却遇到了武帝闭关的事情,这如何让他不难受。 大业未成。 即便是死了也不安心。 妖后轻声问道:“老师要不要再劝劝陛下?” 帝师摇头,“陛下之心愿,也是世间所有修士之心愿,这个世间没有修士不愿意离开人间,不愿意去寻长生,陛下既然有了可能,我们怎么能拦着他呢?” “况且依着陛下的性子,也不会听任何人的。” 说到这里,帝师整个人的声音便低了下去,有些话他实在是不好说出来,若是把他摆到武帝那个位子上,他肯定不会为了那长生去放弃能够让整个妖族南下进入山河的可能,但是自己不是妖帝,也做不了妖帝,所以这便是想太多也没有用。 况且这个世间,真的没有几个人能够抗拒长生这两个字。 妖后也不再说话,只是将帝师送入茅屋之中,便转身来到了梧桐树下,看着远处的光景,妖后神情,恬静而已。 要说她和武帝到底有什么感情,实在是说不上,不过是各有所求罢了,武帝想要一个血脉至强的孩子,而她想要保住凤凰一族白鸟之王的地位,这就是各取所需。 除此之外,真的没有别的了。 看着那颗梧桐树,她莫名想起了年少的时候喜欢的少年,那个少年也是个天赋横溢的妖族子弟,只是最后始终是不如武帝惊艳,之后武帝迎娶她的时候,那人还意图抢亲,被武帝一拳轰杀,那场面才算是真正的凄惨。 武帝名声之所以让所有人都闻风丧胆,便是这一拳一拳打出来的。 想到这里,妖后叹了口气。 眼睛有些湿润。 但瞬间身形便消散开来。 之后片刻,有个一袭黑色长袍的男人便出现在这梧桐树下,但很快也是一闪而逝。 …… …… 清阳真人和莫圣回到山河,很快便分开回到云端,然后云端便沉默了下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怎么会又停滞了。 说到底还是不够强。 若是三教早有一位根柳巷差不多强的人,便不会有如今的这个局面发生。 山河很宁静。 剑山便有些乱了。 柳巷回到剑山,第一时间便见了谢沉陆长偃这几个剑仙。 谢沉抱着剑,还是一身红衣,就站在窗旁,但是眉头却皱了起来。 柳巷在屋里坐着,脸色不太好,但其实已经没有了什么事情。 事情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境界,他之前不管如何,一身剑气浓郁到极点,谁都知道他就是那个举世无敌的剑仙,但是这一次回山之后,同是沧海境界里的几位便发现柳巷虽然还是个沧海境界,但是此刻的沧海境界,已经不是之前那种世间无敌了。 陆长偃脸色有些难看,“柳大剑仙,你这听了个剑士的说辞便这样去寻仙,真对世间无敌没有任何想法了?” 柳巷摇摇头,“那人只是随口一说,我却觉得这便是寻仙之法,我尝试了好几百年,都不能迈出那最后一步,或许是真不如那些前辈,思来想去,也只有这样才能离开人间,得到长生。” “诸位知道,我对长生其实没有太多想法,只是想看看人间之外的光景,你们活个几百年走遍了人间,便会生出太多厌倦之意,一想到这件事情,我便觉得自己该是个普通凡人,反正一辈子都看不完这个世间,我 在这里看完了,便想到别处去看看,这才是我的初衷。”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追求,这当然没什么好说的,但是陆长偃等人是柳巷的好友,对他表示担忧这也无可厚非。 柳巷笑道:“成和不成,也在这几百年里就有定论,他便是我,想来境界攀升会很快的,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柳巷既然都这样说了,自然没有人再说话。 只是抱剑而立的谢沉说道:“你说的那个人叫李扶摇,我之前听说他还会我谢家的剑术。” 剑山毕竟是这个世间最大的剑道宗门,加上之前李扶摇上山做客卿的时候,也有人去查万剑宗的底细,到了那里之后才发现竟然有弟子所用谢沉的家传剑术。 这是小雪传给那些弟子的,当然小雪的剑术也是李扶摇传下来的。 所以李扶摇会谢家剑术的事情,便让谢沉知道了。 谢沉木然道:“我谢家的剑术,怎么会被他学了去?” 柳巷没有说话,李扶摇百余年便成为登楼境,那是他看来和白知寒差不多的剑道天赋,可是也不清楚李扶摇到底是怎么便会谢沉的家传剑术的。 “他似乎还会万尺的御剑法门。” 剑山消息灵通,知道李扶摇已经有了好几柄剑,这个世间的剑士,绝大多数都是一剑在腰间,只有万尺那个人,独辟蹊径,这才有了御剑法门。 可是没有谁想到,李扶摇也不止一柄剑。 谢沉站在窗前站了很久,然后说道:“我要去妖土一趟。” 李扶摇在妖土,谢沉自然便是要去寻他。 陆长偃柔声笑道:“可否要我相伴?” 谢沉只是看了陆长偃一眼,并没有说话,陆长偃知道自己自讨没趣,便闭上了嘴。 谢沉离开房间,很快便离开了剑山。 陆长偃这才坐下,看着柳巷说道:“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剑士?” 李扶摇能够提出如何长生的设想便已经十分不错,又是百余年登楼,便更不错了,这样的剑士,整个剑山,乃至整个世间,只怕只有白知寒一人可以比较。 柳巷笑了笑,“像是这样的剑士,只有白知寒才有机会在以后压他一头了,不过也好,以后世间出现两位剑仙交相呼应,而不是一人一枝独秀,是最好的。” 陆长偃呸了一声,“你这么说起来,岂不是说我们这些人,都不够看?” 柳巷哈哈大笑,“我可没有这么说,但你这么想,其实也不错,现在就看是他还是白知寒先入沧海了。” 陆长偃说道:“白知寒天生剑胚,自然该是他。” “不一定……” 话音未落,柳巷便站起身来,看着剑山某处,他身边的佩剑也开始兴奋起来,剑山上开始有剑鸣声响起。 陆长偃更是脸色大变,但很快便都成了欣赏,“不到两百年便成就沧海,白知寒啊白知寒,果然是剑胚!” 陆长偃哈哈大笑,刚才他们还在讨论白知寒和李扶摇是谁先成就沧海,此刻白知寒便成了。 柳巷知道马上这座剑山就要生出异象,由此便叹了口气,“白知寒胜了。” …… …… 剑山有一道磅礴剑气生出,有无数长剑都在颤鸣,除去那些剑仙佩剑之外,很快便有许多剑掠向天空,在天空齐齐悬停,剑尖都朝着山上某处,这一番景象,让所有人看了都觉得无比骄傲。 百年便入登楼,不到两百年便成就沧海,这可是整个世间乃至整个修行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事情啊。 那位剑胚却成了。 这就是创造了奇迹! 山间起了很多欢呼声,剑气笼罩了整个剑山。 甚至在剑山之外,都有些异象。 …… …… 鸾鸟一族居住的那处峡谷距离剑山有着千万里。 两位沧海正站在山腰看着霞光。 李扶摇睁开了眼睛。 有一道剑气直冲云霄。 叶笙歌笑了笑。 这一日,人间有两位剑仙诞生。 正文 第七百三十二章 我有些想法 同白知寒破境相比,李扶摇弄出的动静便要小太多了,不过也算是正常,他不是什么剑胚,也没有什么强横的血脉,破境入沧海,不过只是个普通剑仙而已。 他走出房间,叶笙歌已经在那个地方等了很久。 李扶摇腰间悬剑,也只有一剑而已。 他之前在外面的时候便想过,要以万剑归一,而不是像那位剑仙万尺那样,在沧海境界里也能御剑万千,这样路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的,但是李扶摇至少敢去尝试,便能说明他和万尺有不同。 跟着别人的路走到头,那即便是成为了沧海剑仙,也不过是个剑仙而已,不能来到最后的境界。 旁人的路可以参详,但不可照学。 所以李扶摇现在是在走自己的路,虽然不知道结局如何,但走自己的路,至少是有可能走得更远的。 “你现在便出关,便算是有把握了?”李扶摇没有想到自己成为沧海剑仙的时候,叶笙歌也破关而出了。 叶笙歌是准备和那位妖帝一战的,应当小心再小心才是,这满打满算起来,她成为沧海后,也才过了几十年而已。 叶笙歌说道:“可以了。” 她很平静,看着李扶摇,修士和修士的境界高低,自然不可以用时间来印证。 但是像是武帝这样的人,毕竟是站在整个世间的最高处的,并不是一般人,若是一般沧海,只怕叶笙歌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问题了。 “他也还是沧海而已,不管在沧海里走了多远,都还是个沧海而已。” 既然都是沧海,那为何胜不过? 叶笙歌的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李扶摇有些无奈,他看着远处的霞光,轻声问道:“那生死一战,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打?” “再等等。” 等等是等什么? “陪我到处走走吧。”叶笙歌看着李扶摇的眼睛,忽然笑了起来,“我觉得很开心,想要到处去看看。” 李扶摇想了想,最后点头说道:“好。” 于是这一日,便有一位剑仙和一位沧海修士,离开了鸾鸟一族所处的峡谷。 他们只是在天际留下了两道白痕,别的什么都没有留下。 老妪站在山腰处,看着那两道痕迹,埋怨道:“这个丫头,出关了也不来先看看我这个老婆子,反倒是就这样跑了,你说这世上哪里还有这个理儿?” 老人安慰道:“你和这丫头差着好几百岁呢,你说说她能和你说什么,都没有什么好说的,自然就不想搭理你。” 老妪哦了一声,声音里透着不满。 老人这一次没有示弱,更是直白说道:“让她去走走吧,之后要做的事情,可是有些难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老人的眼睛里满是温柔的神色,他感慨道:“若是我再年轻个几百年,只怕是也要学学这个丫头了。” …… …… 离开鸾鸟一族所在的峡谷,要去的地方,可能便很多了,好在两个人都是沧海,不管去什么地方都会很快。 他们最开始去的那个地方是山河和妖土的边界,他们在哪里看到了很多修士,但是没有去打招呼,两个人站在云端,看着那些修士,都没有急着说话。 李扶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道:“说到底,守住这座山河的,还是剑士。” 是的,那边境里虽然是有好些修士,但是剑士居多,那些剑士境界高低更不相同,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其实都十分清楚,若是真的有一日要爆发大战,这里肯定是要遭受雷霆一击。 妖族大军会如同蝗虫过境,他们别说守住,就连逃命都不太可能。 自然之后山河这边的修士会组织起来大军和妖族大战,但是他们这些人,那个时候已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所以说上视死如归这几个字的时候,他们十分贴切。 叶笙歌没有反驳,只是看着下方的风景,才总算是问了个问题,“有个事情,你肯定自己也想过,但我还是想要问问。” 李扶摇一点便透,他苦笑道:“其实说和不说,没有什么两样吧?” 叶笙歌微笑不语。 李扶摇叹气道:“到时候不管如何,自然要以人族为重,只是想来,也会有些别的解决之法的。” 叶笙歌认同道:“也是,你李扶摇只要够强,就好似找一个镇妖碗一样的法器,把青槐镇压在那里面,自然什么都解决了。” 李扶摇笑了笑,没有说话。 叶笙歌说道:“就怕到时候青槐比你更强。” 李扶摇说道:“那你呢,你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叶笙歌随口说道:“我没太多朋友,唯一的一个还不是妖族,我没有顾忌。” 李扶摇又问道:“要是道门和剑士一脉发生争斗呢?” 叶笙歌反问道:“难不成到时候道门修士全部都死光了,就剩下了我一个人了?” 李扶摇没说话,这个答案还真是在意料之外。 两人在这里停留了片刻,便去了别的地方,这一次是往北走,在妖土的尽头,有一片苦寒之地,林红烛去过,只是他们现在身为沧海,便再往北走便是。 哪里有一片冰川。 李扶摇用剑雕刻了 一条小船,两个人站在船上,在冰海里的缓行,偶尔出现的冰山以及暗礁,都被李扶摇一剑斩开。 这里一望无垠,是整个妖土最冷的地方。 即便是他们这些沧海修士,在这里,都感觉到了有些寒意。 叶笙歌说道:“鲲族在这里肯定也活不成,要不然也不会去北海。” 北海是被人族沧海和大妖们硬生生打出来的,现如今没有,得有那场大战之后才有。 只是即便是那场大战不能将北海劈砍出来,鲲族也不会在这冰海里生活。 李扶摇举目望去,没有在这冰海里看到任何的游鱼和妖修。 这里果然是很难生存的地方。 叶笙歌站在的船头,看着前面的那座冰山,只是微微动念,天地之间便自然有气机涌入那座冰山之上,然后便有冰块从上面脱落,然后那座冰山便变作了一棵参天大树。 树上开着冰花。 看着便知道是一棵桃花树。 李扶摇说道:“可惜没有颜料。” 叶笙歌不理会他,只是说道:“开快些。” 快些。 那就是快些。 李扶摇散出一缕剑气,然后整条船便往前掠了出去。 这片冰海的终点是什么地方,没有太多人知道,而叶笙歌这个时候,就是想要知道,这片冰海的尽头是什么地方。 于是在差不多半个月之后,他们两个人便来到了北海尽头。 那是一片连绵不断的绝壁。 绝壁之上,是浓云。 依着李扶摇的境界,也要走半个月,这片海有多大,便足以说明了。 更为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在海的尽头,是一片青石绝壁。 “你试试能不能斩开。” 这个世间没有剑仙斩不开的东西,但或许这片绝壁便是其中之一。 李扶摇递出一剑,无数磅礴的剑气汇聚而出,一道雪白的剑光落到了青石绝壁之上。 剑光十分强横,但是落在石壁上,却是没有半点让石壁受到损伤。 这理应是不应该的事情。 这里虽然不是真实的世界,但是从灯笼那边来讲,他定然是构造了一个和人间一模一样的世界,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李扶摇想不清楚。 叶笙歌又说道:“我们上去看看。” 石壁之上是浓云,云上面呢? 叶笙歌脚尖在船头一点,便朝着云里飞去了,但是却只能到那个云之下,便不能再往前去了。 浓云前似乎有什么挡住他们。 李扶摇对着云里出了一剑。 剑光遇到浓云便消散开来。 叶笙歌已经落到了船头,她不想再去尝试了。 李扶摇神情有些古怪,但是没有说话,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站在船头,叶笙歌说道:“如果这个世界是和外面的人间一样的,那么咱们今天遇到的事情,在外面一样是会遇到的。” 妖土的尽头有一片冰海,冰海的尽头有一片绝壁,绝壁之上,便是浓云。 “一直往南走,想来也是一样的。” 叶笙歌说道:“人间是有边界的。” 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人间是一个世界,这个世界不是无限大的。 有边界的。 叶笙歌说道:“我知道这个世界有边界,但是我想知道是人为的,还是它本来就是这样的。” 说着话,她便调转船头,朝着南边而去。 李扶摇的脑子里有些乱,他到今天之前,想得事情是怎么去成为一个剑仙,怎么去看看六千年前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人间的事情。 冰船沿着来时的路回去,叶笙歌的声音不停,“当年朝剑仙在洛阳城云端,一剑破开天幕,然后便去了天外,只是他在天外看了看,然后就回来了,他说是因为天外也没有什么意思,但真相是什么,你知道吗?” 叶笙歌是个天才,在成为沧海之后,她的眼睛似乎便开始朝着天外看去了、 而不再对着人间。 李扶摇觉得理所当然,正是有了叶笙歌这样的想法,她才能真正力压所有人,成为这举世无双的修士。 只是她要带着李扶摇,也是想让李扶摇多看看。 从北方去南方,冰船驶出冰海,然后他们重归陆地,再之后,便御剑南下。 叶笙歌站在李扶摇身后,神情平淡。 他们来到了山河中,然后便在一座小国都城里停了下来。 走进酒楼,两个人点了一桌子菜。 叶笙歌看着摆在她身前的一个猪头,然后看了一眼李扶摇。 李扶摇没说话,只是动着筷子。 吃了一餐饭,叶笙歌走在长街上,轻声说道:“可以了。” 李扶摇看着她说道:“不往南走了,是因为知道和北边没有什么区别?” 叶笙歌点点头。 她将李扶摇腰间的剑抽出来,然后自己趴到了李扶摇的背上,把剑一扔,轻声说道:“就这样吧。” 李扶摇没说话。 背着叶笙歌御剑而起。 剑光照亮了天际。 —— 这个世间有剑仙,也有大妖,剑仙里 柳巷最厉害,大妖里自然是那位妖帝最厉害。 现在柳巷一分为二,不是那个世间最强的剑仙了,那么那位妖帝呢? 那座巨城里的宫殿中,武帝的仍旧在闭关,帝师走在宫中,苍老的身躯看起来和他沧海大妖的境界完全不符合,他不像是个大妖,只像一个垂暮老人。 只是今日他穿的很正式,那雪白的长须看着也极有规矩。 武帝虽然是妖族的妖帝,但是妖族并不和像人间王朝一样每日都要举行朝会,只有在极重要的时候,这才会召集各族的妖君来到这座巨城。 在武帝统治妖族的三百多年里,召集各族妖君的事情只发生过几次,怎么算都算得出来,而且这几次之中,大部分还是只有帝师出面。 这样说起来,武帝似乎有整整两百多年没有出来议事了。 两百多年不算是多长的时间,尤其是对于他们这样的沧海修士来说,两百多年若是要闭关,便是一闭眼和一睁眼的事情。 帝师从回廊走过,来到那座广场之前的大殿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些陆续赶来的妖君。 妖族的沧海大妖有多达二十八位,这还是要除去帝师和武帝,以及妖后的情况下。 加上他们便有多达三十一位大妖。 况且武帝还是那个快要摸到沧海之上的人。 这样强大的妖族,在妖族历史上,也能算上是极为鼎盛的时代。 奈何,人族也是如此。 以柳巷为首的人族剑仙有十六位,加上那些三教圣人,人族沧海修士的数量,和妖土大妖大致相同。 而且柳巷的剑,实在是太强。 妖族大妖陆陆续续赶到,帝师浑浊的眼神里,情绪一直不明,片刻之后,他缓缓朝着广场走下去,以往议事,是他主持,所以他能站在高位,但是今天不是,所以他只能往下走去。 往下走去,自有大妖让开位子。 鸾鸟一族的两位沧海妖君站在一起,然后便来到了帝师身旁,老人轻轻揽住帝师的手臂,然后带着帝师朝着广场上走去。 “帝师应当注意身子才是,像是我们这样的老家伙,没几年了。” 帝师转头看着他轻声笑道:“雨夜,你可比我年轻多了。” 老人没有说话,妖族的大妖都有名讳,只是没有几个人知道,更没有几个人敢直呼其名。 不过帝师既然又是沧海又是帝师,自然不在此列。 帝师浑浊的眼神看了一眼雨夜妖君和他身旁的老妪,然后问道:“你们族内那位呢?” 雨夜妖君说道:“还在闭关,按着以往惯例,她没来也不算是坏了规矩。” 妖族要有大事商议,一族里其实有一位妖君到场便可,当那位妖君一定得拥有族内大事决断权,今日他们夫妇都来了,鸾鸟一族如何做,其实便是他们两个人三言两语的事情。 所以没有问题,便是真的没有问题。 帝师没有多问,只是低声道:“今日之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年轻人要闭关,那便闭关吧。” 说完这句话,帝师摆摆手,轻声说道:“年轻才是最大的本钱。” 雨夜妖君笑了笑,只是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老妪。 然后片刻,广场上便安静了下来,因为从回廊那边,走过了一个宫装妇人。 那女子一身打扮,几乎便已经是妖土最为华丽的打扮,所有人都认识她。 没有人不认识她。 这个妖土里最尊贵的女子,这个妖土里最后一只凤凰。 她是妖后。 看到妖后出现,广场上已经有鸟族的妖君躬身行礼,雨夜妖君和老妪也都躬身行礼。 帝师微微躬身,这是妖土臣子的礼仪,和鸟族们行礼并不相同。 妖后站在大殿前,没有说话。 人们都以为应该就是妖后来主持这场议事了,虽然过往的那些年里,都是帝师主持,但既然妖后要站出来,也是情理中的事情。 只是很快,妖后也侧着身子,往下走了几步。 广场上的大妖们都瞪大了眼睛。 两百多年了,这次是武帝要亲自出来了? 无数大妖都看着那座大殿,想着那座大殿里之后应当便是那位妖帝走出来了。 武帝再度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 但是看帝师和妖后的样子,好像是特别重大的事情。 有人想到了开战这个词汇。 开战,人族和妖族开战。 这便是妖族南侵。 有些大妖的眼睛里充满了战意,但很多的大妖却是情绪不明。 开战打赢了,那自然是对于妖族是有好处的,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也会有很多人会死,很多大妖会喋血。 这就是代价。 没有人想死,更何况是像他们这样修行已经走到了沧海的修士。 所有人都在猜。 直到那扇门被人拉开。 有个一身黑袍的高大男人出现在了大殿外, 也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他看着这些大妖,沉默不语。 但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大妖们不轻易下跪,但是对这个男人,应当如此。 正文 第七百三十三章 朕要走了 在六千年前的延陵王朝,因为有儒教思想的不断传播,所以那里的皇帝便成了君父,不仅是整个王朝的国君,还是整个王朝百姓的父亲。 妖帝也是帝王,但是他只是最强者,只是所有妖修的领袖而已。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他站在这大殿之前,看着跪着的那些大妖,只是漠然道:“请起。” 武帝是这整个妖土的领袖,但也不经常出现,沧海修士们都在找寻长生的秘密,武帝作为其中的佼佼者,更是如此。 他在过去的三百年里,几乎一大半时间都在闭关,再加上这妖土也没有发生什么非要他来处理的事情,所以很久没有在人前出现,也算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这是两百多年里,武帝第一次出现在众多沧海之前,而且是在这么重要的场合里。 所有人都对武帝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十分感兴趣。 武帝这一次出关,到底是为了什么? 武帝一袭黑袍,上面绣着许多密集的花纹,但是不知道是些什么,反正看着便让人觉得十分压抑。 一众沧海站起身之后,便等着武帝接下来要说的事情。 武帝沉默很久,然后才缓缓说道:“朕今日召集诸位前来,只为告诉诸位一件事。” “朕要走了。” 朕要走了。 是怎么走? 从武帝嘴里说出来的要走了,自然只能是离开人间这一条路。 武帝大约七百年前成就了沧海境界,三百多年前成为了妖土的妖帝,如今不过才不到一千岁,不管是从什么地方看来,都不可能会死去。 他要走了,便只能飞升离开人间。 这句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被震惊了,修士们最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不是财富,不是美女,也不是什么权力。 只有长生。 长生才是他们追寻的。 可是长生这两个字,是这个世间最难握到手上的。 世间不知道有多少修士,可是沧海修士却不足百人,这百人里,也很难有人真正拥有长生。 至少在过往的那些年里,数千年才能有上一两位而已。 在武帝之前,据史料记载,是在他之前的第十六任妖帝,能够飞升离开人间,成就了长生。 而人族那边,则是一位三教圣人。 而在那个时候到如今,差不多也是数千年过去了。 武帝今日召集了整个妖土的大妖,来到这里,告诉他们,自己要走了。 大妖们又跪了下去,高呼道:“臣等恭贺陛下!” 武帝又说了一遍请起,然后平静的开口说道:“朕要离开人间,人间便须一位新的妖帝。” 这便是今日最大的事情,武帝要离开人间,那么妖土便需要一位新的妖帝,确保妖土的稳定。 要成为下一任武帝,只需要两个字。 无敌! 或许没有人能胜过武帝,但是除去武帝之外呢? 武帝漠然道:“朕的担子很重,你们最好能找到一个能担起来的人。” 说完这句话,武帝便看向帝师。 然后目光落到了妖后身上,他走过几步,来到妖后身侧,轻轻牵起妖后的手,平静说道:“朕走后,你肚子里的孩子能生便生,不能生便不要了。” 妖后抬起头,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是武帝走后在人间的血脉,很有可能便会成就一门两位妖帝的壮举,可是这个时候,武帝却这样说,着实让妖后很是吃惊。 “陛下,这可是您的血肉,臣妾万万不敢如此。” 妖后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说话的时候,语气里有些凄婉。 武帝领着妖后往前走过几步,然后说道:“你不会不明白,这个孩子很难生得下来,你即便是凤凰,又是沧海大妖,但也没有什么绝对的把握,朕的境界太高,这孩子的血脉便会太强,生下来你也会死。” “朕当初娶你,自然是为了留下至强后代去替朕完成心愿,但是此刻朕已经要临近那最后一步,没理由让你去跟着送死了。” 武帝言辞平缓,倒也说得都是事实。 虽说这言语如刀,字字伤人心。 妖后轻声说道:“臣妾不明白。” 武帝缓声道:“你其实很明白,这个世间的事情,你什么都看得清楚,朕也清楚,你和老师都想朕留在人间和柳巷一战,你们都想妖族能够过得更好,但是这个世间,有几个人,能够抵御得了长生的诱惑?” “朕不行,这世间也没有人行。” 武帝的脸庞如同刀削一般,即便是风吹雨打,都没有任何波动。 他本来也是个极为俊美的男人,只不过因为别的缘故,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容貌而已。 “朕可能对不起老师,也可能对不起妖土的子民们,但是没有人能够怪朕。” 武帝松开妖后的手,漠然道:“朕离开之后,你百鸟之王的地位保不住了,这三百多年里,你也该知道了,受人庇护和自己拥有,一直以来都是不同的。” 松开手之后,武帝朝着那些大妖走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就该是这辈子,次被人恭贺和朝拜了。 沿着台阶走下,他的长袍拖在地上,也没有人去抱住。 妖后犹豫了片刻,然后还是将武帝的长袍抱了起来。 武帝往下走了几步,不知道为什么,便觉得倦了,他看着那些大妖,忽然摇头道:“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妖帝转头朝着大殿走去。 无数大妖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默默想着走好这两个字。 只是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天际生出了一道白痕,然后是一道浓郁的剑气生出。 有个青衫剑仙,御剑而至。 有一位剑仙至,并不是什么大事,因为这里有着妖土绝大多数的大妖。 别说是一位剑仙,即便是十位,也不会有什么不同的结果。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 或许会让他们这些大妖毕生难忘。 雨夜妖君笑了起来,老妪的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有个白裙女子从天际落了下来,她的身后生着一双羽翼。 光华流转。 武帝停下了脚步。 正文 第七百三十四章 别急着走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个女子身上。 直到她落到了台阶上,落到了很多人的前面,然后那个女子看着停下脚步的武帝。 武帝转过头来,看着那个女子。 当然很多人都在看着那个女子。 武帝没有说话,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那个女子收回双翼之后,说话了。 “别急着走。” 武帝之前说了他要走了,所有人都在为这件事震撼,因为长生这两个字,真的没有太多人能够拥有,人们的情绪都是不同的,但是没有人生出过他们之前在三百年里,一直都有的情绪。 直到现在。 那个女子说别急着走。 别急着走,做什么呢,别急着走能干些什么呢? 别急着走,大概是来先战一场吧。 这是很多人从那句别急着走里读出来的意思,但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 可是所有人都想知道。 武帝说道:“朕走之后,你自然有可能成为妖帝。” 之前他就已经开口说了,自己要走了,走了之后,妖族自然能选一位妖帝出来,所有人都想着之后妖帝的归属,从来没有人想过要对武帝出手。 但是她来了,她站在台阶上,看着武帝说,别急着走。 “不用那么麻烦。” 这是那女子说的第二句话。 是的,要和那些人争,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但是和妖帝打上一场,胜了便是妖帝,自然简单。 这也是最简单的办法。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简短的对话,于是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个事情。 那就是这个女子是要和武帝打一场。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女子上。 武帝是谁,是要离开人间飞仙的人物,就连柳巷都不一定能战而胜之。 她是谁,竟然能够出言要和武帝打一场? 她生出一对双翼,很多人其实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那个鸾鸟一族的才出沧海大妖,但是这件事太过骇然,让他们一时之间也不敢接受。 如果真的是她,那么岂不是说她进入沧海才不过几十年,就要和武帝这样的人物一战,便要去争夺妖帝的名头? 武帝黑色长袍下满是属于沧海尽头的气机翻滚,他看着这个女子,说道:“你本来不该这样的。” 女子说道:“鸾鸟一族要成为百鸟之王,似乎要先和她打,然后再和你打,你要是走了,便只用和她打,要简单的很多,可是我不喜欢,便只想和你打。” 这个世间有很多不讲道理只凭喜好做事的人,但是这些人里,最有名的,应该就是这个人。 她是叶笙歌。 只有叶笙歌能这样做。 李扶摇站在云端,看着下面发生的事情,沉默不言,此刻是因为那些大妖都在关注即将发生的大事,所以才没有人理会他,要是那件大事没了,李扶摇才是会被攻伐的对象。 此刻他算是安全的。 武帝说道:“即便是柳巷在此刻,都不会敢说胜我,你才入沧海多少年,便敢和我打。” 叶笙歌没有说废话的习惯,所以她只是看着武帝。 武帝知道了 叶笙歌的想法,然后说道:“就这样吧。” 之前他在朝着大殿走去的台阶上说过这一句话,此刻又说过这样的话。 之前他说这句话,是因为觉得人间一切都倦了,没有什么好说的事情了。 这个时候他开口说这句话,则是因为和叶笙歌的交谈到这里就行了。 就这样吧。 说完了话,那就打吧。 武帝一身气势磅礴而起,很快便让在场的大妖们都感觉到了压迫。 武帝已经差不多有两百年没有出过手,谁也不知道他的境界到底有多高妙,也没有谁知道,这位武帝陛下现在杀一位沧海需要多少时间。 但是在这股磅礴妖气生出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了,武帝绝对不是他们能够打败的人。 有好些人都看向帝师。 帝师的境界可能不是最高的,但是他却是活得最长的人。 现在该是什么样子,他应该是知晓的。 帝师微微眯眼,轻声说道:“妖族的规矩,妖帝只要不是负伤,任何一位妖君挑战,都应当接受。” 这是妖族的规矩,即便是武帝也不能违反。 所以今日这一战,势不可免。 说完这句话,他看向雨夜妖君,轻声笑道:“你这老家伙的子孙,还真是有些怪。” 雨夜妖君笑了笑,感慨道:“年轻人们有想法,都不好拦着,到底如何,还要看最后怎么样,不过结局不管是什么,我这把老骨头都能接受,只是希望陛下若是胜了,好歹留那丫头一个全尸。” 说这些话的时候,老妪早已经把手放在了雨夜妖君的胳膊上,听到他这么说话,她的那只手很快便使上了力。 雨夜妖君面不改色,继续说道:“其实依着我来看,那丫头还是有个几分机会的。” 这句话当然是为了哄那老妪所说的,所以没有人当真。 只有帝师神情复杂。 然后帝师看着天幕,轻声说道:“这一位,又是怎么回事?” 沧海里的大修士,好些人都有些怪癖,至于交友更是如此,即便是人族和妖族相交,都是常有的事情。 从古至今都有,不过遇见大事之后,也会有着立场而已。 不算是什么大事。 没有再说话,现在所有人的精力都放在了那边即将要发生的大战上。 就连李扶摇在云端都收敛了心神。 …… …… “来吧。”武帝的声音从大殿之前传了过来,既然说了再多的东西都逃不过一战,那就一战吧。 叶笙歌没有说话,只是武帝说出这句话之后,她便朝着武帝走了过去。 此刻的武帝是这个妖族,乃至于这个世间的最强者。 他的身前布满了浩瀚的气机以及无数妖气,没有几个人能够如此轻易的朝着他走去。 但叶笙歌便这样做了,她朝着武帝缓步而行。 她身侧有无数磅礴的气机生出,如同一只又一只看不见的手,将那些妖气和气机都给撕扯开来。 叶笙歌神情很平静。 沧海修士之间,一定都有各自的手段。 武帝一身黑色长袍如墨,看着叶笙歌 朝着他走来,这才往前一步。 就是这一步,让云端的好些云海都乱了起来,云海里似乎有无数的气机已经将云海冲乱。 整座巨城上,风起云涌。 武帝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天际的云海便成就了一个巨大的旋涡,而武帝就在那旋涡的中间。 他看着不像是一个沧海修士,而是一个举世无敌的绝世魔神。 尤其是那一袭黑色长袍,更是让人不敢直视。 所有人都知道武帝很强,但是没有任何人知道武帝的强,竟然是强到了如此地步。 没有人想到,武帝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武帝站在大殿前,神情漠然至极。 所有人都想着这样的武帝不知道还有谁能够胜过他。 叶笙歌在这天地异象之下,看着便像是一叶扁舟,在风浪里飘荡。 没有人还认为叶笙歌能胜过武帝。 但事情并没有如此简单。 云海里落下紫色的天雷,就像是一条条紫色的巨蟒,疯狂的扑向叶笙歌。 叶笙歌背后生出了那双美丽的双翼,然后双翼展开,拦下了所有的紫色天雷。 此刻她距离武帝,不过数步之遥而已。 武帝如同一尊雕塑,佁然不动。 叶笙歌脸色有些发白,但是她还是朝着前面走去,一边往前,双手便开始结印。 武帝尚未出手,便有如此浩大的气象。 叶笙歌却不会就此束手就擒。 她的身侧,生出了数道金光,无数条金色的丝线在这里出现,那些丝线或是从天际而来,或是从她身上生出,但不管是哪里来的。 总是将这里照亮。 武帝的黑色长袍是照不亮的。 但别的可以。 武帝忽然开口了,“你连修行之法都是学的人族,以为这样便能胜过我?” 很多年前,妖族并不能修行,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该如何修行,但后来妖祖学来了人族的修行之法,而且将其传给了妖族,之后无数次演化,有了最适合妖族修行的法门。 如今的妖族修行之法虽然还是来自于人族,但是和人族的已经有了很大的差别。 可叶笙歌此刻用的,是最纯正的道门道法,是人族修行法门。 那些金色丝线,是云端那些圣人们才能施展的。 若不是叶笙歌此刻还生着一双羽翼,只怕便要被当做人族了。 这样的事情,很难在妖族见到。 叶笙歌没有说话,只是那些金色丝线已经侵入了武帝身后的旋涡中。 就好像是一条小鱼,进入了一条大江之中。 那条大江波涛汹涌,那条小鱼很可能会死在那里面。 但是武帝却眉头却微微一动,他说道:“有些意思。” 随着这句话说出,武帝伸出了他的那只大手。 他的那只大手朝着叶笙歌探去。 哪怕叶笙歌身前有些什么金色的丝线,也被这只大手一手扯住,然后直接将其扯断。 武帝这只大手并不停歇,仿佛下一刻便要将叶笙歌的身躯也扯断。 别人或许做不到,但是他是武帝,一切都可以。 正文 第七百三十五章 无趣的故事里有无敌的武帝 大殿之前,风起云涌,早已经是无数磅礴气机在此交织留下的浩瀚景象。 武帝的一只大手,是在这浩瀚景象里最为特别的东西。 叶笙歌一双彩色羽翼生在背后,拦下了无数的天雷,而她身前也同时生出了无数的金色丝线,将武帝的那只大手死死缠住。 武帝再度撕开那些金色丝线,一只手已经快要临近叶笙歌的胸膛,可就是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何,从那旋涡之中,便有一道金色的巨蟒朝着武帝扑杀而来。 武帝皱眉,收回那只已经伸出去的手,然后仰天看着那条金色巨蟒,武帝盯着那条巨蟒,没有躲避,就在那条巨蟒快要落到他身前的时候,武帝张开大口,直接将这么一条巨大的金色巨蟒硬生生吞下口去。 这位武帝身躯猛然变大数百丈,之前如果说他离着那个巨大的旋涡还有着很长的距离,这个时候他的身躯变得如此高大之后,似乎那头颅便是顶着天际的旋涡的。 那袭黑袍漆黑如墨,就像是一片夜色,拦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如此巨大之法相,就和以往那些大妖对敌之时,一模一样。 看着如同一尊魔神,九天十地,无人能挡。 本来叶笙歌在武帝面前便看着如同大海里的一叶扁舟,这个时候,便更像是如此了。 似乎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叶笙歌神色漠然,只是看着已经变化了的武帝法相,然后从手中又抽出了一条金色丝线。 无数金光聚拢,不知道为何,有一柄长剑出现在了叶笙歌的手中。 李扶摇就在天际的云端,看着那柄长剑,默然不语。 剑是他的,不过在破境入沧海的时候,要做出抉择,因此他只选了明月这柄剑,十里和高楼都被叶笙歌要去了。 万剑归一,是李扶摇要走的路,但是叶笙歌并不练剑,为何要这两柄剑,其实李扶摇也不清楚。 直到这个时候,叶笙歌拿出了那柄高楼,然后一剑斩向了武帝。 武帝这数百丈高的法相,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叶笙歌这一剑斩出,有一道剑光划破天际,也没能落在武帝身上。 虽然她是沧海,但毕竟不是什么厉害的剑仙,提剑杀人,怕是还要差点意思。 只是这一剑,仍旧斩开许多妖气,让叶笙歌朝着上面掠出了数丈,然后停在了武帝的大腿处,叶笙歌平静的刺出一剑,将那柄高楼留在了武帝的大腿处。 然后双翼招展,朝着远处飞去。 广场上早已经是阴云避日,不知道有多少人仰头看着这一幕。 帝师颤颤巍巍的身子似乎随时都要倒下去,要不是雨夜妖君搀扶着这位妖族的智囊,只怕是现状就不是这样了。 帝师喃喃自语,“陛下功参造化,早已经走到沧海尽头,可有些事情,旁人不清楚啊。” 雨夜妖君闻言一怔,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沉默着,看着这一场不会多见的大战。 叶笙歌漂浮在半空,仰头看着那尊巨大的法相,然后提剑而去。 这一次用的是十里。 两柄剑都有妙用。 武帝漠然的面容看着叶笙歌,整个人缓缓开口,“依着你的能力,在朕离开之后,自然会是妖族之主,非要来和朕一战,是为什么?” 声音不大,但是却如同雷声一般传了出来,所有人都听到了。 其实早在之前,武帝和叶笙歌大战的时候,他们便已经看出来了,叶笙歌不是普通的沧海圣人,战力之强,换做他们任何一个,都没有办法胜过那个女子,要是武帝真要离开人间,这个女子做妖帝真的是绰绰有余。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非要和武帝不死不休。 所有人都在等最后的结果,虽然所有人都知道结果不一定会好看。 …… …… 面对武帝的问话,叶笙歌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你要离开人间,我知道,但我知道你也没有成功。” 武帝境界高妙,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就几乎要离开了人间,但是最后却失败了。 这件事写在了登天楼三千道卷中。 是最隐秘的那一卷,除去历代观主之外,只有叶笙歌一个人看到过。 当然,这个时候她已经是沉斜山的观主了。 那道卷中详细记载了武帝为何会暴毙的事情,当然,绝大多数都是猜测。 其中最重要的猜测则是因为武帝是观前代妖帝的秘籍开辟的修行之法,那修行法门对于血脉的要求很高,武帝的血脉恰恰又没有这么高。 所以即便是武帝将其简化,用于修行,最后还是差了一些。 就是那一些,便导致了他并没有能够飞升,只是暴毙了。 这个世间的绝大部分人都会死,但是像是武帝这样的人怎么会容忍自己是这样死去的。 这是一件十分不甘的事情。 “你将那修行法门改了,但没改好。” 作为沉斜山上最受观主宠爱的年轻弟子,叶笙歌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武帝脸色总算是有了些变化,他看着叶笙歌,整个人有些不可思议。 那修行功法的问题,只有他和帝师知道,而且即便是帝师也不知道太多详细的细节。 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 叶笙歌知道武帝在想些什么,没有想着去回答,只是说道:“你走不了。” 之前她落到这里的时候,对武帝说过,你别急着走,这个时候她又对武帝说你走不了。 这句话和之前那句话的意思差不多,又差了很多。 叶笙歌说道:“所以换个方式吧。” 换个方式,换个什么方式? 飞升离开人间是个方式,被人杀死又是另外一个方式。 “朕即便出了问题,也不是你能杀我的!”这一次,武帝的声音很小,显然是不想让外人知道。 登天楼里对于武帝有过记载,除去那一卷之外,对于武帝的死因,大概都是以暴毙两字来作为死因。 这是因为武帝从未对外人说过这个事情,而那个时候的帝师早已经亡故,整个妖土再没有半个人知道武帝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才有了那一卷猜测,不过也只是猜测而已。 仅此而已。 叶笙歌当真了。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子,看过那一卷之后,便找了许多别的卷宗,去详细翻阅,发现其实那一卷的猜测是有道理的。 武帝为何始终不和柳巷一战,便是因为这样的他,很有可能在大战中便爆发出了问题,继而死在柳巷手上。 柳巷是山河最强者,光说战力似乎和他不相上下,这样打一场,风险很高。 所以他从未想过和柳巷一战。 可是武帝没有想过,叶笙歌也是个很强的人,强到了竟然能将他压在身体里的问题尽数暴露出来。 叶笙歌看着武帝,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如果这是真的历史,叶笙歌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会去故意引导武帝身体里的问题。 只可惜这不是在真的历史里,面对武帝,叶笙歌也真的没有胜算。 当然,要是能够给她数百年时间,有可能便不一样。 给她时间,世间或许没有任何人能够拦下他 武帝沉默了很久,就像是花时间想了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但最后只是蹙眉说道;“即便如此,朕也不会死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武帝不再说话,只是硬生生从云海里扯来一缕云气。 落到手里的时候,那就是一柄天地之间最长的刀。 武帝多年之前大战上一位妖帝的时候,是何等气魄,不仅不曾用刀,甚至还曾单手对敌。 但此时此刻,武帝却是又时隔三百多年,再次提刀。 武帝提刀,就和柳巷一剑出鞘一样可怕。 整个天幕的紫色雷电,纷纷落下,这一座巨城,就好像是一座炼狱一般。 武帝的法相迅速变小,变回了之前的常人大小,那缕云气所化的长刀,此刻便已经变成普通长刀大小。 武帝看了一眼大腿上插着的长剑,只是微微一震,长剑离开他的身体,他抬头看了一眼云海。 然后朝着天幕一刀斩去。 李扶摇原本就在云海里观战,此刻忽然看到那道雪白刀光,当即便递出一剑。 剑光和刀光相遇,只是一瞬间,李扶摇的剑光便支离破碎,李扶摇整个人被那道绝世刀光击中,朝着远方飞去。 他吐出一大口鲜血 ,灵府里早已经动荡不堪。 武帝很强,但是他没有想过,即便是同为沧海,武帝一刀便能够自己的剑气斩开。 武帝将李扶摇一刀斩退之后,很快便把目光放在了叶笙歌身上。 叶笙歌随手丢了手里的十里剑,身侧已经再度生出了无数的金色丝线。 这些金色丝线凝结成了一道光幕,就拦在武帝之前。 武帝神色不变,只是一刀斩出,光幕破碎,无数金光散开。 金光散开之后,留下的是叶笙歌的身躯。 武帝已经下定决心要杀人,因此很快便有第二刀。 这一刀不出意外便要分出胜负。 叶笙歌的头发已经被这刀气吹得摇摆起来,但是她却没有任何想法,只是静静地看着武帝这一刀。 似乎是已经黔驴技穷,只能任其屠杀。 雨夜妖君和老妪都不忍再去看这一幕,这个世间能让武帝动刀的人本来就没有几个,此刻出现一位,已经是十分之强了。 倘若武帝更弱一分,倘若叶笙歌更强一些,似乎便要分出胜负了。 帝师颤颤巍巍的说道:“陛下。” 妖后有些惊异。 大妖们离得太远,看不清楚大殿前发生了什么,但是妖后和帝师都知道。 帝师是感受到了武帝气势的波动。 而妖后是看到了叶笙歌胸前生出的金光。 之前武帝的两刀已经让天幕波动,这便是说那两刀几乎已经快要超出沧海了,要是武帝能够维持住那个境界,似乎离开人间的事情,便有了机会。 但是谁也想不到,在他第二刀斩出,第三刀还没有斩出来的时候,事情便发生了转机。 无数刀光尽数敛去了。 叶笙歌的金光也没了。 只有那贯穿天地的巨大旋涡和在云海里的雷声还在。 武帝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似乎是有好些东西想不明白,其实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叶笙歌知道。 她离武帝离得很近,能够看到武帝体内的气机流动。 那些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整个世间最强的气机,在武帝的经脉里乱窜,只用了极为短暂的时间便将武帝的身躯弄得千疮百孔。 就像是一只竹篓。 装不住水。 他的气机此刻已经开始从身躯里流出去,那些磅礴到了极点的气机,流出去之后,在场大妖们都以为武帝要出手镇杀那个女子,可谁能想得到,原来是武帝出了问题。 “我说过,你走不了。” 叶笙歌其实在之前的那一刀便受了重伤,她之所以还能站着,完全是因为意志力。 武帝这样的绝世强者,没有任何人能够胜过他,即便有,也不会是叶笙歌。 “如果说这是真的,那么在某个故事里,你的结局便已经定下了。” 叶笙歌还是很平静。 武帝的情绪都被他收了起来,他问道:“那个故事里,我最后怎么了?” 那些气机从身体里流逝,他自己都能够感受到,那就是那个修炼功法的问题,自己没有办法阻止。 而且随着那些气机流逝,带走的还有他的生机。 叶笙歌说道;“在那个故事里,你死于暴毙,没有人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后人们猜测,你是因为功法的缘故,所导致的死亡。” 武帝蹙眉说道:“相比较起来,那样的死亡,还真是有些憋屈,不如死在你的手里。” 叶笙歌说道:“所以我来了。” 那个故事里武帝是因为功法的缘故才暴毙的,在这个故事里,要是没有叶笙歌,武帝也会因为功法的缘故暴毙。 都是不体面的死法。 武帝明白了什么,然后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叶笙歌,但还是说道:“我觉得我没有故事里所说的那么无趣。” 暴毙是无趣。 武帝这么强,他是这片天地的主角,怎么会这样无趣的死去。 武帝不认为自己会这样无趣的死去。 叶笙歌没说话。 其实不管是在那个故事里还是这个故事里,主角都是她。 武帝说道:“就这样吧。” Ps:这是三号的更新,白天还有。 正文 第七百三十六章 好像做错了些事情 就这样吧。 武帝说了好几句就这样吧,这应该便是他最后一次说这句话,也有可能是他这辈子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整个人便散成了一粒粒光,就在众人的眼前,就在这幅天地异象前。 消散开来。 武帝暴毙是死,死在叶笙歌手上也是死,从这两种死法来看,实际上选择死在叶笙歌的手上,要更让他容易接受一些。 但谁都不想死的。 …… …… 那个巨大的旋涡渐渐消失,天地之间又变得清明起来,云海里的雷声这个时候也是不见了踪迹。 翻着一切都变了回去。 叶笙歌站在大殿前,眼睛看着的是武帝消散的地方,妖后看得是叶笙歌的背影,帝师则是看着远处,神情恍惚。 雨夜妖君和那个老妪眼睛里则是有些泪花。 鸾鸟一族能够成为百鸟之王便已经是大幸了,从来没有人想过,族内竟然还有一位族人能够成为一位妖帝。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做些什么。 没有人想到,那位至强的武帝,天上地下没有一个人敢说能斩杀的武帝,就这样死了。 而且还是死在了一个才入沧海不过几十年来的后辈年轻妖族子弟手上。 这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 无数人脑海里都空荡荡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笙歌没有动。 直到有一场血雨骤然而至。 瓢泼大雨,就这样洒落在巨城中,云海忽然又变成了红色。 血色的大雨落到了这座巨城中,也落到了别的地方,更是落到了整个人间。 帝师这才回过神来,颤颤巍巍的朝着叶笙歌跪下,然后一言不语。 很多大妖这才反应过来。 妖族的规矩,向来都是战胜上一任妖帝的妖族的子弟便能成为下一任妖帝。 如今叶笙歌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胜过了武帝,但毕竟是胜过了武帝,自然便能成为这妖族的妖帝。 而且要是她真的成了妖帝,这便是整个妖土历史上,唯一的一位女子妖帝,不管是怎么说,这唯一的一尊女帝,都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帝师跪下之后,才陆续有别的大妖跪下,他们跪在地上,有好些情绪,但不管是有什么情绪,都是已经跪下了。 不管想什么,最后都要跪下。 全部人都跪下之后,便只有在叶笙歌身后不远处的妖后没有跪下了。 妖后神情复杂,看着那女子背影,最后还是跪了下去。 凤凰一族历来都是百鸟之王,哪里跪过别的鸟族,此刻是第一次。 帝师看到所有人都跪了下去,这才高呼道:“老臣,恭迎陛下!” “臣等恭迎陛下!”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这里响起。 就在不久之前,这里还是武帝统治下的妖土,可就是在这之后,武帝喋血,妖土改头也换面了。 所有人都跪着,无数人都看着那个一身白裙的女子。 帝师是这个世间最清楚武帝身体问题的人之一,但是他也明白,武帝的身体有问题,也绝对不会是一般的沧海修士能够胜过他的。 能够在这样状态下的武帝手下活着,也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 所以帝师很心甘情愿的便跪了下去。 武帝不愿意为了妖族而留在人间,但是不见得这一位不愿意。 妖族换一个妖帝,其实不见得会有什么问题。 或许还更好。 只是这一位能不能拦下柳巷,十分难说而已。 毕竟太年轻。 只不过年轻也不见得便不好。 帝师和一众大妖都看着叶笙歌,叶笙歌却没有转头。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过去。 所有人都在等着那位女帝说话。 但是很快便有人想到某件事,那就是那个女帝将武帝斩杀之后,自己会不会出了些问题。 会不会也死了? 但这种事只不过是猜测而已。 因为之后,那个女子转过身,看着眼前跪着的大妖们,平静且无趣的说道:“请起。” 声音很小,但是所有 人都听到了。 紧接着,她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和武帝一战,这个世间绝对没有什么人可以一点伤都不受。 她吐了口血,然后朝着前面走去,步伐轻浮,一点都不像是一个沧海大妖。 但是她的的确确成为了妖族历史上唯一的女帝。 心神微动,地面上的两柄剑都没入云端。 只余下丝缕剑气。 …… …… 李扶摇从云端掠过,飞剑的速度十分之快,即便是之前被武帝一刀斩开,让李扶摇受了很重的伤势,但也不妨碍李扶摇的速度。 剑仙本来就是这个世间速度最快的修士。 可是当他快要再次临近那座巨城的时候,便听到了很多声音,然后他就停在了云端,思绪复杂。 云端之下的那座城里,叶笙歌真的将武帝斩杀了? 李扶摇咽了一口口水,叶笙歌是什么样的人,他自然知道,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叶笙歌竟然真能杀人,而且还是杀了武帝。 要知道,那可是妖族的绝世妖帝,之前一刀斩向李扶摇的时候,李扶摇就已经明白,自己差着这位妖帝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路要走。 可是叶笙歌和他一起进入妖土,此刻竟然就能够斩杀妖帝了?! 李扶摇苦笑不已。 站在云端,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下去。 直到那两柄剑从云海里出现,然后落到了他的身前。 他这才落了下去。 那广场上现在跪着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大妖,有了叶笙歌那句话之后,有很多人都站了起来,但是没有人往那上面走去。 她是妖帝,不需要任何人搀扶。 李扶摇落到了叶笙歌的身前,当着一众大妖,看着那个脸色苍白的如同一张白纸的女子。 “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扶摇如此问道。 “这件事不难,但是总的说起来,就是运气这两个字。” 李扶摇说道:“我觉得好像不像是一个运气就能说明的。” 叶笙歌嗯了一声,运气这个词只是说她能够将武帝的状态逼出来这件事,至于其他的,还有很多的东西说不清楚。 “那之后,你就是妖族的女帝了?” 李扶摇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叶笙歌应了一声。 脸色有些变化。 李扶摇很明白她的意思,所以便转过身去,叶笙歌很快便爬到了李扶摇的背上。 李扶摇想了想,说道:“我觉得这样的事情还是少做几次,我好像觉得有些对不起她。” 这句话说得有些意思,只是叶笙歌这个时候已经闭上了眼睛,没有听见。 然后李扶摇看着那些大妖,没有说话,只是踏上了某柄剑。 很快便离开了这座巨城。 看着方向,应当是朝着鸾鸟一族的那座峡谷而去。 —— 人间又下了一场血雨。 这个又字,其实用的不是太准确,因为已经有好些年没有下血雨了。 这是这百年来,第一场血雨,从妖土而至人间。 很快便有大人物们在商讨是否是自家的圣人离开了人间,但一番探查之下,发现三教圣人都还活着。 而剑仙们也没有什么问题。 那就该是某位大妖了。 清阳圣人落到了某座山峰上,这里有个面容普通的中年道人早已经等了很久。 清阳圣人先是打了个稽首,然后才说道:“一切都清楚了,柳巷将自己一分为二,已然不是之前那个绝世剑仙了。” 柳巷将自己一分为二,之后即便还是一位剑仙,但是也算不上顶尖战力,即便这个时候武帝还是不愿意出手,剑士一脉那边,也没有什么问题了。 那位面容普通的中年道人看着这场血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沉默了很久,这才开口轻声道:“此事还须你再入一次妖土,只是既然没有了柳巷,之后的事情,适时强硬一些,具体如何,你自己把握就是。” 清阳圣人看着这个中年道人,犹豫道:“教主,我尚有一事不明。” 其实这一次道门和儒教要联手妖土的事情,一直都让他很不 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妖族是妖,联合了妖族,这一旦传出去,便是万代骂名。 即便再想成为山河的主宰,想来都不该这样行事才是。 那中年道人看了清阳圣人一眼,没有开口说话。 清阳圣人也没有在问,他只是在等着,想来要是那位中年道人不给出一个让人满意的答案,他是不会离开的。 “妖族不能联手,这种事情早已经数万年前便定下的铁律了,我们若是做了这样的大逆不道的事情,自然是会被唾弃的。” “所以妖族只能利用。” 中年道人说道:“在这个计划里,他们和剑士两败俱伤,然后就是我们出手,至于之后能造成什么大的战果,是将妖族重创,还是将妖族彻底灭亡,都不好说,但不管怎么说,咱们都不会做出有违人族道义的事情来。” 和妖族联手,只是为了打破剑士一脉对于山河的统治地位,但是儒教和道门从来没有想过是要将山河割地给妖族的。 那位帝师想的美好,自认为是智谋无双,但实际上也比不上儒教和道门的谋划。 至少在道门和儒教对于山河的许诺上,帝师是不知道真假的。 “那位老帝师快死了,武帝一心想着离开人间,当他离开人间,这妖族无人值得我们上心,千秋大业,都在清阳道友你的肩膀上。” 中年道人三言两语,便点透了这点事。 清阳圣人神色复杂,但很快便严肃道:“为道门计,清阳死而后已。” 中年道人点点头,这件事即便是再如何胜券在握,但是仅凭他们道门是办不成的,还需要儒教那边大力协助。 “像是武帝和柳巷这样的人,除去他们自己,我真的不知道还有谁能够算计他们?” …… …… 当某些人足够强大的时候,这个世间便再没有别人能够算计他们,能够算计他们的只有他们自己。 柳巷是这样,武帝也是这样。 剑山这些日子很平静,柳巷和白知寒在这些日子里,有过好几次问剑,虽然柳巷自斩一刀,但是剑道造诣仍旧是世间第一,白知寒才入沧海,在境界上,还有剑道上,都差着柳巷很远。 所以这些日子的问剑,对于白知寒来说,很有帮助。 而且此刻柳巷没有了至强战力,那么之后要是发生了大事,便需要别的剑仙担起来更多的担子,白知寒一直都有着不弱于人的想法,所以他这些日子里,异常认真。 一场问剑结束,那场血雨便突兀而至。 柳巷心有所感,心里难免有了些凄凉之意。 白知寒收剑而立,看着柳巷的背影。 柳巷一袭青衫,站在一棵柳树下,忽然说道:“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和武帝一战。” 作为世间最强大的两个人,却从来没有交过手,这想来是柳巷一直念念不忘的事情。 白知寒按住青丝,看着柳巷说道:“柳剑仙人间最后一战,便可选择和武帝一战,倘若那个时候没有武帝,我也行。” 若是另外一位柳巷能够入沧海,两位柳巷合成一位,这便应该是最强的柳巷了,到时候若是柳巷还有在人间一战的想法,最好的对手莫过于武帝。 当然,白知寒也想成为那个人。 柳巷最后一战,定然是十分壮阔的。 柳巷转头说道:“说不清楚的,谁知道这世间的事情,就一定跟着自己的预想而来,再说了,你的敌手,或许只能是李扶摇。” 柳巷这辈子,只对两个后辈如此青眼有加。 一个李扶摇,一个白知寒。 白知寒想起之前在剑山见过的那个年轻人,说道:“此刻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入沧海了。” 白知寒是剑胚,也是这个世间天赋最高的剑士,但他能够百余年入沧海,全然是因为有李扶摇的存在。 两棵树在一起才能长得高些。 这本来就是白知寒的说法。 柳巷叹了口气,似乎有太多遗憾,他看着这场血雨,轻声说道:“我似乎有好些事情做错了,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弥补的可能。” 白知寒没说话。 柳巷又说道:“似乎武帝离开人间了。” 正文 第七百三十七章 女帝陛下 这只是柳巷的猜测,但是柳巷这样的人,断然不会无端猜测。 即便是猜测,也会有些根据。 “等你境界足够高妙,自然对天地有些特别的感悟,若是武帝真离开了人间,这便是妖族最为薄弱的时候,可惜了。” 柳巷很少有叹惋某件事的时候。 白知寒有些疑惑,“武帝春秋鼎盛,怎会如此?” 武帝境界高妙,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杀的,但是倘若他和柳巷一样,做了好些别的尝试,那么便有可能出了大问题,出了问题的武帝,便不一定死不了。 柳巷不准备多说,只是说了最后一句话,“这个世间,有很多事情,我们是想不透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柳巷便走了。 留下一个萧索的背影。 白知寒思绪万千。 …… …… 人间落下了一场血雨,这种事情让凡人们很是恐慌,但是再怎么恐慌,也没有人会管他们的,倒是那些小国的君主,很快便发出了一道道的罪己诏。 希冀由此安慰人心。 清阳圣人在人间走了一趟,最后还是和那位莫圣会面,再度去了妖土,一番曲折之后,来到了妖帝的宫殿里。 却发现这个时候的妖帝宫殿里,不同以往了。 武帝的痕迹在宫殿里已经没有了,许多宫女都被遣散,然后来了一批新的。 帝师暂时住在这座宫殿里,操持着这宫殿里的大小一切事情。 妖后住到了那茅屋里。 清阳圣人和莫圣在血雨里来到了帝师身前。 帝师还是一副老态,不过眼睛里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了些光芒。 清阳圣人开门见山,说了一些山河里的现状,关于柳巷的事情,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但是妖族里倒是还没有几个人知道。 所以清阳圣人将这些事情告诉他的时候,还是让帝师有些意外。 莫圣沉声道:“没了柳巷,之前所谈,便应当有些变化,妖族这一次要得山河疆域,不能太多了。” 没了柳巷,之前的事情便不算是事情,所以这件事能够继续谈下去,这才是他们两人来到这里的根本原因。 帝师没有开口。 他似乎在想着些什么东西,但是具体的,却是没有人知道。 莫圣继续说道:“既然没有了这个问题,想来这件事便完全了阻碍,若是帝师应下,便能够商议时间了。” 莫圣是儒教圣人,也是这一次事情的负责人,清阳圣人作为道门代表,虽然也很重要,但是一般情况下,不会说些什么。 事情说到这里,便需要帝师表态了。 帝师代表着妖土,他的决定,便是妖土的决定,至少在以往的那些年里,事情便一直都是这样的。 可是帝师今天却有些一反常态。 他站起身来,看着那场血雨,这才开口说道:“两位圣人知道这是我妖族哪位大妖离开人间了吗?” 清阳圣人感叹道:“世间之事,都抵不过一个时间,妖族有大妖走到了尽头,离开人间,虽说不忍,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帝师笑道:“没有人能一直活着,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想要飞升,想要离开人间,去找那个所谓的长生,但实际上,长生难寻,至少不是我们能寻到的。” “自古人杰天骄,数不胜数,真能够抗衡时间伟力的,绝对没有几人。” 帝师感叹道:“武帝陛下一代人杰,这世间除去柳巷之外,还有谁能相抗?” “可就是这样一位绝世天骄,也还是倒在了时间的洪流中。” 武帝是离开了人间,但绝对不是老死,也不是因为为了飞升而暴毙的,而是因为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 清阳圣人听着这话,听到了武帝倒在时间的洪流中这句话之后,便大惊失色,他看着帝师,震惊得无以复加。 “武帝……离开人间了?!” 没有人想过武帝这样一位绝世强者会以这样的结局离开人间,即便是有人想过他老死,也不该是在这个时候。 莫圣也是眉头紧皱,显然是接受不了这个结局。 帝师说道:“天佑我妖族,武帝陛下离开人间,我妖土便又迎来女帝陛下!” 一代新人换旧人。 妖土的规矩,所有人都知道,不仅是妖土的妖修们,还有人间的修士们都知道,倘若有人想要做妖帝,只有两个办法。 第一个办法是和前代妖帝生死一战,分出胜负,胜出自然便能成为妖帝,至于败亡,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第二个办法要麻烦一些,那就是在前代妖帝离开人间之后,这位大妖和其余想要做妖帝的大妖一战,最后胜出者,便能成为新的妖帝。 武帝春秋鼎盛,不会老死,可是他这个时候离开人间,只能是被人斩杀了。 “有人斩杀了武帝?!” 清阳圣人几乎就要叫出声来! 武帝是这个世间最强的修士之一,往常人们的认知,是只有柳巷能够和他一战的,除去柳巷之外,哪里又来一个能和武帝一战的大妖? 而且还战而胜之。 帝师说道:“天佑我妖族。” 莫圣的脸色几乎便要阴沉得能够滴出水来,武帝便已经十分难得对付了,人族这么多人,也没有对付得了。 现在柳巷又成了那个鬼样子,妖族又出来了这么一位妖帝…… 这是妖族之幸。 同时也是人族之悲。 清阳圣人听着窗外的雨声,整个人的心情也极为低落。 事情真要是如此,那么道门和儒教的谋划,岂不是都要落空。 “敢问帝师,那位女帝陛下对之前你和我们商议的事情,有何看法?” 之前的事情是武帝默许的,现在妖土变天之后,自然跟着都要变。 一切都要听那位女帝的。 帝师说道:“女帝陛下做了妖族之主,自然什么都要听她的,所以在之前,老朽便已经将此事报告给了陛下。” 莫圣问道:“女帝陛下怎么说?” 这是人族想要知道的答案。 其实准确说起来,是道门和儒教想知道的答案。 “陛下说,请两位圣人留下来。” 正文 第七百三十八章 反正都是故事,虽然不一样 请两位圣人留下。 可留下来做什么? 自然不可能是留下来再说些无趣的废话,也不可能是留下来吃顿便饭。 所以在帝师说这句话的时候,门外便生出了一道磅礴气机,随着这道气机随即而出的,还有另外的一道磅礴气机。 清阳圣人当机立断,一身气势瞬间攀升到了顶点,然后有一座古朴的青铜小鼎出现在房间里,朝着帝师而去。 莫圣也是很快便卷起一堆黑墨,就要去困住帝师。 他们毕竟是沧海,并不是什么蠢人,光是这么一瞬间,自然便想到了一处,若是帝师和妖族要将他们留在此间,那么帝师才是他们的一线生机。 只是当那个青铜小鼎朝着帝师撞去的时候,帝师伸出了一只枯瘦的手臂,硬生生抓住了那座青铜小鼎。 青铜小鼎散发着青光,无数金色的光线甚至就在这小鼎里面藏着,反正不管是怎么样,当清阳圣人祭出这么一座小鼎的时候,这便已经是他的最强手段。 可是仅仅在一刻钟之后,帝师便握住了青铜小鼎,用这座小鼎将那些黑墨收了起来,然后他五指张开,覆盖在这小鼎上,将那些黑墨尽数压制。 无数气机尽数敛去。 清阳圣人却没有犹豫,已经飘然落到了帝师身前,一掌击出,掌心里有无数的金色丝线,如同触角一般,莫圣就跟在身后。 这个时候窗口忽然被一道刀光破开。 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提刀掠过,只是很快便一刀劈砍在了清阳圣人的身躯之上,只是一瞬间,清阳圣人便血流如注。 胸脯便一刀斩开了很大的伤口,金色的鲜血流了出来,看着实在是有够可怖。 莫圣心生警觉,又有黑墨从袖间涌了出来,之前出手他便不像是清阳圣人这样,而是留下了后手,此刻便是为了等着门外那人出手的。 可惜当那道磅礴气机依附着一个硕大拳头轰杀而至的时候,莫圣还是被这一拳击中,倒飞出去。 金色的鲜血在地面流淌,清阳圣人在十分短暂的时间里便受了重伤,虽然莫圣的处境要好很多,但是这个地方不是山河,而是妖土,这个处境没有什么作用,因为很快很快,便会有人要了他们的性命。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一向老迈的帝师,竟然还有如此境界,一出手便已经将制住了他们这两个人的圣器,这样的事情,不仅是他们没有想过,就算是山河里的其他圣人都是没有想过的。 帝师竟然一直隐藏得这么深。 其实也不算是太难以理解,帝师之前便是两朝元老,活得够长,境界自然也不低,现在武帝归天,帝师便成了三朝元老,活了这么长,有这份修为,其实再正常不过。 之前武帝离开人间的时候,其实很多人就想过,要是武帝离开人间,之后的妖土,究竟是何人能够成为新的一位武帝。 很多人都觉得自己有机会,但却没有一个人想过帝师。 他们觉得帝师太老了,也觉得帝师应当没有那个能力。 但是谁知道呢? 帝师才是武帝之后的妖族最强者,要是没有叶笙歌横空出世,只怕是之后的妖帝宝座,便该是帝师的了。 说不定的东西实在是太多。 清阳圣人捂住胸口,那些鲜血已经止住了,只是他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那个提刀的男人站在他身前,眼神里没有半点情绪,他只是看着帝师。 莫圣身前的那个男人也是如此。 这两位都是妖族有名的妖君,境界足够高深,对付清阳圣人和莫圣的时候,显得有些简单。 更何况这先有帝师出手,将他们两人的圣器都控制住了。 清阳圣人厉声道:“你杀了我们,就不怕让两族大战,到时候三教和剑士联手,你们挡得住?” 剑士一脉一直是抗衡妖族的主力,要是三教也加入其中,其实对于妖族很不好。 三教的想法其实有些简单,要将剑士一脉拖下马来,至于妖族,可灭,但没有那么重要。 妖土那个地方,他们是不愿意去的。 帝师苍老的声音里带着别的情绪,想来就 应该是快意,“本来就要打这场仗,没了柳巷,你觉得你们人族还有谁能够拦下我们妖族?” 清阳圣人心如死灰,武帝被一个更加强大的大妖斩杀了,他们两个座位山河一方的战力,不出意外的话,便要死在这里,死在这里之后,自然而然便损失了山河战力,此消彼长,妖族似乎要生出大战的想法,也很正常。 莫圣沉默了很久,不知道是在疗伤还是别的什么。 在这个时候才开口说道:“杀死武帝的那个人,绝对没有武帝的境界高妙。” 莫圣的心思的确不是清阳圣人能够比得起的,之前帝师那三言两语,只能让清阳圣人相信了妖土出了一位绝对强大的妖帝,可是莫圣在一番思索之下,才得出了答案,那个人绝对是没有武帝强大的。 要不然不会有今日的杀局。 帝师看着莫圣,没有说话,清阳圣人早已经是一脸懵。 他怎么知道事情会是这样。 他原本满心欢喜的觉得,自己再度来到妖土,就要达成教主所说的协议,到时候便真有道门崛起,重新立于世间之巅的一天。 “人族没几个聪明人,但我必须要说,你算一个。”帝师看着莫圣,轻声说道:“你要是个妖,我能把一切都给你。” 帝师这句话是有些诚恳的,他已经很老了,老到了要不了几年便要离开人间,所以他对谁做妖帝,谁是这个人间最强者已经都没有了太多想法。 他知道自己无望长生,所以在很久之前便已经将妖族带离妖土作为自己最后要做的。 不能在时间的洪流里跟着前行,那就在岸上刻上他的名字。 一旦做成了这件事,他就会是这个妖族,最有功绩的人之一。 无数妖修都将记住他的名字,无数妖修都会对他感恩戴德。 他活在了人们心里,或许也是一种长生。 长生两字,实在是太迷人了。 莫圣沉默道:“修行不易,没有人愿意在半道而退,你放过我,我愿意为妖族效力。” 是的,修行不易,即便不能长生,也没有哪一个人会想着自己死在半道上。 生命的确是这个世间最有意义的东西。 所以没有人愿意死,即便是莫圣也是这样。 清阳圣人瞪大眼睛,没有想到莫圣竟然会这样说,想活下去自然是人之常情,可是身为人族,如何能为妖族效力? 莫圣只是瞥了一眼清阳圣人,随即便淡然说道:“既然都开始在和妖族说联手了,再做一些事情,又有什么问题?” 清阳圣人有些茫然,是啊,他们都可以为了道门和儒教的利益,能够将剑士拉下尘埃里,不惜生灵涂炭,和罪人没有什么区别。 既然是做罪人,为妖族效力又怎么了? 清阳圣人闭着嘴巴,没有说话。 帝师浑浊的眼神里没有什么情绪,他看着莫圣,平淡说道:“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只是你这样的人,很识时务,为我所用也倒是不差,只是心思太重,实在是没有太大的意义。” 说着话,帝师那只枯瘦的手便伸了出来,就像是一只竹竿,硬生生的将莫圣的身躯给捅出了一大个口子。 莫圣生机渐渐断绝,很快便闭上了眼睛。 然后那场血雨便更大了一些。 清阳圣人的脸因为恐惧而变得扭曲,他看着帝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帝师也好,还是别的人也好,都会畏惧死亡,但是清阳圣人既然是已经有了这个境界,想来便是不该如此的。 可谁想得到,他竟然还是做出了如此姿态。 “你太笨了,也要死。” 这一次帝师没有伸手,只是那个男人提刀斩下了清阳圣人的头颅。 这一场袭杀,可以说得上是毫不费力。 在妖帝的宫殿里,由他们三个大妖联手,很容易便取得了如此战果。 而且在今日斩杀这两位圣人,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毕竟武帝离开人间,那场血雨还没有停,这就是很好的掩饰。 帝师悠悠叹了口气,走出了这间 房间。 很快便有宫女来到这边清理痕迹,而帝师便要去见一个人。 今天是妖帝离开人间的第一百天。 也是那位女帝陛下来到这座宫殿的第十天。 当然一起来到这里的,还有那个穿着一身青衫的剑仙。 帝师想到那个青衫剑仙,也忍不住赞叹几句,“百余年便走入沧海,这样的修行速度,恐怕是只比陛下差一线了。” …… …… 叶笙歌住在偏殿里,像是他们这样的修士,不会需要太华丽的住处。 所以这座偏殿里,只有一个蒲团而已。 叶笙歌便盘坐在这个蒲团上,一袭白裙像花儿一样绽放着,而她的长发便这样随意的披散下来。 至于那位青衫剑仙,不在此处。 帝师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这位境界高妙的三朝老臣,在门前停下,对着叶笙歌大礼参拜。 “陛下,老臣有事要说。” 帝师跪在地上,姿态摆的很低。 声音在偏殿里回荡。 叶笙歌睁开了眼睛,但是没有转身,“事情都做了,来说什么。” 是的,帝师之前说陛下请两位圣人留下来,那是假的,叶笙歌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将清阳圣人和的莫圣斩杀在这里。 至于那场大战,她更是不想挑起。 甚至于那道门和儒教的阴谋,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只是她和李扶摇都是要探查真相的,知道了这件事情,便算是将事情的真相知道了一半了。 妖族要南下,少不了几个重要的人。 帝师是一个,那两位圣人是两个,至于别的什么柳巷还有武帝,其实都不太重要,毕竟这两个人在那场大战里,一个人已经暴毙,另外一个人已经一分为二,战力受到了损伤。 他们两个人都是站在人间之上的,想得只有长生。 “陛下知道,整个妖土的亿万生灵都是陛下的子民,难不成陛下便能够眼睁睁看着他们生活着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 其实这样的话,帝师也曾对武帝说过,当时武帝只回答了一句事情需要自己去争取,不需要旁人为其谋划。 如今帝师又把这句话抛给了叶笙歌。 “大战一起,无数妖族都要失去生命,去问问他们,到底想活还是想死。” 想活,在妖土也还是能活。 帝师皱眉道:“陛下这样说便不对了。” 叶笙歌没有说话。 对不对,都是别人说的事情而已。 她一直都不在意。 “陛下功参造化,天资惊人,如今便已经坐上了妖帝的宝位,要不了多少年,定然能够越过当初的武帝陛下,可是陛下,身为妖帝,肩上要担起担子来。” 帝师还是跪着,只是说的话,便要硬气很多了。 现在真的可以说一切事情都是在帝师掌控中了,叶笙歌其实也是在几日之前才知道,帝师的境界,距离武帝,也只是差出一线而已。 所以等叶笙歌来到这里,便被帝师早已经布好的阵法困住了。 她的境界很高,但是也不如帝师高。 她被困住之后,很快便知道帝师没有什么要杀她的想法,只是要将她困在这里而已。 武帝太强,不是帝师可以随意摆弄的。 但是叶笙歌没有这么强,所以她便成了帝师的傀儡,帝师要以她的名义来调动妖族大军,来发动那场大战。 帝师的城府,远比看着的要深。 叶笙歌是这个妖族历史上第一位女帝,也成了第一位被软禁的妖帝。 帝师说道:“陛下不愿意开战是为了我妖族子民,老臣理解,可大战不开不行,所以便委屈陛下了。” 叶笙歌没有回答,只是问道:“距离武帝只差一线,给武帝的功法,你动了手脚?” 谁都知道武帝能够有今天,全是因为这位帝师在身后鼎力相助,甚至于不惜将前朝武帝的秘籍给武帝观看。 这个时候要是说帝师当初便做了手脚。 事情便越发复杂了。 正文 第七百三十九章 说到底,还是要打 在另外的那个故事里,武帝是因为功法和血脉的问题才暴毙而亡,但是究竟是因为功法真的有问题,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帝师做出的手脚呢? 若真是帝师在最开始便想着要武帝去死,那么他又是为了什么? 帝师静静的看着那位女帝的背影,整座偏殿,一直都很安静,就连帝师缓慢的呼吸声都能够听得十分清楚。 “天底下没有害自己弟子的老师,况且是这么优秀的弟子。” 帝师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和那个孩子见面的场景,当时那个孩子不过才只有他的一半高,却仰着头看着他的眼睛说自己以后要成为这个世间最强者。 九天十地,横推一切敌。 那个孩子就是武帝,当时他还不是那个喜欢整日穿着黑袍的妖帝,只是一个对着未来有着无限期望的孩子。 帝师被他眼里的光打动,也惊异于武帝的天资,因此便冒着大风险,去前朝的妖帝藏宝阁盗出了好些秘籍,然后将那些秘籍都交给了武帝。 之后的一切,都是武帝自己的选择,他知道那些功法会有些隐患,但是却不肯听帝师的劝戒,一意孤行,在那条路上走了下去。 “武帝陛下是老臣见过最有毅力的人,只是限于自身血脉而已,若是如同陛下您这般,武帝陛下就已然离开人间了。” 这一次离开人间,当然说的是飞升。 帝师即便在叶笙歌面前,也是如此盛赞武帝。 他和那位妖帝,其实一直都有些东西没有解开,就像是帝师想要武帝为妖族而战,想要他南下和山河修士一战,和柳巷一战。 但是武帝只想去看看天外的风景。 所以君臣两相厌。 可武帝既然是这世间的最强者之一,便不是他可以肆意操控的,所以那件事,这些年来,一直都推行得很慢。 如今武帝离开人间了,由叶笙歌来做妖帝,帝师便要继续做那件事了。 叶笙歌说道:“我的想法不会变,你把我困在这里,便好好祈求我在你做完那件事前,我离不开这里,不然你会死。” 帝师怅然一笑,但显得无比淡然,“陛下既然是这世间难得的人物,要离开这里,其实一点也不难,老臣即便能够困住碧玺一时,也肯定困不住陛下一世。陛下只要让老臣做完老臣要做的事情,之后要老臣死,老臣也不必陛下动手,陛下之后定然能成为妖族历史上最出彩的妖帝之一,这是妖族之幸。” 帝师开口表态,但是在叶笙歌听来,其实没有什么意义。 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而是问道:“那个家伙呢?” 帝师摇头道:“那是陛下的朋友,也是人族的未来,自然要死,这一点怪不得老臣。” 李扶摇百余年便成就了沧海,这样的人,对于妖族来说,自然是最不可能容忍的事情,所以在解决了清阳圣人和莫圣之后,帝师便派出了人去寻李扶摇。 “陛下不必太伤心,若是真伤心了,便想着何日能杀老臣便是。” 帝师 看着叶笙歌的背影,等了半天,没有得到回答,便要站起身来离开这个地方。 这个时候,叶笙歌的声音在偏殿里响了起来,“你们想杀他,不容易。” …… …… 一个才入沧海没多久的修士,即便是一位剑仙,在妖土里,也不会太难对付,这里有许多大妖,想要杀一位剑仙,也不会有多困难。 李扶摇绝对不是这个世间天赋最高的剑士,也不是境界最高的剑士,更不是战力最强的剑士,他只能算是运气最好的剑士。 所以在帝师派出人去找他的时候,他便被人带到了一个地方。 那里有一座茅屋,屋后有一片竹林,有一条小溪的顺着茅屋流淌,茅屋旁有棵梧桐树,梧桐树下便站着那位妖后。 李扶摇站在妖后对面。 两个人对立,各自都没有说话。 “天地之间,凤凰一族,只有我一人而已,陛下娶我,是因为要我为他延续至强血脉,而此刻,孩子在我肚子里,他却走了。” 李扶摇在剑山的卷宗里,知道了一些关于武帝的事情,知道他是想着要打造一个血脉至强的后代出来的,但是在那些卷宗里,都在说武帝并没有成功。 可在这个故事里,妖后却是已经有了孩子。 李扶摇想着,很大可能,这个孩子是不会被生下来的。 毕竟武帝和凤凰的血脉,实在是太过强大了。 两者结合,生下来的可能,不会太大。 “不知道妖后娘娘今日见我,又是为了什么?” 李扶摇原本是陪着叶笙歌一起进入宫殿里的,但是之后看着有两位大妖,便潜入了他的身边,之后便被人带到了这里。 “帝师要杀你,那位女帝陛下也会被他软禁,道门和儒教的人一直都在和他联系,妖族要和山河开战,这是他多年以来一直的梦想,以前陛下在,他没有可能去做,现在陛下死了,他再也忍不住了。” 为何妖族会和人族发生这一场大战,这是李扶摇一直想知道的事情,直到这个时候,妖后说了这么一句话,李扶摇才是真的明白了前因后果。 妖族和道门以及儒教联手,然后才有一个巨大的阴谋产生,这个阴谋,针对的就是剑士一脉。 当然,妖族不仅仅是要针对剑士一脉,而是想着要将山河疆域都收入掌中。 在这个时候,剑士一脉自然是最大的阻力,因此才会有先针对剑士一脉。 从另外的那个故事来看,最后妖族只是将剑士一脉给打得支离破碎,却是没能南侵。 想来是因为儒教和道门的修士在某些事情上算计了一番妖族。 如此来看,这便是真相了。 李扶摇脸色有些不好看。 妖后的脸色十分阴沉,就像是远山的阴云,让人看不透,也看不到其他的。 妖后看着李扶摇,认真说道:“你是人族的未来,自然也要死,在这个计划里,妖族要死很多人,说是为了让妖族有着一个好的栖息地,其实便是为了 他在妖族历史上的好名声。” 李扶摇没有急着说话,只是想了一会儿才问道:“据我所知,妖后娘娘和武帝陛下都是他的弟子,为何妖后娘娘要违背师长的意愿。” 妖族的传承一直都是血脉传承,一族一族,都是血脉长辈和后代子弟,很少有师徒关系的。 一但是有师徒关系,那么便是意味着两者绝对的信任。 所以妖后为何要和帝师反目,一定会有一个十分重大的问题。 “陛下虽说是为了打造一个绝强后代,但是最后让我活下去,说明他还是爱我的,而我和陛下相伴这么多年,早已经爱上了陛下,陛下如今死去,我知道这都是帝师做的手脚,他害死了陛下,便一定要死。”妖后的脸上满是怨毒的表情。 十分扭曲,看着和俗世里的那些妒妇没有什么区别。 李扶摇问道:“那妖后娘娘何以见得我能帮你?” 是的,妖后肯定是觉得李扶摇有用,才会说上这么些话,要是觉得李扶摇没用,也不会搭救他。 “女帝陛下是你的朋友,陛下现在被困,你不想救她?” 妖后也是个活了很多年的女人,不会看不出来那位女帝陛下看李扶摇的眼神里的情绪。 李扶摇和叶笙歌都是这个世间最有前途的沧海修士,他们缺得只是时间,妖后完全相信,以后要想杀死帝师,只能是李扶摇。 人族现在已经没了柳巷,白知寒即便一样有潜力,也没有理由和帝师不死不休。 “他的境界只差陛下一线,即便是现在的这位女帝陛下,也不是他的敌手,况且他要发动大战,你作为人族,自然也要拦他。” 作为人族,这是李扶摇的责任。 大战若是真的挡不住,李扶摇一定会出现在战场上。 帝师既然是这场大战的源头,那么李扶摇也要想办法去解决他。 因为在灵山的时候,他想过要不要改变一下这个故事的结局。 想来是可以试试的。 只是他现在要想斩杀帝师是很难的事情,即便现在叶笙歌已经是妖帝,但是被他困住之后,所有大妖都相信帝师的话便是妖帝的指令。 “这就是他一直想做的,不留下骂名,却又想要做了平常不能做的事情。” 妖后淡然道:“我也不喜欢战争,人族和妖族各走一边,各自修行,这其实是很好的。” 李扶摇说道:“他的境界太高妙,我打不过他。” 所有的阴谋诡计,到了最后,都是要靠拳头。 谁更强。 谁便能够解决这件事。 所以要做的,自然是能要杀那位帝师。 可是这样的事情,叶笙歌做不了,他做不了,想来能做的,也没有太多,或许妖后能做,但是看他的样子,也好像不行。 “妖族里有好些人都不愿意开启大战,你只要有女帝陛下的命令,便有人会拒绝帝师。” 妖后看着李扶摇说道:“我有个朋友可以帮你。” 正文 第七百四十章 往日见过的,今日也能见 妖后有个朋友。 这种事情显得很是平常,像是她这样的人物,自然会有很多朋友,但是值得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的,绝对是有用的。 “很多年前,有个人在陛下迎娶我的时候想要抢婚,然后便被陛下给出手打死了。” “他是喜欢我的。” 妖后似乎是在陈述一件十分普通的事情,但其实谁都能听得出来她言语里的喜悦。 当然,有人喜欢是值得喜悦的。 “虽然在这之后,再没有人胆敢对我表露喜欢,但是喜欢我的人,肯定不止一个。” 喜欢她的人肯定不止一个,有能力成为她朋友的,也不多。 李扶摇没有说话,只是在安静的倾听,他们需要去救出叶笙歌,需要中断帝师的计划。 帝师不可能一直都在宫殿里,他为了那场大战,肯定回到各大族群去,确认这件事正在进行。 所以他们需要一个人。 那个人便在妖后的回忆里。 “他也用刀,若是在你们山河那边,说不得要博得一个刀圣的名头,可是在妖土,陛下是用刀最强的那个人,所以别的人便都没了太响亮的名字,但他说战力,一定能在妖族排上前三。” 以前武帝是第一,帝师便是第二,那个人就是第三。 “你带着我的信去找他,他会帮你的。” 说到这里,妖后便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李扶摇看着妖后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商北游。” “这个名字听着好像是个人族。” “实际上他住在妖土的北方,却还想着继续往北走,所以便取了这么个名字。” …… …… 一番谈话,总共没有持续太久便已经结束了,妖后不再说话,显得有些疲倦的她,很快便结束了话题,李扶摇离开这里,便去了北方。 帝师出现在了这里。 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妖修,看着仍旧美丽的妖后,眼里有些古怪的情绪。 “你知道他是人族的未来,却还是要帮他。” 帝师看着妖后,其实是有些失望。 妖后讥笑道:“你不也是知道陛下是妖帝,也要害他吗。” 帝师脸上满是失望之情,“就连你都觉得是我害得陛下,你们都是我的弟子,跟着我这么多年,竟然也不信我。” 妖后冷笑道:“若不是如此,陛下功参造化,如何会这么就死去了?” 帝师说道:“我早已经告诉过陛下,有些事情是做不成的,但是陛下不信我,自然便成了如今的这个样子。” 妖后看着帝师,眼里满是厌恶。 帝师叹了口气,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最后说道:“你以后便在这里好好的养着身子,将陛下的子嗣好好的生下来。” 这句话便是说要将妖后软禁在这里了。 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妖后没有说话,只是走进了茅屋。 世间的事情,并不都是好聚好散,也不都是有始有终。 …… …… 妖土很冷,越往北走便越冷,之前李扶摇和叶笙歌往北走的时候,是看到一片冰海,冰海的尽头便应该是这个世界的尽头。 之前没有在这里没有发现妖族,但是据妖后所说,这里是有妖族的,那位用刀很强的北游妖君便在这片冰海之上的某处。 他在这里寻找着破境的可能,已经有很多年不曾见过外人,也没有外人在这里能寻到他了。 李扶摇御剑来到北海,很快便落到了海面上,然后踩着剑在海里飘着,第一日,在海里飘了三千里,看不到任何的妖族,倒是看到了之前被叶笙歌雕刻而成的一棵桃花树。 很快,夜幕降临,天边有些稀星,李扶摇踏上一块很厚的冰块,然后看着那些星星,沉默的想着某些事情。 这已经是他们来到这个世间的一百多年后了,这一百多年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也是感到十分真实,除去闭关之外,他在世间行走的时间也十分之多。 他好像也有些累了。 李扶摇想着这件事,整个人都生出了倦意,干脆便躺在了冰块上,很快便有睡意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很快便睡着了。 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星光洒满了海面。 无数星星在海里浮沉着,看着便像是熬了一锅特别的粥。 李扶摇跟着那块冰块,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当这里有一座冰山,冰山之上,有一个人。 李扶摇看着那座冰山,看着那个人。 也看到了那个人身旁的那柄冰刀。 他走上了那座冰山,来到了那个人远处,站定之后,两个人对视看了一眼。 “我从来没有在这片冰海上看见过别的妖族,更妄论是个人了。” 那个人看着李扶摇说道:“你还是个剑仙,怎么会来到这里。” 李扶摇是沧海,自然能够感受到对面那个人也是沧海,两个人的境界相当,但从气势来看,李扶摇自认自己不是他的敌手。 只是他看见李扶摇,也没有立即便出手。 想来不是什么好战的人。 李扶摇想了半天,最后只是说道:“之前世间下了一场血雨。” 那场血雨很多地方都在下,但是冰海这里却是没有看见过,因为这是个特别的地方。 那个人自然也没有看见那场血雨,他有些吃惊的问道:“是谁死了?” 李扶摇说道:“武帝。” 这两个字,对于世间任何修士来说都算是十分重要的两个字。 那个人一怔,随即不可置信的问道:“这个世间还有人能胜过他的?” 他一直都在冰海里练刀,境界越来越高,可就是境界越来越高,才让他明白自己和武帝的差距绝对不是之前他自己想的那样。 现在武帝被人胜了,他更是不可思议,“难不成是柳巷入妖土,将武帝斩杀,你们人族现在已经攻陷妖土了?” 他久居冰海,就连之前的武帝议事都没能将他召去。 所以有很多事情,他都不明白,更不清楚现在妖 土发生了什么。 李扶摇耐着性子把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都给他说了一遍,从武帝准备离开人间开始说起,一直到现在妖土里的现状,当然这之中最重要的,还是那位妖后。 毕竟没有妖后,这一位是不会出手的,妖后才是重要的那人。 北游妖君沉默了片刻,这才说道:“她请你来的,你带来了什么?” 李扶摇把信交给了这位北游妖君。 北游妖君只是片刻便看完了这些,叹气道:“当年我和她两情相悦,要不是被武帝出来插上一脚,只怕现在我儿子都能坐上妖帝的宝位了。” 李扶摇没说话,只是挑了挑眉。 北游妖君缅怀道:“你不知道,当年我也是这妖土最为俊俏的那少部分人,天资更是不错,要不是遇到了武帝那个变态,怎么会有如今这般?” “若不是因为如此,我又为何会远去冰海,说是修行,修个他娘的行,不过是害怕武帝那个疯子一拳把我砸碎了。” 李扶摇扯了扯嘴角,之前妖后言语里,可是对这个人,很有些推崇。 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是这幅德行。 那个人提起冰刀,看着李扶摇说道:“好,既然现在武帝已经离开人间了,打一顿,让他看看我的刀比武帝弱多少,至于之后能不能再和她再续前缘,这种事情,要看缘分。” 李扶摇点点头,觉得有些不靠谱。 北游妖君,落到冰海的海面上,朝着李扶摇招了招手,李扶摇这才反应过来,两个人同行离去。 只是才走了一段路,北游妖君便有些脸红的问道:“有个事情,想问问。” 李扶摇说道:“请说。” 北游妖君笑道:“之前武帝是妖土最强,现在我和帝师说不定能够五五开,要是杀了那个老贼,我岂不是最强的那人,到时候妖帝的位子能不能让你朋友让给我坐几年,她天资好,想来过个百年,便也能打过我了,到时候我们在好好说说之后的妖帝位子谁来坐。” 李扶摇听着这番话,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叶笙歌的脾气他是知道的,绝对没有说让出这个位子的想法。 即便是让出来了,之后再去夺的时候,能不能留手,也不好说。 北游妖君看着李扶摇,眼见他没有回话,这才说道:“其实当不当妖帝的,都好说,最重要的是大家都要和颜悦色的,我之前去过山河那边,你们那边的剑仙脾气就不行,老是追着我砍,特别是那个叫做谢沉的女子,虽说长得美艳,但是那个脾气,也太臭了。” 李扶摇一怔,谢沉这个人,绝对是和他有着莫大的关系,她是师叔谢陆的先祖,也是李扶摇上山的时候,看见的两位剑仙残魂之一。 小雪剑便是谢沉的佩剑。 北游妖君和李扶摇很快便离开了冰海,只是刚踏上岸的时候,他们便在那岸边碰上了一位红衣女子。 那女子红衣悬剑,站在万里冰川之上,分外夺目。 但是李扶摇却瞬间泪流满面。 这个女子,原来和师叔谢陆,一模一样。 正文 第七百四十一章 真实的虚假的故事 这个世间喜欢穿红衣的女子倒是很多,不过那些女子穿红衣的日子,大概都只是在出嫁的那一日罢了。 很少有像李扶摇现在看到的这个女子一样,整日都是红衣。 而且看起来也不像是要出嫁的样子。 李扶摇之前很多年前,都在剑山待着,但是他只见过白知寒,却没有见过谢沉,在那些日子里,他倒是有想过去见见这一位师叔谢陆的先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还是搁浅了想法。 只是这个女子,在最开始登剑山的时候,自己应当是见过残魂一缕的,那个时候谢沉的长相,的确是不像谢陆。 现在再一看,谢沉便和谢陆长得一模一样。 这让李扶摇如何不伤悲? 剑山脚下的三位师叔,说到底不管是洗初南还是柳依白,最后还是谢陆更喜欢他一些。 虽说在那个时候,师叔谢陆便早已经离开人间,但是那份喜爱,虽说是因师父陈嵊而起,但绝对不是不真。 看着这位女子剑仙,李扶摇感慨良多。 北游妖君已经开始怪叫起来,“谢沉!你他娘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很多年前,北游妖君南下山河,在山河那边曾经待过好些日子,当然这位妖君南下山河,不是为了杀人,也不是为了探听什么人族情报,只是为了修行两字而已。 但是不知道怎么就招惹到了谢沉,之后的那些日子,他被谢沉御剑追杀了数十万里,这是他成为大妖之后,最惨烈的一场大战。 所以在那个时候开始,谢沉便已经成为了北游妖君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见到的人之一。 山河那边都说谢沉作为女子剑仙,气概不输男子,但是对于北游妖君来说,谢沉哪里是什么女子剑仙,分明就是一个疯子剑仙。 谢沉瞥了北游妖君一眼,却是没有对他说话,反倒是看着李扶摇,发现他已经成就了剑仙,想着这是李扶摇练剑的第几个年头,最后还是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李扶摇的声名现在比起来白知寒,在山河那边还要差去十万八千里,他虽然也是百余年便成就了剑仙,但是这些年里,他一直安静修行,不曾在人间行走,即便是在人间行走,也不曾做过什么。 所以除去柳巷以及他的几个朋友和剑山的某些人,其余人都不太清楚李扶摇这个人。 再加上离开剑山之后,李扶摇便去了妖土,这些年更是在山河中没有了踪迹,自然便更是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名字。 谢沉这趟来妖土,最主要的目的便是要找到李扶摇,问一问他怎么会自己谢家的剑招。 当然,现在他和北游妖君在一起,若是旁人看到了,自然会对李扶摇生出许多想法,最主要的那个想法,恐怕就是李扶摇现在已经私通妖族,要出卖山河。 只是谢沉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李扶摇之后,反倒是生出了些怜惜之意,她不是什么蠢人,知道依着李扶摇的资质,不管怎么,都会成为人族的未来,私通妖族是万万没有理由的。 而且最为主要的理由,还是北游妖君,别的人族可能不会太了解他,但是谢沉其实很清楚,当年那场数十万里的追杀,总体上虽然都是她占优,但是绝对不是局势一边倒的追杀,在那数十万里的路程里,她也曾有几次险境,在那些险境里,北游妖君完全可以一刀便将她斩杀,但是始终不曾出手。 虽说可能会有些因为山河大势的缘故,但是不出手便已经能体现很多事情了。 北游妖君虽说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见谢沉,但谢沉对这位妖君,其实观感不错。 李扶摇还没回答谢沉的问题,北游妖君便一把拉住李扶摇,摇头说道:“快走快走,他娘的,这个女人最是麻烦了,要是再耽误下去,她能说到好些年前,麻烦死了。” 北游妖君就和天底下的大部分男人一样,遇到女子只想躲,没有别的任何想法。 李扶摇还是有些无奈,但还是很快行了一个晚辈礼,看着这位女子剑仙认真说道:“有些事情,山河那边应当还不知晓,晚辈想告知谢剑仙。” 谢沉挑眉,没有多说什么。 这个世间的事情,从来不新鲜。 只是她没有想到李扶摇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是什么。 李扶摇想了想,事情从最开始的那个日子开始说起,其中有好些事情是妖后告诉他的,当然有更多的事情,是他自己在山河里看到的。 三教要整合山河,在灵山劝说佛教,然后有圣人入妖土…… 那些事情,就是整个事情的真相。 他还说了妖土的现状,说了那位武帝是怎么死了的,说了帝师的谋划,也说了那位被困在宫中的女帝。 谢沉不见得能全部都相信,但是没有理由去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 因为这样一个故事,不是一般人能够编撰出来的。 而且那些个故事里,但凡有一点是编撰出来的,整个故事都会崩塌。 谢沉想了想,只是问了一个问题,“柳巷的寻仙之法,是你想出来的?” 她来妖土只是为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想问问李扶摇怎么会她谢氏的家传剑招,第二件事,便只是想问问柳巷的事情。 第一件事她不知道怎么都已经跳过,现在只想问问第二件事。 柳巷的事情。 作为人间剑士的最强战力,也是人族的最强战力,若不是找出那个寻仙之法,柳巷应当还是个冠绝九天十地的绝世剑仙。 可是现在…… 李扶摇有些无奈道:“我只是有这个想法,也不过是对于长生之道的设想,没有想着柳剑仙却是当真了。” 这个事情是李扶摇从那个故事里听来的,但是却在这个故事里亲口告诉了柳巷,怎么看来都有些荒唐。 有时候他都弄不清楚,到底是那个故事真实,还是这个故事真实。 又或者说,两个故事都是真实的。 谢沉看了他一眼,没有怎么说话。 只是说要和李扶摇一起去那座巨城宫殿里搭救叶笙歌,如果说李扶摇说得一切都是真的,那么现在将叶笙歌解救出来,便是整个里最重要的事情,为此,虽说谢沉已经飞剑传信回到山河,但自己还是朝着那座巨城而去。 妖后最开始的寄托都是放在北游妖君上的,她没有想过谢沉在阴差阳错之中也会插进来。 当然,有了谢沉,这件事情,便要简单一些了。 御剑而行,两位剑仙在前边并肩,北游妖君一个人絮絮叨叨的跟着。 他虽然境界也算是高妙,但在速度上,还是要吃些亏。 谢沉踩着小雪剑,李扶摇踩着明月。 两柄剑都是剑身如同白雪。 “若你在做的事情都是真的,那么不仅白知寒不如你,即便是柳巷都不如你。” 这句话说得很实诚,要是李扶摇做的事情都是真的,那他就是在为山河计,为人族计。 做这些事情的李扶摇,比一心寻仙的柳巷,比一心练剑的白知寒,实在是要强太多了。 练剑是为了什么,大多数剑士求得是自在,腰间一剑,天地何处都可去,等到他们境界够高了,那么他们所求,大概便是长生。 一日自在,不如一世自在。 一世自在,却又不如万古都自在。 想到长生,李扶摇很快便能想起来很多人,有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圣人言河,为了长生,做了无数多的尝试,最后要用禅子道种读书种子的血液炼丹,以求长生之道。 而柳巷则是用一分为二去寻长生。 再加上别的的那些尝试,其实已经有很多人在长生的路上有了些尝试,虽说还没能走到最后,也有无限可能,那些可能便是在告诉他们,可能不用离开这个人间,都能得到长生。 当然,至今来看,离开这个人间,才能真正得到长生。 李扶摇看着那些不断在眼前消失又出现的云海,说道:“晚辈资质不如白知寒,更没有太过远大的志向,只是既然活在天地间,总要做些事情才是,不然到了最后,恐怕闭眼之前,都念念不忘,更是感到羞愧,离开的不够洒脱。” 谢沉看着李扶摇,她的一身红衣在云海里翻腾,一张脸英气十足。 这个世间其实有好些出彩的女子,但是能够让众人知道的,并不多。 像是谢沉这样的人,便是传说中的人物了。 李扶摇有些时候会拿这位女子剑仙和叶笙歌比较,看看她们两个人,到底哪一个更为惊艳一些。 但实际上是比不出来的。 “她既然是你的朋友,又是妖帝,你未来也不是没有可能成为人族的领袖。” 现在的人族领袖是柳巷,未来大概已经说是白知寒,但实际上,谢沉一直都不太看好白知寒。 白知寒或许以后的境界能比柳巷更高,能在剑道上走得更远,但是缺乏了那种心气,应当是无法做好一个好的领袖的。 剑胚也好,普通资质也好。 在大道上,没有什么一定的东西。 “谢剑仙这一次是专程来寻我的?” 其实早在李扶摇第一眼看到谢沉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谢沉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来妖土,像是她这样的剑仙,要进入妖土,十分凶险,很有可能便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要十分谨慎才是。 像是谢沉这样专程进入妖土的,定然是为了某些不可以说的大事。 这个大事到底是什么,应当就是和李扶摇有关。 “最开始想问问你为何会我谢氏剑术,只是现在想了想,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了。”谢沉倒也洒脱,作为谢氏一族的掌舵人,她自然知道自家的剑术有多么惊艳,只是这些剑术,只是一家而已,这其实对于剑道来说,没有裨益,她在很多年前便想过要将谢氏一族的剑术向天底下所有剑士敞开。 但是却遭到了无数人的反对,谢氏一族在剑林里有如今这地位,除去始终会有一位剑仙坐镇之外,这剑术也逃不了干系,所以说到底,没有人愿意将剑术公诸于世。 这就好像是代代相传的宝物,传到这一代,老爷子忽然说要把东西砸 开,分给天下人,这天下人倒是开心了,可是这原本的家族子弟,有哪一个是愿意接受的呢? 只是谢沉可以洒脱,他倒是真的不能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说怎么会谢氏一族的剑术,这种事情是怎么都说不清楚的。 难不成最后要扯出一个师叔谢陆? 可这是六千年前,哪里有什么谢陆。 所以一路上,李扶摇闭口不言,直到快要临近那座巨城的时候,李扶摇才认真开口说道:“剑术绝不是我偷学的。” 谢沉脸色如常,只当是没有听到。 …… …… 帝师离开那茅屋之后,很快便离开了这座巨城,要去联络许多的大族妖君,开启大战的计划。 鸾鸟一族的两位妖君走在宫墙之外。 雨夜妖君缓慢的朝着前面走去,脸色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倒是他身侧的老妪有些担忧的问道:“笙歌那个丫头怎么了?” 她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按着以往的妖族惯例,新帝登基成为妖帝之后,会挑选日子举行大典,正式成为妖帝,在这个仪式之前,有想要再挑战妖帝的人,自然也可以再挑战,但是需要他们这些大妖见证。 叶笙歌战胜武帝之后,早已经让别人知道了她的厉害之处,别说有人挑战她,就连提起她的名字,都是赞叹之意。 所以她登基成为妖帝只是时间的问题,可是这些时日,帝师不仅不让外人再进入那座宫殿,更是带着妖帝凭信,开始联络各族。 依着叶笙歌那绝世至强的境界来作为鼓吹妖族必胜的理由。 至于为何不让外人见妖帝陛下,那是他拿着妖帝凭信,说这是妖帝的命令,只说是她和武帝一战之后,有所感悟,要闭关些日子,日子不长,就算是要挑战她的,也只能先按耐住。 雨夜妖君和老妪作为鸾鸟一族的最重要话事人,更是叶笙歌的长辈,更是清楚的知道,叶笙歌的境界到底是如何。 妖帝功参造化,其实远不是叶笙歌可以比拟的,最后那个丫头是怎么胜过那位妖帝的,其实他们心里有些数,但是没有明说。 毕竟现在鸾鸟一族成为了百鸟之王,全靠叶笙歌。 “那老头子这些年一直都在谋划,想要南下,要发动大战,之前武帝陛下不知道是拒绝还是什么,亦或者是帝师担忧柳巷,而陛下又不愿意出手,因此才没有大战爆发,但是现在我听说柳巷的境界出了问题,已经不足以担心了,笙歌又是现在整个妖族认为的绝世强者,那老头子带着笙歌的凭信到处游走,只怕大战将起。偏偏这是妖族的规矩,他带着笙歌的凭信,我们不得不听从他的调遣。” 如果说之前武帝还在的那些年里,帝师也可以在武帝默许的情况下这样做,那个时候接受调遣的百族也会出现在战场上,却是不会有太多激情。 现在不同,是因为他们觉得妖族有一位绝世妖帝,一定能够胜过这一场战争,所以他们的士气高涨,绝对会在战场上搏命。 这也是叶笙歌的作用。 帝师为什么不直接取而代之,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老妪说道:“那我立即回去,让族内不接受调遣。” 雨夜妖君拍着脑袋说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咱们现在要先弄清楚,现在笙歌是不是真的被那老头子给关了起来,还是这些事情都是笙歌自己想做的。” 他们两位和很多大妖都是一样的想法,不愿意南下开战,即便是有足够的把握也是这样。 开战便要死人,不仅要死大妖,还要死很多小家伙。 到时候尸殍遍野,生灵涂炭,也不是他们想要见到的。 和人族虽然在很久远之前便有过仇怨,这些年下来仇怨也没有消散,但不见得他们就不能和平相处了。 他们之所以走在宫墙之前,便是为了想办法进去那座宫殿。 这座以一块巨大的巨石雕刻而成的巨石,加上又历代妖帝加成,里面的大阵一旦运转,绝对不是一个两个大妖就能破开的。 想要进入这座宫殿现在都很困难,更别说或许还有帝师的党羽要出手。 帝师做了三朝元老,又在武帝闭关的三百多年里,一直都是妖族的主心骨,早已经建立起来属于自己的势力,这妖土的妖君里,有好些都是心甘情愿为帝师所用的。 雨夜妖君为难的说道:“都是一把老骨头,谁不知道谁?这个老头子一直藏拙,其实他才是这个妖土仅次于武帝陛下的人,笙歌都不一定能胜过他。” 说是不一定,只是为了留下几分薄面,实际上是真的胜不过这位帝师才是。 老妪叹了口气,她这一辈子都没有想过太多事情,遇到这些大事,便更是一下子便慌了神,更不知道要做什么想什么了。 雨夜妖君说道:“笙歌那个朋友,不知道还是不是活着,要是他还活着,应当会来想办法的。” “妖后也不见外人了,其实我最担心的就是妖族真要和人族开战了。” 所谓大事,不过此事而已。 —— 上山下山,终究是要去走走的。 李扶摇和谢沉以及北游妖君临近巨城,北游妖君便来到李扶摇身前,洒然笑道:“妖后我便先不见了,此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在帝师头上,此刻我便去寻他,不管是将他斩了还是拖住他,都尽量为你们拖延时间,你们此行,救出那位女帝陛下之后,便算是为人族和妖族都谋了一个万事太平。” 李扶摇看着这个一路上都没有个正经的北游妖君,没有说话,拖住帝师,说得轻巧,但实际上一点都不轻巧,而且最是凶险,毕竟帝师的修为几乎现在便是冠绝妖族,北游妖君去见他,只怕要把自己的性命都交代在那个地方。 怪不得他说自己先不见妖后了。 不仅仅是因为会打草惊蛇,也是怕没有了再见之时。 提着那柄冰刀,北游妖君笑着说道:“再求你给事儿?” 李扶摇抱拳说道:“妖君请说。” 北游妖君哈哈大笑,“若是我没能回来,麻烦就替我带话给妖后,说北游当年及不上武帝是真的,后来因为怕他一拳捶死我也是真的,这些年在冰海修行,为了打败武帝也是真的,我喜欢她也是真的,但说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常伴她左右,就是假的了。” 喜欢一个人,便该是想着要时时刻刻,长长久久在一起。 这不知道是多少人的论断。 但是到了北游妖君这里,便不是这样了。 他看着李扶摇说道:“也不是嫌弃妖后之前是武帝的女人,也不是嫌弃妖后肚子里的孩子,只是知道妖后对我没有什么情意,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这一次从冰海离开,是我自己愿意的,不为此想要求些什么,也是我自己愿意的。” 说完这些,不等李扶摇回话,北游妖君转身便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散之后,李扶摇正要感叹两句。 北游妖君去而复返。 他满头大汗,看着李扶摇说道:“其实不知道谁要先死,你有什么要说的没,或许是带给某个人的话,你要死了,我帮你带两句?” 李扶摇强忍住笑意,抱拳道:“并未多余的言语,若是此事不成,大战开启,便肯定是在地下都愧疚的喝不成酒了,若是妖君到时候还在,麻烦没事便替我喝几口酒,就当是我自己喝了。” 北游妖君哈哈大笑,这一次再转身,就真的是走了。 李扶摇和谢沉落到城中,在一条偏僻的巷子里前行,谢沉想起之前北游妖君说的那些话,也没问为什么北游妖君为什么不问问她想说些什么。 他们两人,过节不深,但是北游妖君却是很难不在意那些事情。 反正不管怎么说,他都懒得问,也不想问。 更不想说。 李扶摇忽然说道:“像是北游妖君这样的人,想来是谁都结不起仇怨来。” 谢沉沉默了一会儿,随即说道:“其实有好些修士,一辈子都是收心敛性,只是为了在修行大道上走得更远一些,但实际上有相当一部分人,来到沧海境界之后,便会露出真的一面,修士多悲苦,但是沧海修士才更有可能活的像是个常人。” 这样的人其实便有很多,之前的青天君是这样的人,叶长亭也是这样的人,平南妖君也算是这样的人,梁亦或许也算,至于李昌谷,自然更是,在这六千年前,武帝和柳巷都算,白知寒也是,李扶摇更是,至于叶笙歌,她从最开始便没有变过。 就是朝青秋不算是这样的人。 是的,一直以剑士一脉而活的朝青秋哪里能摊上一个真字呢。 他只能摊上一个苦字。 世间的苦水,全部加起来,或许也没有朝青秋更苦。 想到这里,李扶摇也叹了口气。 谢沉问道:“怎么回事?” 李扶摇觉自己有必要给谢沉说一说朝剑仙的事情,只是有些事情不能明说,只能换个方法。 “在我们家乡那边,有个很厉害的教书先生,他有好些学生,都是被欺负的命,许多同村的孩子没事便想着欺负那些孩子,要不是那教书先生护着,或许那些孩子早就被打死了。” “那教书先生本来早就可以离开那个地方,去别的地方教书,那个地方风景更好,银钱更多,可他还是为了那些个孩子,坚持着没有离开。” “直到后来又来了几个教书先生,那位先生才和那些欺负孩子的同村孩子搏命而亡。” 这个简短的故事里,不算是太值得推敲,但是从李扶摇这三言两语之间,便能说明很多事情。 谢沉说道:“世间有好些人,是人们头上的一朵云,天热了要飘过来为人们挡住,若是口渴了也要飘过来下雨,但人们很多都不珍惜。” 李扶摇不知道朝青秋遇见过有不理解他做的那些事情的剑士没有,但是他知道绝大部分的剑士,还是很在意,也很感激朝青秋的。 这种事情,就是如此,有人感激,也有人诋毁。 即便是你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一点错误,也总会有人跳出来指责你。 他们甚至于都不明白这件事是什么,只是听了些风言风语便敢说你 十恶不赦。 只是在有人将剑放在他们脖子上的时候,他们又很快便做出了取舍,要收回之前的话。 “朝先生,挺好的。” 朝先生是谁,谢沉不知道,但是想着应当是那个教书先生的名字。 她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李扶摇要讲那么个故事。 只是明显感觉到,讲了那么个故事的李扶摇要轻松许多了。 谢沉问道:“不知道你的家乡那边,到底有些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李扶摇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笑着说道:“事情倒是很多,谢剑仙要听,只怕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谢沉却是恬静的说道:“还是想听听。” 谢沉在山上站了很久,看了太多山上的风景,听了太多奇人异事,其实又喜欢上了很多普通的事情。 只是之前没有人说,此刻有人说,便想听听。 是的,这些事情,听听无妨。 李扶摇笑着点头,于是便说了个故事,那个故事大概是从某个孩子被人送出洛阳城开始的,有冰天雪地里那个孩子为了活下去,硬生生在某人门前站了一夜的事情,也有之后碰到某个了不起的男人,可那个男人就是有些不太爱干净的事情。 剑山脚下有三位师叔。 剑山上有个老祖宗。 有个女子叫做叶笙歌。 有个女子叫青槐。 有洛阳城里的游子归乡。 有妖土里某个年轻人一剑守城头。 有某人和剑仙在城头喝酒。 有白鱼镇里的那许多剑。 有洛阳城里,那位朝剑仙对人间生倦,继而生出离开人间的想法。 有剑山之上,为师兄争那个剑山掌教的位子,有此事便有之后怅然离开剑山的事情。 …… …… 世间之事不新鲜。 要是用文字来描绘那个故事,只怕是几万字都说不清楚。 要说起来也要花了很长的时间。 谢沉走出小巷,忽然感慨道:“有些事情,好像便是如此了。” 谢沉问道:“最后那个年轻人是不是离开了家乡,来到了这里?” 李扶摇默然不语。 离开了家乡,然后便来到了这里, “剑山上的卷宗里说,你之前在万剑宗修行,后面为了求取剑道,才离开万剑宗前往剑山,在万剑宗待得那些年,每一年都能得到印证,事情不假。” “这世间有转世轮回,有些手段通天的修士能够保存前世记忆……” 谢沉看着李扶摇说道:“只是没有从未来到现在的。” 时间的洪流,一直浩荡往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曾出现过,只是运气好些的能留下一些痕迹,运气不好的,连痕迹都没有。 李扶摇不言语,那个故事里有太多真实的地方,要是说说了这些,谢沉能猜到他是在时间洪流的下游逆行到上游的,其实也很正常。 只是谢沉的确很聪明了。 “柳巷做不到这件事,上古的辛剑仙也做不到这件事,或许剑祖才能做到这件事,从下游到上游,你要是真做到了,或许便真能说得上是万古至强。” 境界是做成事情的前提,那些普通人做不成,也是因为不够强。 谢沉很明白这件事的意义。 小孩子在人多的时候看不到风景,是因为他长得不够高。 李扶摇说道:“或许不是这样的。” 这只是一个幻境,只是这个幻境太过真实了,谢沉既然是个很真实的人,那么自然不会停止想象。 “那这个世界是假的?” 谢沉看着李扶摇,无比认真的问道。 谢沉说道:“你在这里死了,真的会死吗?” 李扶摇觉得很是怪异,什么都说不出口。 谢沉从他这个故事里便能判断这个世界是假的,不知道是多敏锐了。 “所以你才知道那个法子,才会把它告诉给柳巷,但实际上这不是你想出的。” 北游妖君不想和谢沉打交道,是因为谢沉这样的女人,是一个智慧和武力并存的人。 李扶摇不知道这件事。 这才是他第一次知道,所以他便有些懵。 谢沉缓过神来,“倘若这个世界是真的,那么你也是真的,那么你来这里是想做什么呢?” 李扶摇摇头道:“这是个故事,但是你不止存在于这个故事里。” 谢沉笑道:“听起来有些古怪,但感觉有些道理。” 这个故事是个故事,那个故事也是个故事,两边都是个故事,谢沉却是在两边都存在过。 …… …… 帝师离开那座巨城之后,去得第一个地方是西山,那个千年大族,曾经有着这个世间第一位妖帝的西山一族。 帝出西山,便是说得那个地方。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西山一族已经没有了当初的辉煌,当帝师来到这里的时候,有一位大妖亲自出迎。 “帝师多年不见,还是一如既往。” 这是那位没有去巨城的西山一族妖君开来,他有一头血红的长发,虽然年纪已经很大,但是丝毫没有老态,就像是一个中年男人一般,和帝师比较起来,不知道要年轻多少,但要是有人知道这位的年纪,便应当明白,这一位,年纪比帝师其实小不了太多。 帝师满头白发,看着那个如同一团烈火的男人,感叹道:“上次见面,还是三百多年之前武帝陛下登基,如今武帝陛下已然离开人间,真是不知道你我这把老骨头还有没有机会下次再见面。” 武帝登基,那是三百多年前整个妖族的绝对盛事,也就是三百多年前的大典之后,才开始了武帝统治的三百多年。 帝师看着那个男人,张口说道:“这一次是奉陛下之令,来与你见面的。” 说着话,他便拿出了妖帝凭信。 那个男人神情平淡,但还是说道:“既然是妖帝调遣,便请入西山一叙。” 妖帝的调遣,这在妖土,还是十分重要的,若是有人违反,是随时要被斩杀的。 这是当年的万族共同立下的契约。 绝不容人违背,西山一族既然出过妖帝,自然明白问题的严重性,所以很快帝师便被迎了进去。 从日出到黄昏,再到清晨。 当帝师那个苍老身躯出现在西山之外的时候,便已经在第二日的清晨了。 还是那人相送,两人没有多说,什么该说的都已经说清楚了,再说也没有用了。 “帝师放心,只待陛下的旨意下达,西山一族便会出现在战场上。” 帝师颤巍巍的点头,“如此甚好,西山一族有两位大妖,是妖土大族之一,陛下已经开口了,希望西山一族多担起来些担子。” 那人点头,“陛下如此说了,西山一族定然是要将担子担起来的。” 帝师满意点头,便要离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天地之间,忽然便起了一阵寒意。 由远及近。 西山一族是穷奇一族,这一族是除去凤凰和早已经灭亡的朱雀一族之外最亲近火的,西山附近百里,都绝不可能有冰霜产生,可是此刻便有一道刺骨冰寒出现在西山。 怎么看都不会是太正常。 那位西山一族的妖君抬头,看向远处。 帝师微微眯眼。 在妖土,喜寒的妖族如同雪狼一族,其实不少,但是有如今这样的样子,在西山一族还能弄出这样的,很少很少。 范围一确定,便能确定是谁了。 只是不容帝师去想,天边忽然便生出了一道绝世刀光,那道刀光冰寒不已,从天际落下的时候,便在空中结成了一道冰柱。 远远看去,这便不是一道刀光,而是冰柱。 看着便觉得十分骇人。 而那道冰柱对准的还不是旁人,就是帝师。 帝师眼神冰寒,伸手结成一面巨盾,拦下那道从天而降的刀光,然后看着天际,冷声道:“商北游,百年未见,送如此一件见面礼给我这个糟老头子?” 那西山一族的妖君脸色微变,那位北游妖君的名字很多人都知道,当初在妖土里有人说过,要是光说用刀,武帝陛下是当之无愧的世间第一,那排在武帝身后的那位,便是北游妖君。 他的刀,也是世间少有。 武帝有刀,北游妖君也有刀。 据说当年北游妖君和妖后有些交情,似乎还有些男女之情,可是后来武帝横空出世,迎娶妖后之后,更是在当天还在大典上打死一位妖君,从此之后,这位北游妖君便不见了踪迹。 他本来便居住在北方,后来更是往北方而去,去冰海修行,许多年都不曾露面。 仔细算来,上一次有人在妖土里看到这位妖君,也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这一次武帝被人斩杀,新帝登基,很多人都在想,是不是北游妖君要借此回来,再争一争妖帝的位子。 谁知道这位妖君出来是出来的,但是却没有去那座巨城,反倒是一刀对上了帝师。 那位西山一族的妖君很疑惑,这按着往常来看,帝师可不曾和这位北游妖君结下过什么梁子。 北游妖君一刀无功,冰寒散去,冰柱融化,他才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提着冰刀,身材高大的北游妖君正经的时候,还是极有压迫力的。 北游妖君看着帝师,平静开口说道:“我有个朋友说你好像在做些坏事,要我来拦一拦你。” 这便是开门见山。 帝师脸色微变,这位妖君素来独来独往,哪里有什么朋友,只怕是他唯一的朋友便是妖后,妖后如今便一直觉得就是他害了武帝陛下,所以才会要想各种办法来拦住他。 帝师脸色微变,他毕竟是武帝和妖后的老师,怎么会想到有今日。 他看着北游妖君,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想了想,也没有开口说出来。 北游妖君洒然笑道:“老王八,别想了,就好好打一场,生死自负。” 正文 第七百四十二章 自救 有的人走在那座巨城里,有的人在某座山前和某位帝师生死一战。 都是为了叶笙歌。 或许说得清楚一些,那就是为了整个妖族和人族。 但最重要的那个人,还是叶笙歌。 她此刻正待在那座偏殿里,这里有历代妖帝留下来的阵法,原本不是帝师应当知道的,可他毕竟现在已经是三朝老臣,知道的事情实在是不少,因此他能知道这座大阵的运转,也算是合情合理。 叶笙歌来到窗前,看着远处的景色,窗口处和外面的景色之间有一道淡淡的光膜,没有颜色,只能看出来空气中似乎有些涟漪的样子。 那就是阵法实质性的体现,那道光膜并不阻止叶笙歌修行,这便是说这里和外界,从某种情况下是贯通的,只是她不能离开这里而已。 要想破开这道光膜,其实很简单。 只要境界足够高妙,像是武帝这样的人物,便自然拦不住,要是境界不够,那么也只能老实呆着。 境界是看不着摸不着的东西,只有战力才能将境界实质化,而战力的根本,又是气机的充沛程度和威力。 气机这个东西,妖族或许叫做妖气,三教修士叫做气机,剑士一脉叫做剑气,但不管是怎么叫的,实际上这就是一种东西。 从天地之间吸收而来,经过灵府转换,从而使其能为自己所用的便是气机。 那道光膜没有阻拦气机的贯通。 想到这里,叶笙歌便已经明白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还是需要足够多的气机去轰击那道光膜。 修士需要境界足够高,这才能在灵府里聚集更多的气机,有了足够数量的气机,才能保持在和人对敌的时候不会气机用完。 但是数量是一方面,质量又是一方面。 踏入沧海,几乎不管谁妖族还是人族,拥有的气机数量都不会差距太大,为何还要战力高低之分? 那便是因为质量。 朝青秋在沧海修士里的质量是世间唯一,所以他的一剑,调动剑气,便需要别的沧海修士用十倍或者数十倍的气机来应对。 叶笙歌才入沧海,便已经在沧海里走了很远,但是没有帝师的战力高,更比不上武帝。 所以想要离开这里,光凭自己,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叶笙歌仍旧有办法。 之前帝师还在宫殿里的时候,叶笙歌没有做什么,是因为即便那个时候离开这里,也会被帝师知晓,被帝师知晓之后,定然要迎来帝师的镇压,所以叶笙歌耐着性子等了很久。 等到帝师终于离开了这座宫殿,等到他去妖土各个地方。 叶笙歌才动了。 她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光景,从怀里拿出来了几张符箓。 那些符箓上面有着淡淡的青光。 符箓也是道门的一大发现,道门先辈们发现能够将气机存在符箓里,更能根据上面千变万化的线条组合,弄出无数种效用。 但不管是哪一种效用,根本都是气机存储在上面。 叶笙歌境界不够,但是身上的好东西不少,尤其是这些符箓,更是多得数不胜数。 所以她随即在窗口那边 贴上了几百张符箓。 那些都是聚灵符。 是道门用于自身修行的一种符箓,具体效用就是汇聚天地之灵气。 这些符箓的品阶全部都是最高的,这是从叶笙歌开始修行以来,沉斜山便给她发放的东西,可她从来都没有用过,到了如今,手里的数量便实在可观了。 这么多聚灵符同时发挥作用,只怕是要将窗口处的天地灵气聚集到一个极度的浓郁的程度,那种恐怖程度,只怕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 当天地灵气都能聚集在一起之后,若是再做些别的,便会有很特别的事情发生。 比如引爆一件仅次于圣器的法器。 加上一位沧海修士的全力出手,只怕就是一个沧海修士站在窗口那边,都要身受重伤。 只是即便如此,想来也破不开的。 需要的法器远不止于此。 叶笙歌拿出好些法器,一股脑都放在了窗口那边,最开始雾山之行,她几乎将沉斜山一半的法器都带走,然后因为对付言河,浪费了很多,之后回到山里,差一点便被梁亦惩罚了,之后虽然剩下的法器被收了回去,可是她再次下山的时候,梁亦又给了她一个小锦囊。 是个小袋子。 里面也放着很多好的法器。 以及那一枚观主印信。 若是有朝一日梁亦和叶笙歌都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那么这些年里,他们做的那些事情,便一定会被无数人谴责。 光是拿山上法器当作自己之物这一说,便足够把叶笙歌和梁亦钉在耻辱柱上了。 叶笙歌肯定不在意这些,她只是在从那里面拿着法器,最后拿出那枚观主印信,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伸手扔出去。 窗口那边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山,天地灵气早已经汇聚而来,浓郁得好像是要滴出水来。 叶笙歌看着窗口,金色光线开始从袖中生出来,那些丝线光芒万丈,看着便觉得极为不凡。 她抬手一挥,那些光线离袖而去,只是一瞬,便已经落到那些法器上。 然后一个青铜大鼎破开,有些碎片落出来,紧接着,便是一张画卷破碎,然后便是一个古朴的小铃铛破开。 无数件法器都在这里破开,不知道有多少碎片混合在这些天地灵气里,更有一道金色丝线在里面穿梭。 那种景象,就像是一个世界开始崩塌。 看着极为怪异。 然后砰地一声。 那些气机总算是混合到了一起,要开始发酵,最后积蓄出来无比巨大的能量,最后这些能量便要将这道光膜冲开。 这就是叶笙歌的目的。 也是她想到的解决办法。 想来也应该很有效果。 是的,当那些法器都破碎之后,磅礴气机汇聚成了一线,冲着窗口的那道光膜而去,那些气机,比叶笙歌倾力一击都要强得多。 无数汇聚到这里的气机要炸开,叶笙歌已经退到的角落里。 …… …… 无数光线在某一点交织,交织之后便是散开,这幅怪异的景象一直维持了很久,叶笙歌在这座偏殿里承受着无数气机散开带来的余波, 已经有很多东西被这一道气机炸开变成了齑粉,叶笙歌飘落的头发,更是早已经不见了踪迹。 这样的光景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左右。 叶笙歌的额头出现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但是那窗口却始终都没有破开,无数气机在这座偏殿里不能散开,让人极为不舒服。 叶笙歌也是一位沧海修士,所以不会在这里轻易死去。 等到那窗口的气机散尽之后,她才缓缓走向那边,看着那窗口的光膜,想着为何那气机炸开却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气机的数量是足够了,应当是质量还不够。 历代妖帝加持过的大阵,果然不是一般的东西,不是随便就能够破开的。 想完这个问题,叶笙歌重新回到窗口,看着那道光膜,平静道:“你要怎么来救我呢?” …… …… 要怎么去救叶笙歌,这是李扶摇一直在想的事情。 他和谢沉已经到了宫墙外,而且依靠着他们极度锋利的剑气,已然在这里开了个口子,走在那座宫殿里。 谢沉平静道:“这是历代妖帝的行宫,数万年下来,早已经打造得坚不可摧,那座大阵经过历代妖帝的加持,不必说,便不是我们能够破开的,想要破开,只能找到阵枢。” 妖后早已经说了,叶笙歌是被困在了这座宫殿里,李扶摇当时陪着叶笙歌来到这里的时候也看到她是走进了那座偏殿里的。 他们站在远处,看着那座宫殿,李扶摇说道:“这里很古怪,妖后也没有说清楚,那阵枢是什么样子的?” 谢沉抱剑而立,感受着这宫殿里的威压,轻声道:“按着道理来说,,就连你此刻脚下踩着的石头,都有可能。” 李扶摇沉默不语。 这座宫殿的秘密,只有历代妖帝才清楚,叶笙歌才战胜武帝,原本这些事情,之后帝师是会告诉她的,可是帝师一直都有些其他的想法,所以才导致了叶笙歌一进入那座偏殿里,便被帝师以阵法所困。 他早期深得武帝的信任,早已经明白了这阵法的关键。 这说来说去,只有帝师才知道阵枢在什么地方。 李扶摇犹豫片刻,这才问道:“阵枢会不会被帝师带走了?” 谢沉摇头道:“那老王八带走了阵枢,怎么开启大阵?” “老王八?” 李扶摇有些疑惑。 谢沉平静说道:“一只龟妖,不是老王八是什么?要不是一只乌龟,怎么能活这么长的时间?” 李扶摇哑然无语。 他还以为帝师是个什么什么了不起的上古异兽。 “那位北游妖君是个什么?” 同是沧海,李扶摇境界不如商北游,自然也看不出来那位妖君是个什么,但是谢沉既然和他打过交道,是应该知晓的。 “钦山,多金玉而无石。师水出焉,而北流注于皋泽,其中多鳝鱼,多文贝。有兽焉。其状如豚而有牙,其名曰当康,其当康鸣自叫,见则天下大穰。” 这是某本古籍上的记载。 “当康?” “你把它看成一头猪也行。” 正文 第七百四十三章 我来吧 对于那位北游妖君的种族,其实李扶摇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还是武帝。 武帝是因为什么而被叶笙歌打败,其实叶笙歌也说得很清楚了,是因为血脉境界不够而功法过于高妙,身体不能承受,才导致他修行出了问题,就好像是在身体里埋下了一个巨大的隐患。 那个隐患平时可能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在某种特定情况的刺激下,这才会有事情出现。 叶笙歌便是去诱导武帝出现问题,从而胜过了他。 当然,即便没有叶笙歌,武帝最后也会死在飞升之时。 “那武帝到底是个什么种族?” 叶笙歌说武帝的血脉很普通,那么这个普通,到底是怎么个普通法? 谢沉看了他一眼,朝着那座偏殿走去,一边走着一边说道:“武帝到底是什么种族,便和柳巷练剑到底是不是用心了一些,都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或许那位帝师知道,但是那位帝师只怕是不会告诉你。” 武帝的种族到底是什么,这是一个妖土绝对的秘密,只有帝师才知道。 两个人来到那座偏殿前,很快便来到了那窗口。 李扶摇朝着里面看去,看到了坐在偏殿中的那个女子。 那女子背对着他,一身白裙,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李扶摇看着整个宫殿都被光膜笼罩着,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谢沉对着那窗口随手劈出一剑,然后往后退了一步,这才问道:“那位便是妖族的新妖帝?” 妖土改朝换代的事情,山河那边知道的人还是很少,并没有多少。 谢沉要不是来到妖土,只怕还是不知道。 点点头之后。 李扶摇看着那个女子背影,问道:“我们一定斩不开?” 谢沉瞥了一眼李扶摇,问道:“你是还没有作死的柳巷?” 这个世间唯一能和武帝一较高下的人是还没有做些什么别的事情的柳巷,他的境界和武帝相当,要是他在这里,自然能够一剑斩开这大阵,可惜此刻他已经没有了这个能力。 武帝也已经离开人间,所以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任何人有这个能力,能够将这座大阵破开。 谢沉和李扶摇虽然都是剑仙,杀力惊人,但是在这个时候,也都是无能为力。 只能找到阵枢。 李扶摇毫不犹豫的转身朝着远处走去。 要破开这座大阵,怎么都不会太容易。 谢沉抱着剑,落到了某座宫殿的房顶上,原本这座行宫便算是的上戒备森严,但是在之后,帝师带走了这里的大部分侍卫,其实这座宫殿已经很空虚了。 很少能看到旁人,可是当谢沉来到那座宫殿上方的时候,却是看到一个面无表情的持刀男人。 那个男人提刀而立,站在某座高楼上。 他看着谢沉,神情淡漠至极。 在不久之前,他才刚刚将那位叫做清阳的圣人的脑袋给割了下来。 之后帝师要离开这座宫殿前往妖土各处,将他和另外一人留了下来,便是害怕这宫殿里会出什么事情。 谢沉看着他,问道:“你觉得阵枢会在什么地方?” 那人不愿意说话,回答谢沉的,是一道至强的刀光。 北游妖君说得上是除去武帝之外,用刀的最强者。 这一位妖君虽然是声名不显,但其实,也是一位妖土强者。 如果帝师承认的话,这个人似乎便可以说得上是武帝的师弟。 那道刀光被谢沉闪身避开,刀光却一直向着远方而去,很快便落到了她身后的宫殿上,那里的一处檐角,被硬生生的斩落。 那个巨大的檐角落到地面,摔得粉碎。 谢沉一袭红衣,迎风而动。 她抱着那柄小雪剑,并未急着出剑,但是身侧一身剑意已经生出,在这里搅碎了许多刀光。 杀机渐起。 谢沉声音微寒,“蠢货。” 她本来就是不怎么讲道理的女子,这个时候又是敌对,自然没有什么好话要说。 倒是那个男人一刀之后,开口说道:“早就听闻有个女子剑仙叫做谢沉,喜穿红衣,在山河那边名头不小,听说柳巷都曾盛赞过你?” 谢沉没说话,只是抱着的那柄小雪剑瞬间出鞘,剑气很快便席卷开来。 这是沧海之间的战斗,威势绝对不会小。 那个男人漠然开口,“谢沉,你记住了,今日斩你的,叫做牛年!” 谢沉眉头微皱,“一头牛?” 那男人不再说话,只是刀气瞬间暴涨,有一刀斩出,在那地面上留下一道白痕,但也并没有斩开地面。 这是以一块巨石雕刻而成的巨城,又有历代妖帝居住,一般的大妖,是绝对没有毁坏这里的可能的。 即便是有,也不会是牛年。 谢沉避开那一刀,手中小雪生出一道耀眼的白芒,顺带着是狂暴到了极致的剑光。 谢沉是女子剑仙,她的剑却是不走轻灵,反倒是朝着狂暴而去。 不仅和她的女子身份一点都不符合,就连和她的性子也都不符合。 但不管这么说,她便是要这么出剑,便就是要杀人。 …… …… 李扶摇站在某个回廊前,这里正好可以看到远处的偏殿,里面要是有什么异常,他能够尽是眼底。 但是当他抬头看向那边的时候,远处有个高大的男人出现在了那里。 那是个身材极其健硕的男人,就像是李扶摇当年在雪狼一族见到的那位族长一样,但是这个人可要远远比那位族长强大太多了。 血气如渊,妖气冲天,都可以放在这个人身上。 这一定是一位大妖。 但即便是一位大妖,李扶摇也没有太过慌张,因为这个时候他也不是当初的按个剑士了,现在他是一位沧海剑仙,即便是面对大妖,也有一战之力。 甚至于还可能战而胜之。 那个男人看着李扶摇,然后瞥了一眼远处的光景,那边谢沉和牛年已经开始生死一战了。 那些剑气和刀光,时不时的会落些到这边。 那个男人想了想,然后说道:“你是陛下的朋友,我不想杀你。” 说着话,他看着那座偏殿,笑着说道:“像是陛下这样的人,以后一定会成为这片土地的主宰,然后在数百年之后离开人间,成为仙人,当然,在这之前,她肯定会是人间共主。” 人间共主。 何谓人间共主? 那一定是山河妖土加在一起,才是人间。 李扶摇问道:“你没有想过她自己的意愿?” 男人说道:“没有人不想成为人间共主的,但是没有几个人有资格去做,这个人必须是陛下才行,若是陛下没有横空出世,武帝陛下原本也有资格,只是陛下对妖族实在是不太在意,一个人间共主,心里没有他的子民,这可不行。” 李扶摇冷冷道:“可你心中的那位人间共主,现在被困在了那座大殿里。” 那个男人说道:“陛下此刻一时之困,都是为了今后,我若是陛下,我也受得了。” “帝师是忠臣,陛下不愿意妖土万千子民生灵涂炭,所以不想开战,但是要做人间共主,这是必须的,因此这件事只能帝师来做才行,你们现在想把陛下救出来,就是要陷陛下于两难。” 男人微笑道:“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在 这里发生的。” 李扶摇已然按住腰间的那柄明月,这里说了半天,其实都没有什么实质的意义。 既然他还是要拦着李扶摇,那就生死一战。 李扶摇胸中杀意,已经浓郁得不像话。 那个男人说道:“我说了,我真的不想杀你。” 李扶摇没说话,只是递出了一剑。 剑光在天际划过,将面前的一座石碑像是切豆腐那样轻而易举的便切成了两半,然后那道如同明月般皎洁的剑光便落到了那个男人的胸前,那剑光看着没有什么威势,但是只有李扶摇知道,那里面蕴含着的剑意,没有那么简单。 那个男人不躲不闪,只是看着那道剑光来到胸前,照亮他的脸。 然后张口,一嘴便将那剑光咽了下去。 剑光在他体内还有些亮,但很快便消散开来,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又或许根本不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只是被人吃了而已。 李扶摇脸色有些难看,在剑山的古籍中是记载着这么一种妖族,叫做饕鬄,他们这一族本来就是依靠吞噬别族来变得强大,因为太过邪恶,在万年前便被其他种族联合消灭了,这个世间很难再看到那个种族,但是他们族内的修行法门,被其他种族得到,改进了一番,从此便有了一门共犯传下来,但是这门功法之后便一直都是妖帝才能有资格参详。 这一位也会,明显便是帝师传出来的。 看来帝师喜欢盗窃宫殿里的秘籍这种事,并不是一次而已。 李扶摇没有想太多,在第一剑没有建功的情况下,他很快便递出了第二剑,第一剑是想看看对面有什么手段,这第二剑,便是直接了当的要杀人了。 那些磅礴剑气就像是一阵风,从李扶摇的袖间生出,很快便要落到之后的那个男人身上。 可是面对这个,那个男人张嘴笑道:“哪里有这么容易。” 剑光在这其中穿行,剑意更是早已经充沛在其间,无数的剑气早已经席卷而去,那个男人没有法器,就凭一双拳头,在李扶摇的剑光再度袭来的时候,他的一双铁拳,便硬生生的砸在了剑光上。 那道蕴含着大道气息的剑光,就这样硬生生被一拳轰碎了。 李扶摇脸色苍白,但是却不见受伤。 那个男人说道:“等到陛下成为人间共主,你我之间,没有什么仇怨,还是可以把酒言欢。” 李扶摇没说话。 叶笙歌进入沧海之后,闭关不过几十年便敢和武帝一战,他虽然成就沧海的时间要短一些,不说和武帝一战,但也不至于面对眼前这一位也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深吸一口气,李扶摇提剑大踏步往前,只是一瞬间,那柄剑便掠过了那个男人的双拳,来到了那个男人身前的地方,一剑朝着咽喉便去了。 那个男人侧身躲开,磅礴气机便砸在了李扶摇的胸膛上。 那是一双铁拳。 李扶摇看着他,眼里却是有剑意生出的,那些剑意如同实质,只是一瞬间,便彻底将那男人的衣袍撕开了一大个口子。 剑气残存。 那个男人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扶摇握剑的那只手松开剑柄,无数精纯到了极点的剑意便从手中迸发出来,看着就像是袖中射出的一道道白芒。 这是一道道剑,以一个那个男人没有想到的情况射出。 那个男人微微眯眼,在这座宫殿里没有人能够撑起一个巨大法相,所以即便是他,也只能如此对敌。 他张口大手,一把捏住那些散发着白芒的剑气,捏碎之后,那些如同实质的碎裂剑气却又很快的把他的手都给割开了个口子。 有些鲜血流了出来,但很快又被那男人低头给全部吃进了肚子里。 这幅景象实在是怪异。 只是在这种沧海之间的大战,实际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所以很多事情,都会是在意料之外。 在那个男人低头之时,李扶摇一剑划过,更是已经到了那个男人身前。 剑光明亮,剑意更是凌厉。 李扶摇的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生出,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落到了那个男人的胸膛上。 只是剑尖最初破开衣袍之后,便再没有能往前一分,即便是那剑尖上面的剑气,也是这样。 那个男人看着李扶摇说道:“我听说剑士身前一丈是死地,我又听说当剑仙提剑的时候,这就是世间最恐怖的事情。” 说到这里,男人的眼神冰寒,“但我从来没有信过。” 说话间,他便伸手捏住了李扶摇的脖子。 …… …… 谢沉的一身红衣早已经染血。 只是本来便是红的,所以怎么都看不出来而已。 只是她虽说受了些伤,可实际上对面那位的伤势要更加重一些。 谢沉毕竟也是这个世间有数的剑仙,战力之强,能在剑仙里排进前五,斩杀这么一位大妖,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以及要付出多少代价的问题。 在谢沉寻到一个绝佳的机会就要一剑斩出的时候,她看到了远处李扶摇的现状。 毫不犹豫,谢沉将小雪丢了出去。 那柄小雪剑,如同一阵风一样,很快便飘到了李扶摇身前。 那些磅礴剑气,就像是一柄柄剑,正在对着那个男人。 谢沉面无表情,看了牛年一眼,在半空中抽出一剑,对着牛年扔出。 红袍一掠而过,谢沉几乎便要落到了牛年身前,她以手作剑。 一剑穿胸。 剑光在他的身体里生出,不知道在这一瞬间,他有多少地方同时被这道剑光撕扯。 谢沉面无表情的说道:“牛年不好听,叫流年更好些,若是还读过几本书,可以试试流年似水这个名字。” 牛年一头雾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很快便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死了。 他就这样死在了谢沉的手上。 而谢沉在斩杀了这位之后,也不停留,整个身形掠过,便到了李扶摇那边。 小雪剑重新回到手上。 李扶摇脸色此刻已然难看到了极点,之前被掐住脖子,差点便死在这里,要不是谢沉相救,只怕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只是现在有两位剑仙联手,即便谢沉已经受了伤,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对面那个男人脸色有些变化,李扶摇他可以轻松拿捏,但是谢沉这样的剑仙,早已经成名多年,却不是他说想胜过便胜过的。 事情看起来,其实还是有些难的。 弄不好他自己都要把命丢在这里。 他看着谢沉说道:“你们是为了解救陛下,现在也可以离开,我知道你们的好意,即便是我妖族今日死了一个大妖,也不会迁怒于你们。” 声音有些小,但看起来,还是很真切。 李扶摇没说话,谢沉倒是以剑音说道:“杀了他不难,你能找到阵枢吗?” 李扶摇同样回道:“没有头绪。” 谢沉面无表情,轻声说道:“那就杀吧。” 李扶摇点点头,就要准备出剑的时候,谢沉又问道:“你要是真的是从时间洪流的下游而来,就该知道很多事情才是,如果说我身处的世界是个故事,那么故事里,我的结局是如何的?” 谢沉受了伤,也感受到今日不会太容易,故而有此一问。 “在那个故事里,有个叫谢沉的女子剑仙,和另外一位剑仙陆长偃,死于妖土,魂归剑山。” 是的,相比较起来,陆长偃和谢沉还能有一缕残魂在剑山待了六千年。 而别的剑仙,就没有这么好的结局了。 柳巷死于某个大妖,白知寒力竭身死,而且在那个故事里,他还只是个登楼,并没有成为所谓的剑仙。 那是一曲悲歌。 谢沉说道:“那你来这里是想改变故事的结局还是只想看看故事是怎么发生的?” 李扶摇说道:“最开始只想看看,但是后来便想试着改变一下。” “她已经成了妖帝,只要她不发动大战,本来没有可能打起来这场大战,可不知道为什么帝师如此执着。” 谢沉不说话了,她看着李扶摇,想要把他的眼睛看透,沉默了很久,她说道:“既然是这样,我就帮帮你,其实说来,你学了我谢氏一族的剑术,是怎么回事?” 李扶摇顿了顿,然后说道:“在另外一个故事里,我算是半个剑山弟子,教授我剑术的人,叫做谢陆。” 谢沉谢陆,其实还是一脉相承。 谢沉点点头,“这样说得清楚。” 李扶摇说道:“在剑山的山道上,您和陆剑仙一直在,是为了考核登山的弟子们。” 谢沉皱眉道:“没有意思,我不是个不爽利的人。” 李扶摇没说话,那个故事里,谢沉的一缕残魂在山道上待了数千年,也说不上爽利不爽利。 谢沉回过神来,轻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行了。” 回过神来,她一手抓住小雪剑,一只手按住身上的某处窍穴。 一剑便递了出去。 谢沉是山河那边杀力前五的剑仙,即便是现在受了伤,战力依旧恐怖,小半个时辰之后,那个男人便被谢沉一剑斩开身躯,生机断绝。 两个人都死在了这里。 谢沉捂住胸口,看着前方的那座偏殿,洒然道:“也不须再找什么阵枢了,我还有一剑。” 李扶摇张了张口,“谢……” “你若是我谢氏一族的子弟,便叫一声老祖宗,若是只学剑而已,一声前辈也就行了。” 李扶摇问道;“敢问前辈,这最后一剑是什么?” 谢沉朝着那座偏殿走去,步伐缓慢,“既然那人是妖帝,你们要阻止这场大战,那么我谢沉死在妖土,没有什么不妥的。” 剑士死在何方都行,妖土更好。 越北越好。 李扶摇张了张嘴,想要阻止谢沉的想法,但是很快便被谢沉出言打断思路。 “我既然是故事里的人,怎么死都没有什么两样,死了便死了。” 来到偏殿之前,谢沉说道:“那柄小雪剑,你收好,之后替我给谢氏一族的后人。” 又回到了那个窗口前。 谢沉看着那个坐着的女子。 然后便把手按在了窗口上。 李扶摇情绪有些低落的问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前辈?” 谢沉笑道:“依着你所说,大战之后,剑士一脉受了重创,三教一定会在这个时候来做些什么,剑士一脉凋零至此,之后并未断绝,定然是出现了个很厉害的人,那个是谁?” “朝青秋。” “朝青秋?” “柳剑仙在这个故事里,和武帝差不多强大,朝剑仙在那个故事里,最后几乎比柳剑仙更强。” 谢沉挑眉道:“就是那个教书先生?” 李扶摇点点头,示意正是。 谢沉没有再说话。 这个故事那个故事,都只是个故事? “我其实也想去看看那个故事里的朝青秋。” 说完这句话,谢沉不再多说,只是伸手搭在窗口上,无数道剑气从她的手掌中迸发出来,然后便是万千剑意开始生出,只有柳巷巅峰的时候能够斩开这座大阵,不是开玩笑。 但也不是说她谢沉就全然没有办法。 至少把性命搭上去,还是能够斩开这一个口子的。 只是为了李扶摇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便把自己的性命说搭上便搭上了,很能说明谢沉的魄力。 若是李扶摇讲得一切都是假的,那么就是白白搭上这样一条性命。 只是谢沉信他。 她觉得他没有理由骗她。 那些剑气从她身躯里出来,没有造成太大的声势,只是在悄无声息的带走她的生机。 当这道口子被打开的时候,就是谢沉死的时候。 谢沉一袭红衣此刻显得分外美艳。 她已经把小雪剑丢给了李扶摇,那些剑气却是已经侵扰过去。 这个时候,在里面的叶笙歌也站了起来,看着窗口这边。 她往这边走了好几步,然后和谢沉对视一眼。 谢沉笑道:“是个不错的女子。” …… …… 这里没有剑光,但是小雪剑却开始颤鸣起来,李扶摇转过头去,不想再看,要想改变这个故事的结局,便必须得救出来叶笙歌,她现在是妖帝,一句话就能叫停大战。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的李扶摇也想起了师叔谢陆。 谢沉的长相,其实就和师叔谢陆一样。 李扶摇闭上眼睛。 谢沉的剑气尽数涌出,在那个窗口上留下了一个不大的口子,就好像是刚刚能够容一根手指穿出来这样。 而这个时候,她的生机也已经断绝了。 那个口子生出些裂纹,让人看得异常真切。 那些裂纹蔓延开来,就像是一张蜘蛛网,很快便破碎了。 哗啦一声。 这座宫殿里的大阵破开了。 谢沉倒了下去,化作了光粒。 叶笙歌从这里走了出来,她看着李扶摇,知道李扶摇伤心,但也只是说道:“还有事情要做。” 既然下决心要改变这个故事,那么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帝师。 他在联系各个种族,叶笙歌不可能先去通知那些人,只能先找到帝师,才知道他已经通知了什么人。 她来到李扶摇身旁,平静道:“走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天空便下起雨。 这雨是鲜红色的。 这里已经死了三位沧海,下一场血雨很正常,若是他们不阻止这件事,只怕还要下更多的血雨。 李扶摇想了想,便有一道白光掠过天际。 …… …… 在距离那座巨城千万里之遥的西山,北游妖君靠在某座小山包上,生机已经开始断绝。 那柄冰刀也已经融化,他的身子好些地方也已经生出黑色的兽毛。 他和帝师的一战,最后还是他输了。 帝师活得时间长,战力也强,即便是他,原来还是没有办法。 只是他也让帝师受了很重的伤。 北游妖君看着某处,有两个人来到了这里。 李扶摇看着他,神情没有什么变化。 北游妖君低声说道:“给我一剑吧,如同凡人一般死去,实在是太痛苦了。” 帝师打断了他的骨头,也摧毁了他的灵府,他修为都已经没有了,现在就和一个将死的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想要个痛快。 李扶摇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正文 第七百四十四章 这件事应当是这样 北游妖君的境界高妙,又是这个世间数一数二的绝世妖君,在妖土,除去武帝之外,能够让他变成如此模样的,想来就真的只有帝师了。 李扶摇没有犹豫什么,替北游妖君解决了最后的困扰之后,看着叶笙歌说道:“你觉得那位帝师,会先去什么地方?” 帝师最开始去的地方是在西山,和北游妖君的一战,也是在西山,此刻北游妖君已经生机断绝,不知道帝师已经去了什么地方。 叶笙歌看着李扶摇说道:“反正不会先去鸾鸟一族。” 李扶摇点点头,觉得有些道理,他随手扯了一根野草叼在嘴里,想着好些事情,最后这才犹豫的说道:“其实我觉得我们好像改变不了这个故事的结局。” 叶笙歌转头看着李扶摇,嗯了一声,“怎么说。” “柳剑仙的一分为二的,在这里是我提出来的,但在之后来看,结局便和之前的一样,还是走上了这么一条路,而妖帝暴毙这件事,即便是没有发生,之后他也死了,你做了妖帝,但似乎也难以改变之后要发生的大战,我们就好像是站在时间洪流里的两个人,尽力要去改变河水的走向,可是实际上,他即便改变了很多,最后都还是朝着最开始已经定下的方向在流动,就连谢剑仙死在妖土,大体上也和当年一样。” 李扶摇想着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很快便能够给出他的结论,虽然结论不一定正确,但是他觉得,自己或许在做的事情,真是没有什么意义。 人们做事情,会有回报,会有意义。 这些都是驱使他们去完成这件事的动力。 要是没有动力,那么什么都做不成。 叶笙歌说道:“你现在想要放弃不会损失什么,反正事情的真相你都已经知道了,静静看到最后,也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你好似有些对不起之前那个丢了命的女子剑仙。” 谢沉因为相信李扶摇的话,所以才选择就这样死在了妖土,要是李扶摇这个时候却是又选择放弃的话,那么谢沉便是白白的便死去了。 虽然在这个故事里,她好像不管如何都要死。 但意义不一样。 李扶摇抬起头,没有太多思考,“那我们继续。” 叶笙歌转头说道:“我觉得可以改一改思路,找不到帝师,我们便先去那些强大的族群,先让他们别动,自然事情便要好一些。” 李扶摇点头道:“好。” 说完这句话,他将明月剑拿了出来,两个人踏上这柄剑,很快便不见了踪影,只在天边留下一道白痕。 …… …… 死了两位大妖一位剑仙,这场血雨的势头看起来很足,剑山那边早已经觉得有些不好,陆长偃站在山间某处,看着柳巷说道:“谢沉去妖土这么久,还未归来,我有些担心她。” 一位剑仙,离开山河前往妖土,本来便是极为凶险的举动,这妖土这么多大妖,不知道怎么就要出事。 之前谢沉有传信山河,却是不知道怎么就没有传到剑山,要是真传到了剑山,柳巷或许还会做些什么。 现在则是一切都不知道。 柳巷看着那场血雨,想了想,皱眉道:“若是谢沉喋血妖土,至少也带走了一位大妖的性命,这些时日已经下了好几场血雨,这种频率太频繁了,要早作准备。” 他看了远处一眼,看着已经赶来的严师说道:“要让人去北方看看。” 严师的年纪比柳巷都要大出很多,在这些剑仙里,属于前辈,在剑山上,除去柳巷之外,便是他说话最有分量,至于剑山掌教,也都要差去好几分。 严师皱眉道:“的确如此,这便是征兆,若是妖土要开大战,我们也要有个准备。” 柳巷说道:“谁去?” 既然都到了这个时候,也就不是推脱的时候了,要人去北方,自然会有人站出来。 陆长偃说道:“谢沉在妖 土,我去吧。” 山上很多人都知道一个很真切的事情,那就是陆长偃一直都对谢沉有些想法,只是那位喜穿红衣的女子,对世间男子,皆是不屑一顾罢了。 即便是柳巷,也不如她的眼。 所以有人才取笑陆长偃,这么多年,都未能抱得美人归。 柳巷并未反对,只是说道:“妖土现在局势不明,到了那边之后,务必要先把消息传回来,谢沉的踪迹也要放一放了。” 在如今的局势下,谢沉的生死,也要往一边放一放了。 这种事情,是不得已而为之,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 陆长偃没说话,只是点头,片刻之后,他御剑而起,消失在云端。 严师说道:“还须要人去通知各剑道宗门,做好准备才是,至于三教那边,也是需要通知到,若是大战一但开始,那便都得去北方。” 一旦开战,那就是人族和妖族的大战,整个人族都要认真对待,不管是剑士还是三教修士。 柳巷看着那些在枝头滴落的雨珠,想了想,说道:“若是这一场血雨是妖族那边掀起来的,只怕不仅是谢沉,就连李扶摇都已经死了。” 严师也是感叹道:“那个年轻人和知寒一样,都是人族未来,就这么死在妖土,的确是可惜。” 柳巷忽然笑道:“其实也不一定,事情还没有定论,现在说些什么,都还是为时尚早。” 只是说完这句话,柳巷便看向天边,想着其实真相应当不会太远了。 …… …… 一场血雨,很快便将山河和妖土两边都惊动了。 实际上此时最忧心的还是帝师,这位一心要妖祖和人族开战的妖族帝师,看着那场血雨,飘落下来之后,便出神很久。 雨夜妖君就站在他身边,看着他说道:“事情到底是如何,你也该说说了。” 之前李扶摇和叶笙歌都想过,觉得帝师不会来鸾鸟一族,可谁知道,帝师在离开西山之后,竟然来的地方,就是这鸾鸟一族。 看着那场血雨落到这方峡谷里,帝师的头发和胡须好像又白了许多,他已经活了至少一千五百年,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旁人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一双眼睛不知道看到过多少事情,在看到这场血雨之后,他便已经想到了事情的真相,知道应当是宫殿里的两位大妖出事了。 妖后当时放走了李扶摇,之后那位北游妖君来找他生死一战,他便知道这里出了事情,当时他将北游妖君斩杀之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往了鸾鸟一族,便是要争那个时间,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时间都没争到。 帝师看着雨夜妖君,没有回答之前的那个问题,只是说道:“想来有些事情你也该知道的,只是你雨夜身为妖君,到底在想些什么?” 雨夜妖君是妖土的几位年纪极大的大妖之一,又是鸾鸟一族的掌舵人,过往的那些年里,他即便不是妖土最顶尖的那一些大妖,但也算得上是极为重要的人物,在如今叶笙歌成为妖帝之后,他便更是已经成为了整个妖土里的重要人物,他本来便该为整个妖土想想,而不是拘泥于自己的身前身后。 雨夜妖君皱眉道:“我怎么想,我还能怎么想?我好像是没有什么想法,我只是想着笙歌要过的开心,想着我鸾鸟一族的子弟要安稳一辈子,也想过妖土的妖族们,都安静修行,该离开人间的就离开人间,不离开人间的就好好活着,我可没有像你这只老王八一样,整日想着什么复兴妖族,想着要怎么万古流芳!” 帝师怒道:“雨夜,你直到如今都还以为老夫这把老骨头是为了自己?!” 帝师这三百年来,一直都是妖族的主事者,整个人不知道有多么冷静,从来没有像是今天这般大发雷霆。 雨夜妖君也质问道:“即便是此刻柳巷不在了,你便觉得这场大战能胜?” 帝师冷漠道:“要打赢这场仗,何其简单!” 雨夜妖君继续问道:“即便是打赢,那妖族要死多少人?那整个人间要死多少人,你给我说说,就是为了你一个人,便要这么多人无辜去死,你于心何忍,即便是身为沧海,也不应当视众生如同草芥!” 大战一起,不论输赢,那便是注定生灵涂炭。 这一点帝师自己肯定是很清楚。 帝师一字一句说道:“雨夜,有些事情要做成,便必须要有人牺牲,这场大战便是这样,要想做成这些事情,不死几个人,怎么能行?” “人族欺辱我妖族,这事情你不是第一天知晓了,当年要不是妖祖,你以为我们还有今天?人族有句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今日要做这种事情,便是为了永绝后患!” 人族和妖族在历史上,不知道爆发过多少次大战,双方都十分迫切的想要消灭对方,这种事情,早已经是注定的,仇怨更是不知道结下了几万年。 任何一方的实力在强大之后,都会生出消灭对方的想法,这的确是无可厚非,不用怎么多说。 可是在雨夜妖君来看,此刻人族和妖族的实力对比,远远不是帝师所想的那样,远远不是南侵便要将人族灭亡的那样。 事情复杂程度,不是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帝师冷声道:“为了这件事,我已经准备了几百年,不会再等下去,三教圣人那边,早已经和我达成协议,等我们一灭剑士,便直接将他们也灭了,一统人间,到时候你鸾鸟一族的那位便是人间共主!” 帝师怅然道:“我还能活多久,我还能做些什么?我只想在时间的洪流里留下我的痕迹,至于之后受益得仍旧是是鸾鸟一族,出一位百鸟之王,被人记住万年便都是绝不得了的事情了,可是出一位人间共主,会被人记住多少年,你自己想想。” 雨夜妖君一时语噻,没有开口,没有谁不愿意自己的后辈出彩,没有谁不愿意自己的后辈不是人中龙凤,叶笙歌作为他们鸾鸟一族的后辈,成为妖帝便已经是莫大的荣光,可是和让妖族一统山河比较起来,成为妖帝却又要失了几分颜色。 孰轻孰重,其实这就是帝师需要雨夜妖君和鸾鸟一族明白的事情。 雨夜妖君或许不愿意看到生灵涂炭,但他应当是愿意看到叶笙歌成为那个人间共主的。 这就是他摆在雨夜妖君身前的东西,要让雨夜妖君自己去想,自己去选。 雨夜妖君看着这场血雨,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最后却还是说道:“这还没有开始,便已经起了这么大的事端,你即便把嘴巴说干,我都不会信你的一面之词,你说你有妖帝凭信,我知道你有能力,但是你若是不能让笙歌亲自来给我们说一说,我们是绝对不会跟着你去的。” 雨夜妖君年轻的时候便是个倔强的性子,即便是现在过了这么多年,一样是这样,没有什么变化。 帝师眼神十分冰寒,事情逐渐已经脱离他的控制,之前叶笙歌成为妖帝的时候,他其实便想过,要是叶笙歌配合,那么事情便可以处于最好的情况下,要是叶笙歌不配合,那么事情也算不难,只要将叶笙歌困住,便仍旧可以继续进行,但是看现在这个样子,之前放走的李扶摇一剑做了他觉得他不该做到的事情。 叶笙歌这个时候应当是已经离开了那座宫殿,只怕是现在也在找寻他。 现在他身受重伤,不见得是叶笙歌的敌手,即便是叶笙歌的敌手,也害怕叶笙歌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去,只要一但让别的种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只怕是那场大战的计划就要泡汤。 这是他谋划了数百年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允许这件事泡汤的。 帝师想到这里,便转头对雨夜妖君说道:“你们这些鸾鸟,天生都有问题。” 这不是谩骂,更像是一种感叹,或许是一种无奈的说法。 说着话,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黑乎乎的圆形管子。 正文 第七百四十五章 拦不住的那场大战 那个黑乎乎的圆形管子是个什么东西,只怕是没有太多人知道。 但是像是雨夜妖君这样活了这么久的人,自然能够猜到一些东西。 这应当就是妖族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天妖令。 天妖令是历代妖帝掌管的东西,作用只有一个,用来号令妖土里的妖族。 这天妖令需要妖帝持有,是妖土里最为快速,最为迅捷的东西。 帝师只要在这里将天妖令拿出来,要不了半刻钟,这天妖令便会让所有妖族都看到。 所有妖族都会无条件的听候天妖令的主人,也就是妖帝的调遣。 只是这天妖令从古至今都是妖帝持有,即便帝师这样资历无人可比的三朝元老都没有资格持有。 他能拥有这天妖令,没有什么可说的,一定是趁着武帝离开人间,叶笙歌尚未熟悉做妖帝该有什么,故而才会拿到这个天妖令。 雨夜妖君一看到天妖令,便脸色大变,冷声道:“果然这些事情都是你一个人想做的,绝对不是笙歌的想法!” 帝师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这天妖令,默念了几句话,然后便握住了这天妖令,无数磅礴的气机落到其中。 雨夜妖君生出一道磅礴妖气,要去争夺那天妖令,但还是晚了一分。 天妖令的圆筒处生出一道磅礴到了极致的气机,那道气机是紫色的光芒,与其说是一道紫色的光芒,倒不如说是一道紫色的光柱。 那道光柱最开始不大,但离开天妖令之后,很快便缓缓变大,只是一瞬间,便已经有两个人合抱之粗。 再过后,便几乎要笼罩了整个峡谷。 这道紫色光柱的生出之后,很快便会让整个妖族都看到,而且被这些妖族看到之后,便一定会知道这道紫色光柱蕴含的意思。 南下,开战! 当然除去这开战之外,还有些别的细微说法,比如让大妖们先去那几座重要的剑道宗门灭绝剑仙。 而且看到天妖令传出来的东西之后,所有妖族都不会考虑别的事情,都只会尊从天妖令发布的命令。 如果说帝师之前联络各族,是想要稳扎稳打,那么这个时候,便再也追求得不是什么稳字了,而是一个快字。 天妖令发布之后,只怕大战在今日就要打响。 妖君们会最先赶赴战场,之后便是如同潮水一般的妖族大军,从北到南,没有章法,层层推进而已。 而大战一旦爆发,便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即便之后叶笙歌再号令妖族回撤,人族也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妖族只能继续南下,一直到大战分出胜负。 最后到底是和人族签订协议,还是说直接灭亡人族,都是最后的结局。 现在大战,已经开始了…… 雨夜妖君看着帝师的眼里,不知道有些什么情绪,这个时候峡谷里的鸾鸟一族子弟都开始朝着南边而去,即便是他这位族长,也没有半点可能让他们留下来。 妖族的规矩便是见天妖令便如同妖祖亲至。 “你这样做,一定会是妖族的罪人!” 雨夜妖君看着帝师,整个人都气急。 帝师颤颤巍巍的拿着那天妖令,叹息道:“罪我者,唯春秋耳。” …… …… 那道紫色光柱很快便让整个妖族都能看见,最先看到的还是西山一族,他们距离鸾鸟一族不算是太远,看到那道紫色光柱之后,得知了里面的讯息,西山一族的那位妖君皱眉道:“何于如此?” 之前帝师已经来过西山,说了开战的事情,但是没有想到这才一日都没有过去,妖帝的天妖令便已经发布了。 在他身旁,还有另外一个同样是红发的男人,看着他问道:“大兄,怎么说?” 之前的那位妖君说道:“既然是天妖令已经发布,那便走吧,你让人带着族内的子弟朝南而去,如果是我们先到,便直接南下,越过边界,若是别族先到,便跟着别族走,同样南下,妖帝应当会派遣一位妖君作为主帅,到时候听从命令便是。” 说完这句话,这位妖君也不再逗留, 直接破空而去,朝着南边而去。 那道紫色光柱里的意思如此清楚明白,他们如何能够怠慢。 如同西山一族一样的,还有不少大妖同样离开自家的疆域,朝着南边而去,那是一道道痕迹,在天空中拖拽着。 就像是白虹。 有好些已经闭关了很多年的妖君们从洞府里走出来,看着那道紫色光柱,没有犹豫,也是立刻拔地而起。 至于其他境界的,则是从地面离开,要是有人能够从天际俯瞰妖土,便一定会发现这妖土里,现在有无数妖族如同潮水一样在朝着南边而去,这就是一幅绝对壮阔的景象。 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 仔细算起来,距离上一次人族和妖族大战,也是数千年了。 安宁了数千年里的人间,第一次乱了起来。 各个气势磅礴的妖君,都在南下。 有的主战派,看到这一道紫色光柱,痛哭流涕,“我妖族荣光,今日重现!” “陛下圣明啊!” 当然也有不愿意发动战争的,但也没有办法,只能跟着这些而去,他们心里虽然不愿意,但脚下一点也不慢。 这种情况,在六千年后群雄隔绝的妖土,其实是怎么都看不到的,只有在这一统背景下的妖土,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这才是众志成城,上下一心。 叶笙歌和李扶摇尚未来到某个大族,便也看到那道紫色光柱。 李扶摇一怔,随即失神,叶笙歌只是神情凝重。 “这是什么?”李扶摇没有见过,所以他只是开口相问。 “应该是天妖令。”叶笙歌看着那道紫色光柱说道。 登天楼的三千道卷,不知道记载了多少东西,许多东西旁人不知道,三千道卷说不定都会有记载,就像是这天妖令。 “这是历代妖帝用来调遣妖族的东西,但是并不常用,至少是在这最近的一千年里,没有过。” 天妖令代表着妖帝至高无上的权威,也代表着妖族对于那位妖祖的无限缅怀和敬佩,所以所有妖族都要遵从。 帝师拿着天妖令,号令妖族,完全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李扶摇说道:“那还是晚了。” 天妖令贯穿整个妖土,比他们不知道要快多少,而且从帝师在天妖令透露出来的讯息来看,现如今妖土已经有无数人在动了。 李扶摇说道:“我往南边走,你留在妖土。” 这个时候,大势已经不可违,李扶摇只能想想能不能再在某些局部做些什么了。 叶笙歌看了李扶摇一眼,忽然想起了之前李扶摇说的那些话,这个时候来看,其实便很有些意义了。 只是现在不是当初,再说了,他们也没有想过帝师竟然是拿着天妖令的。 那东西叶笙歌连看都没有看见过。 李扶摇说道:“既然已经说了要去努力,那便要努力到最后一刻钟。” 叶笙歌说道:“我会尽力的。” 她的性子李扶摇不是不知道,知道她进来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而已,对于别的,或许都不会太上心,唯一上心的可能就是鸾鸟一族,现在说这种话,是看在他李扶摇的面子上。 不过既然说了,自然便会尽力去做。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深深看了叶笙歌一眼,御剑往南。 叶笙歌也朝着某处而去。 …… ……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便会一直进行下去,即便是相拦,都很困难。 陆长偃才到北方的边界不久,便要准备离开这里往妖土而去,只是这才告诫在这里的剑士们要好好注意异常,远山那边,便看到了如同潮水一样的妖族大军。 那是不知道有多少妖族,境界有高有低,境界高的,在登楼境,境界低的,也是在青丝。 陆长偃脸色微变,随手扯过一个境界在春秋的剑士,说道:“快去剑山!” 那个剑士一怔,随即便遇见朝着南边而去,要去剑山把这个地方的事情都告诉他们。 他是春秋境的剑士,从这里到剑山不知道 要多久,但是现在这个样子一看便是妖族要和人族开战,这是数千年以来的绝对大事,比什么都重要。 陆长偃深吸一口气,之前在剑山还在说妖土发生了大事,这才一到这里,便有妖族犯边。 这不得不让陆长偃十分担心。 他纵身掠到半空,看着那远处如同潮水的妖族,比这里驻守的人族修士,不知道要多出多少倍,之后一旦开始大战,这里的修士,撑不过一个时辰。 甚至于可能半个时辰都撑不过。 陆长偃这位剑仙,不得不下场厮杀。 只是当陆长偃这位剑气带着滔天剑气落到那些妖族之前的时候,他能明显感觉到那些妖族脚步变缓了一些。 他站在妖族大军之前,似乎是要一人挡住那些妖族南下的步伐。 这种事情,在之前人族和妖族大战的历史上,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陆长偃应当是第一个。 他拔剑出鞘,磅礴剑气斩向不知道多少妖修。 光是这一剑,便至少杀了数百位妖修。 这些妖族不管再怎么强大,再怎么境界高妙,在陆长偃这一位剑仙面前,也不过像是蝼蚁一般,随意一剑,便能够解决。 这个世间,能杀剑仙的,只有沧海修士。 所以当陆长偃不惜身份下场厮杀之后,很快天际就有几尊大妖停下了南下的动作,转而看向了这地面。 陆长偃是他们的目标。 很快便有三尊巨大的法相在这里生出,面对人族剑仙,妖族一直都是相当谨慎,一位剑仙,值得他们用三位大妖来对待。 三尊妖君的参天法相在这里生出,看着便十分骇然,有着这三尊妖君在这里压阵,刚才被陆长偃一剑挫去的锐气,又重新回到了他们身上。 妖族们朝着修士们袭杀过去。 剑士们提剑应敌,当然,这里还有三教修士也是一并出手。 陆长偃被围在这三尊法相当中,神情淡漠。 之前天际不知道掠过了多少尊妖君,妖君们是朝着山河去的,那便是说这一定是一场大战要开始了。 陆长偃孤立无援,很快便会死在这里,这个结局几乎是没有什么意外的。 他看着那三尊参天法相,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道:“诸位都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了?” 妖族和人族开战,这就是人间最大的事情,既然是大事,怎么可能不死人? 那要死便先死我陆长偃吧。 陆长偃提剑横在胸前,没有想到大战来得如此之快,但是也很快就释然。 一点剑气生出,瞬间便照亮天际。 …… …… 那位春秋境的剑士御剑速度其实还是远不如那些大妖的,当他朝着剑山而去的时候,早就有大妖来到了他身后,一拳轰出,那位大妖瞬间便将那个春秋剑士轰碎,在天际,一位妖君开口说道:“剑山是重中之重,但别的地方也要在意。” 剑山有剑仙,别的剑道宗门也有剑仙,所以妖君们需要分头行动。 只是来到山河里的妖君还没有几位,此刻强攻剑山,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有一位身材十分高大的妖君悬停在空中,看着远方,说道:“若是我们联手攻入剑山,会不会有别的剑仙前来驰援?” 另外一位妖君也是停下来,看着他说道:“若是不能快速攻破剑山,恐怕是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 若是在第一波攻势里没有将剑山的剑仙斩杀,那么之后的第二波攻势很可能也要被那些杀胚破开,或许整个战局就要发生变化。 所以战剑山这一步,要十分谨慎。 这一位妖君是帝师的人,他早已经知道帝师的安排,知道他们收拾剑士的时候,不会有三教圣人出手。 所以他们现在的重心,全部都在剑山那边。 他立于半空,看着这座山河,大笑道:“大好河山,只是在今日之后,便不算是人族独有了!” 妖族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一直都想着要将山河纳入掌中,只是从未实现过,而今日,已经无限接近了。 正文 第七百四十六章 大战(一) 李扶摇想要离开山河,也没有太复杂的路线,一直往南便行。 一路上见了不少妖族大军在朝着南边而去,他没有什么表情,但说到底还是心急如焚,在往南的路途上,甚至于还碰到过一位妖君,那位妖君朝着他一拳轰出,李扶摇一剑破开之后,很快便消失在了远方。 他是剑仙,御剑的速度之快,不是一般的妖君可以比拟的,他不想恋战,便没有人能够赶上他。 这一次事情闹大了,李扶摇要赶紧离开妖土前往山河,所以不会有半点停留,速度之快,绝对是他这辈子最快的一次。 剑光在天际掠出了一条白痕,不知道多久,才终于来到了那交界处,当初他从这里御剑离开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修士惊呼,惊异他这位前辈。 此刻再度重临这边,便只看到一片狼藉。 有无数的尸体堆积在这里。 妖族的尸体,人族的尸体,就这样混合堆放在一起,只是妖族的尸体要比人族的尸体多出好几倍而已。 血水渗入地下,很快便让这里变得有些黑。 李扶摇落到地面上,在妖族的尸体中央,看见一柄剑。 那柄剑李扶摇见过,是当年登山的时候,正是那位剑仙陆长偃的。 当时陆长偃还朝着李扶摇出过一剑,所以他记忆犹新,但是这个时候,再看见这柄剑,李扶摇便实在是开心不起来。 在这里碰见之前见过的东西,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陆长偃已经来了这边,而且已经战死了! 这个世间的剑士,都是一剑在腰间,天地都可去,尤其是剑仙,一向都是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剑仙的剑不会轻易折断,一旦折断,便一定是对手太强,既然对手有这么强,他们死在这里,其实也很正常了。 说不清楚的事情,现在也说得清楚了。 那柄剑没有折断,只是剑身上出现了许多斑驳的痕迹。 似乎下一刻便要碎裂。 李扶摇将那柄剑拔出来,待在身上 ,很快又御剑朝着南方而去,这一次,他是要去别的地方,而不是剑山。 这个时候剑山或许还没有受到攻击,或许别的剑道宗门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要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在之后,便一定会很被动。 所以李扶摇要去告诉他们消息。 他第一个去的地方是万剑宗。 这里距离剑山算不上很远,但是也还没有妖族来到这里。 他御剑落到这里的时候,门口的那棵枣树还结着枣子,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和他撞了个满怀,跌倒之后,想要站起来,却是瞥到了李扶摇的容貌,当即便跪下叩头,“见过老祖宗!” 李扶摇的画像早已经被小雪绘制,悬挂在这里已经很多年了,所有入门弟子都会知道李扶摇的长相。 李扶摇出现在这里,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很快这里的响动便惊动了别的弟子,很多弟子都跑了出来。 这万剑宗经过这么些年的发展,已经比当初更为强大了,小雪已经成为了一位登楼剑士,这万剑宗可以说是除去没有剑仙之外,也是最顶端的剑道宗门之一了。 小雪正在闭关,可是在李扶摇来到这里之后,很快便有弟子去禀报了那位老祖宗。 这个时候小雪也早已经不是万剑宗的掌教,而是早已经成了老祖宗。 很快小雪便来到李扶摇身前,她现在已经是登楼的剑士,竟然也看不透李扶摇的境界,当即便泣不成声说道:“恭喜师兄成为沧海剑仙!” 这句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又跪了下去,很多人都喊住恭贺老祖宗成为沧海剑仙,这个世间,出一位剑仙是十分了不起的事情,谁能够想到,就在万剑宗,这样都能出一位。 这就是与有荣焉。 李扶摇没有管他们,只是对小雪说了好些事情,主要是安排她让些剑士去通知各大剑道宗门北上抵御妖族,然后让剩余的弟子们即刻北上。 小雪脸色不太自然。 李扶摇问道:“是觉得一手建立的基业现在便可能 化为泡影,心里不甘?” 小雪摇摇头,“万剑宗只要还要师兄在,即便是整个宗门的弟子们都死了,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可是师兄你不能死。” 李扶摇说道:“为什么你们能死,我不能死?” “师兄你是万剑宗的根本,有你方有万剑宗,没了你,即便是万剑宗再如何强大,便都没用,没有剑山庇护,随时都可能被覆灭。” 李扶摇沉默了一会儿,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在这里的那个老掌教,想起了他最开始练剑的那几年,想了想之后,他轻声说道:“我尽量不死,但现在是关乎人族存亡的时候,你先去做事情。” 小雪点头,“我亲自带着弟子们北上,但请师兄保重。” 李扶摇叹了口气,没有说出什么来,最后只能说上一声你也保重。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这才朝着剑山而去。 从万剑宗到剑山,中间要经过一座叫做紫云山的地方,哪里有一座紫云剑宗,更是有一位剑仙坐镇,算是这座山河里,很靠前的剑宗了。 李扶摇路过这里的时候,正有大战爆发,有两尊妖君在这里和一位老剑仙对敌。 那位老剑仙已经身上多处都是伤口,一袭灰袍早已经被染了颜色。 鲜血顺着衣衫滴落。 李扶摇在天幕出剑,雪白的剑光划过一半天际,准确无误的落到了一个妖君的身上。 那妖君顿时是血流如注。 要杀老剑仙,其实他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有另外一位妖君帮助,这还好说,但是当李扶摇加入战局之后,他们便显得捉襟见肘了。 老剑仙哈哈大笑,其实之前他也不知道怎么就有大妖侵入山河了。 这剑山没有半点消息,其余的也不知道什么,他只能先对付这两位妖君,直到李扶摇加入战局,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觉得,这样便是说其他地方的剑仙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应当是已经做出了行动了。 当然,他不知道,局势实际上已经十分困难了。 正文 第七百四十七章 大战(二) 紫云山的这一场大战,很快便落下帷幕,毕竟之前那位老剑仙,便已经几乎是重创了那两位大妖之一,加上李扶摇在暗处一剑之下。 很快便斩杀了两位妖土大妖。 只是李扶摇自己在斩杀了这两位大妖之后,在胸膛上也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这道伤口,看着很是骇然。 而那位老剑仙伤势更重,他被那两位大妖中的其中一位从胸膛一拳,几乎便将他的胸膛打穿。 直到现在,都还喘着粗气。 李扶摇包扎好伤口之后,还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老剑仙便抢先问道:“妖族和我山河开战了?” 李扶摇点头之后,老剑仙又问道:“既然如此,是否剑山和三教都知道了?” 李扶摇说道:“剑山此刻或许也要面临着大妖们的围剿了,至于三教那边,绝对不会在初期就加入战场。” 这种事情,早在当年清阳圣人和莫圣两个人去过妖土便注定了,这场大战是三教圣人们梦寐以求的,便是为了让剑士一脉衰落,甚至是直接灭亡。 这样才能让道门和儒教重新崛起。 至于在剑士一脉的剑仙们都死了之后,三教是不是能够抵御妖土的攻击,其实也不太好说。 可那个故事里,是的确能的。 老剑仙长叹道:“既然如此,便更应该上下一心。” 李扶摇看着老剑仙,轻声说道:“前辈战力已经损失了差不多八成,还请前辈此刻不要前去剑山,而是在前往别的剑道宗门,早些知会他们此事,并且带领剑士前往北方。” 这场大战,虽然胜负手还是在云端的沧海修士们手里,但实际上啊,这在地面的妖族大军若是这样长驱直入,是要让许多凡人失去生命的。 修士们得到了这方天地的馈赠,才能变得更强,既然是变得更强,便应当担负起保护这个人间的责任才是。 老剑仙艰难起身,朝着李扶摇抱拳,不须多言,御剑而去。 李扶摇也收拾心情,御剑继续前往剑山。 剑山是这场大战的重中之重,想来一定会是最激烈的地方,即便是这个时候还没有开始大战,也一定会是气氛最压抑的时候。 李扶摇要在这个时候前往剑山,至少便是要想着将消息告诉剑山才是。 陆长偃已然喋血,整座山河已经开始被妖族攻打,这是绝对严峻的形势。 容不得半点犹豫了。 所以李扶摇御剑前往剑山,便十分重要。 剑光划破天际,李扶摇一路朝着剑山而去。 在路途中,倒是尚未看到有妖族大军,只是想着这座山河很快便要变得面目疮痍,他的心便如同被人拿刀在这上面划上一刀又一刀那样。 这不是他能够接受的事情。 …… …… 叶笙歌不曾南下去追那些大军,以她一人之力,别说能不能追上,即便是追上了这其中一处,也会有另外的被她放过,所以她的选择,不是这样。 她没有回到那座宫殿,而是赶往了鸾鸟一族的疆域最南边,果不其然,这个时候鸾鸟一族的子弟都还没有尽数离开这里。 她悬停在半空,将自己的气息完全展露出来,许多鸾鸟一族的子弟仰头,看着那一位悬停在半空中的女帝陛下。 “参见陛下!” 鸾鸟一族的大军如同潮水一般跪下,看着叶笙歌,皆是眼神炽热。 早些时候他们便看到了那道紫色光柱,便感受到了其中的意志,他们都觉得,这肯定是陛下要一统山河了,但实际上,到了现在也都没有见到过那位陛下。 直到现在。 他们一直选择效忠的陛下,鸾鸟一族的骄傲,这才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叶笙歌看着这地上跪着黑压压的一群鸾鸟一族大军,面无表情的说道:“帝师以天妖令假传妖帝令,罪不可赦,你们即刻调转方向,随我去找到帝师,将其击杀!” 此言一出,底下便乱哄哄的乱做了一团,帝师是什么人,他是三朝元老,是整个妖族资历最老的那个人,平日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对其推崇得无以复加,可是现在女帝陛下出现在众人面前,张口便说帝师是假传妖帝令,借天妖令调动大军的罪人。 这要是换做其他种族,只怕是便要反复求证,可就是鸾鸟一族,没有人太过质疑。 地面上一个鸾鸟一族的领袖开口问道:“陛下可知那老贼此刻在何处,妖土太大,此刻又起了战事,大势好似难以挽回,说不定此刻已经有其他族的大军已经攻入山河了。” 他们最怕的便是这个,妖族和人族早已经便是敌对的,平日里没有爆发大战还好,这一旦爆发了,便是停不下来的局面,此刻即便是知道帝师是假传妖帝令,若是命令大军们都停下来,若是前面的大军们出了问题,他们一样要遭受灭顶之灾。 这个时候他们是被推在前面的,退也退不了。 叶笙歌开口说道:“你们只需去到边界上,持我妖帝令,将一众大军拦下, 然后在边界上做好准备,若是一旦有人族杀来,便准备好抵御便是了。” 说着话,叶笙歌将怀里的一块金石令牌拿了出来。 那就是妖帝令,是妖土的妖帝用来调动大军的凭证,当然,那天妖令都已经发了出来,这妖帝令在这之前已经没用了。 那男人接过妖帝令,认真的跪下行礼说道:“谨遵陛下令。” 叶笙歌没有再多说什么,鸾鸟一族拥有极快的速度,或许能早一些赶往边界,拦下大部分的妖族大军,但是那些沧海大妖,早已经离开妖土,不是说想要拦下便追得上的。 而且也不能完全寄望于这鸾鸟一族,至少在妖土里,想要让所有妖族都看到,必须再拿到那天妖令。 要想拿到天妖令,便一定得先找到帝师。 帝师这个人精于谋划,已经弄出了这场大战,按着原来该有的表现,此刻应当是要出现在边界上,或者是已经直接出现在山河那边才是。 可是既然叶笙歌此刻已经从那座宫殿里离开了,那么帝师一定会找个地方藏好,已备万无一失。 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得弄清楚,帝师在什么地方。 叶笙歌没有多想,便朝着鸾鸟一族的那片峡谷而去,帝师是在那里发号施令的,现在理应离开了才是。 只是叶笙歌不这么想。 她是这个世间很难得一见的聪明人,很容易想清楚事情的最主要的地方。 落到那座山的半山腰间,叶笙歌看着远处的晚霞,有些失神。 这才不过是一日而已,整个事情便已经超出了他们的可控范围内。 帝师的谋划正一步步被他们破除,可是谁知道,这最后,却被帝师来了这么一手。 叶笙歌看着那片晚霞说道:“既然是只王八,藏起来便很难找到了。” 帝师现在被那位北游妖君打伤,状态绝对不会太好,遇到叶笙歌,很有可能便是死路一条。 所以他必须藏起来。 叶笙歌从山间走过,来到一块大石头上,这里是最好的观望晚霞的地方,以前鸾鸟一族的两位妖君便经常站在这里看着晚霞,而在那些时候,叶笙歌都在远处看着他们。 这是一幅十分美好的景象。 叶笙歌一直觉得自己的修行,不需要每日都去参悟,只要心情舒畅里,境界便自然而然的往上走了。 在看到那两位妖君看晚霞的时候,他的心情便十分舒畅,心情舒畅了,之后便在这里破开了登楼境界的瓶颈,成为了一位沧海修士。 之后的闭关几十年里,李扶摇一直在参悟沧海的奥秘,但是叶笙歌没有,她的闭关,其实每次的时间不过是一年左右,冬天她会出来看看雪,偶尔也能看到那两位妖君看晚霞。 现在想到这些事情,她便站了很久,都还没有离去的意思。 终于,很久之后,有一道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原来陛下还是个聪明绝顶的人。” 帝师从她身后走了出来,他一头花白长发,和垂到地面上的长须,都在告诉世人,他已经很老了。 老到掉牙了,老到快要死了。 叶笙歌说道:“宫里的那座大战的确是有些麻烦,我看了很久,也试了好久,最后浪费了我好些东西,也没成功,后来我想了想,其实只要将一身境界尽数敛去,便能够轻易走出那个地方。” 帝师没有想到叶笙歌要说这样一番话,但是还是相当感叹的说道:“陛下的天资世间少有,血脉更是无人可比,加上这份领悟力,便更该是万古唯一。” 帝师可能说的所有东西都是假的,但是说起叶笙歌的境界的时候,一点都不假。 他对于叶笙歌,一直都是推崇。 叶笙歌没有转头看他,只是继续说道:“武帝不是你害的,但也是你害的。” 帝师想起那个男人,想起过往的那些时光,叹了口气,武帝修行的功法有问题他知道,知道武帝不会听他的,他也知道。 他是看着那个孩子长大的,当然知道那个孩子到底是什么形态,在把那些功法交给他的时候,帝师其实便知道了到了最后面,会有大问题,但是他当时只是想看看。 在后面的日子里,他研究了很长的时间,要怎么替武帝去解决那个问题,最后他甚至于都知道了解决办法,但是他没有告诉武帝。 “武帝对南侵没有任何想法,你却一直想南侵,可有他在,你没有半点办法,即便你是帝师,你是他的老师,你也无法背着他调动妖族大军,所以你要做成这件事,便必须要他死。” 叶笙歌微笑道:“武帝功参造化,哪里是一般人能够杀死的,即便是你,也不能,所以你只能等,等到他的那功法出问题,等到他暴毙。” 帝师叹了口气,没有问你怎么知道这样的问题,只是说道:“若是一心修行,想要长生,也可以。但一个人还是一个妖,都是一样的,如果不想着担负起来什么东西,都是不行的。况且他还是整个妖土的主人,他是妖帝,却什么都不想为妖族 做。” “我妖族子民,不知道有多少人活在那等严寒的天气里,不知道有多少境界低微的小妖修熬不过一个个冬天。” 帝师眼眶微微泛红,“我也是从小妖修一步步走起来的,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他自己也不过是只普通的狼崽子,怎么就想不清楚?” 妖帝是只狼,是妖土里最普通的狼,这还是许多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叶笙歌摇头道:“他其实为你们做了很多。” 叶笙歌看着那片晚霞说道:“很多年前,人族出了一个叫做柳巷的人,他最开始不练剑,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开始练剑,在铁匠铺里买了一柄剑,花了三两银子,又花了四两银子,便成为了一个剑士。” “然后他开始练剑,很快便成为了这个世间的最强剑仙,他是天纵之才,几乎是数千年乃至万年才出一位的绝世天才。” “所以他才能力压这么多剑仙,成为世人都惊叹的柳巷。” “而这个时候,武帝也横空出世,他是一条狼,是这个妖土里很普通的血脉,但是从未想过要平凡一生,于是他也开始修行,慢慢的,他就成为了整个妖土的最强妖修,然后便成了武帝。” 这是柳巷和武帝的故事。 之后的故事是,山河里有柳巷,妖土里有武帝。 “他们从来没有交过手,但是你们都知道,一旦没有了武帝,没有了柳巷,这场大战便要发生了。” 是的,人族和妖族正是处于最是微妙的时候,人族和妖族的实力大致相当,还有这两位绝世强者在,大战一打起来,几乎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要是武帝不一心修行,他要是有朝一日身上的修为落后于柳巷,事情便不妙了。” 这是个很浅显的事情。 只有长辈强大了,才能让自己的后代不受欺负,毕竟欺负了那个小的,你是要想想能不能打得过那个老的一样。 要是老的不厉害,小的便会被随意欺负。 柳巷想着要一分为二,也是担心武帝的境界已经甩开了他,所以他想竭力赶上,当然这期间的时光,会很危险,但是这是值得尝试的。 而武帝最开始的修行,也的确有为了抗衡柳巷的意思。 可是当他无限临近长生的时候,他绝对会受不了。 他受不了那种诱惑。 “没谁受得了。” 叶笙歌看着帝师,毫不留情的说道:“你只是长生无望,所以才会想着要在那什么狗屁史书上留下一笔,你若是有望长生,为妖族谋未来这种废话,你还会说?” 帝师盯着叶笙歌,好像是要反驳些什么吗,但是嘴巴动了动,只是问道:“陛下现在想做什么,难不成还是想着要叫停那场大战?” 妖土里已经有许多妖族越过了边界,去了山河那边,这场大战已经开始,至少现在,算是很难再停下了。 即便是叶笙歌这个时候,若是做了些不合情理的事情,只怕是也很难的让妖族停下来。 所以说到底,帝师不认为这场大战会结束。 至少不是现在。 叶笙歌看着他说道:“我知道一个故事,不知道你想不想听听。” 帝师已经知道自己今日肯定是要死在这里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叶笙歌这么不紧不慢的。 “那个故事其实和这个故事也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最后,你们不仅没能占领山河,还是退回了这里。” “至于山河,当然便成为三教为尊,整个人间也好,还是说别的什么也好,事情也变得简单起来了。” 帝师皱眉道:“我不觉得事情会像是这样发展。” 的叶笙歌看着他,没有说话。 帝师自以为精于谋划,其实在那个故事里,他早已经被很多人谋划着。 在这个故事里也一样。 叶笙歌叹了口气,只是说道:“不管是那个故事还是这个故事,好像结局都已经注定了。” “只是那个故事里,结局没有人能改得了,可是这个故事,我想试试,当然,更多的是他想试试。” 说完这句话,叶笙歌摊开手,看着帝师说道:“做不做得成,都要去做。” 帝师一脸褶皱,轻声说道:“或许还是等着陛下更强了再来做这件事要更好,可是陛下一直都不想做这个人间共主,几百年之后又会改变想法吗?” 人间共主,现在也好,以后也好,都不是叶笙歌想要去做的事情。 她本来就没有过这个心思。 一直都不会有。 这就是她的性子,她不愿意做的事情,哪怕整个世间所有人都让她去做,她都不会去做。 她愿意做的事情,即便是整个世间所有人都不让她去做,她都要去做。 事情便是这么简单,无关其他事情。 叶笙歌伸出手,没有说话,只是在看着帝师。 帝师拿出那天妖令,叹气说道:“我也等不到陛下回心转意的那一天了。” 正文 第七百四十八章 天幕之下的最强两人 等不到或许只是因为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而不是觉得某人不会回心转意。 但不管怎么说,帝师都是想要看看这场大战的,所以他绝对不会轻易便认输。 他拿出天妖令,不是为了要给叶笙歌,而是要出手。 天妖令不仅有象征意义,还有实际意义。 这是一件威力很强大的法器,就和圣人们的圣器一样。 妖族的大妖们一般不怎么用法器,但不是说他们就真的不会用法器,只是相较于人族,他们更喜欢出拳应敌。 参天法相,便是他们最常见的战斗方式。 帝师握住那天妖令,看着叶笙歌。 叶笙歌也看着他。 然后天妖令便生出一道磅礴妖气,这是历代妖帝们掌管的东西,不知道蕴含了多少人的心血,而且被滋养了这么多年,甚至于可能比那圣器强大数十倍。 拿着天妖令,即便是已经重伤的帝师,都觉得自己还有一战之力。 他看着叶笙歌,漠然道:“陛下若是此刻回心转意,都还来得及,若是到了此刻都还执迷不悟,只怕是真的没有任何办法能够解决这件事了。” 叶笙歌没说话,他只是看着帝师。 然后背后便生出一对羽翼。 然后身前出现了无数道金光,将她衬托得圣洁无比。 帝师拿着那天妖令朝着叶笙歌挥去,那些个磅礴的气机撞上那些金光,整座山都颤了一下。 叶笙歌身前金光大作,而帝师手里的天妖令也是气势磅礴。 叶笙歌双手结印,天际的白云都飘散开来,露出了如同鲜血的残日。 这样的美景,本来已经藏在了别处,人间很难看到,但是因为两位沧海修士的一战,又再现人间。 叶笙歌看着残阳说道:“就这样吧。” 这句话之前那位武帝陛下说了很多次,她也说过,反正不管是她还是武帝,其实都可以算是一类人。 所以她要说这句话,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况且在说了这句话之后,叶笙歌便出手了。 之前在胸前生出这么多金光,其实也只是在试探,现在她确定帝师的伤势很重,所以便要出手了。 等到那天妖令的磅礴妖气在落到了她的身上的时候,她忽然便撤去了所有的金光。 她只是伸着手,那天妖令便落到了她的手上。 帝师很惊讶,“你怎么知道怎么用天妖令?” 叶笙歌看着帝师,平静开口说道:“在那座偏殿里,有一本他留下来的手札。” 武帝知道自己的情况,所以便在手札里留下了很多东西,那些东西叶笙歌无趣的时候看过一眼,并未放在心上,直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 天妖令怎么使用,当然只有历代妖帝知道,即便是帝师能够拿着天妖令发号施令,也无法拿着它做些别的事情。 叶笙歌握住天妖令,看着帝师,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觉得事情还是不难。” 说完这句话,她手里的天妖令放出了光。 …… …… 那场血雨已经下了好久,而且没有雨势变小的样子,反倒是越发浓郁了。 妖后站在那座茅屋前,看着这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的血雨,显得有些疲倦。 这些日子里,她被困在这个地方,没有离开的可能,所以她就开始想着很多往事,那些往事里自然有当年喜欢她的那些人,也想到了她喜欢的那个人。 最后还是想到了武帝。 武帝才是她的夫君。 一个女子,不管是普通的女子,还是特别的女子,总会想着自己的夫君该是那样英雄盖世才是。 妖后也是一个女子,她的夫君,便真是这个世间最英雄盖世的男人,万妖之主,除去柳巷之外,还有谁能够比拟? 只怕是没有了。 这样的男人什么都好,除去没那么在意她的想法之外。 叹了口气,妖后看着自己的肚子,在想武帝的这些天里,她已经感受到自己的孩子只怕很快便要生出来了,只是生出来之后,能不能顺利活下去,也是个不好说的事情。 毕竟这血脉太过强大。 而且她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也是两说。 之前武帝让她可以不用生下来,但是她怎么又能忍心将自己的孩子害死呢。 妖后看着那场血雨,轻声说道:“陛下,你说依靠别人不好,可是臣妾都依靠你一辈子了,你怎么又舍得丢下臣妾呢?” “朕丢不丢下你,岂是你知晓的。” 话音尚未消散,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便又响起一道声音,妖后定睛看去,是在那棵梧桐树下看到了一个黑袍男人。 那男人的脸庞如同刀削一般,整个人的气势更是世间无人能及。 即便是柳巷,也无法拥有比这个男人更霸道的气势。 那个男人看着妖后,眼里总算是出现了一缕温柔。 妖后揉着眼睛,在确认这个男人就是武帝之后,瞬间便泪流满面,当即便要跪下。 武帝站在梧桐树下,看着妖后,轻声开口道:“有什么好跪的。” 妖后和武帝相伴三百多年,他们一直都不像是一对真正的夫妻,反倒是更像君臣。 武帝看着这场血雨, 也看着妖后,轻声说道:“老师做了些什么?” 妖后虽然被困在这里,但是妖族现在的局势,自然也还是清楚一些,再加上之前的那道紫色光柱,便更是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轻声细语,将那些事情都一并说了说。 武帝听完之后,当即问道:“你可曾怪过朕,怪朕不怜惜朕的子民?” 妖后柔声道:“陛下身上担着担子,比臣妾更清楚作为妖帝要做些什么,如何来得不怜惜子民。” 她和叶笙歌一样,都是很聪明的女子,自然知道武帝一心修行,没有这么简单。 武帝往前走了几步,来到这座茅屋前,牵起妖后的手,轻声说道:“大道长生,到底是谁都想看看的。” 妖后神情古怪,她轻声开口问道:“陛下为何……” 为何回来了? 恐怕不管是谁,只要看到现在的武帝,都会有此一问。 武帝功参造化,但是毕竟在当日死在了叶笙歌手上,现在叶笙歌已经是整个妖土的主人,是新的妖帝,帝师已经将妖族带入了山河。 大战都已经开始了。 而这一切的一切,还是要源于武帝离开人间开始说起。 要是没有武帝离开人间,哪里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 武帝看着妖后,没有急着开口。 当初的故事,其实还能是有一个别样的说法。 那个时候他便已经知道叶笙歌不会来和妖后打一场,而是会想着会和他一战,和妖后一战,最后他还是要出手,其实效果是一样的。 在那个时候,他实际上也到了沧海的尽头,往前便是一步而已了。 但是妖族还是需要一个妖帝,所以他让叶笙歌去做了那个新的妖帝。 所以他要假死离开人间。 “那场血雨是怎么回事?” 武帝离开人间的时候,天地之间,是下过一场血雨的。 “妖土多得是垂暮大妖,只是我让他把日子选在了那天。” 武帝看着妖后,平静说道:“我知道那功法有问题,我也知道往后走便要出事,所以我停下了。” 长生是每个人都想追寻的,但明明知道不能长生,再往前走,除去愚蠢之外,没有别的说法。 “既然不能长生,也无法去看看新的世界,还不如去看看柳巷。” 他和柳巷是这个世间最强的两个人,可是一直都没有交过手,这是整个世间修士的遗憾,修行历史上,很难找出像是武帝还有柳巷这样两人并存的时代,这好不容易找出了一对,但是却没有交手。 这种事情,谁来看都是遗憾。 “之前那个姑娘说,在某个故事里朕会死。” 武帝看着妖后,柔声说道:“既然大战已经开始了,那让朕去看看。” 武帝从成为妖帝开始,这三百多年来,一直在修行,从来没有为妖族做些什么。 虽然有了他,便已经算是为了妖族做了很多了。 但是两者,还是不可相提并论。 武帝没有解决那个问题,在之后的大战,也很可能会死,但是死在柳巷手里,和死在别人手里,那是不一样的。 妖后轻声道:“可是那位柳剑仙,却是已经出了问题。” 柳巷一分为二的事情早已经传了出来,要不是这样,只怕帝师还没有这么大的胆量开战。 现在的柳巷,哪里还是巅峰时期的武帝对手。 武帝往前走了几步,认真说道:“有一种人,当你觉得你是高看他的时候,其实你还是低估他了,柳巷毫无疑问,就是这样的一类人。” “朕都能做些事情,他怎么不能?” …… …… 李扶摇赶往剑山的时候,其实剑山还算是风平浪静,没有见到任何大妖在周围。 他们或许是在等着后来的那些妖君,想要毕其功于一役。 这便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剑山大阵已经打开,李扶摇想要进去,不能强攻,只能从山道而上。 所以他御剑停在门尘山脚,然后便朝着山上走去,只是才走了几步,便转身看到身后的绿水湖里来了一条船。 那个人一身青衣,腰间悬剑,就站在船头。 李扶摇看着那人,差点喊出声来。 只是一瞬间,便知道那人虽然容貌和柳巷一模一样,但是一身气势和柳巷比起来,还要差太多了。 这是境界的问题,和别的事情没有什么关系。 那人船到岸后,看了李扶摇一眼,随口问道:“你也是来剑山告诉那些家伙,大战开始了?” 李扶摇脸色有些苍白,看着这个人说道:“你是从北方过来的。” 那人点点头,有些无奈的说道:“修行不易,我这好不容易才在剑道上走了这么远,便碰上这么一件狗屁事情,真的没意思。” 李扶摇往前走着,听到这番话,很快便知道了这个人的意思。 当初柳巷一分为二,是为了追求长生,但是那个设想里,两个柳巷得都成为沧海之后才能往前再走一步,继而离开人间,成为长生的仙人。 但是这个时候,大战已经开始了,这个人还没有成为沧海,却是回来了。 李扶摇看着他,觉得很奇怪,在他知道的那个故事里,柳巷一分为二之 后,那个分出去的人是没有回到剑山的,所以柳巷才没有一战之力,死在了剑山。 现在虽然是他提出了那个想法,让柳巷有了新的尝试,但是之后的事情,应当会和之前一样才是,怎么会像这个样子? “你的想法真的很不错,要是过个几百年,可能真的能让我自己活出一世,只是现在形势如此,也顾不得这些了,就是有些失望。” 有些失望,当然是现在回到剑山,回到柳巷身体里,便只能依着柳巷的意志来活,就再也没有他了。 所以就失望。 当然还有些遗憾。 李扶摇走在山道上,没有想太多事情,只是说道:“没了武帝,柳剑仙要是真能恢复到巅峰时期的境界,那局势或许会有些改变。” 是的,柳巷要还是之前的那个柳巷,真的有可能力挽狂澜,就像是在洛阳城的朝青秋一样。 都是这个世间至强的人。 能够左右战局。 那人笑道:“柳巷这个人啊,我真不想和他在一起待着了,不过现在想想也就算了,反正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过了今天,我应当是不在了。” 李扶摇看着他,想要说些什么,在那个故事里,他是没有回到剑山的,销声匿迹整整六千年,直到最后才在朝青秋走之前重现人间。 在这个故事里,他似乎有着不同的选择。 走在山道上,看着两边笔直的剑木,那人感叹道:“若是有可能,我情愿我便是我,即便是要死,也是要以我的身份去死。”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颇有感叹之意,但还是带着无尽的遗憾之意。 李扶摇没说话,只是继续朝着山上走去。 剑山大阵遇见李扶摇或许不会开启,但是不知道怎么的,遇上那人,很快便打开了。 他们两人一直来到问剑坪,才看到了站在崖边的柳巷,柳巷看着远处,其实隐隐约约的妖气他早已经感受到了。 李扶摇来到这里,把陆长偃的佩剑取出来,严师和另外一位剑仙早已经眼眶泛红。 白知寒脸色难看。 陆长偃既然已经遇害,那么谢沉自然也是遇害,光是这两人遇害也就算了,现在和这个样子看起来是应该是大战已经开始了。 “我已经通知了很多人,这个时候应该会有很多剑士往北方去了,妖土里的形势很复杂,谢剑仙知道一些,不过现在已经离开人间了,我知道缘由,但是现在好像说起来太麻烦了。” “现在有很多大妖冲着剑山来了,三教不会出手。” 无比简约的一句话。 足以说明现在的情况。 柳巷哦了一声,好像情绪不高。 然后他转头看着站在李扶摇身旁的那人,笑了笑。 那人也跟着笑了笑。 柳巷说道:“没有机会了,你是不是有些郁闷?” 那人叹息道:“是啊,明明之后的世间,是该我去看看的,现在算个事儿?” 柳巷摇头道:“也不一定。” 那人摆摆手,示意不要再说了,他看着柳巷,缓慢的朝着他走去,无奈说道:“记得多杀几个大妖。” 柳巷淡然笑道:“不是难事。” 那人和柳巷一起站在崖边,看着天边的流云,柳巷问道:“你最遗憾的事情是没有机会以后由你来看这个世间?” 那人摇摇头,叹息道:“其实是没有和武帝打过一场。” 柳巷说道:“怎么和我一样?” 那人骂道:“蠢货,我就是你啊!” 说着话,他朝着柳巷撞去,整个人都没入了柳巷的身体里。 仅仅片刻,有一道气冲斗牛的剑气冲天而起! 白知寒来到李扶摇身侧,笑着问道:“杀了几个大妖了?” 柳巷的敌手一直都是武帝,可是白知寒的敌手,却是李扶摇。 李扶摇说道:“要是不算捡漏的,那就一个没有。” 白知寒皱眉道:“捡漏的怎么不算?” 李扶摇没说话,只是眼角有了些笑意,这半日来,一直都十分紧张,这才是第一次放松心神。 白知寒意味深长的说道:“马上就真要看看,谁厉害了。” 李扶摇没说话。 …… …… 叶笙歌拿起那天妖令,很快便有一道紫色光柱再度生出,这是她的第二道命令,是要让妖族大军们尽数停下。 之前妖族们看到天妖令,便是无条件遵从,此刻看到这第二道,还没有离开妖土的妖族们,自然也会听从。 那些如同潮水一般涌动的妖族大军们,很快便都停下。 叶笙歌做完这件事,很快便朝着南方而去。 …… …… 守在剑山之外的大妖们等来了好些后来赶来的大妖,终于要准备发动攻势,可是这个时候,远处又来了一个宫装妇人。 妖君们都认识她,知道她是妖后。 虽然现在已经不是了。 但都对她行礼。 妖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远处。 有个黑袍男人悬停在半空,看着那座剑山。 妖君们都瞪大眼睛,看着这个黑袍男人。 很快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参见陛下!” 正文 第七百四十九章 日月者,人间也 比起来叶笙歌,已经统治了妖族三百多年的武帝,更让他们折服,只是之前他们在那座大殿前,看着那位武帝陛下被叶笙歌斩杀,这是不争的事实。 怎么现在又重现人间了? 武帝悬停在半空中,那黑袍上的花纹此刻似乎便要清晰可见,这是妖帝的帝袍,堪比世间最强的防御法器,只怕是一般剑仙,拿剑刺上好些剑都不见得会毁坏。 他看着远方的那座剑山,又看着这些大妖,平静道:“都是活了几百年的人了,还怎么蠢。” 这句话不是针对某一个人说的,而是对在这里的所有大妖说的。 那些大妖跪在地上,听着武帝这句话,有些已经开始回忆起这件事的始末,如同武帝所说,活了这么多年的人了,怎么可能真有这么蠢,即便是偶尔被蒙骗,也不会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很快便有人想透了。 只是如今,事情已经演变成如今这个地步,还怎么收场? 正所谓骑虎难下,便说的是现在这个局面,妖族大军已经南下,他们这些大妖更是已经来到了剑山,虽说形势一片大好,可是说不得现在便有多少剑士往北方而去。 人间生灵涂炭是一定的,要是他们这些沧海修士最后也落败了,这场大战,得不偿失。 只是现在武帝出现在这里,让他们平添了许多胜算。 “陛下您要亲自出手?” 在短暂的惊讶之后,总算是有大妖开口了。 不说现在剑山如何,武帝只要出手,那便是真正最利好的局面,武帝当初为何要假死这事情先不说,毕竟是做了这妖土三百多年的妖帝,武帝在他们的心里,还真是如同天上神祗。 天幕之下,之前唯独只有柳巷可以匹敌。 可现如今,柳巷已然自斩一刀,还有谁? 武帝叹了口气,看着那远方剑山,轻声笑道:“说到底,还是和妖族无关,和什么亿万子民也无关,只是朕觉着,这辈子不和柳巷一战,便好像差些什么。” “没有长生便已经十分遗憾了,要是在离开人间之前,还没能和柳巷打一场,便是遗憾到了极点了。” 说着话,武帝缓慢朝着剑山而去。 一众大妖都跪着,还没有能起身,武帝刚才说的那么一番话,其实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他离开人间之前,还有一场大战,这场大战,是和柳巷的。 这便是在告诉他们,在这之前,不要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和不做些什么,其实都没有什么用,人间胜负一说,还是要在这两个男人身上。 为什么之前会有山河和妖土开战?还不是因为这两个男人一个离开了人间,另外一个境界下跌吗? 妖后看着武帝走到自己身旁,仍旧牵着自己的手,这才柔声说道:“陛下还是要走了?” 武帝第一次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发丝,轻声问道:“你喜欢我还是喜欢肚子里的孩子?” 这三百多年里,妖后没有听过武帝任何一句情话,就连这样的话,也是第一次说而已。 武帝看着她,没有让她给出答案,只是牵着她的手,就这样走到了剑山上空,那座剑山大阵在运转,但是在武帝眼里,其实不太在意。 他看着剑山,沉声说道:“柳巷,可否一战!” 声音不大,但以雄浑妖气带着那道声音穿过剑山大阵,传遍了剑山上下,问剑坪上的那几位剑仙尚且能够接受这道声音,可是剑山别处许多弟子便都只能抱着自己的脑袋,面露痛苦之色了。 武帝三百多年不曾出过手,之前的那一次出手也是除去大妖们之外,没有人看到过。 对于武帝,对于很多人来说,武帝就是一座山,就是这个世间的一座最高的山,整日听着旁人说这座山如何高大,如何雄伟,可就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亲自攀爬到那座山上去过。 没有人知道那山上有几棵树,有好多草,没有人知道当明月落到那座山上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的。 有的只是想象。 柳巷站在崖边,一身气势隐而不发,看着还是那般,但是那双眼睛里,早已经多了些其他的东西。 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的是白知寒李扶摇这数位剑仙。 严师的年纪最长,但境界不是最高,听着那道声音传进来,不由得感慨道:“这是人间最重要的一战了。” 武帝和柳巷,在这数百年里,一直都是两座高山,可两座高山不曾相遇,也不曾相撞,如今要一战,是要分出当世谁到底是最强。 当然胜出的那一位,自然之后也能左右人间的局势。 现在武帝已经邀战,能不能接下,便要看柳巷怎么想了。 他仰头看着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没有说话。 白知寒看了李扶摇一眼,然后找了个地方坐下,这才轻声说道:“这场架肯定要打起来。” 李扶摇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在哪里拿了壶酒出来,自己喝了一口,这才把酒往白知寒那边一丢,松了很大一口气,说道:“有幸看柳剑仙和武帝的巅峰一战,自然是不枉此生,只是之后的大战,好像也免不了。” 白知寒仰头一口饮尽壶中酒,要是之前任何时候有武帝和柳巷一战,这都是个对剑道极度有裨益的机会,观战之后,说不定境界还能往前走走,至于胜负,却都是没有那么在意的,可是在这个时候,这场大战,他们还真是要去在意胜负两字了。 天幕下最强两人,今日一战,战场是要选在剑山? 这或许才是更多人要去想的。 李扶摇坐下之后,已经开始调动经脉里的剑气修复自己那个其实受了重伤的身躯,有那个故事的结局摆在他眼前,即便是此刻柳巷已经重新回归巅峰时期,李扶摇也都不会掉以轻心。 反倒是会异常认真。 …… …… 柳巷在崖边看了很久的天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很快,那座剑山大阵便彻底失去了踪迹,他看着悬停在半空的那位武帝。 笑了笑。 然后柳巷高声笑道:“入云一战!” 随着这句话说出来的同时,还有剑山上无数剑齐齐飞向天幕,它们比柳巷更先一步。 那些剑有残剑,也有好剑,都是来自于剑冢和洗剑池。 除去这两个地方之外,并没有剑士佩剑被柳巷唤走。 但即便是这样,也有不下万柄剑齐齐飞向天幕,光是这一刻,便真的能够称得上遮天蔽日。 当代剑仙中,万尺独创御剑法门,成为除去柳巷之外的最强剑仙。 柳巷并没有独辟蹊径去学万尺的御剑法门,而是只依靠一身充沛的剑意御剑这万柄之多。 说起来,这样的柳巷还要比万尺更强。 这至少说明柳巷一身剑意,绝非一般剑仙可比。 万柄长剑,齐齐悬于天幕,若是这剑上再站着万位剑仙,这该是何等壮阔的景象? 只是即便没有那万位剑仙,也足够壮阔。 他在万剑之后来到天幕之上,武帝也松开了妖后的手,后者很明白这场大战意味着什么,很快便去了远端。 天幕之上,很快便只剩下在那悬停在天空的上万柄长剑前的柳巷,以及一身黑袍,整个人都如同刀削出来的武帝。 柳巷看着武帝笑道:“三百多年都没有生出这个心思,为何还是想着要和我一战?” 武帝坦然应对,“世间修士何止千万,唯独你柳巷一人是朕之敌,之前看着长生大道,自然没时间来看你柳巷,可是今后,长生断绝,人间本无趣,唯独你有趣,朕又怎么能不和你一战!” 同武帝比起来,柳巷倒是要淡然许多,“本来我已经寻到了长生之法,偏偏又出了事,现在也只能和你一战了。” 天幕之下的两位至强者,不管是因为什么,但总是站到了这里。 武帝负手而立,头顶之处已经阴云密布,云海里一个十分巨大的旋涡已经渐渐形成,这样的景象,就像是在那座巨城里,他出手和叶笙歌一战之时那样。 他站在云海之下,看着柳巷,看着自己这个三百多年来,唯一的敌手。 柳巷看着那幅景象,感受着那些个在其中肆掠的妖气,没有什么表示,这才是武帝的起手之势,光是身处这个旋涡里,一般的沧海修士,只怕撑不过太多时候。 这才是真正的武帝。 哪里像是之前在大殿前,叶笙歌面前展现出来的那样。 武帝身躯还是如同常人大小,但是那个巨大旋涡一旦形成,武帝身侧便生出无数道磅礴的妖气,如同实物,卷杀而来。 同样这云海之下,也生出了好些剑光,有的明亮,有的黯淡,五颜六色,看着让人眼花缭乱。 妖气和剑光相遇,仅仅片刻,便有一幅更为诡谲的景象出现。 那些妖气被剑光斩落,落到地面上,便炸开了一片山峰。 剑山四周,有着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 这一场大战之后,不知道会不会波及剑山,但是很显然,在剑山四周的那些东西,便一定会变得狼藉一片。 武帝伸手握住一道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的剑光,瞬间将其捏碎,碎裂的剑光四散而下,看着也十分骇人。 四散的剑光和四散的妖气,渐渐在这两人周围形成一个巨大的光圈。 在光圈里面,剑气和妖气相撞,是无数生灭的景象,此刻不管是谁贸然进入这里,都一定会被剑光和妖气撕扯成碎片。 即便是剑仙和大妖,也不例外。 李扶摇抬头看着天幕,整个人怔怔出神,他不是没有看过如同柳巷这般的绝世强者出手厮杀,朝青秋在剑道上的造诣,可以说绝对不在柳巷之下,可是朝青秋这辈子都没有遇到过如同武帝这样的绝世对手,自然也不会有这样一场旷世难遇的大战出现在他们面前。 看到这一场大战之后,李扶摇可以负责任的说,之前看到的所有大战,都不如此刻这一场。 若是朝青秋也生在如今这个局面下,会如何? 是力压这两位,还是被这两个人的锋芒掩盖? 说不清楚。 李扶摇只能抬头认真去看着这场大战。 看着那些剑光和妖气。 武帝和柳巷始终离着一定距离,这两位都是当世最强手,厮杀起来,自然不会拘泥于形势,换句话说,柳巷即便是不到武帝身前一丈之内,其实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而对面的武帝即便是让柳巷落到他身前一丈之内,也不会有半点惧怕。 柳巷身后万剑还未动,武帝的法相也还没出现在这个世间,这便是说明这两人大战,直到此刻,也都还没有真正的到了倾力而为的时候。 武帝再度一只手捏碎一道强大到了极致的剑光,然后这才从云海里抽出了一柄刀。 武帝用刀,世间无双! 只是很少有人见过武帝用刀杀人,更很少有人看见武帝拿出自己的那柄刀。 他偶尔出刀杀人,都是扯来一缕云气幻化成刀。 因为他还没有遇到过要动用法器杀人的时候。 今日遇见柳巷,武帝也是不曾立即提刀。 只是手中有了云气幻化成的长刀,武帝对着柳巷便是一刀劈砍而出。 那磅礴刀气如同一尊巨大的狼王咆哮着朝着柳巷而去,柳巷的身前很快生出数道剑光,但是遇到这一刀,也都是一触即溃。 那一刀气势之大,只怕是整个世间都断然难以找出第二人能够硬抗。 柳巷御剑万柄,但那柄三两却始终都在鞘中。 等到那一刀快到身前之时,柳巷身前凝结出了一柄无比巨大的长剑,剑尖遥遥对着的,就是那一道浩瀚霸道的刀光。 砰地一声巨响。 天空好像出现了一道裂痕。 两人交手,似乎便撕裂了天幕。 柳巷这一剑并未拦下武帝,而那一刀也未能斩杀柳巷,只是余威朝着柳巷身后散去。 一刀余威,最后落到了某座山上,彻底将那座高山斩开,变成了两半。 人力不可造就这样的景象。 但是修士似乎几不算是人了。 柳巷没有转头去看,只是笑道:“果然不愧那个武字。” 妖族的帝君们在成为妖帝之后,都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尊号,这些尊号的来源其实很难说清楚。 比如第一任妖帝是穷奇一族,便有个穷帝的称号,只是从种族出发,才有了这个尊号。 之后的妖帝里,有叫做云帝的,有叫做风帝的。 才成为妖帝的叶笙歌也有个女帝的尊号。 这位妖帝的尊号绝对是与众不同。 武帝。 这要有多强才敢有这个尊号? 柳巷一言之后,随即便说道:“看剑。” 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武帝有一刀,那柳巷便一定会有一剑。 柳巷抬手,身侧一道明亮的剑光生出。 两人距离不远,那道剑光生出之后应当很快便落到武帝身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道剑光却异常缓慢,这段距离不长,却是没有立即落到武帝身前。 剑光忽然在半空中分裂开来,变成了数道剑光,然后那数道剑光继续分散,席卷了不少剑气。 速度徒然加快,很快便来到了武帝身前。 武帝手里提着刀,一只手揽过一片剑光,剩下的好些剑光落到了他的衣袍上,那些花纹突然明亮起来,直接消散了那些剑光。 只是那些碎裂的剑光很快便合成了一柄剑,那是一柄金色短剑,朝着武帝的眉心便去了。 武帝伸手握住那柄金色短剑。 那柄金色小剑剑光大作,无数剑气从武帝的手掌里跑了出来,那些剑气又变成了一道道小剑。 柳巷这一剑,当真是古怪不已。 武帝不得不松开那只手,手心已经遍布血迹。 而且在他松开那只手之后,那些小剑便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些剑气恐怕才是这个世间最为凌厉的东西。 武帝眉头微微蹙起,但很快便舒展下去。 他再一伸手,无数磅礴的妖气从身前生出,尽数拦下那些剑气。 但还是有些剑气散落下去。 散落到了远方,最后落入一条大江里。 这一次,是一条大江炸开。 两人这一刀一剑,在那些大妖和剑仙眼里,便是最美的风景。 这就像是一群学画的弟子,看着两个天下最顶尖的画师拿着刀和剑画出一幅世间最美的画。 …… …… 画画的人专心致志,看画的人也是如此,这个时候没有种族,也没有两方对立,只有眼前的这场大战。 没有任何人能够做什么。 柳巷看着武帝,那一剑不成是早就知道的结果,这个时候一只手已经搭在三两剑柄上,笑道:“试探也试探完了,那就真的打一场。” 武帝也不言语,这一次松开手里的那柄云气所化的长刀,伸手在半空一拉,有一柄狭长的铁刀便出现在世人眼中。 众人都知道武帝绝不轻易出刀杀人。 所以不管是大妖还是剑仙们,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武帝拿出这柄刀。 按着之前流传很广的说法,那柄刀叫做日月。 日月者,人间也。 那武帝呢? 柳巷呢? 正文 第七百五十章 日月不见,人间多事 大战尚未结束,两位人间最强者,看起来也并没有将自己的最强实力拿出来。 柳巷按住剑柄的那一刻,这才是大战的真正开始。 至于之后的那万柄长剑何时动,武帝的法相又会在什么时候生出来,这些都是很难让旁人知道的。 但是当柳巷拔剑出鞘的时候,所有观战的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冲天剑气,搅得云海翻腾。 武帝身处那个巨大的旋涡之下,看着对面光景,也有些神情微变。 柳巷这一番搅动云海,便有不知道多少霞光照射下来,本来已经是黄昏,云海都被残阳映照得如同鲜血一般,当柳巷的剑气冲破云海之后,这残阳便落到了人间,和武帝的那个如同地狱一般的景象成就对峙之态。 两边界限分明。 柳巷也不管,提着剑便掠向了武帝,武帝随即也跟着掠来,两人在交界处,刀剑相撞! 磅礴的妖气和剑气碰撞,就像是一颗巨大无比的石头被人扔进了湖面。 砰地一声巨响。 九天之上,罡风凌厉。 无数气浪在四周。 这气浪不仅能够绞杀飞鸟,只怕是沧海修士也难以坚持。 柳巷往前递出一剑,剑光从剑尖处迸发出去,手中长剑的剑气暴涨,无数道青色剑气在这里泛滥,武帝的一刀斩开柳巷的长剑,刀光如同天上的明月一般皎洁。 但下一刻,便又变得如同烈日一般。 这便是明月。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柳巷神情严肃,他是山河第一人,这辈子和人对敌,便从未出现过如今这样。 他的四周到处都是妖气和刀光,一但应付不好,便很有可能被刀光所伤,像是他们这样的层次大战,一旦是受了伤,之后便有可能步步受挫。 所以谁也不愿意率先受伤。 这是两个在沧海里走得最远的男人。 世间再也找不出一个人境界能够和这两位相提并论的人。 武帝一只手再度捏碎一道剑光,然后问道:“你一分为二去寻长生,有几分可能?” 两人虽然还是在倾力厮杀,但是这厮杀之余,仍旧可以张口说话。 就如同现在这般。 柳巷扯过一缕刀光,然后说道:“既然走到沧海尽头不能再前行,便只能独辟蹊径,一分为二其实是两人同源,当这两人都是沧海尽头之后,再回归一体,自然便能再前行一步。” 这虽然是李扶摇提出来的想法,但是也只有柳巷和武帝这样的人能够去想这里面到底有几分问题,和有几分成功的可能。 武帝一点便透。 他大袖一招,揽来不知道多少妖气,然后便说道:“如此是有机会,就是有两点不能保证,头一点就是分出去的那个人到底有没有可能成为沧海,至于第二点,便是最后合二为一到底是谁做主。” 这便是两点问题。 也是最重要的两点问题。 柳巷一剑斩开积蓄在身前的那团妖气,然后剑光便落到了武帝的衣袍上。 那件黑色衣袍,上面有着无数花纹,在遇到这道剑光的时候,光芒大作,很快便消散了那些剑光。 “用冰海岸边的寒蝉吐丝做的,还是能拦下你几剑。” 武帝神情微变,伸手按在了柳巷的肩膀上,无数妖气从掌心处涌出,这些妖气不管是要顺着柳巷的经脉去到柳巷的灵府,还是说直接便要摧毁柳巷的身躯,都是十分厉害的手段。 柳巷身前散发出了些光芒。 但还是没有能挣脱开武帝的那只大手。 柳巷干脆放弃挣脱这只手的打算,而是让不知道多少剑光从自己的肩膀处迸发出来,带着剑气。 剑意丰沛这个词,用在世间绝大多数剑士身上,都可以勉强说上一说。 但要是这个词只能用在一个人身上,那就只能用在柳巷身上。 他的剑,是世间最强,不管是谁,都没有办法抹杀。 剑光照亮了整个天幕,然后便有许多落到了武帝的手上,仅仅片刻,武帝的手里便生出了不知道多少伤口。 那些都是剑痕。 那些细微的伤口在缓缓变大,是因为伤口里有着剑气,这些剑气不除去,武帝便要很麻烦。 只是武帝对此并没有太在意,他在意的就是他袖子那块布料。 那件衣袍是寒蝉吐出的丝所做,算是这个世间最为坚硬的一件法宝。 但是还挡不住柳巷的剑。 武帝看着柳巷,忽然笑了起来,“原来你这么强。” 是啊,原来你这么强。 之前说修士们对于武帝这座高山有多高,风景有多好,都只能猜测,其实武帝对于柳巷,也只能是猜测。 他的确是不知道柳巷有多强,只能通过猜测。 现在却是发现,自己想象中的柳巷,其实不是现在的柳巷。 他一位柳巷不管怎么强,都还要差去他一线,但是现在看来,柳巷不差那一线,和他在伯仲之间。 当然,同样的感受其实也在柳巷心里生出,他也如同武帝那般想。 这才是天幕之下的最强两人。 武帝收回大手,重新握住刀柄,对着柳巷一刀斩出,无比磅礴的刀气斩开柳巷身后的一座高山,尚未停息,更是蔓延而去,不知道几万里。 剑仙一剑,最强者便能有九万里之遥。 他境界足以和柳巷相比,一刀劈砍而出,能有几万里也在情理之中。 两人在云海之下交战,这一战已经波及了不知道多少地方了。 李扶摇抬头看着那一片天空,想着那万柄长剑什么时候会离开天幕,也想着武帝什么时候会撑开法相。 在剑山外围的大妖们看着那一幕,便生出了很多别的心思。 这里之后又来了一位大妖,将妖土里发生的事情已经告诉了他们。 那位女帝斩杀了帝师,拿回了天妖令,并且用天妖令传下了第二道命令。 那便是不能让那些妖族大军再度南下,没有出妖土的,只能守在妖土边境。 至于已经南下的,也已经派人去通知返回北方了。 这场大战在最短的时间里都几乎便要停下来。 这已经是叶笙歌所能够做的所有东西了。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大妖们没有立即做些什么,在观看了那场大战之后,才总算有人开口了,“诸位觉得陛下到底有几分胜算?” 武帝的胜算,才是大战是打还是言和的根本。 另外一位大妖说道:“陛下功参造化,世间无敌,定然要胜过柳巷那匹夫。” 最开始的那位大妖听着这番话,冷声道:“既然说陛下定然能够胜过柳巷,那我们现在便攻上剑山,斩杀了那些剑仙便是。” “这……” 有大妖犹豫道:“若是陛下恼了,只怕不好,陛下说这是他此生最后一战,而且还是和柳巷,此刻要是我们出手,只怕陛下会不喜……” “陛下即便是万妖之主,但是这是为了我妖族大义,只怕陛下也会在意大局!” 现在说话的这一位,是妖族,是帝师也极其信任的妖君,帝师现在虽然已经死去了,但是他还是很想完成帝师的遗愿。 只是这句话一说出来,便被另外一位妖君深深看了一眼,冷声道:“现在陛下还没死,谁不敢不理会陛下的旨意?” 武帝虽然在位的三百多年里,并没有多少时间出现在世人的视线里,但是妖族一直都是个强者为尊的地方,武帝既然能够成为妖帝,既然能成为这个天幕下最强的人之一。 便一定会有一大波追随者。 不用武帝多说,自然便会有那么好些人愿意去为武帝而死。 “陛下还在,那一切便只能听陛下的。” 有人一锤定音。 只是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要是武帝现在之后离开人间了,那便要看他们的了。 人间多事。 …… …… 武帝拦下一剑之后,总算是露出了些疲态,他看着柳巷,说道:“来些真的吧。” 之前那些手段,在旁人看来,都已经是绝世手段了,但在武帝嘴里,似乎还算是有余地。 柳巷想了想,说了句好。 说了这个好字。 武帝便开始缓慢变大,很快一尊巨大的法相便出现在这里,这尊法相只怕有数百丈之高,看着便如同一尊绝世魔神,九天十地,不管什么,似乎便是这尊魔神只手便能斩杀的。 之前武帝在这个巨大旋涡里显得很小,现在却是变得十分之大。 武帝变得十分高大,那一袭黑袍,便遮挡了整个天空,如果说之前那天幕上的万柄长剑,几乎便算得上是遮天蔽日,那么现在武帝这尊法相,才是真正的遮挡天日。 那就像是一团黑云,遮挡了一切。 没有什么能够透过这一团黑云。 在那尊巨大法相之前,柳巷便显得极度渺小,但是他虽然看着小,但是他有剑。 有很多剑。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一柄剑开始动了,随着那柄剑开始动了之后,云海前,那万柄飞剑,都跟着动了。 那是无数剑开始动。 剑气滔天,剑意更是不知道有多丰沛。 那些剑如同一条条长龙,朝着武帝的巨大法相而去。 柳巷的手段不止这么些剑,但是这么些剑,一定是他最重要的手段之一。 飞剑如同蝗群过境。 武帝大手一挥,便握住好些长剑,一用力,便折断不知道多少。 天地之间充满了剑的哀鸣之声。 山顶的那几位剑仙听着这些哀鸣声,也有些动容,剑是剑士视如生命的东西。 当然,除去哀鸣声之外,还有别的剑鸣声生出,这些剑有的是剑冢里已经残了的剑,他们若不是被柳巷带出来,或许这一辈子都只能呆在剑冢里,只能在剑冢里哀鸣,再也见不到下一位主人。 至于在洗剑池里的那些剑,有些是新铸出来的,有些是剑道前辈的身后之物。 他们有些有过一位或者多位主人,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大战,但是从来没有一柄剑遇见过的敌手有像是武帝这样强大的。 所以它们也有战意。 那些剑鸣声便是它们吹响的号角。 无数剑意在云海里,无数剑意在里面翻腾。 剑光不断的生出。 柳巷随手握住一柄剑,又随手一剑扔出。 那些长剑有些被折断,有些被击飞,都落到了地面。 武帝神情冷漠,看着这一切。 柳巷说道:“看剑。” 之前他便说过一句看剑,现在又说了一句。 这一次,真的再次出剑。 无数断剑残剑从那些滚落的地方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那些剑或许只有半柄,或许只有一截剑身。 但是很快便来到天幕…… 所有剑都聚在了一起,然后便出现了一柄巨大无比的长剑。 那柄长剑一定会是这整个世间最大的剑。 柳巷一跃而上,站在剑身之上。 然后看着武帝说道:“看看我这一剑,如何?” 武帝点头,但没有说话。 他和柳巷,其实不仅仅是对手,也更算是知己,境界到了他们那个层次,这个世间其余人都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只有他们两人可以互相明白。 武帝在接这一剑前,冷然道:“老师知道怎么解决功法的问题,其实朕也知道,朕只要不往前面走一步,便没有问题,只是长生在前,谁又能忍得住?若不是人间还有你柳巷,我早已经一步跨出去了。” 长生无望,这种事情,是最痛苦的。 但是武帝这样骄傲的人,也一定会去试试。 今日这一战,若是他胜过柳巷,便一定会往前再走一步,若是他输了,那便万事皆休。 胜过柳巷,便算是在人间了无牵挂了。 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只是柳巷太强了,让武帝也不觉得一定能够胜过。 尤其是现在的柳巷。 他站在那柄巨大的长剑上,朝着武帝一剑而过。 剑气早已经散乱,剑尖更是已经抵到了武帝的胸膛。 那袭黑袍开始寸寸撕裂。 武帝的大手放在了剑身上。 以往都是一只,现在却是两只。 两只大手握住那柄巨剑。 无数磅礴的妖气就在他的掌心里生出,然后灭绝。 那幅景象,若是让外人看到,那些人也是一定会震惊不已的。 这是属于这个世间最强者的境界,是纯粹的大道气息。 柳巷站在剑柄处,对着武帝说道:“这里离你,差不多还有百丈距离。” 世人皆说,世间剑士,一丈之内,都是死地。 但他哪里是普通的剑士。 他可是柳巷! 百丈之内,犹是死地! 武帝哈哈大笑,声震四野。 只是一刻之后,便明白了柳巷这句话的意思。 武帝松开握住巨剑的手,这一次大手朝着柳巷探去。 那柄巨剑撞向武帝胸口,武帝也在往前而行。 只听得砰然的一声,巨剑在开始寸寸断裂,虽然武帝胸口也算是血肉模糊,但是他的那只大手似乎便已经要按到了柳巷的身躯。 柳巨剑断裂,尚且没有能重伤到武帝。 柳巷还能做些什么? 他握住手中的那柄三两,朝着前面走了过去。 这一番较量,至少有一件事可以明了,那就是柳巷比之武帝,还是在伯仲之间。 柳巷疯狂调动灵府里的剑气,手中长剑剑气暴涨,只是在武帝这尊巨大的法相面前,的确还很小。 柳巷一剑斩向那只大手,大手瞬间血流如注,只是柳巷也被武帝的另外一只大手砸中。 剑光也好,还是说妖气也好,在这个时候,都开始消散。 这是说明两位沧海修士都已经开始力竭了。 柳巷被一只大手打中,却是立而不倒,整个人如同一尊雕塑,朝着武帝递出一剑。 那一剑准确无误的刺中了武帝的胸膛,但是好像却不能继续往前刺去。 武帝的大手也有些无力了,但是还是打在了柳巷身上。 两个人的都遭受了重创。 天边的异象都消散了些。 武帝看着柳巷,柳巷也看着武帝。 武帝说道:“你还能递出一剑吗?” 柳巷摇头。 武帝哈哈大笑,“那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有很多层意思。 在这里便是最简单的一种。 就是结束吧。 怎么结束? 是一个人死,还是两个人死? 柳巷说道:“有机会再打过。” 武帝没说话,只是整个人好像都失去了生机,朝着身后倒去。 而柳巷也同那些碎裂的长剑滚落下去。 无数剑在哀鸣。 天边响起了雷声。 若是一个沧海离开人间便有一场血雨,那么像是柳巷和武帝这样的人离开人间,会有什么动静? 或许那是整个世间的哀伤。 …… …… 这场血雨一直不停歇。 在边境上无数的妖族大军都已经看着南方,有的人眼里满是战意,有的人却神情复杂。 但不管是怎么,都再没有人能够南下一步。 他们不知道现在山河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 只是在等。 或许是等着另外的妖族大军归来,也或者是等着剑士们杀到这里。 等待是最漫长的事物。 会让人消磨一切耐心。 这样往往会使人癫狂。 只是现在,即便癫狂,也要等。 没有谁能够往前一步。 因为远处的山上,站着一个白裙女子,她面朝南方,神情平淡。 所有人都看着她的背影。 所有人都要等她的决断。 武帝离开人间之后,妖土还有一位女帝! 正文 第七百五十一章 有很多事情都是改变不了的 那位女帝站在山上,看着远处的风景,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是就这样等下去也不是个头,于是不久之后,真就有人准备开口询问那位女帝陛下之后怎么做。 可就是这个时候,那场血雨竟然停了。 血雨停了,无数人抬着头看着天上,一个个神情的想法都很复杂,没有人想到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那场血雨就停下了。 这是一场大战,许多妖君都已经南下去了山河那边,大战只怕是早就开始了,这样一场大战,只怕是早就死了几位剑仙或者妖君,本来该场血雨是不该停的,可为什么就停下了呢? 他们的思绪还没有散发出去,天边忽然出现了一道霞光,那道霞光看着就好像就在眼前,但是境界高妙的妖修们很清楚,那道霞光绝对不会是就在眼前,至少距离这边也有千万里。 只是为何血雨停下了,便来了一道霞光,这是所有人都想不清楚的事情。 那道霞光出现在天边,很快便出现了两道人影,其中一位,青衫仗剑,霞光将其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另外一位黑袍如墨,看着身形竟然也要比那袭青衫更高大一些,即便是只留下一个背影,都能让人感受到无尽的气魄。 有很多妖修颤巍巍开口,“武帝陛下……” 武帝在位三百多年,这些妖修虽然没有见过他,但是也能清楚的知道那位武帝到底是怎么样的。 这便是万妖之主该有的气势。 既然那位黑袍背影是武帝,那么那道能够站在武帝身侧的青衫仗剑客,不是柳巷又能是谁? 这个世间,要是说还有谁能够站在武帝身侧,除去柳巷之外,再无旁人。 可现在柳巷和武帝同时出现在那道霞光中,是怎么回事? 他们定睛看去,那两道身影只在霞光里停了片刻,便朝着远处走去,就像是在和这个世间告别。 如今便是在朝着远处走去,要离开这个人间。 霞光跟着他们一道离去,很快这里又黯淡下来。 不知道怎么回事,当他们离开远去的时候,便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雪花从天际飘落,充满了哀伤的味道。 有妖修已经跪倒在地,声泪俱下,“武帝陛下!” 之前妖土盛传武帝陛下是死在了女帝的手里,他们这些境界低微的妖修自然没有看到过,没有看到过,便不知道真相。 道听途说,算不得真相。 可是在今日,他们这才知道,原来真相就是武帝陛下和柳巷一起离开人间了。 他们说武帝在位三百多年,不曾理会过半点妖族大事,可是现在来看,武帝陛下最后竟然是和柳巷一起离开的,便自然算是做了最大的一件事。 黑压压的一片妖族妖修都跪了下去,看着武帝的背影,很多人都泣不成声。 即便是武帝陛下之前的三百多年里什么都没做,但是现在做了这么一件事,便已经够了,大事小事,都不过此事。 武帝离开人间这件事,没有看到也还好,可是当他们看到了,情绪便很快涌了上来,有一位登楼妖修站起身来,看着站在山上的叶笙歌说道:“陛下,柳巷已死,山河再无庇护,咱们此刻便应当南下长驱直入,一统山河!” 如果说之前还有不愿意开战的妖族是因为害怕死伤,是愿意安静修行,可武帝这个时候明摆着已经离开人间,他的死已经激起了所有人的藏在身体里的疯狂。 叶笙歌转身看着那些蠢蠢欲动的妖族大军,漠然道:“朕说了,不许动。” 这是她成为妖帝以来,所说的第一个朕字,她虽然是个女子,但是当这个朕字说出来之后,便显得格外不同了。 这一日她做了很多事情,最重要的便是斩杀帝师拿回天妖令,为得便是改变这个结局,可眼瞅着事情才要有了转机,不知道为什么,武帝忽然便出现了,这一次是带着柳巷一起的。 叶笙歌想起了当初在大殿前,武帝最后说的那句话是就这样吧,但是在这个之前,他还说我觉得我没有故事里说的那么无趣。 暴毙而死是无趣,被叶笙歌斩杀也是无趣,何来的不无趣,只能和柳巷一战,这才是不无趣。 想着这些事情,叶笙歌盯着那个登楼境妖修也看着那些妖族大军,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便有妖族站起来,朝着前面走了过去。 越过了那条线,紧接着,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这很快便蔓延到了数百个。 叶笙歌看着那些妖族,没有说话,也没有拦下他们,她一个人也不可能把这些妖修全部都杀完,当她真要动手的时候,自然什么都拦不住了。 结果和现在一样。 叶笙歌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故事走到这里,还是朝着原本的结局去了。 自从他们生出要改变这个故事的想法开始,便一直为了这个结局做了很多事情,从上到下,就像是一个到了抢水时节的老农,将那些水源都抢到自家的田里。 抢水便是在改变那条河的流向,但是努力了很多,还是失败了,这就是他们在河里做出来的堤坝,最后还是被河水冲垮了。 然后河流的流向便恢复如初了。 之前做的事情,都是白费功夫了。 这种事情,放在别人身上,会十分恼怒,但是放在叶笙歌身上,便不会这样,努力过了,失败也无妨。 想着这件事,她不再去那些妖修,而是自顾自的朝着云海里走去,在云端漫步,这一次,她要去最南边看看。 之前和李扶摇一起,最后是她放弃了,如今这个时候,便又想去看看,至于李扶摇和别的事情,她不想了。 …… …… 妖帝和柳巷双双殒命,最先知道的,还是剑山的弟子们和那些剑仙。 然后便是那些大妖。 他们是沧海境界的大妖,绝对不会想着什么像是普通妖修那样的念头,他们是这个天地之中最强大的那群修士,心中所想,要比绝大部本人都要沉稳很多。 看着那场大雪突兀而至,有妖君开口说道:“陛下已经离开人间,柳巷也走了,还打不打?” 还打不打。 之前这个问题便已经抛出来过,当时说是要听武帝的,可是现在武帝已经离开人间了,还能听谁的。 有一位妖君开口说道:“现在局势,必须继续下去了。” 大战几乎都已经开始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要不是因为武帝出现在这里,只怕剑山现在早已经被破了。 现在武帝走了,打不打的事情,便又重新落到他们头上了。 “打吧。” 有妖君开始发表意见。 最后有人说道:“何不问一问妖后?” “这种事情你我决断便是,何须问什么妖后?” 妖君们纷纷出声,很快便定下了想法,妖君们朝着那座山上走了过去。 李扶摇和一众剑仙都站在山上,柳巷和武帝的那一战,绝对是当世剑道最高,和境界最高的较量。 他们这些剑仙,看了之后,自然会得到些裨益,说不得给他们一些时间消化,他们就要在剑道上往前好几步。 这是柳巷对整个世间剑道的一次拔高。 当然不是把剑道最高境界再拔高,只是整体提升了剑仙们的实力。 可惜现在能不能活过今日都难说。 李扶摇看着白知寒说道:“至少现在山河里的剑士应当都去了北方,大战能少波及一些山河吧。” 白知寒挑眉道:“大战如何,结局不操心,也操心不来,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好了。” 说着话,白知寒便看向了天际。 那里已经有妖君们落下来了。 好在是之前武帝和柳巷一战,给他们太多的准备时间,再加上叶笙歌那边的缓和时间,应当情况要好一些,到时候山河要乱,也没有什么可乱的。 剑士们死得差不多了,三教的圣人们便会出来了。 这座山河,到底还是人族的。 正想着这些事情,远处忽然生出几道剑光,这是山河里在别处的剑仙赶到了。 剑光很快便落到了某个大妖的身上,然后很快,这场大战便爆发了。 白知寒御剑而起,青丝剑气大作,李扶摇有些出神,青丝剑在白知寒手里,其实让他看着真要比在他手里要更厉害一些。 剑气四溢,整座剑山,最不缺的就是剑气。 严师和另外一位大妖对上。 他们即便是剑仙,只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这里来的大妖实在是太多了。 李扶摇按住剑柄,远处出现几道佛光。 有几位佛教圣人来了。 三教之中,只有佛教没有和儒教道门同流合污。 他们为了山河,自然也愿意舍身取义。 李扶摇出剑对手一尊不知道是本体是什么的大妖,他手中长剑暴涨,耀眼剑光,更是璀璨无比。 剑士为何会是这个天地的主角,原因便是他们的杀力,三教修士都不敢正面相抗,只有妖族,才能在剑士的一丈之内求得生机。 李扶摇的剑光同这些早已经成名多久的剑仙相比较起来,要黯淡不少,但是仍旧很快重创了一位妖君,那位妖君的境界算不上高妙,因此很快便被李扶摇重伤,只是当李扶摇想要斩杀他的时候,在别处便来了另外一尊妖君。 那尊妖君撑开法相,一拳轰向李扶摇。 李扶摇心神激荡,剑光如同这时的霞光,一剑斩开那只手臂,但还是被一拳砸中。 山崩地裂! 李扶摇脸色苍白,只是吐出一大口鲜血。 很快便有两位妖君掩杀过来。 白知寒在远处,他是剑胚,虽然进入沧海的时间也算不上太久,但是剑道境界已经和一众剑仙相当,他只面对一位大妖,显得游刃有余。 剑光时不时出现在那个大妖身前,最后更是一剑斩下了那尊大妖的头颅,法相参天,此刻也只能倒下了。 杀人不难,杀一位大妖更是不难。 对于白知寒来说,给他足够的时间,只怕便要比柳巷走得还要远一些。 只是时间这个东西,永远是痛处。 时间不太够。 他一剑斩杀那位大妖之后,没有犹豫什么,很快便掠到了李扶摇身前,一剑逼退一个大妖,白知寒看着远处说道:“你和我运气有些差。” 说着话,但白知寒出剑不停。 所谓的运气差,便是因为这场大战来得不是时候,要不是有这一场大战,再给他们一些时间,他们就能成为这个时间最强的人。 至少对白知寒来说,是这样的。 百余年便沧海,这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将灵府里的动荡暂时压下,这才说道:“我原本以为什么都能改变,但是之后才明白,什么都改变不了,不管是你还是我,在这个故事里,都只能跟着那个已经注定的运行轨迹一直运行下去。” 白知寒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是在出剑。 这里的剑光五彩斑斓,根本都分辨不出来,这是谁出剑。 白知寒说道:“不过这种死法,也算不错了。” 李扶摇没说话,只是看着那柄青丝。 当年他第一次登剑山,却是没有走到最上面,后来便被老祖宗给赶下了剑山,在剑山脚下修行的时候,他用了好几年的木剑。 后来去剑崖下,这才握住了青丝。 握住青丝,所见的第一幕,便是白知寒死在剑山之上。 当时他不过是个登楼,即便是这个世间的最强登楼,但也只是个登楼而已,他被好几位登楼妖修联手斩杀,青丝便滚落到了剑崖下面。 现如今白知寒是个沧海,是一位剑仙,但结局没有什么变化。 李扶摇有些出神。 白知寒一剑再斩断一位大妖的手臂,那边严师被一尊妖君的滔天法相砸中,生机断绝。 奇怪的是,即便是这里已经死了两位沧海,可天地之间仿佛是感受不到一样,只是在下雪。 那场大雪,仿佛才是整个天地的主角。 武帝和柳巷果然是不一样的。 白知寒以剑相杀,很快便不再多说什么,剑光照亮天际,已然是去了云海中。 李扶摇按住明月剑柄。 看着眼前的那尊大妖,心神微动,之前落入山崖下的好些剑都重现世间。 他脸色煞白,那些残剑重新来到天幕,足足有一千多柄。 他有剑仙万尺的御剑法门,现在又成了剑仙,御剑这方面,其实他要比柳巷更为精通,只不过并未有柳巷的那份境界,所以只能御剑一千。 那些残剑在天幕划过,带着无数剑气去斩那尊巨大法相。 大妖们擅长撑开法相,所以杀起来的时候,并不简单。 只是这一千多柄飞剑,很快便将那尊法相穿胸而过,说是唯独只有妖族能在剑士身前求得一线生机,那也只是求得一线生机而已。 并不是说妖族杀力能够比得上剑士。 李扶摇御剑千余,浩浩荡荡,让人侧目。 但是这只是大战的一处而已,远远说不上能够左右战局,真要能左右战局,还得是柳巷那样的绝世剑仙才行。 况且御剑杀一位大妖,便耗费不少,等到之后,更是力竭,便很容易死去。 李扶摇深知这个道理。 他站在山顶,将那尊大妖斩杀之后,便不多说别的,只是此剑和另外一尊大妖战到了一起。 柳巷和武帝都死了,这个世间还真的没有能够以一人左右整个战局的人了。 他不知道人间别处的战事会如何了,但是想来,不会比现在的剑山好太多。 况且在山河也好,还是在妖土也好,那里没有沧海修士参战,只有茫茫多的修士,修士的数量有这么多,只会更惨烈。 那就是人间惨剧。 只是谁都阻止不了。 李扶摇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只有最后山河还是人族的。 那就是故事的结局。 想到这里,他一剑斩向某位大妖,看到白知寒一身白袍已经染红,他被两位大妖联手打成了重伤,而且看起来,很快就要死去。 只是他站的很直,即便是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拍中,都是这样。 他依然提着剑,有些艰难的看了李扶摇一眼,然后天幕出现了一道耀眼的剑光。 最后还是带走了一位大妖的性命。 但即便是这样,白知寒自己也活不了。 这个时候没有星光,只有大雪,似乎还算是个不错的日子。 李扶摇神情微变,朝着前面一剑递出,有两位大妖对视一眼,径直朝着李扶摇而来。 李扶摇感受到那些浓郁的妖气,没有说话,只是横剑在前,忽然想起了叶笙歌。 这个时候,她在什么地方? …… …… 叶笙歌在这个世间最南方,之前有一次她带着李扶摇去了最北方,那里有冰海,冰海的尽头便是一片绝壁,在绝壁的上方是一团浓云,云中不知道是什么,反正谁也没有能进去。 这一次往南走,叶笙歌也想看看最南方是什么。 她走了很久,总算是来到最南边,这里是一片沼泽地,很是古怪,一般修士要是落到这片沼泽地里,只怕是就要死在这里,叶笙歌这样的沧海修士,落了一次在上面,也差一些被陷进去。 她在半空中飞着,最后来到沼泽的尽头,那尽头处和北边的冰海其实差不多,都是有一片绝壁,绝壁上面都是一团浓云。 叶笙歌悬停在那片绝壁前,看着这幅景象,没有做什么。 北边也好,南边也好,都是一样的。 这或许不能告诉旁人什么别的,但是有一点是一定能够说清楚的。 那就是这个世界有尽头。 如果东边和西边都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世间就该是一个被包起来的世界。 天幕是一个盖子,这些绝壁便是支撑点。 所以离开这个世界,只能从天幕走。 历来这个世间的飞升者,都是境界走到了沧海尽头,然后再往前走一步,天幕外面便感知到了有这么一个人,境界已经可以长生了,所以打开了一道口子,让这个修士离开人间。 离开人间去什么地方? 就是仙界。 至于仙界在哪里,是不是就是在天幕上面,一个和这个世间连接在一起的世界,还是在天幕外面有一些陌生的空间,那打开口子,便和那个世界连接成了一道通道,去到那边。 去了仙界,能不能继续修行,继续修行之后呢? 会不会又有另外一个层次的世界? 如果世界有很多个,那么这个人间往上,还有世界,那个世界之上还有世界。 岂不是说现在的沧海修士,虽然已经可以有如此大的能力,但还是生活在最低端的世界里? 至于为什么人间不能是高一些的世界,便从一直没有人飞升到人间便可以说明。 如果飞升是不是,那么人间就是个起点。 如果世界有很多个,那么生活在最高世界的人会不会一伸手便能捏死一个沧海修士? 如果那个世界都已经有这么强了,这个世界呢? 为什么没有人来这个世界看看? 是不屑来,还是不能来? …… …… 叶笙歌是这个世间绝对可以说得上第一的天才,当她的境界不够的时候,或许不会去想这些问题,可一旦她的境界已经几乎能够触碰天幕了之后,她所思所想,就不会局限于人间,反倒是会朝着天上看去。 天外到底有什么,这个问题,或许只能去去过天外,然后又回来的朝青秋。 那么朝青秋是为什么要回来呢? 从他在洛阳城和那些圣人说得那些话,是因为天外也无趣。 倘若天外是个更强的世界,朝青秋这样的人怎么会觉得无趣? 他绝对不是个畏惧未知,畏惧别人比他强大的人。 他回来,要做些什么? 可是要做些什么呢? 叶笙歌挑了挑眉,朝着来路回去,做些什么,不管是想要做些什么,可是朝青秋都已经死了。 死人是什么都不能做的。 朝青秋回来的原因,是放不下剑士一脉,想要给他们一个美好的未来。 所以宁愿身死也不愿意长生。 叶笙歌想到这里,也顿了顿。 武帝说,长生是谁都抗拒不了的。 朝青秋能吗? 叶笙歌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朝着某处而去。 最后在山河南边的某座小国停下,这里位置太过偏僻,大战不管如何惨烈,都波及不到这里,她看着星光,叶笙歌站在一片芦苇里,看着里面的野鸭飞起。 然后她顺着这片芦苇地一直往前走。 这个世间有太多说不清楚的事情了,就像是为什么灯笼能够存在数万年,就像那个故事里的邪魔,就像是言河圣人对于长生的尝试。 叶笙歌统统都想不清楚,但是她愿意去想,而且是一直去想,直到想清楚为止。 想不清楚的事情,得自己去找答案。 就像是六千年前的答案,她不知道,总有知道的人,知道的人总会告诉她答案。 想到这里,叶笙歌便笑了起来,她看着那些星星,看着那些就算是大雪都未能遮挡。 看着星光,叶笙歌想着那场大战应该是要结束了,李扶摇也应该是醒过来了。 但是叶笙歌不打算去这个时候也醒过来。 她要去多看几眼。 当然不是东边和西边的事情,而是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也不是那场大战的事情,而是别的事情。 她离开这片芦苇地,先去的是那个小国都城,那是一座很小的城池,里面只有几条街道,和一些不高的建筑。 那座都城的王宫其实就和普通大户人家的院子没有多大的区别。 叶笙歌落到了那皇宫里,沿着一处不长的宫墙走去,便来到了一间屋子前。 那屋子是御膳房。 当然,就像是一个大一些的灶房。 叶笙歌看见里面有几个厨子在做菜,不知道是做的什么,但是闻着很香。 叶笙歌看了看,便端起一碗,神不知鬼不觉的便离开了这里。 很快里面便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叫声,“我的菜呢!” 叶笙歌则是已经离开这里,来到一座高楼上,然后开始吃着那一碗菜,吃了一口。 在妖帝的行宫里,有很多珍惜的秘籍,叶笙歌不感兴趣。 反倒是在登天楼的三千道卷里,记载了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比如在六千年前的某座小国的皇宫御膳房里,有一道名菜。 可以排在世间前三。 六千年后,那座小国早消失了,皇宫都早被人踏平了,自然就没有了那道菜,所以叶笙歌只能在这个时候来吃。 只是吃了一口之后,便也觉得没了兴趣。 她看着那些星星,觉得没意思了。 于是她看着某处说道:“就这样吧。” 这是个在这个故事里出现过很多次的词汇。 就这样吧。 当她最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真的是就这样吧。 …… …… 日月变幻,眼前一片黑暗。 等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叶笙歌还是在那个巨大灯笼的身体里,身边坐着的,便是李扶摇。 他背着剑匣,一脸的失魂落魄。 叶笙歌看了他一眼,便知道最后的事情没有成功。 故事还是那个故事。 “有些事情已经注定,即便你想改,时间自然还是会给你最真实的那一面。” 那灯笼的声音响了起来。 叶笙歌拉着李扶摇往外面走去。 李扶摇这才好像是大梦初醒一般。 跟着叶笙歌走出灯笼里,就停在灯笼前面。 那灯笼说道:“你想要改变结局,可是这不是没有发生的事情,而是已经发生的事情,你不管做什么,那条河的流向不会变。” 这句话明显是对李扶摇说的。 叶笙歌没有什么神情上的变化,她看着那个灯笼,没有说什么。 她就是进去看看的,最后看到了什么都能接受,想要去改一改,即便没有成功,也不难过。 李扶摇才算是有些走不出来。 灯笼不再说话,在等着李扶摇回神。 李扶摇忽然问道:“那还是因为我不够强大?” 不够强大,所以在大战开始的时候才不能力挽狂澜,不够强,所以之后的那么些事情都没能做成,所以根本是不够强大? 灯笼叹气道:“不是你不够强,只是你再强也不能强过我能够容忍的那个度。” “你要是强大到超过了那个度,你便不能存在那个幻境里了。” 世间万物都是这样,这个人间也是这样,超过沧海,就好像是辛坟这样的剑仙,便只能离开。 不能呆在这里。 朝青秋这么强,所以也只能离开人间。 世间一切都是这样。 李扶摇仿佛明白了什么,他对着灯笼行礼,表示感谢,这一趟幻境之行,不仅搞清楚了六千年前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导致了剑士衰落,也对他的剑道很有裨益,虽然是在里面过去了百余年,但实际上,在人间也不过几年的光景。 叶笙歌忽然问道:“若是在里面修行到超过沧海,那么在人间的境界会不会对等?” 如果在那灯笼里都能修行,那势必会省去很多时间,甚至叶笙歌也能更快的踏足沧海。 她现在已经是个春秋修士,在里面只怕再一次修行,也是很快便沧海的人物。 灯笼默不作声,这种事情要是都能行,它便真的要被众人抢过去抢过来了。 叶笙歌不再说话,只是径直走出那间禅房。 她在等李扶摇。 李扶摇在里面说了些话,最后带着那盏灯笼出来,收好之后,和叶笙歌并肩而立。 叶笙歌问道:“我还要等你多久?” 等待永远是枯燥的事情,就算是叶笙歌这样的人,也会觉得有些枯燥和无聊。 只是在她心里,这种情绪要淡一些而已。 李扶摇皱眉道:“我也不知道,好像还要一些时间,再说了,你为什么要等我?” 为什么?自然是她愿意。 叶笙歌想了想,觉得这句话问的有些意思,“也对。” 说了这两个字,叶笙歌朝着前面走了两步。 忽然天地之间便起了一阵风,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吹出来的,但是却都是落到叶笙歌身上的。 她看着远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身体里的气机在不断的变化,时而显露,时而收敛。 很快便都稳定了。 然后她便破境了。 正文 第七百五十二章 两个姑娘 世间最年轻的登楼境,就此诞生。 这本来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叶笙歌在成为世间最年轻的登楼境之前,还是世间最年轻的朝暮境和春秋境。 至于是不是最年轻的太清境,也不好说。 李扶摇看着这幅光景,目瞪口呆,“就这么破境了……” 叶笙歌歪着头看了他一眼,只是说道:“不等你了。” 李扶摇无言以对。 叶笙歌这破境的也太随便了。 叶笙歌破境之后,站在他身边,轻声说道:“接下来我要去到处走走,顺便找个人。” 这句话便是在告诉李扶摇,接下来便不和李扶摇相见了。 李扶摇问道:“你要去找谁?” 叶笙歌看了李扶摇一眼,没有说话,现在她已经是登楼修士,距离沧海,只是最后一步了,所思所想,便都不在人间了,但是那些问题,她自己都没有答案,所以也就没有说出口。 “下次见面,希望你已经是剑仙了。” 说完这句话,叶笙歌深深看了李扶摇一眼,身形消散。 她来得时候也很突兀,走得时候却是洒脱。 李扶摇看着叶笙歌消失的地方有些出神,她都还没有问他要去什么地方。 李扶摇觉得有些无趣。 灯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有件事,你要记住了,以后记得来杀了我,要是你不行,记得找那个女娃。” 这灯笼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现在已经到厌倦整个人间的地步了,他再也不想看这个人间了。 李扶摇嗯了一声,这算是答应了。 那个灯笼倒是问道:“你下了灵山,要去什么地方?” 李扶摇闷闷的回答道:“想去妖土。” “见姑娘?” “嗯。” “是个喜欢的姑娘?” “嗯。” “这个是喜欢你的姑娘?” “嗯。” 那灯笼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在灯笼里发生的一切事情,它自然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你去见那个姑娘,会不会说一说这个姑娘的事情?” 李扶摇惆怅道:“你觉得这事儿说还是不说?” “你别问我,我虽然活了这么久,但我除去跟着阿难看过一次他的事情之外,对女子向来没有过研究。” 灯笼是代表着时间的神圣法器,不知道有多少圣人梦寐以求都想见到它。 见到它之后,问的一定都是关于长生,关于时间的问题。 哪里有像是李扶摇这样的人,来到它的面前,现在对它问的都是关于女子的事情。 “那你觉得我把这个姑娘的事情告诉那个姑娘,我会不会被打死?” 李扶摇还是有些担心这件事。 灯笼沉默了很久,好像是在想这件事,又好像不是在想这件事。 最后反正还是给出了答案,“你要是说了这个姑娘的事情,我估计还是会被打死的,但是你要是不说,等那个姑娘自己知道,你就不仅是被打死了,可能还要被剥皮了。” 说完话,灯笼自己大笑起来,这么多年了,它除去跟着阿难的那一次,几乎就没有离开过灵山,但是在灵山,也不是没有人,只是它从来都没有碰到过像是李扶摇这么有趣的小家伙。 李扶摇脸上满是惆怅之色,坐在台阶上,一言不发。 他这一趟佛土走下来,也没有想过会像是如今这个样子。 但是那个心里一直想着的姑娘,总不能不见吧? 那可是在白鱼镇上便见到的姑娘。 想到这里,李扶摇便笑了起来。 惹得那灯笼又是叹息。 …… …… 同山河比较起来,妖土那边,其实还算是风平浪静。 在山河有李昌谷成为剑仙,有梁亦和暮云先生成为圣人之后。 妖土也有西山成就大妖,成为了妖君,再之后便是刀斩那位西山老祖宗,成为了西山一族新的领袖。 当然,这一来一去,便好似妖族并未增添新的大妖,在和山河的对峙下有了些劣势。 好在之后的几年,妖土的年轻人们境界提升的十分迅速,不管是毕羽还是重夜,都已经快要摸到了登楼的门槛,那头大黑驴虽然也是吊儿郎当,可是境界一直没有落下。 最为神秘的年轻人,还是那个叫做青槐的女子。 在很多年前,她就是整个妖族里,年轻人里最为出彩的一个,后来即便是出了些事情,也都能放在最出彩的年轻人里面。 这些年更是已经努力刻苦修行,似乎便要重新拿回曾经属于她的位子了。 不过她的行踪成谜,只有一部分人知道,她从极北的那片苦寒之地归来之后,现在便在青天城中。 青天君也在城中。 这位妖君,这些日子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显露身形在青天城里走过一圈又一圈,让许多妖修都有些不明所以。 在妖土又离开一位大妖之后,青天君的境界,其实早已经拔高很多,现如今说他是妖土前三的大妖都不为过。 这样一尊庞然大物,现在却是在城里时不时能看见身影,不管是谁,都会觉得有些意外。 甚至让妖修们,一直猜测,这位妖君是不是要搞些大手笔,要杀人? 青天城一直都是他们那些亡命妖修的避难之处,要是青天君什么时候不想再让他们待在这里了,还真是要了他们的老命。 只是所有人都想多了。 青天君开始在这城中到处晃悠,是因为他在找一缕妖气。 …… …… 那缕妖气很淡,但是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飘出来的,就连他作为沧海大妖,也都没有办法寻到。 他有些苦恼,选择这个办法,就是为了打草惊蛇。 只是好像走了这么好几圈,也都没有什么作用。 他有些惆怅,于是便走进了一间酒肆。 卖酒的是个中年妇人,看着青天君走进来,急忙行礼,青天君没有理会他,他是妖族大妖,又是青天城的主人,要对他行礼的人太多了。 他走进来,看着角落里的那个青衫姑娘,径直坐在了她对面。 喝了口酒。 那姑娘问道:“还没找到?” 青天君答非所问,“你这丫头怎么就登楼了?” 正文 第七百五十三章 青天城头有战事 你怎么就登楼了? 就算是青天君,在看到青槐境界的时候,都会有些不可思议。 自己这个宝贝闺女,虽然说之前那些年里,没了李扶摇那小子牵挂,修行速度早已经快了不少,这些年的光景,一直修行,虽然速度极快,但也不是如同现在这般,一眨眼便到了登楼境。 这速度,让青天君都觉得很奇怪。 其实奇怪的事情,远远不是青槐一个人而已。 从数十年前开始,一直到现在,这些年轻人的进展都十分之快,不仅是妖族的子弟,还有人族那边。 剑士一脉,这些时日里,不仅有吴山河和李扶摇两个人的绝代双骄闪耀世间,光是李昌谷便成就了沧海剑仙,要知道李昌谷才修行多少年,只怕不过两百多年的样子,之前尚且有几十年还是三教修士。 便已经成就了剑仙。 这固然可以用有朝青秋归还于人间的剑道气运来解释,但梁亦呢? 这位道门观主,也不过修道三四百年,便入云成圣,这样的速度,放在历史上任意一个时代,都称得上神速。 翻遍整个修行历史,只怕梁亦修行的速度也能排进前五十。 除去这些个之外,叶笙歌和这一群年轻人修行的速度也是这样,几十年便到登楼的叶笙歌,和这一众几十年便成为春秋的年轻人。 这一众人,似乎都赶上了一个好时节。 要不是他们赶上一个好时节,那就该是现如今的天才修士,实在是太多了。 不过相比较起来,似乎还是前者的可能更大一些。 想到这里,青天君笑了笑,看着自己那个宝贝闺女,打趣道:“这次该要出去走走了?” 成了登楼境,只怕就是这所有年轻人里最厉害的那一位了,这个时候离开妖土不管去什么地方都可以,青天君绝对不会拦着,而且在这趟游历之后,只怕接下来的日子便是无数次的闭关了。 从登楼到沧海,固然有对天地万物的领悟,所谓可能有朝一日顿悟而入沧海,但是在这之前,一定是会有一个最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灵府里气机的积累。 一定需要积累到那个临界值,才能站在楼高处,推开那扇窗,看着那眼前的沧海。 要是不积攒起来推开窗户的力气,即便是某天灵光一现,那窗被风吹开了一丝,也都没有力气去推开剩下的大半扇窗。 在这一点上,青天君作为过来人,很清楚。 青槐拿着一个不大的酒壶,喝了几口酒,摇头说道:“我不去,倒是之后想再去一趟冰海,然后找几个人打一架,然后就回来。” 她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十几二十岁的年轻的姑娘,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经明白了很多道理,拳头大才能自在的话,以前听着,只会觉得有些没有道理,这些年见了太多,不仅见过自己父亲在青天城里的举世无敌的样子,也见过朝青秋剑开天幕,最后才明白之前青天君那一句,倘若他不是剑仙,又怎么放心。才是真真切切,毫无虚假的金玉良言。 只是这种话,道理她也懂,可是真当了最后,她也不一定要听。 青天君喝了口酒,正色道:“现在青天城里不太平,你离开了,我正好处理下那些藏在暗处的家伙们。” 这些日子青天君在城里不知道走了多少趟,便是为了引出某个他一直想引出的人。 青槐看着自己这个父亲,直白问道:“是谁?” 青天君说道:“你还记得你们从雾山里出来那一次,有个剑士要杀李扶摇,那个人叫秋风满,勉强算得上是李扶摇的师叔,之后又有一团黑云,我和那团黑云打过一场,不知道那人的境界,但有很麻烦,我现在怀疑他在青天城里。” 青天君身在青天城里,便几乎是无敌的人,还有人藏着他的城中而且没被他找到,这事情便很有嚼头了。 青天君虽然自己本人没有太在意,只是这样的人藏在他的城中,他有些不自在。 青槐再喝了口酒,站起来问道:“我要是这会儿走了,那家伙保准找不到我。” 青天君跟着站起来,顺手提了壶酒,然后冲着那卖酒妇人比了个手势,大概是说酒钱记在账上,他青天君喝酒,实际上还真没有几个人胆敢要他的钱,不过要不要是对方的事情,可不给就是他青天君的不厚道了。 他也没说不给,只是他这样的沧海大妖,没有出门带钱的习惯。 和青槐一同走出酒肆,来到长街上,这一对父女并肩而行,没有先后顺序。 两个人并肩走出一段路之后,青天君这才说道:“你就这么肯定他要来找你?” 妖土之前得到的消息是李扶摇这个时候还佛土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离开灵山,依着青天君之前在佛土里得到的那些消息,便能够判断李扶摇手里的那盏灯笼和灵山上的那一盏有着无法描述的关系,说不定两者便是同源之物,要不是因为那盏灯笼,只怕李扶摇也去不了灵山。 “是禅子亲自带着他去的灵山,只怕能见那盏灯笼了,这又是一次天大的机缘,不知道有多少沧海圣人想要看看那盏灯笼,那家伙看了一眼,一眼就值得让人们疯狂了。” 青天君虽然没有去过佛土,但是对于那盏灯笼,也明白意义。 青槐说道:“还有叶笙歌。” 这两父女的关注点,的确不同。 叶笙歌和李扶摇同行去佛土,现在已经真的不算是什么秘密了,像是青天君和青槐,都该知道。 青天君听着这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笑道:“你还没回答爹的问题。” 青槐没有看青天君,只是自顾自说道:“他不来,就不怕我砍死他?” 青天君哈哈大笑,但很快便遇上自己女儿的眼神,他有些尴尬的咳嗽两声,便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他这么个在妖土凶名赫赫的大妖,竟然能够吃瘪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在青槐很快便说道:“想吃涮羊肉了。” …… …… 店还是那家店,羊肉还是白泽一族的那些肉,还是那个靠窗的位置,青槐看着掌柜的亲自将汤锅端上来,和那些由顶好的厨子切好的羊肉。 青天君这一次没有机会和在山河那边一样有辣椒可以吃,其实他吃过几次之后,也觉得不太好,不是口味不行,主要还是之后总觉得身体某个部位有些古怪。 这一次用的是麻酱。 他随意往汤锅里放了几片羊肉,然后说道:“朝青秋那家伙是庆州府的人,口味太古怪了。” 说话间,青天君便夹起一片羊肉,蘸了麻酱,一口一片。 这几年的妖土,白泽一族略微有些起色,族内出了好几位了不得的天才,其中有修行二十多年便已经走到太清的,已经让各方都关注了。 白泽一族早已经没了妖君坐镇,要不是青天君一直好这一口,只怕依着现在这个态势,很快白泽一族便会被灭。 青槐也吃了一片羊肉,情绪没太高,只是看着青天君说道:“其实我想去找他,就是怕那家伙觉得我这样的女子,没有骨气,之后就更加瞧不上我了。” 沉浸在情爱里的男女,都是一个样子,即便是像青槐这样,也会担心很多本来就没有的事情。 青天君在这方面即便是有经验,也是老早之前的事情了,放在这个时代,或许不太适用,再说了,像是他这样的人,之前年轻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扯不清楚的事情,在之前,那些故事也是干巴巴的。 只是这个时候自己的宝贝闺女明显不开心,便只能哄一哄,“其实不见得是这样,说不定叶笙歌的性子太淡了,才是那家伙不喜欢的样子。” 这些话,放在之前,青天君是断然不会说出口的,他巴不得自己闺女离着那个家伙远一些。 只是这些年过去,除去那个家伙尚未成为剑仙之外,别的一切,青天君都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这种事情,想起来也十分惆怅。 想到这里,都不得不叹口气。 青槐反问道:“那我得迎着他的性子来?” 青天君就差把刚刚吃进肚子里的那片羊肉给吐出来,他看着自己的宝贝闺女,心想这修行又不是做些别的什么,怎么脑子还不好使了? 只是想是这样想,最后他还是没有说些别的。 毕竟有些话,其实说和不说,都是一个样子。 青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总归还是吃了几盘羊肉,最后便闷闷不乐的离开酒楼,这一次是要朝着北边的冰海去了。 青天君放下筷子,在窗边看着青槐离开,然后这才坐回位子,再吃了好几盘羊肉。 这才心满意足的下楼离去。 掌柜的在很久之后才上楼来收拾东西,数着青天君一共要了几盘羊肉,心里默默想着这一次妖君大人吃了些羊肉,应该是觉得不错的。 他很快便叫来伙计,吩咐道:“再去白泽一族要些肉来。” …… …… 青天君离开酒楼,前往城中的某个破落小巷,他身为一城之主,即便是有大部分时间都不在青天城里,但是青天城的布局还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除去前一次在青天城大打出手,损坏了些建筑,这么些年里,其实这些建筑,都没有变过。 即便是后来朝青秋又在青天城出剑斩向天幕,也是如此。 那一条小巷,青天君很多年前来过一次,今日是第二次。 他走在小巷中,虽然一身妖气并没有太过显露,但还是很快便惊动了许多居住在这里的妖修。 青天城虽然是妖修们的避难地,但是在城中生活的妖修也有高下之分。 青天君走在那条小巷里,很多人虽然没有敢开门见他,但也都是纷纷跪了下去。 不管是青天君的胜负还是说青天君让他们得以不亡命天涯,都值得这一跪。 青天君走了不远,总算是在一座小院子前停下脚步,这破落小院,木门半掩。 青天君推门而入,整个人一身气势已经提到了最巅峰。 他在城中找了这么久,也是最近才确定的地方,这里面,一定会有一位大妖。 这一点是无可厚非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远处屋檐下悬挂着的铃铛,沉默片刻,知道了为何那人始终能够躲过他的探查。 里面忽然传出些响动,然后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小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生的有些奇怪,不是说长相狰狞,而是因为她的脸上有一道伤痕。 是一道剑痕。 青天君是妖君,自然能够看出来。 “你花了这么些时间才找到我,有些令我失望。” 那个小姑娘站在屋檐下,看着青天君,明明是居高临下,可是却因为她的身高,只能变成平视。 青天君没有说话,他之所以没有这么着急找到她,是因为青槐在城里,那个丫头不出城,他打起架来,有些不放心,至于是什么不放心,自然不是因为害怕在战斗中波及青槐,而是害怕自己落败。 青天君这样的人物,都已经排到妖土前三了,怎么会担心自己落败? 这也是对方的境界实在是高妙的缘故。 “当初青符城便应当是为了镇压你,之后雾山那次也是你出手,你是谁?” 容貌可以改变,声音可以改变,但是在他们这些沧海修士眼里,唯独只有身上的气息改变不了。 一位修士该是如何,便该有怎样的气息,不管怎么都改变不了。 那个小姑娘看着青天君,没有急着说话,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已经恢复了当初的境界,可以说在妖土里,没有几个人能是她的敌手,当然,青天君一定会算一个。 “若是你听了我的名字,自然便知道我是谁,可是我现在不想让人知道我的名字。” 青天君挑了挑眉,然后看着她说道:“不管你是谁,现在都该离开青天城。” 青天君说话从来都只对青槐温和,对旁人说话,向来简单而直接。 小姑娘说道:“我本来没有想做些什么,只是这里有好些我的后人,所以想看着他们,你既然在意,那我……便杀了你吧。” 小姑娘的神情也十分平淡,就像是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但其实这样的话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了,一定会惊得说不出话来,青天君是谁? 他是妖土排名前三的大妖,放在整个人间,也是可以和叶圣这一类圣人匹敌的存在,人间沧海,只怕青天君也在前五左右。 而且他还很年轻,还在继续往前走。 但是这个小姑娘开口便是要先杀他青天君。 可以说实在是有些异想天开。 青天君却不这么想,他绝不怕妖土现如今已经有了名号的各个大妖,唯独只怕那种藏得十分深,从未在人前现过身的那一类人。 这个小姑娘毫无疑问,便是那种人。 青天君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身上妖气冲天,开始肆掠开来。 那一座小院,顿时风起云涌。 青天君的妖气生出,看着实在是不凡。 小姑娘的头发被青天君的妖气吹动,她微微一笑,脸上的伤口显得异常狰狞。 没有任何言语,仅仅一瞬间她便掠到了青天君身前,对着青天君,便是一拳砸出。 那带着罡气的拳头在空气中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听着便让人觉得牙酸。 青天君一身青衫微动,侧身避过一拳,可是那一拳所携带的罡气,便直接撕裂了半座小院,罡气更是蔓延开去,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建筑在这里倒下。 烟尘四起。 青天君神情漠然,光是这一拳,便让他知道对面那个小姑娘不是好对付的。 那小姑娘扭头狰狞一笑,对着青天君继续一拳击出。 这是她恢复境界之后,第一次酣畅淋漓的打斗。 至于为什么选择青天君,其实很简单,青天君崛起于微末,族内除去他之外,并没有什么强手,不算是什么大族,全靠他一人,一旦他被人击杀,那夺去青蛇一族的疆域,便显得没有那么困难。 若是选择别的大族,便还要去对付那族内层出不穷的修士,对于她来说,还是有些麻烦。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要对付青天君。 选择青天君,只有一个不好的。 那就是他本身太过强大,不是一般人能够对付的。 现如今便是这样。 当她那拳头砸向青天君的时候,青天君的那只大手也一掌拍向她的头颅。 掌心满是风雷之声的青天君看着那个小姑娘,没有说话,但是一双眼睛里,满是其他情绪。 他在计算小姑娘的后手。 但当那只大手都快落到小姑娘的脑袋上,也不见得有什么后手生出。 青天君皱眉不语。 下一刻,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一个拳头,落到了青天君的小腹上。 上面有着绝对磅礴的妖气,青天君闷哼一声,倒飞出去。 落到了那些烟尘中。 这才开战片刻,青天君便已经成就如此态势,这之后会如何,只怕也很难说清楚。 正文 第七百五十三章 青天城头 有战事 你怎么就登楼了? 就算是青天君,在看到青槐境界的时候,都会有些不可思议。 自己这个宝贝闺女,虽然说之前那些年里,没了李扶摇那小子牵挂,修行速度早已经快了不少,这些年的光景,一直修行,虽然速度极快,但也不是如同现在这般,一眨眼便到了登楼境。 这速度,让青天君都觉得很奇怪。 其实奇怪的事情,远远不是青槐一个人而已。 从数十年前开始,一直到现在,这些年轻人的进展都十分之快,不仅是妖族的子弟,还有人族那边。 剑士一脉,这些时日里,不仅有吴山河和李扶摇两个人的绝代双骄闪耀世间,光是李昌谷便成就了沧海剑仙,要知道李昌谷才修行多少年,只怕不过两百多年的样子,之前尚且有几十年还是三教修士。 便已经成就了剑仙。 这固然可以用有朝青秋归还于人间的剑道气运来解释,但梁亦呢? 这位道门观主,也不过修道三四百年,便入云成圣,这样的速度,放在历史上任意一个时代,都称得上神速。 翻遍整个修行历史,只怕梁亦修行的速度也能排进前五十。 除去这些个之外,叶笙歌和这一群年轻人修行的速度也是这样,几十年便到登楼的叶笙歌,和这一众几十年便成为春秋的年轻人。 这一众人,似乎都赶上了一个好时节。 要不是他们赶上一个好时节,那就该是现如今的天才修士,实在是太多了。 不过相比较起来,似乎还是前者的可能更大一些。 想到这里,青天君笑了笑,看着自己那个宝贝闺女,打趣道:“这次该要出去走走了?” 成了登楼境,只怕就是这所有年轻人里最厉害的那一位了,这个时候离开妖土不管去什么地方都可以,青天君绝对不会拦着,而且在这趟游历之后,只怕接下来的日子便是无数次的闭关了。 从登楼到沧海,固然有对天地万物的领悟,所谓可能有朝一日顿悟而入沧海,但是在这之前,一定是会有一个最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灵府里气机的积累。 一定需要积累到那个临界值,才能站在楼高处,推开那扇窗,看着那眼前的沧海。 要是不积攒起来推开窗户的力气,即便是某天灵光一现,那窗被风吹开了一丝,也都没有力气去推开剩下的大半扇窗。 在这一点上,青天君作为过来人,很清楚。 青槐拿着一个不大的酒壶,喝了几口酒,摇头说道:“我不去,倒是之后想再去一趟冰海,然后找几个人打一架,然后就回来。” 她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十几二十岁的年轻的姑娘,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经明白了很多道理,拳头大才能自在的话,以前听着,只会觉得有些没有道理,这些年见了太多,不仅见过自己父亲在青天城里的举世无敌的样子,也见过朝青秋剑开天幕,最后才明白之前青天君那一句,倘若他不是剑仙,又怎么放心。才是真真切切,毫无虚假的金玉良言。 只是这种话,道理她也懂,可是真当了最后,她也不一定要听。 青天君喝了口酒,正色道:“现在青天城里不太平,你离开了,我正好处理下那些藏在暗处的家伙们。” 这些日子青天君在城里不知道走了多少趟,便是为了引出某个他一直想引出的人。 青槐看着自己这个父亲,直白问道:“是谁?” 青天君说道:“你还记得你们从雾山里出来那一次,有个剑士要杀李扶摇,那个人叫秋风满,勉强算得上是李扶摇的师叔,之后又有一团黑云,我和那团黑云打过一场,不知道那人的境界,但有很麻烦,我现在怀疑他在青天城里。” 青天君身在青天城里,便几乎是无敌的人,还有人藏着他的城中而且没被他找到,这事情便很有嚼头了。 青天君虽然自己本人没有太在意,只是这样的人藏在他的城中,他有些不自在。 青槐再喝了口酒,站起来问道:“我要是这会儿走了,那家伙保准找不到我。” 青天君跟着站起来,顺手提了壶酒,然后冲着那卖酒妇人比了个手势,大概是说酒钱记在账上,他青天君喝酒,实际上还真没有几个人胆敢要他的钱,不过要不要是对方的事情,可不给就是他青天君的不厚道了。 他也没说不给,只是他这样的沧海大妖,没有出门带钱的习惯。 和青槐一同走出酒肆,来到长街上,这一对父女并肩而行,没有先后顺序。 两个人并肩走出一段路之后,青天君这才说道:“你就这么肯定他要来找你?” 妖土之前得到的消息是李扶摇这个时候还佛土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离开灵山,依着青天君之前在佛土里得到的那些消息,便能够判断李扶摇手里的那盏灯笼和灵山上的那一盏有着无法描述的关系,说不定两者便是同源之物,要不是因为那盏灯笼,只怕李扶摇也去不了灵山。 “是禅子亲自带着他去的灵山,只怕能见那盏灯笼了,这又是一次天大的机缘,不知道有多 少沧海圣人想要看看那盏灯笼,那家伙看了一眼,一眼就值得让人们疯狂了。” 青天君虽然没有去过佛土,但是对于那盏灯笼,也明白意义。 青槐说道:“还有叶笙歌。” 这两父女的关注点,的确不同。 叶笙歌和李扶摇同行去佛土,现在已经真的不算是什么秘密了,像是青天君和青槐,都该知道。 青天君听着这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笑道:“你还没回答爹的问题。” 青槐没有看青天君,只是自顾自说道:“他不来,就不怕我砍死他?” 青天君哈哈大笑,但很快便遇上自己女儿的眼神,他有些尴尬的咳嗽两声,便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他这么个在妖土凶名赫赫的大妖,竟然能够吃瘪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在青槐很快便说道:“想吃涮羊肉了。” …… …… 店还是那家店,羊肉还是白泽一族的那些肉,还是那个靠窗的位置,青槐看着掌柜的亲自将汤锅端上来,和那些由顶好的厨子切好的羊肉。 青天君这一次没有机会和在山河那边一样有辣椒可以吃,其实他吃过几次之后,也觉得不太好,不是口味不行,主要还是之后总觉得身体某个部位有些古怪。 这一次用的是麻酱。 他随意往汤锅里放了几片羊肉,然后说道:“朝青秋那家伙是庆州府的人,口味太古怪了。” 说话间,青天君便夹起一片羊肉,蘸了麻酱,一口一片。 这几年的妖土,白泽一族略微有些起色,族内出了好几位了不得的天才,其中有修行二十多年便已经走到太清的,已经让各方都关注了。 白泽一族早已经没了妖君坐镇,要不是青天君一直好这一口,只怕依着现在这个态势,很快白泽一族便会被灭。 青槐也吃了一片羊肉,情绪没太高,只是看着青天君说道:“其实我想去找他,就是怕那家伙觉得我这样的女子,没有骨气,之后就更加瞧不上我了。” 沉浸在情爱里的男女,都是一个样子,即便是像青槐这样,也会担心很多本来就没有的事情。 青天君在这方面即便是有经验,也是老早之前的事情了,放在这个时代,或许不太适用,再说了,像是他这样的人,之前年轻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扯不清楚的事情,在之前,那些故事也是干巴巴的。 只是这个时候自己的宝贝闺女明显不开心,便只能哄一哄,“其实不见得是这样,说不定叶笙歌的性子太淡了,才是那家伙不喜欢的样子。” 这些话,放在之前,青天君是断然不会说出口的,他巴不得自己闺女离着那个家伙远一些。 只是这些年过去,除去那个家伙尚未成为剑仙之外,别的一切,青天君都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这种事情,想起来也十分惆怅。 想到这里,都不得不叹口气。 青槐反问道:“那我得迎着他的性子来?” 青天君就差把刚刚吃进肚子里的那片羊肉给吐出来,他看着自己的宝贝闺女,心想这修行又不是做些别的什么,怎么脑子还不好使了? 只是想是这样想,最后他还是没有说些别的。 毕竟有些话,其实说和不说,都是一个样子。 青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总归还是吃了几盘羊肉,最后便闷闷不乐的离开酒楼,这一次是要朝着北边的冰海去了。 青天君放下筷子,在窗边看着青槐离开,然后这才坐回位子,再吃了好几盘羊肉。 这才心满意足的下楼离去。 掌柜的在很久之后才上楼来收拾东西,数着青天君一共要了几盘羊肉,心里默默想着这一次妖君大人吃了些羊肉,应该是觉得不错的。 他很快便叫来伙计,吩咐道:“再去白泽一族要些肉来。” …… …… 青天君离开酒楼,前往城中的某个破落小巷,他身为一城之主,即便是有大部分时间都不在青天城里,但是青天城的布局还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除去前一次在青天城大打出手,损坏了些建筑,这么些年里,其实这些建筑,都没有变过。 即便是后来朝青秋又在青天城出剑斩向天幕,也是如此。 那一条小巷,青天君很多年前来过一次,今日是第二次。 他走在小巷中,虽然一身妖气并没有太过显露,但还是很快便惊动了许多居住在这里的妖修。 青天城虽然是妖修们的避难地,但是在城中生活的妖修也有高下之分。 青天君走在那条小巷里,很多人虽然没有敢开门见他,但也都是纷纷跪了下去。 不管是青天君的胜负还是说青天君让他们得以不亡命天涯,都值得这一跪。 青天君走了不远,总算是在一座小院子前停下脚步,这破落小院,木门半掩。 青天君推门而入,整个人一身气势已经提到了最巅峰。 他在城中找了这么久,也是最近才确定的地方,这里面,一 定会有一位大妖。 这一点是无可厚非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远处屋檐下悬挂着的铃铛,沉默片刻,知道了为何那人始终能够躲过他的探查。 里面忽然传出些响动,然后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小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生的有些奇怪,不是说长相狰狞,而是因为她的脸上有一道伤痕。 是一道剑痕。 青天君是妖君,自然能够看出来。 “你花了这么些时间才找到我,有些令我失望。” 那个小姑娘站在屋檐下,看着青天君,明明是居高临下,可是却因为她的身高,只能变成平视。 青天君没有说话,他之所以没有这么着急找到她,是因为青槐在城里,那个丫头不出城,他打起架来,有些不放心,至于是什么不放心,自然不是因为害怕在战斗中波及青槐,而是害怕自己落败。 青天君这样的人物,都已经排到妖土前三了,怎么会担心自己落败? 这也是对方的境界实在是高妙的缘故。 “当初青符城便应当是为了镇压你,之后雾山那次也是你出手,你是谁?” 容貌可以改变,声音可以改变,但是在他们这些沧海修士眼里,唯独只有身上的气息改变不了。 一位修士该是如何,便该有怎样的气息,不管怎么都改变不了。 那个小姑娘看着青天君,没有急着说话,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已经恢复了当初的境界,可以说在妖土里,没有几个人能是她的敌手,当然,青天君一定会算一个。 “若是你听了我的名字,自然便知道我是谁,可是我现在不想让人知道我的名字。” 青天君挑了挑眉,然后看着她说道:“不管你是谁,现在都该离开青天城。” 青天君说话从来都只对青槐温和,对旁人说话,向来简单而直接。 小姑娘说道:“我本来没有想做些什么,只是这里有好些我的后人,所以想看着他们,你既然在意,那我……便杀了你吧。” 小姑娘的神情也十分平淡,就像是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但其实这样的话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了,一定会惊得说不出话来,青天君是谁? 他是妖土排名前三的大妖,放在整个人间,也是可以和叶圣这一类圣人匹敌的存在,人间沧海,只怕青天君也在前五左右。 而且他还很年轻,还在继续往前走。 但是这个小姑娘开口便是要先杀他青天君。 可以说实在是有些异想天开。 青天君却不这么想,他绝不怕妖土现如今已经有了名号的各个大妖,唯独只怕那种藏得十分深,从未在人前现过身的那一类人。 这个小姑娘毫无疑问,便是那种人。 青天君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身上妖气冲天,开始肆掠开来。 那一座小院,顿时风起云涌。 青天君的妖气生出,看着实在是不凡。 小姑娘的头发被青天君的妖气吹动,她微微一笑,脸上的伤口显得异常狰狞。 没有任何言语,仅仅一瞬间她便掠到了青天君身前,对着青天君,便是一拳砸出。 那带着罡气的拳头在空气中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听着便让人觉得牙酸。 青天君一身青衫微动,侧身避过一拳,可是那一拳所携带的罡气,便直接撕裂了半座小院,罡气更是蔓延开去,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建筑在这里倒下。 烟尘四起。 青天君神情漠然,光是这一拳,便让他知道对面那个小姑娘不是好对付的。 那小姑娘扭头狰狞一笑,对着青天君继续一拳击出。 这是她恢复境界之后,第一次酣畅淋漓的打斗。 至于为什么选择青天君,其实很简单,青天君崛起于微末,族内除去他之外,并没有什么强手,不算是什么大族,全靠他一人,一旦他被人击杀,那夺去青蛇一族的疆域,便显得没有那么困难。 若是选择别的大族,便还要去对付那族内层出不穷的修士,对于她来说,还是有些麻烦。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要对付青天君。 选择青天君,只有一个不好的。 那就是他本身太过强大,不是一般人能够对付的。 现如今便是这样。 当她那拳头砸向青天君的时候,青天君的那只大手也一掌拍向她的头颅。 掌心满是风雷之声的青天君看着那个小姑娘,没有说话,但是一双眼睛里,满是其他情绪。 他在计算小姑娘的后手。 但当那只大手都快落到小姑娘的脑袋上,也不见得有什么后手生出。 青天君皱眉不语。 下一刻,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一个拳头,落到了青天君的小腹上。 上面有着绝对磅礴的妖气,青天君闷哼一声,倒飞出去。 落到了那些烟尘中。 这才开战片刻,青天君便已经成就如此态势,这之后会如何,只怕也很难说清楚。 正文 第七百五十四章 黑夜白昼,万物有因 烟尘散去,青天君重新出现在小姑娘眼前,他看着小姑娘,神色里多了一些别的情绪,反正不是忌惮。 实际上,小姑娘虽然很强,也曾把青天君打中,但并未伤及青天君什么。 青天君站在废墟中,抬头看着那个悬停在半空的小姑娘,伸手揉了揉手腕,然后说道:“再来。” 话音未落,青天君从废墟里一跃而上,轰杀过去,无数的妖气在这里炸开,很快便波及了很大一片地方。 青天君作为青天城的主人,一旦放开手进行厮杀的时候,那份威势,在青天城里,会被无限放大。 尤其是这个时候。 小姑娘眉头微蹙,很快便被青天君一拳砸中,无数妖气从拳头里炸开,将小姑娘击飞很远,这里的动静,一下便大了起来。 许多妖修纷纷走出自家院子,看着半空中的青天君,没有多说,很快便跪了下去。 远方有几道身影掠向这边,各自对视一眼之后,都很默契的往后退去,只是为青天君腾出空间,这一场大战不知道还要打多久,但不管要打多久,都不能让这里的妖修死去太多。 他们是青天城里的守城人,虽说是青天君的下属,但实际上这些年是和这些妖修打得交道更多。 青天君青衫随风而动,在小姑娘重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的同时,他又出手了。 这位小姑娘不是现在妖土里已知的任何一个大妖,所以现在即便是要杀她,其实都没有什么问题。 整个妖土不会有人跳出来表示反对。 所以青天君的拳头很快便又落到了那个小姑娘的身上。 青天君纵横妖土这么多年,打不过的人,他没有招惹过,凡是和他打过的人,都没有胜过他的。 一拳轰杀而去。 小姑娘再次被打飞,这一次撞倒了好几座宅子,最后才落到了一片废墟中。 青天君往那边而去,小姑娘就站在废墟里,对着青天君冷笑,“青天君,你很不错,在妖土的妖君里,只有你能让我看到了武帝的风采。” 武帝的风采? 青天君微微一怔,但随即还是继续出手。 自己的那个宝贝闺女都给自己骗走了,这件事决计没有停下来的可能了。 只是这一次青天君一掌拍向小姑娘的脑袋的时候。 小姑娘动了。 她从青天君的眼前消失,下一刻,便出现在城头。 青天君身形消散,在城头出现。 这里曾有过李扶摇一人一剑对敌妖族的那些年轻人,也有过月夜他和朝青秋对饮喝酒。 这一次似乎要成为历史。 小姑娘出现在这里,一拳朝着青天君砸去,磅礴妖气瞬间在城头炸开,几名守城甲士几乎瞬间就要被撕裂。 好在被青天君提住衣领,瞬间便扔了出去。 只是在他分心的瞬间,那个小姑娘便一拳砸向了青天君的胸膛,青天君沉肩避过,但还是很快被磅礴的妖气击中。 在城头滑过很远,这才站住脚。 城头上,两人对峙,相对无言。 青天君好久都没有这么酣畅淋漓的打过这样一场架了,而且这个对手,还能和他旗鼓相当。 青天君看着那小姑娘说道:“还不说你是谁,等会儿死了就没机会了。” 小姑娘仰起头,“我,妖黎。” 妖黎,光是这个妖字,便让青天君一怔,妖土种族不知道有多少,可是能以妖为姓的,的确是不多。 再看着那小姑娘脸上的剑痕,青天君顿时明白了。 “原来是妖黎妖君。” 六千年前,人族和妖族大战没有开始之前,人族和妖族虽说还是对峙,但没有那么紧张,那个时候便有过人族和妖族结为夫妻的,但是最著名的,还得是妖黎妖君和那位人族剑仙的事情。 妖黎是妖族中一个特殊种族的妖君,她和他的兄长都是那个种族的定海神针,爱上剑仙这种事情,本来是不被允许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还是成了事实。 但在大战开始的时候,那位剑仙便要去参加大战,被妖黎阻拦,最后两人交战,那位剑仙亲自将妖黎斩杀,当时第一剑,便是落在了妖黎脸上。 大妖和剑仙,虽然都是沧海,但实际上,还是剑仙更胜一筹。 在那场不知道死了多少大妖和剑仙的大战里,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人被彻底遗忘,但妖黎的名字,却是一直都被很多人记住。 因为有她,所以这六千年里,人族和妖族相恋的事情,凤毛麟角。 而现如今,最出名的两人,就是李扶摇和青槐。 之前李扶摇在城头一人战这么多年轻妖族,早已经传了出去。 而青天君正好便是青槐的父亲。 在这样一个人面前,有好些东西都不用言明。 至于为何六千年前的妖黎能够活到现在,青天君不想知道,这个世间,既然能有言河都能苟延残喘到如今,那妖祖都还在北海海底沉睡,活了一个妖黎,不是什么怪事。 看着青天君,妖黎冷声道:“青天君,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了,现在要杀你,便知道原因了。” 青天君神情不变,“妖黎妖君为情所困,心里有道坎,那又如何,我青天君的闺女不是旁人,不必惧你,也不必在意 你。” 他青天君没有什么在意的,真说在意的也就自己的媳妇和闺女。 其中闺女还要比自己的媳妇儿更重要。 她杀了自己之后,一定会去杀了青槐。 既然如此,那只能先杀了她了。 “六千年前没死,没事,今日再死一次。” 青天君深吸一口气,双手上扬,整个城头风起云涌,无数妖气从四面八方涌来,身后更是有一条百丈巨蟒,仰天而啸。 他青天君虽然是出身微末,但那又如何? 武帝也是出身微末,但最后还是成了万妖共主。 他青天君自然也能行! 妖黎脸色凝重,看着那一番异象,率先扑杀而至。 但是很快天外便响了一道惊雷,无数道紫色的电弧落到城头。 青天君往前一掠,一拳轰出,无数磅礴的妖气尽数炸开! 妖黎从城头离开,被轰向城外某座山上。 青天君毫不犹豫,追杀而去。 …… …… 城里的那场大战已经有很多人看到,青天君这样的大人物亲自出手,对面一定是一位大妖,这一点毫无疑问。 但是所有人都在想,那尊大妖是怎么惹上青天君的? 在某座街角,有个很胖的中年男人站在街角,看着已经远去的两人背影,他有些担忧的说道:“老祖宗能不能成?” 另外的一条街上走来一个提着菜刀的中年男人,看着这个之前说话的男人说道:“不管成不成,老祖宗都安排下来了,咱们也得好好去做。” 胖男人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点了点头。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老祖宗要是没有能斩杀青天君,那么他们现在这些要出手的家伙,可是在之后可是一个个都会被青天君斩杀的。 那个提着菜刀的中年男人尖声道:“老祖宗都搏命了,你的命还不能丢?” 他们在青天城不知道埋伏了多少年,就是因为很早便都已经瞧中了青天君,青蛇一族的疆域,是这个妖土里最好夺的一片,他们要复兴自己的种族,便要先拿青蛇一族的疆域,而这疆域,便要先从青天城开始。 这是青蛇一族的核心。 没有了青天君,他们有很大的机会。 当然,不管是有什么想法,只要青天君没有死,都一定会变成泡影。 他揉了揉自己的大肚子,点头道:“走!” 在青天城有很多妖修,这些妖修的身份都不一样,有些是为了躲避仇家才进入青天城里,因为城外有随时等着他们的人,所以他们有很多人自从进入了青天城便没有出去过,当然,青天君那一次开禁要刨除在外。 除去这些躲避仇家的,也有很多其他妖修,或许是厌烦争斗,或许是想要好好修行,便都住进了青天城。 这些人很多。 但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是一直别有用心的。 就比如现在。 他们之前可能是某座酒楼的伙计,也可能是某个掌柜的,反正不管是什么身份,他们今天都要做同样一件事。 那是造反。 妖族没有妖帝,但是在青天城里,青天君便是主人,所以说要造反也不怎么错。 他们从各个街道出现,然后朝着很多有着青蛇一族守卫的地方过去了。 他们手里有的提着刀,有的什么都没拿。 很快便有人死了。 鲜血没有冒出来,便被人悄无声息的拖到了僻静的角落。 死了很多人,很多人都在死。 这是一场黑暗里的动乱,不知道会不会有看到光亮的战争。 很快便有青天城的守城人知道了这场动乱,但没有等他们通知别人,便遇上了很多境界和他们相当的人。 这是早有准备,打得就是措手不及。 青蛇一族的疆域很大,青天城虽然是核心,但的确没有这么多境界高深的修士会出现在这里。 所以这场动乱的最开始进行的异常顺利,他们杀了很多青蛇一族的人,也占领了很多地方。 直到他们在某座院子里,被人只手打杀。 两具尸体被人随意的扔出院子。 一个穿着青衫的女子走出院子,神情漠然。 远处还有两位春秋境界的妖修看着这边,那个女子身形消散,只是一瞬间便到了那两人身边,同样是一掌。 硬生生拍碎两个人的头颅。 两个人瘫倒下去。 这个去而复返的女子不是别人,她叫做青槐,是青天君的女儿,说不定便是以后青蛇一族的领袖。 胖男人和那个提刀男人出现在这里,看着青槐,对视一眼,冷笑道:“即便是有你,也无济于事,整个青天城里,你知道我们有多少登楼妖修?” 是的,为了今天,他们做了很多准备,不知道有多少人此刻都藏在青天城里,就凭借青槐一个人,只怕难以做些什么。 青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这两个男人。 以及他们身后出现的登楼修士们。 “大小姐。” 在街道的一侧,有座小院子,有个少年探出头来,看着青槐,确定她就是青槐之后,那个少年朝着身后喊了一句,“爷爷,是大小姐。” 然后便有一位气势磅礴的老人走出院子里,看着在场的那些登楼修士。 “你们要做什么?” 那胖男人正要说话,“即便……” 却是看到这之后,四处涌来的登楼修士。 他们绝对不是青蛇一族的,也绝对不是青蛇一族的仆从。 “这他娘的,哪里来的……这么多登楼?” 他脑门上冒出了很多汗珠,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以。 是的,青蛇一族不会在青天城留下多少修士,但是这座青天城,却是有无数多的修士,他们或许是因为亡命天涯进来的,也或许是因为不愿意争斗进来的。 但不管是因为怎么样进来的。 他们都很感激青天君,因为没有青天君,他们就不会有这么安宁的环境,现在有人要夺去青天君的青天城。 他们不答应。 也不愿意。 所以他们就出现在这里,看着那些人。 或许还要杀一杀那些人。 …… …… 青天君和妖黎在城外厮杀,很快便离青天城越来越远,这一番大战,两边在伯仲之间,根本难以在短时间里分出胜负。 青天君不知道断了几根骨头,但是对面那小姑娘只怕是要伤得更重一些,她有些地方已经深可见骨。 伤口不能愈合,便一直在滴血。 青天君不知道青天城里在发生了什么,但是在妖黎之前要对他出手,他就已经想着要斩杀这位大妖了。 这场生死之战,到了现在,青天君已经没有想过留力的事情了。 妖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伤口,继续往北而去,只是一身气势太过磅礴,惊得沿途妖修都纷纷躲避。 很多妖修都在朝着天上看去,心里想着这是哪两位妖君又结下仇怨了? 青天君一直跟着妖黎,直到他们离开了那片山林,顺着桑江一直往南走。 这期间,几乎每隔半个时辰,便是两人的一场大战,大战的时间也只有半个时辰,然后两个人便十分默契的停手换气。 因为即便是沧海修士,长时间的厮杀也会有气机不继的事情发生,而且两人是在伯仲中间,都在寻找对方的弱点。 厮杀只是为了再确定对方的弱点在什么地方,并不是无谓而已。 最后差不多在半日光景之后,两个人在桑江的一处江面大战,青天君一手便掀起大片江水,无数道妖气肆掠开来。 青天君瞅准机会,几乎一拳,便将妖黎重重的打入江水之中,这一次,有鲜血染红江水。 只是妖黎滚落进去之后,很快便不见了踪迹,即便是青天君,也在短时间之内,找不到她。 他悬停在江面,正想着要不要做些什么,便有一道血色剑光扑面而来。 那是剑光。 青天君躲闪不及,整个人一顿,肩膀处有鲜血染红衣衫。 妖黎和那位剑仙结为夫妻不知道多少年,即便是不会剑道,偶尔学过两招剑术,其实也算是正常。 青天君看着出现在江面上的妖黎,沉默不语。 后者捂住小腹上的伤口,笑了笑,“青天君,你果真是强。” 这不是妖黎第一次称赞青天君了。 本来在大战开始之前,她信心满满,是要将青天君斩杀的,可是这样一番大战下来,她居然发现这个后辈境界比她还要高出半分,别说是杀他,现在要是不走,几乎连走都走不了。 因此在剑光伤了青天君之后,妖黎转身便要离开。 “你会死在我手里。” 青天君看着妖黎,面无表情。 而这个时候,妖黎的身影已经消散。 …… …… 三百里之外,妖黎出现在某座山脚,吐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脸色如同白纸一般,再没有半点血色。 这场大战,其实从最开始到了现在她都没能占优。 反倒是一直都被青天君压着打。 再待下去,便真的会死。 —— 天际之上,有茅屋,有溪流,也有竹林。 青天君回到那间帝师曾经住过的茅屋前,看着那个还在看着远方的妇人,对着她笑了笑,妇人还没有说话,青天君便笑道:“告诉你个好消息,闺女登楼了。” 果不其然,在告诉妇人这个消息之后,妇人便兴高采烈的说了很多话,但最后还是谈到了李扶摇。 青天君说道:“等他再来,你就去看看啊。” 妇人理所当然的说道:“那当然,我可得好好去看看,这个小家伙是不是有资格娶我的宝贝闺女。” 说这些话的时候,妇人完全没考虑过人族和妖族的问题,本来有青天君在,她就很放心。 “那小家伙这次来,肯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至少在闺女面前,要是不好好认怂,便要被好好收拾。” 青天君想着那个年轻人吃瘪的样子,就开心了些。 “那小子做什么了,惹到闺女了?” …… …… 青天君找了把椅子坐下,想着些事情,没有说话。 妇人全然没有注意到青天君那张煞白的脸。 那茅屋旁的梧桐树上,有只麻雀,看着青天君。 正文 第七百五十五章 暮登楼 青天城的动乱起得很突然,结束的也很快,那些居住在青天城里的妖修们将那些人全部都杀掉,一个不落,自然事情便结束了。 青槐离开长街,并没有去深究事情的始末,这些事情自然有别人去做。 她来到那座酒肆,要了好几壶酒,然后想了好些事情,卖酒妇人劝慰道:“妖君大人不会有事的。” 她也是个聪慧的妇人,自然知道青槐这个时候在担心什么,青天君让她先离开青天城,这就是不想让她知道这场大战,让青天君都这么担忧的,自然是他不一定有胜算了。 青槐说道:“他还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回家了。” 青天城是青天君的城,但却不是青天君的家,他的家应该是在那座茅屋里,虽然那之前也是别人的家,但是青天君成为大妖之后,在那个地方待得时间最长,便应该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卖酒妇人不知道青天君的家在什么地方,所以眼里只是有些担忧。 她轻声说道:“也不知道那个小子为什么还不来。” 这些日子,她很清楚青槐一直都在等李扶摇,要不是当真抹不开面子,只怕早就已经去山河那边了。 青槐现在有些心烦意乱,所以不太想提那个家伙,只是坐在桌前喝了几口闷酒,然后便转身朝着城外走去。 之前她说要去冰海看看,也不是假的,既然青天城里没有什么问题,只要青天君活着,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青槐觉得这种事情,自己担心也没用。 若是青天君真的要死了,只有她的境界更高,才能庇护青蛇一族。 不管是为了什么,她都该去冰海。 只是临近城门的时候,青槐皱了皱眉头,喃喃道:“你要是找不到我,就真该被打一顿。” …… …… 洛阳城又下雪了。 这是入冬以来,洛阳城的第一场雪,以往这些时候,只怕叶长亭就要来洛阳城骗一骗朝青秋的饭食,顺便在他这里探听一番关于天外的事情了。 但是如今,朝青秋已经离开洛阳城,不知道还在不在北海钓鱼,叶长亭自然也就不会再来这座洛阳城了。 雪一落到洛阳城,整座洛阳城便都换了个颜色,就连皇宫的朱墙碧瓦,都变成了白色。 延陵皇帝这些日子在御书房的日子要比往常少了很多,自从延陵王朝打破壁垒,让整个王朝的百姓都更直观的了解山上修士之后,延陵王朝的风气一再变幻,去年秋天,已经在洛阳城建起第一座行宫。 说是行宫,其实就是修行宗门。 里面让刑部的供奉进去授课,有道门修行,也有儒教修行,还有些野修的修行法门。 除去没有剑士和佛教之外,也都还算是完善。 以往延陵王朝的供奉来源大部分是出自学宫,那些在学宫修行数十年,乃至百年都未能如何进步的,就几乎要被遣出学宫,为了得到些修行的资源,他们往往便会选择来到洛阳城,可是这个时候,学宫和延陵王朝两边早已经对峙起来,因此再从学宫里得到修士的通道,便被关上了。 延陵皇帝雄才大略,很快便建立起这座行宫,便是为了给洛阳城培养人才。 当然,在这个期间,也招揽了许多散修进入洛阳城。 虽然现在洛阳城里的这座行宫还比较简陋,但过个百年千年,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 刑部那边的供奉已经尽数打乱,建立了一个新的机构,叫做上阳宫,所有修士都在这里有着编制,上阳宫的宫主名义上是楚王殿下,但是实际上,真正管事的是一位登楼境的野修,叫做章太一。 这位登楼境的野修不知道是从何处而来,反正一到洛阳城里,便一人一枪挑翻了许多修士,最后是在程府前,被那位抱刀郎程雨声的师伯陈酒一刀逼退。 两位登楼大战,当时在洛阳城里还惊起了很大的风浪,但最后还是以章太一入宫结束。 入宫之后不久,这位看着不过才年过不惑的野修便成了上阳宫副宫主。 在楚王殿下这位沧海修士不会轻易出手出言的情况下,这位就成了整个延陵王朝修士里,说话最管用的人。 当然,说话最管用,不代表着最厉害,即便是那两位沧海修士不出手,可还有陈酒这位登楼大修士可以胜过他。 不过再怎么说,有如此景象的洛阳城,其实还是在朝着好的方面发展。 尤其是摘星楼的剑仙李昌谷一直都不曾离开洛阳城的前提下。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很早,洛阳城里的许多权贵人家都还没有准备好过冬的木炭,因此这些时日木炭的价格其实还有偏高,只是这个时候,程府却是不惜在某间屋子里摆满了木炭盆。 数量之多,即便是让别的权贵人家来看,都有啧啧称奇。 走进这间屋子里,便真的感受不到一点寒意了。 程府向来低调,即便是宫里有一位贵妃,那位之前的程大少又是一位正五品的抱刀郎,外加现在在上阳宫里位次也排的极为靠前,都不曾做出过什么欺压百姓的事情出来。 今日却一反常态,倒是让人觉得有些古怪。 风雪不算太大,程府外面来了一顶轿子,很快便从里面走出一个宫装妇人,她一身打扮,是整个延陵王朝仅次于皇后的装扮,这便就是那位程贵妃了。 程贵妃来到门前,很快便有许多人迎了出来,很多人都跪下,但是程贵妃却是怒道:“跪什么,老爷子怎么样了?还不带我去看看。” 程贵妃入宫多年,尚未生出半个子嗣,本来便心里没底,好在是那位皇帝陛下一直都对其比较疼爱,程贵妃也没有借此恃宠生娇,这么多年了,一直老实本分,几乎没有回过程府一次。 直到如今,才总算是再回了一次程府。 不是因为别的。 而是老爷子不行了。 程老爷子百岁高龄,得益于程雨声找来的灵丹妙药,这些年吃了不少,还算是延年益寿,但是不管怎么延年益寿,总归是都要死的。 到了现在,就真的是撑不住了。 所以才有了这么多火盆在屋子里。 才让人入宫通知了程贵妃。 …… …… 程贵妃一路小跑,来到了门前,这里早已经守了很多下人,只是屋子里并没有几个。 站在门前,程贵妃看着程府下人问道:“请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 那个已经在程府待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管事带着哭腔说道:“今儿宫里的杨太医已经来看过了,说老爷子无病无灾,只是时间到了。” 老太爷要离开人间,和病痛没有关系,只是时间到了。 程贵妃身形有些摇晃,这些年在宫里怎么做,其实全靠老爷子的金玉良言,老爷子虽然没有怎么关心朝堂大事了,但是每一次开口,都能让她走在正确的道路上,至少在延陵朝堂变幻的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任何一刻让她觉得迷茫的。 可这个时候老太爷要离开人间了。 之后怎么办啊? 程贵妃现在想得最多的便是这个事情。 深吸一口气,程贵妃走进那间屋子,屋子里只有几个人。 已经被钦定为接班人的程雨声。 还有几位长辈。 外加一个程暮。 这是程雨声的闺女,也是这些年最讨老太爷喜欢的后辈,这个时候,就是程暮握着老太爷的手,别的后辈都只能跪倒一片。 程贵妃缓慢来到老太爷床榻前,看了一眼程暮,然后看着脸上已经看不到血色的老太爷,当即便眼眶泛红,她轻声道:“老太爷,怎么了呢?” 程贵妃早年被送入宫中,这些年在后宫争斗,不知道要过得多么小心翼翼,又要过得多累。和程家其他人都算是不太亲切,唯独和时不时写信老太爷关系极好。 此刻见老太爷这个样子,她虽说还是担心之后在宫里该如何自处,但更多的还是悲伤老太爷要离开了这件事本身。 程老太爷睁开那双浑浊的双眼,看了一眼程贵妃,拍了拍程暮的手,轻声道:“暮儿,你先出去。” 程暮是程雨声的闺女,现在不过十几岁,还是个少女,听着平日里最疼爱她的老爷子这么说,本来还憋着的眼泪,现在一下子便憋不住了。 “您就让暮儿多看您几眼好吗?” 程暮泪如雨下,让人瞧了,也觉得十分伤心。 程贵妃拍了拍程暮的头,轻声安慰道:“暮儿,你先出去,老爷子不会走的。” 程暮泪如雨下,但还是懂事的点点头,依依不舍的松开老爷子的手,然后去程雨声身旁跪下。 程雨声有些怜爱的看着自己这个闺女,轻声说道:“别哭。” 床榻那边,程贵妃看着老太爷,缓缓的蹲了下来。 手就放在老太爷的手上。 老太爷感叹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当年送她进宫,自然是因为程府需要在宫里有个人,而程贵妃这些年在宫里不出问题,自然也是因为程府在外面支持的缘故。 程贵妃哭泣道:“您说这些做什么,现在只要您不出问题,便什么都行了。” 老太爷开口说道:“我这把老骨头,熬了这么些年,真熬不动了。” 程贵妃看着老太爷,轻声道:“爹,你怎么就要走了呢?” 这是很多年后,程贵妃再一次喊老太爷爹,平日里他们都是以老太爷称呼的。她作为老太爷最小的女儿,当初其实也想过嫁到平常百姓家里,然后便这样过完一辈子的。 只是事与愿违。 前面好些年,说是没有怨气,也说不过去。 老太爷感慨道:“活了一百多年,二十来岁便开始担起这个担子,这担子一担就是八十年,八十年的风雨,延陵再怎么变,咱们程家都屹立不倒,其实爹比你累,你在后宫斗斗那些小姑娘,哪里有爹在朝堂上,在延陵斗那些老狐狸累?” 担起这么一大个家,老爷子自然过得也不算轻松。 “不过现在好了,只要雨声那小子不犯浑,咱们程家,差不多两三百年里都没问题了,你在后宫只要不做些出格的事情,也没问题,即便是你哪天做了些错事,外面还可以帮衬你一把,都没问题了,都不用担心了。”老爷子长舒一口气,这便是如释重负的意思。 程贵妃看着老爷子,有些说不出话来。 生死离别都是大事,绝对不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楚的。 老太爷摆摆手,看着远处跪着的那一片人,这才生出些怒意,大声说道:“我还没死,你们做什么?” 跪着的人不为所动,老太爷的声音却是渐渐小了下去,“你们这些家伙,倒也不是不孝顺啊。” “可是朝青秋这样的人也要离开人间,我一个糟老头子,能做些什么呢?” “而且我是真的活够了。” 说着这句话,程暮站起身来,要跑到老太爷身边,可是还没等她跑到老太爷身前,老太爷便断了气。 老太爷死了。 宫里很快便派了人来抚慰,程府一片缟素。 白色的灯笼已经挂了起来,哀乐也传了出来,平日里和程府有些交集的朝堂官员以及别的什么人,都来了程府。 程雨声是长孙,又是老爷子钦定的接班人,所以这事情由他主持。 只是李小雪这个媳妇儿并没有出现,她是修士,之前已经去了北方绞杀山林里为祸的妖修。 所以没有出现在这里,也很正常。 程暮先在老爷子的灵柩前哭了一阵,然后便一个人去了后院,在凉亭下暗自神伤。 李父李母知道自己的这个小外孙女情绪不高,也就没有去打扰,李父的鬓发早已经发白,看着有些苍老。 李母则是看着慈祥了很多。 但不管怎么,都是两个快要变成老人的人了。 他们看了一眼程暮之后,很快离去。 只留下了那么一个少女。 程暮看着纷纷落下的雪花,眼泪不停。 老太爷是最疼爱她的人,现在离开了人间,自然伤心。 只是她正在哭着,不知道怎么身后便生出一道声音,“哭什么?” 程暮转过头来,发现远处站着一个青衫年轻人,他看着年纪不大,身上也没有带上什么东西,就是站在那边看着程暮 。或许是因为这个人之前说得话有些不好听,所以她并没有搭话。 但实际上还是因为她太伤心的缘故。 那个青衫年轻人走过来坐在她身侧,温声说道:“人生百年,又不能与天地同寿,自然是要离开的,早晚而已,你拦也拦不住。” 程暮听了这句话,下意识便反驳道:“可是爹娘可以活很久很久。” 她的爹娘都是修士,按道理来说,活得怎么也会比老太爷久。 青衫年轻人看着这个小姑娘,温声道:“那你可能要比他们先离开。” 他一眼看去,早就知道这个小姑娘是没有开始修行的,没有修行,这便说明她只能和老太爷一样,只有百年左右的光阴。 程雨声和李小雪都是修士,还能活很多年,但是小姑娘那个时候却是很可能便已经离开人间了。 这也是一种很难说的事情。 青衫年轻人看着小姑娘说道:“你想不想知道老太爷离开人间之后,要去什么地方?” 小姑娘瞪大眼睛,然后重重点头。 青衫年轻人随即一笑,伸出手,小姑娘有些紧张,但不知道怎么的,还是握住了年轻人的手。 青衫年轻人带着小姑娘来到停放灵柩那间屋子外的回廊,然后伸手在小姑娘的眼睛里一抹。 只是有一道并不耀眼的白光。 小姑娘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等到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到灵柩那边,有一道身影飘了出来。 那就是老太爷的魂魄。 老太爷穿过那些人,径直朝着外面走去。 小姑娘差点叫出声来,青衫年轻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道:“别吓着他。” 然后便牵着小姑娘走到了大街上。 程老太爷的魂魄在长街上飘荡,很快就朝着外面飘去,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 青衫年轻人牵着小姑娘的手,随即升空,在那道魂魄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 “普通人死了之后,天地自然要洗去他的记忆,然后便会去投胎,转世为人,只不过要去什么地方,要投胎在谁家,需要多久,都是不确定的,有可能他要在这个天地飘荡数年,或者数十年才会转世。” 青衫年轻人很耐心的讲解着这些事情,“要是运气不好,在转世之前,碰到了要吃魂魄的山妖,这就是很可能魂飞魄散了。” 青衫年轻人牵着小姑娘在云里缓行,跟着那道魂魄,轻声说道:“这就是命了。” 程暮有些闷闷不乐,还有些担忧,“要是遇上山妖了,老太爷就没了啊?” 青衫年轻人摇摇头。 山妖吃魂魄这种事情,不属于天地规律,而是偶然事件,既然是人为的,自然能解决。 “都是运气,要是运气好,指不定以后他还能做个有钱人,要是运气不好,做乞丐都有可能。” 说着话,程老太爷的魂魄已经飘出去很远,路过了一片山林。 这里离着洛阳城已经有很远了。 就在这个时候,在程老太爷下方,忽然生出一只大手,就要一把抓住老太爷的魂魄。 程暮啊了一声,这就是山妖了。 要是程老太爷的魂魄被这么一只大手抓住,便要魂飞魄散,再也不能转世了。 小姑娘捂住眼睛,有些害怕。 但是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道剑光,直接便落到那只大手上,直接将大手斩断。 那位出手的山妖啊了一声。 青衫年轻人落了下去。 有个山妖跪在地面上,一直磕着头,“小妖冲撞了剑仙老爷,罪该万死,可望剑仙老爷饶小妖一命!” 山妖吃人的魂魄,其实也是一种修行法门,但是很多山妖也都不敢尝试,毕竟这吃了人的魂魄,是要沾上因果的。 敢这么做的,都是有些胆大的。 只是胆子大没有什么用,要是碰到了惹不起的,就还是得死。 比如现在,那个山妖便惹上了这么一个青衫年轻人。 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么一个魂魄,后面竟然有这么一位剑仙老爷跟着。 这要是知道,谁敢动手啊? 所以这个时候,只能祈求那个青衫年轻人能够放他一命了。 青衫年轻人牵着程暮站在他面前,程暮毕竟是两位修士的子嗣,也算是见多识广,所以并没有表现得太过于惊讶。 她看着身侧的青衫年轻人,有些讶异的说道:“你是剑士啊?” 青衫年轻人笑道:“和你娘亲一样。” 李小雪是剑士,更是李昌谷那位剑仙的徒弟,这整个世间,只怕是没有人比她的师承更好了。 毕竟这个人间就这几个剑仙,叶长亭一向独来独往,不管是在这个人间还是在那座江湖,都没有收过徒弟。 柳巷更是一直在想一个想了几千年都没有想清楚的问题,哪里有什么想法收徒。 至于朝青秋,现在都离开人间了。 离开人间之前,也没有受过徒弟。 唯独一个李昌谷有个徒弟是李小雪。 程暮想了想,还是实诚的说道:“感觉娘亲没有你厉害。” 青衫年轻人笑了笑,这个小姑娘还有些意思,然后他转头看着那个山妖,一身剑气若隐若现,惊得那山妖一身冷汗,这才说道:“下不为例。” 说完这句话,他也不管那个山妖在想什么,只是带着程暮继续跟着老太爷的魂魄而去。 那个山妖这才抹了一把额头,再磕了几个头,他很怕那个年轻人去而复返,之前那一剑,在他看来至少也是朝暮境以上的剑士才能施展的,而去就那么一剑,便让他生出了无数多的惧意。 要是那个人想要杀他,只怕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还好那个青衫年轻人最后没有出手。 这就是算捡回来一条命了。 …… …… 程老太爷的魂魄飘到了一座小城里,径直落到了一家人的门前,里面正有些妇人的喊叫声。 听起来有些痛苦。 有仆人端着热水在院子里一路小跑,进入一间屋子。 应该是有妇人要生产了。 青衫年轻人和程暮站在门前,看着那门口,说道:“这家人还算是殷实,老太爷在这里应当还是能过得好。” 程暮点点头。 然后他们走进了这座宅子。 来到半空中,等了片刻,便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程暮终于笑了起来,“老太爷原来还没走。” 青衫年轻人揉了揉她的脑袋,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作罢。 然后他们两个人来到长街上。 “只有修士会真正离去,普通凡人则是会在这个人间轮回,运气不好才会消散。” 说完这句话,青衫年轻人看着程暮问道:“回去吗?” 现在出来已经有好几个时辰,即便是程府都忙着老太爷的事情,只怕是也会发现她不见了。 “你是剑士,咱们御剑回去吧?” 程暮歪着头,笑出了声来。 青衫年轻人也笑了起来,只是心念微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便掠来一柄剑身如同明月的长剑。 “哇,这柄剑和娘亲的小雪一样雪白哎。” 青衫年轻人只说了这柄剑叫做明月,然后便没有说什么,要是要说起来,那柄叫做小雪的剑都是他送出去的。 两人御剑而起,很快便掠过云海,朝着洛阳城而去,云海上有好些罡风,但是这个时候都被青衫年轻人彻底拦下。 御剑而行,没有要太久,便又回到了洛阳城。 还是大雪不停,两个人停在程府外。 青衫年轻人有个事情憋了很久,到了现在真是憋不住了,便开口问道:“怎么开始就敢跟着我走?” 程暮指了指青衫年轻人的脸,然后笑道:“你没有发现我们长得有些像吗?” 青衫年轻人一怔,然后继续看着程暮。 小姑娘歪着头,说道:“好久之前娘亲便说了啊,说她有个哥哥哎,也是剑士,还很厉害,厉害到了飞起来啊,而且外公也常常说,我的那位舅舅,真的很厉害的啊。” “你说是不是啊,舅舅。” 青衫年轻人不是别人,自然就只能是那个从佛土归来的李扶摇,他看着这个小姑娘,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你怎么这么聪明?” 程暮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的笑,笑得眼睛都没了。 本来他们两人是第一次见面,应当是有些隔阂才是,只是李扶摇这带着程暮去看了一次老太爷转世,转瞬之间便将隔阂都消灭了。 两个人并肩走入程府。 下人们不认识李扶摇,但认识程暮,自然都没有阻挡。 程雨声在操持着事情,李父李母却是有些闲,他们很快便看到了李扶摇,两个人看着都比当初要老好些了,之前李扶摇离开洛阳城前往剑山,然后便直接从剑山去了佛土,这已经有好些年了。 现在算起来,也差不多二十年了。 要不是李扶摇的消息一直都在不断的传回来,他们只怕都要担心死了。 李父李母的容貌一直在变,变得苍老,可是李扶摇的容貌却没有变过。 所以李父很直接的便认出了李扶摇。 他看着李扶摇牵着程暮,就知道这两个人肯定是已经认识了,他有些埋怨的说道:“你看看你妹妹,程暮都这么大了,你还是一个人,你什么时候把那什么媳妇儿带回来给爹看看?你倒是还能活些年,但是爹可没几年了。” 在现在的程府说这些,大抵都有些触景生情的意思。 李扶摇原本准备不说话的,只是想了想还是说道:“这趟再离家,争取带回来。” 这算是这么多年来,李扶摇第一次对李父和李母承诺了。 李母有些激动,但是也知道李扶摇对她没有太亲近,所以没有怎么说话,反倒是李父,眼里满是欣慰。 这种事情说了二三十年了,总算是有眉目了。 程暮歪着头,看着李扶摇问道:“舅舅喜欢的姑娘,是不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说了这句话,小姑娘又呸呸呸了几声,这才说道:“我娘亲才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过了才是舅舅……不对啊,那我呢?” …… …… 李扶摇没有在程府逗留多少时间,他很快便去了一趟皇宫,见了一面楚王殿下,给他说了好些事情,当然都是关于寻仙剑引发的事情。 楚王殿下很是感叹,特别是当李扶摇说起来的那位剑君的时候。 “古籍里倒是有些记载,不过你这样一说,也该知道不是真的了。” 楚王殿下看着没有什么变化的李扶摇,只是想着当初离开洛阳城之前他还是个朝暮境,现在才过了一二十年,便已经是春秋境了,这算是真正赶上那位剑山掌教了。 “你在佛土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你现如今的风头比往日更胜了,之后有个什么想法?” 楚王殿下看着李扶摇,笑意不减。 “叶笙歌已经破境入登楼,我看看能不能在离开洛阳城之前赶上她,然后便要去一次妖土,有些事情,还是不能留下遗憾,之后便要闭关了。” 练剑不过百年,便已经开始朝着沧海迈步了,这种事情,放在以往,绝对是不敢想象的。 但是现在却是好似很普遍。 至少有好些年轻人都是这样。 李扶摇吴山河,叶笙歌青槐,还有禅子,外加一些比他们只差一线的年轻人。 剑山言乐,道门的某位年轻弟子,儒教的读书种子和宋沛。 这个世间现在出彩的年轻人,实在是太多了。 数之不尽。 李扶摇在这里待了不久,便离开了皇宫去了摘星楼,现在洛阳城里两位沧海修士,的确是有些强大了。 要是李昌谷还是个野修,那么这洛阳城,便真的能够有可能和儒教扳一扳手腕了。 或许人间格局就要这样改变。 只不过李昌谷毕竟是剑仙,是剑士一脉的战力,即便能帮洛阳城出手,但最后还是得和剑士一脉共同进退。 摘星楼上风雪不停,只是没有一片雪花能飘到里面,李昌谷将那柄苦昼短放在身侧,正在看着一些诗集。 大多数都是他自己写的。 偶尔有两本是别人的诗集。 李扶摇坐了下来,看着李昌谷说道:“昌谷先生都已经下楼了,还在楼上待着,当真是不想走了?” 言语里的打趣之意十足。 李昌谷知道李扶摇来了,但是没有太在意,听着他说话,这才说道:“下楼了便要被俗世的事情缠绕,还不如就在楼上,再说也待习惯了。” 李扶摇笑了两声,然后拿起一本诗集,随手一翻,就还是那首苦昼短。 李昌谷问道:“六千年前的事情有答案了?” 这一次李扶摇去佛土,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不会不知道,但既然都被请上灵山了,自然要知道的事情,也应该是知道了。 “上了灵山,见了那盏灯笼,看到了些,大概就是六千年前道门和儒教联手联合妖族发起的大战,佛教不愿意掺和,便被赶到了佛土里,不过妖族好像也被道门和儒教算计了一番。” 李昌谷说道:“你见到了那盏灯笼?” 李扶摇点点头,嗯了一声,但是没有说那盏灯笼会说话的事情,也没有说他和叶笙歌的经历。 李昌谷感慨道:“那可是世间的沧海修士都想要到手的东西,被你这么一个春秋修士给先看了,你这份机缘,不仅是我,只怕是朝剑仙活着都要眼馋。” 李扶摇却是一本正经的说道:“朝剑仙肯定不会。” 李昌谷被李扶摇这么认真的样子给逗乐了,转换话题说道:“你见过你那个小外甥女了?” 李扶摇点点头,她才和那个小姑娘在一起待了很长的时间。 那个小姑娘容貌有些像他,而且也很聪慧,让他隐约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对于程暮,他目前的观感很不错。 对了,名字也很不错。 “那个孩子其实很适合练剑,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这一架子都适合,只是她自己不愿意,小雪便只能遵循她的念头,不过练剑一途还的确是太苦了,即便现在朝剑仙将世间剑道气运都还了回来,她不愿意,也不想强迫她。” 李昌谷作为一位剑仙,本来已经没有太多能够让他上心的人了,只是程暮毕竟和他关系有些亲近,自然便多了个心思。 李扶摇没有说什么别的,只是说道:“若是不练剑,百年之后离开人间,小雪只怕要悲痛欲绝。” 李昌谷点点头,像是他们这样的修士,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周围一切亲近之人,都有可能先走。 尤其是李昌谷,他已经成就了剑仙,至少还有一千多年要活,到时候,他会看到自己熟知的人一个个离开人间的。 那种感觉才是最悲痛的。 李扶摇也有些理解,至少在今日看到李父和李母之后,便觉得心里不太好受。 “你距离登楼还差多久?” 李昌谷感觉李扶摇的境界有些不对,故而一问。 李扶摇说道:“应该就差一步了,我想看看在洛阳城能不能迈出那一步,然后便去妖土一趟,原本打算在登楼之后,便去学宫和沉斜山一趟的。” “只是现在梁亦也成圣了,叶笙歌做观主,我入登楼之后也不一定是她的敌手,最重要的是,我和她还是朋友,真要打,也没有理由。” “学宫那边的苏掌教,只怕也等不了几日了。” 李扶摇很清楚,不管当初是谁做的事情,但只要他敢去学宫,苏夜作为掌教,便一定会出现在他身前。 这就不是有没有道理的问题了。 李昌谷说道:“现在学宫苏夜正在拨乱反正,加上一个王富贵,很快便要重新回到之前的样子,和延陵也基本上会有一个合适的相处模式,你去不去学宫,意义不大,倒是你现在去妖土做什么?” “见姑娘。” 李扶摇用简短的三个字回答李昌谷。 李昌谷一怔,随即便明白了,笑道:“明白了,小雪的闺女都这么大了,你这个做哥哥的,也是得带个媳妇儿回去了。” 李扶摇有些惆怅道:“也不知道这一次去妖土,见了青天君会不会被打死。” 即便不被青天君打死,他都很怀疑自己会不会被青槐打死。 即便两个人都不打死他,青天君会答应自己带走他的闺女? 李昌谷感慨道:“如今人间局势有些变化,但对剑士来说,都是好的,你们这些小子修行很快,其实云端也有好些人在往前走,那位叶圣,只怕现在已经达到了当初朝青秋的高度,再往前走,就是要离开人间了,现如今对你们来说,是个好时节,对我们来说,也是好时节。” 好时节是这个人间的,自然对谁来说都是好时节。 “指不定人间还没乱起来,云端就要先乱了。” 长生是云端那些圣人不知道想过多少年的事情,一旦有机会,他们就要去尝试。 而且像是叶圣这样的人,要是真到了能飞升的那一步,要是没有了牵挂,指不定也要离开人间。 到时候或许云端便有很多人都想着离开。 这人间说乱,便就是这样乱起来了。 李扶摇现在担心不到这么多,要是多给些时间,他或许能够入沧海,但是现如今,还真没什么可能。 若是说在之后的四五十年里,叶笙歌有可能进入沧海,这话他肯定相信,但是要说他,只怕还要差点意思。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李昌谷看着远处的大雪,这个时候天色暗了下来,整个洛阳城便点起了灯。 万家灯火明,便是说的现在这一幅场景。 他看着那些灯火笑道:“做个普通人,没有什么问题,你看看他们,不就过得很有意思吗?” 这万家灯火,只怕是天底下,不管在哪里,都没有这洛阳城里的好看。 这便是独一份。 李扶摇看着那些在夜里星星点点的灯火,喃喃道:“红尘人间啊,只是暮时,是不是该登楼了?” 说完这句话,摘星楼里便起了一声剑鸣。 ps:这一卷完了,说两个事儿,一个求月票,手里有的都投一投,第二个事儿,人间有个读者群,群号是:124190652 平时我都在这里面。 正文 第七百五十六章 人间万家灯火此时休 摘星楼里不止一柄剑。 生出剑鸣声的有好几柄,明月高楼,十里青丝,草渐青,外加一柄寻仙。 还有一柄遮云。 李扶摇的剑很多,但是真正就没有炼化过的,就只有那边遮云了。 那柄剑是从妖土的另外一座城里得来的,这么些年了,它几乎一直都在剑匣里,没有几次出剑。 就算是当初剑十九被叶圣的镇妖碗给收了之后,李扶摇也是用寻仙剑代替了剑十九的位置,而并没有拿出遮云。 直到如今,它再次被李扶摇握在手中。 剑鸣声响彻摘星楼。 但摘星楼里的另外一柄苦昼短,却是没有任何动静。 李扶摇看了李昌谷一眼,后者指了指天幕。 之前在临近佛土的秋风镇里,李扶摇要破境入春秋的时候,天幕云海,有天雷落下,这个时候破境入登楼,威势应当还要更大一些。 就在李昌谷指了指天幕之后,云海里面,已经有声音传出了。 李昌谷没有抬头去看,作为一位沧海剑仙,那云海里即便真有什么,他也大可一剑斩之,可是斩是斩了。 李扶摇的境界,却不同了。 若是由他出剑,李扶摇还能成为一位登楼剑士,但是这登楼剑士,只怕是就没有资格和叶笙歌这一类的绝顶天才相提并论了。 或许他一出剑,便是毁掉一位天幕之下最强登楼的胚子。 以前的最强登楼,是梁亦。 后来梁亦入云之后,最强登楼便该是叶笙歌。 而整个人间,有希望在之后和叶笙歌在同一个境界扳一扳手腕的年轻人,屈指可数。 青槐或许算一个,然后便是李扶摇算一个,禅子不好斗,而且在人间也几乎没了踪迹,居于灵山,渐渐便不在世间修士的眼里,而顾缘年纪尚小,只怕是还要走好些年才能赶上这几位。 李扶摇青槐和叶笙歌,这三个人,才是整个人间的年轻人里,最为顶端的三人。 只是这三人,又有些说不清楚的关系。 李昌谷趁着云海里的那东西还没有成型,这才问道:“你之前破境,也有过类似的?” 李扶摇盯着云海,无奈道:“进入春秋境的时候遭遇过天雷,如今登楼,只怕更难了。” 李昌谷微笑道:“天地降下的考验,针对的不是大凶便是你这样不被天地看好,又偏偏走的这么快的修士,像是叶笙歌这样的女子,不仅是修士们眼里的绝顶天才,也是这方天地都看好的宠儿,你这样资质不过中上,硬生生靠着无数机缘走过来的年轻人,天地恨不得把你劈死在这里。” 李扶摇听着这番话,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他认真修行练剑,原本练剑之时是看向沧海的,但局限于自身资质,只怕是这辈子走到朝暮境便已经不错了。 可是谁知道,这一路走来,经历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一次次绝处逢生,让他不仅走到了现在的登楼境,而且修行速度还能和叶笙歌这样的绝世天才比较。 这样的事情他觉得有些意外,天地也觉得有些意外,所以就要来搞他? 这未免也太偏心了吧? 李扶摇现在心里止不住的骂娘,但还是很认真的看着云海,想着之后那云海里还是同之前一样落下天雷,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李扶摇现在想的是眼前事。 但是李昌谷这个时候却想的是以后的事情。 李扶摇破登楼境便被天地如此眷顾,等到了沧海境前,不仅是真要面对天地的再次眷顾,还要面对很多外力,这只怕是天地之间,最难的一个修士了。 别人破境沧海便已经有够凶险了,李扶摇指不定还要加一项天罚。 只是这样的好处也是有的,说不定撑过了那一关,李扶摇长生便真的有望了。 再不济,也能有朝青秋三分之二的境界才是。 朝青秋这个六千年来第一人,三分之二,也足以在世间称雄了。 李昌谷一旦开始想些事情,思绪便拉扯不住了。 而这个时候,云海里已经有无数黑云聚集了,渐渐的便形成了一个大漩涡,那就是一个巨大的龙卷,而在龙卷里面,是一些蓝白色的电弧。 就在摘星楼的上空,无数的电弧开始在那龙卷里汇聚,之前还有着一场大雪,洛阳城还有万家灯火,这个时候,人间灯火哪里比得上这天地造就的景象。 李昌谷坐在摘星楼上,丝毫不担心之后那旋涡里落下的东西会毁去摘星楼。 有他在,什么都可以安稳。 只是看着那一幕,感受着里面蕴含着的那份天地威压,李昌谷还是替李扶摇捏了把汗。 那旋涡里细小的蓝白色电弧开始朝着旋涡中间汇聚,没有要太多时间,那些蓝白色的电弧已经集聚到了最中间,形成了一个十分巨大的蓝白色球体。 看起来,这之后便是要有雷霆一击,而不是和之前入春秋境那样,有前后几道天雷。 但这样一来,便是更不好对付。 李昌谷问道:“有把握吗?” 李扶摇感受着那天际传来的威压,压下心底的不安,随口说道:“试试看吧。” 说话间,李扶摇便已经离开摘星楼,落到了摘星楼的顶端,身前有数柄剑围着他形成了一个小型的剑阵。 从草渐青开始算起来,从左到右依次排开,是明月高楼,十里和遮云。 李扶摇的手中握着青丝,寻仙剑还是在袖中。 剑阵主防,青丝主攻,这便是李扶摇最强的姿态了,这是在灯笼里百余年弄出来的。 李昌谷在摘星楼里,没有去看外面的光景,但也知道,等到那上面那个圆球落下,就是登楼巅峰的倾力一击,加上天地伟力,隐约有比肩沧海的可能。 即便是当初的梁亦,也要小心应对才是。 何况是才踏足登楼的李扶摇。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那个巨大的旋涡里的大圆圈已经好像是被谁拉扯开来,变成了一道巨大的光柱,冲着李扶摇便砸了下来。 无数玄妙的气息连带着那道光柱一起。 当然同时还有无比磅礴的狂暴气机。 那道光柱只是一瞬间,便照亮了整座洛阳城。 …… …… 一瞬间,洛阳城犹如白昼。 这座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修士,都在此刻惊醒,纷纷抬头看着摘星楼那边的光柱,境界低微一些的,已经张口惊呼道:“昌谷先生要做什么?” 他们只能感受到那道光柱里面蕴含着的狂暴气机,也无法判定境界高低,只是因为起于摘星楼,便想当然的以为那是李昌谷弄出的动静。 毕竟摘星楼那边,一直有的,都只是那位剑仙而已。 但是上阳宫那边,那位实际上的主人章太一走出修行的那间屋子,看着那道光柱,感受到天地之间充满的玄妙气息,想了很久,这才感慨道:“是有惊艳后辈破境了。” 在他身边不知道何时出现了几个修士,都是上阳宫修士里能够排在很前面的修士,看着这一幕,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破境便惹动天地异象的,可是不多见。 普通修士只怕是在成为沧海修士的时候会有一些,但是这份威压,又完全不是沧海修士该有的。 章太一在感慨之后,瞬间脸色变得有些古怪,洛阳城现如今已经有了两位沧海修士坐镇,在这城里的修士,绝大多数都在上阳宫里记录在册,没有的,上阳宫都很清楚他们的一举一动,绝对是不会出现别的修士在洛阳城里而不被知晓的。 除非那人来洛阳城的时候便是学宫掌教苏夜那般的境界修为。 那这么说,现如今在破境的那一位,有很大的可能就是上阳宫里在册的修士? 想到这里,章太一很快便掠向放着重要名册的那间屋子,从书架里取下一册卷宗,打开之后细细探查,自然还是从头看到尾。 这份名单里,放在最之前的,自然是陈酒和他章太一,两位沧海修士不在上面,然后第一页往下,便是几个春秋修士,在春秋修士之后,才是朝暮。 程雨声的名字现在位于上阳宫里的朝暮第一。 章太一看着春秋修士的那几个名字,想了想,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然后他把那名册放回书架,拿出了另外一册。 在那上面,还有一份名单。 上面只有寥寥几个人名,都是被上阳宫标注出来的惊艳后辈。 在第二页,则是只有一个名字。 李扶摇! 这一位早已经名动山河,境界不用多说,至于天资,更是不用去谈,这便已经能和叶笙歌这样的年轻天才放在一起的年轻人,没有人可以质疑。 看着这个名字,章太一神色复杂。 这种已经成为世间一等一的年轻人,只怕才能在破境之时,弄出这样大的动静吧。 他看向窗外,轻声问道;“这几日洛阳城里可有外来修士进入洛阳城,为何没有在上阳宫记录在案?” 窗边很快便传来了声音,“章宫主,有几个人,上阳宫是没有权限探知的,即便是不小心知道了,也只能闭着嘴巴。” 章太一眉头微皱,合上卷宗,摆了摆手,示意不再追问。 他重新回到院子里,仰头看着天幕,想着当初在宫里和那位延陵皇帝的一番谈话。 后者对于修行之事大多不愿意多言,唯独向他提起了一个人。 那个人便是李扶摇。 …… …… 楚王殿下站在皇宫里,看着摘星楼那边的光柱,他神情温和,知道是李扶摇便要破境了,作为沧海修士,他自然知道那道光柱的威力,也没有操心太多,那光柱是在摘星楼,有李昌谷在,能出什么大事? 到时候拦不下了,自然有李昌谷将那光柱一剑斩了。 延陵皇帝离开床榻之后,直奔这座小院,见楚王殿下没有什么想法,这才安心不少。 这种惊动天地的事情,延陵皇帝很是担忧是学宫那边又弄出的什么动静,可既然皇祖都已经表示没有什么问题,他这个延陵皇帝操心不操心,都不太重要了。 延陵皇帝看着那边光景,喃喃道:“这又是谁啊。” 延陵皇帝不明白是谁,但其实最明白的还是程府里的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母本来是半夜从屋子里起来如厕,但是却看到那道让洛阳城都宛如白昼的光柱,吓得她赶紧让李父起来,等到这两个人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却是看着程雨声和陈酒已然站到院子里了。 程雨声看着那道光柱,脸色极其复杂,他走了这么些年,都还是个朝暮,可是眼前那一位已经越过春秋,要往登楼去了。 陈酒知道程雨声在想些什么,啧啧笑道:“你其实够快了,只是比起来那几个人,就要慢太多了。” 李母颤颤巍巍的开口问道:“雨声,这是怎么回事?” 李父虽然没有言语,但也心有所感。 程雨声转头看了一眼李父李母,轻声道:“是李扶摇。” 他现在是李扶摇的妹夫,本来这样称呼会有些不妥,但让他喊些别的,他自己也受不了。 李母听到这句话,当场便要晕厥过去,自己和这个儿子的心结直到现在都不算是彻底解开,要是今日他就出什么事情了,那之后,李母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父算是比较稳重,他看着陈酒问道:“老前辈,扶摇会有什么危险?” 后者瞥了他一眼,随口说道:“有什么危险,李昌谷还在摘星楼那边,除非是来了四五个圣人要把你儿子大卸八块,不然哪里来的危险?” 说完这句话,陈酒便觉得实在是无聊,转身便朝着某处走去,应当是想要歇息了。 这个时候,睡眼朦胧的程暮来到这边,她揉了揉眼睛,看着程雨声,喊了一声爹。 程雨声点点头,然后在自己闺女的询问下,才将这些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小姑娘眼睛放光,看着那道光柱喊道:“舅舅,要加油啊!” …… …… 带着天地威压的巨大光柱落到人间,李扶摇朝着天幕而去,在半空中和光柱相遇。 那恐怖到了极点的气机和他相遇的瞬间,便如同一记千斤重锤,捶到了他的胸口。 李扶摇四周的几柄剑开始游走,但是还是排列成形,极有章法。 有剑气在这里散发出去。 除去剑气之外,更有数道剑光生出。 只是瞬间都被这光柱掩盖。 那道光柱早已经笼罩了李扶摇。 光柱朝着地面而去,只是落到摘星楼上方的时候,便再也没能前行分毫,那里没有半点波动,但应当还是李昌谷的一身剑意,将光柱拦下。 不让这道光柱能够有机会毁坏洛阳城里的东西。 李扶摇身在剑阵中,也在光柱中,一身剑气从身体里游离出来,拦下一道又一道气机。 这里有无数剑气和气机交织,更有无数气机在这里成为碎片。 草渐青剑气大涨,青色的剑气如同一片绿草,在光柱里蔓延开来。 同时明月剑那边有如同月光一般皎洁的剑气生出,紧接着是十里剑和高楼剑。 遮云剑的剑气如同一片浓云,正和剑名相和。 青丝被李扶摇握得很紧,剑阵是为了化解光柱的巨大威力,青丝剑则是为了看看有没有机会出剑斩灭光柱。 至于寻仙,则是最主要的保命手段。 也是最后一击的绝佳选择。 那些不同的剑气共同形成屏障,然后在光柱里撑开,硬生生隔绝了光柱。 光柱在李扶摇身前而停。 他提着剑,硬生生朝着天幕而去。 硬生生将那光柱压了回去。 这一幕,被许多人看着眼里,修士们境界高妙,自然看得清楚光柱前李扶摇的身影。 只是许多修士们都在摇头,这样的天地伟力,放在他们身上,还真的是没有任何办法。 李扶摇咬牙,在往前走了不远的距离之后,便停了下来,额头上满是汗珠,握剑的那只手已经在开始发颤,这一次要想上一次那样去到云海之中,好像是不太可能了。 李扶摇咧嘴一笑,看来只能等着那道光柱消散了。 他这个时候灵府里的剑气正在快速流逝,说不得还能坚持多久。 只是光柱虽强,李扶摇还不是没有任何办法。 他深吸一口气,身侧剑阵尽数转化,变为剑尖冲着天幕,这些剑,连同手里的青丝和袖中的寻仙都离开自己的手,在自己身前排开。 李扶摇手捏剑诀,看着那天幕巨大的旋涡,他这个人,从来都不是那种面对问题只知道承受着而不去解决的性子。 李昌谷微微蹙眉,“胡闹。” 如今局面下,本来就该是坚持等到那道光柱消散才是,哪里是如今这般要冲着天幕出剑的。 李扶摇捏着剑诀,那些剑已经冲着天幕而去,带着一大片剑气。 那磅礴剑气从摘星楼开始,散发出来。 洛阳城里传来了一阵阵惊呼。 不知道多少人看到了这一幕,有些人心潮澎湃,但很多人还是在惊异于李扶摇的胆大。 这等天地伟力,能够拦下便已经不容易,怎么还有人敢想着试图摧毁它? 李扶摇不是普通人,他要是普通人,便不会落下这道光柱了。 深吸一口气,那些数柄长剑都已经没入旋涡里,在天幕中绞杀光柱。 寻仙剑还在身前,是李扶摇的最后杀招。 等到那些剑都没入旋涡之后,李扶摇身前便已经没有剑了,要是那光柱还不消散,他几乎就要被光柱击中。 就在这个时候,李扶摇身前的旋涡里开始出现一道道剑光,那些剑光在旋涡里出现,很快便照亮了那个黑云形成的旋涡,然后下一刻,光柱也消散了不少。 李扶摇握住寻仙,用力扔向天幕。 磅礴剑气在云海里炸开,形成了一个更加骇人的景象。 无数剑气破碎消散,更有好些落入了人间。 有些修士离着摘星楼不远,便能够感受到那股磅礴剑气。 虽然不如沧海,但比之他们,却是要强大太多了。 只是那旋涡里的景象没有持续多久,在那道光柱快要落到李扶摇身上的同时,旋涡里出现了好些白色的光亮,就像是一件生出裂痕的瓷器。 感觉下一刻便要破碎开来。 这样的景象,让人一看,便觉得十分震撼。 下一刻,无数道剑光出现在众人的眼里,彻底将那旋涡给击碎。 与此同时,那道光柱也随即消散。 整个旋涡都已经消散,天一下子便暗了下来,那场大雪又重新出现在人间。 李扶摇松了一口气,那些剑也掠回到他的身边,这个时候他已经精疲力尽。 灵府里的剑气真的是完全没有了。 现如今恐怕就是一个朝暮境,也能对他造成威胁。 只是这里是洛阳城,有两位沧海修士的目光始终放在他身上,别说是朝暮境出手,即便是一位圣人出手,也没有可能伤到李扶摇。 他落到摘星楼里,李昌谷看了看他的脸色,伸手弄出一缕剑意,落到李扶摇的身体里。 这才开口说道:“入登楼便是这般,等以后入沧海,才是万般凶险。” 李扶摇也有些无奈,坐着调息了一番之后,轻声说道:“没办法,既然都已经走到这步了,那就只能再担着。” 李昌谷点点头,示意本来就是这个道理。 “入沧海之时,我若是还在,会出手。” 当初李昌谷入沧海的时候,有李扶摇和叶长亭外加柳巷在小园城里弄出动静,也就是为了不让道门和儒教圣人来洛阳城对他出手,之后李扶摇要入沧海,他们这些剑道前辈,自然都要帮衬着。 不过想来依着李扶摇的身份,要是进入沧海,只怕是到时候不仅会有几位剑仙出手,那位青天君要出手,说不定那个时候已经进入沧海的叶笙歌也要出手。 当然,李昌谷在这么想的时候,其实便已经默认叶笙歌要强过李扶摇了。 只是叶笙歌要是入沧海,只怕要比李扶摇更容易,毕竟作为道门道种,她身后更有叶圣和梁亦两人,剑士一脉本来便不会出手,即便是儒教想要做些什么,其实也很难。 李扶摇笑了笑,没说什么。 正文 第七百五十七章 朝朝暮暮,日日年年 洛阳城的第一场雪过后,自然便不久就要年关,已经有好些年没有过年的李扶摇自然不会在这之前离开。 李父李母年纪都已经不小,这一次离开洛阳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回到这里,所以便耐着性子多待些时日。 其实在某个地方多待几日,也不是多难的一件事情,至少对于李扶摇来说,就是这样。 在何处修行不是修行? 再说了,才入登楼,李扶摇也需要多花时间却稳固修行。 所以他便在李府住了下来。 之后的日子里,洛阳城大雪不停,也算是这几年了最大的一场雪了。 李扶摇这期间去过一次皇宫,和延陵皇帝有过半个时辰的交谈,现如今那位已经是两鬓斑白的延陵皇帝已经过了春秋鼎盛的年纪,只怕要不了多久也要和老太爷一样离开人间了。 皇位的继承,早已经有了归属,李扶摇没有多问,只是和延陵皇帝谈起了当年第一次相见。 “说实在话,当年第一次相见,朕从来都没有想过你会有朝一日成为登楼剑士,觉得只要是个朝暮剑士,对朕对洛阳城便是很有用了。” 延陵皇帝已有老态,看着李扶摇,眼里满是回忆。 是的,有些事情谁也想不到,就像延陵皇帝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在洛阳城里看到两位沧海一样。 山上山下,真要能够有心平气和的一天,只能是双方实力都差不多的时候。 李扶摇摇摇头,“陛下的想法其实很不错,只是之后若是要推行到整个山河去,便是要面对整个山上修士,只怕剑士都要牵扯进去,其实便很难了。” 延陵皇帝点头笑道:“先管延陵,至于整个人间会如何,想来自有定夺,实际上山上修士都如同你和昌谷先生这样的性子,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扶摇不再多说,“陛下一路好走,我还是延陵人。” 他不知道自己下次回到延陵的时候,延陵皇帝是不是还活着,所以便先说了这句话。 依着他的境界,这句话倒也不是大不敬。 延陵皇帝摆摆手,笑骂道:“朕还要活个百余年,哪里是你说死便死的。” 李扶摇微笑不语,就此离去。 离开御书房,还是走在大雪中,还是那个熟悉的太监撑伞,只不过这已经过好些年,那个太监都已经生出了些白发。 李扶摇把一颗丹药放在他手心,淡然道:“你也算半个故人了。” 后者诚惶诚恐的道谢,认真收好手里的丹药。 和叶笙歌这样的人一起游历的时候,所见的都是修士,自然也不会生出什么关于时间的感叹,可是当回到洛阳城的时候,所见的便是一群凡人,自然便会有些感触。 走到宫门,小姑娘程暮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自从老太爷的丧事办完之后,小姑娘就已经搬到了李府,说是好不容易见一次舅舅,要和他多待些日子,程雨声对此没有发表意见,程府里好些人都有些担忧小姑娘会不会惹得李扶摇不快,故而影响两家的关系,只是后来李父亲自上门接走小姑娘,也就没有人再说些什么了。 李扶摇撑起伞,牵起小姑娘的手走在大雪里,淡然问道:“你娘亲呢,怎么还不回来?” 提起娘亲,小姑娘程暮就愁眉苦脸,“之前已经给娘亲写信了,告诉她舅舅你回来了,可是娘亲说那边山妖作祟,一时间还真的脱不开身。” 延陵王朝没有了学宫的修士之后,在北境的那些山林里,便只能由自己的修士去清剿山妖了,李小雪境界不低,加上又是剑士,正是这一次的负责人。 李扶摇点点头,修行这件事,其实都说不太清楚,有的需要日复一日的闭关,有的则是需要一场又一战的大战。 都不一样。 李小雪的剑道天资比李扶摇要高很多,又恰逢这个大世。朝青秋将整个剑道气运归还世间,正是剑士们最大利好的时候。 李小雪应当能在这个世间往前走好些。 两个人往李府走去,程暮咬着嘴唇,好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她是不是看一眼李扶摇,好像是想要有什么事情让李扶摇知道。 李扶摇瞥了一眼程暮,也没有开口,两个人走了很长一段路,程暮这才低声喊了一声舅舅。 “想说什么?”李扶摇对待自己的这个小外甥女,向来都是和颜悦色。 程暮捏了捏衣角,然后问道:“舅舅,要是不修行,我真的就要比爹和娘亲先离开人间吗?” 李扶摇没有想到程暮会问这个,他看着小姑娘说道:“老太爷的魂魄你也看到了,要是不修行的话,百年之后你也是这个样子,不过你不用担心,真有这么一天,舅舅会看着你转世的,不会让你出问题。” 百年之后,指不定李扶摇便是一位沧海剑仙,看着一位凡人的魂魄,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 程暮哦了一声,想要道谢,但又觉得不对,她好像情绪有些低落。 李扶摇说道:“修行有修行的好处,自然也有坏处,你要是练剑,便要吃很多苦,走儒教和道门的路子要轻松一些,但不管怎么说,修行之后,便能活很久,只是活得太久,自然烦恼,你往后的日子里,就和前些日子一样,看着老太爷离开人间,看着很多人一个个离去,若是能走得远一些,到了最后,所有认识的人都会离去,最后就剩下你一个人而已。” 有文人写过关于孤独的诗句,说的很是透彻。 稚儿擎瓜柳棚下,细犬逐蝶窄巷中,人间繁华多笑语,惟我空余两鬓风。 后来有人再把这诗句仔细解读,“孤独两个字拆开,有孩童,有瓜果,有小犬,有蚊蝇,足以撑起一个盛夏傍晚的巷子口,人情味十足。孩童水果猫狗飞蝇当然热闹,可都与你无关,这就叫孤独。” 李扶摇看着程暮,柔声道:“舅舅听说你以前不想修行,是因为什么?” 程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说道:“舅舅,听你这么一说,就更不想修行了。” 李扶摇点头笑道:“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不修行便不修行吧。” 在这件事,李扶摇本来就没有强求的意思。 程暮犹豫道:“可我走了,爹娘会很伤心的。” 像是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想的事情便往往很直接。 不过修行不修行这个事情,李扶摇也不愿意强求什么。 李扶摇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最后说了一句不管是修行还是不修行,都要自己想好。 …… …… 时间是最禁不起推敲的,因为当你在推敲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时间都已经往前走了很久很久了。 年关之前,先过腊八节,洛阳城家家户户都要喝上一碗腊八粥,李扶摇也是这般,从屋子里出来,和李父李母一起喝了一碗腊八粥,然后待了小半日,说了些闲话,便独自离去,程暮却是之后来到李扶摇的窗前,和她的这个舅舅对视了很久。 李扶摇知道她的来意,但是没有说话。 “舅舅,我还是不想修行了。” 李扶摇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来由说了句话,“你娘在大年三十之前,应当是要回来了。” 果不其然,字啊李扶摇说了这句话之后,大年三十的头天晚上,李小雪便赶到了洛阳城,当时长街上不少人在放炮仗,程暮和李父李母也在其中。 李扶摇坐在门槛上,看着远处灯火,等着脸上有了些沧桑意味的李小雪。 后者想了想,还是坐在了自家兄长的身旁。 李扶摇开门见山说道:“修行无止境,但你自己想过自己应当走到哪一步没有?” 李小雪抱着那柄小雪剑,想了想之后,歪着头说道:“反正都比不上兄长你了,都不重要。” 李扶摇温声说道:“修行在个人,只要愿意,便往前走走,只是程暮不过百年光阴,总归该抽出时间多陪陪她,免得留下什么遗憾。” 李小雪惊讶道:“我原本以为兄长这个做舅舅的回来之后,能让暮儿回心转意。” 李扶摇神色复杂,“你实在是太小看你这个闺女了。” 李小雪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晓得了。” 李扶摇就要转身去屋子里,李小雪却是说道:“兄长喜欢的女子,是叶姐姐还是别的女子?” 李扶摇转头看着李小雪,整个人有些懵。 李小雪约莫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见过叶笙歌了,李扶摇也不知道怎么她会问出这样的话来,至少在现在看来,不应该才是。 李扶摇没说话,李小雪便自顾自说道:“其实叶姐姐才是极好的女子。” 当年在洛阳城里,叶笙歌几乎每日都带着李小雪,这在李小雪的记忆里留下了极好的回忆,即便是现如今知道了叶笙歌就是那位沉斜山的绝世道种,也还是念着当初的好。 说完这句话,李小雪便先李扶摇一步,走进了屋子里。 这让李扶摇苦笑不已。 但最后还是说道:“我喜欢的那个女子在妖土。” 李小雪哈哈大笑,只是说道:“这辈子都只怕见不到兄长穿上一身红袍的光景了。” —— 极北之地,冰海之中。 青槐独自站在一块巨大的冰块上,随着冰海缓缓去向北方,这里荒无人烟,本来就不太适合居住,但是适合磨砺自身。 寒意丝丝缕缕侵入身体,让人很不舒服,青槐走上一座不大的冰山,看着眼前这白茫茫一片,没有什么表情,这些年她都是这样过来的,最开始她的境界修为能够比同龄的那些年轻妖族弟子强上不少,就是因为这刻苦修行,至于最后为什么便由落了下来,是因为牵挂某个人,后来再度把身心都放在修行上之后,整个人的境界修为,自然便很快就追了上来。 以至于如今,都已经可以和叶笙歌比较了。 叶笙歌走得快,是靠的天资和血脉,很少见她有刻苦修行,不过也不能否认她。 青槐便在刻苦上,要多付出几分心思了。 坐下之后,青槐很快便闭上眼睛,这个世间之事,在现在开始,几乎就开始和她毫无关联了。 这一次闭关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日,但结束之后,肯定能让她在登楼境界里,更为稳固一些。 她不知道,就在她在这极北之地闭关的时候,叶笙歌去了这个世间的最东边,北边是一片海,南边是一片沼泽,东边是一片林子。 佛土位于最西边,其实不用去,都该知道最西边是一片沙漠。 那样的一片林子,尽头还是绝壁和浓云。 叶笙歌站在那片绝壁前,只是沉默了片刻,转身便走,四个地方,她已经走了三个,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个世间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了。 西边的那片沙漠已经可以不用去了,她之后要做的事情,大概就是要去找一找某个人了。 这个人间不着调有多少人,但是只有这一位,才有可能有能力解答她的问题,只是想是这样想,还有两件事不确定。 首先是那个人是不是还活着,第二点便是即便那个人还活着,会不会解答她的问题。 想着这件事,叶笙歌神情平淡的朝着远处走去,很快便消散在林间。 …… …… 过年那天,李府和程府都聚集到了一起,摆了很大一桌子,很是热闹,但所有人都在看着李扶摇,毕竟在这里的所有人里,最重要的便是李扶摇了。 不管是在皇宫那边,还是在山上的影响。 李扶摇坐在程暮身旁,只是吃了几筷子菜,给小姑娘拿了些好玩的东西。 那些都是这些年得来的机巧小玩意,不算是什么品阶特别高的法器。 年夜饭吃了之后,程暮和李扶摇坐在凉亭下看了半夜的月光,最后过了子时小姑娘熬不住了,这才回屋睡觉。 而李扶摇喝了好些酒,最后将遮云抛出,御剑离开洛阳城。 程暮其实没睡着,她躲在角落里悄悄得朝着李扶摇挥手。 在远处,李母也看着天际。 正文 第七百五十八章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白袍男人 山河已经立春,但是北海那边,下了最后一场雪。 那已经是年后,如果真要说,便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了,临岸的渔民们很乐意见到这场雪,这意味着他们可以不必出海,而可以在家里围着炉子喝酒吃肉了。 他们一天两天不出海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还是有一条小船出海去了,那条小船没有人撑杆,要是海面起了波涛,很容易便会沉没在海里,站在船头的,是一个身穿白袍的年轻人,船舱里是个披着厚厚棉衣的女子,正在熬着一锅鱼汤。 浓白的鱼汤香气在船上飘荡,但是那个白袍年轻人却没有丝毫想法,倒是那个女子,眼里有了些情绪。 她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看那个站在船头的白袍年轻人,轻声道:“朝先生,这么一场大雪,你还要出海钓鱼,到底是想要钓什么?” 天底下的朝先生有不少,但敢在这条小船上钓鱼的,只有一个人,那人就是朝青秋。 朝青秋看着平静的海面,那一根普通绿竹做的鱼竿就在他手中,鱼饵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只是他之前随手弄的米粒,可就是这样,也钓起了一尾鱼。 现如今,那尾鱼就在那女子的锅里。 实际上想要来咬朝青秋的鱼饵的还有很多,只是朝青秋都看不起那些鱼,这才半天过去,不过一尾鱼上钩而已。 那锅鱼汤喝下去,普通百姓,至少也能多活个三五年,像是他们这样的修行之人,对于修行也很有裨益。 北海是一个巨大的宝库,但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探索的。 也就只有他朝青秋能够如此肆无忌惮。 朝青秋看了看那场纷纷落下的雪花,有些感慨道:“那个小家伙应该是已经登楼了,可惜,我还要再等他了几十年才行。”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朝青秋的表情,是真的有些惋惜。 他见过了这个世间不知道多少东西,可是真觉得惋惜的,不会太多。 女子不知道说什么,就是这样安静的看着朝青秋,等到鱼汤已经熬好之后,便盛了一碗,她知道朝青秋不会喝,所以就自己一个人抱着碗喝着。 这个时候,朝青秋说话了,“再盛一碗。” 女子一怔,没有明白朝青秋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很快不明白都要明白了。 因为在这个时候,在远处出现了一袭白衣,然后很快,便落到了船上。 这也是个白衣仗剑的男人。 她在之前已经见过很多次了,所以不觉得有什么陌生的,只是想着每年都能看到那个人,去年直到过年都没有见着,正想着他是不是改心思了。 这不,赶着这场雪,又来了。 叶长亭落到船头上,看了朝青秋一眼,没有说话,先去端起碗喝了一口鱼汤,然后才来到朝青秋身边,随意坐下,朝着海面吐了一块鱼骨头,这才问道:“去年你要躲着我,不让我找到你,怎么现在不躲了?” 听着这话,那女子这才知道了为什么年前没有看见叶长亭了,原来是因为朝先生不想见他。 朝青秋看着海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开口,“不想见你,是不想和你废话。” 叶长亭每次来,不是为了骗顿吃的,只是想要在朝青秋嘴里知道一些外面的消息。 叶长亭说道:“那怎么现在又不躲了?” 躲得了一次,很难躲得了一辈子,但朝青秋要是愿意,自然一辈子也能躲。 “现在我差个使唤的人。” 朝青秋说话,向来简单直接,能够把一个剑仙说成使唤的人,也只有他了。 实际上这个世间修士万千,真能让朝青秋看上眼的,不多,叶长亭在这里面,就是排第一的那个。 朝青秋说道:“你可以先问两个问题。” 要使唤叶长亭这样的剑仙,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叶长亭已经是剑仙了,要的东西不多,只想知道天外的风景,所以这样说,他很乐意。 叶长亭想了想,“前面你说了天外有仙人,你还和他们打了一架,我想知道,他们是不是想回到这个人间来?” 朝青秋扭过头,“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要回来?” 回这个字和来这个字,是两种不同的意思。 来是客人,回只是离乡的游子。 叶长亭说道:“所以那个地方并不不都是人间离开的修士?” 朝青秋说叶长亭能够问两个问题,这就已经有两个了。 朝青秋想了想,先回答了第一个问题,“他们在那个地方已经长生了,为什么要回来?” 然后他继续说道:“境界高深的修士诞下子嗣很难,但也能诞下,他们即便是仙人,自然也能剩下子嗣,所以那个地方,自然会有原住民。” 朝青秋回答的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尚且没有明白说清楚,所以只能待定,但第二个问题,却是明白告诉叶长亭的。 虽然叶长亭不知道那些其实是朝青秋自己推测的。 但朝青秋作为人间唯一一个看过天外风景的人,说的话,叶长亭也不好反驳什么。 总而言之,这也是他得到的重要讯息。 “你要我做什么?” 叶长亭得到了答案,自然也就要帮朝青秋做些事情。 朝青秋看着他,没有急着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你问了两个不太重要的问题,而我要你做的事情,比刚才那两个问题重要的多。” 叶长亭面无表情。 他已经很清楚了,朝青秋这个人,不仅剑道修为举世无双,就连忽悠人,也是这样。 朝青秋看着那片海,轻声说道:“我来北海钓鱼,你真的以为是钓鱼啊?” 说着话,他便跳入了海里。 然后船舱里那柄古道也跟着没入海里。 叶长亭没有犹豫,跟着跳入海里,朝青秋虽然当初是个剑仙,但是现在不过是个普通修士,在北海里要是被人搞死了,那就真是亏大发了。 看着两个白袍男人跳进海里,站在船上的女子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又喝了一口鱼汤。 她就是个很聪明的女子,知道有些事情不该担心,那就不用担心。 …… …… 北海的海水没那么凉,至少在叶长亭和朝青秋这样的人看来,真的不算是凉,所以当他们落到海底的时候,都没有说什么。 叶长亭跟在朝青秋身后,朝青秋跟着那柄叫做古道的剑。 古道在海里缓慢的前行,但是指着一个正确的道路。 朝青秋在剑后面慢慢的走着,叶长亭在他身后,走过一段路之后,朝青秋问道:“没有什么想问的?” 叶长亭想了想,还是问了个很俗气的问题,“我们这是去什么地方?” 叶长亭本来也该是那种白衣飘飘,不染尘事的剑仙,但在朝青秋面前,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了个俗气的人。 这就是朝青秋的魅力。 朝青秋说道:“很久之前,还没有北海,又很久之前,妖族和人族都共同生活在这个世间,那个时候妖族比人族强,人族被一直被妖族欺负,直到后来有人学会了修行,局势便改变了。” “在那之后,便是攻守之势转变,人族开始压着妖族,妖族一直被赶到北方去,就是现在的妖土。” 妖族不如人族了,之后的事情便都是人族书写了,他们差点将妖族给消灭在人间。 “可是这个时候,妖族出了一个妖祖,他学会了人族的修行法门,并且传到了妖族,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说到这里,朝青秋便又停了停,然后看着叶长亭说道:“那妖祖,是条龙。” 叶长亭才来这个人间,或许会知道一些六千年前的事情,但是一些更为久远的东西,应该是不知道的。 朝青秋曾经站在这个世间的最高处,他知道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 看着叶长亭,朝青秋继续说道:“龙族灭亡在数万年前,但是在妖祖出现之前,整个世间没有任何一条龙。” “他就像是凭空出现的。” “其余的妖族,都有迹可循,只有龙族,没有任何痕迹。” “而且那个时候,整个人间都知道,只有妖祖这么一条龙,他哪里来到子嗣?” “我曾去过妖土的那些大族,翻过不知道多少典籍,知道了好些东西。” 叶长亭这些年已经和朝青秋过无数次关于天外的事情,这个时候听到这么一句话,只是一瞬间便明白了,他看着朝青秋说道:“所以那条龙是那个世界来的。” 朝青秋没有回答,只是说道:“如果那个世界可以长生,那么是在那个世界的人都可以长生,还是因为长生,才能进入那个世界?” 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但不管是那一种,都可以说明,那个世界和长生有着十分紧密的关联。 叶长亭走在海里,想着一些事情。 朝青秋说道:“是不是要离开这个世界才能长生,还是境界足够,留下也能长生?” 这是他这些日子里也想过的问题,但一直没有办法印证,他之前在洛阳城的时候,便已经有了飞升的境界,但是没有感受到这片天地外的召唤,所有人都说他是这六千年来的第一人,不屑于飞升,非要剑开天幕。 但只有他知道,这个世界出了问题,已经和外界隔绝了,境界能够走到那一步,很难,但是不是做不到,可走到那一步之后,要离开人间,还需要自己去动手。 所以有了剑开天幕的朝青秋。 “柳巷能够活六千年,即便那只是一道身体,言河能活几千年,即便是人不人鬼不鬼,那位小园城里的剑君也能活着,即便是离不开那里,佛土的那盏灯笼更是存在了几万年,这一切似乎都在说,长生和离开这个世界没有关系,只要找对办法,一样都能长生。” 这是个十分大胆的猜想,恐怕整个世间,只有朝青秋和青天君有过。 青天君是知道了妖祖还活着的事情,才有这么多想法,而朝青秋则不是。 说起来,还是朝青秋更厉害。 朝青秋随即又说道:“当然他们都不是真正的长生,所以又可能是在说,只有离开人间,才能真正的长生。” 叶长亭脑子不乱,他也是整个世间数得出来的聪明人,没有那么白痴。 “那这海底有什么?” 朝青秋自然不会平白无故的说这些东西,他要说的,自然都是有根据的。 “我在北海钓鱼,钓得又不是鱼。” …… …… 朝青秋在当初离开洛阳城之后,便一直待在北海,现在来看,也有很长的时间了,叶长亭一直认为朝青秋是在钓鱼,可朝青秋才知道,自己要做的,可不是钓鱼。 “妖族里的典籍里记载了很多关于妖祖的事情,我想了想,它应该就在这海里。” 叶长亭即便是再如何对朝青秋说得话深信不疑,这个时候也有些震惊,“那条龙还活着?” 要是妖祖还活着,便是已经活了数万年,这就是长生了。 这就是人间唯一能够长生的。 这本来是妖族最大的秘密,在之前有妖帝的时候,这个秘密只能让妖帝知道,后来妖帝没有了,这个秘密也只能让寥寥几个人知晓,现在星夜妖君已经离开人间,整个妖土其实就只剩下青天君和撼山妖君知晓。 朝青秋这个剑仙,断然是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的。 可他就凭借那些妖族里的典籍,以及自己的推算,便算到了妖祖在什么地方。 这可见朝青秋的厉害。 “北海就这么大,要找它,也很不容易,我花了这些年,才确定了地点。” 朝青秋看着叶长亭,声音不太大。 叶长亭没说话,如果朝青秋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之后他们就能看到那条龙。 如果那条龙是活着的,他们可能会从那条龙的嘴里得到关于这个世界的很多东西。 或许还有关于天外那个世界的事情。 朝青秋知道叶长亭在想什么,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又说道:“就算是头猪,活了数万年也该了不得了,更何况是妖祖。” “只怕它的境界,要和我在洛阳城云端的时候相当。” 朝青秋在洛阳城云端的时候,绝对是这个世间的第一人,而且那个时候的境界,只怕连柳巷也只能站在他身后。 那妖祖要是这么个境界,现在的朝青秋,肯定不是对手。 叶长亭知道了朝青秋让他一起来想要做什么了。 就是要护着他。 他这么个剑仙,即便是打不过妖祖,只怕是也有很大的机会带着朝青秋逃命。 朝青秋笑了笑,然后继续说道:“它八成也出了问题,不然没有谁这么无聊在海底待上个这么多年。” 叶长亭说道:“你知道些什么,能不能一次全部说清楚。” 朝青秋说道:“不能。” 简单又干脆。 古道在前面走了很远,然后在某处停了下来。 这里十分漆黑,即便是叶长亭都看不清楚周围的风景,只能看到这前面有一扇十分巨大的青铜门。 青铜门上有着些花纹,而在门上有个凹陷的地方,朝青秋拿回那柄古道,看着这道门,认真说道:“那条龙不知道生死,但肯定在这扇门里。” 青铜门看着没有什么古怪的,但是上面有一处龙形凹陷,就应该是放入某个什么东西才能打开的机关。 朝青秋将手中的古道递给叶长亭。 这柄剑才是整个世间最锋利的那一柄。 是真正的仙剑,没有任何破损。 朝青秋虽然能找到这个地方,但是他没有那东西,打不开这青铜门,只能依靠叶长亭出剑。 打不开,那就将它斩开。 “这地方会有妖族知晓,斩开这扇门,里面没有妖族的话,也会很快有别的妖族过来,所以我们要快一些。” 能够知道妖族这个秘密的人,肯定是个十分了不起的妖族大妖,若是在以往,朝青秋自然不会在意,不管是谁,不过一剑而已,但是现如今,他便真要注意了,毕竟不管是哪个沧海,都能杀他。 叶长亭的境界虽然高妙,但也不一定带着他黯然离开。 叶长亭接过那柄古道,也没有多说什么,就准备出剑。 朝青秋再次提醒道:“要是里面妖祖还活着,外面又有某位了不得的大妖要来,我们很可能就会死在这里。” 叶长亭问道:“那到底开不开?” 朝青秋又说道:“要不算了?” 叶长亭没有理会朝青秋。 只是瞬间,长剑出鞘,那柄古道卷起无边海水,在这里递出一剑! 天昏地暗,在海底出剑的叶长亭准确无误的一剑落到门上。 怦然作响。 可是叶长亭这样的绝世剑仙,提着一柄仙剑,竟然都没能斩开这扇青铜门。 海水一时之间平复不下来,朝青秋看着那道门,越发的确定那条龙是出了问题。 要是没有出问题,哪里会把自己包裹的这么严实。 毕竟不出问题,就该是世间最强才是。 叶长亭看向朝青秋,以眼神示意。 这就是问他要不要继续。 这一剑斩不开,要不要再来一剑。 朝青秋理所当然的说道:“继续啊。” 正文 第七百五十九章 天幕之上,天幕之下 朝青秋提着剑和叶长亭提着剑,这是两回事。 叶长亭即便在朝青秋离开人间之后,再怎么努力的往前走,也没有那么快。 所以他提着那柄古道,是绝对没有可能比在洛阳城的超青秋出一剑来得强的,所以第二剑第三剑,也都没有斩开那道青铜门。 朝青秋这个时候说道:“歇一会儿吧。” 说着话,他便朝着青铜门旁边的黑暗走去,开始将自己一身剑气都尽数收了起来。 叶长亭虽然不明白朝青秋这样做的意义,但也很快收起了自己的一身剑气,站到了朝青秋身边。 两个人站在黑暗里,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直到不久之后,这里又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 那个男人一身青衣,身材不算是太高大,但是一身气势,磅礴到了极致,只怕是这个世间,绝对找不出来几个人能够和他相提并论的。 叶长亭认识他,朝青秋也认识他。 这个人不是旁人,自然是青天君。 朝青秋看着他,对着叶长亭说道:“果然是他。” 然后朝青秋就走了出去。 妖族有几位大妖有资格知道这个秘密? 恐怕不多,但青天君在踏入沧海这么久之后,应当是有资格知道的。 他站到了青天君面前,想要说句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但是最后想了想,还是就点了点头。 青天君看着朝青秋,有些惊讶,“朝青秋,你没死。” 这是个陈述句,因为朝青秋这个时候就站在他面前,自然不会是死了。 青天君压下心中的震撼,朝青秋当初在洛阳城弄出那么大的风浪,世间没有人认为他还活着。 下一刻,青天君便知道了朝青秋的境界,因此便想了很多,最后得出结论,朝青秋是转世了,转世之后,境界自然也都没了。 修士很难转世,即便转世,寿命也不会增加,可是朝青秋这样的人,别说转世,就是他成仙了,也完全在常理之中。 至于寿命。 朝青秋自己还十分年轻。 所以一切的一切,青天君都可以接受。 作为这一代的守护者,他持有那块龙形铜片,那座青铜门受到攻击,他自然就知道。 原本他以为青铜门被人攻击,应当是海底的某个误到此地的妖修,谁知道在这里的,是朝青秋。 他不可能是误打误撞的来到这里的。 叶长亭缓缓走了出来,即便青天君和朝青秋有交情,他有会担忧青天君暴起杀人的事情。 青天君有些无奈的问道:“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事情?” 朝青秋现在如此泰然,并没有半点慌张,就和以往一模一样,几乎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朝青秋知道多少还不好说,但是绝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朝青秋说道:“那条龙在这里面。” 这一句话便是告诉青天君,他什么都知道了。 青天君脸色有些不自然,这是个妖族世代守护的秘密,只有寥寥几人知道,这都被朝青秋知道了。 朝青秋看着青天君,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平静说道:“你肯定知道些事情,要不讲讲?” 青天君没有说话。 这是关于妖族最大的秘密,青天君即便是和朝青秋的关系再好,也不可能随便说上一说。 朝青秋说道:“天外的事情,我可以给你讲讲。” 青天君眉毛扬了起来,之前在知道妖祖的事情之后,他便一直在想这个世界的根本,之前也怀疑过妖祖不是人间的原住民,而是天外那个世界来的。 但是他这些认知,也无法印证,毕竟要询问,只能去问妖祖,可是妖祖都已经沉睡了。 而除去妖祖之外,知道天外最多的,是朝青秋,可朝青秋那个时候他以为他已经死了。 可这个时候朝青秋站在他面前,没有人比朝青秋更清楚这个世界和天外的那个世界了。 青天君淡然道:“这青铜门内,是妖族最大的秘密,不能带你去看。” 朝青秋笑了起来,“听你说也是一样的。” …… …… 离开海底,三个人回到了船头,那个女子已经等得无聊睡了过去,青天君微微招手。 让那女子睡得更沉一些。 “事关妖族的秘密,绝不能再告诉旁人。”青天君当初已经发过血誓,不能透露青铜门里的秘密,要是此刻告诉旁人,他即便是沧海,也要承受后果。 朝青秋是个聪明人,他只是张口说道:“那条龙就在海底,在那个青铜门后面,还活着。” 青天君没有出声,也没有做什么动作。 朝青秋继续说道:“只是出了问题,需要在里面静养。” 青天君还是没有做什么。 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那就是默认了,而且这些事情本来就是朝青秋推论到的东西,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是找青天君求证。 朝青秋说了自己的结论,“那条龙来自外面。” 之前即便青天君怎么想,怎么猜测,那都是猜测,远不如朝青秋一言而决。 他是朝青秋,所以青天君很相信他。 但是他说了这句话之后,青天君便要问些问题了,他的第一个问题和叶长亭前些年一直追问的事情是一样的。 那就是天外有什么? 朝青秋笑了笑,开始回答这个问题。 叶长亭为了知道这个问题,不知道在朝青秋那里蹭了多少顿饭。 可是谁知道,当青天君开口相问的时候,朝青秋就这样轻易的回答了他。 叶长亭有点不舒服,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青天君得到了答案,还是那几个字,天外有仙人。 朝青秋看到过。 所以这个答案毫无疑问是最真实的事情。 “他的境界应该和那个时候的我相当,人间已经数千年没有人离开人间,他如果是数千年前飞升的人间修士,为何境界一直没有提高,或是那边根本就不能让境界再提高……” “若他只是那边世界的原住民,事情便能说清楚,他只是不够强而已。” 不管如果是前者,倒也不必担忧什么,境界最强的都只是朝青秋这样的人,应当还不至于让人仰头而观,可如果是后者,便不太好说了。 朝青秋说道:“他跟着我回来,不知道是想杀我还是想跟着我来到人间,但最后他出手了。” 出手了,便只有死和不死这两种,朝青秋不是个轻易会死的人,所以他便将那个人杀了。 “杀了他之后,我也受了重伤,所以只能这样了。” 受了重伤的朝青秋若是不选择假死,很可能就会真的死去。 况且人间之外是这么个光景,朝青秋自然不想就这么死去,在人间倦了,是因为所有风景他都看过,所有人都不及他,现在有这种事情,他自然不会想着离开。 “他们是真想要来这里,这是为什么?” 至少从妖祖来看,他们那个世界的人都是可以长生的,在那么个世界待着有什么不好,怎么会想着要来人间? “那条龙离开了人间,来到了这里,数万年了,即便还是出了问题,可没有死。” 妖祖的存在可以证明两点,第一点是那个世界真的有可能来到这个世界。 第二点是长生了,或许真的不用待在那个世界。 这个世界可能也能长生。 况且有这么多人都在努力的证明这个世界可以长生,言河也好,柳巷也罢。不都是在为努力长生吗? “我们这个世界是一个有尽头的世界,天幕就是盖子。” 朝青秋看着青天君说道:“说了很多,但最重要的是一点,他们要是想要回来,而且又找到办法,我们拦不下。” 要是那个世界每个人都是和朝青秋的境界相当,不说多的,来个十几个,便能让人间俯首称臣。 况且他们来到这个世界,要扮演的角色是什么? 会不会滥杀? 会不会将这些人都当作奴隶? 谁都不知道。 要想断绝这些,人间的修士便应该得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青天君心中震撼不已,之前知道妖祖的事情,他只是在猜测长生这件事,却断然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会被人侵占。 这是他们的故乡,当然不止是妖土。 整个人间都是。 青天君说道:“那个世界会不会有以往离开人间的修士,他们既然是人间的前辈,应当不会做些什么才是。” 朝青秋说道:“我不知道。” 他的确是有很多事情不知道的。 “但你们发现了吗,这个人间有了些新的变化,而且就是从最近这百年开始的。” 人间发生了什么变化? 青天君很快便想到了。 这个人间似乎变得比之前要好修行了,不仅仅是那些年轻人,还有很多人。 比如梁亦,比如李昌谷。 在以往,很难看到有这么快便成就沧海的修士。 如果是剑士还可以说是因为朝青秋将剑道气运归还到人间,从而让李扶摇吴山河这一类的剑士走得这么快。 叶笙歌是因为血脉和资质。 那么别人呢? 别的不说,妖土这边的年轻人,已经有好些朝暮了,这些人的血脉,不是大妖子嗣,只是普通而已。 一样如此。 山河这边,也是如此。 整个人间的修士,修行都好像变得简单了。 这是为什么? 恐怕没有人解释的清楚。 朝青秋说道:“如果天幕是一个盖子,它的作用是什么?是为了拦下一些东西,还是为了禁锢一些东西,或者是两者都有?” “当有一天它变得越来越薄的时候,会导致什么?” 朝青秋看着那场大雪,轻声说道:“最后,它是为什么变薄的?” 正文 第七百六十章 少年美胜春 李扶摇离开洛阳城的时候是御剑离开的,现如今他是一位真正的登楼剑士,距离沧海,不过是一步而已。 虽然这一步,也要花费很多时间,但不管是在什么地方,李扶摇绝对都能被说上一句大修士。 御剑去妖土要不了多少时间,但是李扶摇心里打鼓,不太敢太快去见那个姑娘,所以在出了洛阳城之后,没有过多久便落了下去,改用步行。 步行去妖土,便要多花很多时间了。 延陵王朝的北方,有北军府的边军驻扎,这里的领军大将最开始是一位在军中威望不错的大将军,但是因为亲近学宫,之后便被延陵皇帝夺去了兵权,在这之后,北军府的统兵大将换了几位,都不长久。 最后还是那位叫做温白楼的将军坐稳了这个位子,那位温将军当初是旧楚国的大将军,梁溪讨伐楚国之时,便是他领兵相抗,当时梁溪朝野都说过,要不是梁溪的兵力绝对占优,只怕是都拿不下有温白楼在的楚国。 有好事者评当世名将,这位旧楚国将军一直都榜上有名,现如今他成了延陵的大将,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李扶摇和他有些交情,但是没有准备去见他,北境这边小国林立,有好些小国对延陵王朝一直都不太服气,虽然他们本国的疆域都是延陵的,但他们就像是大户人家喂得一条狗一样,反倒是时不时的咬一嘴自己的主人。 可偏偏延陵皇帝对这些事情不上心,也没有发兵灭国的想法,只是让北军府守住北境便是。 当然,也可以偶尔打几场小仗。 李扶摇越过北境,远远的看了一眼北军府的边军,也只能赞叹一句实在是雄壮。 三座大王朝的边军,可是比这些小国的军伍要实在是强大太多了。 离开北境,继续朝着北方而去,便到了一座叫做扶苏国的小国。 这扶苏国的来由大概也是一位当初在延陵王朝夺权失败的皇子,因为害怕被成为延陵皇帝的兄弟所杀,因此便跑到了北方,不知道怎么的就建立起这么一座小国。 国便以名字命名。 当然,那位开国之君当初还是有遗诏留下来的,说是延陵若是出事,扶苏国要倾全国之力前去勤王。 虽然这遗诏不知道真假,但是因为有这件事的流传,其实北军府也很少针对这座小国。 当然,也是扶苏国一向安分守己的缘故。 扶苏国的最南方有一座边塞小城,叫做流城,原本是扶苏国朝野用来流放犯人的地方。 许多犯人在这里扎根,娶妻生子,便成了现在的规模,再之后,扶苏国往这里派遣官吏,也将这座城变成了扶苏国的一部分。 在那之后,便已经有数十年没有流放过犯人来这里了。 流城虽然是一座城,但是规模不大,只怕只有一郡大小,念书的孩子不多,教书的先生更是少,只有一座学堂,那老先生还是十多年前从京城来的,今年已经七十高龄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先生,这才只能继续在这里教书教下去。 学费不贵,但受环境的影响,没有几个人愿意好好读书,学堂里的那几个孩子,都想着年纪到了便可以不用来这里上课,哪里有谁真的是想读书的。 刘衫是这个学堂里年纪最大的那个孩子,其实也说不上是孩子了,应当是个少年了,一年前便可以离开学堂的,可不知道怎么的,还是没走。 他是个孤儿,很早便没了爹娘,在流城里艰难的活了这么多年,之前是老先生好心,才让他来学堂听课,不仅听课,每天还管饭,所以他年纪到了之后,还没有离开学堂,便有人说他其实是想要学堂的那几顿饭食,不是真心想要读书的。 这么个小地方,一旦是有这种话传出来,很快很多人都知道了,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本来也就没有个判别事物好坏的能力,也就跟着风说他,这让他在流城里,活得很是憋屈,但即便是身处流言之中,刘衫还是毫不在意。 这一天中午,学堂送走了早课的学生,刘衫便去抱之前晒着的棉被,抱之前,还不忘认真的洗手,老先生是京城来的,以前也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吃的穿的都很讲究,虽然之后来了流城,吃的没那么讲究了,但是穿的还是那么讲究。 衣物也好,被褥也好,要是不干净,保管给老先生咬一身包。 刘衫在这里呆了好几年,对于这些事情,知道的清清楚楚。 把被子给老先生抱进去铺好之后,刘山这才出来收拾桌椅板凳,这立春都过了,学堂里的课也要少好些了。 下午没课了。 他自然得收拾好。 收拾好了之后,把老先生的那把椅子搬到院子里,再搀扶老先生坐下,他这才告辞离去,他虽然在学堂里吃喝,但是还是有自己的一座小院子的,那就是自己的父母留给他最后的东西了。 至于下午没课,晚饭怎么解决。 刘衫很淡然,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往年都是这样饿过来的,今年也不例外,就这样饿着吧。 只是离开学堂,朝着自己的那座小院子走去的时候,正好路过一条小巷子,刘衫一转头,便看到两个人拖着一个少女就钻进了巷子里。 他最开始一怔,随即皱了皱眉头,这流城虽然有了官吏,但实际上每天还是发生了很多大大小小的腌攒事。 他从小在这里长大,哪里不知道。 咬了咬牙,他继续朝着前面走去,但是几步之后,又想着那是个姑娘,在自己大腿上拍了一下,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刘衫,你要见死不救?之后哪里来的脸去做那种大侠?” 说完话,他转身便朝着小巷里跑去,那条小巷不长,很快便能跑到尽头,那里还有个拐角,里面便是个死胡同。 他站在尽头前,捡起一块石头,闻了闻,还有尿骚味,不知道哪个醉汉在这里撒过尿的。 深吸一口气,刘衫一步踏了出去! ps:忽然想起这个章节名是我念高中那年的获奖征文题目,美好的过往。 正文 第七百六十一章 流衫 一跨步,再一眼看去,果不其然,便是看着两个男人正按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女。 刘衫猛然大喝,“禽兽,住手!” 话音未落,他已经拿着手中的石头狠狠的朝着其中一个壮汉砸去,只是刘衫还算是有些分寸,知道要是不顾后果,便很有可能将那个壮汉砸死,要是真的砸死了,只怕是吃上一场人命官司,这是绝对跑不掉的,所以刘衫砸的地方,只是那个壮汉的脸,并没有用石头朝着他的后脑砸去。 那个壮汉躲避不及,一个踉跄,就被砸得往后倒去。 就在这个时候,另外一个壮汉反应过来,松开那个少女,直接一拳打向刘衫的脸上,流衫往后退去几步,整个人有些摇摇晃晃,眼前更是迷迷糊糊一片。 手中的石头也滚落下去。 那个壮汉再一脚将刘衫踹开,这才吐了一口吐沫,冷笑道:“怎么,刘衫你小子也敢来坏大爷我的好事?” 刘衫在这座流城里别的不说,知道他的人,肯定是不少的,这两个壮汉要是其中之一。 先前那个被他打倒的壮汉也爬起来,看着刘衫,捡起那块石头,就要朝着刘衫头上砸去。 却被之前那个壮汉喊住,“你疯了?砸死了人,要偿命的!” 那壮汉这才后知后觉的丢了那块石头,一步跨出,弯腰抓住刘衫的衣领,这就要给他一拳。 刘衫这个时候已经清醒过来,看着这个壮汉喊道:“李肥,你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种事情,就不怕天打雷劈?” 那李肥从小便是这座流城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他的祖上也不是这里的本地百姓,而是京城那边流放过来的武官,身上有些功夫,就算是小时候,大他好几岁的孩子也不能近身,刚才要不是他熏心,刘衫哪里有机会朝着他脸上砸来。 李肥哈哈大笑,“我今天只要不打死你,谁能对我做些什么?” 他和王三两个人,在这个流城里横行霸道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出个什么事情,就是因为他们不仅横,还很聪明,知道什么人能招惹,什么人不能招惹,就像是现在眼前的这一男一女,刘衫无权无势,也无父无母,只要不把他打死,那就是万事大吉,至于另外那个少女,也差不多是这种情况,即便是今日他们两人对那个少女做了些什么,只要留下她的那条命,那少女为了自己的贞洁肯定也不会张扬什么,更不会报官。 李肥也算是生着一个不蠢的脑子了。 刘衫咬牙说道:“李肥你们放过她,随便怎么对我都行,她还是个姑娘,你们今天污了她的身体,之后你让她怎么活着?” 李肥冷然一笑,“那关老子什么事?” 刘衫看李肥打定心思,就转头看着王三,大声说道:“王三,我家的那座宅子都可以给你们,你们只要放过她。” 王三听了这句话,有些心动,毕竟现在只是一时爽,可是刘衫的那座宅子即便再不值钱,卖出去之后,有个百两银子也是轻轻松松。 他有些心动,看了一眼李肥,这两个人中,说到底还是李肥才是说话的那个人。 李肥冷笑道:“屁的宅子,你小子把它看得比自己的小命都重要,能送出来?” 说着话,他便狞笑着一拳砸向刘衫的面门,刘衫的那张脸很快便开始渗出些血丝,李肥随手把刘衫往墙上一扔,得意笑道:“今天就让你看看一幅活的春宫图。” 说着话,他便已经解开了上衣,至于那个少女,早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之前刘衫出来,还算是找到一点希望,现在刘衫都已经被打成这个样子,她基本上也知道,今天是肯定要被奸污了。 王三按住她的手臂,就让她贴在墙上,不能移动分毫,李肥已经伸手要去解她的衣衫。 少女绝望的闭上了眼。 就在这个时候,小巷尽头,不知道怎么出现了一个青衫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负手而立,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什么情绪。 李肥恼怒道:“哪里来的,还不快滚?” 那青衫年轻人没有理会他,只是看了一眼这两人,然后问道:“你叫李肥?” 他其实之前便已经来了这边,只是一直没有出现,也是因为想看看刘衫要做些什么。 刘衫现在已经被打趴下,那两个人要开始奸污那个少女,他想了想,便走了出来。 李肥看着那个青衫年轻人,干脆道:“老子就是李肥。” 青衫年轻人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然道:“辱了这个李姓。” 随着话音,小巷里就出现了一道剑光,那道剑光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生出,也不知道会落下什么地方。 之后却只听见李肥的一声惨叫。 他的一只手臂已经被那道剑光切开,而那道剑光并未消散,随即便斩断了王三的一只手臂。 这才消散在小巷里。 小巷里鲜血四溅,现在只剩下李肥的惨叫。 青衫年轻人看着这一幕,丝毫不动容,他不知道杀过多少人和妖,要不是看着这两个人只是个凡人,只怕也早已经一剑便斩开了他们的脑袋。 李肥不是什么没有见识的主,他的祖上既然是武官,他知道的就要比这些流城里的普通百姓多,他们家的那个老爷子还活着的时候,便整日念叨,说他们南边的延陵王朝,是有那些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仙师的,那些人不用怎么动手,只要看你一眼,想要你死,你便死了。 之前他不相信,是因为没有看到过,可现在,他怎么敢不相信了? 他趴在地上,重重朝着那个青衫年轻人磕头,“仙师饶命,李肥冲撞仙师,罪该万死,但还请仙师留我一命!” 忍着剧痛,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其实也算是李肥心智过人了。 王三作为李肥的跟班,便没有这么强的意志力,一直在地上打滚。 青衫年轻人看了他一眼,“你知道该怎么做。” 李肥重重磕头,“多谢仙师不杀之恩。” 其实要的便是李肥这样的知道利害的人,他只要明白自己不可能是对方的对手,便不会想着要去招惹对方,就只有这样,这才真正的不会让这两个人有后顾之忧,要是像王三这样,只怕等到之后,便要生出很多不该生出的心思来。 青衫年轻人不再说什么,只是让李肥赶紧滚,李肥搀扶起王三,缓慢的走出小巷里。 这里便只剩下两个。 那个少女本来之前都已经万念俱灰,这会儿又得救了,当即便对着青衫年轻人磕头。 刘衫算是从一开始看见这件事情的经过,显得要稳重许多,但还是朝着青衫年轻人道谢。 “敢问大侠高姓大名?” 大侠? 青衫年轻人眼里有些笑意,这么个有趣的称呼,在别的地方,说出真名还会怕被人认出来,但是这么个小地方,其实完全不必有这种担忧。 “李扶摇。” 御剑离开洛阳城的李扶摇中途换做了步行,离开北境之后,自然而然,来到的第一座小国便是扶苏国,这座流城首当其冲,只是李扶摇并未想着在这里逗留,只是太久没有喝酒,想要找个酒肆买壶酒带着继续赶路,便碰到了这么一个事情。 如今看到这个少年刘衫,他偏偏又想到了当初的自己,那个故事里,刘衫便扮演的是李扶摇,至于那个少女是不是青槐,不好说,但他李扶摇,却是已经开始扮演陈嵊的角色了。 想起自己这个师父,李扶摇还记着要替师叔谢陆揍他一顿的事情,之前没有什么把握,但是现在基本上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至于打不打得过,也再说。 总不会被陈嵊按着打了。 领着这一对少年少女离开小巷,少女告谢之后便要回家,李扶摇特别注意刘衫的表情,这个少年对那个少女离去,没有半点想法,按个少女也没有专程道谢。 李扶摇往前走了两步,轻声问道:“你也挺身而去去救那个少女,还差点把自己的宅子搭进去,她这样,你不伤心?” 刘衫摇摇头,笑道:“本来也没有想着她要答谢我,就这样,也挺好。” 李扶摇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刘衫再次对着李扶摇行礼,“仙师搭救的大恩大德,刘衫无以为报,家徒四壁,也不好请仙师去家里。” 说这句话的时候,刘衫的表情有些羞涩,但更多的却是羞愧,有人帮了他,他还不能为那人做些什么。 李扶摇注意到了,想了想,说道:“我这个人最好喝酒,要不你替我去酒肆买一壶酒?” 说着话,他还真拿出了银子。 他只是不想让刘衫心里有疙瘩,其实他哪里是真的想要喝酒想得不行? 谁知道这句话一说出来之后,刘衫马上便笑了起来,“仙师,我家里正好有好酒,那是爹很多年前埋下的,说是在生我之前便觉得我该是个女娃,但最后我是个男娃,埋下的酒也没用了,爹也走了,要是仙师不嫌弃,那就去我家里都喝光了它!” 李扶摇看着刘衫,觉得他说的话不像是作伪,便点了点头。 其实他自己也没有勇气这么快就去妖土,要不然,早已经御剑往妖土去了。 现在在这里遇到个有意思的少年,他不介意多待些日子。 这座流城,又是北地难得一见的风貌,又有这么个少年在,其实什么都还不错。 跟着刘衫来到他的那座院子,木门早已经有些破烂,刘衫在一旁的草丛里翻出一把钥匙,这才打开门上的锁。 进入院子里之后,刘衫很快便去找出来一把椅子,让李扶摇先坐着,然后他便扛起锄头去挖埋在后院的酒。 李扶摇坐在院子里,这一次出游,没有背着剑匣,也没有带着剑。 剑在身上,但是一般人看不见而已。 等着刘衫去挖酒的当口,有人敲门,李扶摇站起身,去打开那道木门,站在门前的是一个穿着紫色衣裙的少女,她和之前在巷子里的那个不一样,看起来要更恬静一些,显得更为娇弱。 李扶摇站在门内,让那个少女有些措手不及,她看着李扶摇,轻声问道:“公子是何人,刘衫呢?” 李扶摇随口编了个瞎话,只说自己是刘衫的远房表哥,特地来看看他,他面容平静,看着不像是坏人。 “他在里面找酒,姑娘有事便进来说吧。” 那少女摇摇头,把抱着的东西交给李扶摇,咬着嘴唇说道:“李公子,我就是来告诉刘衫的,我爹已经把我许配出去了,月底便要完婚,我可以等他的,只是他要是还不来找我,我也不等他了。” 说完这句话,少女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很快便转身离去,一路小跑,不见踪迹。 李扶摇想着这又该是一件什么说不清楚的事情,看了一眼那个包裹,里面应当是些吃的,还有些银钱。 走回院子里,重新坐下,李扶摇随手把手里的包裹放在地上,刘衫总算是抱着一坛酒过来了。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包裹,然后又看了一眼院子门口,神情忽然变得有些黯然。 李扶摇说道:“那个姑娘说,你要是再不找她,她就不等你了,她爹已经把她许配给了别人,就在月底。” 李扶摇说话已经很简短了。 刘衫哦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李扶摇自顾自将酒坛子打开,闻着酒香,给自己倒了一碗,再给刘衫倒了碗酒,这才说道:“这是两情相悦还是一厢情愿。” 要说一厢情愿,也只能是那个少女一厢情愿。 哪里会是刘衫。 刘衫从来不喝酒,即便是现在,心情低落,也不想喝酒,李扶摇喝了一口,觉得还不错,然后继续说道:“我来想想,你要是喜欢那个姑娘,又不愿意去见那个姑娘,就是担心自己配不上她?” 刘衫没说话,还是沉默。 李扶摇喝着酒,摇头道:“又是所谓的门不当户不对。” 在山上这种事情有,但是很少,因为修士们很少想着要去诞下子嗣,便少了困扰,而凡人们生老病死都有,自然而然也会多出些事情来做。 刘衫这样一个破落少年,自己能不能吃饱穿暖都不好说,哪里敢去喜欢某个姑娘。 李扶摇说道:“不管怎么做,现在说说也没有什么关系,毕竟我不是那姑娘,你心里有什么不好说的?” 听着这话,刘衫这才抬起头来,看着李扶摇,然后鼓起勇气一口气喝了一碗酒,脸变得有些红,这才说道:“仙师……” 李扶摇摇头道:“你要是愿意,叫声李先生也行,我本来之前也是个说书先生,仙师不好听。” 刘衫喝了酒,这才开口说道:“李……先生,你看我这样,能够喜欢某个姑娘吗?” 李扶摇不以为意的说道:“喜欢没问题,我之前还认识个人,还喜欢过这个世间最了不起的那个女子,最后虽然没能成,但是喜欢这个事情,是没错的。” 说起这个事情,李扶摇便能想起程雨声,不由得叹了口气。 刘衫说道:“李先生您想想,即便是我喜欢的那个姑娘也喜欢我,不嫌弃我,真要是和我在一起了,她爹没能拦住,可我能怎么办呢,一日三餐都不能给她,更别说别的了,她不懂事,我可不能不懂事。” 才子佳人的小说里,一个穷酸读书人光靠一两句诗词便能讨得大家闺秀倾心,然后便有读书人高中的事情,然后便是完美的结局。 可是在现实里,刘衫能不能高中这就不用怎么去提,光是一个刘衫能不能养家糊口,都两说。 李扶摇喝了几口酒,没有说什么,这种事情就和青天君对他说,要是不能成为剑仙就不能娶青槐为妻一样。 两者其实本质差不多,就是他李扶摇要做到的事情,可比刘衫恼火太多了。 李扶摇说道:“其实这个世间,碰到你喜欢的女子正好没有喜欢的人,这就很难得了,要是你喜欢的女子正好也喜欢你,就是天大的难得了,其实这样,就应该好好把握住,这个世间,有好些事情是辜负不得的。” “在这些事情里,最辜负不得的,又是女子的情意。” 李扶摇说起这些倒是很顺畅,只是他好像也辜负过女子情意,而且还不止一位。 当然,那就是很糟的情况了,是喜欢他的女子知道他又有了喜欢的姑娘。 刘衫喝了口酒。 眼神惆怅不已。 李扶摇看着他,忽然拍了拍他的脑袋,想要说出几句安慰他的话,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可以完全改变刘衫的人生,但是还是要看刘衫他自己的想法,而且这贸然改变,也说不出好坏。 刘衫说着话,眼神里便迷茫了不少。 最后没有要多久,便倒了下去。 看着是喝醉了。 李扶摇看着他的脸,没有说什么,只是想起了很多事情。 想了大概有半刻钟,他站起身,走出院子,这个时候外面正好开始下雨,而门口正好有一把伞。 正文 第七百六十二章 寥寥几人 流城下了一场雨,这是春后,雨水比较充足,但是这场雨还是不大,只是能够让街道湿润而已。 李扶摇撑伞走过街道,去了一家酒肆,半个时辰之后,这才从酒肆里走了出来,没有喝酒,只是去探听了些消息,一个地方,只有这种地方,是最适合探听消息的。 这一次走在长街上,李扶摇清楚的知道了很多事情,至少知道刘衫的身世,也知道了那个少女的情况。 那个姑娘叫做黄筱香,是这座流城里黄家的小姐,名字取得不算是太典雅,但也有些意思。 只是这样的少女,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上刘衫这样的人,家徒四壁,就是说的刘衫,这样的少年,本来该是没有人喜欢才对的一样。 黄府就在流城的东边,那位黄老爷昨日已经离开流城,去了别的地方,就是为了黄筱香的亲事。 现在的黄府是黄夫人做主。 黄夫人是个长得不太好看的女人,因此黄老爷才娶了几房小妾,但黄夫人虽然长得不好看,手腕却是不错,这些年,一直压着那些小妾,始终还是正室。 在这场下起来的时候,她正在茶厅里喝茶,听着管家说起关于黄筱香的事情。 她脸上出现一丝愧疚,“香儿喜欢那个家伙,那个家伙也不见得喜欢她,即便喜欢她,他家里那个样子,老爷怎么也不会把香儿嫁过去的。” 这是一桩因为家世注定便成不了的亲事。 黄夫人看着那场细雨,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脸色便有些不自然。 …… …… 李扶摇是从偏门里进入黄府的,他撑着伞,很快便来到了一处回廊里,收伞而立,只用片刻,他便能确定黄筱香的位置,毕竟像是他这样境界的修士,做什么事情都很简单。 要解决这件事,其实最简单的便是让刘衫和他有些关系,然后又让黄老爷知道,便成了,到时候不管是刘衫入赘也好,还是黄筱香下嫁,都很简单,没有什么阻拦,至少都会过得好,但是这样,李扶摇不想去做,他反倒是想知道黄筱香自己的心意。 所以他才会离开刘衫的院子,来到这里。 在黄府里再走了片刻,他便来到了那间屋子前,然后他很平静的敲了敲门。 黄筱香打开门,看着站在门口的李扶摇,脱口而出,“李公子?” 李扶摇看着她,把伞放在一旁,轻声说道:“有些话想和你讲讲。” 黄筱香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还是很快请李扶摇走了进来,毕竟在黄府里,要是让别人看见和刘衫有关的人,可能便要被请出去了。 只是女儿家的闺房,一般还是不能让一般的人进去的。 李扶摇走进屋子里,并未坐下,只是站在门口问道:“黄小姐喜欢刘衫,是想要和他厮守终生?” 李扶摇开门见山,绝对没有半点绕弯子。 黄筱香也有些惊讶,但想着李扶摇既然是刘衫的远房亲戚,指不定就是有办法,便很快开口说道:“是的,我想和他一辈子,就算是吃不起饭,也想着一辈子。” 李扶摇随口说道:“吃不起饭,一辈子便有些短了。” 黄筱香张了张口,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李扶摇说道:“两个人互相喜欢的时候,大可不必考虑太多,但是一旦涉及到了别的,那就是油米酱醋茶,你自己掂量,他家不是黄府,一分银子也没有,到时候没有米也没有钱,日子很难过的。” 黄筱香有些着急了,急着说道:“我会女红,总能卖些钱的。” 李扶摇反问道:“那材料谁出钱去买,黄府有钱,可会给他吗?” 李扶摇安静的看着黄筱香,想听听她之后说什么。 谁知道,黄筱香什么也没说,就开始流眼泪,这其实很正常,她毕竟不是想刘衫这样从小便要为了生存而想办法的孩子,遇到了这些事情,自然便要无计可施。 李扶摇看着这个稚气未脱的姑娘,想着这在延陵,只怕是说是嫁人还很早,可是在这扶苏国,竟然便都要嫁人了。 李扶摇淡然说道:“你说你要让刘衫来找你,他来找你倒是可以,只是找你之后你们的生活怎么过,真有想法吗?” 黄筱香泪流满面,还是什么都没说。 李扶摇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 …… 刘衫醒来的时候,那场雨还在下,李扶摇还是坐在那椅子上,屋子里以前有些漏的地方倒是已经被他修补好了。 刘衫擦了一把口水,这才悻悻然说道:“让李先生见笑了。” 李扶摇问道:“我刚才出了一趟门,听城里的人说,你本来也不喜欢读书,怎么还留在学堂里?只是为了照顾那位老先生?” 刘衫有些懵,但很快便回过神来,然后说道:“老先生对我有一饭之恩,自然要报答,只是读书我真的不太喜欢,只能在学堂里照顾老先生了,但留在学堂里,也不仅仅是为了这个。” 刘衫欲言又止,感觉有些古怪。 李扶摇平静开口说道:“是因为黄小姐还没有归宿,所以心里还不死心。” 刘衫是喜欢黄筱香,也不愿意拖累她,但是真要说毫不在意,那就是假的不能再假了。 他这个年纪的少年,哪里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李扶摇看着他说道:“不读书了,或者说那位老先生西去之后,你要做些什么?” 刘衫抹了把脸,故作洒脱的说道:“等她嫁人之后啊,我就不想读书了,想浪迹江湖,不做侠客,有个鱼叉就好,去黄河边劫道。遇到汉子就讨俩钱花花,遇到漂亮姑娘就逼她笑一下,笑一下就送走。遇到实在打不过的,就直接跳黄河啦,变成块傻木头漂啊漂啊就逃走了。” 李扶摇想了想,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反正是问道:“要练剑吗?” 在很多年前,有个男人路过一个叫做白鱼镇的地方,拿了一柄剑,顺便在一个儒教修士手中救下了一条青蛇,顺便碰到了一个拿着木棍少年,然后那个男人便问了那个少年,要不要学剑。 然后经过了这么些年,那个少年也不是个少年了,按着凡人的年纪来算,他也是个步入中年的男人了。 今日,他就和之前的那个男人如出一辙,看着刘衫问他要不要学剑。 刘衫看着李扶摇,很快便想起之前在巷子里发生的事情,当时的一道剑光闪过,李肥的手臂便被斩落了。 虽然没有看到是李扶摇出手,但他怎么都知道,那就是李扶摇动的手。 他们虽然是在这个边境小国,但也知道这个世间有的是那种御剑云中,天地之大,到处可去的剑仙。 眼前这一位,虽说不知道和剑仙沾不沾边,但至少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了。 李扶摇看着刘衫,之前至少有好几个人想要成为他徒弟,但是都被他拒绝了,现如今这一个,是他主动开口的,虽然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但是李扶摇现在已经觉得可能结果不太好了。 刘衫犹豫了好些时间,其实他也明白,这个时候只要跪下喊师父,便什么都有了。 但是他还是摇了摇头。 “不想练剑。” 刘衫如此简单直接的便回绝了李扶摇。 然后觉得有些不好,便想说些什么,李扶摇只是摇头,“人各有志,自然不能勉强,你拒绝了我,也不能说明是错的。” 他摆摆手,心里没有什么想法。 刘衫说道:“李先生肯定是个很厉害的仙师,说不定还是那种在山上大家都要仰起头看你的人物,跟着先生,我肯定以后会过得很好,但是我不想过那样的生活,我只想在老先生西去之后,便离开这里,四处游历,要是运气好,学个一招半式,那么之后遇见什么不平之事,就看看能不能帮忙,先生要是让我变成像是先生这样的人,肯定便要去做更大的事情,要是没能做好,只怕先生还没有怪罪,自己就先羞愧死了。” 李扶摇说道:“你可知道,山上的人们,也不都是你这么个想法,他们有的也什么都不管,一心都在修行上面。” 刘衫摇摇头,“那肯定就得闷死了。” 李扶摇不再说话,这个少年既然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再拿起那坛酒,往自己嘴里倒了一些,“趁你睡着,我去黄府见了见那个姑娘,对她说了几句话,她或许很快就要想通了,你们之间其实还有转机,你想不想抓住?” 刘衫抬起头,之前李扶摇要收他做徒弟,便是其中一个转机,可惜他不要。 李扶摇说道:“我还有一个身份是洛阳城的上阳宫修士,你要是愿意,我可以举荐你去延陵王朝,从军也好,还是说练武也好,都可以,这边我还能让黄姑娘再等你几年,你到时候混出人样了,一样可以娶她。” 刘衫不愿意走上修行的路子,这个普通的凡人路子其实也可以走,只是还是要看刘衫愿不愿意。 果不其然,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认真对着李扶摇说道:“李先生,我不想走太远了。” “哪怕是为你喜欢的姑娘,也不愿意?” 李扶摇看着刘衫,眼里有了些特别的情绪,那种情绪归结起来,其实就是失望两字。 刘衫这个人,说他不好,他又能在小巷里救人,说他好,他连为了喜欢的女子,离开这里去延陵也不乐意。 这种人,其实真说不上好坏。 也不见得自私。 李扶摇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了。 话都说到这里了,就真的什么都不用说了。 刘衫好像是知道了些什么,给自己倒了碗酒,一个人喝着。 李扶摇也喝着酒。 两个人,命运很相似,但是在机会来之前,两个人的选择又截然不同。 而且两个人的性子也不一样。 正是因为了这些不一样,所以才会导致了李扶摇现在是一个登楼剑士,而且是有望沧海的那一种,而刘衫很大可能,这一辈子,都只能在某个不大的范围里留下自己的名字。 这不是两人各自机缘不同注定的,而是因为这两个人,各自的性格不同而注定的。 “其实好些年前,我也和你一样,每天为了怎么活下去而愁着,后面喜欢了个姑娘,那个姑娘的爹比黄老爷还要厉害,那个姑娘要的也比黄姑娘多。” “你要是我,八成就已经什么都不干了,也不能说是不好,反正在那座小镇里说一辈子的书,也可以,人之后的路是什么样子的,都靠自己,绝对和旁人没有关系。” 或许是酒喝得有些多,李扶摇的话显得有些多,他看着刘衫,过多言语,其实也不太像是他了。 不过刘衫依旧是那个闷葫芦性格,还是没有多说。 李扶摇叹了口气,再不多说。 …… …… 北海上的那条船,青天君没急着走,妖土里的局势最近不会有什么改变,即便是妖黎,已经身受重伤,不会在短时间里再做些什么,因此他就要在这里,再看看朝青秋,顺便再听听关于那个世界的事情。 叶长亭本来早就要走,可是见到青天君没走,也就没有急着走,毕竟朝青秋这样的人,先是最虚弱的时候,他可不能让青天君将他杀了。 那女子在船舱里熬着鱼汤,三个男人坐在船头,看着朝青秋手里的那根青竹鱼竿,青天君忍不住说道:“我那茅屋后面还有好些竹子,你要是喜欢钓鱼,我马上就去给你搞一根过来,做成鱼竿。” 青天君居住的茅屋后面的竹子,可是比这世间任何竹子都要好,用来做鱼竿,那就是暴殄天物。 朝青秋说道:“那帝师的住处,不管什么,都一概不差,你住在那里,怪不得境界提升得这么快。” 朝青秋是何等聪明的人,三言两语,便能够知道很多事情。 青天君嘿嘿一笑,“你要是喜欢,我多给你砍两根。” 那本来都是十分珍稀的东西了,平日里即便是他都不怎么舍得用,拿给朝青秋,便更是如此了。 不过现在青天君很想知道朝青秋脑子里的东西,所以什么都舍得。 朝青秋知道他在想什么,没有多说,只是问道:“李扶摇离开佛土,这就要去妖土,你做好准备了?” 现在朝青秋说什么青天君都开心,可就是说这个,他不会开心,毕竟这是要拐跑他女儿的臭小子。 他脸色有些难看,闷闷道:“这个臭小子,现在不过是个登楼,哪里有什么资格去见青槐。” 朝青秋说道:“破春秋境,他便弄出了天地异象,现在破登楼境,也是这样,在洛阳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都亲眼所见,这小子不是一般人,他要是来了妖土,你最后看好他,别让他早死了。” 其实这句话不用说青天君也知道,要是李扶摇现在就死了,青槐肯定会直接把他打死。 那个闺女,是真的已经把胳膊肘往外面拐去了。 朝青秋知道青天君想说什么,便真说了几句话,“以后要直面天外,即便有再多沧海也没有用,独独也就数人可以一用。” 青天君问道:“哪几人?” 叶长亭听着这个问话,也认真起来。 朝青秋笑了笑,“李扶摇算一个,叶笙歌算一个,还有你那个宝贝闺女算一个,加上禅子,或许吴山河也算一个,顾缘资质有,只是上进之心不够,这些年轻人,前提是都要给他们时间,才能有所作为。” “现如今的沧海之中,李昌谷是一个,梁亦一个,叶修静和那位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儒教圣人,外加一个搞清楚自己是谁的柳巷。” “苏夜要是走快一些,也算一个。” 朝青秋说到这里,便不继续说话了。 船头三人也会在内,只是朝青秋不想提起来罢了。 青天君说道:“够吗?” 天外有多少人,人间有多少人,这本来都是未知数。 就连朝青秋自己,也不清楚。 他十分认真的回答道:“我不知道,所以我开始有些害怕了。” 害怕这个情绪,在朝青秋生命的前半部分是生出过的,那是他立誓要护住剑士一脉,却又发现天上的圣人太多的时候。 他站在山顶,突然便觉得很害怕。 那是一种无力感。 叶长亭说道:“那个世界到底要做什么,谁也不知道。” 朝青秋也不知道。 朝青秋说道:“那就是我留下来的原因。” …… …… 天晴了,雨歇了。 李扶摇离开了那座院子。 和之前不一样,这一次要走,就是真的要走了。 刘衫忽然喊道:“李先生。” 李扶摇站在门边,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身,但是停下了脚步。 刘衫问道:“李先生可以告诉我,人应该怎么活才能让所有人满意吗?” 李扶摇没有转头,他只是看着天边的流云说道:“没有人能够让所有人都满意,你只能先活得让自己满意,但是活得让自己满意,其实也很难。” 正文 第七百六十三章 妖土风云 青天城,才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将整个街道都打湿了之后,雨势便徒然变大,只是片刻,所有人都能听到自家屋顶上那雨珠敲击青瓦的声音。 十分嘈杂。 就在这样一场大雨里,青天城的街上行人难见,偏偏从远处来了两把伞。 这是很普通的两把油纸伞,只是高低不同,有些高的那一把,伞下是一个高大的男子,他穿着一袭不常见的红袍,一头白发,藏在伞下。 另外一把伞,下面是一个娇弱的女子,她撑着伞,走在那个红袍男人的身侧,显得有些局促,但更多的,还是害怕。 那个红袍男人走在街道上,其实那些雨珠也有好些已经落不到他们的伞面上了,女子撑伞和不撑伞,其实完全都没有必要的。 只是女子不知道,那个红袍男人也没有停,这两位走在长街上,其实早已经吸引了好些人的视线,只是这个地方也不是别处,而是青天城,别说是这两个人走在长街上,即便是几十个人这会儿撑伞走着,也没有太多人会理会。 要在这里面打架,你就看看能不能有资格和青天君扳一扳手腕子,之前那位妖君,威势够大吧?不还是被人青天君硬生生捶了一顿,虽说最后还是没能要那位大妖的性命,但打架宁可认为那是青天君为了妖族大势,并没有下死手,而不是因为别的。 红袍男人和那个女子走到桥上,看着那条桑江,没有说话。 “林先生,你到底要做什么呢?” 这个世间穿红袍的很多,有一头白发的也很多,但是叫做林红烛的,就这么一个。 自从一年之前,林红烛来到妖土,再度找到她之后,这一年之间,他们也走过了不知道多少地方了。 这青天城其实她早已经听过,只是从来没来过,青蛇一族的疆域很大,这座青天城更是重中之重,她这样一个小妖修,自然不敢随意前往。 这一次要不是林红烛带着她,只怕这辈子她都不敢出现在这里。 林红烛看着桑江的见面,轻声问道:“空空,你们妖族,死了之后,一般怎么处理?” 叫做空空的女子把伞往头顶再努力提了提,这才说道:“林先生,各族死了都不一样的,有些境界很高的妖修,要是死了,或许身体要被练成法器,供后辈弟子使用,有的还有可能被挖出妖丹,血肉也会是大补的东西,只有妖君们,死去之后才能受到妖族万民的尊敬,要是我死了,妖丹肯定是被挖出来的。” 说着这些话,其实空空是觉得有些凄惨的,但是挡不住林红烛觉得有些意思,他甚至脸上还带着些笑意,和林红烛相处了这么久知道林红烛的性子,也没有太生气,只是说道:“林先生,你走了这么多地方,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林红烛直起身子,不再看向江面,直白道:“我是在给自己选一个好的墓地。” 好的墓地。 空空仰着头,满脸都是不可置信,林红烛虽然看着是一头白发,但是并不算老,又是一位登楼修士,哪里是这么容易便去死的? 林红烛看着那些雨珠感叹道:“生于山河,死便死在妖土,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空空更加不明白了,她看着林红烛,觉得今天的林先生,是这一年里,最怪的时候。 林红烛转过头,继续朝着前面走去,这一路上,他和空空说过星光,谈过别的景色,自然也说过那些关于自己的想法。 在好些年前,他还只是个儒教修士的时候,便觉得儒教已经变了根本,因此他才想着要建立一个新的教派,当然后来这种事情只能变成想想而已,他的宗门被学宫和一众修士所灭,那个宗门被说成魔教,他变成了魔教教主。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成了野修,在之后迈入登楼,他便是整个世间最强的野修,在登楼修士里,他可以和梁亦这样的沉斜山观主,苏夜那样的学宫掌教比肩。 不过大家都说他是魔教教主,那么他就做了些是魔教教主才做的事情,他把一个沉斜山弟子手中的圣丹给倒入了北海,引来了一大片修士,然后那些修士有幸看到了朝青秋在北海出剑,那是一头鲲鹏,被朝青秋一剑斩杀。 在那个时候开始,已经几乎没落剑士一脉,好像又重新出现在了世人眼里。 一剑斩杀鲲鹏的朝青秋不知道成为了多少人心中的偶像,然后便有许多三教修士开始转而去练剑,要说最开始为什么会有剑士一脉存在,那是朝青秋的功劳。 可之后让剑士一脉有些起色的源头,就是北海那一次了。 在北海那一次,虽然主角还是朝青秋,但是林红烛在里面,也是不可或缺。 他是这个世间行事可以说得上随心所欲的修士之一。 但在所有人眼里,他还是个魔头。 既然是个魔头,他的想法,自然也就没有人关心,也没有人在意。 在人间,登楼境界,其实也够了,只是要让世间都抬头看,只能是沧海修士。 况且他林红烛,还有很多想做的,自然不可能一辈子都停在登楼里。 现在梁亦已经入云了。 梁亦身后有叶圣,有宁圣,有道门,苏夜身后有周夫子,有儒教,但是他林红烛什么都没有。 而且在山河成圣,自然是要被道门和儒教一起盯住的。 只有在妖土,会不会也是如此,不好说。 说到底,他林红烛才是举目无亲之人。 想到这里,林红烛看着空空说道:“要是真死了,还麻烦你收个尸。” “林先生?!” …… …… 青天城的这场大雨,其实还是有很多人不在意的,就好像是在那座酒楼二楼窗口站着的两个男人,他们看着这场大雨,就全然不在意。 他们在意的,还是别的。 这两人,其中一个人穿着一身灰衣,身材不算是太高大,看着有了些老态,另外一个,则是说得上丰神如玉。 这两个人,站在这里,一身气势已经尽数敛去,但也让那酒楼掌柜的感觉如临大敌。 他这座酒楼是青天君自己吃涮羊肉的地方,平日里能够有资格在二楼来的,都是青天君的朋友。 青天君恰好又没有几个朋友,自然而然的就没有太多人来过这里。 站在窗口,看着那场大雨,那个略微显得有些老态的男人讥笑道:“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破境都破到妖土来了。” 他说的,自然就是林红烛了。 作为山河那边的登楼修士,林红烛要破境入沧海,偏偏不在山河,而跑到妖土来,更在这座青天城里,怎么看都是荒唐到极点的事情。 那个看着丰神如玉的男人说道:“不见得,山河那边有的是人出手,咱们妖土,指不定会有些别的转机出现。” “重光,你这个妖君,这次来是要出手还是护着他?”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笑容玩味,看着有些别的意思。 能够来到这座酒楼的,自然只能是沧海修士,他们两位,一位是重明一族的妖君重光,另外一位是驴族的妖君风泉。 和重光妖君比较起来,其实风泉妖君还要更不受青天君待见。 青天君几次出手,对手都是他。 风泉妖君冷笑道:“这一次只怕青天君即便想要出手去护着林红烛,也没办法了,之前他在青天城里和那位一战,只怕是重伤未愈,这些日子音讯全无,只怕便是躲在某个地方养伤去了。” 重光妖君想起之前得到的消息,也是一怔,青天君这样的沧海修士,境界高妙,并不是一般人能够应对的,那位能够让他受伤,只怕境界也要在他们之上。 想到这里,重光妖君也有些烦躁,青天君崛起微末便算了,这些年里他在妖土的声势便是一日强过一日,现如今在那两位老妖君离开人间过后,青天君隐隐约约已经有了要出头的眉目,要是再过个百年,青天君是否能够力压妖族群雄,一举成为妖土最强,故而再成一代妖帝? 这种事情,只怕不少大妖都想过的,当初也好,现在也罢,还有之后也是这样。 当初西山一族便一直想染指妖帝之位,要不是西山那个人一直有着自己的想法,只怕是到了现在,便真的要看着西山一族的两位妖君将妖帝之位再拿在手里了。 没了西山一族,青天君无疑就是妖土最有希望的人选。 风泉妖君说道:“重光,有一句话要先说好,你要是在这之后拦在我面前,我就舍弃青天君,和你不死不休了。” 这句话说的清楚,丝毫不隐晦。 重光妖君淡然道:“你还是怕青天君而已,对付我可比对付青天君恼火多了。” 风泉妖君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只是这个时候楼下便传来声音,“叔父,年纪不小了,不要动气啊!” 那声音有些贱,但没有几个人不知道他是谁。 重光妖君重新坐下,没有多说,只是喝了口酒。 在酒楼一楼,只有几个年轻人。 一张木桌,只是围坐了寥寥数人,往左到右,是一个一脸坏笑的黑衣年轻人,现在的妖土的年轻人里,要说境界,最高的便是他风吕,之前开口说话的,也是他。 在风吕身边的便是一个神情清冷的年轻男子,他叫毕羽,是毕方一族的少主,往前推好些年,毕方一族也是极为厉害的种族,只是这些年衰落得太快,已经没有了妖君坐镇,以后毕羽要是想着成就一番妖君境界,只怕是很难很难。 在毕羽身侧的便是同样一身黑衣的重夜,这位妖土年轻人最攻于心计的年轻人,神态自若,然后最后一位,便是狰族的那个年轻人平寒,他和另外一位西山一族的年轻人西丘两人挤在一张板凳上。 这就是五个人,除去他们两人之外,其余三个各占一方。 本来这一方应当是青槐,即便青槐年纪渐长之后便不和他们在一起,也该是胡月的,只是之前雾山一行,胡月也好,还是那位妖君胡萧也好,双双离开人间,就连虎族的疆域现在也变成了狰族的疆域,平寒便一跃而上,至少说话,是有人听了。 至于西丘,他现在是西山最看重的晚辈,而西山一族现在便是西山做主,自然有资格出现在这里。 风吕最开始冲着上面吼了一嗓子,这会儿便看着毕羽贱笑。 毕羽很清楚风吕的性子,所以并没有在意,倒是重夜看着风吕,然后便开口说道:“青槐去了北地,但我听说,她在离开青天城之前,便已经是登楼境,和叶笙歌一般无二。” 妖土的年轻人里,之前在青槐荒废修为的时候,便是风吕领头,这会儿青槐已经重新捡起来了修行,风吕便只能将位置让出去了。 他有些无奈的看着重夜,知道那家伙一开口便是要挑拨他,“你们不服气,自己去找她,反正青槐第一,我风吕服气得很!” 重夜哦了一声,随即笑道:“那李扶摇也跟着登楼,你怎么看?” 李扶摇在洛阳城里闹出的那个动静,实在是太多人知晓了,也自然不算是秘密,传入妖土,实际上很正常。 听着这话,风吕脸色微变,但还是不耐烦的说道:“那是老子兄弟,关你屁事。” 重夜脸色不变,只是看着风吕而已。 楼上有两位妖君在,他们这些后辈不管怎么翻天,都真的是不在那两个妖君眼里的。 毕羽喝了口水,看了一眼重夜,之前最容易被重夜三言两语鼓动的胡月没有了,现在重夜想要再对他们做些什么,真的是不太容易。 平寒和西山坐在一起,这两位之前在入青天城之前,便有过一番较量,最后到底还是没有分出胜负,但是偏偏让他们两人有了些情谊,之前还约过要择日一战。 更是定下了十年一战的事情。 之前的冲突,两人都已经不在意。 风吕按住木桌,这一次他们被点名进入青天城里,实际上也有别的事情,只是那事情是什么,他们这些作为小辈,自然不得而知。 不过到都到了,这些人,其实免不得切磋一场。 风吕早已经表露出来不想打的想法,平寒和西丘修为始终是要差其他人一截,重夜只想看看风吕到底是个什么境界,毕羽更是觉得和重夜打很是无聊,那个人不知道有多少保命的手段,打起来很不痛快。 所以他还是想和风吕打。 风吕明白了。 他骂骂咧咧站起身来,“老子这么儒雅随和的一个……一头驴,是不会和你们动手的。” “这他娘的鬼地方。” 说着话,风吕便站起来,要离开这个地方。 重夜没有去拦,毕羽觉得不该勉强,于是风吕便走了出来,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 重夜再度开口说道:“要不和我打一打?” 毕羽面无表情,只是摇头。 平寒说道:“我想试试。” 他是狰族,之前很多年里都不显其名,他觉得是自己身后没有妖君,这会儿他觉得不是这样了,便想说些话。 重夜却是笑道:“你先胜过西丘再说吧。” 西丘不是重夜的对手,至少现在不是,平寒胜不过西丘,自然也胜不过他。 虽然平寒现在值得注意,但重夜还是愿意把视线放在风吕身上。 只是风吕不一定想而已。 现在风吕走了,重夜站起身来,说道:“那我也去别处看看。” 毕羽没有理他,而是对着平寒和西丘问道:“那两位妖君什么时候来?” 西丘摇头,平寒也在摇头。 只是不知道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毕羽笑了笑,说道:“我们打一架。” 西丘和平寒对视一眼,点头道:“好。” …… …… 青天城有一场雨,只是桑江下游并没有下雨,天气还算是不错,有一条小船,从下游而到上游,这本来就是传说中的逆流而上,平常人万万不能行,只是船上这四位,都不是所谓的平常人。 船头上站着的两个白袍男子和一个青衫男子,船舱里的那个女子。 正是青天君和叶长亭,还有朝青秋以及那个女子。 青天君自从重新活过一次之后,便只在两个地方待过,第一个地方就是洛阳城,在洛阳城里待了有些时日,这才来到了北海,在北海又待了好些年之后,便没有去过别处,这次沿着桑江而上,是要去青天城。 妖土里绝大多数的秘密白茶都知道,青天君只用了很小的代价便知道了一些事情,知道了林红烛已经来到青天城,看来就是要选择在青天城里成就沧海,之前朝青秋在北海数了好几位有可能能帮他的,其实没有说林红烛的名字。 只是后来朝青秋在青天君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才想着这位魔教教主,其实也算一个。 现在他在青天城里要出事,他自然要领着人去帮忙。 青天君即便是不情愿,这个时候也要跟着。 至于叶长亭,只要朝青秋多说几句天外的事情,只要不是让他去死,其实都可以做。 朝青秋站在船头,看着桑江两岸的风景,认真说道:“林红烛在妖土成就沧海,就是要让儒教和道门投鼠忌器,不敢出手,但是你们这些大妖,只怕是没几个人能坐视不管。” 青天君说道:“平南那边,你不是有些关系,要不把你的事情挑明,指不定他就不出手了?” 当初朝青秋在白鱼镇云端一剑斩开叶圣的镇妖碗,便将平南从那个里面放了出来,这就是要欠着朝青秋的情,这个时候朝青秋站出来说话,平南肯定不会做什么。 朝青秋没有说话,他积攒出来的香火情,本来就不多,为了林红烛,还不至于用了。 青天君又说道:“西山和我有些交情,应该能劝下,只是妖族里的大妖们担心的还是之前和人族开战的事情,要是这个时候不出手,很难,尤其是风泉和重光。” 朝青秋哦了一声,出手便出手,有什么关系? 叶长亭站在这里,是个摆设? 青天君不说话了,见到朝青秋这样子,他就知道这些事情他都算清楚了。 朝青秋好像是知道青天君在想些什么,很快便笑道:“你真以为我什么都知道啊?” 青天君脸色微变。 朝青秋摇头道:“有些事情,我也算不清楚,就像我也不知道林红烛这么急做什么。” 是的,在朝青秋看来,林红烛是真的有些急躁了,要是他再忍一忍,事情便不像是现在这样难办了,至少现在看起来,就很难办。 小船缓慢的朝着前面而去,朝青秋说道;“白茶呢?” 青天君问道:“你要见他?” 朝青秋没说话。 …… …… 白茶自然还活着,只是这位号称妖土里最会喝茶的妖修,现在不在青天城里。 他去了别处,那个地方叫云雾林,是一片水里的林子,在这云雾林的前方,便是毕方一族。 他站在船上,整个人的衣衫上有些雾水,但是并未有太多,看着有些微湿。 只是这些事情都不是他关心的,他只关心之后要发生的事情。 他看着前方,身侧有一枚茶叶漂浮在身侧,茶叶碧绿,看着便十分舒心。 有个垂暮老人已经站在岸边等着他了。 他的脸上是无数褶皱,就像是一块老树皮,长发很长都已经拖到了地上。 胡子更是已经垂到了胸前。 老人看起来很老。 是因为他本来便很老了。 修士的暮年就在各自境界的最后几十年里,他们自然可以保持着年轻的容貌,只是这样会让自己更快死去,若是不保持,便会像这个样子,看着垂垂老矣。 他是这毕方一族的老祖,虽然只是登楼境,但或许是这个世间年纪最大的登楼境了。 他的一身修为深厚无比,其实早已经可以跨过登楼,去往沧海, 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始终没能再往前面走一步。 而且现在他要是再不往前走,就真的要死了。 所以他才在这里等着白茶。 白茶来到岸边,老人已经伸手,这是毕方一族最高的礼节,没有几个人能够人能够享受到。 白茶对着老人行礼,轻声说道:“前辈,时机到了。” 大约在好些年前,白茶便已经筹齐了老人需要的宁神草,只是老人一直都没有去往前一步,是因为时机不到。 山河那边,不管是成就剑仙,还是不属于道门和儒教的修士要成就沧海,都会被道门和儒教针对,在妖土这边,则是不管你是什么人,要成为大妖,成为一代妖君,都会被别的大妖打压,妖土现如今的大妖数量有这么多,因此没有人会想着多出一位大妖来。 当年的平南也好,还是后来的西山也好,都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 这位毕方一族的老祖要是成就沧海,那便是宣告毕方一族有了一位沧海坐镇,对于其他妖君来说,是不能接受的事情,老人一直都没有急着突破。 虽然在这几年里,他变得越来越老了。 老得好像都要脱一层皮了。 就像是半截身子都入土了。 白茶伸手,那枚茶叶落到他的手掌上,他看着这位老祖开口说道:“林红烛在青天城里,想来是要破境了,很多大妖都去了,前辈要是这个时候破境,应当是最容易的时候,青天君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但是他向来顾忌大局,而且林红烛也在青天城里,即便是之后要出手,也不会是针对前辈,那里至少也有好些妖君在,前辈这个时候再不破境,便真的要错过好时机了。” 老人看着白茶,轻声说道:“我破境,还是会引来大妖,毕方一族没有援手,没有成功的可能。” 白茶说道:“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前辈还在担忧什么?” 云雾林有一座大阵,是毕方一族的大妖亲手所布的,不说其他的,最大的作用便是隐藏气息。 这个事情,早在很多年前他便知道了。 老人看着白茶,想了想,然后说道:“其实我最担忧你。” 他破境的事情会被那座大阵最大程度的掩盖,但是白茶什么都知道,不一定不会把消息都泄露出去。 白茶看着老人,轻声说道:“前辈,我个人认为,我们之间应当有绝对的信任。” 老人满是沧桑的眼睛里不知道有些什么情绪,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白茶,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只是为什么那些年我不破境,便是在担忧,如今却是到了不得不破境的时候,你要做些什么,不如明说,说不定你我还能结下些善缘。” 白茶脸色不变,看着这个老人,他很平静的说道:“前辈多想了,晚辈没有任何想法。” 老人反问道:“难道不会在我破境的时候,你也跟着破境?” 这才是老人最担心的,就是白茶会在他破境的时候跟着破境,当然,毕方一族有着可以隐蔽气息的大阵,不会被外人知晓,但是白茶完全可以把消息泄露出去,之后他便可以在别处破境,有了林红烛和老人这两个人为他吸引目光,只怕是妖土还没有反应过来,白茶便已经成就大妖了。 白茶看着老人,眼神里还是平静,“前辈便是在妄自猜测了,晚辈即便要破境,也不会泄露前辈的消息,毕方一族,自然而然还是前辈的,晚辈也不敢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自然不是因为害怕什么,而是因为不想做些什么。 白茶从一开始便没有想过要做些什么。 老人叹了口气,“白茶,别怪我多心。” 白茶摇摇头,再不多说什么。 就要从这里离去。 老人忽然开口说道:“白茶,熬过这关,你我关系依旧。” 关系依旧,那就是之前达成的协议依旧,这些都依旧,便是什么都依旧。 也就是今天的言语试探,不用放在心里。 白茶却是摇头道:“前辈不必了,那宁神草便当是我白送给前辈的吧。” 说着话,他已经踏上船,就要从这里离去。 只是身前的水面忽然开始结冰,寒气开始弥漫开来,白茶转头,看着那个老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个老人却是看着白茶说道:“留下来吧,我要破境了。” 这个世间多是小人,也多有君子,在妖土,多是讲利益的人。 这一点倒是和山河那边,诶呦什么两样。 白茶有些苦涩的笑道:“前辈还是不放心我,不过白茶也能理解。” 说着话,他就走了下来,很快便站到了老人身侧。 老人枯瘦的手臂伸出来,还是和之前一样。 这是对白茶的尊重。 白茶还是对着老人行礼,他很认真的说道:“前辈多礼了。” —— 青天城里的雨没有停,风吕已经找到一家不错的酒肆,打算在这里多喝些酒,至于之后有什么事情,其实他不太在意,反正是先喝酒,后面的事情再说就是。 卖酒的是个妇人,不知道是因为在青天城待久了,还是因为和那对父女待久了,反正看着脾气不太行,风吕才坐下不久,便被那妇人训斥了一顿,他仰起头,看着那个妇人,想着这果然不愧是青天城,一个卖酒的都能这么有气魄。 妇人没不知道风吕在想什么,自然也就没有在意,只是随口问道:“喝什么?” 风吕也是心大,若是换了任何一个人被这么对待,只怕当场便要生出些怒意,可他还是老老实实要了一壶酒,可是这他娘的还没有坐回去,便看着那妇人转换了一张脸。 脸上满是笑意,看着让人如沐春风。 风吕这正想着,是不是这妇人开窍了,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好久不见。” 他这次转身,便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在他身后,站着一个青衫年轻人,青衫仗剑,气态不凡。 和之前背着剑匣的样子,大相径庭。 风吕怪叫道:“你他娘的怎么来了?” 李扶摇看着这头大黑驴,随口说道:“来见姑娘。” 他又不是什么喜欢在妖土磨砺剑道的人,来妖土,自然不是为了杀妖,也不是为了什么别的事情,只能是为了来见那个自己心心念念很久的姑娘。 风吕扯了扯嘴角,这他娘的这么多年没见,原来这个混小子,现在也伶牙俐齿的了。 他闷闷不乐的一屁股坐在板凳上,这才看着李扶摇问道:“你他娘的早不早晚不晚来,非要这个时候来,是真的想着把命丢了?” 李扶摇之前离开流城,想清楚了好些事情,这才御剑赶来,这一路上,马不停蹄的,不知道有多急,怎么到了风吕这里,便是来送命的了? 风吕看着李扶摇茫然的神情,这更是觉得古怪,这才试探问道:“你不知道这青天城里来了好些大妖?” 李扶摇摇头。 他又不是白茶,从哪里知道去? 风吕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林红烛要在这青天城里破境?” 李扶摇这才一怔,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是林红烛?” 风吕一拍大腿,“他娘的,不是他还能是谁?” 李扶摇看了一眼卖酒妇人,后者点头之后,便递给他一壶酒。 李扶摇碰了碰风吕的肩膀,随口笑道:“给说说。” 风吕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开始说起了之前的事情,那位魔教教主为什么选择来青天城,他也有些推论,反正一股脑的,都给李扶摇说了。 李扶摇这才喝了口酒,皱眉道:“都是些妖君,我可帮不了。” 之前林红烛在秋风镇出手,倒算是和他有些关系,但是那份关系,其他时候出手便就算了,这个时候出手,真的是得不偿失,没有半点可能让李扶摇自己也把小命搭上去才对。 李扶摇哎了一声,好像是有些叹惋。 卖酒妇人不关心这种事情,她等到风吕和李扶摇都不说话了,就对着李扶摇说道:“你算是来得不是时候,现在青槐那个丫头不在青天城里。” 李扶摇原本还有些忐忑,这个时候听到这么一说,不知道怎么的,还松了口气,虽然他知道有些事情拖着没有用,但是现在这个局势下,他还是想着多拖着一会儿算一会儿。 那卖酒妇人说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找她,我看那丫头心情好像不太好。” 之前青槐经常来这酒肆里喝酒,没事就念叨某个人的名字,这哪里是心情不太好,只怕是再见不到他,就要暴起杀人了。 李扶摇苦着脸,“您有什么办法?” 这就是求救了。 风吕看着那个妇人,心里有些难受,这他娘的是什么世道,你对着李扶摇那小子有好脸色就算了,就算是那小子长得比我帅,怎么这小子和青槐的事情,你都能说上几句金玉良言? 那卖酒妇人笑道:“其实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你只要在意她,她也在意你,两个人都还互相喜欢,那么事情都简单,女人嘛,哄一哄就好了,要是那丫头不消气,你就让她打你一顿,保管有用。” 李扶摇一脸无奈,这还是保管有用,要是自己万一被打死了怎么办? 卖酒妇人又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舍不得用力的。” 风吕听了这么久,到这会儿是终于忍不住了,他啊了一声,大声道:“再来坛酒!” 谁知道那妇人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冷声道:“没喝完你要什么?” 风吕一缩脖子,感到了一股杀气。 李扶摇看着他,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风吕这会儿更是悲愤交加,抱着酒坛子就要往嘴里灌酒。 李扶摇倒是这会儿走出酒肆,想要去找一找林红烛。 好歹是劝一劝这位魔教教主别这么轻易破境。 只是才出门,便感受到了天地之间,有气机汇聚,就在青天城中。 李扶摇脸色有些难看,这明显就是林红烛已经开始破境了。 这位魔教教主到底在想些什么? 李扶摇恨不得这会儿就去当着面问一问。 风吕很快也从酒肆里走了出来,看着这边光景,整个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是想来,肯定不是想的什么好事情。 李扶摇说道:“你家那位来了?” 风吕面无表情的说道:“何止是来了,他可是起杀心的。” 李扶摇又问道:“那青天君呢?” “你老丈人问我?” 风吕说着这些话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李扶摇觉得有些无辜,这青槐喜欢他,这是他能够改变的吗? 风吕就是见不得李扶摇这样,他看着李扶摇,咬牙说道:“你真的欠揍。” 说话间,他一身气势,已经攀升起来,是被气得真要打了? 李扶摇看着他,顿了很久,这才说道:“我可是登楼了。” 就是这么一句话,瞬间就让风吕泄气了,登楼了,这他娘的。 自己这会儿出手,一定就是自取其辱了。 李扶摇还是看着他。 这是在等风吕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风吕不耐烦的说道:“鬼知道。” 青天君的行踪,还真是没有几个人知道。 李扶摇恨不得这会儿就去当着面问一问。 风吕很快也从酒肆里走了出来,看着这边光景,整个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是想来,肯定不是想的什么好事情。 李扶摇说道:“你家那位来了?” 风吕面无表情的说道:“何止是来了,他可是起杀心的。” 李扶摇又问道:“那青天君呢?” “你老丈人问我?” 风吕说着这些话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李扶摇觉得有些无辜,这青槐喜欢他,这是他能够改变的吗? 风吕就是见不得李扶摇这样,他看着李扶摇,咬牙说道:“你真的欠揍。” 说话间,他一身气势,已经攀升起来,是被气得真要打了? 李扶摇看着他,顿了很久,这才说道:“我可是登楼了。” 就是这么一句话,瞬间就让风吕泄气了,登楼了,这他娘的。 自己这会儿出手,一定就是自取其辱了。 李扶摇还是看着他。 这是在等风吕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风吕不耐烦的说道:“鬼知道。” 正文 第七百六十四章 反正没人看得上你 青天城里风起云涌。 林红烛不远万里,要来青天城里破境,是为了躲避山河里的道门和儒教两方的圣人,可是在青天城里,作为孤家寡人,林红烛仍旧是还没人相帮,况且一位人族修士要在青天城里破境,只怕是很快便要妖族妖修击杀。 所以林红烛才会让那女子空空之后给他收尸。 青天君不在城里,即便是有禁令在,但是城里肯定还是有人不愿意看着林红烛在这里破境,所以在那几位妖君还没有出手之前,一定会有妖修先出手。 林红烛站在桥上,看着江面,身侧的气机早已经搅得江水翻腾,这里的异象,早已经让城里不少妖修发现,但是还是没有几个人生出要出手的心思。 他们相信,青天君的城里,那位妖君大人要不要处理这件事,是有定夺的。 但仍旧还是有妖修从某处走出,磅礴妖气生出,在远处便想要击杀这位魔教教主。 林红烛虽然在破境,但是感受到这份杀机,很快便转头漠然的看了一眼,一只手伸出,磅礴到了极点的气机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白痕,穿过一条街道,便落到了那个妖修胸膛上。 林红烛毕竟都是能够再往前一步,就能够成就沧海的绝世修士,绝对不是一般的登楼修士可以挑衅的。 即便这个时候,他还在破境。 那位想要出手的妖修很快便倒飞出去,吐出一大口鲜血,仅是一招之间,便已经差不多没有了再战之力。 林红烛看了一眼城里某处,冷淡道:“想要出手的,生死自负。” 林红烛言语霸道,但很快便有声音响起来。 那声音充满了不屑,“你林红烛既然要破境,还能如此?” 林红烛并不言语,只是冲着那声音所在的地方一招手,天际上便有磅礴气机落下。 这个世间的修士破境,没有哪个不是小心翼翼的,可是林红烛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有半点小心翼翼的样子? 或许是这位魔教教主是明白了不管怎么都没办法成功破境,所以便想要大闹一番? 有的妖修想到这一点,便不再做些什。 但绝对不是所有妖修都这么想,至少在林红烛出手的时候,又有两位妖修同时出手,想要将林红烛斩杀在此。 林红烛反手捏碎一道气机,但是另外一道气机是从远处而来,眼看着便要到林红烛眼前了。 林红烛木然,准备硬接这一道气机。 远处却生出一道剑光,然后便是一柄飞剑掠过,悬停在半空,剑气四溢,剑意充沛。 长街尽头出现一个负手而立的青衫年轻人。 还有个黑衣年轻人,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这两个人不是旁人,就是李扶摇和风吕。 李扶摇站在长街街角,对着林红烛一笑,那柄飞剑就这样悬停在半空,没有什么动静,他这样一位实打实的登楼剑士,足以让很多人对林红烛望而却步。 更何况他还不止一柄剑。 林红烛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空空,然后便朝着天幕而去,李扶摇今日出手,只要李扶摇出手,那么在之后,他一但能够成为沧海修士,等到李扶摇破境的时候,他也会出手相帮。 林红烛孤家寡人一个,有一个朋友都会很珍惜。 李扶摇看着林红烛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这个时候又有好几位登楼修士,天上自然又出现了好几柄剑。 十里明月,高楼遮云。 四柄剑朝着四个方向去,各自拦下了一位登楼妖修,要让李扶摇现如今以一敌四,其实不太可能,但是拦上一拦,其实没有那么难。 风吕看着那四柄剑,感受着李扶摇的这一身剑气,心里一颤。 现在这个李扶摇,可要比当初的那个李扶摇,更厉害不少了。 他这一个春秋境巅峰的修士,恐怕是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更可气的是,当李扶摇以四柄剑拦下四位登楼之后,这又幽幽说道:“这要是被青槐看见了,只怕是那顿打又挨不了。” 风吕很想一拳朝着李扶摇的脑袋上打去。 …… …… 林红烛朝着天幕而去,一身气势带起的天地异象硬生生让那桑江有不少江水都倒灌而起,看着便是一幅绝对骇然的景象,风泉妖君和重光妖君就站在那酒楼二楼,看着这幕,这两位本来就是沧海修士,倒是没有太过惊讶,风泉妖君只是说道:“林红烛在世间登楼里,可排进前三,在梁亦入云之后,更是如此,现如今他这个样子,入沧海一事,其实是十拿九稳了。” 这世间有很多修士可以用天赋异禀来形容,但是能够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的,真是寥寥无几,况且林红烛是被朝青秋都挂念的人,没有点过人之处,会是如此? 风泉妖君看着那天上的几柄剑,冷笑道:“青天君的女婿也来了,重光,你敢不敢杀一杀?” 对于李扶摇,他们这些妖君都很清楚了,毕竟那是在雾山里,能够将胡月都斩杀的年轻人,后来胡萧去找他的麻烦,还没能将他打死,反倒是送了命,世人都说叶笙歌是世间无双,其实在他们这些妖君眼里,其实李扶摇要比起叶笙歌,更难得对付。 毕竟境界高,天赋好,不代表着杀人厉害。 重光妖君漠然不语,重夜是他的儿子,那年轻人城府深沉,也是重明一族的一脉相承,他作为一代妖君,如何能被风泉这两句话挑拨。 杀了李扶摇,那便是意味着之后青天君一定会找他的麻烦,青天君这样的人,谁都不好惹。 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妖君,更是觉得不好惹。 风泉妖君不再说话,看着那林红烛,便要出手,他一步跨出窗口,整个人悬停在半空。 一身妖气在这个时候,显露无疑。 不知道多少人都感受到了。 “风泉妖君!” 不知道有多少人失声惊呼,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朝着风泉妖君跪了下去,这里即便是青天城,但是一位妖君出现,自然也是要下跪的。 风泉妖君没有理会这些,只是看着天幕,然后伸手,桑江里便生出一道磅礴气机,冲着林红烛便去了。 一位妖君出手,为得就是要断绝林红烛成就沧海的希望。 林红烛现在一心都在沧海上面,并没有半点在意自己身后是什么。 反倒是李扶摇皱眉,现如今只有风泉妖君一个人出手,也没有人替林红烛拦下,他也不清楚林红烛为什么有胆量在青天城破境。 难不成是之后便有后手? 李扶摇只是微微一怔,随即便将那四柄剑朝着风吕妖君掠去。 十里明月,高楼遮云。 风泉妖君眼神漠然,看着这四柄剑,只是伸手而已。 那道磅礴气机改变了方向,就冲着李扶摇而去。 四柄飞剑,就是四道剑光,瞬间出现在天空中,剑光和那磅礴气机相撞,有极大的波动产生。 磅礴气机在这里消亡,李扶摇的剑光也消失不见。 李扶摇站在长街之上,往后退出去好几步,整个人都有些站立不稳。 风吕眼里满是担忧,但更多的就是惊骇。 风泉妖君这之前出手,到底是使了几分气力,这说不定,但是有一点完全可以确定,那就是换做世间别的登楼修士,就算是接下来,也不会像是这样的。 看着还没有受太重的伤。 李扶摇看着风泉妖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飞来两柄飞剑,这两柄飞剑都带着青色剑气。 草渐青和青丝。 其实李扶摇的最大杀招,还是要加着寻仙剑一起的数剑并出,只是这个时候,他并不想显露出来。 而且他笃定在青天城里,那位风泉妖君是不敢对他下杀手的。 风泉妖君第一次出手比李扶摇这样的一个登楼剑士拦下,虽然对于他来说,的确有些没有想到,但是他绝对不会因为这样,便忘记了主要目的。 他看着林红烛,这一次大袖一挥,亲自朝着林红烛走去。 磅礴妖气,滚滚如同浓云,遮挡天幕。 无数妖修都得以看见。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天幕前,出现了一尊巨相,青天君的声音遥遥传来,“风泉,我让你来青天城了?” 这道声音,青天城里的无数人不知道有多熟悉,青天城里,别的人有什么声音可以不知道,但是青天君的声音,所有人都应该要记得才是。 风泉妖君看着那尊巨大,高达百丈的巨相,沉默片刻,便要开口,可是谁都没有想到,青天君这个时候却是不管不顾,一个硕大的拳头便从天而降。 磅礴的妖气便依附在这个巨大的拳头上,一拳轰下,让风泉直接从半空中摔落下去。 无数人在惊异于青天君这绝世战力的时候,重光妖君站在二楼开口了,“青天君,你可知道,这是人族!” 在人族面前,妖族应当是团结一致才对的。 只是听了这番话,青天君不为所动,“重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要做些什么!” 前些日子里青天城发生了一件大事,那位六千年前的妖君差点将青天君都给掀翻,青天城也差点易主,这件事自然是被人传了出去,现如今重光和风泉来到青天城,说是要斩杀林红烛,但实际上最主要的目的,还是针对他青天君。 重光妖君脸色不变,不管他在想什么,只要现如今,他青天君是在维护人族,他们便站在正确的一边。 重光妖君冷笑道:“当年朝青秋还在的时候,你便对他百般相帮,现在你又要维护这个人族,再加上那个用剑的小子和你女儿不清不楚,你到底要做什么?” 青天君脸色如常,没有说话。 风泉妖君重新来到天际,看着青天君说道:“我看你就是想要背叛妖族!” 这是很严重的一顶帽子,就这样朝着青天君的脑袋上扣了下来。 青天君哦了一声,并不多言语。 打架和不打架,都没有什么问题,反正不管是怎么,只要林红烛能够破境便行了。 风泉妖君和重光妖君对视一眼,然后便要悍然出手。 这两位妖君联手,那是什么光景? 恐怕这个世间能够挡下来的不会太多,但是青天君一定会是其中一个。 青天城里一下子便嘈杂起来,他们对于青天君的品性不会怀疑半点,就是青天君这我行我素的风格,倒是让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在城门口那边,其实平南妖君和西山妖君这两位当世用刀最强之人已经来了,可是见到青天君出手之后,西山妖君便更不愿意出手了。 青天君对他有恩,还不是一次,在这个时候,他绝不会站在青天君对立面,而且要是之后青天君不敌那两人,他甚至都要出现在青天君身侧。 平南妖君不愿意掺和这件事,就和西山妖君两个人找了个铺子坐下,干脆不去看那边的光景。 平南妖君只是感受那边那道磅礴到了极点的妖气便能够感受到青天君的境界至少也要强过一线。 “青天君这境界,风泉和重光两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西山妖君感慨道:“前辈功参造化,以后要说能够问鼎妖土第一,我觉得都不难。” 平南妖君笑了笑,不准备再说什么,这妖土的局势,已经分开成了群雄割据,整整六千年,再想一统,真不是一人能够力压妖土所有大妖便行的。 只是这样的局势也没有什么不好,他才从那个镇妖碗里出来,在妖土里还没有站稳脚跟,狰族底蕴还是不足,所以一切都要从长计议。 西山妖君还想说点什么,偏偏又看到眼前长街尽头出现了一个白袍仗剑的男子。 平南妖君当年有幸能够朝青秋待过一阵,当时的那条船上,便有这个男子。 “叶长亭!” 平南妖君脸色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西山妖君虽然没有见过叶长亭,但光是知道这个名字,便已经够了。 自从朝青秋离开人间之后,整个剑士一脉算上才破境不久的李昌谷,有三位剑仙。 柳巷是六千年前那位剑仙的分身,境界及不上那位柳巷,李昌谷才破境,境界更是最低,剑道扛鼎之人,自然而然便成了现在的这位剑仙。 他在小园城里一战,便更是说明他的境界,已经和叶圣相当。 要是把世间沧海划分一番,当年朝青秋在的时候,朝青秋便是最上面的那一位。 然后周夫子叶圣在第二。 再之后,就是叶长亭和青天君以及佛土的那位教主。 至于不出手的那妖土的那些老妖君,自然都不算在这里面。 后来朝青秋不在人间,叶圣便略微高于周夫子,独占第一。 然后周夫子和叶长亭以及青天君便几乎相当。 叶长亭可能凭借是一位剑仙,还要强出那两位一些。 平南妖君自认不是他的敌手。 况且叶长亭和朝青秋有旧,他又欠朝青秋人情,这个时候叶长亭出现在这里,便已经让他不好意思出手了。 西山妖君倒是有一腔战意。 甚至于一身气势都已经提到了最顶峰。 平南妖君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很好心的说道:“有可能会死的。” 西山妖君有些哭笑不得。 叶长亭这位剑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是不知道缘由的。 但是无形之中,这里便已经对峙起来了。 叶长亭看着天幕,感受着林红烛那一身气势,神情有些淡漠,但是眼里已经生出了些笑意。 这笑意倒不是对林红烛的,也不是看着那些剑便觉得李扶摇不错的,只是看着李扶摇,便想起来自己那个后辈的。 一别很多年,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 …… 青天君出手,李扶摇很快便收回了那些剑,这里一会儿指不定就要乱起来,他要好好想想办法才是。 这想办法当然不是想怎么去帮林红烛,而是想着要是等会儿有人盯上他了,自己怎么保命。 只是他不知道,其实这个时候,他已经被盯上了,有好几位登楼,已经在远处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风吕已经感受到了,他对着李扶摇幸灾乐祸的说道:“你小子跑不了了。” 李扶摇无奈一笑。 一位大妖要出手杀人,很有可能要被青天君追着一通打,但是一位登楼出手将李扶摇斩杀了,只怕是即便是青天君也不能说些什么。 李扶摇没有说话,看着风吕躲进了酒肆里,只是暗自骂了一声。 这会儿趁着青天君的注意力都在那两位妖君身上,肯定是会有人出手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李扶摇收回那些剑,手里只有一柄遮云。 面无表情的踏进一条小巷里。 这个时候,小巷里的杀机已经显现出来。 李扶摇对着某处递出一剑,有绝世剑光在一瞬间便斩断的一座高楼,里面的登楼修士露出身形,他十分高大,看着便像是一座小山,站在那些废墟里,看着李扶摇,忽然便笑了起来。 “青天君大人不知道怎么会看上你。” 李扶摇想了想,吐了口口水。 “反正你这个样子,没人看得上你。” 正文 第七百六十五章 我们都要看沧海 言语无法要人的性命,说到底还是要看各自的境界修为。 那个看着像是一座小山的妖修在小巷里冲着李扶摇跑过来,那声势,就像是一座山在移动,让这条小巷都震颤不已。 李扶摇看着这一幕,想着之后要是青天君真要秋后算账是谁毁了他的青天城,那么他李扶摇,可是第一个不认账的。 他握紧遮云剑,等到那妖修快要临近身前的时候,一剑斩出,那道剑光从那妖修的脖子上划过,但是没能将他的身躯斩开,只是留下了一道刺目白痕。 那个登楼妖修那个如同磨盘一般大小的拳头便砸了下来,剑士身前一丈是死地,但是还是有许多的妖修不以为然。 至少现在来看,这位妖修是这样的。 磅礴妖气在这里炸开。 李扶摇往后退去,遮云横在身前,正好接下这一拳,剑身弯曲到了极点,但是很快又恢复如初。 李扶摇退后两步,自己身后便出现了一位登楼妖修,那位妖修已经等待了好些时候,这一次抓住机会,就要给李扶摇致命一击。 李扶摇好似没有看到,径直往后退去,但是小巷里一旁的墙壁里,有一柄剑,破开墙壁,直接便落到了那位妖修的胸膛上。 在他埋伏着李扶摇的同时,李扶摇自然也在埋伏他,那柄明月,便是对着他的。 一剑穿胸而过,那位登楼妖修只是受了伤,并未到了生机断绝的时候,但是李扶摇不止一柄剑,所以他便很可能会在接下来死去。 那柄高楼很快便从某处掠了出来,然后一剑刺向了那个登楼妖修的脑袋。 只是一瞬,他便倒了下去。 在这条小巷里,真的没有太多人看到,但是他们都明白,也都知道。 尤其是那个看着像是一座小山的妖修,有些惊讶之后,他便朝着后面退了几步。 之前他看着李扶摇有好些剑,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便都忘了? 李扶摇说道:“没关系,你的皮要厚实一些,没有那么容易便破开。” 那个妖修皱眉不语,他虽然是真的皮要厚些,但真不一定会经得起这么多剑刺。 他看着别处喊道:“可以出来了,再不出来,就晚了。” 这里自然不是只有一位登楼,实际上来到这里的登楼,有四位,他们都是胆子很大的人,要是胆子不大,只怕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对着李扶摇出手。 只是胆子再大也不是说他们就是那种愣头青,所以他们并没有立即出手,而是选择先看看。 可是这一看看,便已经有一位先死了。 剩下三位。 那座如同小山一样大的妖修看着李扶摇,就像是看着一个什么怪物一样。 “你们觉得杀了我,自己就能成为青天君的女婿?” 李扶摇嘿嘿一笑,“要是生出这样的想法,就真的有些病了。” …… …… 风泉妖君和重光妖君两个人,和青天君的缠斗,一时之间已经分不出胜负来了。 两位别的妖君又被叶长亭看着,好像今日,林红烛破境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但是谁都知道,妖土里绝对不会只有这么几位妖君,他们要不要出手,还不好说。 白茶现在是彻底不知道青天城里的事情了,他被那位毕方一族的老祖送进了一间屋子,然后白茶便和外界断了联系。 很多年前,妖土的格局还很稳定,还是那么几位妖君,也没有什么平南妖君归来的事情。 那个时候,整个妖土,最强的登楼境是用刀的西山,他在登楼里一骑绝尘而去,而最为神秘的那位登楼,不是旁人,是他白茶。 他是妖土里知道的最多的男人,除去一些辛秘的事情之外,几乎所有事情,他都知道。 所以很多人都知道他,很多人都求过他。 还有很多人调查过他。 但是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底细,人们都知道他叫白茶,他的境界是登楼,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了。 甚至于在登楼里走了有多远,也没有人知道。 至于他是个什么种族,更是如此。 他就是这个妖土里最神秘的人。 如果他知道很多秘密,那么自己其实也是秘密本身。 白茶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光景,不知道要想些什么,但很快之后,便已经感受到了那位毕方一族的老祖已经开始破境了。 他有了宁神草,本来就在等这个机会,现如今机会来了,其实他没有理由不抓住,至少现在,本来就是个最好的机会,不抓住自然不行。 况且他把白茶关在这里,便是想要之后破境的时候,没有后顾之忧。 白茶很清楚。 他感受着远处传来的那些微弱气息波动,然后仔细算着时间,在半个时辰之后,他才抬头看了看天幕那边。 毕方一族的不少年轻子弟都已经抬头去看了,那是一道白光,是毕方一族的老祖苦修数百年的境界,现如今都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有些年纪大一些的毕方一族妖修,已经是泪流满面,这毕方一族不知道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出过一位沧海妖君了。 在没有妖君坐镇的这些年里,他们一直都是抬不起头的,被那些大族凌辱,对于他们来说,是十分痛苦的事情,而且这样的事情,持续了很多年,很多年。 直到如今。 “老祖是要成了吗?” 无数人都已经开始默默的为那位老祖祈祷。 那位老祖其实就站在湖畔,那座大阵已经开始运转起来,他看着像是枯木树皮的皮肤已经开始变化,那些白发甚至都有重新变成黑发的趋势。 这是登楼到沧海,他不知道准备了多少年,现如今,可以说是按部就班,完全没有半点问题。 看着远处,这位老祖笑道:“说到底,还是想去看看。” 说完这句话,他身上的气势一提再提,很快便已经让那座大阵都掩盖不住了。 当他成就沧海之后,大阵定然已经没有作用,到时候也会有人知道这件事,只是知道便是知道,想要来要他的性命,其实不会太多。 一位才成就沧海的修士,和一位成就了很多年沧海的修士,胜负很容易区分,但是这位毕方一族的老祖要是生出非要和人同归于尽的心思,那位也不好收拾。 毕方一族在湖畔缓行,走过一步,身上的气势便更足一些,等到走了好几步之后,天边生出了一道雾茫茫的白光,然后成就了一头异兽的形状,毕方一族的人们都知道,这就是毕方。 他们很快都跪下去了。 因为不久之后,老祖肯定就要成了。 所有人都很开心,直到毕方一族的老祖往前走了很久之后,便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白茶,他的身侧悬停着一枚茶叶。 他看着毕方一族的老祖,轻声说道:“前辈功参造化,便要登临沧海,可喜可贺。” 老人正在突破的最后时期,没有说话,但眼里已经有了些情绪。 这白茶也能读出来,他摇头道:“前辈何必如此,晚辈从一开始便没有要坏前辈心思的想法,至于现在,只是想要借前辈的贵地一用。” 之前他第一次来送宁神草母根的时候,便已经提过这样的事情,可是当时是被回绝了,之后他便没有说过什么了,直到现在,他又说了这句话。 老人看着他,没有说话,本来也说不出话来。 “晚辈仔细推算过了,如今那座大阵还能坚持差不多半个时辰的光景,这半个时辰,也够了。” 说着话,他便在湖畔坐下。 然后白茶一身气势也开始攀登到顶峰,他其实也在好些年前,便已经走到了登楼尽头,要不是一直没有找到破境的机会,只怕他要比这个毕方一族的老祖先好些年破境。 世间的登楼修士都是如此,想要破境,其实都很难。 毕竟上头会有人看着,若是他们不心甘情愿让你破境,你便要在那条布满荆棘的路上缓行才是。 走不走得到最后,也说不定。 但始终是在走的。 白菜坐下之后,那云雾林里的雾气消散的很快很快,似乎很快便要将这个地方暴露在世间。 许多毕方一族的修士来到这边,看着坐着的白茶,看着站着的老祖,面面相觑。 他们询问道:“老祖,如何?” 老人以眼神示意没事,然后他便走进了水里。 白茶说到底还是帮了他,现如今只要他先破境,其实一切都没有什么问题的。 要是这会儿击杀白茶,倒是显得他们毕方一族,太过于没有人情味了。 这里有两位登楼修士同时破境,那气势太过浓烈,在半个时辰之后,便已经破开了那座大阵,然后浩荡的气象就从这里飘了出去。 这附近不知道有多少妖修,这个时候都跪下了。 面对这样快要成为妖君的大人物,他们这些境界低微的妖修,自然而然,是打心底里臣服的。 那位毕方一族的老祖在水里走了不一会儿,整个人生出了一头黑发,然后整个人的气势,都开始变化,天边已经生出了一头巨大的毕方。 这种景象,能够传出去很远。 自然也传进了青天城里。 风泉和重光两位妖君此刻正在和青天君缠斗,忽然感受到了妖土里还有别的大妖成就沧海,他们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收手。 一个林红烛能不能成为沧海修士,对于他们来说,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妖土里要是多出一位其他的妖君,只怕局势又有变化,这样的事情,他们有些不能接受。 之前西山成就沧海,那是送走了一位老妖君的,那总体没有变化,可是现在,不是这样。 风泉妖君很快收手,也不说是什么废话,便朝着毕方一族而去,重光没有这么急迫,但也很快离去,青天君对于这些事情不关心,但是不代表他们不关心。 青天君巨大的法相收了回去,原本他以为这样的局势会有些麻烦,但是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会这样便收场。 看着远处天际,青天君也懒得往那边去了,妖土里的事情太多了,一时之间,他自己也管不过来。 青天君一收手,这里的战事便结束了。 许多妖修现在看着那位魔教教主一步步成就沧海,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出手,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出声。 这是青天君要保的人。 青天君也没有去看林红烛,只是朝着城里走去,他是这座城的主人,城里发生什么事情,他自然知道,他很清楚之前已经有好几个妖修去找李扶摇了。 要是自己不能把这个小子的命保下来,只怕是等他那个闺女回来,便要捶他一顿。 当然,很有可能在他闺女捶他一顿之前,朝青秋便要让叶长亭先出手。 朝青秋心里有一份名单,那可是能帮就帮。 来到那条小巷,青天君一眼看去,竟然是没有看到李扶摇苦斗的场景,反倒是看着李扶摇站在已经成为废墟的巷子口,看着青天君。 巷子里面有两具尸体。 都是登楼。 李扶摇身侧悬停了好几柄剑,明月高楼,十里遮云,外加一柄草渐青。 四位登楼,被他杀了两位,还有两位,最后也不愿意和他搏命,故而先走了。 青天君倒是觉得有些意思,“你现在杀人,有这么简单了?” 四位登楼联手都还不能把李扶摇压着打,这份杀力,只怕是也就只有朝青秋当年能和他比一比了。 李扶摇擦了擦脸上的血污,尽量让自己看着要顺眼一些,“我剑有些多。” 他是学的万尺的御剑法门,本来就在同境里占尽了优势,又是一位剑士,再加上有一柄寻仙剑。 这份杀力,这就是天底下任何的登楼修士,一对一的情况下,都没有可能能杀他了。 即便那个人是叶笙歌,也是如此。 况且除去这些东西之外,他还在幻境里待了百余年,曾经也看过沧海的风景,参加过那场大战,而且那百余年磨砺剑道,让他对于剑道的理解便更深刻了许多。 青天君点了点头,这算是对他的一次认可了。 李扶摇擦了把脸,收回那些剑,对着青天君小心翼翼的说道:“那巷子可不是我拆的。” 青天君心里叹息一声,倒也没有说话,那条小巷的事情,现在说起来还重要吗? 李扶摇嘿嘿一笑,又吐了口血。 青天君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这青天城里,还有两位大妖在。 …… …… 叶长亭守在街口已经好久,平南妖君本来就没有打算出手,所以其实没有怎么理会,反倒是西山妖君,即便是想要出手,也没有能耐。 直到之后,平南妖君看着远处,感受着飘来的那缕气息,便笑了起来,要起身离开。 “说好了比刀,怎么要走?” 西山妖君看着平南妖君。 平南妖君摇头道:“有个事情,已经应承下来的,不得不走。” “你要是愿意,可以一起。” 西山妖君想了想,点头应下,两位妖君就这样,身形消散。 青天君也正好出现在了这里。 他看了叶长亭一眼。 叶长亭朝着远处走去,朝青秋便出现在街道上,他身旁跟着那个女子,显得有些怪异。 林红烛破境,本来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竟然之后,所有妖君都跟着走了,只是留下了林红烛一个人。 朝青秋说道:“不知道山河那边来不来人。” 修士破境入沧海,整个人间都会有人知道,但是毕竟林红烛是在妖土,即便是道门和儒教圣人们知道了,也不会贸然而来。 毕竟这妖土里,可是有着不少大妖的,他们很有可能会出手。 青天君倒是不担心什么了。 山河圣人们的性子,其实他很清楚。 朝青秋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找来一壶酒,和叶长亭找了张桌子,然后说道:“青天君,你要不先把闺女嫁出去?” 叶长亭听着这话,觉得有些意思,也是转头看着青天君。 青天君面无表情。 嫁闺女,这是这两个人在他心口上捅刀子。 好在朝青秋也是随口一提,这句话说完之后,便不再言语。 叶长亭这个时候又开口问起了事情。 他关心的,无非还是天外的事情。 朝青秋惆怅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再问我做什么,下次得去问问那条老龙了。” 把妖祖这么称呼,只有朝青秋这样的人才敢说了。 青天君虽然是妖族,但也没有说什么,和朝青秋待得时间长了,什么都见怪不怪了。 朝青秋喝了口酒,看着远处感叹道:“我倒是很想见一见李扶摇。” 当年在青天城里,他们两个人可是在城头上喝酒聊天,从那个时候开始,朝青秋便很喜欢这个后辈了。 一个剑仙和以后的剑仙一起喝酒,哪能没有意思呢? …… …… 林红烛最后一步踏出,天边生出了一道金光,照亮了整座青天城,连带着那些阴云尽数都散开。 林红烛一头白发,一身红袍,悬停在天幕之下,双目紧闭。 一身磅礴气机尽数开始敛去。 这就是一位沧海修士了。 这是继洛阳城里的那位楚王殿下之后,野修里第二位沧海修士。 正文 第七百六十六章 大道之行,前后而已 青天城里最开始有一场雨,现在便只有一阵风,林红烛从天上落下来,站在桥上,对着青天城里某个地方,认真行礼,那是在对青天君报以感激,有了今日青天城出手这件事,之后只要不违背人族和妖族的根本,林红烛也一定会出手相帮青天君。 青天君不知道在不在意,但是林红烛心里肯定是记下了。 当然,在他破境的今日,不仅是青天君出手,还有叶长亭和李扶摇,这些事情,他心里都很清楚的。 空空一直都等在桥上,还好是没有人对她出手,不然以她的境界,只怕现在已经死了好几次了。 林红烛重新撑起伞,站在桥头,没有怎么说话,空空显得有些局促,要是之前的林先生自己还能和他说几句话的话,现在的林先生,已经是沧海修士了,空空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好在林红烛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看着她的时候,眼里有些特别的情绪。 空空鼓起勇气问道:“林先生,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她问这句话话的时候,咬着牙,两只手用力的抓着伞把,别的不说,就是紧张而已。 林红烛这样一位魔教教主,除去最当初的那个女子之外,还真的没有别的女子对他表露过情思。 尤其是还现如今这般,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的姑娘,绝对是没有的。 林红烛没有说什么,其实也是不知道说什么。 恰巧这个时候远处有人撑伞走过来,这才缓解了林红烛的局面。 李扶摇撑着伞,走在雨幕中,很快便从远处来到林红烛面前,他腰间还是悬着一柄遮云,之前一番大战,把自己的一身都弄得有些乱,现在换了一身衣衫,甚至还在酒肆里洗了个澡,要不然他还不至于出现在林红烛面前。 林红烛看了他一眼,然后主动开口询问道:“之前御剑四柄,都是一样的威势?” 御剑数柄,到了李扶摇这个境界的剑士,不会觉得太困难,但是之前李扶摇御剑四柄便拦下了四位登楼,这绝对不是一般的登楼剑士能够比拟的。 甚至说这天底下的登楼剑士,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有李扶摇这么强。 李扶摇对着这位已经是名扬四海的魔教教主嘿嘿一笑,只是说道:“练剑这么多年,运气还不错,学了好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说到运气,对于李扶摇,林红烛也不得不服气。 这些年来,李扶摇的运气,没有一个修士能够比得了,要不是这些机遇,李扶摇也不至于能够紧紧跟着叶笙歌的境界。 林红烛看着前面,轻声说道:“走走。” 李扶摇点点头,示意可以。 于是这两位在以往几乎没有多少交集的人,便开始并肩而行,空空没有等到答案,虽说有些不知所以,但是还是跟在了身后。 林红烛撑伞缓行,其实没有多少雨珠能够落到伞面上,“当年在陈国边境,许寂千里一剑,其实我有些冤枉。” 这说的是当初在陈国边境,李扶摇第一次被人踩在脚下的光景,那位朝暮境修士,被老祖宗许寂千里一剑直接斩杀,而林红烛也在那场雨里,被许寂一剑重创。 当年他才踏足登楼不久,不敌许寂,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那一剑还是挨得有些莫名其妙。 李扶摇还记得那件事,那一次他连林红烛的面都没见过,两个人都是被卷进局里的人,好在最后都没有出事。 李扶摇说道:“林教主心胸不小,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不管林红烛当年创立的那个教派是什么,但是喊一声林教主,还是没错的。 林红烛不在意旁人怎么喊,尤其是在李扶摇面前,更是不在意,“之后和苏夜一起在雪夜与你相见,没和你说话,但对你,已经算是记在心里了,当世的年轻人里,叶笙歌血脉和天资世间无双,该她走在前面,没有人追得上,这实在是正常,你的天资比起来那位道种,要差太多了,能够有这个境界,其实也很是不容易了。” 李扶摇微笑不语,有人夸他,夸他的还是这位魔教教主,自然值得开心。 林红烛说道:“我林红烛这辈子都没有几个朋友,苏夜算是神交的一个,梁亦说不上,别的便再数都数不出来了,你李扶摇,不是因为你今日出剑我想交你这个朋友,而是你以往所作所为,我觉得很不错,在青天城出剑也好,还是在剑山出剑……” “都很不错。” 说着这些话,林红烛的眼里有些奇怪的光芒。 李扶摇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叶笙歌,这个人和林红烛一样,都没有什么朋友。 而且两个人看起来,也是对有没有朋友都不在意的人,尤其是叶笙歌,只要她愿意,怎么都可以。 李扶摇看着这位魔教教主,轻声问道:“林教主要交我这个朋友?” 林红烛笑道:“不可以。” 李扶摇大笑道:“实在很好。” 林红烛也笑了起来,这就算是他林红烛人生中第一个实打实的朋友了。 李扶摇停下脚步,感慨道:“好了,林教主,身后的姑娘还等着你回答,我可要走了,还有事情没办完。” 李扶摇急着办的事情,自然也是找某个姑娘了。 林红烛神色不变。 李扶摇嘿嘿一笑,身形消散。 这一下子,这里便又剩下了林红烛和空空。 林红烛停下脚步,那个女子这会儿又喊了一声林先生。 林红烛这数百年来,第二次感觉有些手足无措,第一次是在数百年之前,那个女子第一次入教便敢开口要他亲自教她修行的时候。 …… …… 李扶摇在离开青天城之前,别人不见,自然是要去见见风吕的。 这头驴这会儿就在酒肆里,当李扶摇找来的时候,已经在酒桌上摆上了好些空的酒坛子。 那个卖酒妇人脸色不善,要不是看风吕和李扶摇有些关系,只怕早就拿着扫帚打出去了。 李扶摇来到风吕身后,看着这个家伙,然后没来由的就是给他头上一个板栗。 大黑驴转过头来,眼里雾蒙蒙的。 李扶摇问道:“驴兄,怎么了?” 风吕甩了甩脑袋,看清楚这是李扶摇,这才骂骂咧咧说道:“你这小子,这才多久没见,就能够拦下我是叔父一击了,下次再见,是不是就要成为剑仙了?要是这样,我们还做不做兄弟了?” 李扶摇觉得有些好笑,在他看来,这头大黑驴从来不是想这些的人,怎么现在又开始想起来了? 不过很快他便回过神来,这世间的修士其实说到底都是有些心气的,尤其是像是这头驴这样的妖土年轻天骄,自然会有些傲气,李扶摇的境界比他走的快,这不是他伤心的缘由,他真正伤心的缘由是李扶摇,走得太快了,让他自己看不到追上他的可能。 这样下去,之后两人有天差地别,就真的是做不成什么兄弟了。 这是李扶摇即便不想,风吕都一定会想的事情。 李扶摇不知道怎么安慰他,风吕便更是声泪俱下,“你看,你连安慰都不安慰我了。” 李扶摇给了他一巴掌,然后问道:“青槐在什么地方?” 提起青槐,风吕这才认真起来,“一路往北,应当就在那片冰海里,她重新修行之后,境界深不可测,你最好没有在这段时间里做出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要不然你会死得很惨。” 青槐再怎么强,也几乎杀不死李扶摇,但是面对青槐,李扶摇难不成还敢还手。 他故而苦笑。 风吕嗷了一嗓子,然后有些不可置信的喊道:“李扶摇,你骗走了咱们妖土最好的女子,还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 声音很大,不过这酒肆里没有别的客人,可即便是那个卖酒妇人听了,都皱了皱眉。 李扶摇赶紧捂住这头驴的嘴巴,这有些话可不能乱说,这他娘的可是还在青天城里,在这里瞎嚷嚷,等会儿被青天君听到了,只怕是没有去见到那个姑娘,就先要被青天君揍一顿。 之前没有揍他,是他看才打过一架,现在说不定会忌惮什么了。 李扶摇本来便没有什么血色的脸这会儿变得很红。 风吕说道:“你这小子说说,这天底下的姑娘还有谁比青槐更好?” 李扶摇摇头道:“没有。” 风吕哼了一声,“你说你勾搭上谁了?我还不信你和叶笙歌都腻歪上了。” 在风吕心中,这个世间能够比得上青槐的,也只有那个道种了。 而且之前道种的身世传入妖土,其实已经有好些妖修觉得没有那么抵触那位道种了,之前一说这世间最优秀的年轻人,是谁? 就是那位沉斜山的道种。 说到底那人是人族,不是他们妖族。 可是这个时候再一说,叶笙歌啊,那个道种,还是有他们妖族一半的血统。 要不然也成不了最厉害的那一个! 鸾鸟一族,这可不是一般的种族啊,在妖后离开人间之后,他们便是百鸟之王啊。 李扶摇连忙摇头,这种时候,是什么都不好说了。 他赶紧转移话题问道:“之前风泉和重光这两位大妖离开青天城,是因为妖土里还有别的大妖破境?” 这本来就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风吕说道:“应该是毕羽家里那位老祖吧。” 之前风泉妖君和重光妖君离开青天城的时候,毕羽便也跟着离去了,能让他上心的,应当就只有那位老祖了。 李扶摇嗯了一声,然后问道:“你不去凑热闹?” 风吕没好气的说道:“我又不是登楼,我怕被人打死!” 李扶摇无言以对。 倒是坐下来在这里喝了几口酒之后,便想着要找个理由离开。 风吕懒得理他,只是喝了几口酒。 他们都不知道,这个时候,已经有个青衫女子,临近青天城。 —— 毕方一族的疆域,自从没有大妖在族内坐镇之后,便已经丢失了不少,之后毕方一族,几乎所有人都只在雨雾林里。 这一次破境,毕方一族的老祖有雨雾里遮挡气息,其实算是有些顺利,早已经到了最后一步,白茶不知道为什么,也选择在这里破境,他选择破境的时候,其实大阵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这个时候,毕方老祖满头黑发,一身气机尽数放出,那座大阵,便已经破开了。 在大阵破开的同时,这位毕方老祖也成为了一尊真正的妖君,成为妖君之后,他的寿命延长了好些,自然也不会如同之前那般,满头白发了。 成为妖君之后,这位毕方老祖的身下地面上,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里磕头了。 这个时候,那几位妖君也来了。 风泉妖君和重光妖君最先来到毕方一族,这个时候雨雾林的雾气尽数散开,这两位妖君很容易便看到了已经破境成功的毕方一族老祖,以及还在破境的白茶。 风泉妖君了一眼那位老祖,没有多说,径直朝着白茶便出手。 一道如同天雷的磅礴气机从上往下而下,带着巨大的风雷之声,很快便要落到白茶的头上。 毕方一族的那位老祖已经成就沧海,现在不管怎么说,他们都已经没有理由再出手,可是白茶还没有,出手,其实也算是情理之中。 林红烛在青天君里成就沧海,这妖土多出一位毕方一族老祖,倒也不算是两边实力有了如何悬殊。 多出一位白茶,与妖族并无太大的裨益,至少在目前看来,现如今白茶成就沧海,那么妖土局势便要乱一乱了。 所以没有人愿意看到。 毕方老祖伸手,同样磅礴的气机生出,直接将那道气机截断,截断之后,毕方老祖看着风泉妖君,没有多说。 重光妖君漠然道:“你要做什么?” 毕方老祖才入沧海,自然不会是他们这些妖君的敌手,至少现在不会是,所以没有人会太过在意这种事情。 “他给我了好些宁神草,我应下过以后他破境之时要帮一帮。” 毕方老祖说了要帮一把,那自然就要出手。 风泉妖君冷声一笑,“不过是自身难保而已,出手做什么?” 毕方老祖不做理会,能不能帮到两说,但总是要出手才行的。 重光妖君没有多犹豫,风泉妖君出过一次手,也被拦了下来,那就算是毕方老祖帮忙了,之后他出手,便没有人出手了。 重光妖君冷哼一声,“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 言语一出,天地之间有磅礴妖气汇聚而至,云海翻腾,便要落下一道。 可是就在这片刻之后,天边便出现了一道霸道绝伦的血色刀光。 这是那位西山一族的妖君。 他成就大妖的时间不算太长,但不也不短。 随着这道血色刀光出现的,是一头红发的西山妖君。 重光没有理会他,西山和白茶没有什么旧交,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但是他没有想到,下一刻,一道蓝色的刀光出现,才是正主。 那位被困在镇妖碗里不知道多少年的平南妖君这会儿出现在这里,便是一道磅礴的刀光落下。 没有斩向云海,也没有斩向风泉妖君,而是径直斩向了重光妖君。 后者大惊,往后退去,咬牙切齿的喊道:“平南,你要做什么?” 平南妖君哈哈大笑,“白茶今日破境,妖土多一位大妖,你担心局势要变,那本君先斩了你,你重明一族的疆域便让给白茶,事情便乱不了。” 多一位妖君,妖土便多一个人争,少一个妖君,便没有那么麻烦了。 重光和风泉两位妖君是想少白茶,但是他平南却不是这么想的。 风泉妖君神色漠然,平南妖君那一刀挥出,不像是在开玩笑,要是在这之后,真的斩杀了重光妖君,多出一位白茶,终究是不好的事情,所以想了想之后,他很快便看向平南,总算是出手了。 一个黑乎乎的巨大拳头从天而降,便是要落到平南头上。 平南妖君神情漠然,抬头看了一眼天际,然后便是一道蓝色刀光生出,一刀便斩开那个拳头。 无数磅礴妖气散开,平南妖君这个时候,看着就像是一尊人间帝王,俯视人间。 他在镇妖碗里待了好几百年,里面的大小妖族,哪一个不尊他为王? 况且,当年有资格和叶圣争一争的男人,怎么会是一般人? 磅礴妖气在这里炸开,搅得云海翻腾,在云海之下的那片雨雾林更是摇晃不已。 毕方老祖今日这才破境,看着这么大的声势,很快便明白自己和他们的差距。 平南妖君已经厉害到如此地步,那么那位青天君呢? 只怕是不晓得要厉害到什么地步去了。 西山妖君没有出手,两位妖君和平南对峙,这就像是当初在青天城里的那般景象,虽然是平南妖君不一定能够占据上风,但是绝对不至于在短时间里便落败。 真的是没有他出手的机会。 他转头看着白茶,那个已经在头顶汇聚出来异象的登楼修士,要是今日再没有什么仇敌,是应该可以如愿以偿成为沧海的了。 可是这个时候谁都没有想到,远处的天幕上,忽然出现一只巨大的手,那只巨手生着黑毛,看着无比巨大,从云中伸出,好像是就要一把抓住白茶。 这位尚在破境,哪里是那尊一看便是沧海的修士的敌手。 西山妖君在犹豫要不要出手。正如风泉妖君和重光妖君所想那般,他和白茶并没有私交,这个时候出手和不出手,要好好想想。 白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也不清楚,更不清楚的事情则是,自己出手之后,能不能得到些什么,要是能够得到些什么,出手也还好,要是不能,出手有什么用? 毕方老祖和西山妖君一样,都在看着那只巨手,他是得到过白茶的好处的,这个时候出手,其实完全是应当的。 所以想了想,毕方老祖还是第二次出手了。 他大袖微招,天地之间自有一道磅礴气机汇聚而来,就从围绕在他身边,磅礴妖气,说的便是现在。 那道白色妖气落到那只大手之上,只是一顿那只大手下落的势头,并没有完全将其斩开。 天地之间已经传来了声响。 “安分一些。” 这个妖土里的妖君,除去青天君是实实在在和任何别的妖君交手都没有绝对的可能落败的那位,其余妖君境界高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至少在现在那位展现出来的声势来看,毕方老祖远远不是他的敌手,不止不是他的敌手,只怕那位杀心一起,就连他都很有可能会死。 因此毕方老祖便真的没有再出手。 他深吸一口气,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就此罢手而已。 他只是眼睁睁看着那只巨手落下。 平南妖君喊了一声西山,西山转头,平南抽身而退,意思很是明显,接下来要靠他替他顶一顶。 西山妖君嗯了一声,血色刀光便出现在那位风泉妖君身前,第二道刀光是冲着重光妖君去的。 西山妖君自认不是那只巨手的对手,没有能出手。 反倒是平南妖君,看着那只巨手笑道:“这又是那尊在水里藏了几百年的老王八?” 这妖土里,没有几位大妖有平南妖君这个资历了。 当然,也没有几个人有他这个境界。 他看着那只巨手,没有多说,提着长刀便冲着那只巨手一刀劈去,只是一瞬而已。 刀光和巨手相遇,只是一瞬间,刀光便将那只巨手斩开。 这巨手自然只是法相,平南妖君清楚的很。 “平南,你在叶修静的那个碗里待了这么多年,境界没涨,脾气倒是变得臭了些。” 那道声音出现在天际,但是那尊妖君在什么地方,却不是旁人知道的。 至少西山和风泉以及重光三位妖君眼里,是看不到的。 “少说废话,我一直不明白,你们这些老王八怎么就喜欢和小辈过不去呢?” 平南妖君满脸都是讥笑之色。 那天幕已经没有声音传出来了,但是平南妖君提着刀,刀光在天幕之中,时不时出现。 平南妖君虽然是和白茶有过约定,但谁都知道,真到了关口,他绝不会拼死一战。 …… …… 雨雾林的水是来自一条叫做落河的河流,这条河其实也是一种鱼妖的栖息地。 但是那鱼妖一族境界不算是太高,因此很少有人害怕他们。 就在毕方一族有着这么一场精彩纷呈的大战的时候,有一条小船沿着落河缓缓而行,船上只有三个人。 两男一女,两个男人都是一身白袍,那个女子还是照旧在船舱里,两个穿着白袍的男人看着那边远处天幕的战事,没有人先说话。 叶长亭忽然问道:“青天君真怕李扶摇被人杀了?” 朝青秋脸上满是笑意,“世间有很多有趣的人,青天君这个人就是特别有趣的一个,你要是在他面前摆出选择,是要选择他自己的闺女还是选择成为妖帝,他肯定选自己的闺女,再把那成为妖帝的选择改一改,再给他选,也是如此。” “既然整个世间的任何事情,任何人都比不上他的闺女,他怎么又舍得让他闺女伤心?” 朝青秋说起这些话的时候,眼里有些古怪的笑意,“你呀,要是也有个闺女,估计就能感同身受了,不过你这个性子,找到个喜欢你的女子都难,至于闺女……” 叶长亭不为所动,只是看着朝青秋,然后说道:“白茶和你有旧?” 朝青秋摇头说道:“没有。” 朝青秋说道:“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朝青秋说道:“钓鱼不行?” 说着话,朝青秋甚至还从船舱里拿出一根碧绿的鱼竿,看上去便真的要钓鱼。 叶长亭脸色如常,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其实早已经是知道朝青秋的性子了。 朝青秋说道:“青天君最喜欢吃的东西是涮羊肉,那羊肉是什么,你知道吗?” 叶长亭不关心这些东西,当然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光是从青天君这个人的性子去推断,也知道那肯定是好东西。 朝青秋说道:“天底下最好吃的羊肉是白泽一族。” 这种上古异兽,只有青天君这样的人,才有能力,且有想法用来做涮羊肉。 朝青秋继续说道:“白泽一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出过大妖了,这才只能让青天君如此肆无忌惮的吃着肉,不过换句话来说,要不是青天君喜欢这个涮羊肉,白泽一族只怕是很多年前便已经不存于世了。” “因果这两个字,向来不好说清楚,没有青天君,只怕就是没有白泽一族存在于世间,有了青天君,他们白泽一族出了一位大妖,也要来找他的麻烦,你要是青天君,肯定也不知道该怎么选。” 叶长亭没说话,这种事情反正落不到他头上。 但是他也是个很聪慧的人,只是一瞬间,便想到了一些事情,“所以白茶便是白泽一族。” 朝青秋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道:“说到底,都是没有家的人。” 正文 第七百六十七章 李大剑仙的处境 李扶摇没能离开青天城,因为在他离开那酒肆之前,先见到的不是旁人,而是青天君。 风吕这个人,性子一直都有些放浪,即便是在妖君风泉面前,也是如此,可是在风泉身前,他是那个最值得器重的晚辈,自然可以放浪一番,可是在青天君面前,他什么都不是,所以便要严肃很多。 尤其是当青天君踏进酒肆的当口,风吕便已经醒了酒。 他尴尬的对着青天君一笑,便要离开,自家叔父这好几次出手都是针对青天君,即便是青天君不会和他这个小辈过不去,但是风吕绝对不会觉得自己在青天君面前,能够说得上话。 青天君看着风吕,淡然道:“告诉你叔父,下次再来青天城,我就让他不要走了。” 风吕连连点头,“妖君大人说的对,小侄回去之后就和叔父说这个事情。” 青天君不再理会他,看着他离开之后,便走过来,提了坛酒。 那个卖酒妇人看了青天君一眼,朝着后面退去,很快便不见了踪迹。 这酒肆里,就只有李扶摇和青天君两个人。 这两个人,之前在街道上谈过一次,现在要谈,就是第二次。 不过这第二次,就要严肃太多。 李扶摇喝了口酒,权当是给自己先壮胆了。 青天君看着他,想了想,然后说道:“我一直都知道白茶就是白泽一族。” 他吃了那么多涮羊肉,白茶即便是掩饰得再好,也能被他一眼看穿。 只是看穿不说穿而已。 李扶摇不知道青天君说这个做什么,但还是很快便跟着回应道:“那今天是他要破境?” 青天君说道:“他算计来算计去,便是想要成为沧海,要好好看着白泽一族,他觉得我肯定会拦下他,却不知道我没这么无聊。” 白茶成为妖君之后,他以后要吃涮羊肉就不能吃白泽一族了。 李扶摇说道:“妖君心胸宽广,世间罕见。” 这就是十足的马屁话了,不过似乎青天君还有些受用。 青天君问道:“你去佛土,便是为了求六千年前的真相,现在真相知道了?” 李扶摇点点头,知道这种事情,一般人能够瞒得过,但是对于青天君,全然不会是秘密。 青天君说道:“既然如此,妖族和人族之间,尤其是妖族和剑士一脉之间的事情,你怎么处理。” 青天君没有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直接便问到了要害。 六千年前,虽说是儒教和道门联合的妖族,但最后大战的主力还是妖族,这笔账不知道该怎么算。 李扶摇问道:“朝剑仙是妖君的朋友。” 虽说是问,但其实更像是陈述一个事实。 这本来也就是个事实,朝青秋的朋友很少,只怕没有几个,青天君一定算其中一个。 青天君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就是默认。 “朝剑仙也知道六千年前的事情,但是朝剑仙什么都没做。” 朝青秋绝对是这个世间第一个知道六千年前剑士衰败的剑士,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没有说跑到妖族大杀一通,也没有和青天君断绝关系。 李扶摇又说道:“朝剑仙知道是非黑白,我虽然不如朝剑仙,但是这一点,我也很清楚。” 青天君又问道:“你不管,他不管,但是剑士们要管。” 李扶摇说道:“别的剑士砍你,又不是我砍你。” 这句话说的有些意思,但很直白,也就是在告诉青天君,即便人族剑士和妖族要发生大战,别的剑士要来杀你,我不管,反正我不出手。 青天君蹙眉道:“你很有可能成为之后剑士的领袖。” 李扶摇说道:“那只是可能,再说了,非要打,我把妖君关起来便行了,我找个和叶圣镇妖碗差不多的法器,什么都能解决。” 非要面对青天君的时候,不一定要生死之战。 青天君怒道:“你觉得你能赢我?” 李扶摇有些委屈的说道:“难不成您还想杀我不成?” 青天君第一次发现这个家伙有些欠揍了,自己闺女在一天,他就一天杀不了李扶摇,这种事情,已经明摆着的了。 就连李扶摇自己都看出来了。 青天君面无表情的说道:“怎么雷没把你劈死?” 李扶摇听到这个,便想到之后破境的时候,肯定声势更大,免不了还要被其他的沧海修士盯着。 他脸色有些难看,但没有说什么。 自己把青天君的闺女都给拐跑了,青天君说点不痛不痒的,李扶摇觉得没有问题。 青天君还想说些什么,可又感受到了些什么,便不再多说。 他转身离开酒肆,但还是没忘了说句别急着走。 …… …… 林红烛站在街道旁的屋檐下,伞已经放在了一旁,空空还是仰着头看着林红烛,眼里满是期许。 林红烛觉得头有些大,但还是没有说话 “林先生。” 空空张了张口,没有之前那么局促了。 林红烛当年第一次在草原上看到这个姑娘的时候,便觉得她有些不一样,要不然也不会和她一路同行。 “林先生,我虽然是妖,但是我不坏的。” 空空瞪着一双大眼睛,就像是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但实际上她一点事情都没有做错,反倒是在做一件美好的事情。 “我没有说你是妖不好。” 林红烛仰头看着天,看着那场雨。 空空问道:“林先生?” 林红烛没说话。 “林先生,你是不是觉得你是沧海修士了,我是个小妖,我们不合适了?” 林红烛说道:“在大道上,前后而已,都不是什么大事,往前走,在前面,在后面,都不重要。” 空空又说道:“那么林先生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林红烛这样一个独来独往这么多年的人,怎么会有天像是现在这样,变得手足无措。 他看着雨幕,试图转移话题,“你不知道这场雨还有多久才会结束,就像你不知道今天晚上多久才会黑这样。” 好吧,这的确是一个挺无趣的话题。 林红烛叹了口气,再一次把头转过来看着空空,然后才说道:“你之前问的是什么来着?” 空空再一次说道:“林先生,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林红烛这一次郑重其事的说道:“是啊。” 空空最开始有些不可置信,但是很快便开心的跳了起来,看着林红烛说道:“那林先生,你要不要娶我?” 林红烛点点头,说了一声好。 “那我们可以生好些孩子的。” …… …… 李扶摇在酒肆里想着青天君离开之前那番话,到底要让他别急着走是为了什么。 他喝了几口酒,就要转头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没有转头。 又喝了几口酒,李扶摇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他下意识的便要转身,可是这个时候,心中一直响起一道声音,说让他不要转身。 李扶摇心里有些急躁,但还是没有转身。 直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便没有了声响。 李扶摇心里咯噔一声。 “李大剑仙,好久不见啊。” 说到底,还是那人先开口,声音清脆,但是有些疲态。 李扶摇趁还没有转身,便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衫,这才抹了一把嘴,转头之后,带着微笑说道:“好久不见。” 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青衫女子,身材高挑,看着也只是比李扶摇矮了一个头而已。虽然某些地方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比上一次见面又要有些不同,比起当年第一次见面,更是还要不同。 在妖土,这样的年轻女子很多,只是有这个气质,长成这个样子的,只有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叫做青槐。 李扶摇看着这个朝思暮想的女子,有些紧张,手心里很快便都是汗液。 后背都湿透了。 “李大剑仙,你怎么了?”青槐看着李扶摇,眼里的情绪不太浓烈。 但看着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李扶摇笑了笑,掩饰尴尬,然后很快便说道:“之前我见过你爹了,妖君还是风采依旧。” 这都是废话,像是青天君那样的人,很少有出问题的时候。 青槐看着他,没有说话,就是这样看着。 李扶摇被看着额头上都是汗珠,偏偏又不敢伸手去擦。 青槐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在心里是不是已经叹息好几次,她伸手去替李扶摇额头上抹过汗珠,然后又伸手擦去李扶摇手心的汗液。 “都是个登楼剑士了,还这个样子?” 青槐说话的时候,没有看李扶摇,李扶摇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很快很快青槐便问道:“你去佛土了啊。” 李扶摇才缓和过来,这一下,心跳便重新加速了。 千逃万逃,都是逃不掉这个事情啊。 李扶摇一本正经的说道:“那个地方没什么好看的,真的很一般,就是灯笼有点意思。” 青槐哦了一声,然后笑道:“其实姑娘也很有意思吧?” 李扶摇神情如常,“什么姑娘?” 青槐瞥了他一眼,看着他那个样子,差点笑出声来,“就是那个又美又能打那位?” ps:我生平第一次要改文,就改前面林红烛在草原上见到空空的第一次,那个场景。 我当初怎么就没让林红烛出手???? 正文 第七百六十八章 不是之前那个姑娘 这个世间又美又能打的女子,但是要想青槐和叶笙歌这样的,那就没了。 这两个人才是天底下最不好惹的女子。 只不过在李扶摇心中,其实青槐又要比叶笙歌更不好招惹。 惹了叶笙歌,她最多捶你一顿,可是惹了这位女子,就不仅仅是捶你一顿这么简单了。 李扶摇才被擦干净的汗珠,这一会儿又密密麻麻的出现在了脑门上。 “李大剑仙!” 声音很大,让趴在酒肆外面墙根处的青天君,听得一清二楚。 风吕就在青天君身边不远处,对里面的动静,也算是知道了。 他正笑着李扶摇那小子是活该,有了青槐还敢去招惹别的女子,屁股上便平白挨了一脚,远远的飞了出去,在街道上摔了个狗吃屎。 他爬起来正要兴师问罪,这他娘的还得了,老子这是什么身份,怎么还被人随意就给踹了一脚? 可是当他转头一看,便看到青天君的背影,这一下真是什么都没敢说,也什么都不敢做,只能自认倒霉,朝着远处离去,这一次他是打定主意要赶紧离开青天城,要不然,真有些麻烦事情要出来。 在远处,平寒和西丘两个人看着之前雨里那一幕,心思各异,西丘和李扶摇有些过节,这个时候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平寒或是因为族内平南妖君和朝青秋有些情分的缘故,对李扶摇这个剑士也说不上反感。 平寒笑道:“整个妖土都没有人能够让青槐这样,只有那个人族的剑士了,不仅让青槐如此,更是让青天妖君也要小心翼翼。” 西丘摇摇头,想要说些什么,远处不知道怎么的,就响起了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们这两个家伙,躲在这里看我的笑话?” 随着这道声音一并出现的,是一个硕大的拳头,西丘反应迅速,只是一瞬间便抽刀应对,刀气穿过雨幕,迎上那个拳头。 只是刀气很快便破碎开来,散落在长街上,另外一边,平寒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杆大戟,上面还有些冰花。 一戟挥出,雨幕里多出好些碎冰。 只是在这一瞬间的三人交手,平寒当即便退后数丈,西丘也有些站立不稳,脸色潮红,反倒是给出王八拳的风吕站在远处,只是遥遥看了远处一眼,拔腿就跑。 这青天城里禁止私斗,他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 他朝着远处跑去,西丘和平寒对视一眼,也明白了那个道理,很快便从长街上消失。 雨势不小,青天君站在酒肆外,那个卖酒妇人站在远处,看着青天君这么一个堂堂的大妖,要如此做派,只觉得好笑。 而在酒肆里,那位李大剑仙,其实处境更加不好。 青槐显然是没有要放过他的想法,喊了一嗓子李大剑仙之外,便没有说话。 李扶摇干咳一声,尽量让自己显得正常一些,“青槐姑娘,我这趟去佛土,那是为了探知六千年前的辛秘,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打算,虽然和叶……观主同行,但是也只是为了彼此印证各自的修行大道,都有些裨益,绝不可能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要怎么称呼叶笙歌都行,但是在今天,都只能是用最疏远的那个称呼才行。 青槐点点头,倒不是觉得满意,只是知道分寸。 “那你离开灵山之后,是想要去什么地方?” 青槐声音没有之前那么淡然,反倒是有些柔和。 李扶摇松了口气,义正言辞的说道:“自然是想着要来妖土,要来青天城。不过在这之前,回了一趟洛阳城,再之后便是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青槐点点头,哦了一声,然后一脸笑意的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离开洛阳城的,我可知道,可是你这位已经是登楼境的大剑仙,什么时候御剑速度这么慢了?” 在人间俗世里,有这么一句俗话,说是一旦女子开始怀疑起自家相公开始,整个人都会有着脱胎换骨的变化,任你怎么完美的谎言,此刻都要被拆穿。 李扶摇这些年走南闯北,不知道去阎王殿前绕过几趟的人,自然见过好些风浪,怎么可能会被这么一两句话便吓破心神。 他看着青槐,娓娓道来,“延陵北境,有一座小国叫做扶苏国,扶苏国内,边境有一座城,叫做流城……” 他将那位刘衫的事情讲上一遍,这便是耽误的原因了。 “我辈剑士,腰间一剑,自然要斩天下不平事。” 青槐有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啧啧赞道:“李大剑仙,好一个腰间一剑啊。” 李扶摇脸不红心不跳,“多谢夸奖。” 青槐摆摆手,“我也懒得和你废话了,你反正记住我那时在北海给你说的话就行了。” 当年在北海第二次相见,青槐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女子,要是有的话,她便好替他提亲,那女子不答应的话,她便要杀了她全家,要是那女子答应,也要杀她。 李扶摇点点头,“青槐姑娘说得话,自然什么都记在心上的,一刻都不敢忘。” 青槐再一次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心里想着这个家伙自从上次分开之后,不知道又长高了好些。 怎么这么能长? 她自己都是妖土里最高的那一类女子了,可还是只能仰头看他。 “说说吧,这些年又做了些什么事情。” 青槐坐了下来,这件事便算是解决了,李扶摇没有挨打,也没有被自己喜欢的姑娘一直翻来覆去问个不停。 李扶摇有些不习惯,但其实这样的青槐姑娘,比起当年,其实更好了,好到了什么地步呢? 只怕让他李扶摇觉得,真的是能够一辈子在一起都不会面红耳赤的姑娘了。 他看着这个姑娘,想了想,于是便讲起来一个故事。 那个故事啊,不知道是不是美好,但是有趣是真的,有泪有笑也是真的,最主要的是,故事都是真的。 …… …… 青天城里的雨小了好些,青天君站在酒肆外,听了不知道多久,之后感觉到了里面没有了什么动静,这就直起来身子,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这就朝着远处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念叨,“傻闺女,你知道个什么,男人那张嘴,真的是一点都信不得啊。你光是听着这混小子几句好听的便信了?” 说着话,青天君摇着头,忽然又想起那个妇人,这才说道:“原来都是差不多的啊。” —— 天幕之下,大地之上,有一座茅屋悬停于半空。 茅屋后有竹林,茅屋前有一条溪流,茅屋旁有着一颗梧桐树,梧桐树上有一只小麻雀。 有个妇人坐在茅屋旁,看着远处的云海,不知道在翻看这一本什么典籍,看得津津有味,全然没有管不远处她锅里炖着的东西。 等到很久之后,有一阵烧糊的味道传过来,这才站起身,慌忙的去看看那瓦罐里的东西,发现里面的水早已经熬干,那不知道是什么种族的肉也变得十分难看,妇人皱了皱眉,梧桐树的小麻雀从自己的窝里伸出头看了一眼,也很快扭头回去,大概是早已经看习惯了,知道妇人是个什么性子,所以没有任何表示。 那样一锅东西,本来是不知道多少妖族看着的天材地宝,就这样被妇人糟蹋了,被人知道,肯定要说她暴殄天物,只是妇人全然不在意,那东西没了,便不打算吃那个了。 屋子里还有好些羊肉,等会儿凑合着吃上一顿涮羊肉也就是了。 她刚重新坐下,青天君便落了下来,看到青天君,妇人眼里有了些期待,虽然还是没有起身,但已经急迫的问道:“怎么样?” 青天君坐下之后,要准备说些什么,就闻到那股糊味,脸色微变,但也和之前那小麻雀一样,习以为常了。 他看着自己媳妇儿说道:“闺女对那小子,已经没有半点抵抗力了,光是三言两句,轻飘飘的几句话,咱们闺女可就是什么都听去了啊。” 妇人眼里有些笑意,看着青天君说道:“你懂个屁,只有真心实意的喜欢男子,女子才会如此,要是不喜欢,任你说得个天花乱坠,也无济于事。” 青天君其实在来的路上已经想清楚了,说上一句深以为然,其实也不错。 妇人说道:“既然那个小家伙已经都是整个人间都识得的人物了,闺女嫁给他也不算是有什么问题了,你这个人,现在还不带他来见我?闺女这么喜欢他,你难不成还要弄出什么幺蛾子?” 青天君脸色有些难看,他作为青槐的父亲,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宝贝闺女,哪里有什么幺蛾子。 妇人不依不饶的说道:“即便你要让他成为剑仙之后才能把青槐那丫头交给他,但是现在,见我一面算多大个事?” 青天君皱眉不语,之前应下的事情,没有想到这会儿这么快便真要出现了。 这个妖土,乃至整个世间,所有境界算得上高妙的修士都知道他青天君有个闺女,有闺女自然便有媳妇,但是从来没有人知道青天君的媳妇儿是谁,境界如何,是否还在人世。 是因为青天君自从数百年前把自己的媳妇儿带来这里之后,那妇人便没有离开过。 这些年,青天君经常去各个地方,青槐也是如此,唯独这个女子,什么地方都没去过。 再怎么好看的风景,看着数百年也会倦了。 只怕这个妇人是最能够理解朝青秋心情的人。 不同的是,朝青秋看遍了整个人间,而且也看了数百年这才觉得倦了,她只是看着这座茅屋,看着天边的流云,看着云海,看着这些便看了数百年。 青天君说道:“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妇人吼道:“怎么了?你觉得闺女看中的人,会害我?” 青天君再度沉默下来,这个世间,能够让他无条件相信的人,只有自己的闺女和自己的媳妇儿,所以这么多年来,除去他们一家三口,没有第二个人来到过这个地方。 青天君犹豫道:“要不再等等?” “等等等等,等个屁!老娘要不是迟迟看不到闺女嫁人,早不想活了,在这里待了几百年,谁受得了?” 那妇人的情绪激动起来,青天君有些无奈。 他最怕的就是这个事情。 让妇人在这个地方不离去,是因为她因为当年生青槐的时候,不知道怎么便让灵府里出了问题,气机流逝的异常恐怖,寻遍整个妖土,才只有这个帝师曾经住过的地方才能让她像是一个正常人一样活着,离开了这里,只怕是要不了几天,便要彻底生机断绝。 青天君这数百年里不知道找了多少天才地宝,为得是什么,自然不是自己的口腹之欲,而是看着是不是有可能调理这女子的身体,只是这么多年下来,并未发现对她的病有什么好处。 只有这么一个地方能够保着她的性命,自然要更小心。 第二件事他便是怕青槐一旦真嫁人的那天,妇人便真不会想活了。 在这个地方看了数百年,有一件事在心上始终放不下,就是青槐。 要是之后这件事一旦了结,便真的什么都没有在意的了。 这个世间,没有什么事情难办,最难办的还是了无牵挂这四个字。 心如死灰,便是如此而已。 青天君看着妇人,声音尽量温和下来,“你别急着走啊。” 妇人听着这句话,也是有些伤心,很快便说道:“她还还没嫁人呢。” 青天君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便离开这里。 他最爱的两个女子,之后某一天或许都要离开他。 对于青天君来说,或许这才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只是时间孤寂的人,从来都不止他一个人而已。 …… …… 一条小船,离开落河,也远离了毕方一族,朝青秋站在船头,看着远处的河里,轻声笑道:“叶长亭,你的剑,好像比之前又要更厉害了些。” 毕方一族最后的那场沧海之战,平南妖君拖着那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来的大妖,西山妖君几乎便要扛不住风泉妖君和重光妖君,最后还是叶长亭一剑递出,才解决了这些事情。 那道剑光,逼人看不出里面的玄妙之处,但像是朝青秋这样的绝世剑仙,虽然境界没有了,但是眼光仍旧。 叶长亭不置一词,在那座江湖,他早已经是世人眼中的绝世天才,破境速度之快,足以让世人侧目,在人间,也没有理由慢下来。 再说了,之前朝青秋将剑道气运尽数都归还给人间,他作为剑士,自然是能捡到好处的。 朝青秋看着那河面,然后说道:“这趟妖土没白来,白茶看着差点意思,其实谁都不知道之后会怎么发展。” 叶长亭脸色有些古怪,但是之后很快便问道:“怎么回事,我们到底在做什么?” 跟着朝青秋来了妖土,就帮了两位有机会跻身沧海的修士跻身沧海,怎么看,朝青秋都是在做一些没有太多人想到的事情。 他做的这种事情,已经开始超越种族了。 朝青秋说道:“我之前就说了,我有些担忧,也有些害怕,人都是一样的,害怕的时候便总想着拥有的东西多些再多些,指不定以后便有用。” 面对天外那个世界,只有沧海修士们才能有一战之力,所以朝青秋想着这世间要多一些沧海,更多一些沧海才好。 叶长亭说道:“我总觉得,这之后的事情还没来,人间就要先乱起来了。” 朝青秋笑了笑,然后说道:“人间之事,都是小事了,都能解决。” 叶长亭看着他,不再说些什么。 船舱里,那个女子一如既往的恬静。 人间之外的事情,她不管,也管不了,人间之内的事情,她也不管,因为不用管。 在朝青秋身边,花不了多少心思去想别的事情的。 …… …… 落河尽头,白茶和毕方老祖并肩而立。 毕方老祖看着那条落河,感叹道:“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你竟然是白泽一族,不过现在想来,白泽一族生而便知天下事,你在妖土的名号便是号称知道大小诸事,理应早该往那边想才是。” 白茶摇头道:“所谓一叶障目便是这个道理了。” 毕方老祖坦然道:“之前出手是真,不想把命搭上去也是真,之后毕方一族和白泽一族即便要结盟,关系也是如此,若是一方出现了不可逆转的危难,另外一方也不必下死力去帮。” 其实毕方老祖这句话说的十分的实诚,没有半点虚头巴脑的东西。 这样的话,才能令人信服。 白茶说道:“自然如此,即便是亲兄弟,也不一定能够把自己的性命都给按上去,如此正好。” 毕方老祖点点头,对白茶还算是比较满意,即便是他一跃而上,现在也和他都站在了沧海之中。 毕方老祖忽然问道:“怎么之前还有一位剑仙出手?” 白茶会不会有些外人不知道的关系,这不好说,但是要说他和某位剑仙有些关联,就真的有些扯淡了。 白茶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破境的时候,会有着一位剑仙出剑帮忙。 他事后仔细回想了一番,只是记得很多年前差点被朝青秋一剑抹了脖子的事情。 毕方老祖看着白茶,只当是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也就没有追问。 白茶说道:“不管怎么说,有一份情谊在这里,便要还一还的。” 毕方老祖点头,深以为然,然后他轻声说道:“有句话,说给你听听,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也不必上心,觉得我说的有道理,自己留着也行。” 白茶点头,“前辈请说。” 毕方老祖说道:“白泽一族能够繁衍至今不断,其实怎么都离不开青天君,如今你已经入沧海,被摆到了那个位子上,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真要和青天君硬碰硬,你自己想想,能不能在他手下活下来。” 青天君的境界修为,要比今日出手的所有大妖都要强,白茶别说现在,恐怕是再过百年,都未必能赶上青天君。 白茶神色复杂,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这才说道:“多谢前辈提醒,我知道分寸的。” 看着前面浓雾里已经来了一条船,毕方老祖不再多说,话说一些便够了,多说下去只怕是要惹人厌了。 白茶走上那条小船,然后对着毕方老祖行礼,这才缓缓离去,毕方老祖没说话,身形便徒然消散。 —— 李扶摇喝了几口酒,说完了那些个故事,其实真的有够长的。 青槐一脸认真的听完了李扶摇说的这些东西,然后眼里不知道有些什么情绪,故事很清楚,她听到好些时候,都想自己陪在他身边,只是都没能成。 她只挑了件几件重要的事情问道:“吴山河那个家伙,真的有这么小气?” 李扶摇一顿,随即说道:“其实师兄,或许只是把老祖宗留给他的东西看的太重了,应当还是不坏的。” 青槐哦了一声,随即说道:“叶笙歌去剑山捶了他一顿,打得好。” 说到这里,李扶摇不由得又捏了一把汗,之前讲故事的时候,这些东西都已经被他边缘化到极致了,只是提了一句而已,可还是被眼前这个女子给抓住了。 李扶摇说道:“你的境界也攀升得够快的。” 青槐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李扶摇觉得有些尴尬,所以还是只喝了口酒。 青槐托着腮帮子问道:“李扶摇,你觉得现在我打得过叶笙歌吗?” 李扶摇想了想,本来这个时候,他应该顺着青槐说话的,但是又有些害怕她真的跑去和叶笙歌生死一战,这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我比她,至少还要弱上一线,你应该也要差些吧。” 这已经是十分谨慎的措辞了。 但是李扶摇还是有些心虚,不知道青槐会怎么想。 青槐哦了一声,随口说道:“那你觉得你打得过我吗?” 李扶摇这一次一本正经,“那绝对没有问题!” 正文 第七百六十九章 少年还是那个少年 青槐看着他,好像是不明白怎么李扶摇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了。 李扶摇后知后觉知道自己说错了,但也没有改口,“不然怎么护着你?” “谁要你护着了?” 说着话的时候,青槐有些脸红。 …… …… 青天君去而复返,这一次站在城外,倒是没有急着走进城里,这是他的城,平日里不知道爱过多少次,这一次才真的有了这么个感受。 守城的青蛇一族卫士站在城门处,看着这位妖君,眼里满是倾慕,青天君崛起于微末,这一辈子都没有得到过青蛇一族的什么好东西,反倒是凭借自己成就了如今这个境界,不管怎么看,都十分值得倾慕。 青蛇一族可不是什么上古异兽。 想了想,该要去见得人还得去见,该要做的事情,还得去做,只要有了这个想法,青天君便觉得好受许多。 离开城门去到那座酒肆,这位妖君没有用多少时间,就已经来到酒肆里。 推门而入,带着些风。 青天君看着里面的两个年轻人,张了张口,只是说道:“青槐,你先出去。” 青槐抬起头看了一眼青天君,没有说什么。 她其实心里也很明白,自己能不能够和李扶摇走到一起,自己这个爹只是第一道关口,说到底,最后的事情还是得自己娘亲去做出选择。 她看了一眼李扶摇,眉头舒展,笑了笑,然后说道:“好好的。” 然后便走出了酒肆。 这倒是让李扶摇有些无所适从。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青天君,甚至于今日已经见了两次了,这应该是第三次了。 不过这一次,比之前两次,都要严肃得多。 青天君坐下之后,开门见山说道:“你们山河那边的凡人,要成亲之前,要先见双方父母,尤其是男子,去女子家里的时候,最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李扶摇不笨,知道青天君说这样的话了,那就是代表着他和青槐的关系可以再往前走一步了,因此他很快便回答道:“最重要,是女子的娘亲。” 俗世里有句话,叫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反之,老丈人便不一定了。 青天君是那个老丈人,那么丈母娘就是青槐的娘亲了。 青天君说道:“青槐是我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的心气也高,去山河之前,说是整个妖土的年轻人没有一个人能看上,我觉得也是这样,这个妖土里,不管是重夜还是风吕,的确是没有人配得上她,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去过一趟山河之后,她便看上你了,之后对你朝思暮想,竟然连境界都丢下了,那时候我想着找到你这混小子,我一拳就能把你的头打烂!” 青天君瞥了李扶摇一眼,然后轻描淡写的说道:“尤其是那会儿你还是个连剑山都上不去的混小子。” 李扶摇没有说话,甚至于连什么表情都没有,是的,没有任何一个父母愿意看着自己的闺女喜欢上这么一个男子的。 “不过后来还行,你到底还是爬到了他们。” 青天君说道:“现在,更是整个人间都找不出来的第二个人了。” 要是说叶笙歌一定能够在世间所有年轻修士里独占鳌头的话,那么李扶摇也能够在世间所有年轻男子里,一枝独秀。 只有这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叶笙歌和青槐的喜欢。 青天君说道:“之前我说你要是踏足沧海,我便把闺女嫁给你,现在这句话也算数,不过在这之前,要带你去见见她娘亲了,她娘亲要是不满意,你就当我之前说过的话就是放屁,以后提也不要提。” 虽然是这样说,但是青天君没有任何理由觉得青槐的娘亲,他自己的那个媳妇儿,会真的不满意李扶摇。 这样的男子,真的是世间唯一了。 “我接下来说的话,才是重中之重。” 青天君看着李扶摇说道;“接下来我们要去一个地方,也就是青槐娘亲一直住的地方,那个地方你可能听过,但是绝对没有见过,你这一次去过之后,不管成和没有成,都不能对旁人提起,除去你之外,再有半个人知道这件事,我当场便能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青天君说这些话的时候,无比认真,“不管青槐怎么想。” 李扶摇意识到了重要之处,点头说道:“妖君放心,李扶摇即便是死,也不会向任何一个人透露。” 青天君点点头,多的话他已经不准备说,这一次,就看着是不是青槐看错人了。 说完这些话,他便领着李扶摇走出酒肆,青槐早已经在这里等着,看着青天君和李扶摇走出来,有些担忧,但还是没有开口询问。 青天君有些宠溺的看着青槐,然后说道:“要是你看错了人,爹还是会把他的脑袋拧下来的,不管你有多喜欢他。” 这句话说的有些直白,多的是刺骨寒意。 青槐却是这一次破天荒的点头,认同了青天君的说法。 青天君有些满意,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转头看了李扶摇一眼,说道:“跟上。” 说着话,他便身形消散。 李扶摇不敢犹豫,御剑而起,竭力去跟着青天君。 …… …… 青天君是妖土赫赫有名的大妖,这一次带着青槐,有意考量李扶摇,因此掠走之时,没有省去半分气力,那个速度便真的算得上举世无双了。 李扶摇身为登楼剑士,本来御剑便十分之快,可是到了这青天君面前,看起来也差点意思。 好在他的剑很多,放出飞剑,一柄接着一柄,这才跟着飞剑的牵引,勉强算是没有掉队。 只是御剑太快,又不敢牵引出来剑气为自己拦下云端的罡风,毕竟这一慢便很有可能被青天君彻底甩掉。 那些罡风在天上,吹着李扶摇的脸,就是一个字。 疼! 李扶摇即便是登楼剑士,也是实在撑不住了,很快一张脸便变得通红,不是冷的,就是被风拍红的。 还好御剑不过小半日,青天君便在一处云海深处停下,青槐脸色有些发白,显然是也有些不适应。 青天君转头看着急忙赶来的李扶摇,眼里还是有那么些赞许的。 但是不多。 也就一点而已。 李扶摇身侧好些剑都停下来,还是围绕在李扶摇身边,李扶摇整理衣冠,选来选去,只是抓住那柄遮云悬挂在腰间。 几柄剑里,自然是青丝和他的联系更为紧密,也最能发挥他的境界,但是青丝剑,其实还是没有遮云好看。 他一身青衫,说到底,还是看着有些气态的。 青天君看了一眼他的青衫,想着这里三个人都是青衫,就觉得有些古怪。 青槐也有些担忧,在这个时候她也不是什么妖土的天之骄女了,只是个领着自己喜欢的男子要去见自己娘亲的女儿。 李扶摇也很快意识到这样有些古怪,因此很快便换了一身白袍。 这一次白袍仗剑,看着便要好多了。 青天君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在云海里划开一个大洞,然后走了进去。 李扶摇和青槐也跟着走了进去。 三个人眼前便出现了那天幕下,人间之上的茅屋。 李扶摇一怔,随即说道:“帝师住所。” 青天君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能够认识这个地方,还算是李扶摇有些见识。 李扶摇却是知道,这是在六千年前的幻境里自己见到妖后的地方。 青天君没有说话,已经落到了那茅屋前。 青槐跟着李扶摇一起。 那个妇人等了很久,这会儿早已经是换了一身衣物,看着李扶摇,她笑了起来。 李扶摇反倒是有些局促,他站在原地,只是眼睛时不时的看向那棵梧桐树。 树上有个小麻雀,看了李扶摇一眼,也嫌弃的转过头去。 妇人搬出一把椅子,笑道:“傻站着做什么,赶紧坐下。” 李扶摇这才往前走几步,坐在了椅子上。 然后妇人招呼青槐去另外一边坐下,反正就是看着两个年轻人坐在她面前,反倒是青天君,只能站在远处。 妇人笑着说道:“李扶摇,我听你的名字,听了好久好久了,你在妖土做了些什么,在山河那边做了些什么,虽然我都没有看见过,但是我还是都听过。” 李扶摇点点头,虽然不知道说什么,但还是表露出来了足够的善意。 妇人说道:“你这样的年轻人才是真的和青槐那丫头般配,甚至和她爹有着一样的际遇,我们青蛇一族啊,从来都不是什么大族,更没有什么血脉天赋,青槐她爹能够走到如今,全凭自己一个人,你这一路走来,也是如此,不知道在鬼门关阎王殿去了几趟,这才有如今的境界,朝青秋走了,以后说不定还得你去顶上他的位子,你们剑士一脉很苦,说起来和我们妖族有关,但还请你不要太记恨了,青槐她爹和我一样,都是不想看着两边打来打去的人。” 妇人神色温柔,说话的时候,声音极轻。 李扶摇点头说道:“本来就是这个道理,夫人所言极是。” 妇人再度说道:“你明白就好了,其实没见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对你很满意了,光是能够这样走下来一趟人间的人,便不多,再说了,能走下来的,那不是人中龙凤是什么呢?” 妇人这番话,让李扶摇有些受宠若惊,他万万没有想到,事情有这么顺利。 青天君站在远处,他好像是早已经知道会是现在这个结局,所以他一点都不慌。 更没有觉得意外。 这是和他朝夕相处数百年的人了,他能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想法? 自己这个媳妇儿,就是太好说话了。 除去对他青天君之外,对谁都好说话,以前是对青槐,现在估计就得是对那个臭小子了。 李扶摇低声道:“夫人严重了,都是运气占多数。” 妇人佯装怒道:“这可不能太谦虚了,该实诚就要实诚才是。” 李扶摇点头道:“好。” 在他这些年遇到的女子长辈里,谢陆独树一帜,让他在敬重的同时又很喜欢,然后便是这个妇人了,至于自己的娘亲,李扶摇至今都还不知道怎么面对。 妇人话有些多,应当是这数百年你,第一次遇见除开青天君和青槐的外人的缘故。 “你别嫌我话多,我也说不上多少的。” 李扶摇赶紧说道:“没有的。” 妇人便继续说道:“青槐这个丫头,脾气不差的,即便是脾气差的那几年,也都过去了,以后你和他,不会出什么问题的,男女之间,要是单纯互相喜欢,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反正那个时候,怎么看对方都觉得顺眼,但是要一起过日子,还要生孩子,事情就多了,我们是修士,没有凡人那么麻烦,但最麻烦的,还是谁先走的事情。” 说到这里,女子便看了一眼青天君,青天君神色如常,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在你们两人都是有望沧海的,之前青槐她爹说要你成为沧海剑仙才能娶青槐,从做娘亲这里来看,很对的,毕竟自己的女儿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嘛,你成了剑仙,以后要是青槐没能成为大妖,你也能护着她一辈子啊,至于她要先走,你在身后承受痛苦,就是我们的一点私心了。” 李扶摇点点头,然后说道:“理应如此。” 先走后走,先走的只恨没有能够陪着后走的多一些时间,而后走的,却是要带着那些思念过往余生。 那种痛苦,没有其他什么事情比得上。 妇人点头笑道:“好了,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是不是也该说说了?” 李扶摇点点头,于是又开始讲故事,他本来就很擅长这个,说起来也不费力,只是这一次说起来故事,说天上明月,说山川大海,说世间万物,说他一路所行所见之处,就是没有怎么提及青槐。 只是提及的时候,言语里的真情实意,让妇人都有些动容。 她也是活了几百年的人了,这个年轻人是不是糊弄她,她听得出来。 最后李扶摇说到最后,认真说道:“我要成为剑仙,不仅要护着这世间的剑士,还要看着这人间,春去秋来,什么都好,总不能都毁了去,当然了,也要看着我喜欢的姑娘,一天一天,笑着过着每一天。” 妇人看着李扶摇说这些话,就能感受到他眼里的光芒和那些发自肺腑的真心。 如果之前是满意的话。 妇人这会儿,真的很满意了。 自己这个女婿,不差的。 正文 第七百七十章 李扶摇啊,那个最好的年轻人 妇人如此好说话,让李扶摇其实心里有些忐忑,来之前,其实他自己已经有过打算了,要是青槐的娘亲横竖看他不对眼,那他就忍一忍,反正这言语再多,也不能伤人分毫。 可谁知道,这第一次见面,两个人就像是好久没有见过的老朋友一样,或者是从最开始,这就是妇人已经认定了他这个女婿一样。 不过有一句话说得很对,这个天底下,的确是光从境界来论,没有第二个年轻男子有李扶摇厉害了。 李扶摇想起来也觉得奇怪,怎么自己不知不觉便一路往前,最后站在了所有年轻男子身前呢? 妇人说了好些闲话,估摸着自己也累了,便看着青天君说道:“吃一顿涮羊肉吧。” 青天君转头看着陪着自己走过数百年的女子,点了点头,转身进屋,很快便端出来一盆已经切好的羊肉,羊肉下面是冰块,就是为了保证羊肉的味道。 青天君将一切准备妥当,妇人这才一只手牵着李扶摇,另外一只手牵起青槐朝着这边走过来。 坐下之后,妇人感叹道:“我有好多年没有吃过这个了。” 青天君微微蹙眉,吃涮羊肉是他一个人的爱好,这女子从来都不喜欢,如今想来是看着李扶摇在这里,要让他和李扶摇关系更融洽一些,才提出这个吃涮羊肉,毕竟能够陪青天君吃涮羊肉的,在这个世间,屈指可数。 李扶摇不知所以。 一张方桌,四个人。 李扶摇和青槐坐在妇人左右,而妇人的对面,便是青天君。 青天君坐下片刻,想了想,不知道怎么的,又站起身来,从屋子里提出来一坛酒来。 那坛子酒和普通的酒坛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当青天君打开之后,很快便是香气扑鼻,酒香四溢,让人一闻,便也觉得心情有些澎湃。 青天君面无表情拿出两个酒碗,一个放在自己身前,另外一个则是放在李扶摇身前。 看他那个样子,反正这酒的来历不准备讲了,反正李扶摇今天跑不了。 妇人看着李扶摇,讲起来这酒的来历,“妖土里有一座山叫做仑者山,山上有一种树,叫做白处树,树里的汁液便是这种酒,喝下去对境界有裨益,稳固心境,还能忘些烦恼。” “只是那些白处树在百年前都枯死了,现在这坛酒应该便是最后一坛了,青槐她爹这放了一百多年。” 青天君是这妖土大妖,为了治疗这妇人的病,什么天才地宝没去找过,他能够珍藏留到现在的,自然是天地之间,一等一的好东西。 李扶摇看着那个酒坛子。 妇人又笑道:“不过这酒甘甜,入口不烈,后劲十足。” 李扶摇点点头,这一次总算是开了窍,去拿起拿坛酒,给青天君倒了一碗。 然后才是自己。 那酒颜色鲜红,就好像是鲜血一般,但看着并不血腥。 青天君自从来了这里便沉默寡言,这一次李扶摇倒酒,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倒酒之后,才自顾自夹一片羊肉入锅,然后这才放在嘴里,很快便咽了下去。 青天君喜欢涮羊肉,这是妖土人人皆知的事情。 一片羊肉下肚,青天君好像是想起什么,便说道:“以后吃不到这样的羊肉了。” 妇人没有离开过这里,什么消息都是青天君告诉她的,所以这个时候也不知道青天君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青槐隐隐觉得和某个人有关,但是也没有说话,只是给自家娘亲烫了一片羊肉。 这两位女子其实都很明白,尤其是妇人自己,在她自己把话都说完之后,剩下的,就是李扶摇和青天君两个人的事情了。 李扶摇倒酒之后,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妖君此言何解?” 青天君好像是没有要和李扶摇弯弯绕绕的心思,直白了当说道:“白茶,我早知道他是白泽一族,如今他成就沧海,之后没人给我羊肉了。” 李扶摇知道青天君有这个吃白泽一族的癖好,只是当初后者并无大妖,加上青天君要是不好这口,他们整个族群就要被灭,所以才会给青天君供应羊肉,可是如今白泽成就大妖之后,白泽一族不管如何,都不会再给青天君羊肉了。 只是李扶摇没有想到,原来白茶就是白泽一族。 “那个家伙躲躲藏藏,算来算去,最后倒也有个好结果,但真要说他算的天衣无缝,不如说我难得理他而已。” 青天君端起酒碗,在空中顿了顿,李扶摇会意,赶紧和青天君碰了碰。 青天君一口喝去半碗,这才又吃了片羊肉,李扶摇也喝了些,这才吃了口羊肉。 他是第一次吃这白泽一族的肉,只怕是也是最后一次了。 青槐没全然没有理会过青天君和李扶摇,只是在这两个人说话的当口,给两人的碗里夹了好些羊肉,原本青天君看着李扶摇的碗里便有些不太高兴,但好在自己碗里也有些,这才觉得心里平衡了些。 妇人不喜欢吃羊肉,之前是这样,今日也是这样,吃了几片之后,便放下了筷子。 他笑着看着这两个男人。 李扶摇半碗酒下肚之后,话便多了些,问了问白茶的事情之后,便说道:“之前一眼认出这个地方因为在灵山上,那盏灯笼让我看到了六千年前发生过的事情。” 青天君瞥了一眼李扶摇。 李扶摇这才将那些事情和青天君讲了讲。 那个故事之前只是给青槐说过,这一次又对青天君说上一次。 青天君听完之后也很怪异的看着李扶摇,要知道,那灯笼,不知道有多少圣人想去看看,可都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看到了,他当初还是个春秋境的小修士,机缘硬是比那些沧海修士还要好。 李扶摇说道:“当年在剑山练剑的时候,老祖宗送的那盏灯笼,便是那盏灯笼的一部分,要说起来,又是个很长的故事。” 青天君不怎么喜欢听故事,他只是听着李扶摇提及这件事,便有些怒意,“吴山河和你争,你哪点不如他?剑山掌教,你做不得?偏偏一退再退,你这个人,一点都不够爽利。” 青天君鲜有对外人动怒,对自家人,更是怒不起来,因此能够看到这样的青天君,几乎已经算是唯独李扶摇一人了。 李扶摇听着这话,轻声说道:“要是做了剑山掌教,之后的处境,不会比现在好。” 青天君一怔,随即便明白了,他不再说话,做了剑山掌教的李扶摇,在之后,定然是要夹在一个特别尴尬的境地的,一边是剑士一脉,一边又是青槐和妖族。 那个时候,这个不足百岁的年轻人,只怕是真要愁死了。 妇人没说话,只是觉得李扶摇这个家伙,便更好了。 青天君端起酒碗,再和李扶摇碰碗喝酒,这一次便是一整碗都没有了。 然后李扶摇这才拿起酒坛子,给青天君又倒酒。 倒酒喝酒,这两个人,显得很有默契。 青天君说道:“我知道有些事情自己不好选择,但男儿生于天地之间,一味夹在其中选择,是最不好的,你看看朝青秋,他站在世间最顶端,虽然仍旧被夹着,可那份气魄,你自己好好学学。” 要是放在往日里,李扶摇一定会说,那可是朝剑仙,自己怎么能够比得上啊,但是在这个时候,或许是因为酒劲上来了,李扶摇只是嗯了一声,然后说道:“好!” 这也是一份气魄了。 妇人见状,眼里都是笑意,而青槐,从一开始便担忧李扶摇,他面对自己娘亲怎么样,之后又面对青天君怎么样,这种担忧,从最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有。 好在直到现在,李扶摇总体上还是让青天君还有自己娘亲满意的。 两个男人说着话,便喝的有些多了,李扶摇的那张脸变得有些红,妇人这个时候便起身,带着青槐走到了梧桐树下,不再去看那两个人。 这娘俩,还是真的有话要说。 妇人看着青槐说道:“娘对他很满意的,之后只要不出什么大的事情,这个女婿娘就已经认定了,倒是你,这两年脾气不错了,但是还是要更理智一些,不要给他太多压力,他身在那个位置,本来处境就很尴尬,你再让他为难,感情这种事情,是经不起这般的。” 青槐点点头,倒是很认同这番话。 妇人说道:“再说了,人是你选的,眼光还不错,就是路有点难走。” 青槐轻声说道:“娘亲觉得真不错?” 其实说到底,她还是担心。 妇人说道:“喜欢啊,怎么不喜欢,要是你还能找个比他更不错的年轻人,我就喜欢别人去。” 青槐笑了起来,眼睛都成了两对月牙,她轻声说道:“找不到了。” 妇人点点头,有些宠溺的看了青槐几眼,这一次是意味深长的说道:“人这一辈子,找到一个可以和自己相伴很久的人不容易,所以说什么都要好好珍惜,李扶摇啊,你啊,都是有望沧海的,两个人不出意外,可以相伴千年以上,这千年之后,再即便是一人先走,也有另外一人默默看着,这就真的很好了。” “不像娘亲这样,要走也一定是娘亲先走。” 妇人神色温柔,说到底,这辈子都还是觉得青天君是不错的,那样的男人,也是天底下都找不出几个来。 在妖土更是就这样一个。 “人族和妖族在一起,之前不是没有过,但结局都不太好,就拿叶修静和那位鸾鸟一族的女妖君来说,那位女妖君这么惊才绝艳的一个人,竟然就这样死去了,是能想得到?”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那妇人神情有些悲伤,其实和那个鸾鸟一族的女妖君,她是有些交情的。 青槐更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妇人随即安慰道:“不过你们的未来,不必参照以往的事情,自己去走走看看,其实都很不错的。” 青槐点头,随即便笑了起来,“娘亲,我回的。” 妇人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这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生下青槐的那个时候。 她抬头看着远处,看着李扶摇,眼里只有些对后辈的期盼。 之前她说自己和青天君都不是那种想要打来打去的人,其实这句话说的一点都不假。 …… …… 青天君一身酒气,看着面前这个同样是一身酒气的家伙,忽然之间很伤心。 他之前都没有这么伤心,可是在喝酒之后,便觉得很伤心了。 这是因为一来自己媳妇儿那关已经完全没有问题,而来也是面前这个小子,有望沧海,还不是那种要靠水磨工夫磨出来的。 指不定就在未来的十几二十年里,他就成为了沧海。 这他娘的,这十几二十年,对他这样的沧海修士来说,不就是一瞬的事情吗? 青天君越想越觉得难受。 这他娘算什么事情! 青天君对着李扶摇正色道:“李扶摇,你这家伙给我听好了,不管以后人族和妖族怎么样,也不要管整个人间怎么样,你只要还活着,就不能让青槐受到半点伤害,一根毫毛都不能少,要不然我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李扶摇张了张口,正要说话,青天君又叹气道:“即便是委屈,也最好少让我闺女受些。” 李扶摇嗯了一声,端起酒碗,和青天君又各自喝了一碗酒。 青天君无奈说道;“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还是不得不说,你这小子以后是有可能超过我的,或许还能和朝青秋比一比,真的很不错了。” 李扶摇嘿嘿一笑。 青天君看着这个满是满足的年轻人,想起了好些年前的自己,这会儿便已经觉得难受到了极点。 这把闺女嫁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本来该开心才是,只是天底下有哪个做爹的,真的能够眼睁睁看着自己闺女嫁出去而无动于衷的? 何况青天君眼前这个年轻人,正一点点把自己闺女拖走了。 青天君仰天长叹,然后便睡死过去。 李扶摇脑袋一重,也跟着倒了下去。 正文 第七百七十一章 白茶回家了 一场酒喝完,青天君和李扶摇的关系又要好了许多,只是这一对还说不上翁婿的两人,到底会不会真的走得最近了,都说不好。 李扶摇悠悠醒来的时候,青天君已经不见踪迹,只有青槐坐在他面前。 李扶摇揉了揉额头,那酒劲很大,他喝了这么多次酒了,这一次是真的醉了,不是别的,只是酒实在是太好了。 李扶摇看着青槐,一拍额头说道:“我忘了说,想要带你去洛阳城。” 青槐有些古怪的看着李扶摇,问道:“怎么说?” 李扶摇这才把李父李母的想法说了一遍,青槐听着有些高兴,但是没有表现出来。 李扶摇惆怅道:“喝酒喝多了,果然不好。” 青槐这才说道:“这种事情,不用问。” 是的,这种小事,李扶摇自己觉得就好了,不用问。 李扶摇开心起来,笑意拦都拦不住,他轻声说道:“小雪的闺女很有意思,到时候要喊你舅娘的。” 李扶摇是舅舅,青槐就是舅娘了。 青槐没说话,只是想着这小子的酒还没有醒?之前可没见这么油嘴滑舌的。 李扶摇看着青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反正是说完那句话之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青槐也没有说话,只是歪着头靠在了李扶摇的肩膀上,就这样看着天边的流云,好像是就这样看着看着,便能够看出好些东西来了。 不说好些东西,但至少有一些的吧。 妇人和青天君并肩站在窗前,青天君看着那两个人,脸色十分难看,妇人看了一眼他的脸,这才笑着说道:“你啊你啊,闺女迟早都是要嫁出去的,你这样舍不得也没有什么用。” 青天君皱眉道:“我倒是想要那一天迟些来,但想来,又该早些来才是,这说得我自己都糊涂了。” 妇人柔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做好现在该做的便是了。” 青天君点点头,算是认可这个说法。 女子又问道;“那个白茶会不会来找你的麻烦?” 青天君笑道:“他要来找我麻烦,也得是几百年后了,只是以后吃不了羊肉,这是真的。” 听到这么笃定的话,妇人便放下了心,她又说道:“其实我不太明白,你这么一个人,怎么会没有野心呢?” 青天君从微末中崛起,成为了这妖土赫赫有名的大妖,境界高妙,要想再往前一步,差不多就该是要在妖土里再往前一步了,那就是妖帝了。 青天君有这个实力,而且他还很年轻,有着绝对的时间去做这件事。 青天君苦着脸说道:“我觉得没意思啊。” 妇人问道:“那你觉得什么有意义,在一起这么多年,长生你不求,后面说什么妖帝也不争,你就对女人上心!” 青天君没有反驳,反倒是笑道:“你说对了,我就只对你们这两个女子上心。” 妇人捂住额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着外面的那两个年轻人,眼里满是笑意。 而那棵梧桐树上的小麻雀,忽然叫了一声。 青天君抬头看去,神情古怪。 …… …… 白茶离开毕方一族,径直便去了白泽一族的核心之地。 白泽一族早已经衰败,族内境界高深的大修士已经没有几位,现在的族长是一位才登楼不久的老修士,即便这样他也是这白泽一族里,境界最为高深的那个人了。 这位老修士很早之前便领着不少后辈子弟在这里等着了,那扇白泽一族的巨大石门前,只有数十人,不过这数十人都是白泽一族现在拿得出手的年轻人。 族内的老修士没有一个。 站在老修士身后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今日族长将他们紧急召集起来,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是因为什么。 他早已经是一肚子问题,这会儿趁着没有什么事情,他便开口问道:“族长,我们在等谁?” 他这样聪慧的人,即便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但是猜还是能猜到些事情的。 那位白泽一族的老妖修没有转头,只是轻声说道:“白菜,妖土这些天发生的大事,你知道多少?” 白菜说道:“毕方一族的那位老祖成就了沧海,林红烛在青天城里也成就了沧海。” 一日之间,便有两位沧海出现于世间,他们就在妖土里,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老妖修摇头道:“三个。” 白菜有些震惊,“三个?!” 老妖修脸色不变,继续说道:“三个沧海同一日出现,看起来有些罕见吧?” 白菜点头,说罕见也是的确如此。 一日之间有三位沧海出现,当然罕见。 老妖修面无表情的说道:“第三位是白茶妖君。” 白菜愕然不已。 那位号称大事小事都知道的白茶,之前在妖土里有名是有名,但是名头只局限于他知道得多而已,哪里是以境界闻名的。 老妖修不用转头也知道现在白菜的表情,他继续说道:“白泽一族可都姓白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白菜的嘴巴已经张得很大了。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这岂不是说已经成为沧海妖君的白茶是白泽一族? 要是真如此,这绝对会是白泽一族千年以来的最好消息。 “族长,您是说,我们白泽一族有了妖君了?” 白菜很激动。 今天摆出这么个阵仗,原来就是为了迎接那位妖君。 老妖修感慨道:“说起来这位白茶妖君,这么多年一直苦心经营让妖土上下都知道了他的名字,可唯独是不知道他和我们白泽一族的关系,这也是很难得的事情了。如今他成为了我们白泽一族的妖君,白泽一族受人欺辱的过去,终于是真的变成过去了。” 白菜点头道:“族长所言甚是,之后青天君那恶徒也休想欺辱我们了。” 对于这些年轻人来说,时不时要吃上一顿涮羊肉的青天君才是他们心中最大的恶人。 老妖修神色复杂,“是不是恶徒,还不好说,看事情,你看的太片面了。” 白菜张口就想反驳族长的话,但沉默片刻之后,天上便来了个人。 那个人悬停在半空,身侧有一片茶叶悬停,整个人看着气势不凡,不像是一尊大妖,反倒是像一个谪仙人。 老妖修这个时候已经跪了下来,他身后的所有人也都跪了下来,不知道多少人狂热的看着悬停在半空的白茶。 “恭迎妖君!” 声音很大,响彻天际。 白茶落到老妖修面前,看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老妖修抬起头来,其实白茶算是他的晚辈,但是这一项都是实力为尊的妖族不讲这些。 白茶摇头说道:“苦日子过去了。” 老妖修光是这么一句话,便已经热泪盈眶,他抬头看着白茶,泣不成声。 身后也有好些人跟着哭了起来,只有白菜仰着头说道:“妖君要替我们出头啊,青天君那个恶徒,这些年不知道残害了多少族内子弟,以前没有办法,如今有了妖君大人,便该去找青天君讨个说法。” 老妖修心里一颤,且不说该不该去找青天君讨要说法,光是一句青天君修行如此多年,也不是随便一位大妖就能够做些什么的。 他转身训斥道:“妖君如何做要你这么一个后辈多说?你自己管好自己便是。” 这就是要给白茶一个台阶下了。 白茶看着白菜,漠然道:“你觉得青天君是个恶人?” 青天君其实在妖土的风评一直不错,要是没有青天君吃羊肉这件事发生,即便是白泽一族都挑不出来什么问题。 可独独是有这么一件事就摆在他们面前。 白菜直面白茶,境界差距太大,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白茶淡然道:“没有青天君吃你们,还有你们吗?” 这句话说的有些意思,老妖修当即便皱眉了。 “我的身份,他早就知道了,一直没动,即便后来我破境之时也没来,足以说明些事情了。青天君,不是你们想的那般。” 说到这里,就是做出总结了。 对于白茶来说,有恩于他,便需要报答,何况青天君这还是有恩于整个白泽一族。 “我会和青天君一战,不过不会是生死之战。” 白茶不再说话,只是缓步朝着前面走去,经过那扇巨大的石门,里面便是白泽一族的驻地,白茶离开这个地方已经好几百年了,这几百年里,他在妖土很多地方都留下了自己的脚印,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让他觉得心安的。 他一直都是个过客,对于任何地方都是这样。 他是个游子。 但也有家的。 走在那些熟悉的建筑里,白茶脸色也有些变化,等到真正走到某座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的小屋前的时候,白茶脸上出现了特别的情绪。 就像是天幕上忽然落下一束光到一座黯淡无光的石像上,让那座石像变得异常明亮。 白茶推开那扇门,走进屋子里,屋子里本就是阴暗。 当白茶走进来之后,这屋里便满都是光了。 白茶泪流满面,喃喃道:“回家了。” 正文 第七百七十二章 沧海之下第一人 即便是李扶摇已经得到了青天君的认可,但是也没有可能在那茅屋多待些时日,很快他便和青槐一起离去,只是没有急着离开妖土,而是去了青天城。 那妇人不便远行,但也没有拦着,青天君没走,就在那茅屋里,只是这一次,却不是在意自己的媳妇儿,而是看着那棵在梧桐树上的小麻雀。 那只小麻雀不知道已经活了多少年,反正当年青天君找到这个地方的时候,那麻雀便住在梧桐树上,原本青天君是想着要把它赶走的,可是却发现这只麻雀在他这位绝世大妖面前根本就不在意什么,更不用说畏惧,他便有些好奇,在好奇之下,他便更想知道那只麻雀的来历。 但之后的几次试探,那只麻雀全然没有理会过他,之后青天君想着那只麻雀在梧桐树,便想着它是不是和凤凰一族有什么关联。 现如今的人间没有了凤凰一族,当初有一位也是妖后,要是这麻雀也是凤凰一族的,那岂不就是妖后和武帝的子嗣? 带着这么个想法的青天君其实在过往的几百年里,一直在试图去证实这件事,可惜的是这只麻雀除去能够活得长久一些之外,并没有别的不同之处展现出来,它就像是一只普通的鸟,整日躺在窝里,什么都不做。 看着更不是某个境界深厚的大妖。 不管是谁来,它都不理会。 青天君看着麻雀说道:“你到底是谁呢,好几百年了,一点想做的事情都没有?” 麻雀居高临下,眼睛里却没有什么情绪,也不准备给青天君说些什么。 青天君苦恼道:“你要再不告诉我些事情,我可把你杀了炖汤了。” 麻雀扭过头去,不作理会。 青天君要想炖它,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动手了。 麻雀自然不会相信青天君的屁话。 青天君看着麻雀这个样子,显然也是习以为常了,但是这一次他不打算善罢甘休,他转头看着那妇人说道:“生火,我要炖了这只麻雀。” 那妇人没说话,自然更不可能做些什么。 这让青天君头疼不已。 只不过想来想去,那只麻雀这一次总算是跳出了那个窝,来到了枝干上站着,它生得就真的和世间所有的麻雀都一样,绝对没有任何别的样子。 青天君问道:“你不打算告诉我些什么?” 麻雀在树枝上站着,没有半点声响发出。 “你是凤凰。” 这是青天君当年的猜测,这一次又问了一遍,不过仍旧没有得到答案。 那只麻雀在枝叶上待了一会儿,又回到窝里,这一次是彻底不理会青天君了。 青天君坐回到桌前,显得有些无奈,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之前那坛没有喝完的酒,全部倒在碗里,一口便喝了下去。 这又闷闷不乐的回到茅屋里。 茅屋里,妇人在安慰青天君,让他不必太急躁,反正那只麻雀也待了几百年了,便一切如旧也好,青天君脸色不变,点头的时候倒是想起了那条在海底的龙。 那可是妖祖。 妖祖都还在,这世间再出现些别的奇怪东西,其实都能够理解。 这只小麻雀也是这样。 想到这里,青天君不再说话,就这样沉默下来。 而在树上的那只麻雀,躺在自己的窝里,看着天空,那双眼睛里不知道有些什么情绪,良久之后,有一道声音忽然响了起来,“真麻烦。” 声音很小,没有人听到。 …… …… 妖土不是个好地方,至少从气候上来说,是没错的。 朝青秋和叶长亭都没有兴趣在妖土多待些日子,所以很快他们便选择离开妖土,重新回到山河那边,只是在走之前,朝青秋在某座偏僻小城里去呆了半日。 不知道是为什么。 而这个时候,朝青秋和叶长亭一同站在船头,那条小船已经重新回到北海,来的时候,这里还有一场小雨,可是现在,已经停下了,女子在船舱里又在煮着一锅鱼汤。 香气早已经弥漫开来。 叶长亭说道:“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 朝青秋待在洛阳城,是因为那里是他破开天幕的地方,他在那里待了好些年,就是看看那里会不会成为一个缺口,会不会有着别的东西从那里来,但是看了好些年,都没有看到,所以之后便想着那条龙,于是便去了北海,在北海,他又待了好些年,这就是为了知道那条龙到底在什么地方。 现在龙虽然没有看到,但知道了好些事情,看起来朝青秋也应该换个地方了。 朝青秋看了一眼叶长亭,问道:“我要去什么地方,用得着给你说?” 叶长亭没有反驳,朝青秋这重活一世之后,性子有些变化,其实他知道。 朝青秋叹了口气,然后这才说道:“我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你也暂时不要来找我了,我没有什么好告诉你的了。” 叶长亭难得笑了起来,“像是你这样的人,知道了很多东西,不知道的都能猜出来,说完了我们都知道的,之后你自然能想到些新的。” 说完这句话,叶长亭看样子就是真的要离开了。 “我会找到你的。” 话音未落,叶长亭的身形消散,已经不见踪迹。 朝青秋站在船头等着叶长亭走了之后,这才说道:“你熬汤的时辰刚好,他一走,鱼汤也喝不了了。” 女子听到这句话,不由得笑出声来,朝先生这么多年了,难得有现如今这个样子的时候。 朝青秋蹲下来,女子便递过来一碗鱼汤,朝青秋正要仰头一口喝干净,叶长亭去而复返,一把夺过朝青秋手里的鱼汤,一口喝下,面无表情的吐出一块鱼骨头,然后又再度身形消散。 朝青秋喃喃道:“还是没保住。” 女子早已经看穿了朝青秋的想法,轻声说道:“朝先生这是故意开口的,知道叶剑仙没走远。” 一个先生一个剑仙,足以看出他们两人在女子心中的分量。 朝青秋说道:“看破不说破,这才是有意思的。” 女子捂嘴笑道:“那就是小女子差点做人的火候了。” 朝青秋不置与否,只是舀了一碗鱼汤,自己坐在船头一口一口喝着,并没有喝得太快,他不管是之前上一世,还是现如今这一世,都对吃的不太感兴趣,更别说这样端着一碗鱼汤在这里喝了。 朝青秋这活了两辈子,都没有闲下来过。 “天生劳碌命。” 朝青秋自嘲一笑,喝完鱼汤,便要拿出那根碧绿的鱼竿开始继续钓鱼。 女子看着他,神色温柔。 朝青秋忽然说道:“现如今这沧海之中,能够稳压所有人一头的,只能是叶修静了。” “那登楼境里呢?” 朝青秋转头看着女子问道:“你觉得是叶笙歌,还是朝风尘,或者是苏夜?” 在朝青秋心里,真有可能去争一争这世间登楼第一的,其实也就这三个人。 叶笙歌当然是越往后走,胜算越大,而朝风尘身为剑士,也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女子想了想,就要给出答案,但是很快朝青秋便抢先说道:“都不是。” 都不是。 朝青秋站起来,笑着说道:“是我啊。” 女子一怔,刚要说话,天地之间,便有剑气汇聚而来,整个北海,海面动荡,看着便好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可偏偏是朝青秋脚下的这条小船,在波涛翻涌的大海上,没有半点起伏。 朝青秋看着海面,淡然说道:“差不多了。” 之前在离开洛阳城的时候,朝青秋觉得自己的境界不够,便往前走了好几步,然后便往前破开了好几个境界。 如今在海面上,朝青秋说世间登楼第一,不该是旁人,于是便成为了登楼。 这一次,朝青秋距离沧海境界,一步之遥。 但是那女子觉得,这朝先生要是想要再往前一步,肯定就真的是成为沧海剑仙了。 而且那一步对于朝先生来说,想要往前走,那就走出去了,绝对没有半点问题。 仿佛是知道那女子在想些什么,朝青秋笑道:“时机没到。” 女子点点头,她也不知道时机什么时候到,反正朝先生说没到便没到吧。 只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朝先生这位世间登楼第一,却是没有半点问题的。 破境只用了一瞬间,天地之间,只怕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如此了。 破境之后,朝青秋看着女子说道:“我们去几个地方。” “什么地方?” 女子有些疑惑的问道。 朝青秋说道:“先去几个我去过的地方,然后我便再去找某个地方。” 女子哦了一声,似乎也不问朝先生为什么不说清楚。 朝青秋也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只是话音落下之后,那柄古道便悬停在了他身前,他看着女子说道:“这一次要去快一些。” 女子明白了,走出船舱之后,自然而然的来到朝青秋身后,张开手臂抱住这位朝先生,然后天边便闪出一道剑光。 北海海面上,便只剩下一条孤独的小船了。 正文 第七百七十三章 一个活了一千多年的读书人 佛土灵山,自从李扶摇和叶笙歌这两个人离开之后,又是好些日子没有了客人。 虽然很多人都知道,当时李扶摇和叶笙歌两个人肯定是见到了那盏灯笼,但是在这两个人离开之后,李扶摇径直前往洛阳城,那洛阳城里有整整两位沧海修士在,自然是没有人能动手。 之后李扶摇便成就了登楼境,一个杀力如此之强的登楼境,谁能做些什么? 即便是有人要出手,也只能是身为沧海的修士亲自出手,可是那样的修士亲自出手,真就不怕丢了面子? 所以在李扶摇前往妖土之后,即便有人想着打他的主意,但也没有任何人出手。 而叶笙歌,作为比李扶摇境界更高妙的登楼修士,身后立着梁亦和叶圣这两位道门圣人,又是道种,看起来这个样子,再说这道门的未来不在她身上,那在手上? 所以便更没有人对她出手了。 虽然好些人都想着知道他们在灵山之上看到了什么。 倒是有人想上灵山去看看,只是灵山一向不怎么见客,想要上山的人很多,真登上去的,寥寥无几。 禅子今日要下山去山河,他的法号叫做观楼,可是现如今,早已经成了真的登楼修士,距离沧海,只有最后一步了,入了沧海,禅子的眼前便不该只有那些禅理,而是整个佛教都该在他眼前才是,所以趁着还没有登临沧海,禅子这要下山去办事,去处理在心中中一直参不透的禅。 慧稠僧知道这件事,没作阻拦,反倒是乐见其成,毕竟他年纪已经不小,活不了多少年了,禅子要是能早一些成为沧海,他也算是对佛教道统有了一个交代。 禅子下山,便要一定经过那山上的青石小路。 之前灵山不管是谁来看,又怎么看,都是一片金光,可是最近不知道怎么的,山上好些树木都生出了绿色的枝叶,山道也褪去了金色,变回了青色。 这一下子就让灵山看起来比之前好看太多,这本来是异象,但是慧稠僧说不算事情,说是天地万物自有因果,便不理会。 下山途中,禅子正巧看着两道人影从山脚而来,两道人影,一老一少。 老的看着是个老儒生,头发花白,腰间别着一卷看起来便知道翻过成百上千卷的旧书,在他身后,则是一个身材看着壮硕的年轻人。 背上背着书箱,看着便应当是那老儒生的书童了。 不过如此样子的书童,只怕走遍整个人间,都很难找一位和他相当的。 禅子下山,老儒生上山,两人自然会相遇。 相遇之后,禅子首先双手合十行礼,灵山上有什么精巧的东西说不好,但就有一点,除去沧海,其余不管是什么境界的修士,想要上山,都不可能。 一句话,如果不是灵山的客人,便上不了灵山。 既然是客人,禅子自然就要行礼。 老儒生也不觉得唐突,坦然受之,之后才看着禅子笑问道:“山上如何?” 禅子微笑道:“施主要知道山上如何,自然得自己去山上看看,假借旁人之口,不仅说了听不完,即便听完,也想不完,自然不清全貌。” 老儒生点点头,对这一番言语十分的满意,他看着禅子感慨道:“看来慧稠僧,是早已经将衣钵要准备传给你了。” 禅子不言不语,只是笑着看着老儒生。 老儒生摆摆手,随口说道:“知道你下山有事,知道你也要去山河,但去了学宫就算完了?” 禅子轻声说道:“还要去一趟洛阳城。” 老儒生随即笑道:“这是要和延陵谈一谈事情?” 禅子一怔,随即回过神来,眼里虽然有些疑惑的神情,但还是打定主意,不言语。 老儒生本来就是随口一问,也没有指望禅子会真正的回答他,他一面朝着山上走去,一边嘀咕道:“你们那些想法,我能不知道?和道门也好,儒教也好,都没有想过要好好打交道,原本我还觉得你们这些家伙是真的准备要在这里守一辈子呢,谁知道,最后他娘的,原来是盯着延陵这个世俗王朝的。” “真有些润物细无声的说法?” 老儒生自顾自言语,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那个背着书箱的年轻人这才和禅子错身而过,他对着禅子咧嘴一笑,显得很有些善意。 禅子也微微一笑,这才下山去。 老儒生一边爬着灵山的山道,一边念叨着这座山是如何如何之高,但实际他这辈子走过很多地方,发现比灵山要高的,还真是不少了。 等到总算是来到大雄宝殿之前,老儒生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那个背着书箱的年轻人很快便出现在老儒生身后,他走了这么久的山路,倒是不曾喘一口粗气。 老儒生看着他,没好气的说道:“你这小子,到底还是年轻啊。” 年轻人嘿嘿一笑,也不言语。 仿佛这个世间,真的没有多少事情他要言语的。 老儒生转过头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徐,你这样的性子,很难讨到媳妇儿的。” 叫做小徐的年轻人嗯了一声,然后试探道:“那我还是多说几句?” 老儒生哈哈大笑,“你才真是一块朽木,比起来吴山河那个小子,差多了。” 小徐嗯了一声,但随即还是挖苦自家先生,“不过先生想要传下衣钵,他不要而已,他还是觉得练剑有意思。” 老儒生愁眉苦脸,“小徐你说话,真没意思。” 是啊,这才几句话,先生又嫌他说话没有意思了,那得了,还是把嘴巴闭上好了。 老儒生不再和小徐多说,因为这个时候,前面已经来了一个老和尚。 老和尚是这个世间最有名的和尚,也是最老的和尚,当然,要是那盏灯笼也算和尚的话,他就只能排在第二了。 站在老和尚前,老儒生神情不变。 按理说,像是他这样又不是沧海修士的家伙,怎么也不该是这样才对。 对于这位慧稠僧,看起来他并没有太过尊重,这样在别的人来看,会很不好。 老和尚没有在意,看着老儒生,他很快便双手合十,主动开口说道:“一别差不多有千年了,真没有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 老儒生嗤之以鼻,“七百多年前来到灵山,你还端着架子不见我,这就忘了?” 慧稠僧人没有多说,七百多年前那桩事情,本来就说不太清楚。 老儒生再开口说道:“不过一千多年没见,你不也没有什么变化吗?” 慧稠僧人的白眉飘了起来,他看着老儒生说道:“还没怎么变化?” 老儒生摆摆手,笑了起来,“别人都是越老看着越丑,你倒好,不管是年轻的时候,还是现在老了的时候,都一样。” 这句话就说的不太讲究了,这所谓的都一样,也就是一样丑了。 对着那位佛教教主说出这样的话,这要是让佛土千千万万的信徒听到了,只怕是一人一口吐沫,也足以把老儒生给淹没了。 不过慧稠僧没有什么恼怒的表情,反倒是笑着说道:“一样便一样吧,这个世间还难得都是一样。” 老儒生摇头道:“你看看,这个世间还一样了?” 慧稠僧始终还是个慢吞吞的性子,“一样不一样我都不知道,我只用看着这座灵山,倒是不想你,整个山河都看遍了,又把整个妖土看了一遍,佛土七百多年前便看遍了,你就没来过了,现在再来,怎么想?” 老儒生没好气的说道:“所有地方都有趣,就这佛土,不管怎么看,都没有什么意思。” 慧稠僧没有反驳,只是说了好几句话,然后说道:“请吧。” 这个世间能够得到慧稠僧如此礼遇的人绝对不会超过三个,因为他本来就是这个世间活得最长的那位沧海,不管是境界还是地位,都是极高的那个人。 即便是叶圣亲临,只怕是也得不到什么礼遇。 偏偏是这么一个老儒生,登山之后,慧稠僧人便如此应对。 老儒生扭头看着那个年轻人说道:“小徐,下山去吧,这一次去学宫还是去个别的书院,都可以,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就是。” 老儒生行走人间一千年,总共只带两个人一起走过,只交过几个朋友,不算慧稠僧这样早在行走人间前便交过的朋友,那就只有剑山老祖宗许寂,以及几个早已经离开人间的普通人。 带的两个人一起行走人间,头先一个是如今的剑山掌教吴山河,他之前和老儒生一起走过很多地方,老儒生对那个年轻人嘴皮子都磨破了,但吴山河就是不搭理他,也不愿意就做他的学生,跟着他读书。 非要练那破剑,练练练,难不成还能比朝青秋更厉害了? 第二个便是这小徐,小徐是他在北海见到的,后来领着他去了一趟妖土,然后再回到山河,再来佛土,反正走来走去,小徐倒是个听话的,虽然不怎么喜欢读书,但是这老老实实走下来,懂得的道理,都不少。 不过现在,小徐也该自己去走走了。 小徐问道:“先生,现在要是去学宫,苏掌教会把位子让给我坐?” 老儒生脸色不变,点头道:“他会的。” 小徐挠了挠头,有些憨厚的说道:“先生,我咋觉得不太可能。” 老儒生这才微笑道:“你都觉得不可能了,还问这些做什么?” 小徐这才了然点头,“那我这就明白了,那我先去妖土好了。” 老儒生问道:“怎么这么想?” 小徐一本正经的说道:“叶笙歌找不到,即便找到,也不好打,主要是她这个人还喜欢耍赖,可能动不动就砸出来好些法器,那到时候怎么打都不一定打得过,除去他,那位剑山掌教毕竟是跟着先生走过一段路的,也不好意思打,就只能去妖土找李扶摇了。” 登楼之中的年轻人,选来选去,也只有李扶摇了。 老儒生看着小徐,想要说些什么,但仔细想了想,只能说道:“小徐,先生我可没时间给你收尸了。” 小徐一头黑线,也不言语,背着书箱便朝着山下走去。 老儒生也不拦着,只是扯着嗓子喊道:“小徐,你要是没死,记得把先生我的道理,多给这个人间的读书人好好说说。” 小徐也不转头,只是自顾自朝着山下走去,当然,在走的时候,还没有忘记哦了一声。 老儒生很满意,这才转头重新看着慧稠僧人。 后者看着小徐的背影,疑惑问道:“你在哪里找到的小家伙,怎么这么快便登楼了?” 老儒生点头笑道:“我走遍人间,总该找到一个两个有意思的年轻人的。” 慧稠僧说道:“那看起来,我也该在人间走走看看,观楼一个人,对于佛土来说,还是少了些。” 老儒生往前走去,没有怎么看慧稠僧人,“走过去走过来,那么样的人,也就一两个,运气差些,一个都碰不少,我走了一千多年,道种我都碰到一个,只是碰到的时候,他娘的都断气了,你说气人不?” 慧稠僧走在他身后,轻声笑道:“一来一往,一因一果,都是注定的事情。” 老儒生来到大雄宝殿之前的台阶上坐下,这才看着慧稠僧说道:“那你也觉得世间之事是注定了的,为何还要做些平日里不做的事情?” 慧稠僧来到老儒生身边坐下,笑着问道:“何谓平时不做的事情?六千年前你们儒教和道门将佛教逼入佛土,我们本该在山河也有一席之地,六千年后,你们又来找我,说要以灯笼换取回到山河的资格,我不愿意,但不意味着,我们就不该回去。” 老儒生微微蹙眉,然后问道:“如今要禅子从延陵入手,怎么入手?” 这或许是佛教现如今最大的秘密,只怕是整个人间除去禅子和他之外,也只有这个老儒生能猜到些东西了。 “从延陵出发,也无须要争些什么,只要延陵能建起几座寺庙,之后的事情,便都交给时间。” 老儒生笑道:“你是真的能等。” 慧稠僧说道:“太过急躁,也是没有裨益的,立教僧当年,也不过一个熬字而已。” 老儒生点头认可道:“倒也是这样,你们佛教这么多教主,我觉得不错的,还是那位立教僧。” 说完这句话,老儒生还不忘带着慧稠僧,“当然还有你。” 慧稠僧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老儒生说道:“这一千多年到底怎么样,你不说几句,以后没得说了。” 老儒生拍了拍自己的小腿,想了想,然后说道:“我先去看看那盏灯笼,之后再说。” 慧稠僧没说话。 那盏灯笼虽然是灵山上的圣物,但要见谁不见谁,都是他自己决定的,不管是谁都没有权利阻拦那盏灯笼。 老儒生说道:“本来该再去找找朝青秋的,不过这家伙,即便活着,也肯定是个最麻烦的主,想了想,也就算了。” 慧稠僧点头,也不再多说。 老儒生站起身朝着那处禅房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慧稠僧的眼前。 …… …… 灯笼依旧,不过当老儒生临近的时候,灯笼就从沉睡中醒过来了。 老儒生推门而入,里面布置依旧。 灯笼的声音很快便传了出来,“一千年了,你看到了些什么?” 面对慧稠僧,老儒生没有说什么,但是面对灯笼的时候,老儒生直白的说道:“长生。” 灯笼哦了一声。 “一颗种子扔下去之后,便会发芽开花,花开之后结果便是另外一颗种子,那颗种子也会重新发芽,这种延续是血脉的延续,如果从某种事情上来说,现在人间的所有人都是长生者。” 老儒生这番言论,想来很多人都想过,要是他看了这个人间一千多年,还只是这个认知的话,便好像是白看了一番。 灯笼不言语,等着下文。 “但修士的长生是不灭,是自我的长存,是不变。” 老儒生想了想,然后说道:“但在人间做不到。” 灯笼说道:“所以你还是要离开人间。” 在人间不能长生,要长生就要离开人间才行。 这种论调,不知道多少人都知道,可是知道是一回事,真的能离开人间又是另外一回事,至少在这六千年来,除去朝青秋一人之外,便再没有第二人有能够看过除去此间的风景。 天外美不美,其实都不重要,只要不死就行了。 “人间这六千年里,出了些问题,大概问题的根本,还是那场大战的缘故。” 六千年的大战,让整个人间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些变化,具体的体现是剑士一脉衰败六千年,是妖土和山河之间的那片北海。 是整个人间六千年都没有人能够飞升,即便是强如朝青秋,也只能用剑开天幕的方式离开。 老儒生说道:“因那场大战而起,也该由一场大战来改变。” 灯笼有些疑惑的问道:“你看了一千年,就看出这么个玩意儿?” 老儒生笑道:“有时候越是简单的东西,便越是让人不会认真去看。” 灯笼不说话了,他觉得眼前这个老儒生其实是个疯子,在一千年前是这样,在一千年后也是这样。 “你到底走到哪一步了?”即便老儒生是个疯子,灯笼也很想知道他到底走到了哪一步。 “最后一步了。” 正文 第七百七十四章 天上之战,地上之战(一) 灯笼即便是个再怎么知这个世间的法器,也无法劝说任何人改变任何主意,所以老儒生和灯笼,不过是算是这个世间存在的最久和活得有些长的两个人闲话一番。 最后的事情,还是要落到慧稠僧头上。 老儒生重新回到大雄宝殿前的时候,慧稠僧已经快要睡着了。 老儒生拍了拍慧稠僧的肩膀,也不管他是不是就已经清醒了,反正是自顾自说道:“我要回去了,你要是真熬得住,就熬着,熬不住了,就站在我身边,如何?” 老儒生这三言两语之间,就是要将佛教重新拖入某个局中。 慧稠僧没有想,当即便拒绝道:“我熬不了多少年了,就要去见立教僧了,不过观楼年纪还小,还能多活些,只怕是还能看到些之后的光景,至于好不好看,又怎么看,都是年轻人的事情。” 这一次禅子离开佛土,要去学宫,自然是为了先解开心中之事,之后去洛阳城,便是为了解开佛教与山河之事。 这种事,就好像是看着一个十分复杂的绳结,有人选择一刀便劈开,那固然是最省力也最直接的办法,但是佛教也好,还是慧稠僧也好,他们所思所选,便是真正耐着性子,去蹲在那绳子旁边,一点点将其解开。 这样真的挺麻烦的,但麻烦归麻烦,总归不会损害那根绳子。 老儒生其实早就想到慧稠僧要这么说,也不觉得有什么失望的。 他只是有些感慨的说道:“其实这座人间,你本来该好好看看的,整日待在灵山,所以便不如我了。” 慧稠僧待在灵山,这是迫不得已,毕竟整个佛教,也只有他和慧思这两个圣人而已,若是他离开灵山,后果不堪设想。 反倒是老儒生,什么都能抛弃,说在世间行走一千年,那便真的能够在世间行走一千年。 慧稠僧说道:“其实我在某本书上看见过某句话,觉得还是有意思,不然你也看看?” 老儒生摇头道:“书看得太多了,人间也看够了,我得把最后的事情办完,然后抓紧离开这座人间了。” 慧稠僧就好像没有听到老儒生的这番话,径直说道:“那本书上最有意思的一句话叫做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这其实也是庆州府和都州府那边的方言,不过原本应该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写书的那位,少年时候便在都州府求学,或许之后才会有这么一句话写下来吧。” 老儒生说道:“我现在就想知道,小徐去妖土,会不会一举而天下闻名。” 慧稠僧看着他,然后极为认真的说道:“李扶摇被那位送进灯笼里,看了看六千年前的光景,你的那位学生,只怕是没有什么希望。” 李扶摇这一份机缘,绝对是他所经历的所有机缘里,最为特殊,最为重要,也最为有用的一份。 老儒生摇头道:“你们真是想把他打造成下一个朝青秋。” 慧稠僧说道:“都是缘分,他要不是有许寂的灯笼,也不会有这份善缘,许寂当年要是把剑山交给他而把灯笼交给吴山河,现如今是什么,也不好说。” 老儒生伸手取下束发的那根木簪,只是说道:“你们这群和尚,说话一直都是这样,其实也挺烦的。” 慧稠僧微笑说道:“只怕你这一千年里,在最后的几百年里,才会觉得整个世间都挺烦。” 一语中的,当老儒生因为行遍世间,境界逐渐提高到了可以离开人间,又发现离开人间,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之后,他便真的有些烦了。 老儒生将木簪收好,有带着些倦意说道:“世间之事不新鲜,我不是朝青秋,看着那条大道在前,竟然也能转身朝着别处走去,所以在你们心里,朝青秋和柳巷是一类人,但是在我心里,朝青秋这个人啊,早已经比柳巷强出太多了。” “整个修行历史上,境界和朝青秋能比的,大有人在,别说剑祖,就连那位飞升离开人间的剑仙辛坟要和朝青秋一战,也不知道谁胜谁负,但是要说朝青秋这样的人,那就真是再难找出第二个。” 世间许多人都在夸赞朝青秋,但从没有人将他拔高到如此地步的。 老儒生看着天边,不知道生出了些什么想法,“只可惜,再怎么有意思的人,一旦成为了死人,都没意思了。” 说完这句话,老儒生笑着朝着天上走去。 活着的人才有意思。 这一次,不是说来玩的。 慧稠僧看着他渐渐往天空走去的背影,忽然问道:“你知道这一千年里,人间怎么说你吗?” 老儒生不转头,只是说道:“不感兴趣。” 慧稠僧自顾自说道:“他们说儒教有一位圣人,消失了整整一千多年,也不知道名讳,干脆就叫无名读书人吧。” 声音不大,但老儒生是应当听得到的。 不过他没有理会,只是缓慢朝着天上,走去,片刻之后,天边便生出了一道金光,那不是异象,因为不是有人破境,只是他将这么多年一直都有的境界再度展现出来了。 可就是当他把境界都展现出来的同时,整个世间,忽然响起了大道之音。 那种声音很奇妙,没有人知道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能听到的人也不多,除去云里的沧海之外,没有了别人。 叶圣站在某座山上,原本正在仰头推演某件事,忽然听到了这一道大道之音,一挥手,便有千万条金色丝线没入云端,不知道去向何方。 但是云海,这个时候已经被这些丝线硬生生扯碎,看着极为怪异。 而叶圣只是说道:“这么多年了,总算显身了。” 宁圣听到这道大道之音的时候,高坐云端,看着云海深处,这位境界不如叶圣的道门圣人,一点朱砂便从指间离去,瞬间便映照了一片云海。 都是朱红。 在远处,又有一道五彩长河紧随其后,梁亦站在云海之上,整个人眉头皱得很深,他的境界不如宁圣,更不如叶圣,是最不清楚到底这道声音代表着谁的其中一人。 他瞬间来到宁圣身侧,开口问道:“这是谁?” 宁圣摇头,示意也不知晓。 但是这两位圣人,都对那道声音,有些忌惮。 良久之后,才有人出声,“这比起来叶圣,孰高孰低?” 雨雾山,陈圣正要离开此地,便突然抬头看向了天幕,然后一眨眼,这位圣人的身形消散,便来到了云海之上,很快便来到了梁亦和宁圣身侧。 这道门现如今除去在镇妖碗里的那一位,也就只剩下四位圣人,现在也来了三位。 就差叶圣一人了。 周夫子是整个人间第二个听到那道声音的人,贵为儒教教主,又是修为儒教修为最高的那人,他哪里能够听不到那道声音。 和道门圣人们的反应不一样,周夫子听到声音之后,只是摇了摇头,便看到张圣入云,来到了他的身边,而在远处,那位暮云先生也在此列。 三位儒教圣人,又一次齐聚,张圣开口问道:“这是何人?” 光是显露境界,便能够招来天地之间的大道之音,这份境界,不但是他们三人,或许就连叶圣也没有达到。 周夫子并未隐瞒,直白说道:“我儒教还有一位圣人,千年不见踪迹,不是离开人间了,只是一直在追寻长生之道。” 儒教圣人里,在这千年中,一直都是周夫子做主,四位圣人,却始终只有三位,便是因为那位圣人离开云海,不知道踪迹。 现如今,那个圣人回来了。 回来了,那么儒教之后谁做主? 或许整个世间的道理都很简单,那便是谁强谁做主。 周夫子脸色如常,当年不如他,现如今也不如他? 想着这些事情,他便朝着云海深处走去了,往前走的时候,那本儒教天书随即出现在了云海之上。 张圣和暮云先生对视一眼,各自都看出了各自眼中的不解,但不解不归不解,但依然是跟了上去。 三位儒教圣人,朝着灵山上面的云海而去。 但最先到的,还是叶圣的千万条金色丝线,他们一道道光,在老儒生还没有走进云海里的时候,便出现在老儒生身前,那些丝线散发出耀眼的金光,但很快便被老儒生一把抓住,金光消散,但就是这消散的一瞬间,叶圣破空而至。 山河圣人中,现在叶圣的境界最高,自然来得最快。 他大手伸出,硬生生便让老儒生退后两步。 站稳之后,叶圣一身道袍已经随风而动,但老儒生却没有什么变化。 慧稠僧抬头看着天幕,整个人没有什么表情,云里的沧海中,要是还有人能和老儒生一战,也就是这位道门教主了。 老儒生和叶圣并无过半点交集,他离开云端去游历世间的时候,叶圣尚未成圣,等到叶圣成就沧海,老儒生却早已经在人间待了好些年。 山河妖土全都看过了。 所以即便之后叶圣能在登天楼的三千道卷里翻到关于老儒生的记载,也只有个大概而已。 而老儒生在人间,则是知道叶圣许多。 叶圣看着他,神情不变,“千年修行,前辈倒是耐得住性子,但为何今日偏偏又改变了心思?” 老儒生既然是要朝着飞升去的,那就应该不到飞升的时候,便不显露踪迹,为何今日要出现,难不成便是已经到了那日。 老儒生笑着说道:“叶修静,云端诸圣中,唯独你一个人能够在修行方面上比肩朝青秋,可你还是及不上今日的我。” 叶圣没有说话,只是那个镇妖碗已经出现在身边。 打不打得过,那是得打了再说,。 老儒生哈哈大笑,一身气势继续攀登,之前不过是出现大道之音,可是到了现在,天边都起了几朵彩云,头顶更是有雷声在耳边。 就是不见动静。 老儒生解下腰间那枚印章,瞬间变大,便是一枚山河印。 儒教至宝是那本儒教天书,这是周夫子传出来的消息,只有少数人知道,在千年之前,儒教至宝,不是儒教天书,而是这一枚山河印。 这一枚山河印,才是历代儒教教主的印信,一枚山河印,便可镇山河! 叶圣看着那枚山河印,大手一挥,整个人的气势再度提升,既然老儒生都说了他能比肩朝青秋,那么在朝青秋离开人间的这些年里,叶圣为什么不能将自己的修为再往上面提一提? 老儒生笑道:“叶修静,原本有件事要与你说,不过与你说之前,先打一架,免得之后麻烦。” 叶圣不做言语,光是老儒生在说话的时候,便已经有万千金色丝线出现在云端了。 最后全部汇聚到叶圣的脚下。 他站在一团金色云彩之上,看着老儒生,一身气势足以撕裂天地。 老儒生身侧的那枚山河印发出耀眼的光芒,已经和叶圣的镇妖碗撞在了一起。 叶圣倒是没有觉得有些什么。 反倒是碗里的天地,此刻有大变化。 赵圣站在那座平南妖君住过的竹楼里,感受着这份摇晃,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很快便笑了起来,“叶修静,这个世间还有你也对付不了的人吧!” 笑声快意至极。 …… …… 周夫子和其他两位圣人赶到这里的时候,那方山河印已经和镇妖碗撞在了一起,其中显露出来的威势,让人望而生畏。 张圣失声道:“这是山河印?!” 暮云先生不如张圣活的岁月长久,知道的也没有张圣多,但是听过这山河印之后,也能想到那位早就在云里消失的圣人,也能想到只言片语的传说。 这位圣人消失了一千多年,现如今又回来了。 这真是奇闻。 宁圣和梁亦以及陈圣很快也出现在了云海那边,看着这边站着的三位圣人,梁亦有些无奈的说道:“今日之后,咱们对面也要站着四位圣人了。” 是的,在赵圣因为某些原因被困在镇妖碗里之后,云端其实道门虽说只剩下四位圣人,但是总是要比儒教多出一位的,但是现在这个局势看起来,儒教不仅有了第四位圣人,而且还能和叶圣一较高下,这一下子,山河局势,好像便要一变再变了。 说不定之后道门也要放下身段去结识别的沧海修士才是了。 再看剑士一脉,三位剑仙,加上一个楚王殿下一个林红烛。 整个山河,彻底乱了起来! …… …… 朝青秋不在船上,他正在某座山上砍了一颗看起来不太好看的树,然后给自己做了一柄木剑,只是木剑还没有做好,身上还是一身木屑的时候,他就听到了那道声音。 然后看到了云海里千万条金色丝线。 朝青秋一怔,随即有些生气的说道:“你有些过分了。” 女子很意外,因为她从来没有见到朝青秋生气,他即便再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生气,而是自己去解决它。 可是这个时候,他看起来真的有些生气。 生气往往是因为无能为力。 以前朝青秋世间无敌,又算无遗策,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能算到,所以便不会生气,但是在如今,他有好些事情办不到,所以便会生气。 女子担忧问道:“怎么了?” 朝青秋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有个吃饱了撑的读书人,做了些吃饱了撑的事情。” 女子又问道:“那怎么办?” 朝青秋看着云海,看了很久很久,这才摇头道:“算了。” 女子没有说什么。 朝先生说算了,那就算了吧。 朝青秋将手中的木剑放下,好像是全部好心情都被弄没了。 女子拍了拍朝青秋的肩膀。 朝青秋没说什么。 山河乱了没关系,最怕的是人间乱了。 —— 李扶摇跟着青槐第二次走过青天城之后,便要南下返回山河,这一趟妖土之行,其实简单,就是想要带着青槐回到洛阳城见一见爹娘。 再之后,便该闭关了。 去看看沧海风景。 不管是为了谁,都该再往前走上几步。 只是那要耗费多少时间,不好说。 离开青天城,李扶摇觉得应该御剑才是,但是青槐却是不这么想,她坚持要和李扶摇步行离开。 于是便步行。 只是当他们来到城门处的时候,便在城门口看见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材有些壮硕的年轻人,背着一个书箱。 拦在了李扶摇和青槐面前,他看着李扶摇,认真说道:“李扶摇,你可以叫我小徐。” 李扶摇的名字谁都听过,但是小徐的,没有。 “我要和你一战,打赢之后,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没赢就算了。” 小徐说着话,一身气势便开始缓缓提升,整个人的气势从太清一直到登楼巅峰。 这才停下。 这他娘的是个登楼修士,还这么年轻? 李扶摇神情微变,不自觉便握住了手中的那柄剑,然后就站到了青槐身前。 青天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城头上,提着一壶酒,看着下面的那三个年轻人。 “这什么世道啊。” 正文 第七百七十五章 天上之战,地上之战(二) 青天君作为这妖土,乃至于整个人间的绝世沧海之一,自然不会因为一两个登楼修士便如此感叹,但他眼前的三人,怎么看都不是普通登楼。 都是这个大世里,最为惊艳的一批人。 这个年纪的三位登楼,在这修行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时代都能力压群雄,可是在这个时代,只能百花争艳。 李扶摇早已经名扬天下,青槐也是妖土板上钉钉的年轻一代魁首。 这个小徐呢? 在过往的那么些年里,可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过,这才一出现,就要和李扶摇一战。 这怎么说,也十分古怪。 青天君喝了两口酒,将酒壶一扔,便要离开城头,至于之后城下那场大战,谁胜谁负,其实对他而言,都不重要。 李扶摇在他心里已经不是当初,难不成这一场比斗输了便会让青天君改变主意? 不会的,这世间,谁不输几次呢? 至于自家闺女会不会被欺负,青天君更不担忧了,自家的那个闺女,肯定是会被李扶摇用命来保护的。 既然这样,还担心什么? 不如回去多陪陪自己的媳妇儿。 不过青天君离开城头之前,还是不忘给守城人打了招呼,还是不能让那两个傻小子进城一战。 这他娘的青天城已经被毁了一半了,要是这两位登楼敞开手脚厮杀,那最后这座城还能留下来些啥? 守城人看了一眼青天君,眼里有些无奈,大概是在说,要是姑爷非要进城厮杀,谁拦得住? 毕竟小姐也在啊。 青天君一脸无奈,最后决定什么都不管了。 就这样离开城头,干脆是眼不见心不烦。 …… …… 而在城外,李扶摇将青槐拉到身后之后,这才问道:“儒教还是道门,亦或者是散修?” 小徐咧嘴一笑,没有半点杀机,只是说道:“算是半个读书人,不过先生没有让我读好些书,只是领着我到处走了走,说那些道理,都该自己去看去想,不必听人讲。” “就连我喜欢用拳头打架,先生都没有说过什么。” 李扶摇松开握住的剑柄,轻声说道:“那位先生应当也是个不错的读书人。” 听见有人夸自家先生,小徐也没有表示什么,只是问道:“怎么打?” 这算是他的第一战,没有挑什么好捏的软柿子,便选了现在风头正盛的李扶摇。 李扶摇微笑道:“非要打?” “非打不可。” 李扶摇说道:“那就倾力一战,要是失手要了对方性命,权当运气不好?” 小徐点头道:“正合我意。” “那你还有没有什么要做的没做,先去做了?”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李扶摇握着青槐的手,声音倒是有些轻。 小徐摇头。 李扶摇说了声好,然后转头看了一眼青槐,后者没有多说,只是一瞬之后,便已经出现在城头那边,这是李扶摇和别人的一战,她不会出手。 李扶摇一身剑气暴涨,天地之间,到处都有剑意。 此刻的他,不管是境界还是心境,正是最巅峰的时刻。 他看着小徐,说道:“请。” 话音未落,小徐的壮硕身形,早已经到了李扶摇身前,他遥遥朝着李扶摇递出一拳,仅仅是一拳而已,磅礴气机瞬间落到李扶摇的胸上,在好些人的视线中,李扶摇直接被这一拳轰飞出去,撞破城门,落到青天城里。 这青天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知道李扶摇的名头的,眼见这一幕发生,每个人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这他娘的又是哪里来的小怪物? …… …… 禅子离开佛土,并未要多久,便再来到了学宫山门之前,京口山上的那座学宫,这些日子其实发生了好些大事,至少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就是在王富贵也回到这座学宫之后,整个学宫的声音便渐渐只有一道了。 苏夜做学宫掌教好几百年了,从未对学宫里干预过什么,那是因为学宫里的脉络盘根错节,和云里的圣人们也纠缠不清,苏夜要动,便要把云端之上的那些圣人都扯动,他虽然是一个登楼修士。 可是又哪里能够和圣人们扳手腕子呢? 不过这些年里,云端的儒教圣人,已经有了些变化,再加上暮云先生,也就是苏夜的自家先生已经入云,事情便好办起来。 如今有了王富贵帮手,学宫很快便已经被苏夜彻底掌控。 在肃清学宫之后,接下来苏夜和王富贵便是要针对所有延陵境内的书院进行一次彻底的探查。 禅子来到学宫,若是以往,多半便要被人拒之门外了,可是如今,倒不是这般。 言余亲自将禅子临近学宫,安排在了一座竹楼里,那里视野极佳,对山上美景,可以说得上是一览无余。 言余如今境界也已经到了春秋,加上又是读书种子顾缘的先生,真的算得上有一席之地了。 宋沛是在禅子下榻竹楼之后,第一个前来的学宫修士,这位苏夜的关门弟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稚气,来到禅子面前,对着这位登楼大修士认真行礼,然后两人便一同立于竹楼窗前,看着远处风光。 禅子主动开口问道:“顾缘在什么地方?” 他入学宫,没有隐藏行踪,自然是学宫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可知道归知道了,大多数学宫修士对于禅子的观感是不好的,当然不是因为禅子,而是因为禅子身后的佛教,学宫在佛土有些什么布置,他们可能不会知道太过透彻,但是总会知道些凤毛麟角的事情的。 顾缘此刻没有闭关,禅子也清楚。 他原本觉得以他们的交情,最先来的不应该是宋沛,而是顾缘才是。 宋沛微笑道:“禅子不远万里从佛土而来,不见得只是想见师姐吧?” 禅子直白说道:“来山河,自然不会只是如此,但是来学宫,只是想来见见顾缘姑娘而已。” 宋沛问道:“何解?” 禅子微笑摇头。 宋沛看着禅子侧脸,也觉得十分好看,当初顾缘便已经叹惋过了,要是禅子不是和尚,这副皮囊,一定会有大把女子喜欢的。 宋沛再度问道:“禅子是佛教无限看好的未来之人,难不成要舍弃大好前程,还俗不成?” 禅子说道:“立教僧当年创立佛教之后,整个佛教历史上,的确只有阿难一个人在凡尘里走过,小僧不如阿难祖师,但是心中仍旧有些不快,便想来问问。” 宋沛问道:“若是结局不如禅子所想,如何?” 禅子说道:“一切因果,有因才有果,若是连因也没有,谁又会去奢求这个果呢?” 宋沛松了口气,但还是担忧,师姐没来,他也猜不到师姐的心思,要是师姐只是娇羞,那又如何? 禅子转头问道:“宋施主对顾缘姑娘也有情意。” 宋沛张了张嘴,没有能说出些什么,对于师姐的想法,这整座学宫,只怕是七七八八的人都知道了,其实他自己身为掌教关门弟子,资质虽然说不及顾缘,但是也没有差到什么地方去,这样看起来,实际上不管如何都应该没有问题的。 只是男女双方的事情,不是这世间的一般事情,没有两情相悦,都是不行的。 不过禅子如今开口相问,宋沛也没有左右而言其他,直白说道:“我喜欢师姐。” 禅子微笑道:“那小僧要和宋施主争一争了。” 宋沛哑口无言,这个世间,谁遇到过这种事情? 有和尚和自己争喜欢女子的。 这应当是头一桩吧? 只是他还没有开口反驳,远处便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有什么好争的?” 禅子和宋沛寻着声音看去,那个站在远处石上的姑娘,十分耀眼。 她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衣裙,站在石头上,便已经夺去了宋沛和禅子所有的视线。 禅子一眼便看出顾缘的境界现如今也已经到了春秋境。 而且看样子,距离登楼境界,已经不远了。 禅子对着顾缘双手合十,喊了一声顾缘姑娘。 后者看着禅子,想了想,非常认真的说道:“我有个朋友叫李扶摇,他很厉害了,但我还是不喜欢他。” 禅子这么聪明的人,自然能够知道顾缘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他还是十分认真的问道:“顾缘姑娘,我还是想听听你的答案。” 顾缘叹气道:“为什么事情非要弄得这么尴尬呢?” 禅子说道:“因为小僧听不到准确的答案,大道受损,也请顾缘姑娘成全小僧大道。” 顾缘看着他问道:“你真要听?” 禅子点头。 宋沛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自己的师姐啊,要是一松开说喜欢自己身边的禅子怎么办? 那自己还不得哭死? 宋沛犹豫问道:“师姐,要不要再想想?” 顾缘看了一眼宋沛,眼角好像有些笑意,这一切都被禅子尽收眼底。 但他还是看着顾缘。 顾缘站在石头上,轻声说道:“辜负禅子了。” 禅子微笑点头,低呼了一声阿弥陀佛,轻声说道:“世间一切,都不一定能随着自己意愿而走,所以没有辜负,顾缘姑娘喜欢谁都可以,不必在意什么,小僧叨扰了。” 说完这句话,禅子转头看着身旁的宋沛,对着他微微一笑。 就此身形消散。 只留下宋沛一个人而已。 这个年轻人看着自家师姐,也想说点什么。 后者已经转头,飘然离去。 宋沛揉了揉脑袋,并没有觉得失望,反倒是有些开心。 师姐总归是还在山上,还没有喜欢上禅子嘛。 在远处,王富贵和苏夜两人并肩而立,王富贵微笑打趣道:“你这个学生,还算是有些意思。” 苏夜回道:“以后学宫全都靠他了。” 王富贵说道:“学宫虽然已经没事了,但延陵呢?” 苏夜说道:“延陵啊,现在也挺好的,说不定所谓的山上也好,山下也罢,最好的样子就是如今呢?” 王富贵有些诧异的看着苏夜,“这儒教数万年的心血,你就看这样看着不要了?” 苏夜说道:“事情不一定是对的,所以没什么意思。” 王富贵想了想,“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名字以后或许会在儒教的耻辱柱上,后人们提起你的名字,就要恨不得生吃了你的肉。” 苏夜很快便笑了起来,“要是真如此,我真庆幸我如今做的选择。” 王富贵摇摇头,转换话题说道:“林红烛前些日子破境入沧海了。” 苏夜点头说道:“这位魔教教主,其实在我看来,才是一位真正的读书人。” “不过行事有些偏颇。”苏夜很快便补充说道。 王富贵说道:“如今的人间,其实怎么变我都能接受,你要说有一天,朝青秋活过来,我都信。” 苏夜笑道:“那样的人间,这才真是乱得没办法了。” …… ……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李扶摇被这样一拳打懵了的时候,烟尘尚未散去,还没有看到李扶摇踪迹的小徐便感受到了一股锋利至极的剑气。 然后在他眼前,有一截断木飞了出来。 就在烟尘前。 那截断木速度极快,只怕除去小徐这样快要看向沧海的大修士,一般修士也不会看到那截断木的轨迹。 修士到了一定境界,不管是对敌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好,都不会拘泥于什么形式,像是李扶摇这样境界的人,便是如此。 他现在是登楼境的剑士,说起来,万物都可为剑了。 不过能够发挥出来几分实力,这才是关键。 但怎么看,都不会太差的。 小徐不管不顾,反正在这一截断木来到面门之前,便有一拳。 他喜欢练拳,自家先生也说练拳可以,没有什么大事。 那就这样练拳练下去了。 一拳轰向那截断木,磅礴气机和剑气相撞,天地之间就好像响起了一道巨大无比的声音。 无数气机在那条长街上肆掠,很快便将许多建筑彻底毁去。 好些在里面潜心修行的妖修都掠出来到天空,有些兴致暴躁的,已经对着小徐出手。 小徐一把抓住一位春秋境妖修的手臂,用力一扔,便直接将那位修炼不知道多少年的妖修扔出去。 只是没有要他的性命。 只是这一下,便很容易激起众怒,好在几位守城人联袂而至,拦下那些修士。 小徐咧嘴一笑,朝着前面走去。 李扶摇在烟尘里站着,之前一剑,已经被破,而他这会儿也没有要出下一剑的心思。 只是之前小徐那一拳,李扶摇是切切实实没有想到这个人的境界如此高妙,一个不妨,还真的吃了些亏。 光是那一拳,至少便已经说明小徐是有能和叶笙歌一战实力的。 这样一位惊世骇俗的年轻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李扶摇不愿意多想,他只是看着前方,有些感慨,然后便忍不住嘀咕道:“这不去找叶笙歌,和我较什么劲。” 不过这话音未落,李扶摇甚至都没能拍一拍自己衣衫上的尘土,小徐破开那截断木之后的第二拳,来了。 似乎要撕碎这里的空气,小徐的第二拳,威力极大。 李扶摇握住剑柄,随即松开,牵引身侧的烟尘汇聚而成一柄长剑。 只是才凝聚,便又被小徐一拳轰在剑尖上,只是瞬间,这柄剑烟消云散。 李扶摇被气机余波推着往后而去,撞穿了好几道墙壁,这才在一处小院下堪堪止住身形。 这座小院是一家四口,都是境界不高的几个妖修。 李扶摇撞碎墙壁的时候,那家人的一对儿女还在院子骑着木马。 李扶摇对着站在屋檐下的那对夫妇歉然一笑。 那个男人看着李扶摇,没敢说话,倒是那个年轻妇人才笑着问道:“公子在和谁打架?” 李扶摇有些无奈的说道:“我也不清楚,一个讨厌的人。” 那个妇人顿了顿,忽然问道:“公子就是妖君大人的女婿吗?” 李扶摇一怔,但还是点了点头。 妖族和人族,想要联姻几乎都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如今这么两个天下闻名的年轻人,要是在别的地方被妖修知道了,说不定就要被追着打上一顿。 反倒是在青天城,这里的妖修对青天君有些特别的感情,反倒是不会像外面的那些妖修一样想。 年轻妇人得到肯定回答,这才捂嘴笑道:“那公子一定得打过才行,要不然妖君大人只怕不会满意了。” 李扶摇张了张口,就要开口,小徐已经落到这里,没有多说,又是一拳已至。 李扶摇继续倒飞出去。 这一次不知道又要撞碎多少墙壁。 实际上要是有人从天上俯瞰青天城,便会发现李扶摇经受这两拳的时候,便已经几乎凿穿了半座青天城。 几位守城人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了。 他们这才明白,之前青天君的担忧不是多余的。 这两位一架打下来,青天城说废就要废了,可是李扶摇又是青天君的女婿,怎么拦? 他们还只能祈祷这位年轻人一定得赢才是。 …… …… 毫无疑问,在这场大战开始以来,李扶摇一直都算是被动挨揍,但这一来是因为李扶摇直到如今并未出剑,二来则是他也在观察小徐。 小徐的一双拳头,毫不客气的说,现如今的青天城里,除去李扶摇之外,不管是谁,谁来谁死! 即便青槐,都不一定扛得住。 李扶摇这身子是经过无数个日夜用剑气打熬的,可比一般的妖修还要坚固。 当世年轻修士里,叶笙歌境界最高,走的最远,小徐或许是最适合打架的一位。 而李扶摇,境界没叶笙歌高,但论起来身躯坚硬程度,他绝对是第一人! 小徐轰出几拳之后,没有急着继续追杀,反倒是跃到一座高楼之上,看着连着撞墙的李扶摇,咧嘴一笑,朗声问道:“李扶摇,你胸中积气,是要将我一剑斩之?” 李扶摇这一次再度停下身形,仰头一笑。 小徐一跃而下,又是一拳,不过这一次,已经有了一柄看着剑身雪白如同明月的长剑来到了他身前。 剑尖对着小徐的拳头。 剑气早已经在明月来之前,率先侵扰小徐的身躯。 那些锋利的剑气,看着就像是一柄柄利剑充斥天地。 小徐还是一拳砸向剑尖,明月弯曲到了一个极度夸张的地步,但是并未往后退去分毫,更没有折断。 李扶摇往前掠走。 只是一瞬,便出现在了小徐身前,伸手握住剑柄。 剑势大作! 无数剑意从剑尖处溢出。 脸色有些发白的李扶摇手中的明月剑剑身逐渐笔直,然后李扶摇便递出了第一剑。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剑。 这一剑没有剑光,也没有剑招,就是握住剑柄,往前递一剑。 小徐整个人忽然汗毛立起,收拳往后掠走。 李扶摇握剑前行。 天地之间,用剑者不知道多少,写意者如朝青秋,直白者莫如叶长亭。 李扶摇这一剑,说不上惊世骇俗。 但小徐也觉察到了危险。 李扶摇明月脱手,在小徐身后,这便是有一柄草渐青朝着小徐后背刺去。 小徐一脚硬生生陷入地面,身躯扭转,便是一拳轰出。 拳头砸在草渐青的剑身之上。 那柄飞剑,就这样摇摇晃晃落了下去。 然后小徐止住身形,一脚踢飞草渐青,看着李扶摇说道:“我听说你的剑有好些,最好用的是哪一柄?” 李扶摇微笑道:“你猜。” 话音落下之际,便有一道剑光出现在天边,跟着剑光的,是李扶摇递出的第二剑。 而小徐,这个时候已经倒飞出去。 仅仅一瞬而已,两人的形势便已经转换。 只是小徐这一次撞着好些墙壁,却不是之前李扶摇的那个口子。 又是那座小院。 李扶摇跟着来到院子里。 小徐这个时候已经倒飞出去很远,偏偏李扶摇没有跟着。 那个年轻妇人这会儿正在屋檐下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看到李扶摇之后,又是笑着问道:“公子这会儿便占据上风了?” 李扶摇摇头道:“不好说,这场架打起来很费劲的。” 年轻妇人笑道:“公子是妖君大人的女婿,总该是厉害的。” 李扶摇笑道:“借你吉言!” 正文 第七百七十六章 天上之战,地上之战(三) 两人之战,在青天城里有好多人都在看着,可看着归看着。 真看出门道的人,不多。 毕羽已经从毕方一族的疆域回到了青天城,现在他就和平寒和西丘两个人站在一座高楼之上,看着那城里闹出的动静。 平寒开口问道:“这两位,出一招,你们能拦下不?” 西丘心气极高,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仍旧还是实话实说,“拦不下。” 然后平寒看向毕羽,后者也摇头苦笑道:“整个人间的年轻人里,能够有资格掺和的,可是不多了。” 话音未落,高楼上又响起一道难听的嗓音,有点像是驴叫一般,“这小子,他娘的不会连那个什么无名小辈都打不过吧?” 毕羽不用转头,也都知道一定是风吕在说话。 果然,是那头去而复返的大黑驴。 很快便来到这几个人身边,笑道:“要是那小子被狠狠捶了一顿,只怕青天君也要改变想法才是,免得把青槐嫁给这个小子。” 毕羽忍不住拆台道:“让你下去,你能顶住不?” 风吕一本正经的说道:“不能啊。” 这一句话噎得毕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风吕毫不在意的说道:“一个念书的,说一说写文章那位写的不好,你还要要求那个读书的要会写文章?” 毕羽一阵无语,这又是哪里来的屁话? 风吕嘿嘿一笑,很快便说道:“我倒是觉得,只要花了钱的,说点不好的都可以,要是那个狗屁家伙是趴在墙根听里面的教书先生念文章,得了便宜还觉得不行的,真的狠狠踹他的屁股。” 毕羽愕然,怎么今天风吕有些一反常态? 风吕不准备解释什么,只是念叨道:“朋友啊朋友,打架就好好打,要是把李扶摇那个臭小子打死了,你再看看,谁都救不了你。” 李扶摇死了,那个叫小徐的,第一个便是要被青天君把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这毫无疑问。 风吕说完这句话,随即看着那处战场,“来了来了。” …… …… 小徐撞碎不知道多少墙壁,这才堪堪止住身形,只是身形止住,李扶摇的剑便已经到了身前。 他握住的是那柄明月。 剑气勃发,剑气气冲斗牛! 小徐境界反正是板上钉钉的登楼,但是战力高低,不好说。 他看着那一剑,也是皱了皱眉头。 李扶摇的最强手是御剑数柄,形成一套剑阵,可攻可守。 这种事情,当初先生在行走人间的时候便已经提过,顺便还说过李扶摇这御剑法门来自六千年前的那位剑仙万尺。 那位绝世剑仙,是在六千年前,唯一能和柳巷交手的绝世剑仙。 虽然最后的结局还是不敌,但是他那一手御剑法门,可是对于剑道的又一次尝试。 在御剑上,反正柳巷也要望而却步的。 万尺死后,世间只有李扶摇一人会这法门。 怪不得先生当年提及这个年轻人的时候,别的没有多说,唯独说起来机缘这两个字。 便险些跳脚骂娘。 小徐不知道李扶摇这些年有过些什么好的机缘,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个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比李扶摇机缘更好的。 略微失神,那柄剑已经临近胸前。 小徐伸手去握住剑尖。 剑气在他掌心,只一瞬间,便将他手掌搅碎。 露出白骨。 小徐仰头,松手之后,侧身而上,一拳砸在李扶摇的胸膛上。 李扶摇一怔,灵府旁的几处经脉里的剑气瞬间消散,光是这一拳,便要比之前强上很多。 李扶摇踉跄倒退几步,然后站稳身形,嘴角处便溢出血丝。 小徐说道:“怎么样?” 李扶摇擦了擦嘴角的血丝,摇头道:“不怎么样。” 话音落下之时,已经有好几柄剑出现在李扶摇的身侧了,他看着眼前的小徐。 微微动念,数柄剑疾驰而来。 草渐青和青丝在前,然后是明月十里,高楼在后。 李扶摇手里的便是遮云。 数柄长剑带起的剑气不过是如同细丝大小,看着不大,也不骇人,反正就只有锋利两字。 而在李扶摇手中的遮云却有整整看着如同碗口便粗细的剑气。 狂暴剑气瞬间撕裂长街,远处的一座高楼瞬间倒塌,烟尘四起,小徐继续倒飞出去,这一次一直都在那一剑之后。 剑气如同这天地之间有一尊巨人朝着青天城斩了一刀,直接将青天城硬生生劈开成了两半。 剑气一直蔓延到城头前,才在小徐身前消散。 小徐扭头看了一眼城头上的青槐,这才明白,李扶摇这一剑的威势其实不止于此,只是有意在这里收剑而已。 小徐深吸一口气,扭头看着城头上的青槐夸赞道:“你男人,真厉害!” 青槐面无表情,不过小徐这么一说,脸色也好了许多,然后这才说道:“你不太行。” 小徐哈哈大笑,没有再说话,而是看着城里的李扶摇,眼里战意不减。 李扶摇未到城头,但是身侧的几柄剑已经来了,小徐一拳砸在一柄剑上,然后重新没入那些建筑之中。 废墟之中,李扶摇看着前面,眼神复杂。 小徐问道:“之前那一剑,什么个道理?” 李扶摇直白说道:“没有什么特别的,总觉得反正就这么个意思,有意思吗?” 小徐点头道:“真有意思,不过我觉得还差点意思。” 李扶摇哦了一声,摇头道:“那就再试试?” 小徐说道:“等一等。” 李扶摇果然就等了等。 小徐将背后的书箱放了下来,然后纵身一跃放到了某座楼上,这才看着李扶摇笑道:“再来。” 言语落下的时候,小徐的身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 李扶摇也是握住手中的遮云。 …… …… 山河印在整个人间来说,都算是一件十分不错的宝贝,但是在叶圣眼里,其实也就那样而已。 他作为道门教主,什么风浪没有见过。 当那些金色丝线都消散之后,叶圣这才飘到了老儒生身前,一只手伸出,指间有一道金光绽放。 就像是生出了一朵金花,看着十分好看。 老儒生微微出神,然后也伸手拦下那道金光。 金光落到老儒生的手上,仅仅片刻之后,便有一道十分耀眼的金光出现。 两道金光相融,老儒生神情自若,叶圣也没有什么表情。 老儒生忽然感叹道:“我原本以为已经够不错了,原来比起你,还是要差好些。” 说到差这个字,不是说现在他的境界要比起来叶圣要差些,而是说他的资质和天赋比起来叶圣,真要差太多。 他花了一千多年,才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可是叶圣比他成圣晚,可是现如今,几乎境界已经与他相当了。 老儒生敢说,在朝青秋离开人间那会儿,叶圣的境界还没有现如今高妙,可是就这么短暂的时间,叶圣便已经走到了这里。 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叶圣没有什么表情,朝青秋离开人间之后,他便是整个人间的最无敌之人,这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 即便是叶长亭这样的杀胚,面对他,一样都赢不了。 老儒生挥袖散去好些金光,认真说道:“叶修静,你才是道门这千年来难得一见的天才,你的那个闺女若是没有这份血脉,只怕也不如你。” 叶圣本来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还是开口说道:“笙歌比我,各有千秋。” 这就算是回答了。 说完这八个字,叶圣大手一挥,天边便出现了几道彩光。 而他再次伸手的时候,云海翻腾,便已经不见踪影。 唯独只有漫天金光。 宁圣的一点朱砂,便能够映照天际,可是那一点朱砂,看起来也是比不过叶圣这一手的。 老儒生没有多想,很快便迎了上去,没入这满天金光之中,只是一刻钟,金光里便响起声响,然后便是好似镜子破裂的声音响起。 那些金光就像是一块镜子被人打破,这一会儿,满是裂痕。 叶圣重新出现在云端,神色不变,但是梁亦已经看到了叶圣衣角已经破开。 老儒生随即而至,他一只大手落在叶圣头上。 叶圣往后飞去,在云海上拖出一条很长的金色痕迹。 那痕迹看着便觉得是极好看。 叶圣在远处停下之后,神情微变。 老儒生站在山河印前面,笑了起来。 叶圣没有说话,只是天幕之中,出现了一张山河万里图。 那一幅画卷,打开之后,山河万里,尽收眼底。 老儒生说道:“好。” 说了好字之后,他的手腕上就已经出现了一条金色的丝线,随着这条丝线出现在老儒生的手里,他便感受着一股巨力要将他扯入山河万里图里。 而在镇妖碗里,感受到外面起了些变化的赵圣仰天喊道:“叶修静,你要用我的山河万里图?” 可惜喊便喊了,就是没有人理会他,叶圣此刻全部心思都在老儒生身上,绝对是不会想着别的。 今日这一战,生死可以不用分出来,但是胜负一定要有。 叶圣决不允许在朝青秋离开人间之后,天底下还有第二个人压在他的头上。 以前是这样,今后也是这样。 老儒生被巨力拉扯,但是在山河万里图之前,那条金色丝线却寸寸断裂。 老儒生笑道:“叶修静,你还差一些。” 叶圣没有说话,只是剩下在这一刻,便已经消散了,再出现之时,已经来到了老儒生身后,一掌便印上了老儒生的后背。 有金光出现。 叶圣神情平淡。 有时候境界高,不代表战力便强。 不过老儒生即便这样,也只是在云海中滑行数十丈而已,并未有半点伤势出现。 他转头之后,笑着说道:“光论战力,你的确是可以排到世间第一了。” “不过打架,远不止如此。” 话音落下,老儒生身前的云海就此裂开,叶圣猝不及防,就从云间跌落下去。 都是沧海圣人,看起来是绝对不可能就这么滚落下去的,这里面定然是有些蹊跷的。 梁亦低头看去,宁圣眼神不善。 这一场大战,是道门最强和儒教最强的一战,从根本上来说,或许就是要在今日将道门和儒教的地位反转的一战。 叶圣不能败,那个老儒生则是不想败。 所以才会有云端的这些杀机。 老儒生在叶圣滚落云端之后,没有半点犹豫,便跟着落下人间。 同他一起去到人间的,除去这几位圣人之外,当然还有一座云山。 叶圣从云端落下,站立在一座高山之上,老儒生从天而降,一座云山压下。 叶圣身形消散,可是那座高山,便彻底被毁去。 随着轰隆隆一声。 那座高山不见踪影,反倒是在原地留下了一个十分巨大的坑洞。 叶圣就站在坑洞旁,看着一条河的河水流入其中,这要是不出其他意外的话,或许几年之后,便会成了一大片湖泊。 而百姓们永远不知道,这些东西就是两位云端圣人弄出来的。 老儒生落到叶圣身前,问道:“还打吗?” 叶圣脸色不变,只是伸手,身前便有一条沟壑出现,叶圣一把扯住老儒生,便朝着地底而去! …… …… 地底有多深,基本上没有多少人知道。 同他一起去到人间的,除去这几位圣人之外,当然还有一座云山。 叶圣从云端落下,站立在一座高山之上,老儒生从天而降,一座云山压下。 叶圣身形消散,可是那座高山,便彻底被毁去。 随着轰隆隆一声。 那座高山不见踪影,反倒是在原地留下了一个十分巨大的坑洞。 叶圣就站在坑洞旁,看着一条河的河水流入其中,这要是不出其他意外的话,或许几年之后,便会成了一大片湖泊。 而百姓们永远不知道,这些东西就是两位云端圣人弄出来的。 老儒生落到叶圣身前,问道:“还打吗?” 叶圣脸色不变,只是伸手,身前便有一条沟壑出现,叶圣一把扯住老儒生,便朝着地底而去! …… …… 地底有多深,基本上没有多少人知道。 正文 第七百七十七章 天上之战,地上之战(四) 两人之战认真起来,这才是当时数一数二的两位年轻登楼倾力一战。 李扶摇身侧有数柄剑悬停,每一柄剑都散发着无数剑气,而他手中握住遮云,那一剑随意递出,便更是一剑将一座高楼斩开成了两半,而剑气在之后很久才真正消散。 那座高楼倒下,小徐掠至李扶摇身前。 小徐和李扶摇交手到现在,其实也深知剑士身前一丈之内是死地,但是在李扶摇身前,他并非不小心,并未有剑落到他身上,反倒是李扶摇的两柄剑都被他硬生生的砸了一拳。 不过那个时候的李扶摇和这个时候的李扶摇,又不可以同日而语了。 遮云在手,锋芒剑气在这里到处肆掠,光是看声势便十分骇人。 小徐瞅准机会,在几柄飞剑的绞杀下,竟然也能杀出一条路,临近李扶摇身前。 一拳砸下,有一道肉眼可见的拳罡,出现在这天地之间。 小徐这一拳,实打实用了十分气力,就是想要在这里,将李扶摇彻底击败。 只是李扶摇在瞬间之后便横剑在胸前,遮云剑身被这一拳砸中,剑身还没有弯曲,但是李扶摇脚下的青石却是已经寸寸断裂,有如同蜘网一般的痕迹蔓延开来。 李扶摇不退半步,只是束发的发带被罡风吹去,一头长发随风而动,看着有些怪异。 小徐咧嘴一笑,好像是知道这一拳注定也没有什么可能将李扶摇击败,在那数柄飞剑前来绞杀他之前,他笑着第二拳砸出。 这一次,李扶摇往后退去数步,直接落到了桑江里面。 小徐并未乘胜追击,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在李扶摇被他这一拳砸出去之后,他身后的数柄飞剑早已经来到了他的背后,草渐青和明月两柄剑最开始对他发起攻势,之后十里在暗处掠来,然后高楼出来干扰心神,最后才是青丝致胜一剑! 这等剑阵配合,除去需要这些飞剑的灵性要高之外,还需要御剑之人心神和剑气充沛,缺一不可! 这个天底下再无第二人能够比李扶摇这一手御剑法门更好了。 小徐拦下了前面所有剑,但最后还是被青丝一剑刺穿肩膀。 那柄剑胚白知寒用过的剑,一剑刺中之后,并不停留,很快便往后掠去。 让小徐都没能赏他一拳。 数柄飞剑,有这么一击之后,尽数都掠向桑江。 小徐缓慢来到桥上,低头看着那个站在桑江江面上的年轻人,开口问道:“李扶摇,除去御剑,你还有什么本事?” 此刻肩膀处血肉模糊,小徐却是全然不在意,也不愿意去看,更不愿意去想。 李扶摇悬停江面,看着小徐,平静说道:“我一个剑士,除去用剑之外,别的不擅长。况且你不也是只会用拳头吗?” 小徐点头说道:“倒也是这个道理。” 小徐要是这个时候知道他的先生,也就是那个在世间行走了一千多年的老儒生此时此刻是在叶圣大战,只怕也要感叹一声缘分。 那位叶圣和李扶摇或许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叶笙歌和李扶摇才是关系不浅。 李扶摇看着小徐身后的那一大片废墟,神情古怪,这一战开打以来,整座青天城不知道被毁去多少,要是还要继续打下去,只怕是等青天君回来,这城里剩不下些什么了。 小徐没有这么多想法,只是将肩膀伤口处的那些剑气彻底清理干净之后,这才看着李扶摇,说了一句来了。 李扶摇被一拳砸中要换一口灵府里的剑气,他被这一剑刺中要将那些随时想要去他经脉里的剑气驱除都需要时间,故而两人都没有做些什么,很默契的给对方都留下一口换气的时间。 现在换气换完了,那就再来一拳。 小徐一跃而下,对着在桑江上的李扶摇一拳轰出,拳罡直接炸翻一片江水,有些青天城里的妖修定睛看去,此刻有些江水,竟然都被这一拳打到飞起了十数丈! 只不过这一拳打中江水,却是没有能打中李扶摇,李扶摇顺着江水滑出去不知道多少丈,然后更令人觉得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飞在天上的江水,此刻尽数凝结成了一柄柄长剑,仔细一看,有数百柄之多。 齐齐悬停于半空。 李扶摇在那些水剑身后,握住遮云剑柄,朝着前面大踏步而来。 磅礴剑气,弥漫在整个青天城里。 李扶摇往前,飞剑却不动,等到他出现在小徐身前之时,小徐才眉头微皱,退出去数十丈。 现在这个时候,鬼都看得出来李扶摇正是处于剑势和境界的最巅峰,这一剑即便是拿来面对沧海,只怕是都要让沧海修士们上一两分心。 他小徐虽然强,但不过也是个登楼境界,面对这一剑,他只能选择躲。 躲到什么地方去? 不清楚,先躲了再说吧。 只是这个时候,不知道青天君去而复返,雄浑声音在天边响起,“李扶摇,你真要拆了我这座青天城才罢休?” 李扶摇一怔,就是这一怔,然小徐忽然止住身形,反倒是朝着前面掠去。 似乎就是要打李扶摇一个措手不及,谁知道在那一顿之后的李扶摇忽然咧嘴一笑,然后便是那些水剑掠来。 在李扶摇两侧汇聚成就一剑。 那一柄水剑,看着不大,不过仅有数丈之长。 但是速度极快。 一剑抵住小徐胸膛,后者脸色瞬间煞白,在长街上往后滑去。 穿过不知道多少条街道。 最后甚至于来到城头前,小徐被那一剑巨力,顶着往后撞去,直接将城墙都撞出一人等高的窟窿,整个人飞向成为,才有水剑炸开。 剑气四散而去。 但小徐仍旧是立而不倒。 胸前已然血肉模糊。 李扶摇落到城头上,看了青槐一眼,没有多言,身侧几柄飞剑再度掠出。 他提着遮云就在之后。 这一战从现在开始,便要到城外去打了! 青槐转头看向那一片狼藉的青天城,两人这一战,几乎是大半座城都没能幸免于难。 这一战的造成的惨烈程度,远远要比当初青天君在城里出手打伤那尊沧海大妖时候严重多了。 当时青天君境界是在那尊沧海大妖之上的,所以战事开始得很快,结束的也快,并不像是这两人一样,势均力敌,又在伯仲之间,这才打得如此惨烈。 青天君落到城头上,面无表情,要是说之前和李扶摇喝酒的时候才对他好些不错的观感,这个时候,就是都烟消云散了。 要是李扶摇这一战都还没能赢的话,他青天君,非得将那个小子的皮剥了不可! 风吕几人眼睁睁看着那两位离城而去,都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风吕这才咬牙切齿的吼道:“他娘的,你他娘的!” 毕羽虽然没有风吕这么激动,但其实也相差不大,脸色有些难看的同时,还有些无奈。 当年李扶摇在青天城里和他们这么一群妖土的年轻人一战的时候,虽然也能看出比他们强上一线,但那一线是相当有限的,毕羽甚至可以说,或许一两年之后他便能够赶上。 可是现在呢? 他们不仅比李扶摇差了一个境界,就拿刚才这么大的声势来说,毕羽不说风吕,反正他自己,上去撑不了一刻钟。 不管是在小徐面前还是在李扶摇面前! 他自认自己并不是不够刻苦,也没有觉得自己不如李扶摇的天资。 可就是没有他走得快,这又能让人怎么办? 风吕那一嗓子吼了之后,又坐了下来,自我安慰说道:“没多大回事,再他娘的了不起,不也是我兄弟?” 平寒和西丘两人没有说话,但是对视一眼之后,都能看到各自眼中的无奈。 面对李扶摇,他们甚至燃不起半点斗志。 …… …… 小徐被水剑重伤,但是接下来出城之后,李扶摇便吃了一个大亏。 他御剑出城,遮云一剑递出的时候,有数柄飞剑都在身前,可是就在这时候,小徐的身形忽然在原地消散,然后片刻之后出现在李扶摇身后,这一便是双拳击出。 这是开战以来,小徐第一次痛快的将李扶摇打中,十分气力都用上了。 这一拳实在是很太过霸道,直接将李扶摇打伤不说,还让李扶摇灵府里的剑气瞬间停滞,就像是一条奔流的大江,这一瞬间,忽然之间便断了。 那数柄飞剑没了剑气牵引,木然一顿,但好在很快便重新和李扶摇建立了联系。 李扶摇退后数丈,吐出一大口鲜血。 小徐咧嘴一笑,“扯平了。” 李扶摇抹过嘴角鲜血,有些无奈的说道:“说好只分胜负,不分生死,现在是个什么局面?” 小徐极度认真的说道:“之前我倒是没有想过要和你生死一战,但是你和我伯仲之间,境界差我一线,但战力却和我持平,要是不存个生死一战的念头,这一场架打得不痛快。” 李扶摇无言以对。 小徐说道:“那从现在开始,就生死自负了。” 李扶摇看着他,良久之后,点头说道:“好。” 小徐得到答案,身形消散。 正文 第七百七十八章 天上之战,地上之战(五) 小徐身形消散之后,李扶摇这才一屁股坐下,身侧的几柄飞剑,都落到了他身前,他深吸一口气,后背有鲜血直接染红了青衫,这一场架打到现在,他要是不说遍体鳞伤,都有些说不过去。 小徐那一拳,绝对是强弩之末,在他说话的时候,李扶摇很清楚的看到他的双手都在颤抖,可颤抖归颤抖,他现在不仅仅是灵府了一团糟,就连身上大大小小都是之前一拳砸出的伤口。 小徐那一拳虽然只击中了他的后背,但是李扶摇就像是一面镜子,被人在某处以利刃击中,便有裂痕遍布全身。 他的伤势,和小徐的相差无几。 小徐这个时候要找个地方疗伤,他也是如此。 不然他早已经御剑给小徐来上一剑了。 至于为什么直到现在李扶摇都还不用那柄寻仙剑,其实原因倒也很简单,就是因为那柄剑一来是他自己压箱底保命的东西,二来在打这场架的时候,李扶摇不愿意拿出来。 之前说好只分胜负,他李扶摇便提把仙剑出来,这他娘的让小徐怎么想? 不过在这之后,小徐既然说是生死一战了,那就不要怪他李扶摇什么时候便拿出那柄寻仙剑给他小徐一剑了。 想到这里,李扶摇看了一眼身前几柄剑,叹了口气,怎么自己忽然之间便和小徐对上了,后者还非要和他不依不饶的。 要是光是这些便算了,可最严重的还是小徐那个人,境界实在是太高了。 李扶摇哪里能想到,这个世间还有这么妖孽的年轻人。 不过想到这里,他便想起了叶笙歌。 妖孽还需要妖孽来治才是。 …… …… 和小徐的城外一战,开始是那一拳,但在那一拳之后,李扶摇之后的数日里,都没能见到小徐,他在妖土缓行,小徐也在妖土缓行,其实两人都知道,他们两人相距的距离不会太远,甚至于就在十里之内。 不过这两人都心有灵犀的不再过多消耗,只是谨慎的调理各自的身体,想要在之后的一战中,快速分出胜负。 李扶摇在日落时分来到一座小城,在妖土,除去青天城之外,别的城池,不会有太大规模。 毕竟妖族分族而居,而族群基本上是不会建造城池的。 他能碰到一座城池,全然都是运气。 入城之后,李扶摇居然还发现一家酒肆,卖酒的是一个说得上波涛汹涌几个字的妇人,李扶摇多看了那妇人胸脯几眼,那妇人便对李扶摇抛了个眉眼,她境界不高,看不出李扶摇是人是妖,但是只要妖丹给够,共度一夜,也不无不可。 李扶摇这个人正经得很,这会儿又有人在远处虎视眈眈,不会有什么想法,只是花了颗境界最低的妖丹,要了一大坛子酒。 只是喝下之后,很快便愁眉苦脸。 这妖土的酒,除去青天城,别的地方就没有能喝的了吗? 闷闷不乐的放下酒碗,李扶摇看着远处风光,背后的伤口已经结痂,想来之后不管再怎么出手都不会裂开,只是身体里面的伤势,到如今,只好了几分而已。 不过和他相当,小徐也该是一样的光景。 卖酒妇人眼见酒肆没有几个人,便想着往李扶摇这边靠。 李扶摇还没等她靠近,便站起身,有些无奈的说道:“酒可给过钱了。” 卖酒妇人张了张口,就要开口说话。 李扶摇却已经摇头道:“别说,什么都别说。” 卖酒妇人神色愕然。 这个时候,小徐已经走进这座小城,并且来到酒肆里。 两个人对坐,小徐径直将李扶摇之前买的那坛酒倒了一碗,然后才说道:“这酒的可不太好。” 李扶摇笑了笑,像是小徐这样开口便当着别人说这种话的,很适合被人打死。 小徐说道:“你的伤好了几分?” 李扶摇装模作样的说道:“差不多了。” 小徐微笑不语。 李扶摇泰然自若。 “找破绽实在是有些无趣了,我决定先打一架,打打再看。” 小徐十分直白。 李扶摇则是笑着说道:“随你高兴。” 然后他看着那个卖酒妇人说道:“你的酒肆,好像也值不了多少钱。” 说话间,他就已经拿出了一颗春秋境妖修的妖丹放在妇人手中。 他之前不知道有多少妖丹,这么一颗,对他而言,其实真的不是个问题。 把那颗妖丹放在妇人手中之后,小徐便已经出手了。 很大的拳头,出现在李扶摇眼前。 李扶摇的剑也很快便出现在酒肆里。 一刻钟之后,这座酒肆被两人彻底给拆开。 支离破碎。 卖酒妇人握住那颗妖丹,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小徐冷然一笑,跃上城头,满城人都可见。 这一位登楼修士,一身气势尽数展开,人人都能感受到。 只是很快便有另外的数柄飞剑从远处而至。 一个青衫年轻人持剑立于那些飞剑之后,很快便有一道长数百丈的剑罡出现在城头。 那也算是高大的城墙,在这一剑之下,直接便劈成两半。 但要是仅仅而已,只有人会说李扶摇是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剑仙。 接下来的一幕,让他们又一次目瞪口呆。 那个身材健壮的年轻人站在城头,被那道剑罡斩下,却是没有躲避,光凭借一双拳头,便砸断了那道剑罡。 剑气四溢之时。 小徐对着李扶摇一拳轰出。 拳罡将大片建筑都直接击碎。 这一座小城,在两人之间,已经是支离破碎。 不过城中修士,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做些什么。 毕竟眼前两人,不管是境界还是别的什么,都是他们难以比肩的。 李扶摇在一片烟尘中,提剑杀去,小徐也是一拳轰向李扶摇。 两个人这一次互换一拳一剑,李扶摇那一剑几乎便要将小徐的心口刺穿,而小徐这一拳,则是差点把李扶摇的灵府砸碎。 两个人这一次交手之后,便再度各自养伤,都不见了踪影。 三日之后,李扶摇来到了当初取遮云剑的那座城里。 这里已经过了好些年,妖土风云变幻,除去那些大族之外,每天都在有族群的疆域变更,有的族群甚至会流离失所,当然,最惨的事情,还是他们有可能会被赶尽杀绝。 李扶摇再进入这座城里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当初的一切,现在这座城是某一只黄鼠狼的栖息之地。 李扶摇没来由的想起了在幻境里遇到的那个女子,她说她要等自己的夫君回家。 其实她的夫君,也就是徐宾,其实早已经被那个雪狼一族的族长给捏死了。 李扶摇不知情,后来他将雪狼一族的族长斩杀,沈琰便成了族长,其实沈琰才是吃了那颗徐宾妖丹的妖修。 不过后来沈琰也被斩杀,便算是徐宾的所有仇人都死了。 只是这些事情,李扶摇都不清楚而已。 他腰间悬剑入城,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个境界高妙的剑士,但即便如此,还是很高便有了一只妖修来到了李扶摇面前。 他是本地族长,也是这黄鼠狼一族修行境界最高的那位,不过也只有太清境而已。 见到李扶摇之后,那个小妖当即便跪下了,朝着李扶摇磕头之后,这才谨慎措辞问道:“敢问剑仙老爷入城为何?” 李扶摇没有看他,只是说道:“躲人的。” 那小妖长舒一口气,只要不是打定主意要来屠族的,那便一切都好说,在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什么所谓的人族和妖族了。 只要能够保下族人们的性命,那就是极好了。 “剑仙老爷既然入城,可需要些什么吗?” 小妖跪在地上,声音不大,但是绝对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李扶摇想了想,问道:“有酒吗?” 之前在那座城里喝过一次酒,不过没有喝尽兴,到底还是因为酒不好。 小妖没有犹豫,很快便想起城里有一坛好酒,那坛酒已经在城里放了很多年,怎么看都算是好酒。 他当即让人把酒给李扶摇搬来,李扶摇喝了一口之后,心情舒畅起来,随口问道:“你叫什么?” “剑仙老爷叫我小徐就行。” 小妖认真回答道。 李扶摇差点一嘴酒尽数都喷了出来,看着这个小妖,然后有些苦涩说道:“怎么到处都有小徐。” 小妖不知道李扶摇在说什么,但还是没有说什么。 李扶摇喝了酒,站起身来,整个人在这一刻,气势油然一变。 真正的那个小徐已经到了城外。 “冲着这口酒,不拆你的城了。” 李扶摇话音落下,整个人便出现在城头上,看着那个气势不断攀升的小徐。 李扶摇人至剑也至! 这一次他舍弃了那数柄飞剑,手中只有一柄遮云,对上了小徐。 小徐猛然大喝一声,看着那道远处而来的剑光。 剑光是剑也是人。 李扶摇握剑而至,小徐一拳砸在剑尖之上,雄浑气机朝着远处炸开。 山林之中,传来砰砰砰的声响。 李扶摇落在地面上,剑尖抵着小徐的拳头。 身侧到处都是散乱的剑气。 不知道有多少剑气在下一刻就要落到小徐的拳头上的。 小徐的整个拳头血肉开始崩开,露出白骨,光是看着便觉得十分吓人。 李扶摇保持着递出一剑的姿势。 在幻境里走过一圈,他对沧海都出过剑,不管怎么看,小徐即便在登楼里比李扶摇走得更远一些,但是也不该像是之前那样,不仅能出现在李扶摇身前一丈之内,还能把拳头落在他的胸膛上。 小徐吐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虽然没有往后退去,但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 难看的原因不止是因为他这才发现,自己想要一拳打杀李扶摇,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也明白李扶摇之前拼着要送命的风险硬生生挨了他几拳是为了什么。 这是在为了熬炼体魄?! 可是剑士既然已经有剑气日夜将打磨身体,怎么又会需要他这位登楼修士的拳头? 两人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小徐终于开口,“你非要接我这几拳,是为什么?” 李扶摇没说话。 小徐忽然想到了当初先生在灵山上说的那番话。 小徐已经注意到,那几柄飞剑又重新出现在了李扶摇身侧。 之前几次飞剑,其实威势是越来越弱的,可是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偏偏感觉又变得好像是恢复了鼎盛之时了? 李扶摇不说话,这一次往前只走了半步,那柄遮云错开那双拳头,落到了小徐的肩膀上。 李扶摇很快收剑而立,脸色潮红,有些病态。 但是他的眼里是有些光的。 小徐半跪在地面上,仰头看着李扶摇。 李扶摇身侧还是数剑悬停。 小徐张了张口,但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李扶摇反倒是道了一声谢。 小徐坦然道:“我输了。” 李扶摇没有说什么,只是输了之后,小徐到底叫什么,该说了吧。 小徐仰起头说道:“就叫我小徐吧,等下次赢了你,再告诉你。” 李扶摇微笑不语,这种事情,不强求。 小徐问了个问题,“你已经如此之强了,那叶笙歌呢?” 年轻一代的最强者毫无疑问是叶笙歌,李扶摇即便是身为剑士,其实也都不认为自己是叶笙歌的敌手。 至少在登楼境里,他不这样认为。 叶笙歌就像是飘在他头顶的那片云,太过高远了。 不过也只有李扶摇离得近一些了。 小徐不再多说什么,站起身之后,再看两眼李扶摇,身形一闪而逝。 这应该是返回青天城里去拿那个书箱了。 李扶摇没有说什么,只是想着城里那坛酒,于是去而复返,重新回到那座城里。 那个小妖也出现在他身前。 李扶摇喝了几口酒,没有理会这个小妖,身形自顾自便消散开来。 …… …… 青天城头,明月高照,青槐一袭青衫,看着城里的一片狼藉。 青天君这个时候早已经离开青天城了。 他这是眼不见心不烦。 青槐还在等着。 小徐是什么时候入城的她不知道,因为她要等的不是他。 直到那一袭白袍出现在城头,青槐这才莞尔一笑。 在月下,青槐走过去,看着那个叫做李扶摇的家伙。 后者虽然还有一身伤势,但是这个时候其实已经影响不大了。 青槐在城头坐下,看着李扶摇的样子,想了想,然后问道:“之前你们在城里一战,我看几眼,他应该是近不了你的身的,为什么最开始要挨这么多拳?” 青槐可能战力没有李扶摇高,但是眼光其实不错的,又在局外,自然看得很清楚。 不过她也想不清楚,为什么李扶摇要挨着那么好些拳。 这个问题,之前小徐问过,但是李扶摇没有告诉他,现在既然是青槐开口相问,李扶摇很快便坦白说道:“我等他打碎我的伪灵府。” 演化灵府和伪灵府其实是一样东西。 这句话,石破天惊。 要是被旁人听到了,只怕是要震惊李扶摇的选择。 他能够御剑这么多,全部都是因为他体内有着好几座伪灵府, 那是剑仙万尺的御剑法门,不知道多少剑士视若珍宝。 但是走到登楼境的李扶摇,觉得有问题。 他在幻境里破境入沧海,虽然之后也只用一剑,但是并没有将体内的那些伪灵府打碎,说到底,也只是在表面上舍去了那御剑法门,但根本上没有。 沿着万尺的路走,能够在沧海中成为战力最顶尖的那几个人之一。 但是也仅此而已。 李扶摇眼光绝不仅仅是如此,他想看着在这之外的东西,比如看着朝青秋和柳巷。 看着他们之外的东西。 看着天幕之上。 所以万尺的路,他觉得走到登楼,便应该可以了。 之前便生出过要毁去那些伪灵府的事情,只是他自己去毁好像又很麻烦,恰巧小徐这样一位登楼修士来到青天城。 所以便要借他的手。 不过和自己去打碎那伪灵府比起来,小徐这出手,便风险大许多了。 不过小徐这样,省去了李扶摇很多时间。 至少有一个风险,那就是李扶摇很可能会被小徐直接打碎真正的那个灵府,直接打死。 所以在接拳的时候,什么都得小心一些。 青槐有些怜惜的看着李扶摇的脸庞,没有说话。 “几个伪灵府,全部都打碎了,最后那些剑气全部涌入了灵府之中,我发现,我距离沧海,好像也不远了。” 李扶摇为何在最后一剑能够这么轻松的把小徐打败,便是因为这个。 他的灵府里,只怕是有这个世间所有登楼修士都不比不上的剑气数量了。 有可能现在他的境界比叶笙歌都要高了。 不过这种可能性也算是微乎其微。 青槐看着他,发现在月光下的李扶摇好像很好看,于是就忍不住,歪着头亲了一口李扶摇。 那是侧脸。 李扶摇一怔,然后耳朵有些发红,即便他是这个世间屈指可数的大修士,但也没有经历过这个。 他有些木然的看了青槐一眼,然后想了想,伸手抱过了青槐。 在月光下,两人对视一眼。 李扶摇头低了下去。 青槐闭上了眼睛。 正文 第七百七十九章 老儒生对人间的一点看法 叶圣和老儒生从地底回到地面,两人之战,还是尚未结束。 地底不知道现如今是个什么样子,但是从叶圣和老儒生两个人来看,也看不出胜负。 叶圣的道袍之前有些破碎,便被梁亦觉得叶圣是落了下风,可是这一次再看见这两位的时候,老儒生的衣摆已经有一大截都断了。 看起来,叶圣甚至还要比老儒生处境更好一些。 老儒生和叶圣落到某座山间,就在一条小溪前对立,老儒生说道:“罢手吧,你叶修静境界差我一线,但战力和我相当,当你境界把那一线找补起来的时候,我自然不是你的敌手。” 这算是十分坦然的话语了。 叶圣没有说话,但也是认可这种说法。 光论境界,他确实要差眼前的老儒生一线,这一点毋庸置疑。 老儒生说道:“既然架打完了,有一件事想说给你听。”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山林之中,两方的圣人都来了。 在这里儒教有周夫子,有张圣,还有暮云先生和老儒生。 道门的叶圣和宁圣,外加梁亦和陈圣。 两方都是四位,一共八位圣人。 当年的山河之中,其实也不过十位而已。 细算现在的人族,楚王殿下和林红烛是散修里的沧海修士,李昌谷柳巷和叶长亭是剑士一脉的剑仙,灵山的慧稠和慧思。 全部一起加起来,是整整十五位沧海修士。 而妖土那边,即便有白茶和毕方老祖破境,加上之前的西山。 满打满算,也就比人族这边多出一两个。 不过山河这边有叶圣和老儒生在,有三位剑仙在,真要打起来,还是人族占优一些。 况且他们这人族里还有苏夜王富贵这样的登楼修士可以破境入云,却还没有动作的。 老儒生没有多看这些圣人,只是说道:“行走世间千年,长生之道便是飞升之道,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他在这个人间看了一千年,这就是他得出的结论。 “要想长生,必须得飞升离开人间。” 老儒生丝毫不介意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给告诉这些圣人。 叶圣神情不变,他翻遍登天楼三千道卷,再加上这么多年的推演,其实也能得出这么个结论。 至少有一点可以知晓,那就是这个人间,想要长生很难,但是想要多活出些日子,却是没那么难。 “人间天圆地方,四面都有一处绝壁,绝壁之上的浓云,想来便是天幕,要想离开这里,便需要在这片天地之中,修行到一个极高的高度,至于要多高,也就是比朝青秋差上一些,就能飞升了。” 他这言语之中,隐约已经透露了朝青秋和能够飞升的修士相比,竟然还要高出一些。 那是个什么境界? 场间有和朝青秋交过手的圣人,自然明白朝青秋有多强,经过老儒生这么一说,他们就清楚了。 “过往的那些前辈,境界和我相当,便能飞升了。” 老儒生看着叶圣说道:“可是朝青秋强过我们,却一样没能飞升。” 宁圣皱眉道:“他剑开天幕,和飞升何异?” 这就是关键点,离开人间,不管怎么走,反正能走,不就是好事? 老儒生笑道:“他倘若能够飞升离开人间,费力剑开天幕做什么?” 修士诞生在这个人间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但至少十万年是有的,在他们之前,不乏有些能够飞升离开人间的前辈,他们总归会给后人留下一些东西,加上某些前辈看着飞升的前辈离去,便能有很多消息传下来。 比如飞升是因为一个修士的境界走到了沧海尽头,天地之间便会生出感应,将这位修士接引离开人间,去往别的地方,也就成就了长生之道。 也就是成了仙人。 而那个地方,他们可能会称为仙界。 这就是长生的唯一一条路。 但是在漫长的历史长河里,有很多修士困于自身资质,或者因为别的什么缘故,反正是走不到最后的,于是他们便想了很多办法。 比如在雾山里的言河圣人,就是想着用禅子读书种子和道种的血肉炼丹,从而长生。 而这个老儒生行走人间一千年,也是想的另辟蹊径。 至于柳巷,一分为二,目的还是为了走到沧海尽头,感受飞升。 柳巷本来天资便极高,其实有可能不用如此都能飞升的,可是他偏偏想出了这个办法。 一分为二,一个柳巷死了,但是另外一个柳巷却是活了六千年,甚至还是一位剑仙。 这能不能说柳巷其实也成功了呢? 对于长生,每个圣人都很执着。 “这方天地出了问题,或许是六千年前便出了的,或许是因为那场大战导致的,反正不管是什么,反正便是天地感知不到我们的境界,所以即便走到了能够飞升的境界,现在也无法飞升,朝青秋境界最高,他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不过他比我们都强,所以他一剑斩开了天幕。” 这样说起来,朝青秋真的要比他们强太多。 在这样一个环境下,他竟然还能剑开天幕,强行离开人间。 只怕整个世间都没有人能和他比肩。 “那他为什么又回来了?” 之前在洛阳城里,朝青秋剑开天幕,本来就已经离开人间了,可是为何后来他又返回人间了。 这一点让他们都想不通。 一个修士修行,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况且当时洛阳城已经有两位剑仙了。 朝青秋完全有理由就这样离去。 但是他最后还是回来了。 要是不说清楚这个,只怕也是个问题。 老儒生说道:“天外到底是个什么光景,他看过,你们都该去问他,而我们要做到,不是去担忧什么,而是也去天外看看。” 只有去天外,才能长生。 “现在去不了,是因为天地发生了变化,我们要怎么做?” 在场的没有人是蠢的,所以很快便有人问到了关键处。 不过却不是叶圣,他好像很久都没有说话了。 老儒生说道:“两个办法。” 正文 第七百八十章 不觉得莺飞草长 两个办法。 老儒生没有半点卖关子的想法,直截了当说道:“头一个办法,这天地既然是因为那场大战才出的问题,那么再来一场大战,或许整个天地便恢复了正常。” 六千年前有了那场大战,所以才导致了这方天地的大战,想要将天地再度恢复正常,岂不是再发动一场大战便可以? 虽然这只是老儒生自己一个人的猜想,但是不管是宁圣还是张圣,都觉得其实有点道理,首先他们是觉得老儒生花了一千年去看这个人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其次,依着老儒生之前所说,推论下来,也应当有这个办法才是。 “我们这个人间应该是一个封闭的世界,除去飞升一条路之外,没有办法离开人间,朝青秋是例外,但不代表大家都是例外。” 如果办法只有这么一个,老儒生可以确定,这么些个圣人,全部都会想着要发动一场大战,重新去找到离开人间的办法。 只是他说了有两个办法,所以很快便有圣人问道:“第二个办法是什么?” 虽然不知道第二个办法是什么,但不管怎么看起来,第一个办法也实在是有些太过于惨烈了。 发动一场大战,胜负不好说,即便是胜了,那岂不是也要死好些人,死些普通修士就算了,可是他们这云端圣人也会有好些人会死的。 所以那么个办法,对于他们来说,或许代价有些大。 老儒生看着天幕,沉声道:“第二个办法,便是众人合力,打开天幕!” 一位朝青秋能够剑开天幕,是因为他的境界有足够高妙,杀力有那么强。 他们只是单个相比,没有谁比得上朝青秋,但是集合这世间圣人之力,说不定真的能打开那道天幕。 打开天幕之后,他们所有人都能离开这里,成就长生。 这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但是在朝青秋离开人间之后,难不成从未有人想过这个办法? 叶圣终于开口说话了,“人间是独立的,飞升是天地所感,现在不能飞升,是天地出了问题,强开天幕,境界到了能够飞升的自然无惧外面的未知,因为本来就该离开了,可是境界不够的,此刻离开天幕,也并非绝对合适。” 叶圣是所有云端圣人里看得最远的,他对这个人间,绝对是有着自己的看法的。 老儒生提出的办法,他也想过,离不开人间,便自己强行离开。 只是之后他便又想着,要是天外有什么问题,那怎么办? 为何之前的那些修士都要境界到了能够飞升的时候,天地才会生出感应,这岂不是说,那个地方至少需要一定的境界才能进去。 境界不够,便贸然离开人间去那个世界,可能会有大祸。 叶圣也会想长生,但他绝对是这些想要长生的圣人里,最为理智和情绪的那个人。 梁亦听着叶圣的话,很快也想到了其中的微妙之处,要是合力打开天幕,或许真有问题。 宁圣和陈圣没有说话,神情也看不出什么变化,对面的周夫子和张圣,以及暮云先生,都没开口。 老儒生笑道:“天外有什么,总归要去看看才知道,不去天外一观,便只能老死在这里。” 老死这个词,不管是谁听了,都不会觉得很好受,尤其是这些个圣人。 叶圣没说话,在场的这些圣人里,只有老儒生境界有这么高,叶圣微微差去一线,但想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可是其他圣人们就说不清楚了。 尤其是梁亦和暮云先生这样,才踏足沧海的圣人们。 叶圣负手而立,不想再听些什么,说什么和不说什么,其实都差不多,老儒生自己已经走到了沧海尽头,不管怎么都会想着离开人间的,而在场的这些圣人中,为了长生,也会有人觉得老儒生说的有道理,故而也会跟在老儒生的身后。 叶圣拦不住,他即便拦得住一个两个,也拦不住那些人的心。 所以他也不想多说什么,在小溪边站了片刻,身形便自顾自消散,化作一团金光。 然后便不见踪影。 梁亦是第一个离开跟着叶圣离开的。 他踏入沧海的时间还不长,对于长生的痴迷程度远远不如这些圣人,所以他很快便在云端追上叶圣,和他并肩而行。 叶圣没有扭头,只是朝着前面走去,片刻之后才说道:“这些日子,你见过她了?” 没有点明她是谁。 梁亦苦笑道:“见过一次,不过没有让她知晓,她去了很多地方,不知道在找什么,境界提升得很快,好像快要临近沧海了,可能在这一二十年里便有可能破境。” 要是真如同梁亦所说,那么叶笙歌便很有可能成为这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沧海修士。 不足百年,便成就沧海,这可是一桩奇闻,甚至于历史上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叶圣说道:“她走快一些也好,这个人间出了太多事情,境界不够,之后会活得很辛苦。” 你有他有不如我有。 即便叶笙歌有这么一位师父和父亲,但是总不如自己成为一位沧海修士。 梁亦问道:“那位所言,到底有几分可信?” 叶圣往前走去,看着那些云,显然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人间到底怎么了,自然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看法,老儒生在人间行走一千年,便得出这么个结论,先不说对错,便一定应该相信? 要是他说的东西,都是错的呢? 所以事情很不好说。 至少在现在来看,是这样。 梁亦没有得到答案,也不再继续开口,停下脚步,看着叶圣远去之后,这才化作一道金光,不知道去了何方。 叶圣在云海尽头站定,看着那道天幕,神情不变。 世间所有人都想长生,但是朝青秋不想。 叶圣知道,他真的是不想。 这才是他最钦佩朝青秋的一点。 看着天幕,叶圣喃喃道:“你走了,谁又要来呢?” …… …… 不知不觉,又到了一年开春。 去年的寒风变成了现在的春风,那些树上又抽出了绿色的枝丫。 剑山上还是一如既往。 陈嵊在一座竹楼里收拾着一顿火锅,他本来就是个对吃东西不感兴趣的人,加上又不明白这道庆州府传出的美食到底要怎么弄,所以搞了半天,也就只是弄出些配菜而已。 朝风尘本来是他请来的客人,这会儿也不得不亲自动手做个锅底了。 枯槁老人和赵大宝两个人坐在远处,看着山上说话很管用的两个人忙来忙去。 枯槁老人的境界这些日子已经往上面爬了很多,但是也是止步春秋境巅峰了。 依着朝风尘来说,几乎再无可能往前一步。 至于赵大宝,这个家伙的资质还算是不错,现在已经成了一位太清境剑士,只是距离朝暮,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过在弄火锅的两个人,都是登楼剑士。 枯槁老人看着朝风尘忙来忙去,便觉着有些无趣,拍了拍身旁的赵大宝脑袋,就和他玩起起源于他家乡的一个小乐子。 在地面上画出一个类似于“用”字的图案,在两边各摆上三颗小石子,然后一人一步,看谁先将对方的小石子全部镇压到最下面的“牢狱”里。 赵大宝最开始还有些生涩,头几次都是被枯槁老人赢了去,故而又在头上留下了几个大包,好在之后琢磨出了门道,两个人这才有来有回,各赢了几场。 又是一把,枯槁老人眼见自己已经几乎是败局已定,这就站起身来,感慨道:“后生可畏,你这个小家伙以后别的不说,下这个一定是把好手。” 赵大宝呵呵一笑,也跟着站起身来,全然不去想之前那一把的事情,而是看着饭桌那边。 他还没有吃过火锅,其实是有些期待的。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走进一个中年男人,在她身后跟着一个少女,而妇人则是走在最后面。 这就是许吏一家了。 赵大宝连忙去搬出来几条板凳,让这位境界高妙的大剑士坐下。 许吏没坐,那条板凳上只有许月和她娘亲。 赵大宝忍不住多瞧了那个姑娘两眼。 不过很快便被枯槁老人一把拍在脑袋上,他打趣道:“你这小子,剑道是肯定比不过你师兄了,但一肚子花花肠子可是你师兄比不上的。” 赵大宝脸红了红,但也还是没说什么。 陈嵊弄完了这些,这才抬头看着许吏,皱眉问道:“你来混饭吃就算了,还是一家人?” 许吏爽朗一笑,“朝先生亲自下厨,这怎么好一个人来。” 陈嵊瞥了这家伙一眼,想着以前也没有觉得你许吏是个这种性子的家伙,怎么这两年就变了? 不过想归想,陈嵊也没有说什么。 朝风尘弄完了东西,所有人便都围坐了过来,赵大宝原本是想要坐在枯槁老人身侧的。 只是枯槁老人径直和陈嵊坐到了一起,朝风尘独自坐在首位,赵大宝总不能去挨着朝先生坐吧,所以最后也只能和许月坐在了一条板凳上。 庆州府的火锅注重的是香辣两个字,一般人可能不会喜欢,但是赵大宝好像还很喜欢,吃了几块毛肚之后,便觉得眼前的这锅鲜红的汤汁里有太多美妙的东西。 朝风尘吃了一根鹅肠,然后便放下了筷子,陈嵊对着几块鸭血下口。 许吏则是更喜欢腰片一些。 三位登楼剑士好像都有些心思。 所以没有多在意眼前的美食。 陈嵊忽然说道:“李扶摇登楼了。” 洛阳城的事情已经是两三年前了,这种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 况且动静也很大,连妖土都知道了,剑山不可能不知道。 许吏笑道:“你的那个徒弟,还真不错。” 这就是真心夸赞了,没有半点水分。 朝风尘笑而不语。 陈嵊又说道:“吴山河还没登楼。” 许吏看向陈嵊,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当初李扶摇在山上将孟晋斩杀之后,山上就已经有很多弟子心向李扶摇了,要不是最后他离开剑山,只怕山上又要掀起一阵要让李扶摇做掌教的呼声。 可是即便他不再山上,可走得这么快,一样会让剑山弟子们多想。 多想乱想都是想。 朝风尘说道:“吴山河也快了。” 陈嵊说道:“我不喜欢这个家伙,要不是师父亲手把剑山交给他……” 说着话,陈嵊便吃了一块鸭血,有些事情不需要说得太清楚。 许吏皱眉道:“为了山上的安宁,陈掌律这些话也该少说。” 这便是有些正经开口了。 朝风尘没有说什么,只是许吏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便说起了周青。 现在山上的登楼里,也就只有周青一个人是闭关想要冲击沧海境界的。 他要是能成,这个人间便又要多出一位剑仙。 只是闭关是闭关,什么时候能成,真的不太好说。 或许是十年二十年,也或许是五十年一百年。 和周青一路走来的女子早已经离开人间,或许对于周青来说,这让他没有牵挂了,从而便能往前再走一步,但也极有可能会是让他出现些执念,连那一步都往前面走不了。 这就是佛祸相依。 朝风尘说道:“其实你也该闭关了。” 许吏的境界其实也很高了,距离沧海其实也不远了,要是他身旁没有夫人和闺女,只怕也该闭关破境了。 至于陈嵊,看着吊儿郎当,其实心中的执念最大,大概就是为什么当初自己要离开剑山,以至于连谢陆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而朝风尘,不过是在等人。 各有各的想法。 朝风尘看了一眼赵大宝,后者头埋在碗里,对那些菜品的兴趣多过别的。 陈嵊看了一眼赵大宝,叹了口气,这傻小子,其实比他师兄笨多了。 几个登楼剑士都不再说话,只有火锅的香气飘了很远很远。 …… …… 吴山河在春风中,站在崖边,看着远处的燕子,轻声说道:“差不多了。” 话音落下,这里便响起一声剑鸣。 于是这一日,剑山掌教吴山河,破境入登楼。 ps:说一说人间最得意的书友群,群号:124190652 妹子很多的。 正文 第七百八十一章 寒风却有些 莺飞草长,万物复苏。 剑山掌教破境入登楼,成了世间一等一的修士,这个消息从剑山中传出来,最开始是传到了大余,之后便传到了太平城里。 毕竟剑山现在和大余的关系,真的有些密不可分。 女子帝师徐芽比吴山河更早入登楼,这位板上钉钉的大余第一人,前些日子才从大余南郡那边回来,斩杀了几位祸乱的散修,徐芽本来是想着再去北郡看一看的,不过很快太平城里就已经传来了旨意,说那位皇帝陛下病重,要他立马回宫。 徐芽得到旨意之后,当即便御剑离去,在当天日暮之分便重新回到了太平城里。 而且很快便出现在了皇城外,不用打招呼,这位女子帝师便悬剑入了皇宫,却没有去皇帝寝宫,而是去了西苑。 那位大余皇帝此刻便应该在那个地方。 徐芽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那位大余皇帝正坐在石桌前喝着一碗银耳粥。 当然,那石桌上还摆了另外一碗,一看便是给徐芽准备的。 大余皇帝已经不是当初那般年轻了,但是也不显老。 徐芽看着他,有些无奈的问道:“怎么还是用这个办法?” 在好些年前,大余皇帝还是个年轻人的时候,只要一想这位帝师了,便会以病重的理由来召回帝师徐芽,可是那会儿他只是个普通人,现如今,他已经是朝风尘的学生,练剑多年,境界不算太高,但是绝对也没有多差,病重这个理由,是怎么都糊弄不了人的。 大余皇帝没有回答徐芽,只是笑嘻嘻的说道:“来喝了银耳粥朕在告诉你。” 徐芽瞥了大余皇帝一眼,也不犹豫,端起那碗银耳粥,便是一饮而尽,这个世间的女子,恐怕没有几位有徐芽这种气魄了。 大余皇帝看着徐芽喝完银耳粥,这才说道:“我想你了。” 他用的是我,不是朕。 而且也十分直白。 徐芽有些怪异的看着这位大余皇帝,这么些年了,可从来没有见到过大余皇帝这个样子。 大余皇帝站起身来,然后说道:“以前我活不过你,我什么都不敢说,现在我觉得我行了。” “你什么行了?” 徐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春天来了,我不想做皇帝了,我想和在一起。” 大余皇帝看着徐芽,整个人显得很认真,看不出有什么虚假的地方,这本来就是他想说的实话,自然不假。 徐芽却是说道:“春天来了,发春了?” 大余皇帝咬牙说道:“徐芽,朕就是想要你做皇后,你做不做吧!” 徐芽忽然笑起来,“做啊,怎么不做。” 在徐芽笑起来的时候,大余皇帝也笑了起来。 是啊,这草长莺飞的季节还真是不错的。 …… …… 剑山掌教吴山河破境入登楼,消息传到洛阳城的时候,上阳宫也没能将消息带到皇宫里去。 甚至于那位上阳宫副宫主此刻都不在上阳宫里,章太一这个时候在宫里。 楚王殿下也走出了那座小院。 皇帝的寝宫外面跪着一大片人,有各宫的妃嫔,有很多皇子皇孙。 时不时有哭声响起。 在这座大殿前,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情实意,但总归是要做出些样子来的。 太医们有好几位,这个时候都没能进入皇帝的寝宫,也只能跪在宫外候着。 寝宫里也就只有一位程贵妃在陪着,除去他之外,没有人知道皇帝陛下的现状。 但是谁都知道,皇帝陛下是快要离开人间了,只是时间而已。 他们对于皇帝陛下要不要离开人间这种事情其实不上心,人都有一死,况且为君者,鲜有能够高寿的。 他们只在意,在皇帝陛下离开人间之后,由哪一位皇子即位。 要是十几二十年前,皇位的归属倒是很明朗,在几位皇子出事之后,也就只有一位皇子是有希望成为下一任的延陵皇帝的。 可是这十几二十年之后,皇帝陛下的皇子又多了起来,其中又有好几位皇子这些年颇受延陵皇帝喜欢,现如今的皇位归属,才真的是有些扑朔迷离。 所以所有人都在等。 至于为什么现在是程贵妃在宫里,有些不蠢的妃嫔都已经想到了程贵妃宫外和她并没有子嗣关系,这才能够这个时候也在陛下身旁。 要不然何至于此? 章太一站在宫门一侧,看着这些皇子皇孙,不用想也知道他们未必伤心。 皇帝陛下现在什么情况,他没有进宫去,但也知道皇帝陛下暂时不会断气的。 他在等一个人。 在风里,楚王殿下从远处走来了。 他走的很慢,只是提着一盏灯笼,让人不能忽视他,楚王殿下从跪在的那群皇子皇孙中走过,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他。 现在的延陵和之前已经是大不相同,即便皇帝陛下什么都不留下就走了,可还是不会乱,因为那位楚王殿下不仅是皇族,还是一位沧海修士,别说皇宫,就连整个延陵,也是那位楚王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 以前他不说话,是因为延陵有皇帝。 现在他要选谁当皇帝,也不会有人敢说些什么,即便敢说,也没有什么用。 楚王殿下来到宫门口,把灯笼交给章太一,后者微微躬身。 楚王殿下这才推门而入。 宫殿里面很温暖,放着很多火盆,这不是深冬,但是皇帝陛下也觉得很冷,所以就有了这么多火盆。 这和当年程老太爷离开人间的时候一模一样。 楚王殿下缓步走到延陵皇帝的床榻之前,程贵妃已经站起身子,往后退了两步。 这位楚王殿下是宫里和皇帝陛下一样重要的人,自然也要尊重。 楚王殿下低头看着脸上已经没有多少血肉,显然是病入膏肓的延陵皇帝,神情不变,至于在想些什么,倒是没有人知道。 “皇祖……” 延陵皇帝努力睁开眼睛,满是浑浊的眼神看着楚王殿下,轻声唤了一声。 楚王殿下点了点头,说了声嗯。 延陵皇帝咳嗽了一声,这才缓缓问道:“人都来了吗?” 楚王殿下问道:“你想要谁来呢?” 要是说那些皇子皇孙,肯定是都来了,但是要说别的,还有很多人没有来。 延陵皇帝说道:“还有很多人来不了,我知道。” 在最后的时刻,延陵皇帝也不自称朕了。 楚王殿下说道:“身后事不用太担心,我会帮你处理好的。” 如果说延陵皇帝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肯定就是在他离开人间之后,延陵何去何从,后来人会不会也按着他的治国方略走。 延陵今后会遭遇什么。 这些都是很重要的事情。 他都放心不下。 延陵皇帝说道:“延陵有如今的局面,我其实很开心了,这是历代先祖们都没有敢做,也没做成的事情,偏偏被我做成了,即便之后事情做差了,也能有我的名字,不过是不是贤名不好说而已。” “可是我不在乎这些,我只想看到那件事真的做成了。” 延陵皇帝的表情显得痛苦至极,让他的脸都有些扭曲。 楚王殿下说道:“你要是愿意,我会找到你的来世,让他继续来做这个延陵皇帝。” 凡人有来世,修士没有。 只要延陵皇帝愿意,楚王殿下便能够找到他转世之处,把那人带回来,等到他成年,再把延陵交到他手上。 不过要是那样的话,会遭受一些非议。 只不过楚王殿下不在意。 延陵皇帝问道:“皇祖,要是那样的话,那还是我吗?” 楚王殿下平静道:“不好说。” 虽说是延陵皇帝转世的,但是不是延陵皇帝,也还要两说。 这种事情,真的说不清楚。也看不清楚。 即便楚王殿下就是一位沧海修士。 “那算了,这样活着也很累。” 说完这句话,延陵皇帝喘了很大一口气,然后才说道:“皇祖这么些年,活着也会不会很累?” 活得成百上千年,对于凡人来说,是不可想的事情,但是真当他们能活这么多年的时候,想来也会有很多人觉得无趣。 漫长的岁月里,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事情,当这些事情堆积起来,不管是谁,想来都受不了的。 修士们可以排解,因为他们有别的办法。 楚王殿下说道:“选个人吧。” 楚王殿下不想回答那个问题,于是便跳过了,只问要选谁做皇帝。 延陵皇帝艰难的喘了一口气,有些没来由的说了句别的。 大概就是不想走之类的。 楚王殿下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在等着皇帝陛下做出决定,其余的不想说了。 延陵皇帝看着楚王殿下,问道:“皇祖认为,十二好吗?” 那是十二皇子,是这些年最被他冷落的皇子。 皇帝陛下做事,旁人万万猜不透。 但程贵妃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没有子嗣,也和那些受宠的皇子保持着距离,偏偏和十二皇子有些关系。 她看他可怜,在宫里,对那位皇子多有照拂。 要是今日十二皇子得以成为延陵皇帝,那么她之后在后宫,只怕地位也会很稳固。 毕竟那位十二皇子的母妃也很久之前就离世了。 楚王殿下想了想,没有立即表态,只是说道:“让我想想。” 正文 第七百八十二章 春寒 楚王殿下在皇宫待了好些年,不常闭关,对于皇宫里的很多事情他都知道,不过没有对那些事情发表过任何意见。 就像这些年十二皇子被延陵皇帝冷落一样。 现在延陵皇帝却问他的意见。 “这些年吃了太多苦,纵然心志已经胜过别的那些皇子,但是不见得就真的适合做皇帝,至少这一段遭遇会不会让他生出别的想法,不好说。” 楚王殿下看着延陵皇帝,只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然后有些平淡的说道:“要是他做错了事情,可能保不住性命。” 他是修士,但不是那种冷血无情的修士,对于皇族后代,仍旧是有很多感情的。 他不愿意做些什么,是因为不愿意看着那些皇室后代去死,他宁愿他们活着,哪怕活得苦一点,都可以。 延陵皇帝说道:“皇祖觉得十二不好,那十一如何?” 十二皇子和十一皇子虽然只差了几岁,但是两个人的境遇十分不同。 十一皇子几乎就是延陵皇帝这十几年里最疼爱的那一位,而十一皇子,这些年里也没有做过任何错事,想来就是冲着要去做下一任延陵皇帝的。 这两位境遇差太多了。 延陵皇帝忽然说道:“爱妃,你觉得呢?” 程贵妃本来已经退到了远处,这种皇室继承人的事情,不是她这个妃子可以说些什么的。 至少在现在来看,她要是一个不小心,很可能便让陛下生出不好的观感。 但是现在延陵皇帝既然开口了,她自然也该说一说了。 她脑海里现在正在疯狂的闪现出来十二皇子和十一皇子这两位的影子。 十一皇子和程贵妃没有什么交情,但是他每次见到程贵妃,也都始终保持着礼节。 如果说没有十二皇子,程贵妃可能就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十一皇子。 可现在不是这样。 就算现在老太爷还活着,也没有办法帮她。 沉默了很久,程贵妃这才说道:“回陛下,臣妾觉得还是十二皇子。” 延陵皇帝嗯了一声,随即问道:“理由呢?” 程贵妃咬牙说道:“臣妾和十二皇子打过交道,觉得十二皇子绝对不会因为际遇改变而失去了本心。” 延陵皇帝哦了一声,倒也没有继续仔细的去问什么。 楚王殿下更是没说话。 延陵皇帝说道:“叫十二进来吧。” 程贵妃一顿之后,很快便去了宫门外,不多时,便喊了十二皇子的名字。 就在那一刻,整个宫门外的哭泣声,好像是一下子都停下了。 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皇帝陛下不是叫的那几位一直被宠幸的皇子,反倒是喊了十二皇子的名字。 所有人都看向十二皇子。 他们明白,要是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只怕延陵的下一任皇帝就是这位十一皇子了。 十二皇子朝着宫殿里磕头,然后这才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虽说已经入春,但还是有些寒意的。 十二皇子颤颤巍巍朝着宫殿里面走去,很快便和程贵妃在门口相遇,两人对视一眼,程贵妃眼里有些鼓励之意。 十二皇子则是没有什么变化。 等到十二皇子走进寝宫之后,宫外又响起了好些哭声,不过这一次,好像是有些真伤心了。 尤其是那些没有被叫到名字的皇子。 章太一站在门外,本来这皇帝驾崩的事情跟他们这些修士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皇帝陛下也要叫他入宫。 他神情不变,但其实有些无奈。 可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黑夜里,来了一个中年男人,他腰间悬着一剑,另外一边却又憋着一卷书。 章太一精神一振。 这来人不是那位昌谷先生还能是谁? “昌谷先生。” 章太一行礼。 在这洛阳城里,境界最高的两人,便是楚王殿下和李昌谷,但是光论战力,还是李昌谷要更强一些。 李昌谷来到那些跪着的皇子皇孙身后,没有急着进去。 直到程贵妃很快又来了宫门口,说了一句陛下有请昌谷先生。 李昌谷这才往里面走去。 一位人间帝王,快要离开人间的时候,竟然有两位沧海前来相送,这在整个人间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现在没有,只怕今后也不会有。 …… …… 李昌谷走进宫殿里,那位十二皇子正跪在地上,楚王殿下在一旁看着,看到李昌谷之后,这才向李昌谷点头示意。 李昌谷来到延陵皇帝身旁,看了一眼延陵皇帝的样子,这才说道:“人世间的苦与愁,今后都和陛下没关了,可喜可贺。” 延陵皇帝和李昌谷算是有半师之谊,因此即便李昌谷是这样说,延陵皇帝也不会生气。 “皇祖说人能转世,还问我要不要再做皇帝。” 延陵皇帝笑着看向李昌谷。 李昌谷微笑道:“那之后都和陛下无关了。” 延陵皇帝点头,比之前要平静得多。 李昌谷这才看向那个跪着的十二皇子。 “昌谷先生觉得,十二是否可以继承大统?” 李昌谷只怕是从来都没有见过十二皇子,这才是第一次见面,要说十二皇子的好坏,应当也说不定。 李昌谷笑道:“这位皇子殿下倒是适合修行。” 这是之前延陵皇帝一点都没有提及的事情,这会儿却是被李昌谷点破了。 延陵皇帝想要十二皇子继承皇位,不仅仅是因为他觉得十二皇子有能力,还知道他适合修行,只要适合修行,那么就能活很多年,他做不成的事情,他都能去做。 而且活得这么长,自然也能够对朝堂和延陵都有着把握。 楚王殿下看了一眼李昌谷,然后缓声说道:“他本来有一条路可以走,你为什么又要让他在两条交叉的路上混行呢?” 这句话虽然是对李昌谷说的,但是却在问延陵皇帝。 修行便修行,做皇帝便做皇帝,两者都要做,便会很麻烦。 延陵皇帝沉默下去,他没有说话,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意。 李昌谷说道:“此言有理。” 他和楚王殿下的意见一致。 他们两个人的意见,本来便是延陵皇帝需要考虑的,要不然也不会等到他们两人都来了。 延陵皇帝忽然问道:“十二,你面前有两条路,是修行成为山上人还是在朕之后,成为延陵的君王?” 延陵君王,短短百年光景,但是能够有统治一座王朝的权力,成为修士,则是能够活很长,要自在一些。 这两条路,摆在十二皇子面前,延陵皇帝要他选。 十二皇子把这些全部都听了进去,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回。 按着皇祖的意思,他是不能在这两条路上交叉混行的,只能选一条。 沉默了片刻,十二皇子抬起头说道:“回禀父皇,儿臣想要替父皇看着延陵,也想今后不必依靠旁人,也能保延陵太平。” 李昌谷没说话,只是没有想到十二皇子还真选了这么一条路,一旁的楚王殿下也没有说话。 之前他是担忧而已,现在十二皇子自己都做出了选择,他便更不想说些什么了。 延陵皇帝问道:“在治国和修行上,若是冲突,你要选什么?” 十二皇子回道:“治国。” “没有假话?” “儿臣绝无半句假话!” 十二皇子的眼神很坚毅。 延陵皇帝笑了起来,“路是你选的,没有走好,死了也怪不得旁人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让十二皇子出去了。 然后看着程贵妃说道:“遗诏已经拟好,你等会儿带出去宣读便是。” 他没有说有问题怎么办,因为现在两位沧海都在,绝对是不可能有什么问题的。 程贵妃点头应下,然后也被延陵皇帝遣出去了。 于是这宫殿里,就只剩下两位沧海了。 李昌谷和楚王殿下都在看着延陵皇帝。 延陵皇帝的生机已经开始渐渐逝去,他有些迷糊不清,只是喃喃道:“我一辈子做的事情,在你们眼里会不会觉得太无趣了呢?你们求长生,那才是世间最难的事情?那我做的事情,算什么呢?” 和长生比起来,好像的确没有什么其他事情能够比得上。 李昌谷说道:“其实并无不同。” 不知道延陵皇帝是不是还能听见,但他却是没说话了。 那一双眼睛,也在缓缓闭上了。 这样一位不出意外就一定会在延陵的史册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男人,就要离开人间了。 这种事情,想来也没有人会觉得好受。 楚王殿下朝着门外走去,等会儿延陵皇帝的魂魄便要出来了,他要看着他去转世为人。 一位沧海保驾护航,也算是十分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李昌谷却是读起了一首年轻时候写的诗词。 楚王殿下推开门,接过那盏灯笼。 很快便离开了皇宫。 程贵妃已经开始宣读遗诏。 然后李昌谷走了出来,也走了。 这时候,皇宫里便真的响起了一声声带着真情实意的哭声。 不过大多是太监宫女的。 有个青衫年轻人,提着一盏没有灯火的灯笼,牵着一个同样是一身青衫的女子,就站在远处。 青衫年轻人看着寝宫那边摇头道:“来晚了些。” 正文 第七百八十三章 却有暖意 皇帝死了,这是延陵最大的事情,新帝登基的事情也要排在后面。 洛阳城的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白绫,皇宫里更是如此。 现在不是冬天,但是一眼看去,还真的有些像是重新入冬了一般。 触目可及的白色。 不管这位已经故去的延陵皇帝今后会在史书上留下什么样的描述,但是现如今,他还是那个百姓真心觉得贤明的先帝。 街上一下子变得很冷清。 “我年少的时候便常常喜欢在这里看星星,之前这里有棵树,树叶会挡住一些,但是这样会更有意思,真的,我不骗你。” 一条巷子深处,一个青衫年轻人看着尽头的那墙壁,指着那边笑道:“不过什么都会变,现在什么都没了。” 在他身侧的青衫女子看着那面墙壁,想象着当年这个地方有一棵树,然后那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子在这里抬起头看着天上的光景,想到这里,青衫女子没来由的就笑了起来,眼神一下子变得很温柔。 在几乎人人缟素的洛阳城,有这两位一身青衫,其实也很难得了。 不过既然这两人是李扶摇和青槐,也显得很正常。 李扶摇和青槐说完了这个,然后便牵着她往巷子口走去,他一边走一边笑道:“很多年前,这里有个铺子的,只卖面,味道十分好,不过后来我再回来的时候,也没了。” 青槐跟着他,忽然问道:“那你在离开洛阳城的那些年里,会想着这里吗?” 李扶摇一怔,随即笑了笑,不过那个笑容怎么看怎么苦涩。 “当初被人送出洛阳城,去了白鱼镇之后,那几年只想着怎么吃饱饭活下去,最多想过有朝一日回到洛阳城之后要做些什么,真说想,还真没有怎么想。至于之后,做完了事情,便到处跑,修行占据了绝大部分时间,哪里有心思去想?” 洛阳城是故乡,哪里有人出门不想家的。 不过李扶摇不愿意去想太多,毕竟事情很复杂。 青槐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两个人离开巷口,李扶摇和青槐走在街道上,四下无人,便显得有些寂寥。 青槐看着李扶摇的衣衫说道:“你只有两种衣衫,要么是青衫,要么是白袍,青衫传的时间要长一些,穿着白袍的时间不如青衫,又是为什么?” 既然是喜欢李扶摇,即便是青槐这样在整个妖土也没有人能比较的女子,也会去观察李扶摇的习惯。 看得多了,什么都知道了。 青槐只穿青衫,不管是什么款式,但怎么都是青色的,可是李扶摇不同,她还是偶尔看过他穿着一身白袍的。 最近的一次,就是在青天君的茅屋前。 “出门在外,便穿一身青衫,在家的时候,自然便是这么一身白袍。” 这句话言下之意,只要是李扶摇穿一身白袍的时候,那个地方就是他的家。 青槐看着李扶摇这一身青衫,又明白些什么。 只是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走在李扶摇的身旁。 时不时想起了当年在白鱼镇里第一次碰见李扶摇的那个场景。 当年李扶摇还只是个普通人,就敢提着一根木棍站到了她都没有想到的地方。 只是那个时候,李扶摇是肯定没有喜欢她吧。 “那你为什么当时要站出来呢?”想着这事,青槐不知道怎么就念叨出来了这句话。 隔着这么点距离,要是那位登楼境的大剑士还不知道,只怕是真的有些困难了。 李扶摇也很快便想到了些事情。 知道了青槐问的是什么,李扶摇也想了想当初的事情,但最后还是摇头道:“我不知道啊。” 是啊,当初怎么想的,真的忘了。 青槐瞪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知道这样做是做些什么,但总归是有些意思的。 往前走去,朝着这个方向,尽头便该是李府了。 李扶摇脚步放慢,不想走得太快。 有些事情,即便他这位登楼境的大修士,也会觉得难办。 就好像之前他和李父说了青槐,不仅说了有这么一个人,也说了青槐的身份,李父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但是内心是怎么想的,谁知道? 况且即便李父不在意,那李母呢? 李扶摇想着,其实李母怎么想,都不重要吧? 但其实这一种说法,自己都说不过去。 李扶摇叹了口气,愁眉苦脸。 青槐看着远处说道:“听说叶笙歌在洛阳城里住过好一阵。” 李扶摇默不作声。 又到了青槐最喜欢探究的事情了。 “李大剑仙,你老实说,这个世间到底有多少女子喜欢你?” 青槐用力握紧李扶摇的手,语气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他继续装聋作哑。 青槐忽然停下脚步。 李扶摇这就知道躲不过去了,他张口说道:“我怎么知道那些女子的心意?” 是啊,世间女子谁喜欢他,他怎么知道? 是个屁! 光是对他有意思的女子,至少便已经有了四位。 那位甘河山上的鱼凫,是当年跟着朝先生一起去甘河山的时候结识的,李扶摇的衣衫,还有两件就是这位亲自缝制的,只怕直到如今,鱼凫都在等着李扶摇。 只是不知道境界如何了。 除去鱼凫之外,温瑶之前才和他有过重逢,现在不知道过得怎么样,可她喜欢李扶摇这件事,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叶笙歌就更不用说了,那个整个人间最不好招惹的女子,要她喜欢一个人,可比登天还难,可是李扶摇啊,就偏偏成了她喜欢的那个男子。 青槐就在身侧,那就不用说了。 李扶摇对于鱼凫和温瑶没有任何想法,可是对于叶笙歌,要说也没有。 不仅骗不过青槐,也骗不过他自己。 只是像是青槐和叶笙歌这样的女子,是决计不会同意自己喜欢的男子还被另外一个女子拥有的。 特别是叶笙歌。 她这么一个人,即便喜欢李扶摇,又关李扶摇什么事? 李扶摇想到这里,思绪这才重新回到脑海里,他看着青槐,就要说话,远处程暮已经出现。 那个小姑娘对着这边喊了一声舅舅。 李扶摇如释重负。 程暮一路小跑过来,最后在李扶摇身前,对着青槐喊了一声舅娘。 李扶摇对小姑娘投去赞许的目光,这丫头会来事。 有这么一句舅娘在,今天他李扶摇没啥事儿了。 青槐果然脸上出现一丝红晕。 …… …… 就在程暮离开李府之前,李府便遭遇了一个难题,这个难题让程雨声和李小雪两个修士都解决不了。 在东边的厢房里,李小雪看着自己娘亲这半个时辰里换的第三十六套衣物,整个人的表情都已经变得很僵硬了。 李母还要时不时的问一问李小雪的意见,最开始李小雪还真的认真说了一遍自己的想法,可是后来不管是她觉得哪一套好,李母都会觉得不好,所以才有了这三十六套的事情。 看着那床榻之上堆积成了一座小山的衣物,李小雪整个头都大了,她宁愿这个时候去洛阳城外的深山老林里和几个穷凶极恶的山妖厮杀,也不愿意再待在这里。 “小雪,你未来的嫂子今天第一次上门,娘要是不穿的好看一些,便真要给你哥丢脸了。你自己不在意就算了,娘可不能大意。” 李小雪不知道要怎么去对李母说,自家兄长喜欢的那个女子绝对是天底下最特别的女子之一,那样特别的女子,怎么会在意这些呢? 不过这些话,现在说了李母也听不进去,那么李小雪也就不再多说了。 李母开口说道:“小雪,快去看看你爹怎么样了。” 李小雪点头,她巴不得这会儿离开,好去外面透口气。 走出厢房的时候,程雨声就坐在回廊里,看到李小雪走出来,这位延陵的抱刀郎一脸无奈。 毫无疑问,之前他和李小雪的遭遇差不多。 “暮儿呢?” 程雨声随口问道。 李小雪看着门外,然后说道:“她喜欢她那个舅舅,跑去找他了。” 程雨声嘿嘿一笑,“这么一位舅舅,换做是我,我也喜欢。” 李小雪一脸无奈,她最放心不下的还是程暮不愿意修行这件事。 今后的离别,真的会很难受。 程雨声知道李小雪想到了什么,轻声说道:“人各有命,不要担心了。” 李小雪没说话,情绪不高。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声音。 还没等这两个人有反应,李父和李母都出现在院子里,这两个人别说,试衣服试了这么多,这会儿这一身,还真是有意思。 李父穿了一身绿色的长袍,颇有些教书先生的样子。 李母则是不知道怎么的,来了一身红袍。 看着很喜庆。 李小雪忍不住笑出了声。 程雨声对于自己的岳父岳母,倒是没有表露出什么来。 而门口,两袭青衫,都已经出现在李父李母的视线里了。 李父神情不变,李母眼眶却有些湿润。 李扶摇牵着青槐,青槐牵着程暮,临近大门的时候,李扶摇松开了手。 程暮跟着青槐走了进来。 李扶摇神情复杂,伸手捏了捏衣角。 ps:人间读者群124190652,妹子挺多的。 正文 第七百八十四章 我们的故事 走进李府,自然便少不了隆重的一餐饭,李扶摇喝了几口酒,很快便从桌上溜了出来,青槐是最主要的那个人,想走也走不了。 李扶摇跑到后院,在亭子里吹着冷风。 程暮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跑到了这边。 李扶摇看了这个小外甥女一眼,拍了拍身旁的地方,示意她过来坐下。 程暮坐下之后喊了一声舅舅,然后就不说话了。 李扶摇看着天边,有意无意的说道:“咱们的皇帝陛下离开人间了,然后就有人来了人间,只是他们算不上一个人,就和程老太爷一样,即便他转世之后来到你面前,也不会对你说,小程暮哎,来抱抱。即便是说了,你也会觉得别扭,毕竟这不是你之前见过的那个老太爷了。” 程暮听着这番话,很快眼眶便红了,有些事情说不得,一说她就忍不了。 李扶摇自顾自说道:“舅舅喜欢的姑娘,是和舅舅差不多厉害的,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姑娘呢,会不会是先觉得她和舅舅差不多,所以才会喜欢?其实不是的,之前舅舅和她比起来,可要差太多了。” “但是运气挺好,你看现在,不就差不多了?” 李扶摇继续说道:“实际上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差不多厉害,就能活得差不多久,以后你不在了,你娘亲不在了,你外公他们都不在了,可舅舅还能和舅舅喜欢的那个姑娘在一起。” 说着这些话,的确是很伤感了。 程暮开始流泪,让她这么一个小姑娘去想那些生离死别的事情,她自然承受不了。 李扶摇说道:“不过即便是这样,到最后也会别离的。” 说到这里,李扶摇闭上了嘴巴。 世间太多事,不知道会怎么发生,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避免。 光是这个生离死别来看,就是一句话,世间不可能人人都长生。 程暮泪眼朦胧,还是没有问李扶摇关于修行的事情,反倒是问道:“舅舅只喜欢舅娘一个女子吗?” 李扶摇眉头微皱,之前的气氛完全在这个时候被打破,李扶摇谨慎的看了看四周,程暮拍了拍他的肩膀,很认真的说道:“外公他们不会让舅娘这会儿离开的。” 李扶摇一怔,随即有些尴尬的点头。 程暮托着腮帮子说道:“我看那些话本小说里,光是能够行走江湖的大侠,还有很有学问的读书人都不止一个媳妇儿。” 她顿了顿,然后说道:“像是舅舅这么厉害的人,就只娶一个舅娘吗?” 李扶摇低声道:“你想我娶两个?” 程暮摇头,李扶摇正有些诧异,便听到这个小姑娘说道:“我希望舅舅娶好多好多舅娘的。” 李扶摇一怔,随即苦笑道:“遭不住。” 程暮眼神怪异。 李扶摇一脸正色,好像之前那句话不是自己说的。 程暮问道:“舅舅,那个叶……” 李扶摇下意识一把捂住程暮的嘴巴。 这他娘的,现在最不好说的就是这个事情。 片刻之后,松开这个小姑娘的手,李扶摇这才低声问道:“谁告诉你的?” “娘亲啊,娘亲说她小的时候,叶……嗯,经常带着她去洛阳城里走,还给买糖葫芦啊,现在她也是很了不起的人呢。” “最重要的是娘亲说,她好像是喜欢你的。” 程暮没有见过叶笙歌,但是有好些事情,的的确确是知道的。 李扶摇说道:“她呀,可厉害了,不过太厉害了,就谁都看不上了。” 程暮惊异道:“那就是连舅舅也看不上了?” 李扶摇摇头道:“不是这个道理。” 程暮撇着嘴,“那是怎么?” 李扶摇说道:“你很喜欢的一件东西愿意和别人一起用吗?” 程暮老实说道:“愿意,就是会有些别扭的。” 李扶摇说道:“那个姑娘就是那种连一点别扭都不想要的女子。” 其实青槐也是这样的。 程暮哦了一声,“那舅舅还是喜欢她的呗?” 李扶摇这一次不说话了。 不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都不能开口了。 要是被人听去了,不好。 有些喜欢可以喜欢,但是只能埋在心里。 而且喜欢这两个情绪,又不是他说不喜欢就能真不喜欢的。 他和叶笙歌走了这么多地方,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那些情绪非要生出来,他拦不住。 当然了,也可能是他内心里也不想拦。 程暮不知道再说什么了,就是在李扶摇身边乖巧坐着,就这样看着夜幕。 李扶摇神态也放松了好些。 他不知道,自己身后,很远处的那夜幕里,有个青衫姑娘其实很早就来了,只是一直没说话,也没有往前走,就只是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李扶摇和程暮聊完了之后,那女子也没有走出来,而是转身又走到了别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自己没生气,只是有些伤心,伤心的也不是李扶摇说的那些话,而是为什么自己没有陪着李扶摇走足够长的路,和他一起看够那些风景。 要是那些路都是她陪着李扶摇走的,那么李扶摇不应该也不会再喜欢了一个别的姑娘了。 …… …… 夜有些深了。 程暮要去睡觉。 李扶摇看着小姑娘离去,然后也想去看看青槐,李父偏偏又走了出来。 李扶摇无奈坐回去之后,便要等李父过来和他说话了。 李父没喝多少酒,看着也没有什么醉意,但是脸有些红。 来到这边之后,自顾自坐下,不知道在酝酿什么。 李扶摇等了半刻钟,想了想,开口说道:“有什么就说。” 李父犹豫片刻,开门见山说道:“你要不,在洛阳城里先成亲?” 李扶摇转过头,看着李父,眼里有些奇怪的光芒。 之前李父只是想要他把青槐带来看看,现在又想让他成亲了。 果然,不管男女,只要年纪到了,都是这个样子。 李扶摇毅然决然的摇头道:“不行!” 李父问道:“为什么?” 这当然是他要知道的事情。 李扶摇一本正经的说道:“真的不是所有女子都能这么简单便娶到手的。” 李父说道:“那是她家里不同意?那爹去给你说说?妖土离这里远,你御剑带我们去,爹保证给你说服她爹娘。” “我困了。” 李扶摇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要是他说青槐的爹就是妖土现在风头最盛的青天君,然后非要他成为沧海才能嫁女儿,李父李母不信这个邪,一定要去说服青天君。 那场面想着就觉得古怪。 李扶摇揉了揉脸颊,觉得自己肯定是喝醉了。 李父忽然笑了起来,“逗你小子的,你爹我还能没有分寸?” 李扶摇默不作声。 这他娘的还叫有分寸?! 李父正经起来,“你娘想和你单独说会儿话,你听不听?” 这种事情,当然是要询问的。 李扶摇脸色不变,只是摇了摇头。 “再等等吧。” 李父叹了口气,很快便站起身来,既然李扶摇不愿意,他也就不逼了。 本来逼着李扶摇也没有什么作用。 李父离开后院,回廊那边自然已经李母等候多时了。 李母有些期盼的看着李父,李父摇摇头。 “还是不行。” 李母脸色变得黯淡下去。 “那就再等等吧。” …… …… 青槐肯定是会出现的,不过是出现的早和迟罢了。 李扶摇等着她。 她很快便来到李扶摇身侧坐下,头就靠在李扶摇的肩膀上。 李扶摇问道:“没有见过这种情况吧?” 青槐嗯了一声。 再没过多的言语。 李扶摇问道:“怎么了?” 青槐说道:“我想去白鱼镇看看,然后再去剑山看看。” 去白鱼镇倒是简单,可是想要去剑山,只怕是有点困难。 毕竟青槐这个身份在这里。 即便境界在,只怕也会让山上的那些剑士不舒服。 李扶摇问道:“你也想捶师兄一顿吗?” 也? 李扶摇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有些犹豫的看了青槐一眼,但后者好像没有什么反应。 李扶摇这才轻声说道:“只要不出手,可以的。” 青槐说道:“好。” …… …… 楚王殿下护送延陵皇帝魂魄离开洛阳城,跟着那魂魄飘了好久,才看着那魂魄落到了梁溪境内。 这一路之上,不知道有多少山妖感受到了那一缕魂魄,只是有楚王殿下在身后跟着,根本没有任何人敢说出任何想法。 他们只能远远的看着。 甚至于还不敢看,毕竟楚王殿下的境界太过高深,让那些山妖感受到一缕气息便要远遁。 延陵皇帝的魂魄在入了梁溪之后,速度便变慢了很多,最后来到朝歌城的时候,就更是如此了。 楚王殿下有些意外,但还是跟着那缕魂魄。 楚王殿下看着那缕魂魄慢慢落到了皇宫里面,皇宫里有人生产,绝对不会是别的人,只能是皇帝的妃嫔。 看样子这位延陵皇帝便要成为梁溪的某位皇子了。 楚王殿下在一座宫殿外停下,看着那缕魂魄飘落进去,然后很快便传出来一声啼哭声。 有不少妇人在这里跑上跑下。 更是有小太监朝着御书房跑去了。 这是梁溪皇帝的第十六位皇子,本不该太过激动,但是却是皇帝陛下最喜爱的贵妃生下的。 所以他们很急。 要快些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那位梁溪皇帝。 楚王殿下想了想,还是往宫殿里走了过去。 他是一位沧海修士,在这么一群凡人面前,自然有办法让他们看不到他。 来到床榻之前,看着那个包得很严实的小家伙,楚王殿下忽然笑了起来。 “又要在这里做些事情吗?” 说完这句话,他便身形消散,不见踪影。 …… …… 白鱼镇下了一场秋雨。 在雨里,来了两个人。 男子穿着一身白袍,女子身着一身青衫。 两个人在一把伞下,朝着一座小院子走去。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白鱼镇,有些触景生情。 很多年前,朝青秋在白鱼镇一剑招来无数剑士,在这里和三教修士们有过一场荡气回肠的大战,最后朝青秋向世间宣布剑山重开,由此拉开了新的大幕。 只是白鱼镇在这么一战之下,有很多地方都被毁坏了,好在最后重新修缮,这些百姓关于那天的记忆也都被洗去。 李扶摇来到院子前,找了半天才找出一把钥匙,可是那扇已经破到不行的木门上面,铜锁已经生锈。 李扶摇一伸手,就已经掉落下去。 无奈推开门,里面有好些蜘网。 收了伞,青槐站在门前,看着那场雨,轻声说道:“当年第一次相遇,也是有一场雨。” 李扶摇点头道:“嗯,有些意外。” 当然意外,当年第一次相遇,莫名其妙背后就出现了一个姑娘,谁不觉得意外? 只不过都还好。 后面的故事有些曲折,但是走到如今,两个人都还是不错的。 青槐说道:“要是当年我不来这里,你是不是也走不出这里。”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即便当年青槐没有来到这里,陈嵊也可能出现在这里,即便陈嵊不再这里,李扶摇也会选择某日离开白鱼镇的。 故事不同,结局也可能不同。 “每个人都是一条线,但人间只有这么大,所以总会有很多条直线交织在一起,这就产生了因果和联系。” 李扶摇看着远处,有些感叹的说道:“没有谁的那条线会不和别的线交织。” 青槐找了板凳,坐下之后说道:“看看雨,你给讲个故事吧。” 讲故事是李扶摇除去用剑之外,最擅长的一件事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立即开口。 青槐也没开口。 两个人看着不同的方向,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这两个人的情绪好像很微妙,又好像很复杂,更有些不正常。 但是具体是什么,没有人说得清楚。 毕竟感情这个东西,真的是有些复杂的。 “你想听个什么故事?” “高兴的还是悲伤的?” 好在最后李扶摇还是开口了。 青槐笑着说,“我们的故事。” 正文 第七百八十五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这个世间有很多故事,但是最传奇的那个,或许是朝青秋的。 但是最好看的,一定是李扶摇的。 李扶摇这一生,不用怎么用笔墨渲染,便是一个十分波澜壮阔的故事。 只是这个故事,现在还没写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写完。 青槐说想听故事,李扶摇就讲故事,于是在李扶摇的嘴里,很快便出现了一个少年,那个少年当初住在洛阳城,之后住在白鱼镇,后来人间到处跑。 那个少年跑着跑着便成了一位年轻人,然后他跑着跑着也见到了自己喜欢的姑娘。 故事不长不短,反正讲完的时候,已经是夜幕降临了。 青槐靠在李扶摇身侧,闭着眼。 应该就是睡着了,李扶摇抱着她,听着那些雨声,然后不知道怎么的也睡着了。 醒了之后,雨停了。 天也亮了。 李扶摇领着青槐走了一遍白鱼镇,看了好些该看的风景,最后停在那条河里,看见了几尾白鱼。 青槐这才说道:“好了,去剑山吧。” 李扶摇点头,招了招手,遮云从远处掠来,就停在李扶摇身前,李扶摇站了上去,青槐在身后抱着他,两个人便朝着剑山去了。 …… …… 陈嵊吃了好几天火锅,终于觉得顶不住了,赵大宝这些日子更是觉得自己的屁股出了问题。 具体是什么问题,不便过多描述。 朝风尘在竹楼里和枯槁老人喝茶,许吏就在这边,赵大宝在外面晒太阳,就和许月一起。 这两个人最近的关系很好,许月练剑有很多问题都是赵大宝给解决的。 这个小家伙这些日子老是在想,要是自己的名字再好听一点多好,最好要叫个什么日的。 这不就日月合璧了? 才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不过这种想法,赵大宝就只能自己一个人想想就算了。 不能对别人说,更不能多许月说。 不然自己对方肯定会说他赵大宝是个十足的笨蛋的。 赵大宝觉得无趣,就在日头下,和许月玩起了之前枯槁老人教他的小玩意。 不过许月可没有赵大宝聪明接连下了好几次,都是毫无疑问的输给了赵大宝。 后来气得那个姑娘对着赵大宝喘粗气。 赵大宝还一脸无辜。 许吏在竹楼里看着这一幕,有些无奈的转头看着陈嵊说道:“你的那个徒弟,也太笨了。” 陈嵊脸色有些苍白,他喝了口茶,随口问道:“哪个?” 他只有两个徒弟。 其中一个没有在山上,只能是赵大宝了。 他想了想,然后说道:“这个蠢小子,差不多就是糊里糊涂的命了。” 许吏笑道:“其实还不错。” 陈嵊当即说道:“那把你闺女嫁给他?” 许吏当即便站起身来,看着陈嵊说道:“休想!” 果然,天底下所有的父亲谈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反应都是一样的! 陈嵊撇了撇嘴,懒得去搭理他。 朝风尘喝了口茶,轻声说道:“吴山河登楼了,我要下山了。” 陈嵊疑惑问道:“之前不是说要等人?” 朝风尘坦然笑道:“那个人脾气不好琢磨,等他来找我,看来不如我去找他。” 陈嵊哦了一声,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枯槁老人随即站起身来,这就是要跟着朝风尘了。 朝风尘摇头道:“那个人可不喜欢见外人。” 于是枯槁老人便又坐了回去。 朝风尘离开竹楼,赵大宝和他说了两句话,许月只是看着他。 朝风尘点头之后离开这边,很快便到了剑山脚下。 那破庙前。 只是才站了片刻,天上就来了两个人。 落下来的时候,是个白袍年轻人和青衫女子。 李扶摇和青槐。 “朝先生。” 李扶摇当即行礼。 朝风尘点头之后,也是说道:“洛阳城里破境入登楼,之后又去妖土走了一圈,也没想过来见我一面?” 李扶摇有些不好意思。 朝风尘的确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了,本来是该见一见他的,只是剑山这边,的确有些不方便。 朝风尘看了一眼李扶摇身侧,然后打趣道:“我还以为你是来争剑山掌教之位的,现在来看,还不是。” 李扶摇无奈苦笑。 他要是一个人来,就什么都可以说,对于剑山,李扶摇的功绩要比吴山河太很多,可是带着青槐来,就不管是什么功绩,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朝风尘看着现如今的李扶摇,然后又看了一眼青槐,这才笑道:“说两句?” 李扶摇点点头。 青槐就来到了有一棵桃花树的庙前。 这毫无疑问就是叶笙歌种下的。 青槐神情不变,走进了破庙里。 李扶摇和朝风尘站在崖边。 朝风尘说道:“登楼之后,应当也就没什么要做的事情了,再走走看看,就要闭关冲击沧海了?” 李扶摇点头之后随即说道:“当年柳师叔说剑道或许在红尘中会更好,破境入沧海的事情,会不会也要在红尘里才行?” 朝风尘摇头道:“各人剑道不同,路也自然不同,你要怎么走,不该问任何人了,就只能看你自己。” “你之前学的万尺的御剑法门,如今怎么样了?” 李扶摇咧嘴笑道:“我在妖土和人打了一架,把我的那些伪灵府全部打碎了。” 他说得倒是轻松,只是其中的凶险,其实朝风尘也知道。 在剑仙万尺已经证明走得通的路上走下去,李扶摇的确可以成为这个世间数一数二的剑仙,但是却达不到柳巷和朝青秋那样的高度。 像是他们那样的人,路一定只是会走自己的。 不会沿着别人的路前行。 李扶摇把在妖土里发生的是给朝风尘说了一遍,后者皱眉说道:“儒教那个消失了一千年的圣人回来了,那个小徐就是他的学生,他跟着那位圣人走了不少路,有如今的境界,不算多奇怪的事情。” 李扶摇哦了一声之后,也没说话。 朝风尘说道:“我要下山去见个人,等见完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们再见面。” 李扶摇点点头,没有在意,只是觉得朝风尘是在担忧之后李扶摇已经闭关,所有不容易见面。 朝风尘说完了想要说的,就要朝着山脚走去,但是很快便转身说道:“两个女子都不简单,一个是叶修静的闺女,一个是青天君的闺女,你到底怎么想的?” 李扶摇如今再听到这些,头都大了。 他只能苦笑。 好在朝风尘没有多说,说完这些之后便朝着山下走去。 李扶摇靠近那间破庙,思绪良多。 青槐站在门前。 李扶摇问道:“要上山吗?” 青槐摇摇头。 她这些年真的是变了很多,要是之前,只怕就是不管不顾上山了。 如今却已经不会这样了。 李扶摇担忧道:“你在想什么呢?” 青槐看着他说道:“我在想你和我,谁会先沧海?” 李扶摇微笑道:“但愿是你。” 青槐也笑了起来,然后说道:“走吧。” 李扶摇点头,就要准备跟着青槐下山,但是很快很快,山道上便响起一道剑鸣。 有个年轻剑士悬停半空。 他穿着剑山掌教才能穿着的衣物,悬停半空,有剑鸣声不绝于耳。 这不是吴山河还能是谁? 李扶摇仰头看着他。 青槐就在身侧。 吴山河这个时候摆出这个阵仗,就是说白了要和他李扶摇一战。 这个时候一战,分出他们的高下,免得剑山上的那些人再说些什么闲话。 李扶摇看着自己的这位师兄。 没有说话。 青槐问道:“你打不打?” 她当然在意李扶摇的想法,要是李扶摇没在这里,只怕她就要出手了。 李扶摇平静道:“打。” 遮云剑从天外而来,就落到李扶摇手中,他看着吴山河,一身剑气暴涨。 满山有剑鸣声起。 …… …… 赵大宝在竹楼前噌的一声站起来,看到了远处半空中的吴山河,失声道:“掌教师兄?!” 然后很快很快,赵大宝就看到吴山河对面的李扶摇。 更是大声喊了起来,“师兄!” 陈嵊被这一嗓子一惊,从窗外看出去,正好可以看到两个人悬停半空。 只一瞬间。 陈嵊便大笑起来,“你看看你看看,我这个徒弟就很有意思嘛,管他的,先打一架再说不好吗?比起这个傻徒弟,好多了哦。” 这句话可是伤了赵大宝的心。 他有些惆怅,但是很快又笑起来。 自己师兄嘛,比自己厉害,很正常的啊。 遮云剑从天外而来,就落到李扶摇手中,他看着吴山河,一身剑气暴涨。 满山有剑鸣声起。 …… …… 赵大宝在竹楼前噌的一声站起来,看到了远处半空中的吴山河,失声道:“掌教师兄?!” 然后很快很快,赵大宝就看到吴山河对面的李扶摇。 更是大声喊了起来,“师兄!” 陈嵊被这一嗓子一惊,从窗外看出去,正好可以看到两个人悬停半空。 只一瞬间。 陈嵊便大笑起来,“你看看你看看,我这个徒弟就很有意思嘛,管他的,先打一架再说不好吗?比起这个傻徒弟,好多了哦。” 这句话可是伤了赵大宝的心。 他有些惆怅,但是很快又笑起来。 自己师兄嘛,比自己厉害,很正常的啊。 正文 第七百八十六章 何事秋风悲画扇 当世两位最强的年轻剑士的惊世一战,起于吴山河。 李扶摇原本不准备上山,更不准备出剑,可是此时此刻既然是吴山河邀战,又有青槐在侧,加上心中的那一口气,李扶摇提着遮云剑便去了天际。两位登楼剑士,入云一战! 不知道多少剑光在云里生出,又不知道多少剑气在云里游荡,反正这一场比斗的最开始,没有任何人看到。 满山剑山弟子只能看到云海里那些被剑气切割的乱云,那些一道道光是看起来便觉得极为骇人的剑光。 以及时不时落入剑山的剑气,都让他们这些年轻弟子心神往之。 陈嵊和许吏这两位同为登楼的剑士站在竹楼外,抬头看天,许吏看着那幅景象,轻声说道:“李扶摇还是要给吴山河留些面子,要不然这一战,应该还要好看一些。” 本来这两位的境界比较,许吏便觉得是李扶摇更胜一筹,这一战要是在众人眼前,只怕是之后免不得有吴山河被李扶摇一剑斩落的事情发生,到时候对于吴山河这位剑山掌教来说,不太好。 至少是有好些颜面这就没了。 以后在剑山上,指不定还要出些什么事情。 陈嵊知道自己那个徒弟对于剑山的感情,虽说现在这样做已经是极好,但还是忍不住说道:“都是傻小子,都只知道替别人想。” 赵大宝一脸无辜,看着云海时不时出现的剑光,只是一个劲的笑。 在他身侧的许月无奈的摇头。 青槐就站在那棵桃花树下,仰头看着云里的景象,什么也没说,只是显得有些怪异。 …… …… 云海之中,李扶摇手提遮云,吴山河手提山河剑,两位当世最强的年轻剑士一战,直到如今,已经换了数百剑。 这数百剑,吴山河只有一剑斩落了李扶摇的衣角,而李扶摇至少有二十余剑是能够落到吴山河身上的,但最后他也只是斩落了吴山河的衣角。 其实到了这里,高下都已经能分出来了。 只是吴山河握住山河剑,并没有停手的打算。 李扶摇拦下吴山河那递来的险之又险一剑,然后递出一剑,一剑穿过吴山河胸膛。 带起一大片鲜血。 李扶摇收剑而立,退出百丈之外。 剑气在云海之中分开一个通道。 吴山河站在百丈之外,遥遥看着自己的这个师弟。 李扶摇想了想,然后开口说道:“师兄所想,我明白,只是师兄若还是想着我要以败来成全师兄的话,扶摇做不到。” 今日一战,说起来,只要是李扶摇一败,吴山河证明自己才是这年轻一代的第一剑士,那么之前李扶摇不管做过些什么,在现在都能最大程度弱化下去。 吴山河站在百丈之外,思绪复杂,但是很快便说道:“并无此等想法。” 李扶摇没说话,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吴山河,然后从云海里走了出来,来到半空,就在所有剑山弟子的眼前,最后落到了那座竹楼之前。 陈嵊和许吏看着李扶摇,赵大宝高兴的喊了一声师兄,李扶摇笑着点头。 然后他无比正经的看着陈嵊说道:“师父,问剑。” 陈嵊揉了揉脸颊,没好气说道:“你把吴山河那兔崽子打过了,就要拿我开刀了?” 李扶摇说道:“当年师叔谢陆说让我揍你一顿,我觉得现在是时候了。” 当年他练剑的时候,陈嵊便已经是一位朝暮境的修士了,自然是没有可能揍自己师父一顿的,可是现如今他已经是登楼境了,有本事了,现在可以试试了。 提及谢陆,陈嵊神情有些黯淡。 不过他很快一拍腰间的白鱼剑,没好气说道:“你小子做梦,要是和你比剑,师父不慎输个一招两招,之后在剑山,我怎么混?即便是赢过了你,也不会有人说我厉害,只当是我教训个徒弟轻轻松松。” 许吏扯了扯嘴角,这他娘的陈嵊,也太能编了吧? 陈嵊不愿意出剑,李扶摇自然也不能相逼。 他看了一眼赵大宝,就要下山。 陈嵊忽然问道:“之后怎么走,是直接闭关还换个方式?” 李扶摇摇头道:“不太清楚,可能还得多走走。” 陈嵊摆摆手,说了一句知道了。 李扶摇忽然折转身子来到赵大宝身前,看着自己这个小师弟,轻声问道:“怎么样,要不要向我出一次剑,我们只以剑术对敌。” 这要是平时,赵大宝多半也就推脱了,可是这个时候许月就在身侧,赵大宝当即便点头说道:“好。” 于是很快李扶摇便去找来了两柄木剑,他和自己这位小师弟一人一柄,在竹楼前,来了一次巅峰对决。 有幸能看到的,只有许吏父女,还有陈嵊这个看不看都知道李扶摇那个最喜欢成人之美的家伙要放水输给赵大宝那个蠢小子。 想到这里,陈嵊有些愁。 怎么自己这两个徒弟都是傻小子啊。 果然,半个时辰之后,李扶摇被赵大宝一剑点到胸口,在这之后,李扶摇丢了剑,对着赵大宝笑了笑。 赵大宝嘿嘿一笑,虽然赢了,但也没有那么夸张,只是许月在一旁没有什么表情,李扶摇注意到之后,也有些无奈,原来现在的姑娘,没有这么好骗了。 比剑之后,李扶摇下山去山脚。 青槐还在那里等着他。 两个人并肩坐在那块大青石上。 青槐还是歪着头靠在他的肩膀处,良久之后,她才轻声说道:“李扶摇,大道之行,很难有人能走到最后。” 李扶摇笑道:“对你我来说,应当不难。” 青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看了李扶摇一眼之后便说道:“在白鱼镇的那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死在沧海之前了。” 破境入沧海需要很大的勇气,不仅仅是因为破境之时有外界的干扰,还因为破境这件事,本身就是这个人间最难的一件事。 这世间有好些沧海,之前破境的时候林红烛也好,白茶也好,都能成为这个沧海修士。 可是这不意味着,所有登楼修士都是能够破境成为沧海的,这个世间不知道有多少天才是倒在沧海之前的。 即便是李扶摇和青槐,也是有可能迈不过去的。 青槐之前的那个梦,就是梦见自己在沧海之前,身死道消。 之或许才是这些日子里,青槐有些不同寻常的原因。 “李扶摇,你知道吗?一开始我要修行,大概是就是为了父亲在离开人间之后,青蛇一族能够好好的,妖土远比你想的要残酷许多,普通的种族,不会在妖土活得很好,没有沧海大妖的庇护,青蛇一族自然便要被欺辱,父亲迟早有一日要离开人间,之后的事情必然需要我来扛。” 在那些年里,青槐是妖土年轻一代里最强的那人,一路之上,都是她领着后面的人,从来没有人能走到她前面。 后来她遇上了李扶摇,然后便出了好些事情,先是修行放缓,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因为心思不在这上面。 “父亲说,你要是不跨过沧海,我们不能再以,最开始我觉得父亲没有道理,之后我才想通了,那个时候我想,你要是入不了沧海,那么我来吧,我走到沧海,事情是一样的。”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觉得我是在为你修行了。” 青槐看着李扶摇,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些泪水,她柔声道:“其实怎么想不重要,我只是觉得世间有太多的意外了。” 李扶摇轻声说道:“你破境的时候,我来陪着你。” 青槐抹了一把脸,然后抽了抽鼻子,这才说道:“本来不该这样的,只是我还是怕了。” 若是没有李扶摇,青槐要是梦见自己死在沧海之前,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依着她的性子,最多便是觉得有些惋惜而已。 生离死别,即便是已经修行一两千年的沧海修士也不能完全抹去,何况是这个修行不如百年的姑娘。 李扶摇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没事的,只是个梦。” 青槐看着他,眼里有些特别的情绪,“我还梦见,我们都不是修士了,就在白鱼镇里,这样简简单单的过完了一辈子,你知道吗?” 李扶摇点头。 青槐摇头,“你不知道,李扶摇,你不知道,我喜欢你不比叶笙歌少一点半点!” “她可以为你去死,可以和你一起死,我也可以!” 青槐站起身,发生在佛土的那些事情,她很清楚,即便是在那道金光下发生的事情,她也知道。 李扶摇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若是他即便经历这么多,还是对叶笙歌没有感情,他自然可以说些什么。 问心无愧可以,倘若问心有愧呢? 人世间有很多麻烦的事情,这男女情事便是其中一项。 当掺和在里面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那就更是如此了。 青槐抹了眼泪,看了一眼李扶摇。 “你若是想重新选过,可以选的。” 之前说的全部话语李扶摇都可以接受,可是这一句,便好似真的给他这位登楼剑士,一剑穿心了。 他甚至也只能看着那柄剑一点点刺入心口,除去看着之外,毫无办法。 ps:人间最得意读者群:124190652(谢绝作者加入) 正文 第七百八十七章 南风亦不知 李扶摇这辈子经历过很多险境,但不管是何等险境,他都挺过来了,可是听到自己喜欢的姑娘说起这些,他好像不仅挺不过来,甚至连反抗之力都没有。 青槐问道:“选不选?” 李扶摇扭过头去,声音坚决,“不选!” “那喜不喜欢?” 青槐没有看李扶摇,也好像不是在问他。 李扶摇无话可答。 毕竟喜欢这个事情,自己没办法控制。 青槐说了一声知道了。 李扶摇看着她的侧脸,想要去牵她的手。 青槐转过头来看着李扶摇柔声说道:“我要来洛阳城,然后又要和你去白鱼镇,最后来这剑山,不是想要让做些什么,只是想着最后破境入沧海之前,能和你好好待一段日子。”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想法,至于我刚才所问,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要是有想说的,那就说一说,如果没有,那就算了。” 李扶摇看着青槐,还是说道:“你破境的时候,我去找你。” 青槐点头笑道:“好啊。” 李扶摇看着她这个样子,不知道怎么的,便觉得更难受了。 要是之前青槐那句话是往他的心里插了一柄剑,那么现在青槐这个样子,就好像是在心口上洒了一把盐。 只是李扶摇不觉得疼痛,只觉得难受。 青槐看了他一眼,眼里还是满满的情意,然后说道:“走了。” 说完这句话,不等李扶摇反应过来,她的身形便消散开来,不知去处。 李扶摇感受得到那股妖气,想要追上去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御剑而行,也会很快的。 只是追上去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不知道,所以就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去破庙里找了坛酒,然后就靠在三位师叔的塑像前,倒了碗酒。 在山道上,吴山河和言乐站在一起,这两个人都看着山脚的破庙,不言不语。吴山河的衣衫上还有些血迹,之前那一战,他是完完全全落在下风的。 落到山上之后,也有好些弟子看到了,只是毕竟没有人看到那场比斗的确切结果,所以即便是掌教身上有伤,也不好说这一场比斗就是他输了。 言乐现如今也是个春秋境剑士,虽然也没有看真切那厂比斗的过程,但猜想也是吴山河输了。 吴山河说道:“不用想了,他赢了。” 吴山河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没有和他卖关子。 言乐说道:“今日败明日便不一定败了,掌教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种事情不应当放在心上。” 吴山河沉默片刻,随即说道;“我这个师弟,好像是真有些变化了,看不真切了。” 言乐点头,对于李扶摇,他们在之后怕是也要仰头而观了。 这是冲着要和朝青秋一般比较去了。 吴山河想了想,说道:“我要去学宫一趟。” 言乐问道:“做什么?” 吴山河没有理会他,他说话不是要征求言乐的同意,只是为了知会他一声,从而让他看着山上。 现在他既然知道了,吴山河便要走了。 他抛出山河剑,然后御剑离开了剑山。 言乐想了想,然后便朝着破庙走去,他想要和李扶摇说些话,可是等他来到破庙前的时候,却是发现李扶摇已经走了。 看着那放在三座塑像前的酒碗,言乐感叹道:“一对师兄弟都这么古怪。” …… …… 禅子去了洛阳城。 这本来就是他离开佛土之后,想着要做的两件事情之一。 学宫已经去过了,之后自然就要来这边了。 洛阳城是整个人间最繁华的三座城之一,禅子却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他穿着一身大红袈裟,入城的时候便被一群洛阳百姓盯着。 山河无僧侣,已然六千年了。 只是在延陵先帝的努力之下,越来越多的人间凡人知道了关于僧侣的事情,所以他们看到禅子之后,也没有太过慌张,只是惊奇。 “娘,你看那个和尚,生得好俊俏啊。” “他这幅模样,怎么要去做和尚啊?” “是啊是啊,当真是可惜了。” 禅子走在街道上,神情不变,街道两侧的声音都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他这么一个帅气的和尚,还真是整个人间都难得有人能见到。 …… …… 禅子来洛阳城是为了见人,那个人也很快见到了他。 他们在洛阳城里的一座酒楼相见,要的是一个雅间,两个人坐在一张桌前,桌上却有好些鸡鸭鱼肉。 禅子有些意外的问道;“你不知道我们不吃肉?” 那个人上了年纪,双鬓都生出些白发,但还是一如既往的清瘦,听着禅子问话,又看着禅子这幅很多年都没有变过的脸孔,自己夹了一筷子猪肉,这才说道:“延陵出了点事,现在这猪肉一斤已经涨到一两银子了,点这盘菜,你知道我要花去多少银钱吗?这座城里的人有趣得很,有几位平日里最喜欢吃的老饕甚至还作了首打油诗,其中一句就是‘终有万卷书,难得一口肉’这也就是你,要不然我能舍得吃这个?” 禅子默然不语。 那人这才笑着说道:“说到底,就是自己想吃了。” 禅子微笑说道:“山河局势如何了,黄先生。” 那人抬起头,听着这么一个陌生的称呼,这才嘟囔道:“现在人人都叫我黄大人,可没人叫这个了。” 很多年前,有个叫黄近的读书人,是周国人,有一年他去周国的都城少梁城赶考,但是考试还没完,便听说自己心仪的女子要嫁给旁人为妻了,这紧赶慢赶才赶回家乡,提了一把柴刀,这个文弱读书人就想要去抢亲,只是来晚一步,那个女子已经去世,之后他便认识了两个人,再之后便去了学宫求学,在学宫待了好些年,然后便来了延陵。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黄近如今已经成了延陵王朝的吏部尚书。 管着整个延陵王朝的官员升迁。 “先帝驾崩之后,新帝即位之后,整个洛阳城的朝堂都有些乱,陈炳郡和另外两人都盯着那把宰辅的椅子,我这个吏部尚书其实也想争一争。” 延陵王朝这些年和山上渐行渐远,之后的事情,大概还是要想着一统山河了。 一统山河绝对是所有雄才大略的帝王都想实现的事情,况且有很多事情,也只有一统山河才能去做。 禅子没有多想知道延陵皇帝的想法,只是说道:“小僧这一次来延陵,只是想那位皇帝陛下能让小僧在延陵建几间寺庙。” 黄近问道:“灵山上那两位圣人和你想法一致?” 禅子轻声说道:“小僧的想法,自然便是佛土的想法。” 黄近点头笑道:“那请入宫。” 这种大事,和他这位吏部尚书说了也没用,归根结底,最后还是要那位延陵新帝拍板。 禅子站起身,黄近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个人对视一眼,黄近笑道:“多谢。” 要是禅子和延陵达成协议,他这位吏部尚书作为中间人,基本上便真的能够把那把椅子拖过来坐在身下了。 禅子说道:“当年在学宫便说过,黄先生只要记得就好,不用言谢。” 黄近点头,于是便领着禅子入宫。 今日的洛阳城下了一场雨。 洛阳城时时都下雨,今日有场雨,也不算奇怪。 街道上响起了马蹄落到街道上的声音。 在雨中,有一架马车临近皇宫,然后便有太监撑伞在宫门口等着。 黄近是吏部尚书,是整个延陵里数一数二的官员,他要入皇宫,自然会得到皇帝的礼遇。 何况如今还带着禅子。 两个太监各自给两位撑伞,很快便来到了御书房那边。 那位延陵新帝就在那里等着他们,禅子入御书房,黄近这位吏部尚书也只能等在外面。 只不过还是给这位吏部尚书找了个凳子,坐在上面,黄近看着那场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御书房里那位禅子和延陵新帝在说些什么,没有外人知道,但是黄近却看到雨幕中有个撑伞朝着这边而来。 站起身来,看到的是一个穿着白袍的年轻人。 “李扶摇。” 黄近看着这个白袍年轻人,有些缅怀的说道。 李扶摇走到御书房前的屋檐下,看着黄近,微笑道:“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上一次和黄近相见的确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李扶摇站在门前,看了一眼御书房里面,然后问道:“禅子在里面?” 黄近点头之后,随即问道:“你也是来见陛下的?” 李扶摇摇摇头,“见另外一个人。” 黄近明了,像是李扶摇这样的修士,要来皇宫,自然不是为了见那位延陵新帝,应当是为了见那位楚王殿下才是。 李扶摇和他闲聊片刻,便朝着楚王殿下的那座小院走去。 其实他也不知道来这里做什么。 如果说是要询问沧海境界的事情,其实不如去问李昌谷。 毕竟他是一位剑仙,这才更能知道李扶摇的问题。 只是李扶摇想要来见见楚王殿下。 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坐一坐也行。 正文 第七百八十八章 人间三月 楚王殿下的小院就在皇宫一侧,走过那条很窄的小巷就能看到。 李扶摇来到这边的时候,那位楚王殿下也在看雨。 李扶摇收了伞,站到他身后。 楚王殿下瞥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前些日子你把青天君的闺女都带来了,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是不欢而散了?” 声音平淡,但有些打趣的意味。 李扶摇有些头疼,喝了一口随身带着的酒,这才说道:“女子的事情,就没有不复杂的。” 楚王殿下微微一笑,人世间的情爱,当然是说不清楚的,不管是境界再高,战力再强的修士,也都解决不了。 尤其是那个女子还占着理的时候。 当然,最怕的还是自己这边理亏的时候。 楚王殿下问道:“你有什么想知道的?” 李扶摇说道:“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就想在这里坐一会儿,然后再去别处坐一会儿。” 楚王殿下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自顾自走进了屋子里,就留李扶摇一个人在这里看雨。 李扶摇觉得很无趣,主要还是脑子里很乱,一团乱麻。 看着这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 禅子从御书房里出来,黄近开口问道:“如何了?” 禅子点头,示意并无多大的问题,黄近这才点头,这时候旁边的太监提醒他,说是那位皇帝陛下召见,黄近对禅子歉意一笑,就要往里面走去,只是忽然又想了想,这才对禅子说了些什么。 这才进入了御书房。 禅子便朝着别处走去。 临近小院,李扶摇就已经看到了禅子,这两位算是故旧在小院里相逢,就站在屋檐下。 李扶摇没开口,禅子倒是率先问道:“你离着沧海,大概还有几步?” “不太清楚。”李扶摇有些无奈,他现在其实不想谈论这个。 “禅子好像之前去了趟学宫,是去做什么?”这本来是李扶摇随口找的话题,但是禅子还是极为认真的回答了。 自然是说的实话。 李扶摇来了些精神,看着禅子说道:“看起来你没觉得有些什么。” 禅子微笑道:“喜欢一个人,那个不喜欢你,没办法的事情,强求不得,所以不觉得有些什么。” 李扶摇真心实意的说道:“是这个道理。” “倘若是两个女子,都喜欢你,你对两个女子都喜欢,但是两个女子也不能共存,怎么办?” 禅子问道:“是叶观主和青槐姑娘?” 这就是挑明了。 李扶摇有些佩服禅子的直白,他看着禅子,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禅子看着李扶摇,认真说道:“像是青槐姑娘和叶观主这样的奇女子,和天底下任何女子都不一样,小僧没有办法。” 要是两个普通的女子,指不定说点做点别的就行了,但是对于叶笙歌和青槐,天底下用来对付女子的办法只怕都没用。 李扶摇又惆怅起来。 他喝了口酒,整个人的精神都没了。 禅子看着他,低声呼了佛号,然后想着要是这种事情放在他身上,只怕也很麻烦。 他是个出家人,尚且这么觉得,何况是李扶摇这样的家伙。 李扶摇摆了摆手。 禅子又说道:“你怎么不去找她们说清楚?” 李扶摇抬了抬眼,现在这两个女子,青槐已经回妖土了,叶笙歌则是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他怎么去找? 话说即便是找到了,他怎么说怎么做? 事情就摆在这里,叶笙歌不会和青槐抢人,她也不在意李扶摇喜不喜欢她,但是青槐不仅在意李扶摇喜不喜欢她,还在意她是不是就喜欢她一个。 而李扶摇呢,他能做什么? 让他忘了叶笙歌? 这是说忘就能忘的? 既然做不到,那么见面也不能改变实质性的东西。 “我是不是那种讨人厌的男人?” 禅子觉得有些古怪,但还是说道:“世间的两个奇女子,都喜欢上了一个讨厌的男子,还真有些古怪。” 李扶摇默然无语 他娘的,这雨还不停? …… …… 朝青秋在叶圣和老儒生有一战的时候,便去了一趟灵山,只是去到山脚的时候,便又倒转回去了。 他现在这个样子要是见到老儒生,指不定要被那个老家伙怎么样,出了佛土之后,他便去大余北方的某个小国,身旁一直都有女子跟着。 走在一片芦苇荡里,朝青秋捡了好几个野鸭蛋,女子兜起衣物,在后面跟着。 等到朝青秋觉得没有意思之后,两个人这才离开,去了旁边的一座小木屋前。 一条长木凳,朝青秋就坐在上面。 女子坐在另外一条有些矮的木凳上。 朝青秋说道:“野鸭蛋用来做咸鸭蛋,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女子听着这句话有些意外,她轻声问道:“朝先生还会做咸鸭蛋?” 朝青秋说道:“我除了练剑之外,会的东西还真的不少。” 那些年朝青秋与世无敌的时候,走过了这个世间很多地方,也见过了很多东西,当然,无趣的时候也学了很多手艺。 “世间所有事情都没有定性,修行一途便要三教和野修,外加剑士,在野修里又有很多分类,谈及妖修,他们的种族不同,修行更是不同。做咸鸭蛋也是这样,有的地方要用黄泥加些盐,糊在鸭蛋表面,有些地方又是直接用盐水浸泡就可以。” 朝青秋笑道:“不过这野鸭蛋,或许味道会有些不一样。” 女子也点头,准备之后就用朝先生说的办法来试一试,只是这两种办法,可以一样弄一些。 他们来到这里已经有很久了,她不知道朝先生为什么要往这边来,但反正是朝先生,来这里,自然是有他的打算的,所以她什么都不怕。 朝青秋坐在板凳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是很快,那边芦苇荡里便发出了些声音,女子寻声看去,是个白袍中年男人,他站在芦苇荡里,提了只野鸭走过来。 朝青秋看着他,神情不变。 白袍男人来到门前,提着野鸭说道:“吃鸭蛋可没直接吃鸭子有意思。” 朝青秋摇头道:“吃鸭子也没有直接吃火锅有意思。” 白袍男人说道:“你本来什么都不喜欢吃的,再说现在也没有什么食材,凑合着和我吃只鸭子好了。” 朝青秋想了想,点头道:“好。” 然后白袍男人就把那只鸭子交到了女子手上,然后说道:“麻烦了。” 女子点了点头,很快便进屋去处理这只野鸭了。 朝青秋问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来的人不是别人,自然是要来找他的朝风尘。 天底下大部分人都觉得朝青秋肯定是死了,但也绝对会有几个人知道他没有。 比如朝风尘,他们本来就是同源,朝青秋怎么样了,他自然知道。 只是之前没有找他,是因为没有闭眼,现在倒是不一样了。 “想问问你之后怎么想的?” 朝青秋反问道:“你觉得我是柳巷?” 柳巷当年一分为二,去追寻长生之道,最后战力下降,被人斩杀在剑山之上。 朝青秋虽然也以一缕剑气造就朝风尘,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要走那条路,所以朝风尘应该完全不用担心这些。 朝风尘看着他问道:“你留下来,是为了什么?” 朝青秋留下来的理由,青天君知道,叶长亭也知道,朝风尘还不知道,也是因为他们没有见面的缘故,朝青秋想了想,就把那些事情都给朝风尘说了一遍。 从天外遇到的那个人,到之后的妖祖,尽数都给朝风尘说了一遍。 朝风尘没有说话,屋里飘来了些鸭肉的香气。 于是两个人都闭上了嘴巴,都去了屋子里,坐到了桌前。 女子端上一大盆鸭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还行吧?” 两个朝先生都没有说话。 只有朝青秋夹起来一块鸭肉,咬了一口,说了一句还不错。 朝风尘说道:“那位圣人要做什么?” 朝青秋点头道:“不过都是想着长生罢了,他境界够了,但是这个人间出了问题,他离不开这里,就不能长生,所思所想,不过是要打开天幕罢了。” 朝风尘担忧道:“既然天外有些问题,打开天幕,会出问题的。” 朝青秋点头,这个人间现在的样子,一旦有天外的人来了这里,便一定会出问题。 这是毫无疑问的。 “所以那个老家伙,有些该死。” 朝青秋看着朝风尘,倘若只是因为他一个人想要离开人间便导致整个人间都遭遇大难的话,确实是有些该死。 只是现在人间境界,就是他最高,他们这两位登楼,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 朝青秋说道:“我在找一个东西,那老家伙要是真到了后面,我会去看看的。” 朝风尘点头之后问道:“这些事情,能不能给李扶摇说一声?” 之前他在剑山见李扶摇的时候,便说过这些。 朝青秋摇了摇头,然后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朝风尘想起那日在剑山脚下发生的事情,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好像有点问题。” …… …… 南明国,大余境内的北部小国,算是整个大余境内最小的一个国家,人口不足十万,本来这样的小国早该被人所灭,但不知道为什么,南明国建立整整八十年,也没有任何一个其他国家对南明出手。 让这座小国始终存在于整个人间之中。 在南明国的北郡,有一座小镇,叫做桃花镇。 这一座小镇人口不多,但是家家户户都种满了桃花树。 叶笙歌是三月之前来到这里的,原本只是途经此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又改变主意在这里住下了。 就在镇子最东边桃花树最多的那座院子里。 这位喜欢以一身白裙见人的沉斜山观主,坐在屋檐下,看着那些已经开始绽放的桃花。 恐怕世间再也找不出来第二个地方和这里相当。 即便是把沉斜山种满了桃花,也会要差点意思才对。 叶笙歌去过了四个地方之后,来这里是要找朝青秋的,她不知道朝青秋是不是还在人间,但她觉得朝青秋应该不会就这样离开人间,所以她就来了大余,只是后面才想清楚,朝青秋要是不想让人找到他,不管她怎么想找到他,也找不到的。 所以便在这里住下了。 这里有很多桃花,她很满意。 看着这些桃花,她感觉得到自己的境界已经要比之前更高一些了,想来要不了多久,她可能就可以闭关破境了。 当然,在这之前,要去见某个人。 想到那个人,她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是眼里有些笑意。 想着这个,她的思绪散开得有些远,但是很快便收了回来。 因为从远处来了一身青衫的女子。 她站在院子门口,神情平淡。 叶笙歌看着她,想着她们第一次见面还是她第一次离开妖土在沉斜山的山道上,当时她想来打一架,但是叶笙歌的境界已经比她高了,所以那一架没有成。 之后的这么多年里,她们只在雾山里再见过,然后便再没有什么交集。 硬说有的话,就只能是李扶摇了。 叶笙歌看着她,开口问道:“想和我打?” 青槐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谢谢你陪他走了这么远的路。” 叶笙歌也没有说话。 “在佛土的时候,很危险,也是你在他身边。” 青槐看着叶笙歌说道:“只不过,他是我的。” 叶笙歌站了起来,淡然说道:“关我什么事?” 青槐说道:“就想告诉你一声。” 叶笙歌没说话。 “只是你们一起走了这么远,我吃醋了。” 青槐如此直白。 “打一架吧。” 叶笙歌原本不想理青槐,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忽然想揍她一顿。 她绝对不是那种为了男人争风吃醋的女子。 只是想打青槐而已。 仅此而已。 于是她说道:“好。” 而之后随着这个好字落下的,还有整座桃花镇的桃花。 叶笙歌站在桃花里,忽然有些想笑。 正文 第七百八十九章 那些你们都不知道的事情 女子打架不好看。 世间的凡俗女子,在开始打架之前,往往要先有一次骂战,绝对部分女子,在骂战之后也不会动手,要是真动起手来,也不过是扯头发扯衣衫这种打架法子。 青槐和叶笙歌这两个人,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两个女子,又是两位登楼修士,打起架来,说不得又是一道极美的风景。 只是很可惜,这两位女子的较劲,整个人间没有一个人能看到,即便是桃花镇的百姓们,也只记得在某一年的三月,桃花镇下了一场桃花雨,满镇桃花,在那一日,尽数落尽。 仅此而已。 桃花镇往北走,三十里左右有一条河,一个青衫女子飘然落到河岸一边,而河岸的另外一边,站着另外一个白裙女子。两人对立,片刻之后,青衫女子远去,白裙女子则是沿着那条河岸一路往下,不知道是要去向何方。 青衫女子远去三千里,在某座大山脚下停下,这才突然吐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只是她的表情仍旧没有什么变化,停顿之后,再度朝北而去。 而白裙女子的境遇其实比起来这个青衫女子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她脸色发白,南下之时,眉间甚至还出现了些血丝。 在那条河流的尽头,白裙女子蹲在河岸边,捧起些水洗了个脸,盯着那河里的游鱼,看了足足半个时辰。 等她离开之后,才有游鱼游到河岸边,贪婪的吸食着之前那女子混在河水里的血丝。 往南而行,那白裙女子在日暮之时来到了那片芦苇荡。 彼时朝青秋正在吃着他才腌好的咸鸭蛋,看着鸭蛋里的黄油,略微感叹了一番。 叶笙歌从芦苇荡里走了出来,有一朵依附在她身上的桃花便借着风力吹到了朝青秋的身侧,正好落到那枚咸鸭蛋上。 朝青秋抬头一眼,忍不住赞叹道:“世间女子,还真是无一比得上你。” 叶笙歌对着朝青秋认真行礼,然后才说道:“多谢朝剑仙。” 世间沧海不多不少,但是值得叶笙歌如此郑重行礼的,只有朝青秋一人。 即便如今的朝青秋也不是一位沧海修士。 之前便说了,朝青秋要是不想让世人找到他,那么便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找到他,叶笙歌能够找到朝青秋,自然是朝青秋想见他了。 那女子坐在一侧,看着这个白裙女子,她也不是什么蠢人,自然而然一眼就能认出这位便是那位沉斜山观主,道种叶笙歌。 “我有些问题。” 找到朝青秋,要是不问些问题,那么找他做什么? 朝青秋点了点头,朝着叶笙歌丢出一个咸鸭蛋,这才说道:“人间事还是天外事?” “我走了很多地方,看了许多东西,有了很多问题,想问一问朝剑仙。” 叶笙歌站在房前,自顾自开口问道:“人间是否是一个牢笼?” 东南西北四个地方都有一处绝壁,绝壁之上都有一团浓云,即便是她之前是一位沧海修士,也无能为力,叶笙歌这些日子对那些浓云想过很多,最后想到了,这人间是否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 将所有人都关在里面,只有变得足够强大了,才能够脱离牢笼,回到那个真实的世界里。 朝青秋看着叶笙歌,有些意外她居然能这么想,“何为牢笼?” 犯人被关押在大牢里,不能随意离开,必须要得多少年后,才能从大牢里离开,我们可以说那大牢是一间牢笼。 当然,俗世里大牢,只能困住普通人,境界高深的修士,想要离开大牢,便易如反掌。 如果把凡人比作一切未到沧海尽头的修士,能够飞升的人比作修士,那么人间的确就是一座牢笼。 可是问题在于,这个牢笼是否是境界更高的修士所建造的? 那些境界在沧海之上的绝世修士,将整个人间弄成一座牢笼,是为了些什么目的? 这就是叶笙歌的猜想。 若是真如她想的那般,那么整个人间也好,还是修士也好,都只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有一天想要吃了,便直接吃了,完全不会有任何困难。 所谓任人宰割,便是如此。 朝青秋摇头道:“不是。” 他是离开过人间的修士,又回到过人间,整个人间的状况,他是最清楚的。 叶笙歌一怔,随即问道:“那朝剑仙可知天外到底有些什么?” “仙人。” 这个问题朝青秋已经回答过好多次了。 他看着叶笙歌,做了更为详细的解释,“这个人间是天地造就,自有天地秩序,当修士境界超过沧海之后,如果留在人间,那么这份秩序可能就要被打破,所以便有了飞升的说法,飞升是为了维系着整个人间不出问题,也是为了能让他们去到别的地方。” 一群小鸡里,忽然出了一只鹤,鸡打不过,鹤在鸡群里无敌,所以便有人会将鹤赶走。 这要是人为,自然是极为可怕的事情,因为那些鸡有可能随时被那人杀掉。 但朝青秋相信这是天地规律,是整个人间的秩序,并非人为。 这一点在他离开人间去天外看过一次之后,便更是这样觉得了。 “我剑开天幕离开人间,去了天外,看见了所谓的仙人,那里也是一个世界,只是没有天幕,他们或许是我们的前辈,又或许就是那个世界原本的居民,不管是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肯定是长生者。” 朝青秋继续说道:“他们那个世界可能出了问题。” 叶笙歌挑眉,这倒是她没有想到的。 “他们或许在找来这里的路。” 朝青秋看着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长生者要来人间做什么,这件事没办法解答,因为朝青秋就只遇到过一个长生者,而且那人是想着跟着他回到人间的。 甚至还想杀他。 所以那个长生者便死了。 叶笙歌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她也知道,一旦真有长生者来到人间,如果不做什么还好,倘若是非要做些什么,那对于人间来说,将是绝无仅有的一场大难。 她看着朝青秋,才明白了他为什么还要留在人间。 人间没了朝青秋,那怎么办? 叶笙歌问道:“朝剑仙想到如何解决了吗?” 朝青秋直白说道:“还能怎么解决,除去打之外,你觉得还有什么解决办法?” 以前妖土和山河也常常有大战,山河修士捍卫山河,妖修们捍卫妖土,各有目标。 人间之外一旦有人要来,那么人间修士,当然是要捍卫人间。 “北海海底有一条龙,那是妖族的先祖,登天楼三千道卷里,应该有关于它的记载,你这么聪明,应该能够猜得出它是外来人。” “那盏灯笼生出了灵智,存在了数万年,为何如此?是因为铸造它的材质并非人间之物,佛教的立教僧当年杀了一批域外天魔,那灯笼便是由那些域外天魔的皮做的,那条龙不是人间的,那些域外天魔也不是人间的,但他们都来到了人间。” “有个通道,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但我一直在找。” 朝青秋看着叶笙歌,轻声说道:“有可能有前辈已经知道了,将那个通道已经封闭,但也可能不是这样,但你要明白,他们一旦要来人间,那个通道一定会是他们优先考虑的。” 朝青秋上一世为剑士之事奔波了一辈子,这一世便直接看着人间。 都是苦意。 朝青秋看着叶笙歌说道:“儒教那位老家伙,花了一千多年去看这个人间,我以为他看出点什么东西,谁知道只是稀里糊涂看到了长生两字,现在的人间不能飞升,或许是因为那场大战将人间打得出了些问题,这或许不是好事,但也不见得是坏事。” 对待叶笙歌,其实不用说太多,该明白的,叶笙歌自己自然明白,不用多说。 叶笙歌说道:“那我们可以做些什么?” 朝青秋看着她,淡然说道:“你只要好好的往前走几步,把境界尽可能的拔高,之后的事情,才有可能插得上手。” 叶笙歌点头,关于天外的事情,她已经问到了这里,其实也差不多了,更多的事情,得往前走几步才能深究了。 朝青秋忽然笑道:“我知道你现在已经走到了登楼尽头,问过我之后,该破境了。” 叶笙歌点头,但随即说道:“还要去见一个人。” 朝青秋挑眉道:“李扶摇?” 叶笙歌想起青槐,但还是点头。 朝青秋说道:“和你比起来,他一点都不聪明,没有想过我还在人间这件事。” 叶笙歌说道:“他不如我。” 这句话是实打实的实诚话,李扶摇不管是天资还是别的什么,全都不如叶笙歌。 朝青秋难得打趣道:“那你还喜欢他?” 叶笙歌脸色不变,柔声道:“没有关系。” 朝青秋笑了起来,这个女子果然是世间最有意思的女子。 他再拿出一颗咸鸭蛋放在叶笙歌手心,然后说道:“去见他的时候,让他尝尝我的手艺。” 叶笙歌问道:“朝剑仙要见他?” 朝青秋点头道:“还有件事情,我要问他才行。” 正文 第七百九十章 十来年 叶笙歌看着朝青秋,点了点头,也接过那颗鸭蛋。 朝青秋说道:“你现如今是沉斜山观主,之后破境入沧海,最好还是不要将沉斜山交给旁人,以后或许有用。” 朝青秋难得说几句话,但是有用的,绝对不会是随意说说。 叶笙歌收好那枚鸭蛋,问道:“朝剑仙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朝青秋说道:“儒教的那个老家伙想做些事情,无非就是告诉叶修静两点,要么开启大战将人间变回之前,要么便是联合一群圣人去打开天幕,叶修静是聪明人,不会理睬他的,那些个圣人们也不会去开启一场大战,因为那样风险太大,所以说到底,还是会有些人要去尝试打开天幕,叶修静拦不住,我也拦不住,你更拦不住,这才是现在最麻烦的事情。” “我要处理好现在手上的事情才能去找他的麻烦。” 叶笙歌看着朝青秋,的确是没有明白朝青秋的言下之意。 朝青秋也不多说,只是笑了笑,说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话,“你们这些有意思的年轻人,我很愿意看到你们几百年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说完这句话,他便起身走进了屋子里,这就是在告诉叶笙歌,该说的都说完了。 后者对着朝青秋行礼,然后身形消散,不知道去往何方,想来就是要去见李扶摇一面了。 …… …… 李扶摇没有离开洛阳城,大概是因为看着李母和李父的白发,让他觉得闭关之前留下来看看也好。 李小雪境界提升得很快,但经常都不在洛阳城里,程雨声境界提升得稍慢,倒也没有闭关,他好些日子前来和李扶摇一起喝了一次酒,然后在醉眼迷离的时候问了他一个问题。 大概就是说叶姑娘那么好的姑娘,喜欢你你怎么不娶她啊。 李扶摇无言以对,只是喝酒。 程雨声走了之后,程暮便搬到了李府,这一次是兴师动众,把好些平日里用的东西都搬来了,看着样子是要在李府多住些日子了。 不同于往常的短住。 李扶摇坐在窗前看了一年,春天的时候下了一场雨,雨丝落到了窗前,李扶摇没有反应,夏天的时候有太阳落到了他的眼睛里,他也没有反应,秋天的时候飘进窗口里的那些落叶落在他头上,他没有做些什么。 冬天的时候,下了一场雪。 李扶摇的眼皮抬了抬。 李父和李母很担忧,觉得这样下去李扶摇肯定会出问题,但是还没等临近那边,便被程暮拦了下来。 “舅舅这肯定是在修行!” 小程暮说得很认真,更为认真的是,她自己真的是这么想的。 李父李母虽说担忧李扶摇,但是毕竟李扶摇是个很厉害的修士,他们又不懂修行,自然而然的便不敢做些什么。 只有程暮时不时在李扶摇窗前待一会儿。 过年的时候,李府没有放鞭炮,是因为他们害怕吵到李扶摇,程暮来给了自己舅舅发了一个红包,就放在李扶摇的身前。 然后这一年春天开始,程暮就开始在这里给自己舅舅画画。 一段时间之后,程暮竟然成了洛阳城里有名的画师,这一年她的年纪也不小了,因此程府便来了很多提亲的人,程雨声很生气,赶走了好些人,但还是有些人锲而不舍。 他没办法了,好在这个时候程暮便出来说话了,说是要想娶她,一定要得到她舅舅的首肯,可是她舅舅李扶摇又一直在发呆。 谁知道什么时候他能回过神来,所以很多人都放弃了。 只有一个柳郡的读书人一直坚持,他是去年来洛阳城参加科举考试的,偶然和程暮相见之后便惊为天人,不惜举家都迁到洛阳城,就是为了要和程暮携手一生。 李扶摇不知道这件事,即便是知道了,只怕也就会说上一句你喜欢就好。 一年一年,时间缓缓向前,并没有停留。 就在他发呆的第五个年头的时候,李小雪回了一趟洛阳城,只是没待多久,便又走了。 李父和李母的身体开始变差,程贵妃,现在应该是叫做程太后从宫里遣来了太医。 太医们进进出出,得出的结论也是一致的。 那就是没病。 不过是老了而已。 这是凡人们都会经历的事情,不过是老了而已。 没有谁逃得过。 程暮有些伤心,但也不能做些什么,更没有因此生出了些修行的想法。 她还是没有嫁人,那个柳郡的读书人已经做上了官,就在吏部,官不大,但是好像很受那位新任宰辅黄近的信任,很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位读书人之后的仕途不会太难。 在私下里,他更是和宰辅黄近以师徒相称,只是偶尔说起喜欢的姑娘,黄近即便是一位宰辅,也无能为力,毕竟这一旦牵扯到李扶摇这样的修士,别说是他,即便是皇帝陛下也不会做些什么。 毕竟李扶摇和那位楚王殿下的关系,仍旧是很好的。 更何况洛阳城里还有另外一位剑仙。 李昌谷一直都在。 这一年的大年三十,洛阳城格外的冷,李母颤颤巍巍的来到这边,坐在窗边,看了自己儿子一晚上。 下人们在周围放了很多火盆,只是害怕老夫人冷了。 第二年开春,宫里干脆让两位太医就待在李府里,应对不时之需,许多山参一类的东西都被送进了李府。 李府虽然显赫一时,但谁都知道,在李父李母死后,李扶摇不会留在洛阳城,程暮是程家人,之后也就没了李家的说法。 但有李扶摇在,便什么都还有。 春天的时候,李母在院子里种了一棵树,很巧,就是一棵桃花树。 程暮在远处把这一幕画了下来。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五年,又是一场大雪。 那棵桃花树已经生得极好了,这场大雪一落下来,这院子看着有些古怪。 李父李母已经下不了床了,他们很老了,老得好像随时都要离开人间那般。 程暮还是没有嫁人,等她的那个读书人却还是在等。 有一片雪花落到窗前。 落到了李扶摇脸上。 他回过神来。 然后就站了起来。 程暮一直在回廊那边,看到这一幕,高兴的朝着远处喊道:“舅舅醒了!” 李扶摇没说话,只是走到程暮身侧,习惯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然后程暮开始告诉他这十来年洛阳城发生过什么事情。 李扶摇嗯了几声,最后说道:“随你。” 果然和程暮想得一样,李扶摇对她要嫁给谁,其实不太关心。 李扶摇来到一间屋子里。 李父和李母躺在两张床榻上,床榻和床榻之间挨得很近,里面有好些火盆。 李扶摇走过去之后,李父睁开了眼睛,有些浑浊的双眼看着李扶摇。 李扶摇蹲了下来。 李父伸出枯瘦的手臂,摸了摸李扶摇的脸,然后说道:“我们可能要先走了。” 李扶摇点点头,他见过太多生死,李父李母不是修士,要离开人间,其实是注定的事情。 李父又说道:“你娘亲还是想和你说说话。” 李扶摇点头道:“好。” 这一次没有犹豫。 他转头看着李母。 李母的脸上满是皱纹,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容貌了,李扶摇看着她,眼眶有些红。 “摇儿,对不起啊。” 这是好些年前便该说的话,只是李扶摇不想听,她也就没机会。 李扶摇握住李母的手,想了想,然后喊道:“娘亲。” 然后他眼眶里出现些泪水。 已经是一个老妇人的李母颤颤巍巍的伸手替李扶摇抹去眼泪。 这么多年了,一句娘亲就已经够了,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一句摇儿,更是让李扶摇想起了当年自己年纪尚小的时候,就是那一年,他离开洛阳城,去了白鱼镇。 李母轻声说道:“摇儿,你喜欢的那个姑娘不错的,只是听小雪说,还有个姑娘也喜欢你,两个姑娘,你要怎么选?” 李扶摇一怔,随即摇头说道:“想了很久,也不知道。” 为了这两个姑娘的事情,这十来年,他几乎是一直在想,但还是没有想出个什么东西来。 当然,这十来年,也不仅仅是想两个姑娘了。 李母说道:“那个叶姑娘其实也不错,只是她们那样的姑娘,是不是不会嫁给同一个人的?” 李扶摇点头,事实就是这样,青槐和叶笙歌这样骄傲的女子,是不会都嫁给他的。 李母笑道:“你比你爹要厉害了。” 李扶摇转头看了一眼李父,后者闭着眼睛,但是嘴角有些笑意。 李母感慨道:“她们都喜欢你,却都不愿意和人共同拥有你,甚至于某个姑娘还会在意你喜欢另外一个姑娘的事情。” 李母从来没有听李扶摇说起过这件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能够猜到。 李扶摇还是有些无奈。 李母说道:“这种事情,看你自己了。” 说完这句话,她不再说话。 “对不起。” 李扶摇看了一眼两人,替他们盖好被子,便离开了这里。 李小雪也回来了。 她也知道李父李母活不了几天了,站在院子里,这位现在已经是一位春秋剑士的女子看着李扶摇说道:“兄长知道爹娘最想看到的是什么。” 李扶摇点头。 他自然知道。 李父李母现在最大的心愿,当然是看到他穿上那么一身红袍,只是有些事情,不是想就行的。 李小雪也没说些什么,只是自顾自走了进去。 李扶摇来到回廊,看着那场大雪。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 程府里,程雨声和自己的那个师伯坐在门槛上看雪,现在当家人是他程雨声,坐在这里,再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些什么了。 陈酒看着那场大雪,轻声说道:“像是你这样的傻小子,一辈子及不上李扶摇,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了。” 程雨声早已经不在意什么,笑了笑之后,也没说什么,陈酒拿起腰间那个酒葫芦,仰头喝了口酒,这才感叹道:“林红烛啊,我晚了他十来年了。” 有些莫名其妙的,让程雨声自己都没有听出个什么来,他拿过陈酒手中的酒葫芦,笑着说道:“师伯你这万斤酒什么时候才能喝完啊。” 说着话,他便仰头想要喝口酒,只是头举得很高,想要喝酒的时候,却一滴酒都没倒出来。 “没了?!” 陈酒站起身,自顾自走进大雪之中,仰头笑道:“我陈酒有万斤酒,喝得万斤酒,自然便可斩得天上人啊!” 言语尚未消散在雪中,天地之间有雄浑气机扩散开来,无数刀意在洛阳城里肆掠纵横。 陈酒仰头而笑,腰间短刀出鞘,对着云海一刀挥出,肉眼可见的一条巨大的刀罡出现,仿佛要斩断天地! 无数风雪被这样一刀劈开。 云海里到处都是风雪。 摘星楼上,李昌谷站起身来,看着这幅场景,神情不变,只是拍了拍腰间的铁剑苦昼短,轻声笑道:“还行。” 当然随着他笑起来,有剑气沿着洛阳城往外而去,在数百里之处停下,似乎是要等人。 另外一边,楚王殿下在院子里看着洛阳城天际的那道刀罡,伸手一揽,手里出现了好些雪花。 云里里出现几道金光,似乎有几位圣人来了这边,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对着那位陈酒出手。 甚至于更没有一个人进入洛阳城中。 这真是一桩怪事。 依着三教想法,本来不该如此才是。 在临近洛阳城的一座湖畔,林红烛站在湖边,这位白发红袍的男人,两只手牵着两个孩子。 一男一女。 在不远处,还有某个女子就这样看着那个白发红袍的男人。 她眼里满是全部都是光。 这可是她喜欢了好些年的林先生啊。 …… …… 有个白裙女子在大雪之中走进洛阳城,在某个馄饨摊前停步。 然后看着那张陌生的脸孔,女子好像便有些伤心。 只是当她临近某座小院的时候,却又笑了起来。 那座很多年没有人住的小院,里面有一棵桃花树。 正文 第七百九十一章 大雪来时 陈酒在这个大雪的时节里破境入沧海,没有受到任何人的阻拦,或许有人出手了,但是陈酒不知道,在半日之后,他成功破境,成为林红烛之后,又一位散修里的沧海修士。 李扶摇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叶笙歌已经出现在李扶摇的面前。 这位一身白裙的女子,看到李扶摇之后,自然走过去,和他坐到了一起。 李扶摇在看雪,她却是注意到了那院子里的那棵桃花树。 李扶摇看着她,有些惊异的问道:“你这么快就要破境了?” 叶笙歌说道:“就这两年了。” 她是这个世间最惊艳的天才,要破境不是什么难事,要是想,其实在五六年前就可以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等到了现在。 “你比我差太多了。” 她一眼就看出李扶摇的境界,想要破境,至少还要再闭关,所以才有这么一番话。 李扶摇知道她的性子,也不在意什么。 “你去妖土见青槐,后来伤她的心了,她来找我打了一架,我觉得根源在你,应该来捶你一顿。” 李扶摇扭头看着叶笙歌,没有想到青槐离开之后,竟然是去找叶笙歌麻烦了。 不过这两个女子打一架,到底是谁输谁赢,李扶摇倒是很清楚。 登楼境里应该是没人能够谁能打得过叶笙歌,即便是朝先生,只怕也只能打个平手。 叶笙歌拿出个鸭蛋递给李扶摇,之后没说什么。 李扶摇接过之后,也没说什么。 “这十来年你在做些什么?” 叶笙歌随口一问,李扶摇回答不回答的,倒是不在意。 李扶摇却是实诚说道:“在想你。” 叶笙歌有些意外,但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之前原本想要和他讲讲关于朝青秋的事情,但是现在却不知道怎么的,就又改了想法。 “你走慢些也行,之后我要破境,先你一步,对你有好处。” 叶笙歌要是比李扶摇先一步破境入沧海,那么之后李扶摇破境的时候,便又多了一位沧海修士要在他身后站着。 别人破境三教圣人们或许会有打算不管,但是李扶摇要破境,那就是整个世间最大的事情,三教圣人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 在过往的那些年便已经证明了他李扶摇走到沧海之后绝对是个很难应付的人,所以不管是谁,都不会允许他李扶摇这么轻松的便成为一位沧海剑仙。 “谢谢了。”李扶摇提前道谢,虽然很没有必要。 叶笙歌和他的关系,不用这个谢字。 “看看雪。” 叶笙歌率先站起身来,李扶摇只能跟着站起身,他带着一把伞,和他并肩而行,走在大雪里,这一幕被程暮看到了,后者拿起笔,画了一幅画。 李扶摇不知道,叶笙歌却是知道的。 两个人并肩走在长街上,那场雪不仅不小,反倒是更大了些。 李扶摇一边走一边说道:“你走之后,我也要离开洛阳城,之后在人间到处走一走,我有心结,破境感觉很难。” 修行之事,本来不该随便对人说起,但是叶笙歌毕竟不是一般人, 李扶摇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 “就为了两个女子,你便如此?”叶笙歌神情不变,但是眼里有了好些古怪的情绪。 没有嘲讽李扶摇的意思。 李扶摇有些无奈,但没说话。 “你和我之间应当并无心结,那便是和青槐,这么件事情,你都处理不好?” 叶笙歌忽然停下脚步,没有看李扶摇,只是因为前面出现的那条巷子,就是当年他们一起出手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巷子。 李扶摇犹豫片刻,但还是决定如实相告,“我觉得我也喜欢你。” “你觉得?” 李扶摇坦然道:“就是喜欢你。” 叶笙歌哦了一声,“还行。” 实际上这世间的女子,哪个不愿意自己喜欢的男子刚好又喜欢自己的。 “只是也喜欢青槐。”叶笙歌替他说完了没说完的那句话。 李扶摇无奈的点了点头,要是有可能,他也觉得自己喜欢一个姑娘也就行了,可是他就是喜欢两个姑娘,怎么办? 他自己都没办法。 要是只喜欢一个姑娘,还真的不用像是现在这样苦恼。 叶笙歌说道:“青槐接受不了你喜欢我。” 这就是事情的本质,叶笙歌很清楚,但是她清楚是一回事,能够解决又是另外一回事,能够解决又愿意去解决,又是一回事。 李扶摇说道:“你真的是个奇女子。” 叶笙歌没说话,她懒得去回答这样无趣的话。 李扶摇皱眉说道:“你不想说些什么?” 叶笙歌沿着小巷往前,头也不回的说道:“没什么好说的,这种事情我解决不了,即便能解决,也不想去解决。” 这让李扶摇更是无话可说。 两个人在大雪里走了很远,几乎将一整个洛阳城都走了遍之后,叶笙歌忽然说道:“其实最开始我来的时候,也有心结,原本是打算问你一个问题的,但是你先说了。” 叶笙歌的心结倒也简单,就是她想知道自己喜欢的男子是否也喜欢她,而且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所以一直没有破境,就是为了这件事。 来这里找李扶摇,就是想要问一句,但是李扶摇刚才已经主动说了,叶笙歌挺满意。 自己喜欢的男子也挺喜欢她的。 这就够了。 至于之后的事情,她没有想过,什么在一起,什么要嫁给他的事情,更是没有想过。 喜欢就喜欢了,要是哪天不喜欢了,那就不喜欢了。 多大回事? 这才是叶笙歌。 才是那个号称道心纯粹的道种。 李扶摇自嘲道:“就我一个人惆怅。” 叶笙歌没搭话,只是笑了起来,很快那笑声便从极为轻微变得有些放肆。 甚至是大笑。 李扶摇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叶笙歌,在惊异的同时又有些担忧。 希望自己喜欢的女子不要出问题才好,但是很快他就明白,只怕是天底下所有修士都能出问题,就她叶笙歌一个人不会。 想到这里,李扶摇更是惆怅得不得了。 他看着远处,忽然便 叹了口气。 叶笙歌说道:“李扶摇,你觉得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李扶摇犹豫片刻,这才说道:“不会是活着吧?” 活着的意义是活着,这就是那些想要长生的圣人们心中所想。 叶笙歌不会这么想。 但是李扶摇也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叶笙歌说道:“活着的意义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像我这样活着,肯定是有意义的。” 李扶摇点头说道:“是的。” 叶笙歌忽然觉得李扶摇有些无趣,便说道:“回吧。” 李扶摇便转身沿着来时的路一路走回去,叶笙歌走得很慢,好像是有些珍惜现在的时光。 “我破境入沧海之后,不会来见你,你我下一次见面,得你破境入沧海的时候。” 叶笙歌之前说破境之前要见一见李扶摇,所以这就来了,之后又说破境之后不见李扶摇,要在李扶摇破境的时候才相见,肯定也一定会这样,她说话,是一就是一,绝对不会有什么变故。 除非在这之前,李扶摇面临生死大难。 不然叶笙歌不会改变心意。 李扶摇觉得自己即便喜欢眼前的这个女子,要是和她相伴百年或者千年,只怕是也不会觉得太开心。 不过这样的想法不过是一闪而逝,并不长久。 叶笙歌和李扶摇一路缓行,再次出现在那座小院前,叶笙歌停下脚步说道:“希望我们以后都还能见。” 这是她的真心话。 李扶摇点头说道:“也希望能和你再见。” 破境入沧海有些风险,这一点是谁都知道的,不过对于叶笙歌来说可能不是问题,但是对于李扶摇来说,只怕是问题不小。 毕竟他破境入登楼的时候,便已经有很大的动静闹出来了,之后破境入沧海,只怕是世间最凶险。 叶笙歌看了看远处的桃花树,从怀里摸出某个东西递给李扶摇。 李扶摇低头一看,是一片洁白的鳞片。 不知道是什么妖族的鳞片。 李扶摇感受不到上面有什么气机,但是既然是叶笙歌送出来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叶笙歌看起来也没有解释的想法,两个人并肩而立,站了许久,叶笙歌忽然说道:“走了。” 李扶摇嗯了一声,但是下一刻,叶笙歌又说道:“闭眼。” 李扶摇看着她,有些疑惑。 但叶笙歌还是重复道:“闭眼。” 李扶摇这才乖乖的闭上眼睛。 叶笙歌看着伞下闭着眼的李扶摇,略微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一点。 然后他自己的脸庞变得有些红,想要再伸手去摸一摸李扶摇,只是手伸到了半空,却是又放弃了。 最后叶笙歌笑了笑,身形一点点消散。 那个样子很可爱,只是可惜某人没有那个福气能够看到,真是有些可怜了。 那可是另外一个喜欢他的女子。 这一次就是真走了。 李扶摇在很久之后,这才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没有了那个白裙女子,只余下一场大雪。 正文 第七百九十二章 人间事不新鲜 李扶摇离开洛阳城是在李父李母两人离开人间之后的第一百天。 这位差一步就能沧海的剑士离开之前,去了摘星楼。 摘星楼这个时候在下雪,但是李扶摇很清楚,这不是去年的那场雪了。 那场雪下着的时候,李父和李母还没有死,叶笙歌还没有来见他。 这场雪开始下着的时候,什么都变成了过去。 李昌谷坐在摘星楼的楼顶,看着那些雪花在他眼前飘落,忽然叹了口气。 那道声音里充满了倦意。 李扶摇一惊,随即问道:“昌谷先生也觉得倦了?” 当初朝青秋离开人间,是因为生出了倦意,现在李昌谷也有些倦了,但是肯定离不开人间,甚至于还不能立即死去。 “同一样的风景,看了一两百年,是人都会生出倦意。” 摘星楼外的风景倒是一年四季都差不多,即便有些差异,在这一两百年里,也一样在变成李昌谷眼里变得一模一样。 看得多了,自然也就倦了。 李昌谷说道:“修士们想要长生,或许也不全是只是想要长生,更多的是想看看别的世界。” 修士们的寿命太长了,在同样一个地方待得太久,就会生出倦意,但是很多修士会因为畏惧死亡而克制住这样的倦意。 只有少数修士才会做些什么。 不过李昌谷对于人间,其实看得不多。 除去摘星楼,人间别处风景,这位剑仙似乎没有怎么看过。 “昌谷先生要出楼看看人间?” 李扶摇看着李昌谷,笑着问道。 李昌谷摇头道:“人间如此楼之前,不过一年四季,春夏秋冬耳,看不看也没有什么意义。” 李扶摇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你的心境,比去年好了些,是因为那个丫头这来说了些什么?” 去年的时候,叶笙歌来过一趟洛阳城,李昌谷这位沧海剑仙哪里能够不知道。 李扶摇点头说道:“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说山上修行最好还是得空无一物,全无挂碍,这才能省去很多麻烦,但麻烦是省去了,又好像差点什么。” 李昌谷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其实说到底,还是得看你自己,这一点一直都没有变过。” 李扶摇点头,算是认可这种说法。 李昌谷说道:“之后破境还是回洛阳城来。” 李扶摇没说话。 李昌谷继续说道:“即便到时候你被这片天地针对,我也会出手救下你,况且你在洛阳城里,至少便有我和那位楚王殿下两人会为你保驾护航,在别处,我们一旦察觉不了,便容易出事。” 李扶摇洒然笑道:“不知道到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李昌谷笑而不语。 那一定是整个人间这六千年来,最为壮阔的一次修士破境入沧海了。 李扶摇和李昌谷说了几句闲话,之后李昌谷说了些关于六千年前的时候,说是现如今即便是知道当年的事情,局势在短时间之内不会变化,剑士一脉若是想要重新执掌山河,也要面对儒教和道门的圣人,说不定之后惹急了,还得把妖族牵扯进来,反正怎么看,都不会太容易。 李扶摇对这个执念不深,六千年前的事情,或许真的不必要拿六千年之后的这些人来出气,况且一旦山河和妖土开战,他夹在中间,还是很难受。 最后李昌谷拍了拍李扶摇的肩头,送走了这位即将要离开洛阳城的登楼剑士。 …… …… 李扶摇离开洛阳城之前去了一趟皇宫,只是这一次没有在皇宫里待多久,便去了程府,不是专门拜会那位才入沧海的陈酒,只是为了见一见程暮。 李父李母都已经离开人间,程暮自然不会再待在李府里,所以早在几个月前,她便回到了程府。 两个人坐在回廊下,看着那场雪。 李扶摇问道:“那个吏部官员还没有成家?” 程暮点头。 李扶摇说道:“你怎么想的?” “耽误别人这么多年,总觉得对不起他。” 这言下之意便是要下嫁给那个人了。 李扶摇摇头,“你若是不喜欢,便什么都不用做,没有说他喜欢你你就应该喜欢他的,也没有因为他等了你这么多年,你就亏欠他的。” 这句话说得很认真,李扶摇说道:“一切都要以喜欢为前提,况且程家不存在什么别的因素。” 程暮点头道:“知道了,舅舅。” 李扶摇点头说道:“我要走了,离开洛阳城之后,也会回来,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或许是百年之后……” 话没有说得太多,但是程暮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李扶摇现在在意的亲人里,也就剩下李小雪和程暮了,李小雪境界高妙,自然能够再活数百年,但是程暮不懂修行,只怕百年之后便要离开人间,到时候李扶摇要是没能回来,那么这就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人间别离事,唯生死最难堪破。 程暮眼眶有些红,只是从身后拿了幅画出来。 那是去年大雪之时,李扶摇和叶笙歌撑伞并行的那幅图。 李扶摇看了几眼,苦笑道:“你自己留着吧。” 程暮点点头,将画卷收好,看着李扶摇站起身,然后很快便身形消散。 …… …… 叶笙歌是春日的时候登上沉斜山的。 不是这年春天,是去年春天。 作为沉斜山的观主,叶笙歌上山本来就很自由,没有任何人能拦下她,更没有人敢拦她。 虽然山上的气氛一直有些古怪。 面对这个既是道种,又有妖族血脉的观主,还是没有人做些什么。 张守清领着很多山上弟子在山顶等着她。 但是叶笙歌却没有急着上山。 她缓步上山,种下了好多桃花,随便也斩了许多树,那些树被她用道法斩断,来年不会再生出来,她种下的那些桃花树在来年春天会开满沉斜山。 只是这一年,沉斜山显得有些难看罢了。 这种事情,她做沉斜山弟子的时候不能做,因为会遭受很多非议,自己的师父梁亦会很头疼,现在她自己已经是沉斜山观主了,做这些的时候,便不会有任何人能做任何事了。 即便会有非议,但她不在意。 她来到山顶的时候,正好种完了最后一棵树。 张守清和一众弟子对她躬身行礼,高声喊道:“恭迎观主回山!” 这是叶笙歌成为沉斜山观主之后,第一次回到沉斜山,她看了一眼张守清,发现这位师叔的境界已经走到登楼尽头,看起来距离沧海也不过是一步之遥了,只是没有感受到意外,她看着张守清,没有想,只是说道:“山上之事师叔来管。” 在叶笙歌没有回到沉斜山的时候,山上的大小事务的确就是张守清来管的,只是他想着叶笙歌回山之后,虽然实际事物也会是他来操持,却没有想过叶笙歌如此直白便已经说了这么一句话。 张守清看着叶笙歌,忽然问道:“敢问观主,是要闭关了?” 叶笙歌嗯了一声,朝着前面走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这一个嗯字,让山上好些弟子心里都惊了一番,严焕然一直就在张守清身后,回过神之后,这位山上的又一位年轻天才不确定开口问道:“师父,观主这是要闭关去沧海了?!” 猜想是猜想,但是有人问出来,还是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叶笙歌成为登楼不过十几年的时间,怎么就要向着沧海走去了? 难不成这才是所谓的世间第一天才? 张守清笑了起来,“果然是云端叶圣的血脉,果然是梁圣的得意弟子,理该如此!” 叶笙歌登上登天楼,三千道卷里,她准确的在某个书架里找到了一本关于妖祖的典籍,上面对于妖祖有着记载,虽然不全,但也可以说明些什么。 然后她转头看向了别处,把那本典籍放下之后,她拿起另外一卷书,那卷书有关于那盏灯笼的。 两卷书看完之后,她站在登天楼里,开始看着那座沉斜山,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好好的看过这座山,现在自己一旦开始闭关,之后破境,便要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沉斜山了,所以想要趁着这个时间,再好好看看。 看了几眼,到底也不是这么矫情的人。 叶笙歌站在某一层的窗前,轻声说道:“你喜欢两个姑娘,我却只喜欢一个男子。” 在这一点上,那个被她喜欢的男子,是真的做得不对的。 不过叶笙歌不在意。 是真的不在意。 只是想到那个家伙,有可能会这件事担忧很久,叶笙歌便笑了起来,要是他全然不担忧,也不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什么问题,叶笙歌才会觉得有些意外。 那样的李扶摇不是她喜欢的李扶摇。 现在的很好。 想到这里,叶笙歌将自己的思绪都打住,然后说道:“就这样吧。” 没有人听见。 她只是关上了窗。 —— 禅子在洛阳,没有回佛土,他只是写了一封信,于是没有要多久,从佛土便来了一队僧侣,人数不多,全然都是普通人,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修士。 这些僧侣在洛阳城待了半个月,然后洛阳城外的一座寺庙开始动工了。 三个月之后,那座寺庙建成,由延陵皇帝亲自题名,名为白马寺。 禅子便是第一任住持。 他在白马寺里待了三年,没有一个百姓愿意剃度出家,那些僧人也没有外出传颂佛经,好似全然不关心这之后会不会能够让佛教重新回到山河一样。 直到之后某一年,有一个洛阳百姓因为妻离子散,来到白马寺门口,睡了两天,然后禅子与他相见,聊了半个时辰,后者痛哭流涕,最后决定要皈依佛门,禅子亲自替他剃度,最后给他取法号了空。 他便是六千年后,山河里第一个百姓进入佛门的。 禅子在接引这个人进入佛门之后,便要返回山河,僧侣们在寺外相送,禅子朝着半空走去,脚下生出了许多莲花。 宰辅黄近和一众百姓在洛阳城的街道上仰头而观,现在的洛阳城百姓没有了当年的那般害怕,只是觉得新奇。 黄近笑了笑,然后便去了宫里。 最近延陵已经开始打算要一统延陵境内,之后或许便是要对梁溪和大余兵戈相向了。 黄近作为宰辅,自然要承担起改承担起来的责任。 至于最后,到底如何,还得听那位皇帝陛下的。 但是看着最近皇帝陛下的意思,一统延陵境内是要尽快,不能拖沓,北境军府也好,南境军府也罢,都要很快将那些小国尽数灭亡才是。 世间之事,都是如此,一统必然是历史的走向。 黄近也明白,所以不会觉得有些什么。 现如今的延陵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延陵。 谁不明白呢? …… …… 北境军府的大军得了兵部的调令,很快便往北而去,很快便灭了好几个小国,最后大军停在了扶苏国的边境上, 距离流城,不过百里之遥。 流城的百姓,甚至于偶尔都能听见马蹄声,不过到底是真的还是他们自己臆想的,不好说。 刘衫送走了私塾里的老先生,这里便已经荒废了,他那个小院子原本还是个紧俏货,在这个时候,也卖不出去了,毕竟战事要起,不知道有多少人都逃离了流城,到处都是空着的院子。 黄家也是如此,那位女子前些年早已经嫁人,现在离开流城之后,只怕刘衫是真的再难和她再见了。 刘衫找了家已经荒废的铁匠铺子,花了半个月自己打了把不伦不类的铁刀,然后用布包好,就背在背上。 他原本是想要离开流城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大军临近流城的时候,又不想走了。 或许是有些眷念,舍不得这个家乡。 到底是个普通人,不会有朝青秋和李昌谷那样的感叹。 这一日黄昏时刻,北军府的大军临近流城,领兵的是温白楼帐下的一位陈姓将军,流城没有多少兵甲,他们只准备用一个时辰攻城。 刘衫清楚的在城里听到了马蹄声,这一次真的是知道了,知道不久之后这座小城便要被延陵的铁骑冲垮,想到这样,他便有些惆怅。 然后他解开了背后的刀,努力去握住刀柄,之后想要和那些延陵军伍生死一搏。 延陵军伍不杀百姓,而且这些国土本来就是延陵的,他们要将他们这些小国踏破,也是名正言顺。 只是身为扶苏国的百姓,他不能接受而已。 低头看着自己那颤抖的手,刘衫去后院挖了一坛酒,想着喝几口就要去出去拼命。 只是还没等他把酒挖出来,城就破了,延陵的军伍进入城中,还是一如既往的对百姓们秋毫无犯。 在院子里的刘衫能够听到街道上传出来的甲胄相撞的声音。 他潦草的喝了口酒,就想要跑出去拼命,但是不知道为何,有个青衫年轻人又出现在了他的院子里。 那个人一身青衫,来了之后也没有看他,只是给自己倒了碗酒,这才笑道:“喝了好酒去寻死,好像是有些浪费了。” 刘衫扭过头,一怔,随即喊道:“李先生。” 来人不是李扶摇还能是谁。 他喝了口酒,看着现在已经几乎要到了而立之年的刘衫,说道:“你现在要干嘛呢?” 刘衫看着手里那柄铁刀,认真说道:“去和那些年拼命!” 李扶摇问道:“你这不是拼命,不过是送命而已。” 刘衫有些倔强的说道:“那也要去。” 李扶摇乐了,想起好些年前,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这个家伙还怎么都不学剑,怎么都不愿意离开这里。 现在倒是都变了。 也可能没有变。 反正说不准。 李扶摇说道:“你一个人改变不了,再说扶苏国的开国之君本来就是延陵皇子,也留有遗训,说是以后一定要回到延陵去,你一个普通百姓,即便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又能怎么办?” “要是我当年让你跟着我学剑的时候,你就跟着我走了,现在说不定还有机会。” 十多年的时间,即便刘衫能够走上修行大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能会成为一位境界高妙的修士,遇上北军府的随军修士,一样是会被斩杀的。 但是成了李扶摇的弟子,结果也有可能不一样。 刘衫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李扶摇看着他,问道:“好些年前你说想要提刀走江湖,我还记着,现在来找你,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和我结伴走一趟江湖?” 李扶摇要在人间到处走走,一个人也会觉得无趣。 刘衫有些心动的问道:“去什么地方?” 李扶摇直白道:“很多地方,反正绝对比你之前所想的那个江湖要大很多。” 刘衫有些犹豫不决。 李扶摇继续说道:“现在我一句话,这些人便能退出流城,甚至我愿意,这座扶苏国都能留下来,但你不是我。” 刘衫样子有些颓然。 李扶摇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站起身来。 后者一言不发的要跟着李扶摇离去。 李扶摇转过头提醒道:“别忘了带刀。” 行走江湖,是一定要带刀的。 这毋庸置疑。 “李先生,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往西南走,目的地是一座小国,叫做周国,那位皇帝陛下,用刀比你厉害太多了。” …… …… 位于延陵西南那边的那一座小国,叫做周国,延陵的南境军府早已经对延陵疆域南边的那些小国动手,但是唯独对于这一座小国,并没有做些什么。 没有多少人知道原因。 那位已经说不上春秋鼎盛的皇帝陛下知道,之前朝中的好些大臣也知道。 不知道的人在猜测,是不是因为延陵的那位宰辅是黄近的缘故,那位怎么看都是一位周国人,现在又在延陵做了这么大的官,理应是对周国有些照拂的。 但知道的人都知道,延陵的军伍没有踏上周国的土地,是因为李扶摇。 那位现如今已经是一位登楼剑士的男人,只要在这个人间一天,延陵便不会做些什么。 甚至于他离开人间之后,也不见得会有人做些什么。 周国这些年并没有开辟疆土,更没有发动什么战事,边军的战力还剩下几分不清楚,但是朝堂之中,文官势力却一直不大。 那座江湖倒是极为繁盛。 比很多年之前,要繁盛很多很多。 清欢渡,是大周南方的一处渡口,因为景色十分不错,因此这渡口常年游人如织。 除去游人如织之外,还有许多江湖武夫都喜欢在清欢渡旁的一座山上比武。 那座山有些怪异,在半山腰处生出一块石头,在清欢渡口,仰头便能看清楚全貌,许多江湖武夫把地方选在那个地方,自然便会引来许多人围观,想要在江湖上挣出些名头,光靠嘴肯定是不行,只能靠着拳头,一拳又一拳的打出来了。 打赢了某位江湖大侠,却是没有人知晓,这更没有意思。 这个地方便是一处天然的比斗之地。 即便是落败,也不过是摔落江水之中,并无性命之忧。 今日这里就有一场比斗。 两方分别是一位号称南郡剑仙的江湖武夫,和一位号称北地神拳的北地豪杰。 这两位之中,那位叫做唐余北地豪杰早已经是闻名江湖,在江湖上有北地神拳的说法,在北地反正也是个排得上号的人物,反倒是那位南郡剑仙林芳,只是初出茅庐而已。 聚集来此的江湖豪杰们其实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唐大侠要应战这么一个无名小辈。 后来才有人传出消息来,说是那位南郡剑仙之前在酒楼里和这位北地神拳相遇,对拳法甚是轻蔑,说了好些江湖上的剑道高人。 反正大概意思就是不管多厉害的拳法宗师,在那些剑道高人面前,也不过是一剑的事情而已。 原本林芳这样没有什么江湖名气的家伙说便说了,唐余要是和他置气倒是显得自己没有江湖前辈的样子,可谁知道,这位南郡剑仙在说了那些话之后,将唐余的好几位弟子都一剑挑了。 这才让唐余动了真怒,决意和这位南郡剑仙约战在清欢渡。 时间就是半月之后。 这是定死的事情,绝对不会更改,哪怕那一日周国被延陵灭了。 也是如此。 这半月之间,不知道有多少江湖武夫闻讯赶到了这个地方,就是想要看看这一场不仅是拳剑之争,还是南北之战的比斗。 这样一来,清欢渡可是多了好些人,让许多小商贩都卖出了好些东西。 反正相较于这一些,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半月之后的那一战。 一条渡船从别的渡口前来清欢渡,船上满载一船的江湖武夫,全然都是来这边看那场比斗的。 几乎都带着兵刃。 只有一个青衫年轻人,孑然一身。 这条渡船走得不快,反正是要在那场比斗之前来到清欢渡的,所以即便如此,也没有人说什么。 船上一大片江湖武夫,有的豪迈,有的城府深沉,这些日子,刘衫算是见识过了这个江湖,原来根本不是自己所想的这样。 夜幕之时,天边挂了一轮明月。 刘衫披了一件外衣,来到甲板上,发现李先生在凭栏远观,这才凑了过来。 李扶摇注意到他,但是没有说话,自顾自的喝了一口酒,也没有把酒壶递给他的想法。 刘衫想了想,鼓起勇气说道:“李先生,这些日子我听到好些关于你的事情。” 李扶摇扭过头,这是在周国境内,有些关于他的事情,其实很正常。 毕竟他可以说是周国历史上境界最高的修士,当然了,他可能也说不上是个周国人。 李扶摇嗯了一声,来了些兴趣,说道:“说说。” 刘衫从怀里拿出一本之前花了几文钱买的书籍,这才说道:“上面说李先生是现在所有的山上修士里,最年轻的几位登楼之一,还是李先生要不了多久,肯定是能够成为剑仙的。” 李扶摇有些笑意,自从延陵王朝将那些关于山上修士的事情传出去之后,现在整座山河,很多普通百姓都对修士有了新的认识。 “上面还说,李先生的红颜知己也不少。” 李扶摇看了刘衫一眼,“有多少?” 刘衫一本正经的说道:“光是书上写的,便已经超过了七八个,不知道李先生是不是还有,这就说不准了。” 李扶摇一怔,随即低声骂了句娘。 随着对山上修士的了解增多,这俗世里的百姓除去明明白白记载那些修士之外,便出了好些那些修士轶事。 李扶摇作为最出名的那一拨修士,自然故事更多。 李扶摇虽说无奈,也无能为力。 刘衫把那本书放入怀中,笑着说道:“不过上面对李先生还是说了很多好话的。” 李扶摇这一辈子本来就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故事,上面有着许多记载,实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李扶摇点头笑道:“但愿都是些真的。” 然后就又喝了口酒。 刘衫说道:“李先生能说说那些山上的修士吗,是不是和这江湖都不一样?” 李扶摇摇头道:“并无不同。” 山上山下,其实都是一样的,山下的那些江湖武夫,想要成为天下第一,想要名利双收,山上的那些修士,其实也差不多,都有所求,求长生也好,求境界也好,都是求。 “人间之事不新鲜。” 李扶摇轻声说道:“什么地方都一样,你不练刀的时候,流城是什么样子的,等你练刀之后,那座江湖就是什么样子的,江湖是大一些的流城,山上是大一些的江湖,整个人间都如此,没有不同的。” 刘衫哦了一声,显得有些失望。 李扶摇这个时候忽然想起了之前李昌谷说的话,原来真是人间都一样,怪不得李昌谷在摘星楼看着那些风景倦了之后,便对整个人间都倦了。 原来如此。 李扶摇也有些特别的情绪。 刘衫说道:“但这个人间,还是有些有趣的事情吧?” 李扶摇点头,要是人间连这样一些不同的人都没了,还真的没有什么意思了。 像是朝青秋林红烛那样有意思的人,还毕竟是少数而已。 李扶摇一口喝完了酒壶里的酒,来了兴致,忽然问道:“你以为这船上全部都是人?我要是告诉你还有只妖,你怎么想?” 刘衫当即被吓得脸色煞白,有妖? 这可是对于他刘衫来说,是活在传说中的东西。 刘衫咽了口口水,担忧道:“李先生能够应付吧?” 李扶摇没说话,只是把目光放到了远处的那两人身上。 在栏杆那头,有一男一女,男子生得俊俏,女子也说得上面容姣好,在注意到李扶摇看向这边之后,那男子朝着李扶摇点头微笑。 女子则是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师兄,你在看什么?” 男子转过头来,低声说道:“师妹急躁什么,这船上说不定有好些江湖好手,要是一个不注意,恐怕便要出事。” 女子娇笑道:“有师兄保护我,哪里有问题。” 男子没说话,只是微笑,显得温文尔雅。 女子则是看着江面说道:“师兄,我们这趟出门,能不能谈成那笔生意?” 这一趟出门,这两人并不是宗门派遣的,只是在清欢渡那边有一笔早就想和宗门里要谈的生意,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宗门帮主一直都没有派遣弟子来清欢渡去谈那笔生意,她作为那位帮主的大弟子,早已经想在老帮主西去之后便执掌宗门,只是老帮主一直犹豫不决,不知道要选谁作为下任帮主,她这才跑了出来,想着只要和清欢渡那位谈好,便一定能够在帮主之位中胜出。 男子则是因为不放心她,所以才跟着她一路出来,只是这路上,还真的没有遇上过什么大事,也算是相安无事。 现在看着要临近清欢渡,男子悬着的心也放下不少,觉得之后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这才在月色之中,出来和自己的师妹一起看看月亮。 两个人正说着闲话,远处那边,李扶摇就已经要回房了。 刘衫也也觉得有些冷了,这就跟着李扶摇回房,但是李扶摇走了几步,忽然说道:“你不留下来看看?” 刘衫一怔。 “李先生这句话什么意思?” 李扶摇说道:“这么一场好戏,你应该喜欢的。” 刘衫目瞪口呆。 而在远处,那边栏杆前,那一对男子女子还没回到房中,远处甲板上便出现了一个白袍男子,他身形不算太过高大,但是还是有一种特别的气态。 站在远处,他看着那边喊道:“柳姑娘。” 那女子名为柳月,听到这道喊声,便转过头来,看着那个男子,很惊异的出声道:“是林剑仙?” 来人就是那位号称南郡剑仙的林芳,也就是那场大战的两位主角之一。 但是也只有这柳月和柳月的师兄才知道,这一次来,就是要和这南郡剑仙所在的宗门谈生意的。 柳月说道:“没有想到林剑仙居然不在清欢渡,而在这船上。” 林芳看起来没有那么嚣张跋扈,只是笑道:“和唐余一战之前,得到消息说是柳姑娘要来,便想着和柳姑娘在船上把事情谈了就是,免得之后柳姑娘等着在下。” 柳月抱拳道:“那便多谢柳剑仙。” 林芳扭头看着不远处对那个男子说道:“我先和林姑娘谈些事情。” 那个男子点头离开,这边就只是剩下了林芳柳月和柳月师兄。 柳月原本要开口说一说他们宗门的报价和这份买卖的前景,林芳却是摇头问道:“听闻柳姑娘和你这位师兄,是神仙眷侣?” 柳月脸一红,不知道这位南郡剑仙为什么有此一问,但也是很快便说道:“不过是倾慕师兄而已,不曾有过别的。” 林芳看着这边这位柳月师兄,轻声问道:“杨公子觉得呢?” 那男子微笑不语,这时候眼里有些极为怪异的情绪。 柳月说道:“林剑仙神通广大,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林芳没有理她,只是说道:“柳姑娘,我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你。” 柳月点头,“有什么事情,林剑仙尽管开口便是。” 林芳说道:“若是在杨公子和贵帮帮主之位上,柳姑娘怎么选?” 柳月神情凝重,问道:“林剑仙此言何意?” 那位南郡剑仙笑道:“就这个意思,要是想谈成这笔买卖,那林某就想柳姑娘离你这位师兄远些!” 林芳声音不大,但是言语太过锋利。 真有剑意在柳月身侧。 柳月看着林芳,整个人的神情不变,但是脑子里却在想着很多事情。 自己和这位南郡剑仙虽然是从未碰过面,但是对方知道她也不是不可能,况且要是对方真是对她有意,要以这种方式来让她妥协,其实也不必如此。 他本来就是南郡剑仙,在宗门里地位举足轻重,虽然在江湖上还没有什么大的名声,但绝对不会太差,或许这一战,之后便会走上江湖巅峰。 反观她的师兄,虽说在宗门里也算厉害,但是比起来这位南郡剑仙,却是差远了。 林芳看着柳月问道:“柳姑娘意下如何?” “我和师兄,情深义重,只怕……” 柳月还在犹豫,但其实已经是松口。 那位杨公子已经叹了口气,倒不是因为柳月这个样子,而是因为了一些别的。 他看着林芳,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林芳问道:“柳姑娘犹豫不决,那在下便再问过,若是柳姑娘在性命和杨公子之间,想选谁?” 柳月瞪大眼睛,林芳已经把手搭在了她的脖子上,似乎有些锋芒剑意就在这四周,反正总能让柳月感受到死亡。 林芳面无表情的说道:“说啊,怎么选?” 柳月颤颤巍巍的说道:“林剑仙何至于此?” 杨公子此刻终于开口,“够了,师妹。” 柳月一怔,但很快便意识到,原来喊得不是她,而是林芳。 林芳看着面前的杨公子,平静笑道:“师兄,你这一走是多少年,我还以为师兄把我这个师妹都忘掉了,谁知道师兄还想得起来。” 杨公子说道:“师妹一如当年,倒还是件好事。” 林芳咧嘴笑道:“师兄你也看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如何,现在便和我回山去如何?” 杨公子摇头道:“既然已经离开山林,这便不愿意回去了。” 林芳冷漠道:“那师兄是想看着她死在你面前。” 杨公子早已经看出来自己的境界已经不如自己的师妹远矣,现在他更是连一动都不能动,哪里还能讲条件。 “你杀了她,我也不会跟着你回去,更是不会喜欢你,师妹,你死了这条心吧。” 林芳冷笑道:“那我就要看看,师兄到底是不是真的这样铁石心肠。” 世人哪里知道这位南郡剑仙竟然是个女子,也不会清楚她和这个杨公子的往事。 只有刘衫知道,那个白袍男子要杀了那个手里的女子,他看了一眼身侧的李扶摇,问道:“李先生,这样都不出手啊?” 李扶摇说道:“你急了?那你先上。” 刘衫一咬牙,便朝着前面走出两步,大喝道:“住手!” 林芳抬眼看去,在远处看到李扶摇和刘衫两人,李扶摇那个青衫男子没有动作,之前喊住手的,是那个看着有些瘦弱的男子。 林芳没有说话,只是船头杀机已起。 杨公子开口说道:“师妹不要妄造杀孽。” 林芳说道:“只要师兄肯跟我走,谁都可以不用死,你本来是个修士,能够活好几百年,为什么非要在这俗世里打滚?这于修行无益!” 杨公子没说话,好像是在考虑什么,但又不太像。 林芳冷笑道:“那就只能先杀个人了。” 说着话,她伸手将剑抽出,对着刘衫便扔了出去。 那柄剑掠过栏杆,眼看就到了刘衫身前。 刘衫脸色煞白,但还是赶紧喊了一声李先生。 片刻之后,铁剑悬停在刘衫身前,不再前行分毫。 船上响起一道声音,“一介山妖,居然也会用剑?” 正文 第七百九十三章 梅雨时节(上)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那柄铁剑只是片刻便已经调转方向,掠过之后,便悬停于那位南郡剑仙的鼻前,剑气溢出,杀机毫不掩饰。 林芳很快便出了一身冷汗,不是因为那来人境界高深,而是那道货真价实的剑气。 她自己号称南郡剑仙,也不过是糊弄那些江湖武夫的,哪里真的是什么剑修。 可是眼前这一柄铁剑上面带着的剑气,可不仅仅是剑修这么简单,或许还是一个剑士! 这个世间的妖修,不管是妖土那边还是山河这边,最怕的修士,不是三教修士,毫无疑问,就是剑士! 要是这船上真有一位剑士,那么今日处境,便有些难了。 那位杨公子抬眼看去,自然不是看那个看着便已经吓得有些站不住的刘衫,而是看着在他身后远处的那个青衫年轻人。 之前在船上,他们曾对视一眼,想来在那个时候,其实那个青衫年轻人就看透了他们的身份,只是一直没有做些什么,知道自家师妹要置柳月于死地的时候,这才出手。 想到这里,杨公子心里轻松不少,只要不是那种动辄便要取人性命的修士,那么一切都好说。 林芳看着眼前悬停的这柄铁剑,犹豫片刻,咬牙说道:“小妖林芳,不知剑仙老爷便在船上,惹了剑仙老爷,罪该万死!” 说着话,她便跪了下去。 这个世间就是这样,面对这样一位剑士,不管她做了什么没做什么,都要把自己的身段摆的足够低才行。 杨公子想了想,也跟着跪下去了,要想活命,可不用讲什么骨气。 李扶摇走过去拍了拍刘衫的肩膀,后者这才回过神来。 远处那个已经没有被林芳制住的柳月也是朝着这边跑来,到李扶摇身前也是砰地一声跪下,“仙师,她是山妖,还请仙师除去这个祸害!” 李扶摇没有理会她,更没有说话,就是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然后说道:“杨公子过来一叙。” 杨公子不敢犹豫,听到声音之后,很快便站起身,来到了这边。 李扶摇站在栏杆旁,杨公子缓慢的走过来之后,就弯着腰站在李扶摇身侧,那边两个女子都还跪着。 李扶摇开口问道:“杨公子做过恶事?” 这直白的开口,让杨公子有些措手不及,但他还是很快便说道:“从幻化成人形之后,修炼百年,不曾害过任何一人,即便是出入大周江湖,也是如此。” 李扶摇哦了一声,然后随口说道:“那你不用死了。” 杨公子额头处早已经是细密的汗珠,听到这句话,之后对李扶摇认真行礼,以示感激。 李扶摇又问道:“杨公子和自家师妹,什么情况。” 李扶摇要问的师妹,自然不是柳月的事情,而是那个林芳的事情。 杨公子苦笑道:“我和师妹原本都是山中修行的小妖,只是在下修行百年,厌倦了山上的生活,这便化作人形,来到这周国,师妹一直对我有意,便一直寻我,只是在下躲藏及时,这也是师妹第一次找到在下,不过师妹在这过程之中,有没有滥杀无辜,在下不清楚。” 李扶摇转头看了那边跪在地上的林芳,笑着问道:“那你这个南郡剑仙,不说说?” 南郡剑仙,这么一个称号,到了李扶摇嘴里,便有了好些特别的意义。 一介山妖,潜入周国也就算了,竟然还非要弄一个南郡剑仙的名头,就连李扶摇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林芳抬起头来,“剑仙老爷容禀……” 她的故事倒也简单,是知道杨公子离开山中之后,便一直对自己这位师兄仍旧有着爱意,这百年来一直寻觅,才在最近知道杨公子是在周国的某座宗门做了个弟子,竟然还喜欢上了同宗的一个叫做柳月的女子,这让她怎么能够忍受。 这才潜入另外一家宗门,一点点成了那个宗门的弟子,慢慢的才有了南郡剑仙的称号,至于那笔买卖,也是她促成的。 目的就是知道要引柳月来到清欢渡,她才能以此要挟,让自己师兄和她一起回到山中。 她的一切计划都天衣无缝,即便是到了船上,也都出任何纰漏,自家师兄果然在山下没有好好修行,境界差她太远,这一次,更是连还手之力都不曾有。 只是林芳没有想到,李扶摇也会因为清欢渡的这场比斗而来。 也没有想到他的境界竟然这般高妙。 要知道她都已经是一个太清境的妖修了,在周国应当是没有敌手了,可是在那柄铁剑前,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心。 现在剑士一脉已经不同往日,能遇上一位剑士她能够理解,但是她不明白,眼前这位看着如此年轻,怎么境界这么高妙? 李扶摇听完之后,没有急着表态,只是看着天边挂着的明月,不知道在想什么。 刘衫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李扶摇看看他一眼,笑问道:“你怎么看的?” 刘衫犹豫片刻,“既然都没有出人命,李先生就放过他们?” 李扶摇反问道:“你看那位的脾气,要是之后再遇到这种事情,又起了杀心,我们恰好又不在,怎么办?” 刘衫听到这么个说法,一时之间也有些犹豫,好像是想的有些深了。 李扶摇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口说道:“既然没杀人,那我也不杀人了。” 这句话是对那林芳说的,林芳当即磕头谢恩。 可那柳月却很是生气,站起身之后,看着李扶摇就要说些什么,但是远处那柄铁剑还悬停在半空,当即打消了怒意,对着李扶摇行礼之后,看也看不看杨公子,便提气掠向岸边,很快便消失在山林之中。 李扶摇忽然说道:“这个姑娘不聪明,不知道这个时候待在船上才是最安全的,到处跑什么?” 杨公子微笑不语,他对那柳月感情真的也不算是太深厚,如今这样,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倒是林芳,一直跪在地上,没有李扶摇发话,看来是不会站起身来的。 李扶摇问道:“你回不回山里?” 杨公子一怔,随即摇头道:“山林里的日子太过无趣,在下不想回去了,不过请剑仙老爷放心,小妖绝对不会妄造杀孽。” 李扶摇点头,然后问了个有趣的问题,“那要是你再喜欢上一个女子,你的师妹再一次找到你,是不是又要重复今日之事?” 即便之后没有杀人一说,只怕这种事情还是免不了的。 李扶摇喝了口酒,看着林芳说道:“今日之后,要是还想滥杀无辜,那么你就看看你的脑袋是不是能经得起我一剑。” 李扶摇声音不大,语气平淡,但言语之中,自有杀机。 林芳磕头道:“不敢违背剑仙老爷的意愿。” 李扶摇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这又说道:“以后别用剑了,看着挺怪的。” 话音落下,那柄铁剑便已经落到了刘衫身前,鬼使神差,刘衫便捡起来那柄铁剑,就和那柄铁刀一起捆在身后。 李扶摇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两个人回到房中,李扶摇坐在窗前,放下酒壶。 刘衫感慨道:“李先生,原来山妖也会纠缠于男女之事,你们这些山上修士,是不是也是这样?” 李扶摇反问道:“你看我像不像个人?” 刘衫老实说道:“李先生肯定是个人了。” “那既然都是人,山上修士就不可以有喜欢的女子,就不可以娶妻生子了?” 李扶摇想到这个事情,喝了口酒,有些无奈。 刘衫又说道:“李先生,那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子?” 该来的,总归是来了。 李扶摇神情不变,就要开口说点话来糊弄刘衫,刘衫却是已经说道:“像是李先生这样的人,肯定和书上写得不一样,一定是只喜欢一个女子了。” 李扶摇扭头看着他,不发一言。 刘衫自顾自说道:“只是杨公子他肯定很恼火,毕竟被一个不喜欢他的女子缠着,甩也甩不掉。” 李扶摇忍不住说道:“真恼火的事情不是这个,而是那个女子喜欢你的时候,你也喜欢她,而且还不光喜欢她,还喜欢她们!” 刘衫一头雾水。 李扶摇却已经不准备说话了。 有些事情,懒得讲,也不想讲。 刘衫等了很久也没有听到李先生的下文,便转化话题说道:“那南郡剑仙不是人,清欢渡的那场比斗也看不到了,那我们之后去哪里?” 李扶摇看着窗外的月光,思绪飘了出去,想了想,他很认真的说道:“我们要去见一个我的老朋友。” 刘衫问道:“很急吗?” 李扶摇说道:“是的,因为他真的也有些老了。” 刘衫点点头,好像明白些什么,李先生是个修士,自然能够活很多年,也不必担心死亡的时候,但是他的朋友们,如果不是修士,就会死的。 而且说不定是什么时候。 李扶摇没听见刘衫说话,想着那个当年碰见的年轻将军,摇了摇头。 到底都是要离了人间。 ps:经过一年多的时间,人间读者群已经满了,现在开了一个二群,群号:65462662,欢迎大家来和我吹水。 正文 第七百九十四章 梅雨时节(中) 到了该下雨的时节,便自然有一场雨。 少梁城的那场雨,是辰时开始下的,雨势最开始不大,可是之后,几乎是每一刻钟之后,雨便要大上一些,过了晌午,便已经是倾盆大雨,即便是撑伞都几乎是撑不住了,雨水太过猛烈,很快便能将油纸伞给直接打破。 所以街道上已经没了行人。 在少梁城东边的一座别院里,有个老人在屋檐下看雨。 在他身侧候着两个一身甲胄的中年将领。 只是都静立在此,没有说话。 雨水太大,甚至于就是站在屋檐下,两位中年将领的甲胄上都已经有了好些雨珠,老人的衣摆更是已经湿润。 只是这个老人没有半点在意,看着远方,好像是在等人。 半刻钟之后,院子外来了另外一个黑袍的中年男人。 他浑身湿透了,来到这里之后,却没有急着换衣物,而是在那老人身侧站定,片刻之后便开口说道:“都准备好了。” 老人没有转头,只是说道:“他心思缜密,要万分小心,若是出了事情,前功尽弃不说,送了命,谁也不划算。” 那中年男人点头,“今日雨大,正是好时机。” 老人看着场雨,也是点头,然后便让那两位穿着甲胄的将军出门。 “等一个时辰,便去宫门,里面自然有人开门,之后冲进皇帝寝宫,先杀他,之后把控皇城。” 要求简单,三言两语便已经说清楚了。 那两位将军出门之后,老人这才扭头看着这个中年男人,说了句坐。 后者坐下之后,不发一言。 大概是有些紧张的缘故。 老人瞥了他一眼,直白说道:“他的皇位本来就是从先帝手里拿过来的,说不上正统,你去拿回来,名正言顺。” 那中年男人有些犹豫,然后问道:“我这么做,不见得会被人接受。” “不一样的。”老人看着雨势感叹道:“他身体里没有皇族的血,你有,你的母后是先帝的公主,你身体里是有皇族血液的,你把皇位拿回来,名正言顺!” 中年男人眉头微皱,“可是他有好几个儿子,以后他们来对付我,怎么办?” 老人理所当然的说道:“继承大位之后,这些皇子,可以贬可以囚也可以杀。” 为君者,自古以来,便是无情两字,从古至今都是如此,没有什么好说的。 那中年男人明显还有些犹豫,但是很快便面无表情,显然是那皇位对于他的吸引要远远胜过别的东西。 老人仰头看着外面的雨,轻声道:“等着吧。” …… …… 大雨磅礴,这天地之间除去雨声之外,当真是听不到些别的声音了。 皇宫里的太监宫女除去今日还在皇帝寝宫当差的,其余的,都已经放了半日假。 皇宫这个时候其实显得有些冷清。 那位大周的皇帝陛下也坐在屋檐下,身侧有好几个太监陪着。 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个老太监,也已经是满头白发。 姓谢不姓姬的大周皇帝虽说并没有太老,但是花白的头发显得很是颓败,整个人看着没有什么精神,身体枯瘦,看起来是不久便要离开人间的样子。 这自古以来,做皇帝的都活不长,这个年纪的大周皇帝,已经差不多真的是该离开人间了。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位大周皇帝离开人间之后,之后的大周会不会继续动荡。 在他在位的这么多年里,整个大周并没有出现半点问题,国泰民安,便是说的是他治理下的大周了。 只是这样的光景还能维持多久,没有人能保证了。 看了半天雨势,那位已经看起来老态龙钟的大周皇帝忽然唤来身侧一直候着的小太监,低声说道:“去问问,六皇子怎么还不来。” 小太监一惊,随即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颤颤巍巍的说道:“陛下,您忘了,六皇子之前因为谋逆,已经被发往边关了,没有陛下的旨意,六皇子怎么能来少梁城?” 大周皇帝嗯了一声,然后自嘲一笑,“朕是忘了,老六当年谋乱,已经被朕发往边关了。” 小太监跪在地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可很快大周皇帝便说道:“可是他怎么又和你见上面了?” 本来声音不高,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偏偏天上又打了声雷,让那小太监脸色煞白,不知道是被雷吓的,还是被大周皇帝这句话吓得。 大周皇帝看着他,轻声说道:“老六许了你什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没有看那个小太监哪怕一眼,只是一直在看向远处。 那个老太监已经叹了口气。 这么些年来过去了,朝堂之上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大臣知道了这位皇帝陛下的手腕,现在竟然在皇帝陛下最后的日子里,六皇子又要作乱,这一次,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也不知道有这场大雨能不能冲去那些鲜血。 即便是能够冲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让这皇宫一如当初了。 两句话之后,小太监便已经被人拿下,大周皇帝却是根本都没有看这边,只是抬眼看向了某处。 老太监走过来不知道和大周皇帝说了些什么,后者微微点头,这一次没说留谁一条命的事情。 老太监犹豫片刻,还是问道:“陛下当真如此吗?” 谢应自从成为大周皇帝之后,这些年很少杀人,即便是犯了大罪的臣子,能够赦免便一定是赦免了。 大多都是流放而已。 六皇子之前那一次谋乱,他也都赦免了,这一次却下了要杀人的命令,老太监担心他自己过不去,便想要劝一劝,也是给皇帝陛下一个台阶下。 他能够在皇帝陛下身边服侍这么多年,自然而然是能够审时度势的。 要不然也不会真的活到如今,都还能身处此地。 只是这一次,谢应很坚决,点头之后,也不多言。 老太监退了出去,很快便走入雨幕之中,既然打伞遮不住雨,那还打什么? 有些事情拦不下,那还拦什么? 这都是一样的道理。 在老太监离去之后,谢应便准备站起身来,但是这个时候却看到远处有伞来。 前后两把伞,走在前面的那一把伞,被雨水冲刷的都拿不住,伞下是个瘦弱的男子,而走在后面的那一位,则是至始至终都在伞面下。 看不清面容,只知道那人穿了一身白袍。 就在雨幕里。 有侍卫已经发现,当即便怒喝道:“何人敢擅闯皇宫?” 走在前面的那个瘦弱男子一顿,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竟然朝着前面便跑了过来。 这个时候,两个侍卫对视一眼,便要出手,却听到那位皇帝陛下摇头,“住手。” 两位侍卫停下要出手的打算,只是也一直看着前面,要时时刻刻护着那位大周皇帝。 瘦弱男子跑到屋檐下,很快便收了雨伞,看了一眼这个穿着龙袍的老人,想着这位就应该是大周皇帝了,就对他笑了笑。 谢应神情不变,却只是看着雨里的那把伞。 那一袭白袍总算是快来到他面前。 走到屋檐下,收伞之后露出面容。 谢应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笑了起来,“李扶摇,这么多年不见,你还真是一点都没老。” 李扶摇站在屋檐下,看了一眼远处的檐角,“我想了想,觉得你快死了,便想要来看看你。” 这是很过分的话,但是在谢应听来,也觉得没什么,他本来就是要死了,这一点没有半点问题。 李扶摇说道:“你宫里有一场叛乱,搞得定吗?” 谢应点头,然后感慨道:“你来得本来就不是时候。” 李扶摇说道:“见过了你最后一面,我便要去别的地方,我有件事想不清楚,想要到处去看看。” 谢应点头,然后说道:“我在少梁城也时常听到你的事情,你现在应该是登楼境了,之后便要成为那些云里的圣人,现在再说你是我的朋友,我都有些说不过去。” 谢应对李扶摇,没有自称朕。 他们是朋友,本来就该这样。 说着话,就有太监搬来了椅子,李扶摇一屁股坐下去,看了眼正在下的这场雨,想了片刻,笑着说道:“现在还能看见了,再过个数百年,整个人间,只怕没几个人认识了。” 过个几百年。 沧海桑田。 说得有些淡然,但更多的是无奈。 谢应说道:“当年你练剑是为了回到洛阳城报仇,那后来呢,你练剑又是为了什么?” 李扶摇坦白道:“后来练剑,是因为喜欢的姑娘她爹非要我成为沧海才肯把闺女嫁给我,只不过后来练着练着也发现事情其实不是这么样的,即便是当初,也不全部是为了报仇。” 是的,当初老祖宗在他下山之前给他说了那么些话,他练剑就不仅仅是为了报仇了,那会儿又想过之后要上沉斜山一趟,但是最后还是放弃了,不是因为害怕叶笙歌,而是后面他才明白,其实梁亦也不是什么恶人。 即便他站在道门中,对剑山,也全然不是那么恶。 当然,这和梁亦之间的一战,李扶摇会在成为沧海之后,去找他。 谢应说道:“还不错。” 李扶摇点点头,不过随即说道:“你这样的日子,其实也很不错,放在之前我爹给我讲的故事里,便是最好了。” 当初李父给李扶摇讲的那些故事里,要是出现一个谢应这样的,不仅家世显赫,年纪轻轻便成了一位将军,之后更是迎娶了公主,成为了大周的皇帝。 只怕是讲给旁人听,旁人都不会相信。 但是这些事情,又实实在在都是真的。 李扶摇笑了笑。 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 谢应不再说话,他现在在等,在等老太监的消息,六皇子谋乱,他早已经知道,并且已经做了布置,之后便是清洗,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免不得伤心一番,本来都是他的儿子。 李扶摇看过宫廷争斗,但是不多。 此刻也不会说些什么。 谢应感慨道:“像是你这样也好,不用经历太多抉择。” 李扶摇没说话。 一直站着的刘衫却有些腿麻了,开始敲打着自己的双腿。 谢应这才注意到这个瘦弱男子,“你徒弟?” 李扶摇摇头笑道:“之前问他要不要学剑,他拒绝我,现在就算是他求我,八成我也不答应他了。只不过他对练刀或许更有兴趣一些,只是所有练刀的高手里,都跟我不熟。” 那些用刀的沧海,山河这边只有一位陈酒,虽然他是程雨声的师伯,但说起来,还真和他不俗。 至于妖土的那两位,平南妖君和西山妖君,和李扶摇没有半点关系。 怎么都扯不到一起。 刘衫嘿嘿一笑,他本来就没有想要变成什么厉害的修士,所以一点都上心。 李扶摇也知道,所以不在这个事情上纠结下去,只是看了一眼远处,便站起身来。 见过了谢应,他要去寻剑了。 当初洗师叔下山去拦观主之前,便对李扶摇说过之后要去寻那柄藏鱼剑。 这么多年过去了,李扶摇一直都没有时间,现在有了好些时间,自然是要去找一找的。 谢应也没有说什么,他们之间本来也都没有了什么好聊的,还是朋友,但生活在两个世界里,真的没有任何的关联了。 很正常。 谢应说道:“你应该会觉得我这样过着很无趣,毕竟连自己的儿子都会想着要杀我。” 李扶摇说道:“我没有儿子,我感受不到。” 这本来是个玩笑话,但是说出来的时候,李扶摇自己觉得有些古怪。 要是不练剑,这会儿他可能不仅是有儿子,还可能有孙子了。 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 他扭头看了一眼谢应,说了句走了。 谢应嗯了一声。 然后李扶摇看了一眼刘衫,刘衫犹豫片刻,带着些苦意说道:“李先生,能不能等会儿?” 李扶摇疑惑道:“为什么?” 刘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已经湿透了的衣衫,然后很是无奈的说道:“你看这雨,这么大,怎么走啊?” 正文 第七百九十五章 梅雨时节(下) 离开少梁城的时候,那场雨小了很多,走在城外,刘衫换了一身衣衫,背后背着一把刀一柄剑,看着实在是有些怪异。 李扶摇打趣道:“你以后也不要去练刀了,去卖艺吧,或许有前途。” 和李扶摇相处的日子也不短了,他早已经知道很多李扶摇的性子,李扶摇这样说,刘衫也没有之前的毕恭毕敬,反倒是笑道:“李先生您去卖艺,才是真的不错,毕竟没人看得出来。” 李扶摇看了他一眼,要让他这位登楼剑士去卖艺,只怕是天底下独一份吧。 刘衫忽然鼓起勇气说道:“李先生,我要是现在练剑,还来不来得及?” 李扶摇看了他一眼,说道:“什么时候都来得及,只是我反正不教你了。” 之前在周国皇宫里说的话,李扶摇又不是说给别人听的,就只是说给刘衫的听得而已。 刘衫笑道:“这个世间不会只有李先生一个剑士吧?” 李扶摇摇头道:“你要找剑士,多得很,但是找出来比我厉害的,就真的不多了,想要找个跟我差不多的也难,最后呢,想要找个比我年轻还比我厉害的,不好意思,一个也没有。” 这算是李扶摇难得一次算是夸自己了。 刘衫倒是深信不疑,不管是那些小册子,还是之后的那些东西,反正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眼前的这位李先生,就是这个人间最厉害的那一拨修士。 刘衫沉默了片刻,还是一如既往的问道:“李先生,咱们之后去什么地方?” 李扶摇说道:“去某座山,找柄剑,然后送回剑山,你要是想学剑,我带你去,山上有很多剑士,能够拜到谁的门下,看你运气。” 刘衫想了想,然后点头。 然后撑伞就要朝着前面走去,李扶摇喊了他一声。 “这一次不用走。” 刘衫问道:“那怎么去?” “御剑。” 李扶摇显得很自然。 但是刘衫听到这句话,便围着李扶摇绕了一周,最后问道:“李先生,你的剑呢?” 李扶摇这一次行走人间,还真的是没有悬剑腰间,但这样就说他这位登楼剑士没剑,怕是有些片面了。 李扶摇说道:“来了。” 话音还未落下,刘衫的脚下便出现了一柄长剑,只是一瞬间,那柄长剑便带着刘衫掠到了半空。 在天际变成一道白光,当然了,还有刘衫的惨叫声。 …… …… 在大余边境,有座山叫做青山,山上有一座青山观,之前算是大余边境的十大宗门之一,梁亦尚未成为圣人之前,便来过这座青山观。 那个时候,老观主叫做羊海之,他有个徒弟喜欢上了山妖,他也知道,但是没有说什么。 之后他的那个徒弟和那个女子在一起很多年,两人还生下一个孩子,也算是幸福了。 那个孩子后来在青山观里当了道士,这些年在大余边境,也算是有些名声。 老观主羊海之没有死,这些年也没做些什么,只是在梁亦沉斜山入云成圣之后,他郑重的将梁亦的木像立在了观里。 仅此而已。 李扶摇和刘衫御剑来到青山,没有停在山顶,只在山脚。 然后便要步行登山。 刘衫之前被吓得够呛,这会儿落到地面上,看着那柄长剑不知去处,这才弯腰哇的一声吐了些东西。 李扶摇很平静,之前御剑够慢的了,要是以他登楼剑士的境界,只怕刘衫这会儿已经被活生生吓死了。 等到刘衫缓和之后,李扶摇这才说道:“走吧。” 说着话,便朝着山上走去。 山上有柄藏鱼剑,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之后,还在不在。 刘衫站起身子,还是撑起伞,这场雨不大,可他这么个身子骨,还是不要折腾了。 老老实实的打伞是最好的了。 李扶摇上山,走得缓慢,他已经感知到这柄剑就在山上,至于在什么地方,还需要慢慢感知。 刘衫跟着李扶摇上山,很快便看到山道那边的妇人,李扶摇看了那妇人一眼,后者脸色当即变得煞白。 刘衫注意到那妇人神情不对,便开口问道:“李先生,怎么了?” “是只妖。” 李扶摇显得很平静,实际上还是有些意外,为什么在这座青山观治下,都还有这么一位境界不高的妖修。 要知道这座青山观,别的不说,还算是有两个境界高妙的人物的。 不过李扶摇本来就不是滥杀的人,只要那妇人没有犯过什么事情,李扶摇到底也不会做些什么。 三人在山道上相遇,李扶摇目不斜视,擦肩而过。 刘衫有些紧张,但还是没有说些什么话。 等到那妇人的背影远去之后,刘衫这才轻声说道:“李先生,怎么到处都是妖?” 他声音不高,显然是怕被人听去了。 李扶摇直白说道:“很正常的事情,这个人间又不止是人而已。” 刘衫咽了口口水,这才说道:“只有李先生这样的修士才不怕了,是不是因为这样,你们才开始修行的?” 李扶摇扭头看着刘衫,摇头说道:“有时候,人比妖可怕。” 刘衫啊了一声。 李扶摇正有些意外刘衫喊什么,他便低头在山道上捡起一柄短剑。 这不是藏鱼是什么? 李扶摇头都大了,他这么一个登楼剑士,走在山道上竟然都没能注意到那柄藏鱼剑,他没有注意到便算了,怎么刘衫就这么踩到了? 李扶摇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藏鱼剑。 李扶摇忽然说道:“你不练剑都不行了。” 是啊,这明显就是藏鱼剑认主,当然是不练剑都不行了。 刘衫啊了一声,然后问道:“李先生,这柄剑是什么啊?” 反正也找到了这柄藏鱼,李扶摇就不急着做些什么,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开始讲故事。 “很多年前,有座山叫做剑山,剑山上面有个老剑士,还有几个不老的剑士。” “李先生,我听过的故事里,说是有个叫老和尚,和一群小和尚。” 李扶摇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藏鱼剑就是某个小剑士的。” …… …… 藏鱼剑是洗初南的剑,在剑山几乎所有剑士都想着用长剑的时候,洗初南却偏偏在洗剑池选了一柄短剑,当时取剑的时候,陈嵊其实问过自己这位师兄为什么。 却没有得到答案。 后来李扶摇上山,在山脚学剑的时候,洗初南说过。 藏鱼剑不是什么特别的好剑,但它的前一任主人却是老祖宗许寂的一位故人,那位故人也是一位剑士,离开人间的时候,把这柄剑放到了洗剑池,希望有朝一日,有别的剑士能够再度拿起这柄剑,但是当年几乎所有的剑士都用长剑而非短剑,所以这柄剑在剑山洗剑池放了百年,也没有一个弟子带走他。 直到后来洗初南上山,选剑之前,便听说了这段过往,这位当时剑山掌教的弟子,便舍弃了选长剑的想法,在山上选了这柄短剑。 之后便一直悬在腰间。 他做这些,那个时候也只是为了讨老祖宗欢心,当然不是别有用心,只是单纯的想要老祖宗开心,仅此而已。 其实老祖宗的好些弟子中,也就只有这位洗初南最懂老祖宗了。 之后他身死之后,留在山脚也不是因为自己不想离开人间,而是因为知道自己和谢陆以及柳依白要是此刻都魂飞魄散,老祖宗只怕会经受不住打击,就这样没了精气神。 所以他才依着剑山那些剑的剑气,就这样存在于山脚。 后来观主梁亦要登山,他为什么要去拦下,也是因为见不得师父的剑山被观主欺辱。 可以说,他做的大部分事情,都离不开老祖宗这个人。 洗初南当初在剑意一途上走得很远,便是因为有这样一份心。 要是没有,也不会如此了。 李扶摇最开始的剑意就是洗初南传授的,自然而然也明白这些。 了百年,也没有一个弟子带走他。 直到后来洗初南上山,选剑之前,便听说了这段过往,这位当时剑山掌教的弟子,便舍弃了选长剑的想法,在山上选了这柄短剑。 之后便一直悬在腰间。 他做这些,那个时候也只是为了讨老祖宗欢心,当然不是别有用心,只是单纯的想要老祖宗开心,仅此而已。 其实老祖宗的好些弟子中,也就只有这位洗初南最懂老祖宗了。 之后他身死之后,留在山脚也不是因为自己不想离开人间,而是因为知道自己和谢陆以及柳依白要是此刻都魂飞魄散,老祖宗只怕会经受不住打击,就这样没了精气神。 所以他才依着剑山那些剑的剑气,就这样存在于山脚。 后来观主梁亦要登山,他为什么要去拦下,也是因为见不得师父的剑山被观主欺辱。 可以说,他做的大部分事情,都离不开老祖宗这个人。 洗初南当初在剑意一途上走得很远,便是因为有这样一份心。 要是没有,也不会如此了。 李扶摇最开始的剑意就是洗初南传授的,自然而然也明白这些。 正文 第七百九十六章 渐渐远行 拿了藏鱼剑,要是刘衫自己不愿意练剑,实际上李扶摇也不会做些什么,但既然他也有练剑的心思,李扶摇自然也乐见其成,不过说了便是说了,今后不管刘衫要不要练剑,练剑之后能走到哪一步,都不关他李扶摇的事情。 两个人御剑去剑山,只在剑山脚下,那座破庙之前,李扶摇停步不前。 “只说一个事情,从现在开始登山,要在天黑之前走到山顶,之后有人领你入门,给你安排哪个师父看他们,这一点我管不了,山上要是有人欺负你,小事自己忍着,大事可以去找陈嵊,他是山上的掌律,找不到他就找赵大宝。” 李扶摇看着刘衫,问道:“要怎么说,不用我说了吧?” 刘衫点头,然后咧嘴一笑。 李扶摇不知道怎么的,看着刘衫咧嘴一笑便觉得看到了之前那位小徐。 李扶摇嘱咐了几句,便拿过藏鱼剑走入破庙,在洗初南的塑像前坐下,从那台下找出坛酒来,然后喝了几口,这才抹嘴说道:“师叔,你的剑看上外面那个家伙了,我就留给他了,希望他以后有你几分风采吧。” 说了话,李扶摇便重新回到庙前,把手中藏鱼递给他,说道:“上山吧。” 刘衫看着李扶摇,好像还要说些什么。 李扶摇摇头道:“有什么想说的都自己憋着,不用说出来,说出来也没有意思。” 刘衫哦了一声,还是对李扶摇认真行礼,“多谢李先生。” 李扶摇没说话,只是看着刘衫转身上山,不出意外的话,要登剑山,对于刘衫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之后他既然有那柄藏鱼剑,也会被吴山河认真对待。 毕竟那是洗师叔的遗物。 李扶摇看了两眼那棵桃花树,没说什么,化作一道剑光离开。 …… …… 这一次去的是甘河山。 当年第一次去北海,第一次拿了那柄剑十九,朝先生第一次做宗门掌门的门派,就是甘河山上的小邑楼。 这么多年过去了,李扶摇也没有来过这里。 直到今日。 北海气候和妖土气候相近,这个时候已经是初冬。 李扶摇上山的时候,还没有下雪。 甘河山最开始的确是遭受过几次儒教道门修士的侵扰,但是后来随着剑山重开,道门和儒教关注的重点便都到了剑山,自然也就不太在意这座甘河山了。 再之后,山河彻底乱了起来,好几位剑仙出现在人间,甘河山更是被彻底遗忘,因此这么多年过去了,甘河山一直发展,竟然还真的出了一位春秋剑士,算是这北海有数的剑宗了。 李扶摇上山没有走正门,而是径直去了那座竹楼,没有惊动任何人。 那座竹楼之前一直是他居住的,在他离开甘河山之后,便一直没有人居住,除去有女子时不时会来打扫之外。 便再无外人。 李扶摇径直推门而入,来到了窗前,看着远处光景。 他在这个人间走得时间不长,只有几年,反倒是在洛阳城里想了十年左右,不过都不一样,没有什么好说的。 就在他在想当年那些事情的时候,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李扶摇转头一观,是个没有见过的小姑娘,她拿着扫帚,低声喊道:“这可是祖师的住处,掌门可早已经说了,不让别人过来,你这样跑进来,不怕掌门怪罪吗?!” 小姑娘有些慌张,往前走来就拉住李扶摇的衣袖,想要快些将他赶出去,要是被人发现了他就在竹楼里,肯定是要被门规惩处的,而她自己,肯定也要被一并责罚。 只是小姑娘拉住李扶摇的衣袖,却发现身前的这个人没有半点要离开的迹象,她一生气便抬头看向那个人,就要开口骂他一番,但是当她看到那人面容的同时,便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祖师?!” 紧接着,他便跪了下去。 “冲撞祖师,奴婢罪该万死!” 在小邑楼的那座藏剑楼里,一直挂着两张画像,第一张小邑楼的第一任掌门,据宗门里的人说,这位叫做朝风尘的掌门,即便是到了现在也都没有驾鹤西去,只是在人间各处行走。 而另外一张画像,便画得是李扶摇。 从根本上来说,他才是第一任掌门,只是这位从来没有想法去做什么掌门,所以在成为掌门的当初就把掌门传给了朝风尘。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位的画像,还是应该有的,毕竟在之后的时光里,每一个小邑楼的弟子都知道,那位画像上的祖师,在整个人间做了些什么事情。 在妖土青天城,他一人面对无数年轻妖族,在剑山他力挽狂澜,在雾山里,斩杀大妖亲子…… 那些传奇的事迹,每一个小邑楼弟子都知道。 甚至于在成为小邑楼弟子之后的第一件事便一定是要在藏剑楼里看过这两位的画像。 可看了便看了,小邑楼弟子们也不会想,有朝一日那位祖师会回到小邑楼来,毕竟他站的地方,是最高处,除去头上的那片天之外,再没有什么比他们更高了。 李扶摇说道:“起来吧。” 那小姑娘有些犹豫,但还是很快便站了起来,李扶摇看着她,随口问道:“现在小邑楼是谁做主?” 小姑娘恭敬说道:“祖师容禀,现在是叶舟掌门主持山上事务。” 李扶摇哦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只是嘱咐到自己回来的事情不必惊动山上的人,便让小姑娘退去。 小姑娘咬咬牙,沉默片刻,欲言又止。 李扶摇看着她,“有话就说。” “祖师,鱼凫姐姐一直都念叨祖师,既然祖师来了,可否请祖师去看鱼凫姐姐一眼。” 李扶摇摇头说道:“有缘自然能见,何必刻意相见?” 小姑娘噗通一声跪下,然后很快便声泪俱下的说道:“祖师,鱼凫姐姐前些日子因为抵抗歹人,身受重伤,现在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 …… 小邑楼里另外的一座竹楼,不大,位置也有些偏僻,但说得上安静。 吱呀一声。 门被人推开。 李扶摇走进那间屋子,闻到了一股很浓烈的药味,床榻之上,躺着的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生机微弱。 李扶摇往前走去,就在床榻前坐下。 那个女子紧闭着双眼,脸上没有半点血丝。 李扶摇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也是冰凉。 这一趟人间走了下来,延陵皇帝离开人间他没有来得及见到,后面谢应要离开人间,李父李母离开人间,有很多人,都相继离开了人间。 鱼凫看这个样子,也快要离开人世了。 李扶摇从怀里拿出一颗丹药,给她喂下去,剑士一脉除去腰间有一剑之外,真的就没有别的东西了,他身上的丹药,还是之前叶笙歌留给他的。 不知道能不能挽回鱼凫的性命,但是至少能让她再撑一段时间。 鱼凫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李扶摇,笑了笑,好像也没在意,当她艰难的抬起手去触碰李扶摇的脸庞的时候,一下子便来了精神,“公子……原来是真的啊?” 李扶摇问道:“怎么了?” 声音有些温柔。 小邑楼虽然是北海一等一的大宗门,但实际上也会有许多其他宗门盯着,之间偶尔也有冲突,鱼凫便是在上一次冲突中受伤的,只是对方更是惨重,已经死了好些修士。 李扶摇说道:“怎么这么拼命?” “小邑楼和公子有关,那座竹楼也是,公子要是回来看不到,肯定会不舒服的。” 鱼凫脸色苍白,说话也很是费劲。 李扶摇看着她,柔声道:“本来就是身外之物。” 鱼凫摇头道:“可是奴婢觉得不是,奴婢这辈子就指着公子活着了,见不到公子,好歹还有一座竹楼。” 李扶摇没说话,情这个字,说到底,都说不清楚。 鱼凫低头看着李扶摇的衣摆,看见他的那身青衫已经有了好些磨损,这才低声说道:“公子这身衣物肯定穿了好多年了,公子不在意,奴婢后来又给公子做了好些衣物,都在那边的柜子里,要是公子不嫌弃,等会儿便都带走吧。” 李扶摇问道:“何必这样呢?” 鱼凫柔声道:“可奴婢就是喜欢公子,怎么办呢?” 李扶摇说道:“我知道了。” 是啊,知道了。 除去说这个之外,还能说些什么呢? 鱼凫笑道:“公子还是连一个将死之人都不愿意骗一骗。” 李扶摇走进来的时候,便已经知道鱼凫的生机已经开始流失了,那颗丹药没有任何作用,救不回来了。 李扶摇说道:“对不起。” 鱼凫摇头道:“公子不必这样的。” “喜欢公子是奴婢的事情,公子不喜欢奴婢,没有什么对不起的,能够再见到公子,本来就是奴婢的福分了。” 鱼凫看着李扶摇,不知道怎么的,便已经满脸泪水,看着实在是让人觉得应该怜惜。 “公子喜欢的姑娘,见到了吗?她有没有奴婢这么喜欢公子啊?” 鱼凫看着李扶摇,眼里柔情似水。 正文 第七百九十七章 一柄剑的故事 俗世里有这么一句话,说是垂暮老人到了最后,便被阎王爷在他的身上缠了一根线,小鬼便在那头扯着那老人,而这边的亲友也在用力扯着,可说到底,最后都是小鬼赢了去。 鱼凫可以说算不上是个普通人了,她是个修士,哪怕境界没有太高,但总归是个修士。 只是修士便有一点不好。 那就是他们没有来世。 死了便死了。 所以鱼凫即便是想着之后有来世再见李扶摇,也没有办法了。 但好在她死之前还能见李扶摇一眼,便已经是幸事。 李扶摇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去打开那边的柜子。 那个柜子看着极大,本来也极大,里面粗略一看,放着数十件衣物。 青衫和白袍,分开放着。 按着李扶摇这个穿衣的样子,只怕是之后数百年都不会愁着没衣物穿。 这个世间喜欢他的女子其实不多,但也不少,但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李扶摇。 李扶摇忽然笑了起来。 当然不会是因为鱼凫离开人间而发笑,只是因为想到了些别的事情。 他走出屋门,那个小姑娘就守在门外。 眼眶有些红,看着是刚哭过。 李扶摇从身上拿下一样东西,轻声说道:“和她葬在一起吧。” 说完这句话,他便想要御剑离开这里。 小姑娘嗯了一声,随即便看到李扶摇消散在眼前。 …… …… 没有人会与这个人间毫无关联,像是李扶摇这样朋友还算不少的修士,必然要经历这些。 更何况李扶摇完全做不到灭情绝性。 所以一定会伤心的。 这是怎么都逃不掉的。 离开甘河山,李扶摇漫无目的,沿着北海海岸而行,最后在群山之中开辟了一座洞府,然后坐在那个洞府里看了一年。 春夏秋冬。 然后他写了好些东西,有他的剑道,有他的故事,还有几句诗词。 虽然他没有读过几天书,但毕竟是说了很久的书,写几句诗词也实在是正常。 仔细算来,这应该是他离开洛阳城的第四个年头,加上在洛阳城发呆的十年,这应该是第十四年。 十四年,对于修士们来说,这个人间不会发生太过剧烈的变化,但是对于凡人来说,这十四年里,会发生很多事情。 比如延陵境内的第二座寺庙被人建造起来,开始有百姓进入寺庙之中,佛教重新在山河这边重新出现。 只是并无修士出现,也没有收徒修行的事情发生,学宫没有做些什么,道门现在的重点是在那位在登天楼里破境的叶笙歌身上。 所以没有人管。 即便是该管,也没管。 沉斜山开了满山桃花,看着如同仙境一样。 张守清和严焕然站在登天楼前,看着那些桃花落到楼上,张守清这位登楼大修士没有说话,严焕然则是笑道:“观主破境快了,只怕就是这最近几日。” 张守清摇头。 严焕然有些意外,这才问道:“依着师父的意思,观主还有几年?” 张守清笑道:“不是还有几年,而是随时都可以,观主破境或者不破境,都在她一念之间而已。” 张守清话没说完,他知道叶笙歌在等人,在等谁不清楚,但是绝对是在等人。 或许是李扶摇,也或许是梁亦,或许是叶圣。 等后面两者的原因倒是谁都知道,毕竟这一位道种破境,风险极大,没有两位圣人保驾护航,只怕是会遭受些别的事情。 可是若是等李扶摇,这岂不是说叶笙歌的心境不稳? 这样只怕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 严焕然说道:“观主是世间第一天才,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虽然他极力让自己这句话说的云淡风轻,但还是有了些颤音。 张守清没说话,自己这个弟子的想法,他这个做师父的哪能不知道,可知道归知道,也只能是知道了而已。 毕竟这个世间,叶笙歌喜欢谁不喜欢谁,不是任何人能够左右的。 …… …… 又一年春天,朝青秋带着那个女子来到了李扶摇身前。 李扶摇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朝青秋,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朝剑仙?!” 朝青秋看着李扶摇,笑问道:“我的鸭蛋好吃吗?” 李扶摇一怔,随即有些尴尬,那枚鸭蛋,他还以为是叶笙歌弄的,这么些年一直放着,谁知道这是朝青秋做的,只是叶笙歌既然有朝青秋的鸭蛋,看来就是已经见过朝青秋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告诉李扶摇。 “朝剑仙原来没有死,这真是……” 朝青秋挥手打断道:“不用说这么多,有个故事,要讲给你听听,然后我要问你一些问题。” 李扶摇压下心中的激动,冷静说道:“朝剑仙请说。” 朝青秋的那个故事,有点长。 不过他对李扶摇说得很详细,那个故事是从某一天开始的。 当年朝青秋破境入沧海之后,最开始便是去探寻六七千年前的真相,知道了那个真相之后,朝青秋便一直在针对剑士布局,不管是要利用那些时日无多的圣人,还是其余一些隐秘,都是朝青秋在做。 但在做的过程中,朝青秋发现了人间有些古怪,那些古怪源于佛土的那盏灯笼,后来还有妖土的那条老龙,以及四个地方的浓雾。 当时的朝青秋便和来问了朝青秋之前的叶笙歌一样,觉得人间有些古怪。 但那个时候最重要的还是剑士,所以朝青秋在洛阳城布局,让道门和儒教两边的圣人都损失了很多。 可是朝青秋剑开天幕,却发现了些别的。 “那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修士,或许我们可以称呼他们为长生者。” 朝青秋看着李扶摇说道:“他们很强,而且想要来这个人间,这应该不是他们第一次尝试。” 不是第一次尝试,那么是第几次? 依着朝青秋的推断,至少会有两次,第一次是那条北海深处的老龙,而第二次就是立教僧的那盏灯笼。 李扶摇听过那个故事,并没有很惊异,但他也没有联想得这么久远。 “他们既然已经成为了长生者,为什么还要回来?” 这是朝青秋在想的事情,倘若那个世界才能长生,那么他们回到这个人间才行。 事实证明,即便人间也能长生,也要付出些代价,那条北海的老龙便是如此。 “可这样他们都在尝试来到人间,便说明真的有问题。” 朝青秋说道:“我回来的时候,有人想着跟我一起回来,所以事情很麻烦。” 那个人虽然被朝青秋斩杀了,但只要有这个心思,便一定会再尝试。 这是朝青秋留在人间的根本缘由。 如果不是这件事,他死就死了,之后的人间,就只是道统之争,绝对没有祸及到整个人间这么过分。 朝青秋对剑士一脉都放不下,更何况是整个人间了。 李扶摇很是意外,之前叶笙歌对他说过这个人间的事情,但他不怎么在意,因为他现在只是看着沧海,还没有到看着天幕的境界。 现在一想,叶笙歌还真的是比他看得远太多了。 这一点他也及不上叶笙歌了。 “那朝剑仙想要问什么?” 朝青秋都不知道的事情,李扶摇不见得知道。 “我现在想知道,那些人是我们这个人间离开的前辈,还是那个世界的修士。” 是从人间离开的修士,还是那个世界本来就有的修士,差别很大。 要是这个人间离开的修士,或许对这个人间还有善意,但若是那个世界的修士,便不是这样了。 “倘若都是那个世界的修士,为什么他们便能长生?” 李扶摇有些疑问。 朝青秋说道:“或许在别处还有一个人间,他们那边也能飞升到那个世界,反正不管如何,只要不是人间飞升的前辈们,他们想要过来就很麻烦。” 李扶摇点头,他也明白这个道理,“那朝剑仙要什么?” “辛坟的那柄剑。” 朝青秋看着李扶摇说道:“辛坟当年飞升之后,留下了他的佩剑,那柄剑是从天外回来的,搞出了很大的风波,之后被人间数位剑仙联手毁去了,最后重铸之后,落在了洛阳城皇宫,后来被你拿到了。” 那柄剑既然去过天外,那么便会有些信息的,别人感受不到,朝青秋能够知道。 李扶摇当初握住寻仙剑的时候,也都看见过辛坟飞升的场景。 “没有剑士会把自己的剑丢了。” 朝青秋说道:“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会有剑士把自己的剑丢了,更何况这天外或许会很危险,一位剑仙丢了自己的剑,是很有问题的事情。” 在面对未知,还有人丢了自己的武器,这么一件事,不管是换谁来看,都不正常。 “看看他的剑,或许会有些东西能看到。” 这就是朝青秋来这里的原因。 李扶摇自然不知道他要问的那个问题答案,但是他有那柄短剑,就够了。 李扶摇从袖中拿出那柄短剑。 有剑气冲霄,四散而去。 那柄剑身斑驳的短剑就这样呈现在李扶摇和朝青秋眼前。 正文 第七百九十八章 桃花满人间 那柄寻仙剑悬停在李扶摇眼前,发出丝丝缕缕的剑气,那些剑气如同雾气,就在这两位剑士的眼前。 那些剑气一直都与众不同,之前李扶摇便知道,或许那就是仙气。 只是后来在小园城一战之后,那些剑气也好,仙气也好,都已经没了。 朝青秋说道:“世间的剑,只有这一柄勉强及得上我的那一柄。” 李扶摇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所以没有说话。 朝青秋说道:“收敛心神。” 李扶摇点头,一瞬间便撤去在那柄寻仙剑上面所有的气机。 朝青秋伸手握住的寻仙剑。 有一道绝强的剑光生出。 即便朝青秋当年是再了不起的剑仙,可是现如今已经不是当年,他朝青秋也不是当年那个绝世剑仙,握住那柄寻仙的时候,那柄剑带着的绝世剑气冲着朝青秋绞杀而来,锋利异常。 只是一刻而已,朝青秋的手臂上便出现了好些伤口。 那些伤口上还有剑气继续蔓延,看起来反正不会太好。 朝青秋倒是神情不变,握住那柄寻仙之后,很快便生出一道同样凌厉的剑气。 不过这道剑气之后,是一道剑意。 剑气这种东西是要依托于境界的,境界越高,剑气便越强,但是剑意这种东西,却不是这样。 这是取决于剑士在剑道上走了有多远。 朝青秋即便现在不能说在境界上有多高,但是他的剑道,仍旧是世间第一。 这毫无争议。 所以片刻之后,那些剑气就瞬间便朝青秋压制,全部逼回到了寻仙剑里。 朝青秋神情漠然,看着这柄短剑。 李扶摇屏气凝神,不知道之后要发生什么。 短暂的一瞬之后,朝青秋忽然松开那柄短剑,这座洞府里白光大作,李扶摇几乎睁不开眼睛。 “闭眼。” 朝青秋的声音在白光里传出来。 李扶摇闭上眼见,眼前便出现了一幅景象,是一个提剑的中年男人。 那个男人李扶摇之前见过,就在第一次握住寻仙剑的时候,那个人不是剑仙辛坟还能是谁? 那位上古时期飞升的剑仙,在世间所有剑仙里,也算是排得上号的一位。 要是把寻仙剑扰乱世间这种事情再算在辛坟的头上,他的名头就还要大出不少了。 那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辛坟提剑前行,远处是一处金光。 金光之中,便该是仙界。 辛坟朝着前方而去,忽然有了异变。 金光之中忽然生出一只大手,朝着辛坟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辛坟一剑斩出,一道绝强的剑光出现在那片雾茫茫的世界里。 辛坟的剑斩开了那只大手,但是在别处,又有一只大手伸出,也是朝着辛坟而来。 眨眼之间,便有了几只大手。 同时伸出。 辛坟虽然在出剑,虽然斩开了一两只手,但是最后还是被一只大手抓住。 很显然,那些手的主人,或许境界便和辛坟相当。 但因为数量占优,所以便让辛坟这位绝世剑仙也疲于应付。 辛坟被大手抓住,手里的那柄寻仙剑却朝着远处飞去,很快便不见踪迹。 …… …… 白光消散,朝青秋神情平淡的出现在李扶摇身前。 “朝剑仙……” 朝青秋点头道:“已经可以确定了,当初辛坟飞升之后,并没有得到所谓的长生,而是被那个世界的长生者给斩杀了,既然如此,那便说明,那些人只怕并非是人间的前辈。” 既然这样,便又会出现一个问题。 “为何他们要袭杀辛剑仙?” 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辛坟飞升之后,便和他们一起成为了长生者,从本质上来说,他们便是同类人了,而且从这个寻仙剑上得到的消息,至少可以判定一点,那就是他们只是单纯的想要袭杀辛坟,而并没有要找他来时的路,想要来到人间。 可是后来朝青秋飞升之后,那些长生者是想着要回到人间的。 不仅要杀朝青秋,还要回到人间。 这是他们对朝青秋做的。 可是对辛坟却不一样。 朝青秋开口说道:“这又是一个问题。” 朝青秋得到了一个问题的答案,却有催生了另外的问题。 李扶摇疑惑道:“那我们应当做些什么?” 人间之外的事情不是他们能够改变的,但是人间里面的的事情,是他们能做的。 “所以之前白茶破境我去了,林红烛破境我也去了。” 如果真有大战发生,人间的战力靠不了其他修士,只能靠那些沧海修士。 “这些年你们修行的速度变快,我认为是天幕已经不如当初的原因。” 这是朝青秋的猜想,但不得不听。 李扶摇说道:“原来,现在需要的是时间。” 朝青秋点头,但没有说什么。 时间可以让他们变得足够强,只要足够强大,那么便能应付外来的人,不管他们有什么想法,不管他们想做什么,只要人间足够强大,便都能让他们无功而返。 朝青秋说道:“所以你要快些沧海了。” 李扶摇苦笑,他其实现如今距离沧海也不远了,只是心中有个结迈不过去。 这两年虽然已经淡化不少,但还是在他心里。 朝青秋虽然知道很多事情,但是对于李扶摇,还是有很多不清楚的事情。 李扶摇说道:“我尽快。” 朝青秋忽然问道:“我听说叶笙歌和青槐打过一架,是因为你?” 李扶摇真的服气了。 怎么朝青秋这个都知道。 朝青秋说道:“男女之事,我不清楚,不过这种事情说来也简单,当你怎么都迈不过去的时候,顺心便可。” 顺心。 李扶摇眼前一亮。 朝青秋看着这个剑道后辈,“练剑是如此,男女之事便不是如此了?” 李扶摇明白了些什么,对着朝青秋行礼。 朝青秋点头之后,轻声说道:“或许留给你的还有百年时间,又或许连这百年都没了,天外那些人什么时候会出现在这里,说不清楚,不过我会尽量给你争取时间,下次见面,你只能是沧海。” 李扶摇点头,再次对朝青秋行礼。 朝青秋坦然受之。 李扶摇笑了笑,“朝剑仙如今倒也是洒脱。” 他说这个,是指得站在远处的女子。 朝青秋指了指李扶摇的心口,然后身形消散,连带着远处的那个女子。 两人离开,李扶摇收回寻仙剑,心中便多了些别的。 …… …… 沉斜山的桃花又开了。 这一次桃花开了之后,满山便是花海。 梁亦回到山上。 张守清领着山上的弟子对着梁亦行礼,不过这一次很多人都是喊的观主而不是叶圣。 梁亦对他们点头之后,很快便去了登天楼,云海里泛起金光,叶圣落到梁亦身侧。 这两位道门圣人同时出现在沉斜山上,当然不是为了别的事情,而是为了给叶笙歌保驾护航。 天幕忽然红了一片。 远处更是有金光出现。 “稍后即便是发生什么,都不要慌张!”张守清看着山上弟子朗声喊道。 弟子们齐声应下,但是很快便都仰头看着天幕。 天幕之上,宁圣飘落下来,叶圣神情不变,梁亦神情平淡。 道门四位圣人,如今便直接来了三位。 道门弟子们哪里有想过,有朝一日竟然能够看到这么多的道门圣人。 要知道,这些圣人,平日里都只在云端,哪里会出现人间的。 有弟子感叹道:“果然是道种,是世间第一天才,观主破境,竟然便来了这么多人。” “那是自然,观主当年还是弟子的时候,便已经力压众人,现如今这么快就破境了,有这么圣人前来,也算是世间独一份了。” “师兄,听说咱们观主还是叶圣亲子,要是今日破境,以后云中,岂不是说一门两位圣人了,这也是难见的事情吧?” 这是一位才上山的弟子,知道的事情远不如山上的弟子多。 那位被他称作师兄的沉斜山弟子脸色不变,只是心里有些不屑,叶圣那位已经故去的妻子也是沧海,要是被人知道了,岂不是要惊掉下巴? “师兄,看啊,陈圣也来了!” …… …… 天幕中再度出现一道金光,然后是一道巨大的符箓出现,陈圣出现在云海里。 如此一来,道门四位圣人,已经全部都来了。 这道门千年以来,哪个修士破境有这么圣人前来的? 这是独一份了吧! “师兄,周夫子!” 一本儒教天书出现在天幕,周夫子缓缓而行,出现在云海里。 张圣是跟着周夫子来的。 在他身侧还有暮云先生。 老儒生在远处。 叶圣已经进入云海,梁亦身后有一轮明月生起。 叶笙歌是整个人间里,道门的最强登楼修士,她今日破境,之后过个数百年,只怕便是整个人间第一人。 这些儒教圣人来到沉斜山,只怕是没有简单的观礼这么简单。 或许还想过什么别的事情。 但不管是什么,整个云端有整整八位圣人出现,便已经是空前的盛事出现。 “要是儒教的圣人都来了,那些剑仙呢?” 这还是之前的那个弟子,开口相问。 那位师兄皱眉斥道:“住口!” 话音还没有落下,远处出现一道剑光,有个白袍男人出现在远端的云里。 除去叶长亭还能是谁? 这位剑仙悬剑而停。 可这还没有停。 远处的云海里出现了一位白发红袍的男子,他牵着两个孩子,就站在云海中。 在更远处,是李昌谷。 另外那边陈酒悬刀而停。 无数道磅礴的气机在这里交汇,看着十分古怪,也什么危险。 除去柳巷之外,剑士一脉的剑仙都来了。 或许柳巷也来了,只是没有人看见他而已。 而野修的两位沧海林红烛和陈酒,也都来了。 叶笙歌那位道种破境,恐怕真是世间的盛事,竟然来了这么多沧海修士! 虽然不知道那些沧海来到这里是为了些什么。 叶圣看着来的那些人,神情不变。 这是整个山河几乎所有的沧海,之后若是要出手,只怕局势会很混乱。 尤其是那两位野修和两位剑仙,谁也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倘若两位剑仙要对叶笙歌出手,儒教持有什么态度,不好说。 一位叶笙歌,牵动太多人了。 还好此刻是在山河之中,要是妖土里那些个大妖都赶来了,才真是混乱。 …… …… “所有人都是来看观主破境的!” 沉斜山的弟子不管之前喜不喜欢叶笙歌,这个时候都感到无比自豪。 这世间的登楼修士破境之时,有哪个人是有今天这么大的动静的? 除去叶笙歌,再无别人。 千年以来。 唯一而已。 只是所有人都在看着登天楼,登天楼却没有什么反应。 既然所有沧海都来了,便说明就是今天了,可是怎么观主没有任何反应。 弟子们都很疑惑。 严焕然脸色发白,嘴唇发抖,“难道观主真的是在等人?” 等谁? 这想来就不用他多想了,除去李扶摇之外,叶笙歌没有别的朋友。 她的师父和父亲都来了。 张守清就在不远处,神情也有些不自然。 沧海修士们都来了。 那么叶笙歌还不破境,是在等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更没有人敢去问。 所以他们也只能等。 登天楼此刻就是整个人间最重要的地方。 所以的变化都要从这个地方开始。 天边忽然出现一道剑光。 那道剑光比起之前那两位剑仙,要弱不少,比起别的沧海修士,更是及不上,可就是那么一道剑光,在所有人屏气凝神的时候,却是出现在了天边。 然后所有人都觉得不同了。 …… …… 天地忽然起了一阵风。 随着这阵风,有一颗桃花树上开始有花瓣飘落。 很快那一棵树的桃花全部都落了下来。 然后第二棵。 百棵千棵…… 所有桃花都在沉斜山的半空飘荡。 这就是一片花海。 看着绝对壮观。 有个青衫年轻人站在离沉斜山对面的山上,看着这一幕,只是微微一笑。 而在登天楼里,那个白裙女子站在窗口,看着那漫天的桃花,伸手接住一瓣,轻声说道:“不等你了。” 正文 第七百九十九章 待到山花烂漫时 随着这四个字说出口,沉斜山正对着的那道天幕,出现了一道极其艳丽的彩光,然后便是一声鸟鸣,传遍人间。 听到鸟鸣声,才有人想起,这位沉斜山观主,可是真有妖族血脉的。 但很快人们就不再去纠结这件事。 因为那道彩光生出之后,天边又出现了彩霞,云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可看在场的沧海修士们都无动于衷,也没有人开口。 在那道彩霞生出之后,那些桃花渐渐都聚集到了登天楼前,在某处铺就了一座登天梯,直入云端。 万众瞩目之中,叶笙歌从登天楼里走了出来,踏上登天之梯。 无数人的目光都在叶笙歌身上。 天地之间,忽然起了一阵佛号。 远处佛光乍现,有个老和尚提着个灯笼来到这里。 可能在场的人们不认识老和尚,但绝对不可能猜不到他手里的那盏灯笼。 “那是……那盏灯笼?!” 天地之间有传言,佛土灵山有一盏灯笼,可观人来世今生,与长生有关。 但既然是那盏灯笼,那么提着灯笼的人,便很容易猜出身份了。 佛教教主慧稠僧。 这位几乎是所有沧海里最年长的一位,平日里从来不离开佛土,可是如今,竟然也来了。 这得是多大的一场盛事? 换句话来说,叶笙歌破境入沧海,该是何等重要的事情? 叶笙歌沿着桃花而成的登天梯缓慢向上,李扶摇在远处的那座山上,看得一清二楚。 这破境都不同凡响,只怕是世间唯独此一人了。 只是突然之间,有一道磅礴妖气从天外而来,那种声势,绝对不是一般的沧海能够施展出来的。 面对这位道种破境,即便是来了这么多人,也不见得都是来观礼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巴不得叶笙歌破境失败,身死道消。 毕竟光是现在来看,这看起来就是有可能成为如同朝青秋那般的绝世强者。 只是儒教不一定能出手,林红烛这样的散修又和叶笙歌无冤无仇,更不会如此,此刻出手的是一位大妖,其实合情合理。 只是这位大妖是什么事实潜入这里的,还真没有太多人知道。 所以云端,一时之间,并没有出手。 直到那道妖气席卷而来之时,天边才生出了一道五彩长河。 梁亦大手一挥,那道五彩长河呼啸而来,就像是一条真正的大河。 直接撞在了那道磅礴妖气之上。 片刻之后,云海动荡,被撕扯开来。 梁亦不退,站定云海之中,甚至已经向前掠去。 这位道门圣人,境界高妙,更是叶笙歌的师父,现如今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袭杀叶笙歌,他自然不会放过。 就在当年叶笙歌还是春秋境界的时候,梁亦便因为有人袭杀叶笙歌而灭过对方全宗。 现如今,又有人出手。 自然还是他。 梁亦欺身而上,那条五彩长河将云海直接冲乱,那道妖气的主人一直藏在云海深处,倒也看不出是哪位大妖。 只是并不恋战,一击不成,便已经远遁千里。 毕竟这个地方的沧海修士,数量实在是太多,要是被人缠上,之后想要脱身,是十分困难的。 梁亦出手之后,云端有短暂平静。 老儒生看着还在朝着云海走来的叶笙歌,然后笑道“不愧是天生道种,又有沧海大妖的血脉,如今这个年纪便成就沧海,恐怕真的是前后数万年都没有第二人了。” 本来是极为安静的云海,突然有这么一句话从老儒生嘴里冒出来,所有人的吸引力都被老儒生吸引过去了。 就在所有圣人都看着老儒生的时候。 云海之下的半空中,忽然出现了一尊大妖。 “重光!” 那位重明一族的妖君在半空瞬间出手,卷起无数的妖气袭向叶笙歌,要是被他打中,只怕叶笙歌便要真的身死道消了。 可是这个时候,天地之间又多了好些金色丝线,叶圣飘然而至。 老儒生之前说话,别的所有人都可以听,但是对叶圣来说,不必。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叶笙歌身上,这一点毫无问题。 重光被那些金色丝线缠住身躯,虽然是片刻之后便挣脱,但是这个时候叶圣已经到了他身前。 轻飘飘的一掌击出。 天地之间,有圣人威压! 叶圣作为这片天幕下,几乎说得上的最强一人,这一举一动之间,都有大道真意。 重光妖君被这样一掌打中,整个人便朝着云海飞去,这也是这位大妖要借机离开。 叶圣没有管他,因为他一掌击出之后,不远处便出现了另外一位大妖。 这同样是要出手对付叶笙歌的。 叶圣伸手,天地之间无数金色丝线便从云海生出,他这样的圣人,想要杀人,其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不会有半点麻烦。 只是要杀沧海修士,也不会容易。 拦下却无问题。 叶圣几乎以一人之力要拦下两位沧海,李昌谷在这个时候出剑了。 他一直在看,这个时候总算是出剑了。 那道剑光穿过云海,追着那位妖君而去,李昌谷的身影也在这里消散。 作为剑士一脉的剑仙,李昌谷自然而然不会放过现在的好时机。 叶长亭没有说什么做什么,只是看着那个正在破境的叶笙歌。 老儒生神情不变,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笑意,这个世间,恐怕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有大妖在此地潜伏,而且绝对不止这么三位。 之前他开口,也是为了转移那些圣人的注意力,要是那个时候,便有好些大妖联手,只怕现在局势就已经有了变化,谁知道这些人,太过谨慎。 居然只让两位大妖出手。 被叶修静一个人都严严实实的拦了下来。 老儒生自己不可能出手,要是他出手,不管这里的道门圣人是不是有求于他,反正碍于局势,都一定会出手帮助叶圣。 这一点不会有任何意外。 所以他只能做些别的。 只可惜这些别的,也都没了。 叶圣第一次出手便直接重伤重光妖君,后面那位也没有来得及出手,很快也跟着遁走。 云海 一下子安静下来。 宁圣指间的一点朱砂已经出现,就连陈圣都已经严阵以待,老儒生不再说些什么。 云端之上,全部人都在看着登天的叶笙歌。 几乎那些沧海修士都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要不了多久,叶笙歌便能够成为真正的沧海修士,在这个过程中应该不会再有人出手。 果不其然,她沿着那桃花而成的登天梯朝着天上走去,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她几乎都没有在意。 眼看着便已经在云海之前了。 然后所有人看着叶笙歌,她就这么走进去了。 没有什么天地考验,也没有什么意外,更没有她自身的问题,她就像是看了一场雨,捡起一朵桃花,睡了一觉,喝了一口水…… 总之,是说不出来的轻松惬意。 她就这样成就了沧海境界。 那些桃花骤然散去,开始落向人间,天边的彩霞又明亮了一些。 依着那些观礼的沧海来说,叶笙歌破境实在是没有任何观赏性,就这么简单,没有波折,更没有困难,只有的是自然。 只是沧海修士们不会觉得这是让他们失望的事情,反而会感到很开心。 因为这才是真正的天才。 “就这样没了?” 有弟子感到很意外,但是没有人理会他,因为事实已经摆在了他们面前,不管怎么看,那就是这样了。 简单也好,还是什么别的也好,反正都这样了。 “恭喜道门又得一沧海。”第一个开口的是老儒生,他朝着叶圣说道。 叶圣微微点头,示意知晓。 周夫子看着那些散开的桃花,神情不变。 林红烛已经转身离去,既然破境都已经破完了,现在还有什么理由留下。 云端不停有沧海修士离开这里。 一个又一个。 远处有一道剑光消散。 叶长亭朝着远处走去,儒教的几位圣人跟着离去,云端一下子便空了许多。 叶圣负手而立,眼中多了些温柔的情绪,看着和他有些格格不入。 梁亦已经回到这边,看着这一幕,这位沉斜山之前的观主笑了起来。 叶笙歌和他的关系一直亲密,他也是真心想要看到自己的这个徒弟能够有出息。 现在来看,这是最出息了。 这或许真的是史上最为年轻的一位沧海了。 梁亦哈哈大笑。 这么多年了,难得他有这么高兴的时候,想来这个时候,也应该高兴。 叶圣也该是如此。 天边起了一道金光,然后便变幻成了一朵巨大的桃花,叶笙歌一身白裙,站在桃花前,俯瞰着这个人间。 神情淡然。 而在人间,那座离着沉斜山不远的山上,李扶摇仰头看向云海,两个人视线交汇,只是都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才有一道剑光穿过云海,消失在远端,那个青衫年轻人也不见踪迹。 这一日,道种叶笙歌破境入沧海。 沉斜山上落了好些桃花,但那些树上,也很快便生出了新的花瓣。 沉斜山,还是桃花满山。 。 正文 第八百章 笨蛋 沉斜山观主叶笙歌破境入沧海之后,那个消息很快便席卷开来,整个人间,所有修士都知道了。 当然,这也包括妖土。 青天城的妖修们先是感叹那位道种的天资如何如何,最后听到当天原来还有大妖前去,却是什么都没能改变不少,便不免多了几句牢骚。 在别的地方只怕是没有几个人敢谈论妖君,但是在青天城,他们的胆子要大出好些。 在那间酒肆里,最近的酒客实在是不少,只不过即便有这么多酒客,也没有几个人喝酒的时候敢大声了去。 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酒肆里的青衫女子。 要是说修为,她是正经的登楼境界,要是说身份,她是青天君的闺女,光是这两点,谁敢惹? 谁又招惹得起? 风吕坐在离着青槐不远的木桌上,猛地一拍桌子,让不少酒客都吓了一跳,但注意到是风吕,也就没有几个人当真害怕。 这位也算是妖族年轻人里,可以排进前三的人物,本该多多担待,只是他的脾气一向不和其他妖修相同,久而久之,也没有人太过于在意了。 “那小子实在是太过分了,既然有了你,还想着那个道种,我觉得他纯粹就是想屁吃,道种现在已经是沧海修士,哪里看得上他?”风吕看着青槐,原本是准备开口安慰她的,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说起来,便好像变了味道。 这说叶笙歌看不起李扶摇,青槐又看得起他,岂不是说青槐不如李扶摇? 风吕深知这即便是事实,但也不能在一个女子面前直白的说出来。 只是等他说了这么一番话之后,却也没有看到青槐有什么反应,那个女子只是在喝酒,并没有理会风吕。 风吕小心翼翼说道;“说实在话,那小子还是有些良心的,应该不是那种两面三刀,三心二意的人。” 风吕既然知道自己之前说的那句话不受人待见,那么这个时候,便说点别的好了。 只是他这乱说话,好像两面三刀说的有问题。 可是青槐还是无动于衷。 这会儿,风吕是真的搞不清楚青槐在想些什么东西了。 女子的心思本来就难猜,女修士的心思好猜一些,只是青槐这样的女修士,只有更难猜。 风吕揉了揉脸颊,过往的那么多年里,他可从来没有见过青槐这个样子,也就是李扶摇这个家伙出现在青槐眼前之后,才有的光景。 一想到这里,风吕便一阵火大。 这他娘的混小子,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他揉着脑袋,那个卖酒妇人有些怜惜的看了青槐一眼,她是真心想要这个姑娘开心的。 风吕喝了好几口酒,这边青槐也不和他说话,让他有些不痛快,这就要离开,骂骂咧咧的站起身来,一边走一边念叨,“那个臭小子不要让我遇到了,一旦被我驴大爷碰见,我保证他吃不了兜着走……哎,这不是李大剑仙吗,怎么有空来妖土耍耍?” 一道剑气生出又瞬间敛去。 李扶摇出现在酒肆门口。 风吕看着这个一身青衫的年轻 人,神情倒是不古怪,只是透着欠打。 酒肆里的酒客很快便看到了李扶摇,只是片刻,那些酒客便鸟作兽散。 实在是当初李扶摇和小徐在青天城里一战,闹出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现在他们不仅知道李扶摇是青天君已经认可的女婿,还知道这个年轻人,是真的很能打。 恐怕这青天城里,除去青天君,还真的找不出来第二个能够打得过李扶摇的。 李扶摇迈入酒肆,没有理会风吕。 风吕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带着些怒意说道“你小子还真把自己当做剑仙了?今天驴大爷就让你看看什么是妖土的毒打。” 李扶摇转过头来,有些无奈的说道“别闹。” 风吕想了想,然后耸拉着头,说道“好嘞。” 李扶摇这才走进酒肆。 卖酒妇人看了他一眼,很快离开,这里的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古怪。 李扶摇站在青槐身后不远处,看着那个一直在喝酒的女子。 “我想了想,有些事情我想清楚了。” 青槐没说话,甚至于连喝酒的动作都没有放缓半分。 “叶笙歌破境的时候,我去见过她了,在这之前,她来洛阳城见过我。” 那场大雪之中,叶笙歌甚至还亲了李扶摇一下,只是当着青槐,这种话,要是说出来,不是他李扶摇的脑子抽筋,就是他李扶摇真的不想要青槐了。 所以这一点,直接跳过。 “我仔细想了想,当年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不是在白鱼镇的时候,是之后离开白鱼镇,到剑山的途中,具体是什么时候,我也说不好,但是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你,是真的,后来练剑,最开始目的自然是想要去洛阳城报仇,可在之后,有老祖宗对我的期盼,也有你的。” “没有你们,我应该不会有今天。” 李扶摇往前走几步,苦笑道“喜欢这件事,原本一个男子喜欢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又喜欢那个喜欢她的那个男子是最好的,原本我以为我们就是这样,只是后来我走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最重要的还是那个姑娘。” 那个姑娘,除去叶笙歌之外,还能是谁呢? “我和她走了很远,经历过很多事情,生死也经历过……” 说到这里,李扶摇还没来得及说下去,便被青槐打断,“这些我都知道了。” 是啊,她怎么不知道呢。 说简单一点,就是自己喜欢的男子在没有自己陪伴的那些日子里,便喜欢上了另外一个女子。 这本来放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这都是件不能接受的事情,即便她是青槐,也不能。 可是她怎么能不接受呢? 陪着他经历生死的,那个时候,不是自己,在那道金光之下,即便李扶摇想着的是她青槐,但身边却是叶笙歌。 这样让她怎么办呢? 说到底,都还是没有任何办法。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就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顺着脸庞,一直流到杯子里。 细无声。 李 扶摇不知道,但感受到了那份哀伤的气氛。 “我不知道怎么说,喜欢她我阻止不了,但我李扶摇,会一直在你身侧,和你并行在这大道上。” 李扶摇看着青槐背影。 “有位前辈告诉我,说男女之事也是如此,都要随心。” “所以我就明白了,就是随心。” 说到这里,就连李扶摇自己,眼睛都有些发红,自己喜欢的姑娘,有两个。 喜欢自己的姑娘,不止两个。 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讲,也没有说他李扶摇就要与众不同,能够和两位女子相伴。 既然要选择。 那他还是选青槐。 不是说被迫,而是随着心。 他往前走几步,但还是没敢太靠近青槐,李扶摇认真说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但是我觉得我该说清楚的,不然你带着心结,之后破境,很凶险。” 带着心结破境,不管是李扶摇还是青槐,都会很凶险,这一点,他们都知道。 青槐没有转头,只是已经不再流泪。 自己喜欢的男子,还是会喜欢一个别的女子,但是不会去主动想,主动见那个女子,好像也是不错了。 更何况他是李扶摇,他是这个人间,所有年轻剑士中,头一位。 在她心中,也是整个人间最厉害的那个人。 就连青天君也要靠边站。 李扶摇抹了一把脸,自顾自说道“来见过你之后,说清楚这件事,我就要去找个地方闭关破境了,要是不成,这或许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你可以慢一点的。” 叶笙歌破境轻描淡写,但不代表着所有的登楼修士都破境简单。 何况是李扶摇。 一个成为春秋和登楼修士的时候都惹了天罚的男人。 等他破境入沧海的时候,不说别的,光是天地那一关,他便很难应付。 越是接近沧海,李扶摇便越是没底。 不过即便再没有底气,该去走的路,他都会去走,不会退缩。 面对天地也是如此。 他深吸一口气,还是没能得到回复。 再看一眼青槐。 便走到了酒肆门口。 青槐把那杯混着眼泪的酒水一口饮尽,开口说道“笨蛋。” 一如之前。 李扶摇一怔,眼角出现些笑意,但还是很快化作剑光消散在这里。 酒肆就剩下青槐一人。 青天君从门外走了进来,他也就在门口坐着,不往前走,这位青天城的主人,整个妖土都赫赫有名的大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反正是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最后终于开口,声音不大,“这个事情爹没办法说些什么,但是后面他破境,爹会去看着,不管是谁,爹都可以杀。” 他说这些,是说李扶摇破境的时候有人出手的情况下,若是他没有撑过那天地的考验,那他青天君也没有什么办法。 但是说完之后,青天君又想了想,然后说道“那小子要是没熬得过去,爹也替你把他带回来。” 。 正文 第八百零一章 世间万物,有因有果 叶笙歌破境了,青槐也见过了。 鱼凫的衣物都已经收好了。 有的人离开了人间,有的人还没有,有的人李扶摇见过,有的人也不必相见了。 春暖花开的时候,李扶摇去了秋风镇。 那是他离开剑山之后,待了好几年的一个小镇。 李昌谷之前让他在洛阳城破境,之前李扶摇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后来李父李母都已经离开了人间,再回那个地方,有些伤感,所以便决定去秋风镇。 他和叶笙歌在这里住过一段日子,但这一次来这里,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只是这里很像白鱼镇。 他在这镇上当过说书先生,虽然后来那些百姓和他发生了冲突。 临近小院,那座已经闲置了好些年的院子,之前是李扶摇买下的,后来他即便离开了这院子,也没有人胆敢擅自闯进院子里,毕竟李扶摇不仅是这院子的主人,还是一个早已经证明过的山上神仙。 只是那一次,和小镇百姓相处的不算是太愉快,毕竟他们还是坚信叶笙歌就是妖怪,不管李扶摇怎么说,都这样觉得。 推门而入,经过二十几年的光阴,这院子早就有了些破败之象,灰瓦漏雨,屋子中间生起了些野草,推开门,还看到里面竟然有只野兔。 李扶摇有些无奈,伸手拔过身前那一棵几乎和他人差不多等高的野草,然后才走了进去。 站在房屋中间,看着房梁上的鸟巢,很快便生出几道剑气,将那些斩断,只是没有除掉根系,来年肯定会再长起来。 斩断这些之后,李扶摇去捡了些碎瓦,将那房顶修缮,最后找到了一把木椅,就是当年叶笙歌一直坐着的那一把。 放在屋檐下,李扶摇看着院子里的那些野草,感到十分满意,沉默片刻之后,他轻声笑道“什么都好,就是少了些人。” 说完这句话,不知道怎么的,这个已经可以不吃饭不睡觉的家伙,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而且还有些鼾声。 …… …… 夜色降临,炊烟生起,李扶摇在那口铁锅前念念有词,“花椒要有的,然后是辣椒,这里不是庆州府,没有那么多人吃辣椒,说不定也没有人卖,我要去哪里找?” 那条被他放在木盆里的鱼艰难的张合着鱼鳃。 李扶摇看着那条鱼,喃喃道“麻辣水煮鱼,别说,或许真的只有朝剑仙做得正宗,不过朝剑仙是不喜欢做东西的,那就得麻烦朝先生了,可是朝先生现在在什么地方,我总不好找他来做鱼吧?” 李扶摇很多年前被人扔到了白鱼镇,那些年里学会了很多手艺,做菜只是很简单的一种,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李扶摇还真的是忘了很多东西。 做菜这种东西是最先忘的,因为踏上修行大道之后,李扶摇渐渐便不需要吃饭,所以什么都忘了。 偶尔吃一顿,也大多是火锅,做那个东西,也不是他亲自动手。 想到这里,李扶摇叹了口气。 然后无奈的把那条鱼扔到水缸里,就一个人去了屋檐下,坐在那把椅子上,看着头顶的星星,李扶摇一颗一颗数了过去。 谁也不知道星星和日月到底是什么,因为它们挂在天幕上,可是即便是朝青秋能够最大程度的临近天幕,也发现那轮明月或是太阳,都离着他们有很长距离。 只是会觉得变大了一些。 或许只有那些飞升离开过人间的前辈们才知道那日月到底是什么了。 只是一想到辛坟,李扶摇就又摇了摇头。 要是飞升之后像是那位辛剑仙一样,李扶摇还真的是宁愿不飞升。 想到这里,他把那柄寻仙剑取了出来,那柄剑就悬停在他的手心,冒着丝丝缕缕白雾。 李扶摇伸手握住它,用来刮胡子。 这一来一去又是很久没有刮过胡子了。 虽然修士们能够活得很长,但是头发会长成,胡子会时不时冒出来,这些都无法避免。 刮着胡子,感受着身体里灵府剑气的流动,李扶摇这才感慨道“我真不想那么快破境啊。” 或许是这句话有些过分,天空中很快便响起雷声,很快便 有一场大雨突兀而来,那场大雨太大,将他之前好不容易凑合好的屋顶,一下子便给弄开了一大个口子。 雨水有些顺着房梁滴落,更多的却是直接了当的就落到了屋子里。 要不了多久,那里面便会积满了雨水。 反倒是屋檐下的李扶摇,所处之境遇,要好过那些太多。 李扶摇收回寻仙剑,看着这场雨,摇摇头说道“今天不是个好日子,不行。” 说完这句话,他倒头就睡。 没有发现那些星星却没有被乌云所挡,反倒是就这样挂在天幕,看着人间。 …… …… 在下雨的地方不止一处。 朝青秋居住的芦苇荡也在下雨,他站在木屋前,看着那场雨,也看着那些星星。 那个女子已经睡去。 朝青秋神情却是越发凝重,不是因为别的事情,只是因为在那天幕有些星星。 这个时候在下雨,不该有星星的。 可是为什么还是有星星? 这真的是有些奇怪,而且这种奇怪的事情,今天是第一次发生。 以往的人间不知道发生过没有,但是朝青秋是第一次看见。 他知道这不寻常。 这个人间当然发生过许多偶然的现象,比如在下雨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那颗太阳依旧挂在天幕。 可是没见过下雨的时候,还能看着那些星星的。 朝青秋看向远处,忽然起了一阵风,天幕上或许之前是有一块云彩的,但是这个时候都被吹开了,露出了很大的一轮月亮。 明月当空,这是赏月的好时节吗? 为何又在下雨? 说不清楚。 朝青秋脸色难看,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一身白袍,从泥泞的小道上缓行,却没有半点泥水沾到他的衣摆上。 更没有任何一丝雨水落到他的身上。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朝青秋这样的剑仙,要让身上不落满雨水,不是难事。 哪怕他现在已经不是剑仙了。 依然如此。 来到那片芦苇荡前,朝青秋停下脚步,好似想在雨声之外,听到些别的声音。 但站了很久,都没有声音传出来。 在这场大雨中,朝青秋一步不退,就站在那片芦苇荡前,整整一夜。 始终都没有除去雨声之外的别的声响。 那芦苇荡里,只有几只野鸭而已。 —— 青天君离开青天城之后,回到那曾经的帝师住所,和自己媳妇儿告别,之后他便要去山河那边,李扶摇的境界他已经看透了,知道他随时可能破境,他要是这个时候不去山河那边盯着,之后破境,那小子出了什么事情,他不好办。 那个妇人很快便应下,毕竟这关乎着青槐的事情,只是在青天君转身要准备离开的时候,妇人开口说道“那只小麻雀飞走了。” 青天君一惊,随即抬头看向那棵梧桐树,上面鸟巢还有,还真没有那只麻雀的身影了。 那只小麻雀的来历,即便是青天君,都还没有搞清楚,他只是猜测,那有可能是妖后的子嗣,如果是真的,这可能是世间唯一能够和叶笙歌媲美的血脉,甚至于还要强过叶笙歌。 叶圣再如何逆天都及不上武帝,那位鸾鸟一族的妖君,再如何厉害,也都不是妖后的敌手。 轮血脉,也不如。 所以那小麻雀要是武帝和妖后的子嗣,基本上就能力压叶笙歌。 只是青天君好像也知道那小麻雀好像出了些什么问题,要不然也不会在这好几百年里,都没有什么动静。 倘若他真的是妖后和武帝的子嗣,又正常无碍,只怕是现如今早已经是沧海了。 “即便孵化用了几千年,也不该这样啊。” 青天君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还是很快便想着要离去,毕竟现在还有事情要等着他去做,要是不去,或者是去晚了,便很容易出事。 那个妇人说道“不管怎么样,他都是女婿了,不要让他出事,还有你,也不要出事。” 青天君嗯了一声,没有说别 的,就这样走了。 化作一道青光,消失的无影无踪。 …… …… 天边有一只麻雀飞过。 在妖土里,很少有没有化形的妖修,即便有,也会在各自的种族腹地,被好好保护,像是这样一只麻雀,在妖土里,简直就是罕见。 可更罕见的还是那只麻雀飞了一段路程之后,竟然去了毕方一族。 那一族可是有着一位沧海大妖的。 穿过那片雨雾林,那只麻雀来到了岸边,那位才破境没有多久的毕方老祖一眼便看到了那只麻雀。 一位沧海和那只麻雀对视,毕方老祖竟然从心里生出了惧意。 那种惧意不是因为境界高低不同而生出的,而是种族天然的高低之分。 凤凰一族从诞生到六千年前最后一只凤凰离开人间,这期间,凤凰一族一直都是百鸟之王,不管其他什么鸟族,在面对凤凰一族的时候,都会有些天然畏惧感。 可是凤凰一族已经灭亡了六千年,接替凤凰一族成为百鸟之王的鸾鸟一族,也灭亡了很久。 除去叶笙歌之外,哪里还有半个妖修有着鸾鸟一族的血脉? 现在妖土的鸟族,毕方一族可以算得上是实力相当强横的了。 可是见了这只麻雀,这位毕方老祖心里还是一颤。 “您是……” 不知不觉,毕方老祖甚至用起了敬语。 那只麻雀没说话,只是看着毕方老祖,眼里有些戏虐。 这绝对不会是一只普通的麻雀应该有的。 毕方老祖说道“就算您的身份尊贵,可是现在不过是只麻雀啊……” 这本来就是事实,即便这只麻雀就是妖后的子嗣,就是根正苗红的武帝血脉,可现在也只是只麻雀啊。 麻雀没说话,就这样看着毕方老祖,好像是要把这老祖看透一般,但是他的眼里没有什么情绪,便又感觉很是古怪。 反正不管怎么,都觉得不对。 毕方老祖忽然头皮发麻,整个人如同感受到了什么东西一样,忽然便躬身说道“您要做什么,毕方一族会全力帮您。” 这种态度实在是太过古怪。 那只麻雀落到毕方老祖的肩膀上,对着他轻声说道“等着,什么都不要做,不管是谁,都不要做。” 如同惊雷炸响! 毕方老祖再次确定,要是现在这只麻雀要动手杀他,绝对不是一件难事。 于是他低下了头,这就是臣服。 这种事情,六千年前,他们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小麻雀飞离他的肩头,朝着天幕飞去,只有毕方老祖看着那只麻雀,神情严肃。 如果说之前妖土要出一位妖帝,最佳人选是青天君,那么在今天他见过这个麻雀之后,便一定是认为,要出妖帝,也只能是这只麻雀。 没有别的。 在这一瞬间,他已经认定这只麻雀就是妖后的子嗣了。 “武帝陛下和妖后娘娘的子嗣,千古唯一,谁能比?” …… …… 小麻雀一路往南,在北海边停下,看着那片海水,这只看不出来表情的麻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同北海相比,他这么一个小不点,实在是看着太过渺小。 站在海岸边,小麻雀没有说什么和做什么,只是飞入群山之间,不见了踪迹。 …… …… 没有多少人知道,在北海海底会有妖祖,也没有多少人知道,那妖祖还没死。 更没有几个人知道,妖祖在那道青铜门之后。 最没有人知道的事情则是,就在麻雀离开海岸之后,那条龙的眼皮动了动,应该是想着努力睁开眼睛,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却始终睁不开。 好像天地之间,有什么一直压着他。 让它无法睁眼。 ps十一月了,这一个月会想要些月票,大家手里要是有保底月票希望投给人间,要是觉得人间还不错,又有些闲钱的,也可以支持几张。 很久不提的一句话,一次性一万纵横币打赏,加更一章。 么么哒,谢谢你们一路支持。 。 正文 第八百零二章 就在这里也好啊 吴山河离开剑山是数年前的时候,回到剑山也是数年前的时候,当初他说自己下山去学宫,但去做什么,没有太多人知晓。 但是回到剑山之后,所有人都感觉到吴山河的境界已经拔高了不少,他成为登楼剑士之后,曾经和李扶摇有过一战,那一战虽然没有太多人看见,但很多人都知道,是他输了。 后面他去学宫,剑山有许多弟子都在猜测,猜测这位掌教会不会要去儒教达成什么协议,只是之后数年一切如常,也没就没有什么声音再传出来。 后面吴山河即便在山上,也没有几个弟子看见过这位掌教,只有言乐。 这个掌教的心腹,才能知道吴山河到底在什么地方。 在剑山后山的一处洞府里,吴山河在和言乐下棋。 下的不是围棋,而是这些年才兴起的象棋,据说是大余北边的两座小国,楚国和汉国因为战事连绵不停,一直都分不出胜负来,而两方谋士也是一直都想要击破对方,便一直推演,后来将两国沙盘一推演,之后竟然便弄出这么一盘棋来。 最开始只是在这两个小国中流传,到了后面,这才流传出来。 传到山上的时候,已经是这象棋被创造出来的第二十个年头了。 吴山河执黑,言乐执红。 按着规则,便是红棋先动。 言乐伸手将一枚棋子在棋盘上移动,便昭示着这局棋开始。 小半个时辰之后,吴山河已经成就败势,看起来很难挽回了。 盯着那个将,吴山河说道“他现在就像是那个将,困在那里面,走也走不出来,只能看着那些人缓慢的朝着他走来。” 言乐如此聪慧的人,自然知道掌教是说的李扶摇,他说道“他要破境,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样的,即便是有朝剑仙的运气,也没有朝剑仙的处境。” 即便是世间的剑士,也很少有几个人知道当初朝青秋破境入沧海的时候,是借助前代剑仙洞府,这才遮挡气机,躲过了其他沧海修士的探查。 如今的李扶摇即便有朝青秋的运气,也能找到一座前代剑仙洞府来遮挡气机,也没用。 因为破境春秋和登楼的时候,李扶摇便已经证明了自己再往后破境,一定是会遭受这方天地的特殊对待的,人力再如何强大,也只能遮挡外人探查,可是想要瞒过天地,即便是朝青秋在世,只怕是也没有这个能力。 李扶摇现在就像是黑夜里的一盏灯笼,不管他藏在什么地方,只要有点亮的时候,便一定会被所有人看到。 所以旁人也不须怎么去找,只要李扶摇敢破境,那么黑夜里一定会伸出很多只手去抓住那盏灯笼。 “避无可避,藏无可藏。这就是说的我那位师弟。” 吴山河移动棋盘上的棋子,然后轻声说道“他太过万众瞩目了,现在不仅要面对那些沧海修士,还要面对那片天地,每一关都不好熬。” 言乐说道“咱们有三位剑仙,都会到。” 吴山河说道“剑仙多还是圣人多,三位剑仙对上数位沧海,胜算如何,你想 过没有?” 言乐摇头道“其实不太清楚。” 吴山河知道言乐这是在说废话,他看向远处,轻声说道“山上至少有两位都几乎到了登楼尽头,周青和朝先生,其中朝先生早已经可以成为一位沧海剑仙,为什么一直按耐着没有破境,你想过没有?” 言乐一惊,随即问道“朝先生是想在当日替李扶摇吸引一部分沧海修士的注意力?” 吴山河不再言语。 话说到这里就够了,不用多说。 言乐沉默片刻,然后说道“朝先生这是要舍了自己一身修为,但是何至于此啊?” 吴山河神情不变,也没有说些什么,但想的事情,绝对不会简单,山上的很多登楼剑士,一直都是亲李扶摇而疏他吴山河。 这便是亲疏有别。 当然,从李扶摇所做的那些事情来看,李扶摇的确是做的比吴山河多,可他吴山河自认没有做过什么错事。 他不明白,为什么还是这种结果。 为何所有人都对李扶摇照拂有加,偏偏对他吴山河却没有半点赞扬。 即便是老祖宗许寂,当初把剑山留给他,也只是不愿与李扶摇担着担子活着。 他吴山河本来吃得苦就不比李扶摇少半分。 想到这里,吴山河闭上了眼睛,然后说道“让剑山弟子们时刻注意,若有异动,山上要全面戒严。” “那件事,我们……不掺和。” …… …… 朝风尘离开了剑山又回到了剑山,这一次又准备离开,陈嵊来为他送行,喝了酒之后,问了一个有意思的问题,“你明明境界已经足够,现在还不破境,是为了什么?” 朝风尘是朝青秋的一缕剑气,论天资或许不是最好,但是毕竟有朝青秋的那些剑道感悟,重新走一遍之前走过的路,想要破境入沧海,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但是这么些年,他却一直克制着自己的境界,没有往上走一步的打算。 陈嵊问道“你是怕被那些沧海修士杀了?” 当年那位昌谷先生破境的时候,还是李扶摇和两位剑仙在小园城一场拼死之战,才给他争取出来的机会,现在破境,的确有些危险。 朝风尘看着陈嵊,摇头说道“应该不是这个。” 陈嵊叹了口气,“那就是要为李扶摇那臭小子了。”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只需要推算一番,就知道事情的真相。 可朝风尘却是反驳道“这种事情不关我的事情,我操心什么?” 他是个登楼,之后李扶摇破境了,指不定他还是个登楼,有什么好操心的。 陈嵊不知道之前吴山河和言乐也想过这件事,只是想了想,然后拍了拍脑袋,“反正我也不想为这个小子搭上性命。” 朝风尘这才知道,原来陈嵊是存了这个想法的,这样看来,说是这个家伙一直吊儿郎当,其实还是特别在意他的那个徒弟的。 连所有剑士都想拥有的沧海境界都能说丢就丢,是真的有些了不起。 “那是我徒弟,又不是我儿子,我没理由对他这么好啊。” 陈嵊喝了口酒,好像是有些气愤自己之前的想法。 朝风尘打趣道“你又没有儿子,把他当儿子,不正好?” 陈嵊黑着脸,“老子连媳妇儿都还没有!” 朝风尘哈哈大笑,“这种事情,还是得怪你自己了。” 说着话便敛了笑意的朝风尘扭头看着陈嵊说道“好好活着吧,那小子自然有他的福气。” 陈嵊摇头道“那臭小子面临的估计是这数千年,乃至于数万年来独一份的境遇,运气,除非朝青秋到时候站在他面前,我才相信那玩意。” 朝风尘微笑道“那到时候是不是就直接斩杀数位沧海?” 陈嵊拍了拍那一头有些油腻的长发,好像是里面生了些虱子,让他觉得痒得慌。 朝风尘喝了口酒,随口问道“之前上山的那个刘衫,被谁收入门下了?” 陈嵊漫不经心说道“山上的某个三代弟子,原本我是想去看看的,但后来听那小子说,是和什么李先生有关系,我就懒得理会了,李扶摇那臭小子就是这个脾气,看人,心性第一,资质第二,反正那小子绝对不会是剑胚之类的资质,让给他们了,反正天底下谁的弟子有我陈嵊的弟子更出彩?” 朝风尘直白拆台道“梁亦。” 得了,那个有着一位道种做弟子的道门圣人,不仅他梁亦的境界比不上他,就连他身后的那个傻徒弟,也比不上叶笙歌嘛。 朝风尘不再说话,喝完那口酒便独自下山。 陈嵊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口,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有些话,还真的只能憋着了。 对自己那个徒弟不好说,对朝风尘这样的剑士也不好说,说了本来也没意思。 陈嵊拍了拍脸,忽然骂道“李扶摇,你这傻小子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你这破事担惊受怕?” 骂人的是他,可是那个被骂的听不见。 陈嵊转身朝着山间走去,忽然山上便起了一声剑鸣。 陈嵊停下脚步,只是一瞬,脸上便多了些悲意。 这声剑鸣是哀鸣。 这是代表着山上有位闭关破境的剑士身死道消了。 现在山上闭关破境的,也就一位周青而已,不是他还能是谁? 原来还是没有迈过那道情关? 陈嵊沉默的想着。 许吏站在竹楼前,听着剑鸣声,想着那一年他们在白鱼镇的时候,然后轻声说道“一路好走。” …… …… 这个时候,秋风镇下了一场雨,雨停之后,有一颗种子在那座小院里发了芽。 李扶摇从竹椅上站起来,看了看远处的云,眼前的一片绿,心想今天的天气还不错。 于是他喝了口酒,站在屋檐下,想了想,然后招手,天边便来了几柄剑。 明月高楼,青丝遮云,十里草渐青。 然后李扶摇说道“就在这里也好啊。” 。 正文 第八百零三章 天不容我,我也……不想死 秋风镇起了几道剑光,这些剑都朝着远处而去,想来便是要去报信。 内容倒也简单,无非一个,我李扶摇要破境了。 他这是要告诉那些要帮他的人,自己在什么地方,不然都等着之后再来,要是有了什么问题,李扶摇觉得自己这条小命真的不够花。 飞剑传讯,本来就是剑士们都会的手段。 那柄如同明月般的长剑在夜幕降临之时,去了洛阳城,在城中一掠而过,摘星楼的李昌谷和在皇宫里的楚王殿下同样睁开眼睛。 这两位沧海修士一怔,随即都露出微笑。 李昌谷在身前的那些旧书里找出一卷最钟意的,别在腰间,另外一边悬着苦昼短,就从摘星楼走了下去,来到了洛阳城里。 楚王殿下穿上了那一件多年不曾穿过的蟒袍,也走出了皇宫。 两位沧海修士并未照面,但是也都知道,各自是为了什么。 程暮站在庭院里,看着那一轮明月,想着自己的那个舅舅,张口说了些什么,没有太多人知道。 程府里的那位沧海修士陈酒感觉到了些什么,但具体的是什么,也都不知道,他反正境界在洛阳城里的这三位沧海修士中最低,不知道也很正常。 但是他能知道,此刻李昌谷和那位楚王殿下已经离开了洛阳城。 他这才来到庭院中,隐约看见一剑折返,这才有些疑惑的说道“要破境了?” 声音很低,没有人听到。 …… …… 十里剑去寻了林红烛,林红烛现在是最不好寻的几人之一,因为他不仅是一位沧海,还居无定所,但他很乐意被李扶摇找到,所以很快那柄剑就落到了他居住的那座木屋前,这个时候他才刚刚哄睡那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感受到那柄十里剑来了之后,他朝着空空微微一笑,“去去就来。” 空空也是低声说道“好的,林先生。” 林红烛看她一眼,空空这才低头,脸颊微红,轻声道“夫君。” 林红烛推门而出,只留下一道背影。 当年在青天城破境的时候,林红烛便说过之后李扶摇之后破境,他一定会出手的,这会儿便是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虽然这一趟,虽然真的有些凶险,但对于林红烛来说,大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放心不下某些人而已。 …… …… 青天君在往南走,这个地方已经掠过北海,完全是属于山河境内了,青天君走得不慢,但也不会太快,他一边走是一边在将自己一身的气势都提到最巅峰,走了很远的路之后,青天君都忍不住骂道“这辈子打架打了这么多次,竟然没一次有现在这一次这么激动,他娘的,找个女婿,好像是给自己找个祖宗一样!” 青天君这样一位绝世大妖,平日里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镇定不已,哪里有像是今天这样,如此恼怒的。 况且那个让他恼怒的人,他还偏偏打也打不得。 这他娘的,是个什么事儿? 想到这里,青天君还想再骂一句,就看到天 边掠过一剑,看样子就是那柄高楼。 这柄剑还是他青天君送给李扶摇的。 青天君低声道“他娘的,这小子倒是聪明,还知道搬救兵,就不知道你这臭小子有几个朋友,能够找来几个人了。” 话是这样说,但是看到那柄高楼之后,青天君便不像是之前这样慢吞吞的了,化作一道青光,直接便没入了云海。 他没办法不快些,要是没能带回那个臭小子,之后注定要看到自己那闺女伤心好久好久,甚至还有可能的事情则是,那闺女会一辈子都不开心。 修士的一辈子可太长了。 他青天君怎么忍心看着自己的闺女这么一辈子都不开心。 这一点,换一万个人来说,都是这个道理。 “他娘的!” …… …… 草渐青去了沉斜山,只是没上山,就在山脚停下,这柄剑身如同青草的长剑,在山脚悬停,山上便是一片桃花。 叶笙歌推开登天楼的窗户,这位沉斜山有史以来第一位即便破境之后,都一直留在山上的圣人,早已经让登天楼成为了山上弟子的禁地,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靠近这里。 她到现在还是沉斜山的观主,也是云端的圣人,山上弟子们在私下里会称呼叶笙歌为小叶圣,但更多的山上弟子则认为,叶笙歌便是叶笙歌,即便她的父亲就是那个世间第一的叶圣,也不用被称为小叶圣,因为谁也说不清楚之后叶笙歌会不会就此超过叶圣,在云端也是第一。 推开窗之后,叶笙歌一招手,那柄草渐青便落到了她的手里,然后叶笙歌看了一眼远处,自顾自轻声笑道“怕死啊。” 只是言语落下的同时,整个人连带着剑,也都从登天楼里消失了。 某人既然怕死,那她就只能去救救他了。 不是因为他怕死,所以她才去,而是因为她不想他死。 人间文字九万个,修士却数不清。 可和她有关系的,也就是那么几个而已。 恰好让她喜欢的,独此一人。 …… …… 叶长亭走了很远的路,才又在那芦苇荡里找到朝青秋,但是让他觉得意外的,这个朝剑仙似乎出了些问题的。 最开始那些年,朝青秋在洛阳城里,看雪也看雨,后来的那些日子里,朝青秋去了北海,在海上钓鱼,实际上却是在看那条龙。 在洛阳城的日子里也是看天幕。 反正他看的什么,从来不是世人眼中所想的那样。 可是看雨看雪看海都有深意,叶长亭表示理解也知晓,但是现在朝青秋在这里看鸭子,叶长亭的确不清楚。 此时此刻,朝青秋就站在芦苇荡里,看着那只在窝里的野鸭。 叶长亭有些不解的问道“所以这只鸭子也可能是什么特别的东西?” 朝青秋没有回答他。 叶长亭还说道“你就算是对腌咸鸭蛋有了执念,也不见得就要守在这里看着鸭子产蛋吧?” 朝青秋抬眼看了他一眼,随口问道“你来了?” 叶长亭神情不变,但是只觉得朝青秋是个傻子,自己都站在他面前了,他还问这么一句话,不是傻子是什么? 朝青秋说道“最开始那些年里,你一直问我天外有什么,后来我一直告诉你有仙人,然后我看你的眼神,就像是现在你看我的眼神。” 朝青秋直起身子,“后来那些事情我都给你说了,之后又因为北海的事情,给青天君也说过,朝风尘来见我,我便告诉他了,再后来有个年轻人问我,我也给她讲了,甚至之后,我还去找了一个年轻人,向他问了点东西,我对天外又有了些新的认识,你今天又来了,是想知道?” 叶长亭想着那个来找朝青秋的年轻人肯定是叶笙歌,那么之后的那个年轻人又是谁? “李扶摇。” 朝青秋没有和叶长亭卖关子,直白道“他手里那柄寻仙剑里,有很重要的东西。” 叶长亭问道“那你把那柄剑带回来了?” 朝青秋摇头。 叶长亭又问道“那到底你知道了些什么?” 朝青秋正准备开口说话,天边忽然来了柄剑。 是青丝。 朝青秋看着那柄剑,忽然笑了起来,“他要破境了。” 叶长亭看着那柄剑,也有些笑意。 “你怎么办?” 叶长亭这样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之后李扶摇破境之时会发生什么,从根本上来说,那几位沧海剑仙,是不够的。 朝青秋说道“等他熬过天地那一关,然后再说。” 要破境的时候,自然会有天地的考验,等到李扶摇撑过考验,后面才会发生大事。 “青天君来了,叶笙歌和林红烛会去,李昌谷和你,这小子身后站着很多人,只是要对抗整个人间,还是很麻烦,你赶紧去。” 朝青秋难得有些担忧,这世间有很多人,会成为他的帮手,但是最后那绝强战力,只能有寥寥几人而已。 而李扶摇在那些人里,必定是首选的一位。 是他朝青秋最看好的一人。 叶长亭没说什么,很快便化作一道剑光散去。 朝青秋这才重新看着那只野鸭,淡然说道“不管你们想要做些什么,都不会那么简单,记住,这是我说的。” 那只野鸭叫了一声,但不代表什么。 …… …… 那些剑走了,明月剑找到了楚王和李昌谷,十里找到了林红烛,高楼找到了青天君,草渐青则是找到了叶笙歌。 但是遮云和青丝呢? 去了什么地方? 恐怕天底下只有李扶摇一个人知道罢了。 李扶摇站在屋檐下,看了一眼远处,确认有几位沧海已经朝着这边赶来,听着云海里隐隐约约又出现的雷声,他自嘲一笑,“天上地下你最大,你要我死啊。” “老子凭什么死?”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盘坐在地面上,开始汲取这天地之间的剑道气运。 屋内,水缸里的那一尾鱼在水缸里游曳,但是不知道为何,鳞片里却开始渗出丝丝缕缕的血丝来。 。 正文 第八百零四章 最是人间留不住 朝青秋离开人间,或者该说是转世重生之时,便已经将身上所有的剑道气运归还于这片天地。 剑士一脉衰弱六千年,或者说是剑道衰弱了六千年,在这六千年里,人间一位沧海剑仙都没有出现过,那剑道气运浓郁到了不像话的地步,最后全数被朝青秋吸收,然后便成就了这位六千年来唯一的一位绝世剑仙。 之后的故事也实在是简单,在得了这片天地六千年的剑道气运之后,朝青秋便成就了这个世间最强的一位剑仙,甚至于还超过了柳巷,成为了真正的强者。 绝世强者。 后来洛阳城一战,朝青秋将这份剑道气运尽数归还给人间之后,李昌谷是得到这份剑道气运最多的人,他因此在之后,成为了第一个破境入沧海的剑仙。 而其他的剑道气运散落天地之中,被好些人取了好多。 比如赵大宝,比如吴山河,还比如言乐和李小雪…… 世间剑士,在这个时候,人人都可取这剑道气运。 李扶摇自然也得益于这份剑道气运,在后来的日子里走得很快,但是天地之间仍旧有无数的剑道气运。 那个东西说起来虚无缥缈,但实际上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说起来剑士一脉凋零,除去那些剑仙因为那场大战被人斩杀之外,便是因为六千年前的那个剑道盛世,已经将整个天地的剑道气运都给消耗一空,之后的六千年,再加上三教打压,才有这么一个世道。 现在的人间剑道气运,虽然还是及不上六千年前那个剑道盛世,但实际上也好过这六千年来的任何一个时代。 李扶摇之前没有想过要占这世间多余的剑道气运,可是现如今,却不得不如此。 没有那些剑道气运,李扶摇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撑不过那天地的考验。 所以在破境之初,他便想过要汲取这片天地的剑道气运化为己用。 自然不会太多,但绝对不少。 天地之间的剑道气运,如同剑气一般,丝丝缕缕的朝着李扶摇而来,若是任何一位剑仙从高处俯瞰,都能看到,这天地之间,有无数道如同剑气的剑道气运涌向李扶摇所居住的那座小院。 李扶摇此刻,仿佛就是天地的中央。 世间万物,在此刻,都要看着他。 他闭着眼,云海已经开始有雷声响起,不知道多少电弧已经出现在了云海之中。 秋风镇里,有百姓抬头看天,“这是要下大雨了?” 许多百姓回到各自的家里,希望那场大雨不要下得太久。 但是片刻之后,他们都错了。 因为伴随着那些雷声的,还有一阵狂风,那阵狂风无情的吹过,掀翻了好些人家的房顶,无数道墙壁在这场大风中被掀翻。 天空中到处飞着的是那些凡人的衣物。 就像是树叶一样,在大风之中,丝毫没有抵抗之力。 也是,这等天地伟力,怎么会是一般凡人能够抵挡的? 长街那边的一棵大树已经被吹得连根拔起,落到了某家人的屋顶上。 那家人是一家三口,男人才喝了二两酒,此刻并不是太清醒,忽然听到自家屋顶砰地一声。 然后便是一截树干出现他眼前,他破口大骂,“这他娘的要做什么?” “老子喝个酒,又没喝多少,至于看到这么古怪的东西吗?” 他全然是以为自己喝多了酒,产生的幻觉。 那个妇人原本已经抱着孩子朝着外面跑去,可是跑到一半才想起自己的男人还在家里,便折返回来,看着这个男人在这里骂街,怒从心头起,对着那男人就是一巴掌。 “快他娘的走吧,你他娘的还不走,难不成是要我守活寡?” 男人被这么一巴掌打醒,这才注意到眼前的景象竟然不是什么幻觉,猛然惊醒,然后这才被吓尿了裤子。 …… …… 整个秋风镇,不止一家发生这样的情况,但是绝对没有第二个人和那个男人一样蠢的。 无数人扛着东西在往镇外跑,即便是平日里腿脚不灵便的老人,这会儿也跑到很快。 有人路过那边那座小院子,没有停下脚步,只是一边跑一边喊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们去躲一躲?” 和他们生出一样想法的百姓不止一个,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那座小院虽然没有受到狂风的波及,但是当他们临近那座小院的时候,浑身都好像被剑刺中,出现了好些伤口,有些人还记得好些年前住在这座小院里的那个年轻说书先生。 当时他们还和那年轻说书先生发生过冲突,后来那个说书先生离开秋风镇,这座小镇 也没有人再来这座院子。 有人甚至从门缝里看去,看到了那院子里就真的有个青衫年轻人盘坐在里面。 就是那位说书先生。 有眼尖的人一眼就认出来了。 “会不会是他弄出来动静啊?” “别管了,快走吧。” …… …… 这个时候的确是除去逃命之外,绝对不该生出别的想法。 基于这个想法,很快很快,秋风镇的凡人们都离开了这座小镇。 整个小镇狼藉一片,只有那座小院立于小镇中央,没有受到半点波及。 李昌谷和楚王殿下是最先来到秋风镇的。 这两位,站到了秋风镇外的那座高山之上,这座山,正好在波及的范围之外。 李昌谷看着那片骇然景象,只是一瞬,便苦笑道“这不过起势,便已经如此,要是之后真到了那个的时候,我一人定然救不下来这小子。” 楚王殿下的一身蟒袍被风吹动,看着那边,也是感叹道“这等天地伟力,一人相抗,那人又偏偏是个登楼,你觉得世上谁能相抗?” 李昌谷直白道“除去朝剑仙之外,并无旁人。” 这言下之意十分明了,那就是李扶摇要是能够扛过去,便是能够和朝青秋并肩的修士。 朝青秋那样的人,六千年来便只是出了一个而已。 如今的李扶摇,能算是第二个? 一切都要看之后到底如何。 能不能扛过去那天地考验,才是最重要的。 楚王殿下忽然问道“昌谷先生,之后之事,倾力而为?” 这是楚王殿下很想知道的事情。 毕竟来这里象征性的出一出手,和真的要出手和之后出手那些沧海修士生死一战,到底还是两回事。 李昌谷直白道“于情于理,都该倾力而为。倒是楚王殿下,即便是与他有情义,但一柄寻仙剑便足矣了,不必亲自来此。” 楚王殿下笑道“本王这辈子没有什么朋友,有的一位,叫做许寂,许寂已然故去多年,李扶摇这个小家伙,既然是他最喜欢的后辈,那本王出手,倒也说得过去,至少死在这里,不觉得后悔。” 李昌谷洒然一笑,然后说道“这或许是朝剑仙之后的人间最无敌?” 楚王殿下打趣道“不是还有位道种?” 李昌谷哈哈大笑,“一家人嘛。” 楚王殿下也笑了起来。 李扶摇和叶笙歌之间的那些事情,其实很好说,但也不见得真的好说。 不过好不好说,都要看今日之危局如何去解了。 李昌谷屏气凝神,手已经放在了那柄苦昼短的剑柄上,说是之后李扶摇要是破境失败,他有可能会救不下来,但救不下来是救不下来,不妨碍李昌谷去救一救。 这个世间的年轻人里,李昌谷真的没有看见过第二个和他如此相像的人。 李扶摇和他,才真的有相似之处。 虽说用剑,但心中仍旧都有道理,只是那些道理,他们两人都知道用嘴说出来没有意义,必须要用剑才行。 这或许才是李昌谷真的想要救下李扶摇的原因。 他不愿意看见世间只有苏夜那样的读书人,而没有李扶摇这样的年轻人。 他心中的世道,从来都不是这个样子的。 什么叫做好世道,那就是有朝青秋这样的绝世剑仙,有苏夜那样的读书人,也有李扶摇和叶笙歌这样的年轻人。 这么一想,好像现在也算是个好世道啊? 李昌谷自嘲笑道“还是不够好的人多了些。” …… …… 远处有剑掠向秋风镇。 明月剑去而复返,从远处回到这座破败小院,然后便插到 了李扶摇身前。 高楼剑紧随其后,也插到李扶摇身前。 十里在李扶摇身后。 去了六柄剑,只回来了三柄。 草渐青应该在叶笙歌手中,不知道为什么,这位道种并没有把剑还给李扶摇。 至于青丝和遮云,却还是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云海里的景象此刻难以用言语形容。 那些电弧现如今已经变成了一条条电龙,世间本没有龙,但是自从那条妖祖来到人间之后,世间便有了龙。 远处的云海里,雷声好像鼓声。 那就好像是云海之中有仙人擂鼓! 整座天地都在积势。 李扶摇身处此地,竟然无动于衷,这一点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狂风吹过,整座秋风镇几乎便已经是个废墟。 当然得除去李扶摇的那座小院。 李昌谷是终于看清楚了那天地之间有些什么。 “剑道气运?!” 之前他只是关注着那云海之中的景象,此刻才注意到,原来这片天地,是丝丝缕缕的剑道气运汇聚的。 楚王殿下既然是沧海修士,自然不可能是什么都不知道,听到这么一句话,很快便抬头看着那边,虽然看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但是总归是感到了天地之间的那些锋芒之意。 李昌谷喃喃道“既然如此,或许真能成。” 在小院里,李扶摇睁开眼睛,他灵府里早已经被剑气填满,即便是经脉里,也都是剑气,再多也多不了。 当初有些伪灵府的时候,或许能比现在的处境好些,但是那只是剑气数量会更多些,绝对不是他的杀力更强些。 他看了一眼眼前的三柄剑,轻声说道“再等等吧。” …… …… 高楼是往北途中遇到青天君的,但是没有人知道,李扶摇的那柄青丝,去北方去得更快。 那柄剑去了妖土。 掠过北海之时,被那只麻雀看了一眼,但是那只麻雀没有理会。 于是那柄剑穿过北海,在青天城上空一掠而过,来到了那座茅屋前。 那妇人正坐在门前在做着一身衣衫,看着那柄青丝落到这里,很快眼里便多了些东西,“你说说你啊,这柄剑其实比那柄剑好看的。” 当初李扶摇来这里的时候,腰间悬的是遮云,而不是青丝。 原因倒是很简单,那就是因为遮云剑比青丝剑的外观更好看一些。 但是这个时候,还是让青丝剑来了。 因为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柄剑,就好像是他喜欢的第一个姑娘一样。 妇人知道自己闺女在修行,但还是很快便站起来,站在窗前,轻声唤了一声。 青槐睁开眼睛。 有些疑惑,但是很快便感受到那些剑气。 她抬头看去,那柄剑就悬停在茅屋外面。 妇人看着那柄剑,眼里满是担忧,青天君和李扶摇都在那边,她很担心。 担心自己的丈夫,也担心自己闺女的丈夫。 虽然那小子还没能正式娶到青槐,但是也真的,被她认定了。 青槐走了出来,看着这柄青丝剑,轻轻拂过剑身,感受到那里面传来的讯息。 那大概是说,他要破境了,不知道成不成,来给你说一声。 青丝剑微微颤鸣,青槐的眼泪也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你怎么能死呢?” 她知道,李扶摇要是有把握的话,是绝对不会让青丝剑来的。 既然是青丝剑都来了,就说明面对这一道槛,李扶摇也没把握。 青槐说道“你不能死的。” 她的手掌在青丝剑身抹过,出现了些鲜血,就留在青丝的剑身上。 青槐握紧拳头,鲜血顺着往下滴落,啪的一声,当然还有她的泪水,她朝着青丝剑吼道“李扶摇,你不许死!” 此刻,这个女子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那是之前不曾有的。 她很怕那个男人就在今天离开人间。 那可是她喜欢的男子。 青丝剑已经离去,青槐此刻泪流满面。 。 正文 第八百零五章 一袭青衫三尺剑 遮云去了佛土。 穿过了大片佛土,最后便去了灵山之上,就悬停在大雄宝殿之前的广场上。 慧稠僧走进了那间禅房。 他白眉微微飘荡,看着极其慈祥。 那盏灯笼开口说道“他不是来求救的,他心中对于这些事情,有着很明确的判断,知道你没理由出手,自然也不是来求你的。” 慧稠僧感叹道“世间很少有这样的人了。” 是啊,明明知道自己身陷险境之中,大部分人都会把自己有关的那么些家伙都联系一遍,可李扶摇就偏偏不这样。 “他是过来致歉的。” 灯笼的声音很是悠长,“当年他来灵山的时候,我要他之后把我斩灭了,他也答应了,只是斩灭我需要有朝青秋的境界,他现在连这一关都很没有把握,所以是来致歉的。” 慧稠僧说道“我倒是可以出手,观楼之后要破境,也需要帮手,如今结下一份香火情,很好。” 即便是佛教圣人,慧稠僧也绝对不是那种超然世外的那一种人,也是因为佛教如今的现状,让他不得不考虑考虑处境。 禅子之前去延陵,而后面要不要出手,都是一个道理。 “若是他能熬的过这一关,你觉得他到底能不能成下一个朝青秋?”慧稠僧虽然活的岁月也很长久,但是有些事情,还是不如灯笼知道得多。 灯笼说道“如果是他们眼里的朝青秋,那么这个小子不仅有可能成为朝青秋那样的人,还有可能比朝青秋更强。” 慧稠僧笑道“依你看,朝青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灯笼肃穆道“千古无二!” “没有想到你对他这么看好。” 慧稠僧这句话不知道说的是李扶摇还是朝青秋。 “看好有什么用,不去救他,这个家伙就得死了。”灯笼说着话,便急速缩小,成就了和普通灯笼大小一致的大红灯笼,落到了慧稠僧的手上之后,声音便传了出来,“我还指望他帮我,现在不能让他死。” 慧稠僧提着灯笼往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难得打趣道“当初不是说还有叶笙歌?” “我忽然觉得那个道种好像不是很好说话。” “……” “其实就是我想出去看看,看看这位破境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慧稠僧来到大雄宝殿前,看着那柄悬停的遮云,低呼佛号,“阿弥陀佛。” 遮云剑离开灵山,朝着山河方向而去。 慧稠僧提着这盏货真价实的灯笼,离开灵山。 这盏灯笼在最近的千年里,只有两次离开灵山,上一次是叶笙歌破境入沧海,这一次,是李扶摇破境入沧海。 这两个人破境都有异象,灯笼觉得有意思,所以两处都想去看看。 叶笙歌已经看了,这一次,怎么都该轮到李扶摇了。 …… …… 秋风镇外数十里外,有一条江面宽广数十丈的大江,一叶孤舟立于江水中央,江水很急,但那叶孤舟,只是立于江面,不曾前行,也不曾后退。 小舟船头,一 袭白裙的叶笙歌仰头看着远处天幕,如今在这里都能看到秋风镇上方的景象,那明显某人还未真正的破境,天幕之下,云海之上便已经有了如此声势,那些雷龙,即便是距离这么远的叶笙歌,仍旧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天地劫难,从古至今,都没有几个修士破境入沧海的时候遭遇过,这片天地本来便是有法则规律,像是叶笙歌这样的逆天血脉,诞下之初,便直接让那位身为沧海的女妖君丧命,武帝和妖后的子嗣,更是不知道是否真的诞下。 即便是有,也一定是经过了磨难。 他们这样的血脉既然能够出现在天地之间,便算是得到了天地的认可,之后修行便要简单许多,就像是叶笙歌破境入沧海之时,天地不仅没有丝毫为难,甚至于还乐见其成。 可是李扶摇这位资质中上,血脉普通的年轻人,也是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走到如今这一步,天地自然不容,如今降下天劫,便是要将他抹杀了去。 这也能说是天地考验,毕竟一旦撑过去之后,李扶摇只怕是在沧海境界里,就没有几个人敢说能胜过他了。 要是叶笙歌一直与他敌对的话,只怕这世间就会多出一世之敌这般说法。 只是现在,正如楚王殿下和李昌谷所说,那就真是一家人啊。 风吹过叶笙歌的裙摆,这位沉斜山观主,道门道种神情不变。 手里是那柄草渐青。 草渐青有些颤鸣声发出,好像是想要去到某处,只是此刻被叶笙歌握住,不能离去而已。 然后她松开手,手里的长剑掠向天际。 叶笙歌说道“既然怕死,就不要真的死了。” …… …… 风起云涌之时,草渐青回到小院,李扶摇看着这柄剑,自然知道是叶笙歌来了。 说实话,那些剑离开小院的时候,李扶摇就明白,就算是全部沧海修士都不来,叶笙歌也一定会来。 这是之前相处这么久,他十分明确的一件事。 现在草渐青来了,便只剩下遮云和青丝了。 所有剑里,只有这么两柄剑是他没有去搬救兵的,青丝剑是去向某人告别,遮云剑是去向某个灯笼致歉。 算是他李扶摇放心不下的两件事。 正想着,那柄遮云已经回到小院这边。 只有青丝一柄尚未归来了。 李扶摇仰头看着天幕,笑道“再等等啊!” 话音落下,有一柄青色长剑,从天而降。 青丝回到了这里。 就悬停于他的身前,李扶摇看了一眼青丝,发现剑身上还有些血迹,他伸手拂过。 青丝剑微微颤鸣,有些哀意。 剑无哀意,不过是那个寄托在剑上的女子有哀意罢了。 李扶摇伸手抹过那些血迹,轻声道“舍不得死呢,我这辈子都还没有能娶到你,哪里舍得就这么死了。” 言语落下,他看着眼前这依次悬停的明月高楼,青丝遮云,十里草渐青。 不算袖中的那柄寻仙,这里一共六柄剑。 李扶摇叹道“还差一柄。” 剑十九被叶圣收到镇妖碗里,现在是出现不了的。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爽朗笑道“那么就开始了!” 声音激荡,以雄浑气机传出,感觉就是要天幕之下云海之上的那些雷龙听见的。 六柄剑开始环绕在李扶摇身侧,有剑鸣声依次响起。 天地可闻! 云海翻腾,雷声越来越大,天际似乎都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龙卷,有无数雷龙在里面游走。 李扶摇青衫摆动,就在这旋涡底下,就像大海之中的一叶孤舟。 他的发带已经被吹飞,一头长发随风而动。 他站在剑阵之中,寻仙剑从他袖中滑落出来,仅仅片刻,那柄短剑此刻便硬生生拔长了一些,如今看着,已经有三尺有余。 世间最强的修士是什么? 无非是剑仙手提三尺剑而已。 他整个人的气势在不断攀升,每提升一些,云海之中的雷声便大了一些,等到他的境界终于攀升到登楼尽头的时候,云海之上,雷声传遍世间! 而且很快便有一条雷龙呼啸而下。 那条雷龙从云海而下,尚未临近这座秋风镇,整座小镇便好像被一击重锤击中,硬生生下陷了半寸。 烟尘却尚未生出便已经被狂风卷走。 所有建筑都已经被这天劫击毁,只有李扶摇的那座破败小院,似乎是被某人护着那般,虽说摇摇晃晃,但是还是屹立在此。 李扶摇手提寻仙,看着那条雷龙,脚尖一点,便已经掠向半空。 身侧那些长剑仍旧悬停原地。 雷龙自上而下,李扶摇自下而上。 两者在半空相撞,仅仅一剑,寻仙便斩落龙头,硕大的一条雷龙变作了无头之龙,脖子处洒落大片紫色电光。 那是象征着天地之威的紫雷。 李扶摇脸色发白,长剑一路往上,直接了当的将那么一条雷龙斩成两半。 这个时候,那些长剑这才从小院里冲天而起。 斩落那些散落紫雷,之后才重新出现在李扶摇身侧。 李扶摇悬停于半空,看着云海,微微眯眼,眼里已经没有情绪。 而云海之上,雷声更大,数条雷龙都朝着李扶摇张口大口咆哮! “来啊!” 天地之间到处都是剑气,尤其在此刻,在秋风镇,他李扶摇这个样子,别说登楼境,只怕是沧海修士都不敢轻易出手。 数条雷龙呼啸而下,李扶摇大声笑道“这身修为是我一步步苦修来的,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生死,不知道付出多少,你他娘的一句话,觉得我不配沧海,就要灭杀我,好啊,你告诉我,老子凭什么死?” 话音未落,李扶摇尚未往前,身侧的数柄长剑,便已经掠走,明月一剑便已经斩向一条雷龙。 那柄剑身如同明月的长剑,只是堪堪和雷龙相遇,便已经一剑斩开了那雷龙半只龙角。 另外几柄剑也都是如此,或多或少都已经取得了不错的开头。 李扶摇在那些飞剑之后,提着寻仙剑,伸手捏了捏衣角。 。 正文 第八百零六章 还差一剑 天地伟力,并非人力可挡? 可这些修士在修行之时,谁又真的愿意面对这种局面而束手就擒? 别人会不会李扶摇不知道,但他肯定不会。 在六柄飞剑和那些雷龙纠缠之时,李扶摇在做一件特别的事情。 当初还有伪灵府的时候,李扶摇能够同时御剑好几柄,都是如同本命剑一般,后来借助小徐打碎那些伪灵府,李扶摇便只剩下一座灵府而已。 只是那些剑,早已经和他心意相通,不用多费心力,便能够落到他想要它们去到的地方。 现在云海里生出的那些雷龙,李扶摇很清楚,不过是试探而已。 若是一上来就是生死之战,那么也不可能被他一剑便斩开。 他李扶摇想要撑过天地这一关,自然不容易。 天地之间散落的剑气此刻尽数被他汇聚而来,就在身前,那些凌厉的剑气,汇聚之后,并未瞬间成形,而是就环绕在李扶摇身侧。 天地之间的剑很多,他李扶摇的剑也很多,但那些剑都不是他要的。 他要的是自己那柄剑,是剑十九! 那座剑阵少了剑十九,始终要差些东西,让他李扶摇有些别扭。 只是那柄剑,注定来不到他的身前。 他握住寻仙,咬了咬牙。 李昌谷和楚王殿下在远处高山之上,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李扶摇的六柄剑绞杀六条雷龙,但云海之中的雷龙太多,绝对不会只有六条,现如今只有六条,是因为李扶摇只有六柄剑。 楚王殿下说道“换做我,登楼境界去试一试,绝对成不了。” 李昌谷没有应声,只是看着李扶摇身侧,那些细碎剑气就环绕在他身边,李昌谷身为剑仙,自然比楚王殿下这么一位野修要清楚得多。 接下来的一波攻势,显然便是要借助那些细碎剑气。 只是接下来那云海之中又会生出些什么? 李昌谷仰头看天,没有看向云海深处,倒是看向了远处云端。 一张巨大的符箓出现在天边,符箓之上金光闪耀,在符箓之前,更是有个中年道人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陈圣来了。” 儒教和道门各自有四位圣人,谁也没有想到,是陈圣最先出现。 李昌谷没有说话,只是将身上的一缕剑气放出,之前叶笙歌破境之时,有几位妖族的沧海大妖来了,李昌谷甚至对某位大妖出过剑,只是并未留下他而已。 现在陈圣来了,李昌谷得告诉他,他若是出手,便要和他不死不休。 陈圣看了这边一眼,并没有做些什么,只是身后的那道巨大符箓,已经变小,来到了身侧。 在远处,张圣已经出现在云端,他手持春秋砚,神情平淡。 暮云先生在张圣身后,微微睁眼,整个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夫子则是和老儒生并肩而立。 光是这么一刹那,儒教四位圣人便联袂而至。 可想而知,他们对于今日李扶摇破境,是有多么重视。 同儒教四位圣人比较起来,道门那边,便显得要寒酸许多了。 一位陈圣而已。 其余三位 圣人呢? …… …… 叶圣落到了江面的那叶小舟上,只是看了一眼远处光景,然后看向船头的叶笙歌,问道“你觉得他能熬过去?” 叶笙歌没有转过头去看叶圣,只是自顾自说道“如果你们也觉得他不能成,那来这里做什么?” 叶圣说道“他即便扛过了天地那一关,后面的呢?” 世间除去那些个和李扶摇有旧的沧海修士之外,其余沧海,或许都会出手。 独木难支,便是如此。 叶笙歌神情不变,“你要出手?” 叶圣说道“事关道门的未来,我自然要出手,只是或许也用不着我出手。” 今日出手,指不定就要和剑士一脉结下生死之仇,所以即便是叶圣,也不愿意随便出手。 叶笙歌开口说道“我想要借一样东西。” 她有一颗纯粹的道心,也可以说那颗心是七窍玲珑心,有些事情她还是能够猜到的。 叶圣更不用说,他这样的道门教主,自然知道的更多,“你要那柄剑。” 这是一个陈述句,不是问句。 叶笙歌没说话。 李扶摇要扛过第一关,或许那柄剑十九也很关键,但是叶圣作为道门教主,难道会直接拿出来? 叶笙歌转过身子,看着她的父亲,那位仿佛天塌下来都不会觉得意外的叶圣。 “我要那柄剑。” 叶圣伸手,镇妖碗出现在掌心,“想要,自己去拿。” 叶笙歌无动于衷,那柄剑十九在镇妖碗里,那位刘圣也在里面,叶笙歌进去之后,指不定也要被困在里面。 毕竟叶圣很清楚,之后一旦李扶摇撑过天地那一关,之后的事情,便一定会涉及到他。 叶笙歌说道“我要那柄剑。” 这是她第三次说这句话。 叶圣瞥了他一眼,对于自己的这个闺女,他其实和世人一样,都知道她是个十分有意思的姑娘,知道她是天资出众的修士。 那是修士们对于叶笙歌的看法,也是他对叶笙歌的看法。 作为父亲,他其实不太了解叶笙歌。 在这一点上,他甚至不及梁亦。 叶圣说道“为了一个男子,你什么都不想了,倒也洒脱。” 说着话,叶圣伸出了手。 镇妖碗里风云突变,正在竹楼里打坐的刘圣眼睁睁看着不知道何地的山林之中,有一柄剑破空而起,刺穿天幕而去,他微微一怔,也想跟着离开。 但是等他临近天幕,天幕之中却忽然直接伸来了一只手,直接一巴掌便将他拍落。 “你最好老实一些。”到处都是叶圣的声音。 …… …… 剑十九重新回到人间。 在江面上,那柄长剑悬停片刻,便朝着远处掠去,看起来便是去寻李扶摇了。 叶圣说道“之后你要出手我不拦着,不过我也会出手。” 叶笙歌没说话,这种事情,完全不必说,她一样知道。 “你喜欢的这个男人,要是道门弟子,你们不管如何,我都不会过问,毕竟算是配得上你了,但他是个剑士,没有成为 朝青秋之前,什么都不必说。” 青天君对于李扶摇的要求也不过是让他成就沧海剑仙而已,可是叶圣这言下之意,还要更高。 叶笙歌没搭理他,只是脚尖一点,离开这边,去向天际。 有一句话,叶笙歌没有说出口,那就是不须李扶摇成为什么第二个朝青秋,她叶笙歌就不能举世无敌了? 叶圣后知后觉,但很快也想到这点,嘴角出现些笑意,但还是没说话。 自家闺女出息了,他怎么可能不开心。 只是还没等他做些什么,梁亦便已经出现在船上,这位道门圣人来晚了一步,没有看到叶笙歌。 “她带走了那柄剑?” 梁亦倒是有些意外,原本他不认为叶圣会把那柄剑给叶笙歌的。 但是现在居然给了。 叶圣说道“她从来没有向我说三句一样的话。” 梁亦心想,你们这对父女本来就没有见过几次,笙歌那丫头又是个不太喜欢说话的性子,你们能说上三句话都不得了,还三句一样的话…… “给了剑,他也不一定能撑过去。” 这算是给自己一个台阶吧。 叶圣看着那边说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还说不清楚。” …… …… 剑十九从远处掠来,林红烛也落到了那座高山上,他就在李昌谷身侧,后者对他微微一笑,算是见礼。 对于这位魔教教主,李昌谷倒是还有几分欣赏的,天底下的读书人,真的胸中有道理的,林红烛真的可以算上一个。 落到山顶,一头白发的林红烛看着远处景象,沉默片刻,便一针见血的说道“他差了点东西。” 李昌谷点头,他也看出了问题,李扶摇现在这个样子,的确是要差点东西。 是什么? 正在他们说话的当口,远处掠来了一柄长剑,转瞬之间,便加入那剑阵之中。 剑十九! 李扶摇手持寻仙剑,身前的雷龙本来早已经被绞灭,只是那座剑阵朝着天上推进,一直很缓慢,便是因为没有那柄剑十九的原因。 他的诸多剑,没有一柄是无用的。 没有剑十九,李扶摇已经想到要用寻仙剑去代替它的位子了,只是一旦寻仙剑离开他的手,那么这座剑阵便差了一个绝对的强点。 那柄遮云原本是他有意识拿来代替剑十九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遮云在剑阵中有了别的作用。 这就是说还是差一柄剑。 直到如今。 剑十九回来了。 李扶摇一袭青衫,身侧七柄剑都有无比凌厉的剑气生出。 而他整个人,对着那天幕下的云海,扶摇而上。 还是那句老话,等着这天地捶他,还不如他先捶那片天地。 咬着牙,李扶摇纵身一跃,便要临近云海。 此刻已经有无数雷龙呼啸而至。 最前面的一条,已经临近他的身躯,但是很快便被那座剑阵绞灭,只剩下雷光。 天幕之下,到处都是剑光和雷光,时常有些散开的,便消散在天地里。 而李扶摇就在剑阵中,朝着天幕出剑! 。 正文 第八百零七章 沧海之前 数不清楚是第几条雷龙被那座剑阵绞灭之后,云海之中,那个巨大的龙卷里有一条巨大的雷龙生出,硕大的龙头看着便有百丈大小。 李扶摇在那条巨大雷龙前,显得无比渺小。 那条雷龙眼睛里不知道是些什么情绪,但是看着李扶摇的时候,李扶摇整个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天地威压。 不过他并未后退半刻,而是在剑阵的保护下,用力的刺出了一剑。 寻仙剑上面有着无数的如同雾气的剑气,便朝着那颗硕大龙头而去。 只是下一刻,那条雷龙一爪拍下来,李扶摇身前剑阵顷刻之间便毁于一旦。 飞剑四散开来,李扶摇也被那一爪子拍中,整个急速的朝着小镇里坠落下去。 那条雷龙并未有半点犹豫,很快便朝着下面冲杀而去。 像是要就在这里做出雷霆一击。 要结束这个年轻人的性命。 只是李扶摇在往下坠落之时,手里的寻仙剑已经松开,那些个四散的飞剑已经重新聚集。 剑十九不可能没用。 既然有这柄剑,那么自然而然便该有用。 刹那之间,那几柄剑便成了一条剑龙。 身躯更是在片刻之间,便已经急速变大,到了可以和那条雷龙一较高下的地步。 那条剑龙由寻仙剑作为龙头,剑十九作为龙尾,在云海之中,和雷龙撕扯缠斗。 李扶摇落到小院之中,衣衫里面已经开始渗出血丝,只是片刻,便已经将整个衣衫尽数染红。 光是那么一爪,便能让这位登楼境巅峰的剑士受创,要是没有剑阵拦下,李扶摇只怕这会儿,已经要离开人间了。 喘了口粗气,趁着那条剑龙和那条雷龙在天上绞杀的当口,李扶摇看一眼远处云端。 那一片金光闪耀,不知道来了多少圣人。 他很清楚,即便是熬过了第一关,云端那些圣人,后来的这些人,每一个都是想要他死的。 吐出一口血水,趁这个时候,李扶摇赶紧将之前环绕在周围的细碎剑气尽数汲取。 这一次不管能够走到什么地步,反正无时不刻都要把自己的状态维持在最巅峰才是。 枯竭的灵府里瞬间被这些剑气再度填满,李扶摇脚尖轻点,便掠向天幕。 云海之中,那条雷龙和剑龙的撕扯让整个云海都出现了无数怪异的景象。 剑气撕碎了许多云海,那些紫雷就这样呈现在世人眼底,云端圣人们倒是不被波及,但是这一幕,他们也没有见过。 那是天地伟力,历史上,能够在破境入沧海的时候招来这种异象的只有寥寥数人,而撑过去的,也只有几人而已。 可是那几人,无一不成为了那个时代的最强者。 不是说要经受天地洗礼才能成为最强者,而是说能够有能力撑过的这一场天劫的,本来也被证明是这个世间绝强的修士之一。 李扶摇要是在今天能撑过去,便一定会成为很多人想杀的那一位。 就如同叶圣所说,事关道门,不得不出手。 那边的儒教圣人,自然也会是一样的想法,可现在看起来,李扶摇撑不撑得过去,其实还两说。 至少现在看来,希望不大。 …… …… 叶笙歌落到那座高山山顶,这里视野开阔,可以将那座小镇一览无余。 李昌谷和楚王殿下对于叶笙歌落到这里,没有半点意外,只是楚王殿下看了一眼叶笙歌,然后也全神贯注观察李扶摇的情况。 林红烛开口说道“等会儿你帮我,我出手救下他。” 他这是已经认为李扶摇是撑不过那天劫了。 所以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叶笙歌瞥了他一眼,轻声道“不必。” 若是真的有李扶摇撑不过的时候,叶笙歌自然会过去救他。 “这看着很凶险,你才入沧海,只怕有些困难。” 林红烛有些担忧叶笙歌。 只是叶笙歌不太在意。 林红烛也知道这个女子的性子,所以很快便不再多说。 就在这个时候,天幕下的那条剑龙被那条雷龙撕咬破碎,八柄飞剑都落了下来。 李扶摇握住那柄青丝而不是寻仙,剑身上剑气暴涨,刹那之间,一条长达数百丈的参天剑罡便在这里生出。 李扶摇双手握住剑柄,朝着云海里的那条雷龙用力斩下。 云海散开。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斩开变成了两半。 无数剑气汹涌而去。 天地之间,似乎就此剑最大。 不过还没有完。 在这一剑斩去的同时。 那些飞剑重新归来,尽数悬停在李扶摇身前,而且是成就一字排开。 李扶摇念头微起,那柄由整整七柄长剑而成一柄的长剑朝着那条雷龙而去。 这一次,剑十九在最前面。 直面那条雷龙。 那道剑罡果然消散。 剑十九一剑当先! 刺中雷龙眉心。 只是刹那之后,长剑悬停,雷龙也没有后退,便已经僵持住了。 再过半刻之后,那条雷龙忽然往前一寸,剑十九的剑身已经完全弯曲,就像是一轮弯月。 李扶摇脸色煞白。 再过片刻,砰地一声! 剑十九剑身寸寸断裂,铁剑碎片滚落天际。 而雷龙眉心,只是出现了一道浅白色的印记。 剑十九之后是那柄高楼,在剑十九被毁去之后,高楼的剑尖便重新抵住了雷龙眉心,可这也没有坚持多久,片刻之后,又是有剑崩断。 高楼剑在这个时候,也是寸寸断裂。 滚落天际。 李扶摇吐出一口鲜血,身上的血丝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将青衫彻底变成红袍。 而这个还没有停。 在高楼之后,是明月。 再之后,是草渐青。 …… …… 数不清的长剑碎片,就在从天幕落了下来。 李扶摇手里的青丝在不住的哀鸣。 寻仙剑变成了短剑,回到了李扶摇袖中。 所有剑里,除去青丝和寻仙剑两柄,其余的都成为了碎片。 李扶摇握住青丝,神情十分复杂。 下一刻,他忽然笑了笑。 那条雷龙已经朝着李扶摇而来。 然后肉眼可见,天地之间多出了无数白色的剑气。 尽数朝着李扶摇这边汇聚而来。 …… …… 天地之间的剑道气运,最开始,李扶摇是用来填充灵府的,可这个时候,便是用来最后一搏的。 那些剑道气运尽数从身体中散发出去,之后很快便将那些碎片都卷到了一起,再之后片刻,一柄巨大无比的长剑从云海里生出,在那条雷龙朝着李扶摇而来的时候,便一剑刺中了那条雷龙的腰部。 雷龙痛苦的哀嚎一声,有大片紫色的液体落下,落到人间之后,仅仅片刻,便已经让一大片土地变的焦黑,这就是浓郁的天雷,只是太过浓郁了。 更为关键的是,那些长剑碎片,尽数都从那个伤口里进入了它的身体里。 然后在那条雷龙的身体里游走,带着大片剑气。 让那条雷龙显得十分痛苦。 但这个时候,雷龙还是朝着李扶摇撞了过来,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之前的威势了。 李扶摇提剑上迎。 这一次,是灵府里的所有剑气尽数都涌出来了。 一剑递出,刺向那条雷龙的额头。 不是寻仙剑的原因,是因为青丝用得更加顺手,但是寻仙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它从李扶摇袖中飘出来,顺着雷龙的腰部,直接进入了雷龙的身体里面。 又是一声惨叫。 两者已经相撞了。 磅礴气机在这里炸开。 肉眼可见的气浪快速朝着四周而去。 无数的大树这个时候被气浪折断。 “啊!” 李扶摇一剑刺入雷龙的龙头,里面寻仙剑也冲了出来。 雷龙龙头被斩开。 李扶摇吐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朝着下方落去。 云海开始渐渐变得正常。 从现在这个局势来说,之后只要李扶摇还活着,便能够迈过沧海了。 只是现在来看,这些圣人只怕不会眼睁睁看着。 不过李扶摇现在生死未知。 只怕也没有圣人敢率先出手。 …… …… 李扶摇重重的摔落在小院里,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叶笙歌看着那个远处的家伙,眼底出了些别的情绪。 李昌谷神情肃然,已经握住了剑柄。 云海此刻已经回归正常。 天空一片平静。 云端上的圣人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都没 有任何一个人做些什么。 叶笙歌从山上飘了过去。 在半空中的时候,生出了双翼。 她朝着那座小镇而去,生出双翼是为了告诉他们,这个时候谁拦她便她就要谁死。 只是还没等她飘落到小镇里的时候,天幕之上,忽然有一条白鱼生出。 白鱼在云海里,然后便听见了一声鸟鸣。 那条白鱼变作了一只白鸟,在天际翱翔。 天地之间,生出一道极为浩瀚的剑意,无比的高妙深远。 李昌谷笑道“成了。” 但随即神色肃穆起来。 天幕之中,一点朱砂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映照半边天幕。 磅礴气机压向秋风镇! 无数磅礴的气机涌出。 叶笙歌神色冷漠,就要出手。 叶圣看了一眼梁亦,后者也有些无奈。 叶笙歌这个闺女,他们可是不会和她动手的。 所以才让宁圣出手。 一道磅礴的金光在叶笙歌指间生出,迎上那点朱砂,宁圣也有些无奈。 但还是与她交手。 只是叶笙歌尚未离开小镇上空。 云端之上不知道谁叹息一声。 然后张圣便出手了。 云端有一道金光! 叶笙歌在和宁圣交手的同时,朝着李扶摇而去,想要以一人之力,拦下两位云端圣人。 梁亦叹了口气,这他娘的什么丫头啊。 他伸手抹过,一条五彩长河出现在他身后,朝着张圣便去了。 张圣一怔,绝对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梁亦既然要出手,出手就算了,为何是对着他? 云端一下子满是金光。 周夫子大手一招,暮云先生朝着小镇便掠去,圣人境界,实在是太快了。 李昌谷盯着暮云先生,他和这一位,还算是老相识了,苏夜的先生,对于他来说,自然而然是无比熟悉。 只是他按住剑柄,没有出手。 作为剑仙,他本来杀力便要冠绝山河,要是在这个时候出手,对上境界不算是最高的暮云,那多多少少有些浪费。 楚王殿下会意,伸手便揽过一丝云彩,看着那位暮云先生,然后便加入战场。 磅礴金光,在云里闪现。 两位儒教圣人已经下场,这边的张圣和梁亦也很快收手。 梁亦重新回到云端,叶笙歌这个时候完全被宁圣牵制,自然而然没办法再出手。 接下来,就是那道符箓出现在云端。 陈圣总算是准备出手了。 李昌谷在远处,也要准备出手。 剑气冲霄! 李扶摇在小院里半跪着,看着云端的那些金光,大口喘着粗气。 青丝就在身前,那柄寻仙却是已经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他现在身体里的剑气在翻腾,正在转化,就是一位修士从登楼成为沧海的转变。 这个过程已经不存在凶险,只是要是被外界打扰,还是有可能直接身死道消。 所以李扶摇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云端景象。 …… …… 叶圣说道“出手吧。” 这句话是对在场的所有圣人说的。 李扶摇现在最虚弱,那就出手吧。 周夫子和张圣以及梁亦三位圣人,已经朝着李扶摇出手。 三道绝对磅礴的金光出现在这里。 这是三位圣人。 远处出现了一袭白衣,叶长亭孤身出现在云端,一剑斩开周夫子的那道金光,然后生出了杀机。 叶长亭不是来救人的,是来杀人的。 一道绝世剑光穿过云海,很快便来到了周夫子身前。 周夫子感受着那里面的锋芒剑意,很快便祭出儒教天书。 但那一剑已经斩向儒教天书。 叶长亭在云端穿过,在周夫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第二剑便已经落到了他身上。 金色的血液洒落云端。 叶长亭低头看了一眼陌上草,上面有斑驳血迹。 只是金黄而已。 周夫子小腹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口子。 叶长亭平淡说道“不想活,就去死吧。” …… …… 一个青衫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秋风镇里,看着天上落下来的两道金光。 他喃喃道“叶长亭,你倒是会挑。” 。 正文 第八百零八章 天幕之下寥寥几人 三位圣人同时对李扶摇出手,境界最高妙的那一位,却已经被叶长亭拦下,但即便是剩下的两位,威势也十分巨大。 叶笙歌和楚王殿下,李昌谷和叶长亭都拦下了不同的圣人。 魔教教主林红烛倒是还没有出手,这两位圣人出手,说实话也不是他这么一个人能拦下的。 那个来到秋风镇的青衫男人,腰间悬剑,在念叨了一句叶长亭之后,便朝着天幕,出了一剑。 凌厉剑气如同奔流之大江,一剑递出,不见剑光,但直接拦下梁亦和张圣联手。 那道金光瞬间便这一剑斩断,青衫男人看了一眼远处破败小院,自顾自笑道“我可是柳巷啊。” 然后便身形消散。 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半空。 柳巷这些年的行迹一直没有人知晓,但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却还是出现了。 这位剑仙,是六千年前那位剑仙的一道分身,但在那位剑仙死后,世间的确也只能他一人能叫做柳巷了。 叶圣低头看着秋风镇,对远处云端的那位老儒生对视一眼。 剑士一脉的底牌是这三位剑仙,李昌谷柳巷和叶长亭,现在三人已经全部被拦下。 楚王殿下和林红烛两人算是和李扶摇有私交,但是楚王殿下已经和暮云先生战到了一起,林红烛之后即便要出手,在这云端之上剩下的两位圣人,不管是那一位,林红烛都不会是敌手。 老儒生笑道“这小家伙和你闺女有些关系,不如就由我这糟老头子出手?” 老儒生当年行走人间的时候,和李扶摇还有吴山河都打过交道,其实说起来,李扶摇其实还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故人之一。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当初他行走人间,身份不重要,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他不管做些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人知晓那就是他做的,可现如今,他已经是这儒教境界最高的那人。 身后是整个儒教,自然不会在想着以前的那些情分。 叶圣不言语,退后一步,要让这个老儒生出手。 老儒生算得上此刻人间境界最高的一位沧海,要不是人间出了问题,指不定他便已经飞升了。 所以他出手,林红烛即便要出手,也没有办法。 更何况在得到叶圣默许之后,他更是拿出了那枚山河印。 显得十分正视。 叶圣不言不语。 倒也想知道那个小家伙还有谁会帮他。 这一次出手截杀,绝对不只是他们这些圣人而已,甚至于还有大妖或许就在远处埋伏也说不定。 反正李扶摇这个沧海,今天想要跨过去,不容易。 老儒生手中金光大盛,有一片金光洒落,那枚山河印也发出了十分耀眼的光芒。 只是还没有等那些金光洒落的时候,远处的云海里,慧稠僧来了。 “阿弥陀佛。”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来了,老儒生还不觉得有什么,这天幕之下,也只有叶圣才能和他勉强持平,那老和尚虽然活的时间很长久,就算是他也及不上,但光论境界战力,还是要差太多。 可是老儒生提着灯笼。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那一盏。 世间诸多法器,没有任何一件能够比拟。 慧稠僧当年在叶笙歌破境的时候来过一次沉斜山,但并没做过些什么,现如今出现在秋风镇,可就不见得了。 老儒生脸色平静 ,看着慧稠僧问道“你也要帮他,就因为他上过一次灵山?” 慧稠僧的白眉飘动,看着就像是个慈祥的老人,但能够出现在云端,谁都不会小瞧他。 更何况,他提着那盏灯笼。 “立教僧曾给佛教三千弟子,最有名的一句便是一切都有因果,他与老僧有因,今日便来还果,若是他和老僧没因,那今日来种因也是可以的。” 这说法实在是有意思,大概就是说,不管有没有关系,反正这个时候来插一脚便都有关系了。 老儒生也算是学贯古今,不知道有多少道理装在肚子里,可听着这句话,还是有些无奈。 这个老和尚不讲道理,只谈因果。 光说因果,谁又能说得过他? 可是真要打,谁又是提着灯笼的慧稠的敌手? 换句话说,提着灯笼的慧稠,谁能胜过? 以前有一位,叫做朝青秋。 老儒生叹了口气,“即便如此,还是想要试试。” 说着话,云海里的金光便彻底大放,老儒生这一千多年的修为,此刻尽数展现,慧稠僧只是提着灯笼,那盏灯笼里面有灯火摇曳。 也能照耀世间。 叶圣不去看这两位圣人交手。 既然都不能出手了,那就只剩下他了。 他朝着秋风镇而去,只是一刹那,便已经出现在了那座小镇里。 站在破败小院的门口,叶圣也能感受到那股正在成形的剑意。 他走进小院,就站在屋檐下,看着那边坐在院子中央的年轻人。 叶圣想着这还是朝青秋都没有经历过的事情,竟然是让这么一个年轻人经历了。 只是还没等他想太多,小院里便已经有了一柄青色长剑朝着他飞掠而来,叶圣还没有反应过来,那柄长剑,就已经来到了他身前。 李扶摇之前有很多剑,明月高楼,十里草渐青,遮云和青丝,以及那柄被叶笙歌从镇妖碗里要出来的剑十九。 除去寻仙之外。 这些剑都陪着李扶摇走过了很远的路。 可是现如今,除去青丝,都成了碎片。 青丝剑与他心意相通,叶圣进入小院之后,便自动掠起要拦下李扶摇,这是护主。 只是青丝剑在之前战雷龙的时候,便已经受损严重,此刻掠向叶圣,被叶圣指间生出的金色丝线一阻拦,剑身上便生出了许多裂痕。 再过片刻,便彻底崩坏! 青丝剑,如今也碎了。 那柄寻仙已经不见踪影,李扶摇可谓是一柄剑也没有了。 就像是和他有关系的那些人,正在一个个离开他,不管先后,总是离开。 只是李扶摇现在也是什么都不能做。 他只能看着叶圣。 或许能和他说说话。 “我其实很欣赏你这样的年轻人,看着像是另外一个朝青秋,性子比他差一些,也比他笨一些,但的确是整个人间,唯一配得上我闺女的人。” 叶圣看着李扶摇,淡然说道“从你开始练剑开始,我有很多次机会杀了你,只是都没有,不是不能,只是想要看看你,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这其实无意之间透露了些东西。 “我修道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朝青秋的名字,我的名字被世人传颂的时候,朝青秋也不过是个不错的剑士,可他为什么走着走着便到了我身前,我其实不太明白。” 论天资,他叶修静的天资绝对不会比朝青秋差,甚至于还要比朝青秋强出不少,论修道环境,更是要强过朝青秋不少。 所以当朝青秋走到他身前的时候,叶修静才会很不明白。 “我看着你,便想到了他。” 叶圣感慨道“我看着你,其实明白了些东西。” 世间修士万千,大多数修士,只知道修士分为妖修、三教修士、剑士和野修。 认为这修道便只有这么几条路。 只有真正站在高处的那些修士才知道,修道远远不是这么几条路而已。 老儒生在人间行走千年,做到了真正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是大道的一条。 哪怕他只是被某位剑仙称为除去看见长生之外,别无他物而已。 柳巷的一分为二是一条大道。 只是那条路并没有人看到是否走通了。 朝青秋那条路也是。 叶圣在朝青秋离开人间的这些年里,也认真看了看,似乎也看到一条大道了。 “笙歌身侧其实不需要有人,她自有大道相伴。” 李扶摇听着这些一切,倒是真的什么都没说。 他灵府里翻涌不停,距离沧海越来越近。 要不了多久,他李扶摇或许就能成为这个世间最年轻的剑仙。 叶圣最后说道“这么一个大世,没了朝青秋,才真的是最无趣的事情。” 朝青秋虽然在的时候,能够力压他,但古往今来的那些绝世强者,那个不想着自己对面,始终是站着一个敌手的。 如柳巷与武帝。 这样才不至于太寂寞。 说着话,百年已经有好些金色丝线在他指间生出,眼看着便要蔓延过去。 院子门口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有个千里迢迢赶来的青衫男人,靠在木门喘了口粗气,看着里面的那个中年道人,缓慢站直的身子,没好气的说道“叶修静,你那闺女不嫁人,也没人可嫁,可我闺女还要嫁人的。” 看到那个小子还活着,即便是青天君,都松了一口气。 紧赶慢赶,这差点还是迟了。 叶圣转过头看着这位在妖土已经威名赫赫的大妖。 青天君一身气势提到巅峰,看着叶圣,一字一句说道“叶修静,不管是谁,要那小子死,我便要谁死。” 叶圣哦了一声,微笑道“来试试。” 青天君不说话,只是有磅礴妖气在这里炸开! (好久没有在这里叨叨了,不过实在是深夜,想叨叨几句,原本我是看完巴萨的比赛就要睡觉的,可是怎么都睡不着,然后又听了一首不错的歌,看了看书评区,便写了一章,我其实蛮喜欢这个故事的,最近争论不休的选叶还是选青,其实大家也会像李扶摇这样难选,两个姑娘都是好姑娘,我原本可以让李扶摇就坚定喜欢青槐一个人的,可是等我看了看前面的剧情,和叶笙歌经历过这么多,设身处地一想,很难不动心,就像一年多前,余楚里写叶长亭最后的结局,他当时去皇宫里报了仇,又是天下第一,再无任何追求,根据剧情来看,我实在是找不到叶长亭还活着的理由,但读者们太爱这个角色,我只能让他在余楚里消失,而不谈死亡。当时叶长亭处境就和李扶摇这个处境一样。好了,叨叨了三百字,还好,不算太多哈,最后说一句,半夜外卖没有骑手接单,这一章是饿着肚子写的。) 。 正文 第八百零九章 人间二十位沧海 磅礴妖气炸开,很多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秋风镇里,青天君这么一位绝世大妖,当年还说是妖土前五,这么些年过去之后,只怕早已经快走到妖土第一了。 由他拦下叶圣,即便叶圣境界再如何高妙,只怕是在短时间之内,也无法摆脱青天君。 甚至于还有可能不敌。 有心人要是再推敲下去,便一定能够知道,这两位的身份都有些古怪,抛开他们各自代表的势力,光是从两个闺女出发,便都极为有意思。 那两个女子,可是和李扶摇一直都扯不清楚。 只是这一战不管被赋予什么特别的意义,但有一点仍旧可以确定,那就是两人绝对会倾力出手,不会留力的。 短时间,这里出现的几场大战,实际上最凶险的那一处战场还是叶长亭和周夫子。 叶长亭这些年的剑道修为拔高了一次又一次,即便是还比之前的朝青秋还差一线,那也是一线而已,面对拥有儒教天书的周夫子,竟然都还是稳占上风。 叶长亭带着杀意,出手之果决,让其余圣人都不太明白为何如此。 周夫子从迎上叶长亭到现在,周夫子便已经被叶长亭斩了三剑,第一剑在小腹那边,现如今已经是有着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第二剑刺在了左臂,也是血流如注。 至于第三剑,则是差去半分,就要刺中周夫子的心口。 叶长亭提剑而立,站在云端,脸上神情古井无波,他们之前还说害怕李扶摇成为下一个朝青秋,可现在李扶摇是不是下一个朝青秋说不准,但是现在的叶长亭,这他娘的就已经快是另外一个朝青秋了。 周夫子眼神深邃,这场大战,原本在他们看来,也算是十拿九稳,但是没有想到叶长亭的境界竟然有如此高妙。 更没有想到,现在这个局势下,儒教和道门的圣人几乎都已经出手,可还是没能对李扶摇做些什么。 远处高山上,甚至还有一位在远处观战的魔教教主还没出手。 而叶长亭这起了杀心,指不定他也可能就在把命丢在这里。 “我说了,既然不想活,那就去死。” 随着叶长亭这么一句话说出来,便是一道清亮的剑光出现在远端,周夫子不敢怠慢,还是儒教天书护着自己,一只手伸出,金光在他手中绽放,属于圣人的威压在这里生出,只是那道金光才生出,便在一瞬之间,遇到一道剑光,轻飘飘便将其斩断,而且剑光并未就此消散,反倒是蔓延出去,到了天幕之前,仍旧有一条醒目痕迹。 剑气消散。 天地之间,到处都是剑气以及圣人气机,在云海里相互碰撞,直接让云海都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叶长亭长身而立,看向远处,想着朝青秋那家伙怎么还不来。 这场大战,打到现在,也不过只是个开始,之后肯定还有大妖掺和进来,这一点不用多说。 果不其然,就在叶长亭想着这件事的当口,果然有一道磅礴妖气自天边生起,朝着秋风镇而来。 所有圣人剑仙都感受到了,但是都不做理会。 任由那道磅礴妖气就这样落到秋风镇中。 青天君和叶圣早已经离开秋风镇,重光妖君身形显出,只是大袖一挥,便有一道山峰拔地而起,朝着那座小院砸去,只是那座山峰还没有来到小院前,便已经在半空中消解开来,无数碎石落下。 一身红袍的林红烛,站在小院前,看着这位大妖,神情不变。 当初他在青天城里破境,这位大妖便对他出过手,现在林红烛出手应对,算得上报仇吗。 重光妖君漠然一笑,身后生出一只巨大的红鸟,是一只巨大的重明鸟。 在古籍中记载,重明一族其形似鸡,鸣声如凤。传说还有凤凰的血脉,只是这种事情,说到底,也无从考究。 重光妖君一上来便要展现这个巨大幻影,到底是为了什么,也不好说。 林红烛神情漠然,伸手之后,一只手掌心向下,另外一只手掌心朝上,两只手放在一起,一道磅礴金光瞬间出现,淹没重光妖君。 远处的山上,有一团黑影急速掠来。 “风泉,你真的想死?!” 青天君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了出来,但是他现如今和叶圣缠斗在一起,几乎都不能再腾出手来对付他。 叶长亭一剑斩退周夫子,看着那一道黑影,并未有出手的的打算。 风泉妖君似乎便成了最大的搅局者。 可是这么一位大妖,又有谁来拦? 一片翠绿茶叶出现在之前李昌谷站立的高山上,随着雾气出现的还有白茶。 白茶站在山顶,手里托着那个茶壶,另外一边便悬停着一片翠绿茶叶。 这位妖土大妖看着远处光景,眉头舒展,不像是有什么烦心事在心头。 很快两道霸道至极的气息出现,平南妖君和西山妖君这两位当世最会用刀的大妖出现在这里。 平南妖君当年得过朝青秋的恩惠,这一次来这里,面对那么一个晚辈破境,自然而然不会出手,不过除去他之外,倒是不会有人这么想。 西山妖君的一头红发随风而动,看了一眼远端云里的青色身影,直白道“青天君前辈既然出手了,没有到必要之时,我也不会出手。” 他和青天君有说不清楚的关系,青天君既然是要为李扶摇出手,那么他就真的不必怎么出手。 只是细数今日来到这里的人们,儒教的四位圣人在,道门的五位圣人也在。 三位剑仙,一个佛土圣人,两位野修沧海。 再加上他们这六位大妖。 一共多达十八位沧海修士都出现在一个登楼修士破境的地方。 这种事情,只怕真的是举世罕见。 比之前叶笙歌破境之时,声势还要大很多。 西山妖君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平寒妖君没说话,白茶却是轻声咦了一声。 秋风镇里生出一道绝世刀光。 由上而下,直接劈砍在那道黑影之上。 巨大的气机碰撞之声,响彻人间。 风泉妖君不得不停下,有个腰间别着酒葫芦的老人提着一柄短刀,仰头喝了口酒,“圣人我这把老骨头可以不出刀,但是你们这些狗日的,就怪不得老夫一刀把你们斩开了。” 人间用刀的修士本来就不多,能够走到沧海的,更是少之又少,妖土这边只有西山和平南两位妖君,而人间这边,就只有一位陈酒而已。 算上这一位,现在在这里多达十九位沧海修士,人族除去佛土那位慧思僧之外,应当也没有别的沧海修士了。 而妖族那边,尚有些许并未赶来。 但即边如此,要是这边的所有沧海修士就此身死,只怕是整个人间,便都是一片哀意。 如果说从当年那场大战之后,这六千年里还有哪一次能够聚集得了这么多沧海修士。 只能说是一个都没了。 而最为好笑的是,这些沧海修士,全部聚集到这里,竟然是为了一个还在破境入沧海的人族剑士。 一人是否破境,便几乎是牵动了整个人间,有史以来,只怕是第一次了。 …… …… 剑山之上,陈嵊在竹楼前走了两圈,然后便要回到竹楼里面去。 许吏在他身后,开口说道“你还差一些,强行去破境,说不定就是盛京的那个下场。” 陈嵊没有转头,只是走到竹楼前,这才转头看了一眼许吏,然后说道“这小子当初孤苦伶仃,现在也是孤苦伶仃,我这个做师父的,好像也没帮他什么,今天和他关系深关系浅的都去了,我不去?” 许吏叹气道“这本来都是各自的命数。” 陈嵊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就说几句废话,绝对不说多了,命数这个东西,真的没有什么卵用,要好好把握眼前人才是真的,李扶摇这小兔崽子,师妹很喜欢他,我要是不做点什么,之后去见师妹,八成也会被戳着脊梁骨骂好些年。徒弟不管就算了,师妹也不理会的话,就真的有些不是人了。” 说完这些,陈嵊就真的不说话了。 远处赵大宝看着这边,眼里闪着泪光,喊了一声师父。 陈嵊看了他一眼,感叹道“两个徒弟,又是对不起你了。” …… …… 就在白茶下场的时候,天地之间忽然生出了一道浩瀚的剑意,这绝对是沧海的气息,所有人第一时间是看向李扶摇,但很快便确定不是他,他和雷龙一战,身体出了很多问题,之后要破境的事情,就要缓慢一些。 可世间三位剑仙都到这里了,这道剑意又是谁的? “这人间,什么时候有多了一位剑仙?” 这恐怕才是现在很多人的心声。 白茶神情微变,所有人都只是感受到那股剑意,可是只有他一个人能感受到那道杀意是对着他的。 他一惊,身侧的翠绿茶叶已经飘了出来,想要拦下这一剑。 一道剑光突兀生出。 那柄叫做新路的长剑,悬停于众人眼前之前。 这是来到这里的第二十位沧海! 正文 第八百一十章 朝青秋 人间第四位剑仙,竟然不是李扶摇。 而是朝风尘。 说起朝风尘,他是朝青秋的一缕剑气,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朝青秋虽然当时分出这么一缕剑气并不是为了和柳巷一样,走在那条大道上,但是如今朝风尘已经成就沧海,真的便要胜过当初柳巷了。 只是朝青秋都死了,你这一缕剑气,成就剑仙,又有什么作用? 作用往大了来说,并不好说,但是如今,至少能够拦下白茶这位大妖。 妖土来了六位大妖,青天君是站在李扶摇那边的,但是剩下的,都不是。 平南妖君看了朝风尘一眼,既然这一位和朝青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他便不愿意对上,可是这个时候,既然是由白茶出手应对,那么他们两人便该有一人出手才是。 只是没等他们两个人出手,远处一道磅礴妖气突兀而生,如同山岳一般的身躯出现在远处云海。 “撼山妖君?!” 妖族现在的大妖中,论资历,最高的原本该是撼山妖君和星夜妖君,但是星夜妖君已经离开人间,整个妖土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妖君资历能够和撼山妖君相提并论了。 如今撼山妖君出现在这里,便似乎是想着要一锤定音了! “前辈?!” 青天君的声音传了出来,这位大妖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李扶摇活着,不管是为了自己闺女还是什么别的。 撼山妖君境界高妙,真要说起来,似乎还要胜过他一筹,要是他此刻出手,只怕是战局就要一锤定音了。 毕竟现如今的山河里,要找出一位帮他李扶摇的沧海修士,很难了。 除非是佛土那位圣人离开灵山,又或者是还有哪一位登楼修士才此刻突破进入沧海境界。 要不然,还真没有人了。 朝风尘一剑斩开白茶,飘然便落到小院上空,看着白茶和撼山两位妖君,这位剑仙提剑悬停,笑道:“两位想要这个年轻人的命,便要先杀我朝风尘。” 撼山妖君不须多说,便是一拳砸向了朝风尘。 朝风尘大笑着举剑递出,很有当年朝青秋的气魄。 只是西山妖君和平南姚娟在远处对视一眼,没有多做思考,这两位也要联手了,要是再等下去,只怕是天地之间,便真的要多出一位剑仙了。 这种后果,绝对不是在场的这些沧海修士想要看到的结果。 柳巷一剑斩退梁亦和张圣,身上的气势竟然还在向上攀升,这位剑仙,这么些年一直都不露出行踪,这一次再度出现,境界不知道为什么,便已经高了这么多。 梁亦才入沧海不久,不是他的敌手可以理解,可是这还有张圣,两位联手竟然也能被他一剑斩退。 柳巷朝着天幕怒喝道“叶长亭!” 后者面对周夫子,早已经是占尽上风,可是在这个时候,听到柳巷这一道声音,一剑递出之后,漫天剑气还没有来得及收回,便朝着秋风镇掠去。 在场的所有修士中,战力最强的,自然是老儒生叶圣青天君叶长亭和那个老和尚。 其余的沧海修士,再如何强,都要比这几人差上一线。 叶长亭舍去了周夫子,柳巷趁势便已经入了云端,这一次是他一个人拦下周夫子在内的三位圣人了。 梁亦张圣和周夫子三位。 即便柳巷能拦下一时,也绝对不会长久之下占据上风。 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况且叶长亭之前已经打定主意要杀周夫子,要是一位圣人在这里丢了性命,只怕是便要真正演化成一场混战。 叶长亭在朝风尘被撼山妖君一拳击退的同时,便出现在了这里,面对那位妖族资历无人可比的妖君,叶长亭并没有做些什么,只是一道剑光,笼罩了其余三人。 西山平南和白茶这三位妖君被叶长亭盯上,朝风尘还是应对撼山妖君。 他即便撑不了多久,也好过直接让他面对那三位妖君。 柳巷的局势和叶长亭差不多,只是相较起来,还是柳巷要更好一些,毕竟周夫子已经重伤。 可即便这样,也都没有办法。 叶长亭应付三位大妖,柳巷三位大妖,朝风尘应付撼山妖君十分够呛。 现在很需要一位新的沧海修士加入战场改变局势。 …… …… 剑山之上,剑鸣声响起。 浩瀚剑意出现在剑山,竹楼里的剑气越发的浓郁。 许吏看着竹楼,感受到里面那股剑气,直到如今,才真正对陈嵊刮目相看。 之前认识的陈嵊,虽然还是能说上是个不错的人,但是绝对不会对他感到钦佩,可是如今,他为了李扶摇强行破境,对于许吏来说,真的可以说一句服气了。 片刻之后,吴山河掠至此处,停在竹楼之前,看着这一幕,听着里面的剑鸣声,“师叔这是……要破境?” 许吏对吴山河行礼之后,坦然道“陈兄要去秋风镇。” 吴山河神情不变,但眼底有些晦暗情绪。 “师叔如果真能破境,去相助李师弟,理所应当,只是师叔破境,只怕有些凶险。” 许吏眼里有些特别情绪,但是没有说话,现如今时间绝大部分修士都在秋风镇里,陈嵊破境倒是个好时机,但是破境是个好时机,陈嵊的境界还没有走到那一步,若是强行破境,很有可能会变成当年的盛京,昙花一现。 只是陈嵊心意已定,没有谁能阻止他。 赵大宝跪在竹楼前,一直在磕头,至于脸上,早已经是泪流满面,至于是为什么会这样,他也不知道。 他反正觉得很伤心,不知道是伤心师兄这会儿破境被许多人去搅局,还是伤心师父的强行破境。 也或者是伤心陈嵊的选择。 吴山河忽然叹了口气,“师叔。” 竹楼里剑意大作,无数的剑气涌入此处,沧海境界的剑意显露,但是许吏却是高兴不起来。 陈嵊这个沧海,好像有些问题。 那些剑气有些不稳。 下一刻,一柄长剑出现在了天幕,陈嵊出楼御剑,前往千万里之外。 那一战有可能是他此生最后一战。 …… …… 第一个落败的不是朝风尘,也不是苦苦支撑的柳巷和叶长亭,而是陈酒,这位野修,出刀之后迎上风泉,但毕竟境界差距仍旧有些大。 风泉妖君是一位在妖土成名多年的妖君,陈酒只是个普通野修,即便成就沧海,仍旧不是风泉妖君的敌手。 因此风泉一拳打中陈酒心口的时候,他便已经倒飞出去,滚落到地面上。 有一个巨大的坑洞。 陈酒吐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风泉妖君看了李扶摇一眼,整个人欺身而上,磅礴妖气瞬间从体内涌出。 有一剑从天外而来。 带着磅礴到了极致的剑气。 冲着风泉妖君便去了。 风泉妖君转头之时,只看到远处天幕之上,有一位中年男人站在远处。 那个人没有时间换衣服,也没能刮一刮胡子,还是那么胡子拉碴的样子,但是当他出现在这个这里的时候,这些样貌便显得没有这么重要了。(我甚至想写他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便是全场最靓的仔) 李扶摇这个时候是闭着眼睛的,要是睁开眼睛看着陈嵊,他会不会真心的夸赞自己师父一句? 但好像对陈嵊也不用这样才是。 反正师徒两人,心有灵犀。 陈嵊召回那柄白鱼剑,提在手中之后,这才朗声说道“这小子,我徒弟,要杀他,问过我。” 剑仙陈嵊,恐怕这辈子最为风光的一次,便是提剑站在二十多位沧海前,说出这么一句话吧? …… …… 青天君一拳轰出,叶圣接下之后,也不曾往后退去,他的那些金色丝线,一直都缠绕在青天君的拳头上。 光看境界,叶圣要强过青天君一些,再说战力,青天君也要差去叶圣一线。 只是那一些,真的是一线而已。 所以两人即便是想要分出胜负,都十分困难,更不用说分出生死了。 生死两个字,对于青天君和叶圣来说,恐怕真要战到油尽灯枯的时候,才能说出口。 叶圣将青天君逼退半步,轻声说道“你这么一位大妖,也能来这边,看起来是真的舍不得他。” 青天君默然无语。 叶圣叹道“不管如何,今天一定会成为整个修行历史里无比重要的一天。” 青天君看着叶圣,没有说话,只是片刻,妖气暴涨,一尊参天法相出现在人间。 一条数百丈之长的青色巨蟒更是就出现在青天君的参天法相之后。 这一切都揭示者,青天君是真的要搏命了! 而在不远处,楚王殿下也已经败亡退后,暮云先生也受了些伤,没有往前。 叶笙歌算是这些沧海修士里压力最小的一位,宁圣只是为了阻止她,并未想要伤她的性命。 所以她的生死,从来都没有什么问题。 有问题的,是别的圣人。 白茶穿过叶长亭的剑光,来到了李扶摇的小院外。 这是大战开始到现在,最好的机会。 他端着那个已经有了好些裂痕的茶壶,来到了李扶摇身前,这位号称妖土大事小事知道许多的大妖看着这个青衫年轻人,没有什么表情,便要出手。 在这个时候,没有什么个人恩怨,为了妖族,他自然出手。 理所应当的。 所以他伸手,茶壶便飘向李扶摇。 “你敢?” 叶笙歌一双羽翼张开,竟然已经舍去宁圣,就朝着这边而来。 她脸上没有什么特别表情,但是谁都能感受到她的愤怒。 谁都知道,倘若是白茶今天做了最后动手的那个人,今天八成也要被叶笙歌留下。 这个道种,可不讲究什么人族和妖族,也不考虑什么山河大势,她要杀人,就会不死不休。 白茶却没有犹豫,茶壶还是朝着李扶摇飘去。 一直到那个青衫年轻人身前。 然后,没有谁想到,也不会有人想到,李扶摇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那个茶壶,天地之间,便生出了一道剑鸣声。 无数剑气便朝着他汇聚而来。 他那件看着已经破败不堪的青衫,此刻竟然也开始无风而动。 李扶摇站起身来,瞥了白茶一眼,随手在空中扯来一缕剑气做剑,整个人显得无比玄妙。 “想杀我?” 这一句话,重重的敲在白茶的心头。 …… …… 朝青秋站在那芦苇荡前,看了很久的野鸭。 好像看得他都有些倦了。 这个时候,天外的那柄寻仙剑,总算是来了。 那柄剑从天边掠过,就像是一道白雾。 朝青秋昂头看着那柄寻仙,神情不变。 下一刻,那柄剑冲着芦苇荡而来,朝青秋不躲不避,因为他知道,这一剑,最后的目的,不是他。 果不其然,那柄寻仙落到了之前那个野鸭窝中。 那只野鸭躲闪不及,被一剑穿透。 芦苇荡忽然起了一阵风。 朝青秋神情不变。 从他去找李扶摇之后便知道了,这柄寻仙剑根本不是自己滚落回到人间的。 那些长生者既然能杀辛坟,为何又可能放任这柄剑离开天外? 说起来,也只有一个解释。 那就是这柄寻仙剑本来就是他们故意放它离开天外的。 回到人间,是为了给那些长生者引路。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寻仙剑回到人间之后,便找不到了之前那个开辟的通道。 那个传说中域外邪魔来到人间的通道。 立教僧杀了他们,把他们的皮做成了灯笼,但是不知道那个通道。 那个通道不知道怎么的,便消失了。 这柄剑便是为了重新打通那个通道的。 寻仙剑一直都知道通道在什么地方。 当然朝青秋也知道。 所以他出现在了这里。 立教僧最开始发现那些邪魔的地点便是这里。 这就是那个通道。 寻仙剑为什么要今天动手。 大概是因为那些沧海大战,气息让天幕不稳,长生者们重新联系上了这柄寻仙,继而就要在这里重新开辟通道。 朝青秋看着这柄寻仙剑,没有做什么,只是往前一步。 天地之间,有一道玄妙剑意生出。 人间之间,此刻皆是颤鸣。 朝青秋,今日再入沧海! 正文 第八百一十一章 我只有一剑了 相比较于陈嵊和朝风尘迈入沧海,朝青秋破境之时,世间长剑皆是颤鸣,声势就要壮阔太多。 秋风镇一战,正到了白热化的时候,李昌谷手中苦昼短忽然颤鸣,接着便是陈嵊的白鱼剑,朝风尘的新路,柳巷的百文。 最后是叶长亭的陌上草。 那些圣人们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只有几位剑仙对视一眼,各自都猜测出来了真相。 “是朝剑仙?!” 叶长亭没有表示,是因为他原本就知道,另外的剑仙们却不是如此,他们感受到之后,很快生出了万丈豪情。 之前的剑士一脉虽然已经和当初有了本质上的变化,但是这些变化中却没有朝青秋,对于他们来说,还是要一点。 那位朝剑仙离开人间也好,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也好,反正都是已经不在人间了。 可现在呢? 朝青秋回来了。 这位剑仙竟然回来了! 那整个世间,谁还敢说举世无敌? 叶修静在听到那些剑鸣声之后,看了一眼青天君,发现后者一点都不感到意外,这便开口说道“是朝青秋吧?” 此刻说不是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李扶摇破境成功,青天君便干脆收手,那尊巨相瞬间消散,他站在叶圣对面,笑道“要不是这个人,还有谁能搞出这个动静来?” 叶圣不说话,之前在面对李扶摇的时候,他想着这个世间没有朝青秋便才是真的无趣,谁知道,这才还没有想多久,朝青秋便再度重现人间了。 而且是以这种姿态回归的。 这看起来,绝对是已经成为了沧海修士,或许有可能,还要比沧海修士境界更高一些。 他之前便是举世无敌,难不成现如今会差一些? 叶圣觉得不会的。 “你怎么看他?” 这一次问的却不是朝青秋,而是已经破境成功的李扶摇。 青天君瞥了一眼那个睁开眼睛提剑的李扶摇,笑着说道“不管怎么看,反正活着就成了。” …… …… 李扶摇睁开眼睛,正式宣告成为一位剑仙之后,有很多圣人都停手了。 但白茶跑不掉了。 他被一道道剑气死死缠绕。 那个茶壶几乎都要碎裂。 李扶摇伸手握住的那柄气剑,开始变得栩栩如生。 之前圣人们都想过要是李扶摇被白茶打扰,而没有成为沧海,白茶几乎便是一定要被叶笙歌斩杀的。 现如今,白茶没有成。 但是李扶摇成了。 所以接下来这一战,是李扶摇的了。 他的剑在之前尽数都已经成了碎片,那柄寻仙更是已经离开很久了。 所以他李扶摇此刻手中,只有一柄气剑而已。 一身青衫早已经被鲜血染红,现在鲜血干涸之后变得有些暗,长发更是因为沾染了许多鲜血,此刻鲜血凝结成为血痂,看着一点都没有所谓的剑仙风流。 但是当他站起身,提剑的那一刻,在场的诸多圣人,以及好几位大妖,都感受到一股锋芒剑意。 这和境界无关,只和心境有关。 此刻的李扶摇,别说对面是白茶,只怕就算是当年的那位武帝,也一样要出剑。 白茶神情凝重,这世间修士,剑士最不好应付,身为沧海修士,也是最不愿意面对的就是剑仙,普通三教圣人也好,还是野修也好,都无法具备剑仙那般在死境之中,仍旧保留一线生机的可能。 那些剑气,会在你不注意的任何时候出现在你的要害处。 磅礴剑气,在片刻之间,便扑面而至! 白茶神情凝重,本来已经十分认真,知道李扶摇这经历如此大的阵仗之后破境,肯定是不可以常理视之的沧海。 可谁都没有想到,这第一剑,便让他觉得还是低估了李扶摇。 李扶摇提剑往前,白茶往后退去,无数磅礴的剑气渐渐形成一条线,就在李扶摇和他白茶中间,一线便是一剑。 退去的白茶很快便发现自己错了。 因为那一剑,起于李扶摇手中,直接往前,在整个地面上都划出有一条差不多一丈左右深浅的沟壑。 而即便如此,剑气不散,更是一路往前。 这是李扶摇跨入沧海之后的第一剑,威势之大,让人骇然。 白茶往后倒退出去已经差不多数十丈,但那一剑始终就在身前。 他即便是想要抽身而退,也十分困难。 李扶摇立于原地,身前一条沟壑蔓延出去,身侧四周却是有天地之间散落的剑气尽数涌入他的身躯。 遥遥看去,以李扶摇为圆心,四周便是一道道肉眼可见,有如手指般粗细的剑气涌入他的身躯,看着就像是无数道泉水涌入了一个大池子之中。 剑气之盛,足可以用世间仅有来形容! 白茶还在那道剑气之前,疯狂的朝着身后退去,直到百丈之后,这才咬牙拿出了那个茶壶。 茶壶瞬间变大,落到了他的身前,而这个时候,白茶也朝着远处掠去。 剑气遇上那个早已经快要碎裂的茶壶,只是一瞬,便如同切豆腐一样,直接将那茶壶斩开。 砰地一声。 碎片到处飞去。 那道剑气不散,沿着前路,之后更是将一座小山一分为二。 这才渐渐消散。 李扶摇这一剑,斩开一个大妖法器。 白茶喘了口粗气,但接下来的那一幕,会让他毕生难忘。 因为接下来,李扶摇已经朝着白茶丢出了那柄手中的气剑。 剑气在空中炸开! 李扶摇大手一卷,那些原本归于平静的长剑碎片尽数从地上被牵引到半空。 之后片刻,仅是片刻。 那些碎片混着剑气,只是一瞬,就已经来到了白茶身前。 白茶身上的磅礴妖气炸开,将这些剑气纷纷阻隔。 那些碎片尽数跌落。 下一刻! 明月高楼也好,青丝遮云也好。 还是十里草渐青也好。 这所有的长剑碎片,尽数被李扶摇牵引到一起。 成就了一柄剑身斑驳不堪的长剑。 李扶摇握住剑柄,轻声道“是真的只有一剑了。” 这一刻,谁还敢说,他李扶摇不算一位真正的人间风流人物? ps原本之前说一群满了,就建个二群,后来一弄,好像很麻烦,正巧有读者慷慨解囊,那就把一群升级了,现在是千人群,可以来了,群号124190652 正文 第八百一十二章 旧时风光此时景 那柄斑驳长剑在手,上面有太多驳杂气息,是之前青丝剑的,明月剑的…… 每一柄剑都有各自的骄傲,现如今这么多剑的碎片混在一起,如果不是它们的剑主都是李扶摇,便早就已经出问题了。 可即便它们的剑主都是李扶摇,也都有些问题。 李扶摇轻声安慰道“将就一下?” 这句话一说出来,那柄长剑果然就平息下来了。 这一次李扶摇提剑看着白茶,又有了几分把握。 叶长亭想着当初朝青秋费力才救下白茶,现在这家伙就要死在李扶摇剑下,倒是真的有些意思。 就在他生出这个念头的同时,李扶摇已经往前掠去。 沿着那条沟壑往前,起初只是缓缓前行,到了之后,便是一大步朝前,每往前一步,身侧便有一道耀眼至极剑气生出,等到快要临近白茶之时,便已经是数道剑气环绕四周。 白茶的那本命法器已经碎掉,身侧只有一片茶叶,片刻之后,茶叶飞到身前,一片绿意生出,拦下了那些耀眼剑气。 可只是片刻,剑气便已经侵入了那片绿意之中。 有无数碧绿色的茶叶在这里被剑气搅碎,有无数剑气在这里涌入那片绿意之中。 白茶神情大变,身后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白羊。 白茶是白泽一族的事情早已经传了出去,现在看到这尊法相,倒也不会觉得很奇怪。 那尊法相生出之后,白茶气势油然一变,比之前不知道要强过多少,但是手提长剑的李扶摇已经来到白茶身前一丈之内。 让一位剑仙临近自身一丈之内,有什么后果,想来是不用多说的。 临近白茶身前,那柄剑忽然便被李扶摇悬在了腰间,如此看来,这就好像是收剑入鞘。 白茶有些不解,有瞬间失神。 李扶摇收剑再出剑,做了一个出剑动作,腰间一剑本来无鞘,这个时候却又偏偏出鞘。 剑气袭来! 一道灰蒙蒙的剑光出现在天边,之后片刻,划过那片绿意。 这一瞬间,白茶觉得天地都好像要为之失色。 这一剑,极尽锋芒! 更为恐怖的事情还在后面, 李扶摇的这一剑上甚至还有一道紫色光芒。 那应该是之前数剑和那条雷龙一战得到的好处。 无数剑光瞬间绽放! 白茶甚至于连眼睛都睁不开。 等到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剑已经落到他的手臂之上。 锋芒剑意,早已经侵入他的身体。 他避无可避。 风泉妖君和重光妖君对视一眼,马上便要出手。 叶长亭早已经举剑等着。 陈嵊和朝风尘,乃至李昌谷柳巷,现在六位剑仙,都等在此处。 只是陈嵊的脸色不好看。 六位大妖,这边算上李扶摇的六位剑仙,神情有些古怪。 叶圣在远处和老儒生对视一眼。 剑士一脉在今天已经多出了整整四位剑仙。 要是朝青秋再出现,不用多说,这整个世间便都该剑士说了算。 老儒生手中山河印忽然迸发出耀眼白光,这一次是朝着那些剑仙去的。 慧稠僧提着灯笼,想要出手,但最后想了想,还是没有做些什么。 陈圣的符箓马上便来,宁圣一点朱砂也照耀天际。 周夫子已然重伤,再无出手可能,但是这里的儒教和道门加起来,仍旧还有整整七位圣人。 不算青天君,还有五位大妖,便是十二位沧海。 这十二位沧海,只怕是不会放任这些剑仙离开。 最开始他们只是想要让李扶摇成不了沧海,但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便不是成不成沧海的事情了。 而是剑士一脉该不该再出现在这个世间的事情了。 六千年前,儒教和道门联合妖族差点将剑士一脉赶尽杀绝,这六千年来,剑士一直都在苟延残喘,直到朝青秋的出现,才开始让剑士一脉有了转机,可那位剑仙谋划这么多年,难道今日就彻底成为泡影? 毕竟这么多剑仙要是都喋血在此地,别说一个朝青秋,就算是有两个朝青秋,也难以挽回危局。(我是想写就算有十个朝青秋的,但是一想,十个朝青秋还真能成) 李扶摇没有管这么多,反正是在他们出手的时候,他的剑便已经对上了白茶。 极其轻微的一 声响动。 那柄长剑穿透白茶的胸口。 无数如同大江大河的剑气,瞬间涌入他的身体里。 白茶低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就在不久之前,他才成功破境,成为白泽一族唯一的沧海,才成为了白泽一族的保护神,才让白泽一族看到了希望,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这才多久,便被一位剑仙一剑刺穿了胸口。 而且眼前这个年轻人,在不久之前,还是需要仰视他的啊! 李扶摇脸色苍白,一剑递出之后,整个人几乎便已经虚脱。 他大口喘着粗气,但还是没有忘了告诉白茶,“你要杀我,便要想一想,自己有没有能力。” 白茶瞪着眼睛,缓慢的倒了下去。 云海里起了些雷声。 好似很快便有一场雨了。 叶长亭一剑已经斩退那枚山河印。 陈嵊脸色发白,整个人不住的颤抖起来。 他的体内才是真的有无数剑气在乱撞。 全身上下每一次窍穴都在被剑气冲击。 叶圣没有什么动作。 这个时候,不管是妖族还是人族圣人,其实都明白,有这么多剑仙的剑士一脉留不得。 可是怎么杀,才是个问题。 毕竟最重要的那位剑仙,在哪里? 叶圣脸色阴沉,当年在洛阳城上空,朝青秋便已经带走了好几个圣人的性命。 如今多了这么多剑仙,又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 …… 朝青秋破境之后,并未就此停下,反倒是一身境界不断的往上攀爬。 一直往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下来。 他那身白袍里面有剑气充盈。 朝青秋入沧海的时候没人拦,之后便更没有人能拦住他了。 当年他是举世无敌,这重新活了一次。 自然更无敌! 他一身气势不断攀升的同时,目光却一直放在不远处的芦苇荡里的。 那柄寻仙剑已经将那芦苇荡斩开一个豁口,一只大手从那个口子里伸了出来。 ps人间读者群124190652 。 正文 第八百一十三章 那个关于立教僧的传说 很多年前,朝青秋在青天城,面对数位大妖,曾一剑斩开天幕,那个时候天外便有一只手伸出来过。 之后在白鱼镇,和之后在洛阳城的时候,朝青秋剑开天幕,却什么都没有出现过,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想着朝青秋这个人本身,很容易忽略除去他之外的任何事情。 但朝青秋本身不会在意他自己,他看得到很多东西,明白有很多东西该去想。 就像现在这只大手一样。 这只手绝对不属于人间,不管他是有多么和人族的手那么想些,朝青秋也断定,这不是人间的东西。 更何况,那是从通道里伸出来的。 朝青秋没有做些什么,他的气息已经开始平稳,所有的剑意和剑气都被他收入了身体里面。 眼前的那个通道里在弥漫出雾气来,看着好像是传说中的仙气,但好像又不是。 那只大手传来了一道十分浩瀚的境界波动,狂暴的气机就弥漫在手上。 那柄寻仙剑还在不断的替那只手开辟空间,一只手便有这么大,那么整个身躯该有多大呢? 朝青秋懒得去想,因为很快他就能看到这只大手之后是些什么。 他神情平静,没有半点激动的样子展现出来,但事实上,要换做这世间任何一个除去他之外的修士,只怕都要无比紧张。 这通道之后,很可能是长生者啊! 但朝青秋不在意。 不是不在意,而是有把握。 那柄寻仙剑在艰难的提这只大手开出更大的口子,芦苇已经倒了一片,有好些飞絮飘在半空,在天空中随意飞舞。 只是那些飞絮,都完美的避开了朝青秋,不敢落在他的身上。 他站在芦苇荡里,却是什么都没能碰到他。 他在等那只手和那只手的主人来到人间。 只是等了很久,那只手都还没能伸出来。 朝青秋觉得有些无聊,于是便生出了一道剑光。 那道剑光从他身前生出,片刻之后便落到了那个口子上,只是片刻,便已经斩开了一条裂痕,将那个口子硬生生扩大的差不多数十丈。 从远处来看,这就是大地生出了一道沟壑,但是只有朝青秋站在那个口子前,才能看到里面的光景。 那里面是一片黑暗,除去那只大手之外,再也看不到别的,但是属于志高强者的气息显露无疑。 朝青秋这辈子遇到过很多敌手,最强的不是人间修士,而是在洛阳城剑开天幕之后,在天外遇到的那个长生者,当时朝青秋和他有过一次大战。 虽然在之后给叶长亭他们讲述的时候,他显得那么云淡风情,但是其中凶险,实在是也没有人能够想到。 之后他斩杀那位长生者,回到人间,带着伤势,又杀了几位沧海。 然后伤势太重,然后便不得不转世。 于是便重新活了一世。 在第一世里,朝青秋虽然知道很多事情,但是也并未针对那些事情做过些什么,他的重心都在帮助剑士一脉重新回到六千年前上。 第二世的时候,他便一直都在想天外的事情,做过很多事情,不管是在洛阳城里看着天幕,还是之后 在北海看那条龙,最后在这芦苇荡看着这条通道,都是他在做的准备。 当然也还包括帮助白茶和林红烛破境。 很多事情都有他朝青秋的影子。 但实际上影子再多,也没有什么作用。 因为最后,还是要看境界,看战力。 道理说了千万遍,最后还是要出手打。 这道门的道理,其实也适用在很多地方。 就比如现在。 朝青秋将那个口子斩开之后,那只大手便再没了约束,但却没有如同朝青秋想的那样,那只大手后面连着的一定是一个巨大的身躯。 之后的景象,让朝青秋都觉得有些意外。 那只大手瞬间变小,很快便和一个正常人的手差不多,然后有个人从那个口子里爬了出来。 …… …… 他的样子和人间里生活的人族没有什么差别,真要说不同,就只能说他的眼睛,竟然是蓝色的。 这像是某些妖族。 但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他身上穿着一身很破败的衣物,一头长发随意被一根枯草捆住,但身上很白净,从那个口子里爬出来之后,他感叹道“这是个好地方!” 朝青秋完全能够听懂,不是因为境界什么的,而是因为他开口说话,语言就和人族所用的语言没有半点差别。 要是真有的话,就是他没有口音。 听不出延陵口音还是大余口音。 更不是梁溪口音。 朝青秋看着他,就像一个很普通的人,随口问道“来了?” 那个正在惊异于这个世界的人,这才注意到,原来自己身前,还站着一个人。 他抬眼看去,看着那个穿着一身白袍的男人,有些惊讶的咦了一声。 然后便伸手要去抓住朝青秋。 没有杀意,是因为他觉得朝青秋完全不值得让他动念,在他眼里,这就是个蝼蚁,随手一捏便能捏死。 那种漠然的情绪,朝青秋能够感受到。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一出来就要杀他,但是他还是很快便做了回应。 天边出现了一道剑光。 朝青秋的眼里有无数剑意生灭。 天地之间散落着很多剑气。 然后那些东西都就成了一剑。 朝青秋朝着这个人递了一剑出来。 漫天的飞絮此刻都是剑,本来没有风,可这个时候,又全部都朝着那个男人身上落了过去。 那个男人嗯了一声,似乎是有些意外,然后随手要去抓住那些飞絮,却是没有想到,那些飞絮直接便穿过了他的手心,在他掌心处留下了一个洞。 之后更是不停,飞絮尽数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噗的一声轻响。 那些飞絮穿过了他的肩膀,有一大片血花出现,落到沟壑里。 那个男人脸色变得十分苍白,然后整个人变得极为恐惧,好像是遇到了什么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朝青秋很平静,这一剑递出之后,便没有急着出剑。 那个男人转身就要回到那个沟壑里。 “那会 死的。” 朝青秋的声音轻飘飘的响起,就像是这满天的飞絮,轻飘飘的,但在那个男人听来,却是那么冷漠与无情。 他感到无边的恐惧,这种恐惧也很熟悉。 很多年前,他第一次来到这个人间,然后在某个地方遇到了那个没有脸的光头男人。 那一次,他便感到了恐惧。 这一次,也是这样。 像是他们这样的人,除去死亡之外,还有什么能够让他们觉得恐惧呢? 只是他不明白,这个地方的人们不能长生,那个光头男人肯定死了,但是眼前这个人,又是谁呢? 为什么这个人有这么强大? 犹豫了很久,他终于转过身来,看着这个始终没有什么表情的男人。 “我有几个问题。” 朝青秋不太喜欢废话,更不喜欢和这么一个不认识的人废话,关键是他处理完这个人之后,还需要去看看那边的那些人,所以便很直白。 他有几个问题,要是回答了或许还能活着,要是不说话,或者说了假话,即便是长生者也只能去死。 这是那个男人感受到的意志,他很快便低头问道“您要问什么?” 朝青秋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这里?” 朝青秋最开始觉得,当初立教僧在这里击杀了许多邪魔,那些邪魔肯定是从天外来的,那就一定会有一条通道,但是后来他在这芦苇荡里待了很久,才明白一个道理。 通道只能从天幕打开,不会在地下。 所以这芦苇荡有问题,但和天外关系不大。 所以第一个问题是要搞清楚是不是如此。 “不知道,我被困在这里面很久,不知道过了多少万年,但是我们来的时候,遇到过一个没有脸的光头男人,他杀了很多人,我逃到了这里,便被他镇压了。” 没有脸的光头男人,那就是立教僧了。 传说中的那些邪魔,喜欢吃人血肉,所以才会被立教僧斩杀,但是这个人,看起来也不太像是那种邪魔,为何也被立教僧镇压了? 朝青秋神情微变,平淡问道“那个男人为何要杀你们?” 那个男人犹豫片刻,很快说道“来这里,消耗了很多,我们需要补充,便杀了很多人。” 在他想来,朝青秋这样的强者,肯定是不会在意那么几个人的死活的,何况那已经过了数万年,乃至十数万年。 朝青秋很是平静,果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立教僧杀邪魔的传说,灯笼其实也不知道,而是之后那些佛教弟子传出来的,很可能为了信徒改动过,但也不会差的太远。 至少他们杀人的事情是有的。 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朝青秋早在之前那只大手伸出来的时候便感受到了,他的境界不强,至少不如之前他在天外遇到的那一位。 也可能是因为,他朝青秋如今更强了。 “你是长生者?” 朝青秋很想要确认这一点。 “我们那里的人,都是长生者。” (人间读者群124190652) 。 正文 第八百一十四章 人间好,因为是故乡 人人都是长生者,那该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朝青秋想了片刻,便接着去问下面的问题,“你们长生者的境界都一样吗?” 这本来在他遇到的两位长生者一对比之下,便已经应当知道答案了,但是为了得到准确的答案,还是问了一句。 那个男人摇头说道“虽然都是长生者,但境界有高有低,像是您这样的修士,在我们那个世界,最少都能排进前五。” 他咽了口口水,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地方遇到一个修士,竟然便已经有这么高的境界。 朝青秋,果然敢说是六千年来的第一人。 “这个世界里以前离开的那些修士,是不是去了你们那个地方?” 长生之道在于飞升,不知道多少人间修士为了长生,最后都飞升离开了这个人间。 长生者点头说道:“不错,他们都去了我们那个世界。” “然后呢?” 朝青秋看着他,有一缕剑意从眼底生出。 那柄寻仙剑里的画面,朝青秋不是不知道,剑仙辛坟,那也是一代绝世强者,飞升之后,竟然便遭遇大难,这是谁都想不到的,既然辛坟这样的人都被他们杀了,那么之前飞升和之后飞升的那些修士呢? 是不是都死了? 长生者感到了一股杀意,原本还想说几句假话,但现在一句话都不敢隐瞒了。 “他们来到我们那个世界之后,全部都被杀了。” 朝青秋没有什么表情波动,“为什么?” 那个长生者这一次紧紧闭上嘴巴,不言不语。 朝青秋指间生出一缕剑意,直接便落到了那长生者的手臂上,只是一刹那,那长生者的一条手臂便被斩下,落到了那个沟壑里。 鲜血洒落,看着实在是狼狈。 “我之前说过,会死的。” 朝青秋从来都不是个好说话的主,要是谁真的觉得这么一位剑仙好说话,就真的是大错特错了。 “长生者,也是会死的吧?” 朝青秋站在漫天飞絮里,轻描淡写说了这么一句话。 长生者不会死亡,是不会自然死亡,但朝青秋要是非要用剑将他一片一片的切开,只怕不管是谁,都只能去死。 听着这么一句话,那个长生者如坠冰窟,脸色瞬间便变得煞白。 整个人都瘫软下去。 “很久之前,我们……我们那个世界出了问题,所以天君们下令,不许繁衍,但即便是这样,也只是杯水车薪,我们那个世界出了很大的问题,所以之后便要将那些来到我们那个世界的人全部杀死,他们境界高妙,体内气机磅礴,能够找补我们的世界,但即便是这样,也只是减缓世界的变化而已,长此以往,世界依旧会崩塌……” 朝青秋明白了,那是个长生者聚集的地方,但是绝对不是永恒不变的,或许是因为长生者越来越多,所以那个世界便出现了问题,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哪里的长生者们,先是不许长生者们繁衍后代,然后便是将所有外来人都杀死,用他们的精气维持世界的稳定,但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 “所以便有了那些邪魔。” 朝青秋自顾自的说道“你们的世界要崩塌了,所以你们就想着要离开,重新找一个新的家园,你们想到了飞升来到你们那个世界的那些修士故乡,于是便准备找办法来到这里,占领这里。” 朝青秋说到这里就停下来了。 他看着那个长生者,变得十分冷漠,“占领这里之后,不是长生者,是不是全部都要死?” 长生者双眼瞪大,显然没有想到朝青秋竟然这样就已经猜到他们的目的了。 他们是有过这个念头,但其实最主要的想法却不是这样,那些天君不会想着离开那个地方,是因为离开那个地方之后,其他的地方不一定能够让他们长生下去,所以他们移居到人间,只是备用方案。 头一个方案则是将这里的人们带回那个世界,然后杀死,将那个世界彻底恢复。 这是一个十分疯狂的想法,但是也不得不尝试。 因为那个世界一旦崩坏,不仅他们要死,天君们也无法再活着了。 “基于这些想法,十数万年前,有你们这群人通过某个通道来了这里,只是运气不好,被立教僧发现,全部都死了,而你则是还活着,被立教僧困在了这里。” 朝青秋仰头看着天幕,想着原来还是自己想过的最坏结果。 “你们这个世界有天地保护,只能出去,想要进来犹如登天之难,除非你们这个世界自己出问题,不然我们想要进来,可能很小。” “数万年前,天君们发现你们这道天幕出了问题,耗费了巨大代价,才打开一个口子,让我们进来,从里面打开通道……” 从人间里面打开通道,去到天外,要比从天外打开通道来到人间容易的多。 要不是这个人间在六千年前的那场大战中便已经出了问题,之后朝青秋打开天幕,也断然回不来。 当然,当时他们已经觉察到了这边的事情,于是花了大力气送来一个长生者临近人间天幕,就是想要从这里进去人间。 可是他们低估了朝青秋。 那个长生者以为一个普通的飞升者不会有多强,但是却没有想到,那个飞升者不普通。 朝青秋杀了那个长生者,回到了人间,有了之后的这些故事。 “那边的人知道你没有死?” 朝青秋这是询问,但其实也只是陈述而已,那柄寻仙剑早在辛坟死之后,便已经被那边的人控制,落到人间,就是为了找寻这个人,那个世界和这个世界之间肯定有着不可言说的东西。 才不能让那些长生者批量来到这边天幕前。 所以他们才对这个活着的长生者如此在意。 才会留下那么一柄剑,苦苦找寻他。 只是之前肯定因为这片天地的原因,所以什么都没能做,到了这个时候,才有意识机会。 朝青秋看着天幕,想着秋风镇的那场大战,知道肯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了。 大战才会让这片天地不稳,或许让天幕出现一些问题,外面那个世界才能联上这柄寻仙剑。 那个长生 者的世界出了大问题,他们这个人间,又何尝没有问题? “那条龙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 …… …… 飞絮都落到了芦苇荡里,朝青秋看着那个长生者也不想再说什么,于是一道剑光闪过,他的脑袋便滚了下来。 朝青秋看着他,神情漠然。 天外那些人不管是想杀他们这些人,还是想要占领人间,朝青秋都不允许。 所以再没有什么好谈的。 只是他有些意外,为什么这个长生者不知道妖祖的事情。 妖祖是天外的来客,这一点,朝青秋已经无比确定。 但是为什么来这么久的妖祖不做些什么,而偏偏要帮助妖族修行呢? 朝青秋有些疑惑,但也不再多想,有些事情想不透,那么就去看看。 朝青秋伸手,远处有一座山便轰然倒塌,然后那一座山被锋利的剑气切割,变成了一颗颗石头,飞到这边填补缺口。 “咦?” 朝青秋低头看了一眼,原来那个长生者不是人,而是一条看不出种类的兽类,有点类似于穷奇,但是浑身都是蓝色的。 朝青秋不再理会,把他的尸体和那些碎石一起用来填了这个沟壑,然后看了一眼那柄寻仙剑。 微微招手,寻仙剑来到手心。 一道磅礴剑意生出,寻仙剑本来就斑驳的剑身彻底裂开,化作一块块碎片。 朝青秋丢了剑柄,一闪而逝。 …… …… 秋风镇下了一场血雨。 白茶死了,这天地自然要生出反应。 雷声在云海上端响起,但是没有一个人觉得有些什么,因为他们的境界都十分高妙。 叶笙歌悬停在半空,那一对羽翼都已经收了回去。 那些血雨落到这些沧海修士身上,都没有人在意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些剑仙身上。 几位野修没有人管。 李扶摇已经恢复了一些,陈嵊却是出了大问题,之前他强行破境,剑气不稳,这个时候,经脉里的剑气到处游走,破坏了他身上很多地方。 李扶摇握住他的手,一股剑气从他的灵府里生出,缓慢的进入陈嵊的经脉里。 陈嵊洒然一笑,“何必这样呢?” 李扶摇没说话,只是在将那些剑气缓慢的灌入陈嵊体内。 陈嵊看着他,眼里多了些柔和的情绪,“扶摇,生死之间,你还看不透?” 这是陈嵊难得这么认真的说话,即便是李扶摇,都没有见到过几次。 或许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陈嵊本来就不是那种温柔的人。 李扶摇眼眶微红,“很多人都走了,师父为什么现在也要急着走呢?” 陈嵊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对于自己的现状完全没有任何办法,李扶摇这些剑气也是徒劳。 就连叶长亭也一声不吭,那就是真没有办法。 李扶摇看着陈嵊,轻声道“师父别这么急着走。” 。 正文 第八百一十五章 那人一身白袍 很多年前,有个少年在某个小镇的院子里,被某个一脸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问要不要学剑的时候,犹豫了很久,但最后还是点头。 很多年后,那个一脸胡子拉碴的中年的男人走到了剑道的高处,成为了一位沧海剑仙,而那个少年,也是走到那座高峰上,和自己的师父肩并肩。 只是这种时光不能长久,那个一脸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就要准备走了。 他是李扶摇的师父,是剑山掌教吴山河的师叔,是老祖宗许寂的徒弟,只是这些身份,他一个都没有做好。 做吴山河的师叔,他的心在李扶摇身上,对吴山河也没有做到师叔的职责,做老祖宗许寂的徒弟,陈嵊更是没有做好,虽说老祖宗一直对他颇为喜爱,但他还是有些对不起老祖宗。 再说他作为李扶摇的师父 便更是要差好些了。 而且在收徒之初,他觉得李扶摇这个资质,熬过几百年,有可能成为一位春秋境界的剑士便是不得了,也没有想过他能够成为剑仙。 之后让他一个人去剑山学剑,陈嵊基本上也就没有插手过李扶摇的修行了。 李扶摇在剑山脚下学剑,教他的是三位师叔。 陈嵊没有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但是也知道自己不称职。 他看着李扶摇说道“本来也不想走,但似乎也留不下来了。” 陈嵊神情平淡,手里提着的是那柄当年找到的白鱼剑。 他看了李扶摇一眼,“我走之后,剑留给你吧。” 李扶摇摇摇头,不发一言。 陈嵊忽然自嘲一笑,他知道当年老祖宗许寂在李扶摇要下山的时候,也是准备把那柄旧事留给他的,但是李扶摇拒绝了,如今他的白鱼剑,应当被拒绝也是同一个原因。 剑还在老祖宗手上,那么老祖宗就不会死,剑还在陈嵊手里,陈嵊也不会死? 陈嵊无奈一笑,“你这个傻小子呦。” 李扶摇的剑气在陈嵊的体内走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李扶摇的身体里。 那些剑气尽数从陈嵊体内流出来,不仅是经脉,现在陈嵊全身上下说白了就是一个漏勺,四通八达! 依着陈嵊这个样子,当他的剑气尽数散尽之后,便一定会是死期了。 没有什么别的可能。 李扶摇咬牙说道“师父……” 陈嵊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说道“要是当初娶了你谢陆师叔,那么你之后就能够喊她师娘了。” “这一点是师父没做好。” 陈嵊又开始了。 说到底,也只能正经片刻的陈嵊,才是李扶摇熟悉的那个师父。 陈嵊嘿嘿一笑,“有个读书人怎么说的来着,平生无撼事,只负此一人?” 李扶摇没说话,只是看着陈嵊。 陈嵊拍了拍李扶摇的脑袋,看着那边那些圣人大声笑道“谁来?” 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出声,所有人都在看着陈嵊。 但没有任何一人有什么动静。 李扶摇手里的那柄长剑此刻全部都散开,碎片环绕在他身侧,就像是之前一样。 他的剑也走了,现在师父也要走了。 世间的事情,哪能到处都是这么悲伤。 老儒生抬头看了一眼天幕,然后再看了一眼叶圣,轻声说道“再不动手,来不及了。” 叶圣神情漠然,没有应声。 老儒生笑道“朝青秋好像来了,再不动手,没机会了。” 叶圣这才缓缓说道“朝青秋来了,你还想动手,不怕死?” “你叶修静也会害怕那个杀胚?” 叶圣没说话,在云端走了几步,然后落到了梁亦身侧,直白道“那你等会儿自己应对他吧。” 说着话,天地之间忽然便生出了一道剑意。 一道剑光从远处天边过来,眼看着便落到了老儒生身前,老儒生神情大变。 在场的所有沧海修士里,他的境界最高,除去叶修静之外,基本上没有人是他的敌手,可是在这道剑光前,老儒生脸色大变,那枚山河印瞬间便收了回来,用于阻拦那一道剑光,但还是没有什么作用,那道剑光落到山河印之上,只一瞬,老儒生便倒飞出去。 在云海里炸出一条长数百丈的沟壑。 一大片圣人鲜血洒落。 那些金黄色的血液在云端洒落,看着便像是一道道金光,看起来十分好看,就是某些人不太好受而已。 要是这多来几次,就只能看着老儒生身死道消了。 这么一位已经可以飞升的修士,可不愿意死在这里。 老儒生很努力在数百丈之外站直身子,可环顾四周,却是一个人都没能看到。 云海里,只有一道残存的剑意,不曾散去。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给吓住了。 老儒生什么境界修为,虽然他们没有和他交手,但也知道,这么一个绝世强者,已经走到了可以飞升的地步,光论境界,是在场人最高的,说起来战力,也只有叶圣可以比拟。 可就是这么一个圣人,竟然此刻被一道剑光便逼成这样。 更何况那道剑光的主人还没有显身。 这么想起来,若是之前那道剑鸣声不是朝青秋破境,还能是谁? 可是这么一个人,当年在洛阳城,儒教和道门圣人费了多少功夫才让他离开人间,怎么现在又回来了? 在场的大部分圣人都想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但也要惊异于朝青秋的境界,之前他是世间最强,那是因为他的境界不够,可现在老儒生的境界足够,还是被一剑逼退,那朝青秋的境界到了什么地步? 真是千古唯一? 但便是千古唯一,也不可能一人独战他们这些沧海吧? 只是生出这么个想法的圣人很快便摇头,把目光投向了那里还站着的几位剑仙。 说到底,还有这么多的剑仙,怎么打? 就算是赢,也该是惨胜才是。 就在他们的思绪发散的时候,朝青秋终于出现了。 他从远处走来,就停留在云海之上。 缓慢向前。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还是那个熟悉的人。 唯一不同的是,朝青秋的面容比起来当年还要年轻几分,而他也没有腰间悬剑。 一袭白袍,看着便是天外来的谪仙人 。 只是真的说起来,当年朝青秋要是真的是离开人间,而不是死在人间,这会儿真就说得上一位谪仙人。 只是当年朝青秋是在很多圣人眼前死在人间的,而且之前破境也是他们都察觉到的,只能说朝青秋是转世重生了。 只是才破境,便已经强大到能够一剑斩退老儒生的地步,这个朝青秋,比当年还要可怕。 此刻只怕世间所有剑士知道朝青秋还活着,一定会痛哭流涕,高呼老天有眼吧? 朝青秋站在云海中,负手而立。 一人夺去所有人的目光。 他还是那个朝青秋,只是如今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人间了。 就连青天君也只能暗骂一声这朝青秋还是那么他娘的……装。 所有人都停手,所有人都看着朝青秋。 几位剑仙都朝着朝青秋行礼,包括李扶摇也是这样。 朝青秋看了陈嵊一眼,随手一扯,天地之间的剑气尽数涌入他的掌心,然后一股脑都灌入了陈嵊的身体里,之后更是有几条看着不粗的剑气结成一张大网,附在陈嵊身体表面,算是将他外泄的剑气彻底拦在身体中。 然后朝青秋才轻声道“就先这样吧。” 之后才转头看向远处的老儒生,神情漠然。 老儒生吐了好几口鲜血,看着朝青秋,正要说些什么,但是很快便看到朝青秋眼里生灭的剑意。 当即便朝着远处遁去。 但是片刻之后,还是被一道绝世剑光斩中。 又是金色鲜血洒落。 “朝剑仙不可!” 张圣开口,不想让朝青秋在这里杀人。 周夫子受了重伤,现在云端的儒教圣人里,就只张圣算是和朝青秋还有些交情。 朝青秋没有说话,倒是叶圣的金色丝线生出,在远处破开了那些本来便已经散开的剑气。 只是金色丝线也跟着一块消融。 叶圣说道“朝剑仙重活一世,境界比之当初,又有进展,到底还是人间第一人。” 这句话说着倒是有些苦涩,但实际上也不算错,一剑就能逼退老儒生的朝青秋,境界还真不是他们可以比拟的了。 朝青秋说道“你也不错。” 沧海修士里,能让朝青秋觉得不错的,也就那么一两人而已。 叶修静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之后,或许会多出几位。 “退去吧。” 朝青秋不去看那个老儒生,也不去看叶圣,而是朝着前面走去,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这句话不是对老儒生或者一个人说的,而是对着这里的所有沧海修士说的。 叶修静没有动作,老儒生虽然在远处云海里,但也没有继续往后退去,大妖们更是看着朝青秋,战意高昂。 尤其是西山妖君。 他的一头红发浓烈似火。 一身磅礴妖气将四周的乱云一次又一次的推开。 朝青秋的境界再怎么高妙,在他看来,不过就是一死一生而已。 朝青秋转过头来,看着这些沧海修士,“那一起上?” 。 正文 第八百一十六章 借剑 说了这么一句话的朝青秋,绝对没有半点犹豫,片刻之后,他看着这些沧海,然后朝着天幕轻飘飘说道“借剑。” 借剑两字,真的是轻飘飘的。 千万里之外,剑山之上,那柄旧事,原本是属于老祖宗许寂的佩剑,当初他想要将这柄剑送给李扶摇,但是李扶摇拒绝了,后来剑便留在了剑山之上。 此刻那柄旧事忽然发出剑鸣之声,让整个剑山的剑都跟着剑鸣。 此起彼伏。 吴山河落到那柄旧事前,眼里有些缅怀之意,老祖宗许寂,算是他最亲的人了,即便是当初的盛京是他爷爷,但真要说起来感情,还是老祖宗更亲一些。 “老祖宗!” 吴山河忽然低声嘶吼。 旧事破云而去,那些剑鸣声仿佛相和,是在恭送。 也是这世间之剑有千万柄,能够被那位剑仙所用的,以前只有古道一柄。 青丝剑在当初被朝青秋借用一次,其余的,就一柄都没有了。 这是殊荣,谁都感到荣幸。 三两在崖下,听到了这么一声剑鸣之声,走出竹楼,看着天幕,正好看到旧事破云而起,这才自顾自念叨道“这他娘的朝青秋,搞什么东西?” 四两站在一旁,打趣问道“等会儿要是借你,你跟着他走吗?” 三两呸了一声,“老子是柳巷的剑,他朝青秋……也不太好意思用吧?” 说到后面,就连他都有些底气不足。 现在的朝青秋,就算是当年柳巷回到人间,能够比较吗? 只怕也要弱上一些吧? 三两想到这里,叹了口气。 人间怎么会出了这么一位剑仙? 旧事破云而去,剑山之剑都在颤鸣,可之后,还真不是就此一柄而已。 剑山后山的洞府里,一直都有些剑士闭关,有破境入朝暮的,也有破境入春秋的,破境入登楼的也有不少,但是破境入沧海的,这些年里,其实只有一个人。 是周青。 这位剑士,当年入登楼境界的时候很早,只是不爱名利,只是陪着那个女子到处游历,直到后来朝青秋出剑,他才来到白鱼镇。 在那一战里,周青也是大放异彩。 后来剑山重开,周青来到剑山,成为了剑山弟子,但也没有久留剑山,直到后面他身侧的女子离开人间,他这才回到剑山,就在后山闭关。 破境入沧海。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很难的事情,并非是每个登楼境界的修士都能成为一位沧海修士的,周青这一类死在沧海境界之前的修士。 很多。 周青死在沧海之前,只是剑还在。 那柄剑叫做人间,人间之大,也成了一剑。 这世间应该没有第二柄剑的名字能够和人间两字相提并论的。 自从周青离开人间之后,那柄人间就到了洗剑池,很多上山的弟子们都很想拿到那柄人间,可是没有一个人能成。 旧事破云而去之后,第二柄剑,就是人间。 它掠起之后,带着一大片剑气,气象浩大,真不愧人间两字。 剑山之上便又响起了一阵剑鸣声。 吴山河看着那柄 剑,沉默不言,片刻之后才低声道“是你吗,师弟?” 无人应声,只剩下剑鸣之声。 …… …… 洛阳城,一切依旧。 李小雪回到洛阳城,已经有了好些日子,之前李昌谷离开洛阳城之后,她便已经回来了,之后她才发现,原来不仅是自家师父离开了洛阳城,就连那位楚王殿下都走了。 这让她觉得事情不简单,便干脆此刻并不急着离去。 程雨声这几日频繁出入上阳宫,李小雪也真能真的空下来陪一陪程暮了。 自己那个女儿,李小雪深知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做娘亲的职责。 程暮和她坐在回廊里,看着那刮起的一阵风,李小雪柔声道“你真的不打算嫁人了?” 程暮没有看自己娘亲,就只是看着远处,不在乎的说道“舅舅都还没有娶到舅娘,我急什么啊。” 当初那个一直喜欢她的官员此刻已经是延陵王朝里举足轻重的朝堂重臣,来给他提亲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但是那一位还是苦苦等着程暮。 这就连那位宰辅大人黄近都看不下去了,好几次上门帮忙提亲,可就是架不住程暮不愿意。 黄近虽然是延陵王朝的宰辅,对于一般百姓来说,已经算是绝对惹不起的存在,可是即便如此,对于李小雪一家来说,还是没有什么意义。 不说李小雪程雨声两人,程暮那个舅舅才是他们最招惹不起的人。 一位有望沧海的剑士,绝对不是他这位朝堂宰辅能够说得上话的。 “你要等兄长成亲之后你再成亲,你能活多少年,兄长能活多少年,你怎么熬得过他?” 李小雪看着自己这个女儿,眼里只有宠溺。 程暮笑道“可是这样也很好啊,再说了,见了舅舅那样的男人,看谁都觉得不够好的。” 李小雪摇摇头,自己那个兄长,走到现如今这一步,真不是世间其余男子能够比拟的了。 “娘亲,你说舅舅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剑仙呢?” 李小雪一怔,但随即笑道“其实很快了。” “你舅舅啊,这一路走来,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也该给他些回报才行了。”李小雪很是感慨。 自家兄长这么多年经受的苦难,只怕是真不少了,光是当初在白鱼镇熬着的那几年,换了一般人,怕是早已经在饥寒交迫的环境里死去了。 之后一路,更不知道是经历了多少生死。 程暮嘿嘿一笑,很自信的说道“没有什么拦得住舅舅的。” 李小雪摸了摸她的头,也点了头,可就是这一刹那,李小雪忽然脸色大变。 她身侧的那柄小雪剑忽然出鞘,一道剑意生出,瞬间破云而去。 速度快到她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洛阳城里此刻,不管是谁的佩剑,都齐齐颤鸣,都是恭送之意。 朝青秋借剑,这是第三柄。 李小雪仰着头,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要有这么多剑离去,但是也很快便笑“可能是兄长吧。” 程暮跟着笑道“舅舅冲啊!” …… …… 妖土里有一片海,海里有很多剑,那片海里 ,是许多剑士战死之后留下的长剑,之后青天君去了那个地方,找了好些剑回来,之后放在了某个地方。 后来李扶摇来到青天城,在这里带走了很多剑,十里明月还有高楼草渐青,便都是在青天君那里带走的剑。 这几柄剑的前任剑主都是很厉害的剑士,草渐青的剑主更是因为如此,还保护李扶摇一路走出了妖土。 那几柄剑被李扶摇带走之后,剩下的剑,都还在。 那些剑里,有一柄剑早已经是锈迹斑斑,上面满是铁锈,是那些剑里看着最不起眼的一柄,但是此刻,竟然也开始颤抖,要从这里掠走。 无数剑跟着颤鸣,但除去恭送之外,还有不解,这柄剑怎么也被选中了? 没有人知道原因。 加上这柄剑,其实便已经是四柄剑去了。 …… …… 朝青秋仰头看着天幕,最先来到这边的是旧事,然后是人间,继而小雪,最后才是那柄无名之剑。 然后朝青秋看着李扶摇,平静道“借剑。” 李扶摇那些剑此刻都已经变作了碎片环绕在他身侧,想要借剑,您朝剑仙是要借那一柄? 朝青秋没说话,只是一招手,那些碎片之中,有些青色碎片被剥离出来,在半空中重新组成一柄长剑。 是青丝剑。 朝青秋一招手,整整五柄剑悬停在他的身侧,然后他伸手抓过那柄满是铁锈的无名之剑,伸手抹过,铁锈尽除。 是一柄剑身雪白的长剑。 朝青秋当着那些沧海修士,没有说话,反倒是看着那柄旧事,低声道“许寂,看看这个人间吧。” 旧事身后,这便出现了一个苍老身影。 那个老人,容貌依旧。 接着朝青秋对着人间感慨道“剑道一途,本就极难,怎么走,走多远,谁都不知道。” 周青的身影出现,还是一脸悲苦。 接着是师叔谢陆,那个和叶笙歌有很多相似之处,但是多了好些人间烟火气的女子。 李扶摇眼眶湿润,陈嵊也是有着很多缅怀之意。 “世间女子,唯独你英气十足。” 最后那柄无名剑,身后站着的是一个清瘦老人,容貌普通,看着十分和蔼。 这个人只怕世间很多人都不认识,只有朝青秋知道,这个老人,要不是年少时候的朝青秋读了一句他写下的诗词,只怕也不会走上练剑这条路。 现在来看,那首诗词也不算是什么上乘之作,但是对于朝青秋的影响,也是十分巨大的。 至于青丝身后,自然是白知寒。 这位人间最后一位剑胚,一身白袍,意气风发。 剑齐了。 朝青秋说了一声去。 天幕之下,磅礴剑意生出,在朝青秋生出一道巨大龙卷,这幅骇然景象,让对面那些圣人,都心里一颤。 朝青秋朝着前面走了一步。 天地大势,此刻都不如朝青秋一步。 这一步,除去叶圣和青天君之外,所有沧海修士,都直接往后退去一步! (人间读者群124190652) 。 正文 第八百一十七章 可不可以 天地大势,似乎全部都在朝青秋的这一步之内。 无数剑意带着剑气卷去,云海之上,叶圣的道袍开始往后摆动,老儒生站直身子之后,也感受到了那道人间无敌的剑意。 这两位圣人没有说话,但叶圣身前早已经生出了无数金色丝线,用来阻拦那道剑气,还显得一如既往。 但是其余的圣人,便不是如此了。 周夫子之前已经身受重伤,在这一剑之前,竟然是第一个承受不了的人。 噗的一声,有他的鲜血洒落云端。 张圣手持春秋砚,来到周夫子身侧,和他一起抵抗,另外一边,暮云先生脸色煞白,倒也没有出什么问题。 宁圣身后的血红天空此刻也黯淡了不少,陈圣站在那道符箓后面,神情不变。 梁亦身前的那条五彩长河,在不断的驱离那些剑意和剑气。 只是也有些困难。 那几位妖君,西山斩出一刀,血红色的刀光迎上那道剑气,但是片刻之后便被消解,平南妖君忍不住苦笑,这他娘的朝青秋,还是这么强,这让他们怎么活? 风泉妖君和重光妖君的脸色最为难看。 这些血雨,甚至于都已经被遗忘了,所有人都只注意着这一剑。 索性这一剑并没有持续太长,剑气便尽数消散。 朝青秋身侧的剑依旧悬停,看着那些修士,没说话。 这一剑是立威,是让他们知道,他朝青秋真要杀人,不是困难的事情。 至于为什么不真杀人,朝青秋也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那道天幕。 真要倾力出手,那道天幕会在今日便完全破开,破开之后的人间,就是一座没院门的小院,只能让外人任意进出。 叶朝青秋深知这样的危害,因此他不愿意开战。 杀了一位长生者,那是因为那个长生者的境界不够,之后天幕若是洞开,那些长生者怎么办,他一个人只怕是顶不住的。 即便他是那个长生者心中所想的,那个世界排在前五的绝世强者。 也不能。 况且那个长生者至少离开那个世界已经数万年,他传递的信息,除去那些那些天外世界的人想要来人间之外,其余的或许都当不了真了。 数万年不能让那个世界的修士出几个绝世强者吗? 所以朝青秋在面对这么些沧海修士,只能让他们退去,而不能就真的开启大战。 叶圣长身而立,直白说道“罢手吧。” 朝青秋的心思即便其余人想不清楚,但是他不可能不知道。 朝青秋这几剑,已经证明了今日要打,那一定是损失惨重的局面。 所以叶圣便开口了。 叶圣一说话,道门圣人们都收手了。 老儒生和周夫子都已经受了重伤,儒教圣人的战力本来就不够了,所以在叶圣这句话之后,便跟着台阶走了下来。 几位圣人站起一起,和道门圣人还是隔开了有些距离。 大妖们站在一起,青天君也站在云端,虽然是之前要为了救李扶摇才出手,但是现在面对朝青秋,他也要站在那边,只不过这些人里,还是他自己心里如同明镜,知道朝青秋不会大开杀戒。 此刻他不说话,西山妖君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很快便闭上了嘴巴。 因为青天君已经站了出来,然后落到了小院里。 朝青秋看着这些人,一言不发。 老儒生第一个退走,他被朝青秋这两剑伤得很重。 周夫子是第二个。 云端之上不断有圣人退走,就连那些大妖,也跟着都离去。 青天君和叶笙歌都留了下来。 这一场聚集了二十多位沧海修士的大战,就此落下帷幕。 当然,这全在朝青秋一人之功。 …… …… 慧稠僧很快便提着灯笼来到了朝青秋身前,灯笼以一道旁人绝对听不到的声音说道“朝青秋,你既然还活着,那一剑赶紧把我斩灭了。” 朝青秋瞥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现在人间要面对人间之外的长生者,这么一盏灯笼,绝不能死。 朝青秋轻声说道“有件事情,你听了,肯定会觉得现在离开人间,很不划算。” “什么?” 朝青秋一挥手,一缕剑气进入那灯笼,那缕剑气里,有着那灯笼感兴趣的东西。 慧稠僧的白眉飘动,对这两位的交谈,并不太上心。 “长生者……原来如此。” 灯笼发出感叹,很快便说道“既然如此,死亡还真是一件无趣的事情。” 朝青秋看了一眼慧稠僧,然后说道“留下来吧,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这样说,就是要这盏灯笼。 慧稠僧听懂了,于是他看了一眼灯笼,后者说道;“你走的时候,我会去看你的。” 慧稠僧的白眉再度飘了起来,他已经很老了,快要离开人间了,所以他几乎不怎么关心朝青秋知道的那些事情。 “阿弥陀佛。” 慧稠僧把灯笼递给朝青秋,然后说道“佛土便拜托朝剑仙了。” 慧稠僧之后要坐化离开人间,禅子成为圣人还需要一段时间,那段时间,还需要一个绝世强者照拂。 朝青秋应承下来,灯笼便被慧稠僧交到了朝青秋手中。 然后随着一片佛光,慧稠僧也跟着离去了。 朝青秋落下云海,来到小院里。 几位剑仙,陈嵊几无再战之力,他要不是之前朝青秋出手,只怕也要当场便死在这里了。 朝青秋说道“再与人动手,便是死,其实这比死了还难受。” 陈嵊哈哈大笑,“其实这样蛮好,以后总归是有人要叫我一声陈剑仙的。” 朝青秋不置可否,一挥手,那几柄长剑都各自掠走,只有那柄无名剑在身侧。 青丝剑重新变作碎片,环绕在李扶摇身侧。 朝风尘去了远处,李昌谷和朝青秋见礼之后就要离开,但是朝青秋还是送了他一缕剑气。 李昌谷神情复杂,最后还是和楚王殿下一起离开。 洛阳城还需要他们两个人。 柳巷看了朝青秋一眼,洒然一笑,“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现在有更大的事情。” 朝青秋没说话,就放任他离开。 朝风尘去屋檐下坐下。 陈嵊跟着朝风尘走了过去。 因为谁都知道朝青秋和李扶摇有话要说。 …… …… “当年我说, 有幸和一位以后的剑仙喝酒,现在成真了。” 朝青秋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壶酒,一剑斩开成两半,李扶摇接过一半,喝了一口,然后笑了起来。 这一次大难不死,可真的是运气。 朝青秋说道“在来之前,我杀了个人。” 李扶摇一怔,怎么朝青秋杀了个人都要告诉他。 “是个长生者。” 朝青秋显得十分认真。 “关于人间和天外的事情,在酒里。” 说完这句话,朝青秋看了看天幕,然后说道“我们的处境很危险。” 李扶摇喝了那口酒,朝青秋知道的事情,于是他也知道了。 对于天外,算是有了一个了解。 “他们只怕不是想要占领人间,而是更多的想要修复那个世界。” 这是那个长生者的所想,但并没有告诉朝青秋。 李扶摇知晓了一些,便猜测到了别的。 “何以见得?” “人间是我们的故乡,他们的故乡出了问题,自然想到修复而不是离去,来到人间,也是为了找材料。” 什么是修复的材料。 这种问题显而易见。 那就是人间这些所有人的精气。 真要让那些长生者来到人间,便只能是让人间变成一片血海。 “我们可以去天外看看。” 叶笙歌站在远处,之前朝青秋那缕剑气,也给了她的。 现在在场的所有人里,除去陈嵊之外,其余都知道天外之事了。 “他们要想来杀我们,我们为什么要等着?” 叶笙歌还是那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因为不够强。” 朝青秋直白开口,若是真有这么强,那么人间现在也不会如此了。 叶笙歌明白了。 于是她便走了。 战力才是之后大战的唯一。 她自然知道。 李扶摇看着她的背影,青天君眼神不善。 “这柄剑你要吗?” 朝青秋身侧悬停了一柄无名剑。 李扶摇摇摇头,然后说道“我这里有。” 那些剑的碎片,一直环绕着他。 朝青秋感慨道“它们很难成为一柄剑。” 这剑和剑之间,都有各自的傲气,自然很难融合成一柄。 李扶摇也明白,即便他是一位剑仙,也明白这个道理,它们能够短暂成为一柄剑,但绝对不会一直都是这样。 “接下来做些什么?” 这是朝青秋在问。 “我想看看它们是不是真的不能成为一柄剑。” “你呢?” 李扶摇看着朝青秋。 朝青秋说道“我要去找那条龙,看看它究竟想要做些什么,要是有问题,便杀了。” 朝青秋说的轻描淡写。 他现在的境界的确很高,高到随意想要离开人间便能够离开。 也好在是人间出了问题,不然他真的便已经离开了。 当然,那下场是什么,很不好说。 李扶摇仰着头,看了一眼青天君。 后者面无表情。 李扶摇试探问道“可以了吧?” 。 正文 第八百一十八章 麻雀老龙和剑仙(上) 朝青秋和朝风尘说了几句闲话,大概还是那些不痛不痒的东西,只是后来朝风尘正色道:“咱们现在变成一人,仍旧是你做主,境界是否会再高?” 朝青秋瞥了一眼朝风尘,直白道:“自然更高。” “那场应对长生者的大战,你境界越高,胜算便越大……” 朝风尘没有说完,便已经被朝青秋打断,“这种事情我没想过,不过要是真到了没办法的时候,也要委屈你。” 朝风尘一笑置之。 朝青秋忽然说道:“之前那个长生者说的话,我觉得似乎不太真,至少那一句,他们那里的修士,都是长生者这一句,我觉得不太对。” “境界越高,寿数越长,或许这才是真理。” 朝青秋看着天幕,依靠一个世界长生,那是借助外物,这样真的能够得到长生? 朝青秋忽然觉得这种说法不太对,这是由于他的境界而引发的思考。 “不过他们那个世界出了问题,这种事,应该是真的。” 朝风尘想了想,然后说道:“一剑斩之。” 朝青秋不言语,只是微笑之后,便没了身影。 依着他说的话,这就是要去北海找那条龙了。 院子里,李扶摇在问了那句话之后,青天君的脸色便越发难看了,这一战,他倒是没有受多重的伤,叶圣拦着他,并非是想要和他生死一战,只是为了拖住他而已,所以打了这么久,叶圣没有怎么受伤,他也没有。 只是李扶摇之前那一句可以了吧,对青天君来说,可就真是雷霆一击。 他娘的,自己为了护着这小子差点出了大事,可是这个小子倒好,渡过了危机,就要想着把他的宝贝闺女带走了。 “青槐在闭关……等着吧。” 青天君甩下这么一句话,眼里已经有些按耐不住的怒火。 只是那个年轻人好像是看不清楚局势,直白说道:“青槐破境的那天,我就去找她,差不多了。” 青天君强忍住要给这小子一拳的想法,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滚字,然后才身形消散。 李扶摇嘿嘿一笑,那些碎片尽数收好,然后才朝着朝风尘走了过去。 朝风尘看了他一眼,喊了一声李剑仙。 李扶摇也回了一句朝剑仙。 陈嵊咳嗽一声,于是两人都喊了一声陈剑仙。 陈嵊十分受用,看起来状态不错。 朝风尘主动说道:“接下来怎么做?” 李扶摇回到屋檐下,“先铸剑吧,然后青槐破境的时候去一趟妖土,再之后,看朝剑仙怎么说。” 朝青秋既然都已经说了天外的事情,那么之后自然便要看着天外了。 朝风尘点头,然后带着些笑意问道:“练剑练到了这里,是不是觉得真没有什么意思了?” 李扶摇指了指天上,笑道:“不是还有朝剑仙在上头吗?” 朝风尘笑了起来,知道这个朝剑仙,是说的离开这里的朝剑仙。 成为剑仙之后并非便是练剑的尽头,朝青秋站在他们前面,即便没有天外的事情,也该努力前行,去看看朝青秋见过的风景。 朝风尘不和 李扶摇多说,之后要带着陈嵊返回剑山,陈嵊虽然说是保住了一条性命,但以后动起手来,那张朝青秋织就的剑气大网,会瞬间崩塌,到时候只怕是真有仙人,都没有办法救他的命了。 想到这里,就连李扶摇都忍不住叹息一声。 自己师父,终究还是为了他才成的如今这个样子。 陈嵊倒是没有这么矫情,看了李扶摇一眼,没好气说道:“你现在赶紧娶个媳妇,不管是叶笙歌还是青槐,都行,让我也乐呵乐呵,两位沧海修士结成道侣的事情,好多年没有发生过了。” 李扶摇神情尴尬,只是没有说话。 陈嵊看着朝风尘,笑道:“那朝剑仙,走了?” 朝风尘点头,两个人御剑离去,这座破败小院里,便只剩下李扶摇一个人而已。 李扶摇走出秋风镇。 这座小镇之前在天雷之下,已经完全化成了一片废墟,而且还往地面陷下去了好些,之后即便那些百姓们还会回来,但是绝对不会继续在这里定居。 这里以后,只怕是会野草丛生。 要不要撒把向日葵的种子? 不知道为什么,李扶摇生出了这么个想法。 …… …… 朝青秋提着灯笼去了北海。 这位剑仙这一次是要去找那条龙的。 “朝青秋,那条老龙当真是天外来的东西?”灯笼虽然也存在了很多年,但是比起来那条被妖族称为妖祖的老龙,还要差很远。 所以有很多事情,这灯笼也不知道,绝对不是胡话。 “它是天外来的,这没有任何疑问,唯一的问题在于,境界如何,目的如何?” 境界如何,是看朝青秋能不能将它制住,至于目的,也是决定朝青秋应该怎么对待它的关键因素。 不过这条老龙既然是妖祖,其实不太好对付。 很可能朝青秋也无法拿它怎么办。 “你这个人,实在是太累了,当初是要去管剑士一脉,现在好不容易剑士一脉不用你操心了,你这个人又要去管整个人间了。” 灯笼的话其实一直都不少,只是面对慧稠僧那个和尚,说不了几句。 朝青秋倒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一来是朝青秋的境界足够高妙,二来则是朝青秋的见识也足够高远。 这种人,数千年,不才一个吗? 灯笼想着,便有些失神。 它可是见过了很多修士了,无数天骄,即便是武帝和柳巷,现在看起来,只怕是也要差朝青秋好些了,再往前推,立教僧也未必比得上朝青秋。 只是再之前的人间天骄里,灯笼没见过,也就不敢随意说些什么了。 朝青秋落到北海岸边,心念微动,便要出剑斩开一个沟壑。 但是片刻之后,他却是转头看向了远处山林之中。 那山林之中,某棵最高大的树上,有一个不大的鸟窝,有只小麻雀就在这窝里,感觉到朝青秋的目光,它从窝里站起来,对上朝青秋的视线。 只是片刻,这只小麻雀的气势猛然一变,一道磅礴到了极致的妖气在它身前生出,只是片刻,那道磅礴妖气,让藏在这山林地底 的所有妖修,尽数都收敛了自己的气息,不敢让那道妖气的主人察觉到,但实际上不管他们怎么收敛自己的气息,也是肯定会被那个人知晓的。 毕竟对方是沧海大妖,想要杀他们,真的是十分简单。 这两位的目光对上,片刻之后,朝青秋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海面。 这一次微微动念,便将北海斩开一个可容一人前行的小道。 灯笼喃喃道:“朝青秋,你这个会不会太张扬了?” 朝青秋没说话。 他这样的人,张扬不张扬,实际上没有什么问题。 灯笼识趣的闭上嘴巴,现在它倒是不想死了,要是朝青秋非要一剑将他斩灭了,还真是没有地方哭去。 北海有奇观。 一片不知道有多深的北海,竟然被一剑便几乎是分成两半,这不是奇观,那什么才是? 好在朝青秋进入海底之后,海水就已经变作一片了,朝青秋走在海底,提着灯笼,灯笼还是亮着的。 他们两个,一个是这个世间最厉害的那位剑仙,另外一位是最为古怪的法器,因此在海底还能亮着,也算是正常。 “朝青秋,我记得很多年前,你可是出剑在这里斩杀过一位大妖,你现在又在别人的老巢里转悠,你不觉得有些害怕?” 朝青秋没说话。 “朝青秋,真的,我觉得你应该给人一点尊重,哪怕你是这个世间最强大的人。” 朝青秋没说话。 “朝青秋……” 朝青秋平静道:“我要出剑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灯笼是真的感受到了他的指间生出了些的剑意。 既然你不喜欢听,那么我就不说了。 灯笼闭上了嘴巴。 这种事情也只是朝青秋才会波澜不惊,要是换做李扶摇,是绝对想不到之前还算是有着前辈高人风范的灯笼,今日竟然会是这样。 “那条龙在海底沉睡,应该不是自愿的。” 朝青秋难得多说了些什么。 “这片天地之前自有伟力,应该是能够压制它的,只是六千年前那场大战,让天地出了问题,经过了六千年,它也该醒过来了。” 朝青秋最为出色的,或许真不是他的剑道天赋,而是对于事物正确的认识以及推断。 他又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但是能够通过已有事物,推断得出这么多东西,便并非是常人能够做到的了。 灯笼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朝青秋,你到底打不打得过?” 朝青秋没有给出准确的答案,只是在灯笼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来到了那扇青铜门前。 当初他们来过,叶长亭尝试出过几剑,但是没有成功,还因此招来了青天君。 这一次,他已经恢复的沧海境界,而且比当初更强了,打开这扇青铜门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了。 这件事没有想着要瞒青天君,所以之前才当着青天君也开口的。 青天君不是一般的大妖,会知道他朝青秋的良苦用心。 看着那扇青铜门,朝青秋说道:“总得试一试。” (人间读者群:124190652) 正文 第八百一十九章 麻雀老龙和剑仙(中) 青铜门里是那条老龙,也就是妖族的妖祖,这种事情,朝青秋知道。 它是来自天外,朝青秋也知道。 但它是什么境界,战力如何,朝青秋不知道。 所以之后会不会有一场恶战,也不知道。 但他要去看看它,是真的很有必要。 朝青秋伸手,无数道剑意在他手心处生出,仅仅片刻之后,便将那扇青铜门上面的凹陷彻底破开,然后朝青秋伸手按住门身,一推。 青铜门就被他推开了。 然后朝青秋就走了进去。 那里面是一条十分巨大的通道,只是走进来了,海水便被隔开了。 走在这里面,朝青秋神情平静到了极点,灯笼也屏气凝神,没有人再说话,这里面有一条老龙,他们都已经感受到了那股浩瀚的威压,毫不夸张的说,灯笼也明白,这条老龙一旦活着,就绝对是要能够斩灭他的。 灯笼开始有些担忧。 朝青秋倒是神色如常。 那条巨大的通道尽头,是一道巨门。 朝青秋站在门前,灯笼才轻声说道:“朝青秋……” 话还没说完,这门就被朝青秋推开了。 巨门之后,是一处巨大的洞穴,在洞穴顶端,是有快巨大的石头,散发着柔和的光亮。 在石头下面,就是一条龙。 那条龙十分巨大,龙头看着只怕是就如同一座小山,而它整个身躯都盘在一起,看着就像是一座大山,这条龙通体都是黑色,鳞片看着十分光滑,朝青秋甚至能在龙鳞里看到自己的样子。 龙须飘在半空中。 朝青秋提着灯笼站在这条龙面前。 没有人说话,但是明显,灯笼已经开始紧张起来,要是没有问题的话,那这条龙肯定就是整个人间活得最长的那一条了。 “长生者。” 朝青秋面无表情的吐出这么三个字。 然后一缕剑意就在这里生出,锋芒毕露。 灯笼小声开口,“它是不是还在沉睡?” “朝青秋,难不成你能让它醒来?” 灯笼的本质可能不是法器 ,而是话痨。 朝青秋伸手,说了第二句话,“这么远都来了,什么都不说,不太好。” 朝青秋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这句话要是再不能让这条老龙回话,片刻之后,朝青秋便是要出剑了。 “你是这个世界的最强者,但是在我们那里,会有人只手便灭杀了你。” 好像是一道跨越万古的声音响起,充满了沧桑和别的东西。 这道声音本来便代表着时间。 仔细说起来,妖祖距离如今,已经差不多十数万年了,十数万年前,那还是蛮荒时代,整个妖族尚且不会修行,要不是妖祖带着妖族,只怕是早已经便没了如今的妖族。 这十数万年里,不知道有多少天骄一个接着一个的殒命,不知道有多少惊才绝艳之人,死在了人间。 更有无数飞升离开人间的修士,死在了天外。 长生这个词汇,对于修士来说,原来好像是真的没有触及过。 但是这条老龙活过十数万年,甚至于还可能更久。 它似乎是真正的长生者。 朝青秋说道:“你似乎和我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老龙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龙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只能看到沧桑两字。 它看着朝青秋,片刻之后忽然奇怪的嗯了一声,“原来你才几百岁,要是活在我们那个世界里,也有这个境界,真是万古罕见的天才。” 朝青秋没说话,要从这条龙的言语中得出他需要的信息。 但老龙很快便讥笑道:“你们这个世界出了问题,那边的那几个老家伙找到通道,便一定会来将你们这个世界的人尽数都屠戮。” 朝青秋神情不变,只是看着老龙说道:“你也出了问题,至少你不如曾经那般强大。” 说这句话,朝青秋是在说,你很有可能就会死在这里,要是你真想对这个世界做些什么的话。 老龙眼神有些戏虐,“天幕已经不如当年,这天地伟力已经出了问题,他们很快就会来,即便你能杀了我,也没用。” “但至少能杀你。” 朝青秋面容不变。 老龙一 颗龙头出现了极为愤怒的表情,“你真当我打不过你?” 老龙修行何止十数万年,算上在那个世界修行的时光,它至少也活了二十万年。 活了二十万年的它,竟然被一个只活了几百岁的年轻人威胁。 朝青秋面容不变,任由那两根龙须就在身前飘荡。 “回答我的问题。” 老龙安静下来,但是也没有准备说话。 朝青秋却是已经出剑了。 剑气从指间迸发,一瞬间,便冲着那条老龙的龙头而去,短暂时间里,剑气便已经落到龙头上。 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 无数道磅礴的气机在这里炸开,整个洞穴都开始摇晃,朝青秋稳住身形,但一身白袍被吹动,甚至都有许多四散的剑气落到了他的身上。 白袍被撕裂开来。 那龙头上的那块鳞片,这个时候也脱落下来。 这一剑是试探,但结果很好。 至少这能说明,老龙并非无敌。 老龙被这一剑落在头上,也沉默了片刻,然后龙头朝着往后退了些。 “我收回之前的话,你真的很强。” 老龙似乎是被这一剑折服了。 朝青秋平静道:“我有问题。” 老龙没说话。 “你是怎么来的?” 朝青秋想要知道,天幕是不是真的有一条通道。 只是老龙没说话,这种事情,它不想说。 朝青秋看着他,停顿了片刻,然后说道:“你不能离开这里,不然还是会沉睡。” 这个世间出了问题,因为之前秋风镇的那场大战,问题便更大了一些,所以老龙能够醒过来,但是离开这里,还是要受到天地的压制。 这和他的境界有关。 也和这个世界有关。 但朝青秋不会。 因为朝青秋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离开这里,不一定会是我被压制,更有可能是你们的世界崩塌。” “所以我想在这里杀了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朝青秋的神情无比认真。 正文 第八百二十章 麻雀老龙和剑仙(下) 老龙的境界和之前朝青秋发现的长生者差得很远,那个长生者不是朝青秋的敌手,也就是一般沧海而已,但是老龙真要动手,朝青秋应当是和他在伯仲之间的。 只是老龙恢复境界之后,很可能便要受到天地的压制,让它出大问题。 所以之前朝青秋出手之后,它并未还手,只是硬抗了他的这一剑。 朝青秋这一剑,还不至于将它斩杀。 “你自己想想,你要杀我,那我自然也不会什么都不做,天幕崩开,让那群人找到入口,你能接受这个结局?” 到时候人间要遭受大祸,朝青秋自然不愿意看到。 “回答我的问题。” 朝青秋再度说出了那句话。 老龙瞥了他一眼,然后缓缓说道:“十数万年前,我被人追杀,有好多人,那个世界躲不下去了,便趁着他们想要打通这个世界的时候,顺着通道过来了。” 朝青秋皱眉问道:“通道还在?” 老龙讥笑道:“要是通道还在,你们这个世界早就崩坏了,那条通道应当是经受不住境界太高的人过来,所以不仅崩坏了,还死了很多人。” 只有老龙一个人闯了过来。 来到这片天地之初,老龙便感受到了天地对它的压制,因此境界一直都落到了沧海之内。 但是即便如此,当初那个天地,没有问题,也一样让他在之后不得不选择沉睡。 “你还带来了一颗龙卵。” 朝青秋当然知道那个传说,龙族在这片天地之中繁衍了很多年,然后才彻底没了血脉流传。 老龙没说话,这个问题倒是可以不用回答。 “数万年前,这片天地出现了好些邪魔,后来才知道,这些人就是长生者,是因为境界太高妙的修士来不到这里,所以他们才选择找了一批境界不高的修士过来。” 既然境界太高,穿过这片通道,是要出问题的,那么换些境界低的来,又会怎么样。 “后来他们被立教僧都杀了,有一个,又被我杀了。” 那个世界的人在尝试能不能送些人过来,但是境界太低的过来又有什么用? 不一样是要被这里本来的修士斩杀? 所以在那些人被斩杀之后,那边世界的人,这么多万年都没有再派人过来。 应该就是知道,境界不够的人过来,是没有意义的。 而境界高的,又过不来,甚至来了之后,还要受到这天地的压制。 所以这数万年,一直风平浪静。 直到六千年前,那些沧海修士的大战,将这个世界打出了问题。 让这里的修士不能飞升,那边也就察觉到些什么,所以朝青秋离开人间,去到天外的时候,才会遇到一位长生者。 但所幸是朝青秋,而不是旁人。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世界一直都在恶化下去,每一次大战,便会让天幕出一次问题。 “他们对于来到你们这个世界的尝试,是不会停下的,至少那个世界本来就要崩坏了。” 老龙说道:“没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家园一直都好好的。” 朝青秋没说话,这一点他其实是能够理解的。 只是立场不一样,不能接受。 老龙忽然说道:“你准备怎么应付?” 朝青秋没有回答,只是问道:“所谓你们那个世界皆是长生者的说法” 老龙的龙头朝着远处摆了摆,然后说道:“像是你这样的境界,在我们那里,一样能够活上个几万年,还不能称为长生者?” “几万年。” 朝青秋抓到了关键词。 “长生不是永生。” 老龙说道:“那些站在最高处的家伙,活了数十万年,不一样最后要走向灭亡?” 长生只是说能够活得时间非常之长,但没有说是不死。 不死的叫做永生。 这一点概念,其实人间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修士将其混淆。 他们以为的飞升,就是不死不灭,但实际上去了那个世界,也只是增加了很多寿命而已。 距离真正的永生,还差的很远。 至少依着老龙所见,那个世界无数万年里,还是没有出过一个真正的永生者。 即便有,它也没见过。 “我们的世界在崩坏,活了数十万年的老家伙们也坐不住了,不然不会关心你们这个还不如我们那个世界的地方。” 老龙说得很直白,这就像是一个富家公子,要不是家财散尽,肯定不会打殷实人家的主意。 “你们这个世界反正已经被盯上了,说不定像是你在内的几个人,还能不被毁灭,进入那个世界继续修行,你何必想要做些什么呢?” 朝青秋这个修行的速度,的确是在那个世界都说得上是万古罕见,那些仙府也好,王朝也罢,绝对会争着抢着要的。 朝青秋过个几万年,或许是几千年,或许还要不了这么久,便能够成为那个世界站在最顶端的那一拨人。 更甚至有可能真的能够成为永生者。 “如你所说,谁不想要自己的家园好好的。” “但这是一场你们几乎没有胜算的大战。” 老龙的鼻息散落出来,驱散了好些剑气,他倒是有些不解。 朝青秋说道:“没有打过,谁都不知道。” 老龙嗤之以鼻,要是真的被那些老家伙找到了打通通道的办法,随便来这么一个人,便足以让整个人间覆灭。 那些活了数十万年的老家伙,境界实在是太高妙了。 “其实那个世界和你们这个世界差不多的。” 是的,那个世界也有妖族,有人族,有道士有读书人,就是没有和尚。 不然那个长生者也不会称呼立教僧为光头男人了。 老龙看着朝青秋,缓慢的变小,然后化作了一个穿着黑衣的老人,但说是老人,还是一头黑发。 “我要离开这里。” 朝青秋没说话,提着灯笼便走了出去。 话说到这里,便是该有的都有了,不该有的,都不会有。 灯笼沉默了很久,在通道里才终于问道:“你真的不怕他为祸人间?” 朝青秋点头,“怕。” 怕有什么用,至少不能动手,因为一旦动手,依着他们两人的境界,真的很可能把天幕打崩开。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正文 第八百二十一章 野花盛开 海面上起了一阵风,青天君落到了北海边,手里拿着一块龙形青铜片,朝青秋一剑斩开那扇青铜门,他作为这一代的守护者,自然很清楚,只是他并未做些什么,因为本来也做不了什么。 朝青秋这样的剑仙,青天君即便拼死也拦不下,更何况朝青秋也不一定会做些什么,所以也只能看着了。 青天君看着那片海面,想着那个自己的老友北冥,仔细想来,距离当年朝青秋在北海边出剑,已经过去很久了。 青天君神色如常,偶尔眉间出现一缕缅怀。 远处的天际忽然飞过来一只不大的麻雀,那只麻雀很快便落到了青天君的肩膀上,青天君有些意外,这只麻雀在茅屋前的梧桐树上待了数百年,从来没有离开过,后来却莫名其妙离开那棵梧桐树,其实也让青天君意外,但更意外的事情却是,它竟然还在这里和他相见。 麻雀停在他的肩膀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青天君,也看着青天君那手上的龙形青铜片。 青天君犹豫片刻,然后还是问道:“您真的是武帝陛下的子嗣?” 在人间俗世,皇帝陛下要是只有一个皇子,那便一定是太子,但是在妖土,连妖帝都不能保证他一辈子是妖帝,更不用说妖帝的子嗣了,只是这麻雀仍旧是不同的。 武帝作为妖土最后一位妖帝,在这些妖族心中是不一样的,更何况当年的武帝,真能说得上是无敌于世,除去柳巷,谁能和他一战? 之后武帝暴毙,其实还有很多妖族对于武帝的子嗣是抱有期望的,一位绝世妖帝和凤凰的子嗣,光是看血脉天赋,便已经几乎算得上是万古唯一了,这样的子嗣若是存在于世,只怕也能让他们妖族再现荣光。 但是武帝暴毙之后,妖后似乎也并没有留下子嗣,时间的洪流缓缓经过之后,将这种事情掩埋在尘埃之中,现在的妖土恐怕除去青天君一家人,没有知道这只麻雀了。 麻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若是它要回答,早在之前好些年便已经回答了。 “那条龙出来了。” 麻雀到底还是说了极为重要的事情。 青天君一怔,随即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朝青秋没有对妖祖做些什么?” 麻雀看着那块龙形青铜片,眼睛里有些戏谑的神情,“他这个境界,要和朝青秋生死一战,这个世界会出大问题,所以朝青秋不敢动手,而它也在害怕。” 青天君算是知道天外事情的寥寥几人之一,看着这个麻雀,他有些意外,难不成这只麻雀也知道? “活得久了,一只乌龟也会很厉害,那些该知道的事情,自然也会知道。”麻雀是知道青天君在想些什么,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么一句话。 青天君倒是有些深以为然,虽然麻雀自己没有承认,但是他几乎已经确定他就是妖帝的子嗣,那样来说,这一位已经活了六千年,加上这么一个血脉天赋,只怕是早已经成就了世间一等一修士,不知道朝青秋和它比较起来,是否也在伯仲之间。 还是说,这一位要更胜过朝青秋? 麻雀到底是没有兴趣陪着青天君在这里多待,说了三句话之后,便再说了一句话,“好好看着妖土。” 说完这句话,麻雀飞离青天君的肩膀,很快便消失在了天际,不知所踪。 青天君站在原地,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好在这个时候,朝青秋已经提着灯笼走了出来。 看到海岸边的青天君,朝青秋不觉得有些什么,毕竟作为守护者,青天君出现在这里,也十分正常。 朝青秋提着灯笼来到岸边,那灯笼打量了青天君两眼,没有说话,朝青秋直白道:“那条龙醒了,你要小心。” 青天君收回那块龙形青铜片,犹豫片刻,然后问道:“妖祖醒来,会做些什么?” 朝青秋好像是有些疲倦,之前虽然没有和那条龙真正的生死一战,但是那一剑,其实也耗费不少剑气。 “我不能杀他,他只要把境界压在沧海,也能不受这片天地压制,所以他能出现在这个人间的任何一个地方,只是站在山峰上 的人,落到山腰之后,心里想的,也会是山峰。” 这种心态,即便是他朝青秋也会有,只是知道自己要走的路,不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而已。 但是那条龙不一样。 这方天地可以允许朝青秋境界如此,是因为他本来就是这片天地的修士,但是对于外来的人,便不会这样。 即便现在出了问题,也会去压制老龙。 它想要恢复到之前的境界,除非这天幕彻底破开了。 天幕破开,圣人们可以离开人间,但天外的那些人,也会找到来到这个世界的通道,所以朝青秋之前才会说,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青天君没什么反应。 朝青秋说道:“不管是妖祖还是别的什么,但总归是天外人。” 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说话,提着灯笼沿着海岸旁一路缓行。 青天君看着他的背影,静静立在海岸边。 人间从古至今便有那么一句话传出来,说得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当年这句话是放在妖族和人族之间的。 那后来呢? 现在是人间和天外。 …… …… 海里走出来一个老人。 他一头黑发,脸上也没有什么褶皱,看起来其实和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差不多,但是要是有人看到了他眼里的情绪,便一定会觉得,这个人就是一个老人。 他的眼里有太多沧海桑田,和无尽的沧桑。 小麻雀在远处的枝头上看着这条老龙,神情漠然至极。 看着那条老龙离开,麻雀在枝头站立良久,这才回到了窝里。 京口山上的野花开了。 山下的延陵王朝在去年的这个时候,已经向山上送了一份正式的告示,内容大概就和苏夜想的一样,从此山上山下两不见,各自安好。 只是那位延陵新帝或许是想着留下一丝情面,在那份告示里,最后还说了一句,要是学宫有学子想要去洛阳城入仕做官的,一样如常。 只是如今,便需要一次考试了。 参加延陵王朝的科举考试,对于学宫里那些真心求学的学子来说,其实不是什么难事,真要说起来,那位延陵王朝的宰辅大人,其实也是学宫学子。 掌教苏夜在接到这份告示之后,并未藏着掖着,已经让学宫里的所有人都看了一遍,这之中当然有些不太好的声音发出,只是比起数年前,已经要小太多了。 苏夜做掌教的这么些年里,前面有很多年都是不怎么管学宫的,之后这些年,终于开始动手之后,算是对学宫拨乱反正了。 这一年中,有差不多数十位在修行上已经难以寸进的学宫修士已然下山了。 听说已经有了好些人都成为了延陵王朝的官员,只是官职大小,并不确定。 延陵王朝定然会在之后对这些修士多加考察,看看他们是不是还心系学宫,要是在面临大局之时,还会倾向学宫,仍旧会被清洗。 只是现在的人间局势也不太稳定,延陵王朝虽说还没有对梁溪和大余出手,但是疆域里的小国们,差不多都已经被处理干净了。 延陵王朝这六千年来,这才是真正的大一统。 …… …… 王富贵讲完课,从学舍出来,绕着那一条小溪,便来到凉亭前,苏夜已经在这里等他很久了。 这两位现如今在学宫里说话最管用的两人,在凉亭下相聚,王富贵把手中的书籍放在石桌上,看了一眼凉亭外的野花。然后有些感慨的说道:“又是一个野花盛开的年代。” 苏夜扭过头,打趣道:“这句话好像是在什么地方听过的。” 王富贵认真点头说道:“大概是湖州府的一个读书人,写过的一本志怪,其中便有这么一句。” 苏夜笑过之后,便扯回话题,“现在差不多了,前些日子的秋风镇之后,世间人人都知道朝青秋回来了,现如今这局面,可是不太好看。” 三教修士,主宰这片天地整整 六千年,这几年,虽然剑士一脉大有复兴之象,但是秋风镇一战之后,剑士一脉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儒教虽然出了一位老儒生,境界高妙,道门那边的叶圣也算是几乎达到了当年朝青秋的高度。 可是朝青秋重现人间,甚至还强过了当初的自己,要就是如此也就罢了。 可是秋风镇一战,除去李扶摇之外,人间可是平添了两位沧海剑仙的。 当然,这没算上朝青秋。 “云海一剑便能逼退咱们那位老圣人,他们不急,谁急?” 王富贵点头道:“局势乱了,那些个所谓的一个萝卜一个坑,就都是空话了。” 苏夜说道:“叶笙歌入沧海了,李扶摇入沧海了,妖土那个青槐也快了,再算上那一堆登楼的年轻人,要是还不往前一步,就真的不是说句后生可畏就行的了。” 王富贵点头,深以为是。 李扶摇也好,还是叶笙歌也好,他们两人修行的时光怎么看起来,都不会太久,但是已经走到了他们的身前,这多多少少也让他们觉得有些意外的同时,也会觉得自己走的太慢了。 “说起来,那位李剑仙,还和学宫有些过节。” 王富贵说道:“这种事情,以后都归你管了。” 苏夜有一脸无奈。 …… …… “那我先行一步。” 王富贵笑着看着苏夜。 当年学宫三人,李昌谷现在已经是剑仙,苏夜身居学宫掌教,不容易脱身,但他王富贵既然已经帮助苏夜稳定了学宫局势,那么也该去看看别的景色了。 苏夜站起来,笑着拿过石桌上的书卷,“那请了。” 王富贵点头,一身气势便已经开始变化,这位学宫读书人,早年因为对学宫实在是失望至极,这才选择离开学宫,去了妖土,后来回到学宫,也是不忍看着这个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地一直如此下去。 现在事情做完,云端又有圣人开口,那便往前一步了。 他走出凉亭,缓慢朝着天幕走去,朗声笑道:“举头西北浮云,倚天万里须长剑。人言此地,夜深长见,斗牛光焰。我觉山高,潭空水冷,月明星淡。” 这是当年他离开学宫之后,在人间万宝阁里留下的诗句。 他那个时候存了隐居的心,但是也没能在万宝阁里待太多时间。 毕竟那个时候的王富贵,仍旧是当得上年轻两字的。 苏夜站在凉亭下,也是朗声相和,“峡束苍江对起,过危楼,欲飞还敛。元龙老矣!不妨高卧,冰壶凉簟。” 两位读书人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各自眼中的笑意。 云端起了金光,暮云先生出现在远处,学宫弟子们都跪了下来,对于这位老先生,即便是他们之前有很多不知道的,但是在老先生成为圣人这几年里,也都知道了。 当日那场云端的骂战,其实是暮云先生赢了,之后暮云先生入云也是想要将当日之事好好说清楚的。 只是骂战的另外一方早已经离开人间,暮云先生这才放下了这件事。 今日他出现在这里,也是为了接引王富贵的。 “恭送王先生入云!” 就在王富贵来到半空中的时候,跪在地下的学宫修士们翻纷纷仰头。 王富贵神情平淡,进入云海。 金光大盛,但很快便彻底敛去。 世间修士成就沧海,意象不同,像是李扶摇那一种,的确算是十分罕见,但是像是王富贵这么容易的,也是如此。 这除去王富贵境界早已经到了沧海尽头之外,还因为他那颗心。 叶笙歌有一颗纯粹道心。 那王富贵呢? 苏夜站在凉亭里笑道:“今日云端,方得一真圣。” 就在此时,有个一身青衫的年轻人,登上了京口山,他孑然一身,正好看着云端景象。 王富贵入云成圣,这个年轻人也朗声笑道:“恭贺王先生今日入云!” 正文 第八百二十二章 那年少年 已经过了冬天的洛阳城,有些春寒,但其实不冷。 不冷的其实是人的心。 这些日子洛阳城发生了好几件大事,其中最大一件,是那位上阳宫的副宫主章太一境界来到了登楼巅峰,好像是距离沧海就只有一步之遥。 第二件事便是程雨声,以春秋境界,得一增补成为上阳宫的第二位副宫主。 这种殊荣原本是落不到程雨声这么一个春秋境界的修士头上来的,事实缘由是因为之前洛阳城想要新增一位副宫主,有几位登楼修士都对其有意,一时间不知道选谁好,这件事禀告进入皇宫里之后,那位大余新帝,倒是直接了当便说了,既然是管理修士的上阳宫,说到底还是要以境界战力来看,让他们打上一架,谁赢谁做副宫主。 于是几位登楼修士便相约一战,原本这一切都还很顺利,只是打到最后,却偏偏碰到李小雪回到了洛阳城。 这样一位春秋巅峰的剑士回到洛阳城之后,听闻了这件事,不知道怎么的,也加入了其中,这位距离登楼只差一线的剑士,最后应对几位登楼修士,都未落下风,最后胜过之后,那几位登楼修士也无话可说。 要说什么? 最多只能说上一句,果然是兄妹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毕竟李小雪的那位兄长,整个人间最为年轻的剑仙,现如今已经名扬天下,就在这洛阳城里,就不知道有多少待字闺中的姑娘想要嫁给他。 只是同样的,洛阳城里那些流传出来的所谓李剑仙的风流故事,也是满天飞。 现如今的李扶摇,在整个俗世里,比朝青秋还要出名许多。 要是李小雪就这样成为了上阳宫的副宫主了也没啥,本来是技不如人,也没有人敢说什么,偏偏最后,又冒出来一个程雨声,这小两口打了一番,李小雪这明摆着放水让程雨声赢了。 最后这上阳宫副宫主的位子,便落到了程雨声的头上。 所谓峰回路转,不过如此。 不过好在程雨声做人没问题,几顿酒,化开了那几个老修士心中的郁结之气,这也就坐稳了位子。 只是这个小子的媳妇儿,摘星楼那边剑仙李昌谷的宝贝徒弟,这三天两头都是在外面斩杀那些胆敢加害延陵百姓的山妖,程雨声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见几次,因此一到喝酒的时候,几个老修士都要调侃他是娶了个媳妇儿,好似没娶一样。 往往这个时候,程雨声就要拿他有着那么大一个闺女来说事了。 这让那几个老修士恨得牙痒痒,但是最后,还是没办法。 谁叫程雨声这个几十岁的小家伙,还真的有个闺女呢,他们这些几百岁的老家伙,可是一个也没有。 …… …… 今天洛阳城下了一场雨,雨不太大,程雨声干脆也就懒得打伞出门了。 提了一坛子好酒,这一次程雨声是要去见王偃青。 住在那陋巷小院的王偃青,本来是先帝在位之时,整个洛阳城里,最被倚重的修士,当时他是刑部供奉,李扶摇在斩杀了几位洛阳城的修士之后,要不是他之后对李扶摇网开一面,或许也没有现在的剑仙了。 后来刑部改制,由上阳宫节制延陵修士,王偃青便渐渐淡出众人视线,平日里就在这座小院里喝酒下棋。 等到之后先帝驾崩之后,王偃青便更是隐于人后,开始放任自流。 他的境界不高,这些年也没有所谓的刻苦修行,到了如今,更是已经读书喝酒下棋而已了。 原本就没有几个客人的小院,现在更是除去已经老掉牙的顾师言之外,就只有程雨声了。 所谓的门前冷落车马稀,便是如此了。 程雨声推门而入的时候,已经是白发苍苍的顾师言正拿着一颗棋子苦苦冥思,看到程雨声推门而入,很快颤颤巍巍手上便落下了一颗棋子,滚落棋盘之后,一局棋都被彻底打乱。 顾师言哈哈笑道:“这个家伙,来得不是时候。” 王偃青虽然还是不能视物,但也知道这是顾师言故意为之,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笑不语。 顾师言这样的老友,也不知道能够陪他再下几局棋,这耍小聪明也不知道能耍几年,就罢了就是。 程雨声一屁股坐在石桌旁,把酒坛子摆上石桌,瞥了一眼顾师言,笑着打趣道:“可不知道你顾大人这个大国手在,没准备你的份。” 顾师言一本正经的说道:“反正我这把老骨头老到了这个地步,喝不了两口,你程副宫主,这么两口都不给?” 说这句话的时候,顾师言这个副字咬得很重。 程雨声却是全然不在意,只是笑着看了一眼春水,这位当年的宫里专门让给王偃青读书的女子,现在也是双鬓斑白。 她笑着转身去屋里拿碗。 不多不少,三个酒碗。 程雨声倒了三碗酒,这才笑道:“顾老大人可喝不了这么多。” 顾师言哼了一声,端起来一碗酒,这一次却是没有半点颤抖,手稳得很。 “你小子到底还是疼媳妇。”王偃青喝了口酒,自顾自便说了这么一句话。 洛阳城里很多人都觉得他程雨声是想着要上阳宫的地位,其实王偃青一眼就看透,这是因为他不想李小雪再担上一个担子。 “我太了解她了,其实还是有些争强好胜 ,想要超过她的那位兄长,可她兄长是个什么人,这他娘的根本不是人!” 程雨声有些惆怅。 提及李扶摇,以前是同龄人都要觉得无奈,现如今则是几乎整个人间的修士都要觉得无奈。 王偃青笑道:“说起来,我还有份不轻不重的香火情在。” 程雨声呸了一声。 说起来关系,他还得叫那个家伙一声大舅哥。 王偃青微笑不语,一切都在不言中。 顾师言则是喝了口酒,便觉得满足,他靠在石桌上,缓缓说道:“或许是最后一次和你们喝酒了。” 程雨声故作讶然,“难不成你是想着从这里回去就躺在棺材里等死?” 顾师言不理会这个小子,只是看着王偃青。 王偃青说道:“你走的时候,我去送你就好,要不要写一对挽联?” 这本来是不吉利的话,但是说的好像是真的有些认真。 顾师言笑着点头,他这一辈子,下棋下到了天下第二,第一这位是真的越不过去了,越不过去就算了,没有什么关系,反正都差不多。 程雨声说道:“我也去送你。” 顾师言咦了一声,“我那座小院子,可容不下你这位大修士。” 程雨声哈哈大笑,本来都是胡乱之言,不必当真。 相比较起来,和那些修士打交道,其实他程雨声,更愿意和这两位打交道。 只是当这阵笑声传出去之后,忽然天际便出现了一道剑光,那个青衫剑仙从天而降,就落到这座小院里,他身无长物,就是一袭青衫而已。 只是剑气已经弥漫开来。 王偃青笑道:“李剑仙大驾光临,在下不能视其真容,真是可惜。” 李扶摇一屁股坐下,笑着说道:“我也是来蹭酒喝的。” 身旁程雨声脸色难看。 顾师言倒是颤颤巍巍说道:“这可是李剑仙?” 李扶摇转过头,看着这位延陵国手,真心实意说道:“顾老大人,棋艺天下第二,佩服佩服!” 顾师言满面红光,这样的说法,虽然听着不咋地,但实际上是真好。 “李剑仙更是人间仅有,更是让我这把老骨头佩服。” 听着这么一句话,程雨声捂住额头,这他娘的,怎么平日里没有见过这顾师言这幅德行? 李扶摇和两位问过好,但始终没有理会程雨声。 王偃青笑着问道:“你来洛阳城,又是探亲?” 之前几次,李扶摇回到洛阳城,可都没有来见过他这个瞎子。 李扶摇摇头道:“秋风镇破境一战,我手里好些剑全部都碎了,现在我带着一包碎片,就想着找个地方把剑重新铸出来,只不过我虽然是学过几年铸剑,可这又不是一般铁剑。” 三言两语之间,王偃青便已经能够想象出来,当时的那场大战到底是有多凶险。 倒也是,这么多沧海修士都去了,说简单,真的也说不过去。 更何况最后连朝青秋都出来了。 “那位剑仙,说到底,还是真真的举世无敌,怪不得之前能够撑起来一个剑士一脉。”王偃青虽然是个读书人,但也是极为佩服朝青秋。 这便是朝青秋的人格魅力了。 让人不局限于自己身份,也要对他举起一个大拇指。 李扶摇笑着说道:“我现在看着朝剑仙的背影,就好想是看着一座山,想要翻过去难,只求能够并肩。” 王偃青接过春水拿过来的酒碗,给李扶摇倒上一碗,这才说道:“有机会的。” 李扶摇一饮而尽,笑道:“借王先生吉言。” 喝酒喝酒,本来酒也不会太多,所以在喝完这么一坛酒之后,王偃青这才发现其实身上都湿透了。 这小院里五个人,三位修士,其中还有一位剑仙,竟然都没有隔绝雨水。 顾师言起身告辞,他本来已经十分年迈,精力实在是有限了。 李扶摇起身相送,让他又觉得多了几分荣幸。 顾师言离开之后,李扶摇这才瞥了一眼程雨声。 后者还是不言不语。 “王先生,你说几个都是有着傲气的读书人,让他们非要在融洽的坐在一起,共写一篇文章,有什么办法?” 李扶摇说到底,还是抛出了个问题。 王偃青哈哈大笑,“这种事情,说起来太难了,首先还得先有办法让他们坐到一起,其次一篇文章,谁来做开头,谁来结尾?这些都十分考验人,做开头的人当然可以尽情舒展才华,但是是不是要给后面的留些余地?至于接上开头的那一位呢,考究功力,是要跟着开头的意境来,还是自己独辟蹊径?接上之后,会不会要给之后留一个余地?每个人都是如此,所以这么一篇文章不好作,但真要作出来了,只怕会是举世无双的佳作!” 李扶摇苦笑着喝了口酒。 然后摇头不语。 “算了算了,走走看看,总归有办法的,这本来以前都用着别人的剑,感觉顺手,现如今要成自己的剑了,又觉得烫手。” 王偃青笑而不语。 李扶摇这才转头对程雨声说道:“出来走一段,说两句话。” 程雨声没理会他,但是李扶摇已经站起身,走到了院门口。 还弯下腰去 移了移那盆兰花。 “不后悔?” 站在院门口,李扶摇最后就抛下了这么一句话。 然后便走出了小院。 程雨声还是没起身,王偃青自顾自笑道:“有些事情啊,要是不把握住,说不得就真的要觉得后悔了。” 程雨声这才咬牙起身。 …… …… 天街小雨润如酥。 “说什么?” 程雨声来到李扶摇身后,直白问道:“要谈什么?” 李扶摇没看他,只是说道:“程暮不修行,这种事情,你到底怎么想的?” 程暮不修行这件事,最开始李扶摇看得还是不重,但是这些日子,真要想着这个姑娘离开人间,他好像是有些受不了。 “我闺女,你以为我愿意看着她死?” 程雨声有些生气,但还是只能生气而已。 自己闺女的性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李扶摇说道:“算了。” 说到底,不过还只是算了而已。 程雨声咬着牙问道:“你就这么一句话?” 李扶摇转头看着他,两个人其实都是几十岁的人了,但是看着还是如同两个年轻人。 “她未必觉得不开心,你也改不了她的性子。” 李扶摇朝着前面走去,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程雨声几乎就要恼怒出手。 以他这么一位春秋修士,要面对李扶摇这位货真价实的剑仙,真的很不容易。 甚至没有出手的机会。 但刀光闪过,他还是挥出一刀。 李扶摇躲都没躲,刀光便就此散去。 “让你跟我走一段路,不是想要气你的。” 李扶摇自顾自说道:“知道你有些遗憾,趁着小雪不在,让你了去遗憾。” 程雨声有些茫然。 李扶摇说道:“跟着走就是了。” 程雨声犹豫片刻,但还是跟上。 转过几条长街,这就是来到了那座李府前。 那座府邸之前被李父扩建了好几次,但最后等到这两个老人离开人间之后,李府依然是空无一人。 身前积累再多,终究还是带不到身后去。 李扶摇站定之后,向程雨声比了一个手势,然后才朝着远处喊道:“叶笙歌,等我去过学宫,就和你一战,我就不挑日子上沉斜山了。” 叶笙歌?! 程雨声一怔,随即双腿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叶笙歌那个道门圣人的身份,而是想到了几十年前在洛阳城见到的那个叶姑娘。 当初谁知道她是道种呢? 那就是他当初喜欢的姑娘。 李扶摇拍了拍了程雨声的肩膀,笑道:“真的,不用这么没出息。” 程雨声没说话,只是眼眶有些红。 那个女子的声音遥遥传来,“知道了。” 李扶摇说了一声好嘞,然后一闪而逝,不知去处。 程雨声在拐角处站了很久,然后狠狠拍了拍大腿,这才缓缓的顺着李府墙根走过去。 那是叶笙歌的小院。 里面有棵桃花树,长势很好。 程雨声来到门外,站在门前停下,不愿往前走一步,也不愿意就此离去。 他知道,那个喜欢的女子就在院子里,但是他就是不敢去敲门,也不敢出声。 院子里的女子,也没有半点想要开门让他进去的意思。 一如当年。 就是当年。 程雨声忽然笑了笑,原来都不年少了。 …… …… 离开洛阳城之前,李扶摇去了一趟程府,见到了回廊下坐着的程暮。 李扶摇走到她身边坐下,看着她已经不太年轻的面容,轻声说道:“你这个傻孩子,人间走一趟,非要这么早离去做什么?” 程暮笑而不语。 李扶摇说道:“带你看个好看的,看不看?” 程暮这一次点头。 李扶摇在她面前弯下腰,等了很久,程暮却又说道:“就在这里看着舅舅,都很好了。” 李扶摇没转头,就说了个好字。 他身形消散,却不知道,程暮已经画了一幅画。 正是他。 …… …… 本来王富贵破境入云这种事情,已经让许多的学宫弟子觉得无比自豪,不管这位王先生之前是和学宫有什么不痛快的事情发生,但只要现如今王富贵还属于学宫,那么这就是他们学宫走出去的圣人。 只是在入云之时,竟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便让他们惊讶不已了。 苏夜在凉亭下苦笑,这之前才刚刚念叨一句,现在就来了,这张嘴啊。 苏夜觉得自己或许有乌鸦嘴的属性。 来到学宫门前的,除去是那位现如今除去朝青秋之外,风头最盛的李扶摇,还能是谁? 一身青衫的李扶摇立于学宫门外,看着天幕,待到金光消散之后,这才看着学宫,朗声道:“洛阳人氏李扶摇,登山问剑!” p:写到后期了,很多东西梳理梳理,降低更新频率,这些天暂时日更一章五千字,读者群号:124190652 正文 第八百二十三章 人间大事,修士在前 随着这道言语一起出现的,还有一道剑光,直接将那道学宫大门斩开,轰隆隆一声巨响。 从学宫大门开始,连绵而去至少数百里的建筑都依次倒塌。 烟尘四起,无数学宫修士都惊异于如此景象,有几个境界高妙的登楼修士依次出手,但不过片刻,全部都倒飞着滚落到回学宫内。 没人死,但是人人重伤。 那位剑仙立于学宫外,对着学宫出剑不多,没有一剑杀人。 这个样子,让人更奇怪。 宋沛跑出学舍,跑到了更高的那座竹楼里,这里正好能够看到学宫门外。 只是有些东西挡着,也只能看着,那学宫门口,只有一袭青衫,看不清脸貌。 宋沛满脸忧虑,恰好看着穿了一身花裙子的师姐顾缘走上竹楼,这才摸着脑袋喊道:“师姐,李大哥怎么了?是记着在白鱼镇上的事情?” 顾缘如今也是一位登楼修士,来到宋沛身侧之后,一把拍掉他放在头上的手,认真说道:“那明明是个很不起眼的故事。” 宋沛问道:“啥?” 顾缘说道:“不用知道的这么清楚,你只要知道一件事,即便是今日他李扶摇拆了学宫,他还是我顾缘的朋友,而你宋沛要是看不惯李扶摇今天的所作所为,等到以后有本事了,不用说别的,反正出手打一架就是了。” 宋沛虽然也没有明白到底是个什么说法,但还是点头应下,这一次听师姐的。 顾缘看着那些青衫,喃喃笑道:“当年说他要是成为剑仙就好了,可谁想到,这才过了多少年,就已经真的成了。” 宋沛问道:“师姐觉得不是好事?” 顾缘没好气说道:“学宫都被拆了,你说这是好事?” 宋沛说道:“不过李大哥成剑仙了,真的是件很让人高兴的事情,说不定以后的人间,要把李大哥和朝剑仙相提并论,那应该很不错的。” 顾缘瞥了他一眼,然后也没说话。 “我看你是没啥希望站到他身侧了。” 顾缘轻声笑道:“不过也很好了。” 宋沛不明所以,但是自家师姐笑起来,他也就跟着笑起来。 之后顿了片刻,宋沛说道:“我也要闭关破境,早日追上师姐就好了。” 顾缘指了指学宫外的那一袭青衫,认真说道:“不是我,是他。” 宋沛点头,无比认真。 掌教苏夜站在凉亭下,看着这幅景象,自嘲笑道:“昨日因,今日果。也没啥大不了的。” …… …… 很多年前,有个少年在洛阳城里,被学宫修士选中,认为他有修行的资质,因此便要带他去学宫,当时虽然他的父母都有些不舍,可也觉得高兴。 可是之后,洛阳城有一户权贵人家,知道这件事之后,便让自家子弟顶替了这个名额,收了好处的学宫修士也不计较,毕竟那个孩子也是有修行的资质的。 后来为了掩盖这件事,那家人还让人带着那个孩子离开洛阳城,甚至都离开了延陵,去了西南边陲的一个叫做白鱼镇的地方。 然后那个孩子被扔到了那个地方,按道理,基本上没有活着的可能,即便是活着,这辈子想要回到洛阳城,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 即便是可能,也都基本上不会对那权贵做些什么了。 可后来的事情,现在虽然山河之中还没几个人知道,但迟早是要传出来的。 那个孩子靠着说书活了好些年,后来遇到了一个剑士,然后去剑山学了剑。 过了很多年,他变成了一位剑仙。 他的名字叫做李扶摇。 他如今就站在学宫门口。 想到这里,李扶摇笑了笑,当年的事情,其实不能怪整个学宫,但是说到底,还是这座学宫也有不察和包庇之罪。 所以他出几剑,也不过分了。 连续将好些登楼境的修士都打飞之后,里面再没有一个修士出来,李扶摇站在这里,不言不语。 直到之后,那个白裙女子出现在远处溪边。 李扶摇这才说道:“两清了。” 声音不大,但传到了学宫所有人耳朵里。 没有圣人来人间,那么便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拦得下这位剑仙。 更何况如今的剑士一脉,今非昔比。 李扶摇说完那句话之后,身形消散,这才出现在叶笙歌身侧。 两个人站在溪边,都不言语。 李扶摇到底还是煞风景的问了一句,“你还是没见程雨声?” “嗯。” 叶笙歌应了一声。 两个人沿着这条小溪一路往前。 “当初青槐来找我,打了一架之后,我们便是在一条小溪前分开的,她受伤不重,我留了几分力,只是她是有些不依不饶。” 谈及另外一个女子,李扶摇固然再会聊天,这个时候都不敢说些什么。 叶笙歌倒也不在意,只是问道:“你要重新铸剑,为何带上那柄桃木剑?” 当初因为某些原因,叶笙歌将那柄桃木剑,可是送给了李扶摇的。 李扶摇说道:“好像不太适合。” 叶笙歌微笑道:“是怕她 吃醋。” 言语之间还是平淡,要是换做另外一个女子,早已经是杀气十足了。 只是这个女子也好,那个女子也好,都是好的女子,说不清楚高下,也分不出来谁好谁差。 要是说都喜欢,只怕又要人骂他李扶摇是个太复杂的男子了。 李扶摇说道:“本来也没有怎么用那柄剑,真要铸剑,不太合适。” 叶笙歌点头,算是认可这个家伙的这番说辞。 两人沿着小溪一路前行,走到尽头,便发现一片不大的瀑布,下面是一处寒潭。 李扶摇和她站在这上面,看着那下面。 两个人都没说话。 叶笙歌说道:“从朝剑仙言语看来,咱们的这个人间,八成是要被那边的人发现的,到时候怎么办,你怎么想?” 李扶摇看了看天幕,现在这种事情,已经不是说关乎人族存亡了,更是整个人间,“最开始我练剑,不过只是想回到洛阳城,回到洛阳城之后,也就是为了报仇,之后要成为剑仙,是因为老祖宗和青槐,说实在的,要是这些事情放在好些年前来问我,我一定会对你说,关我屁事。” “现在呢?” 叶笙歌只有对李扶摇的时候,才有这么好的耐心。 “现在啊,站在这个地方,要是天外来人,来一个就是杀一个,没什么好讲的。” 叶笙歌蹲了下去,在小溪边伸手捧起一捧水,用来浇在脸上。 “很可能会死,不怕吗?” 李扶摇反问道:“你不怕?” 叶笙歌瞥了他一眼,“你没我厉害的。” 李扶摇摇头道:“没理由让你一个女人先死。” 叶笙歌笑道:“这个时候就不怕她吃醋了?” 李扶摇说道:“其实也怕。” “胆小鬼啊。” 叶笙歌站起身,没有什么多说的。 “其实我觉得你现在比之前,要有烟火气很多了。”李扶摇说了心里话,这话不怕被青槐听到,毕竟青槐也不在这里。 叶笙歌没说话,只是看着李扶摇,看着这个她这辈子唯一喜欢过的男子,认真说道:“之后真打起来,一定是我先死。” 李扶摇头疼道:“为什么非要想着死?” 叶笙歌大概是真的有些累了,轻声说道:“大概是活下来不容易。” 李扶摇再次重申道:“真的不是先死女子的道理。” 叶笙歌问道:“那是什么道理?” 李扶摇说道:“先死我们这些男儿,你们能不死,就不死,但总归是修士先死,沧海之后是登楼,登楼之后便是春秋,不是这样,难不成是要推出去一群百姓先死?” 叶笙歌挑眉道:“这种恶心事,你李扶摇做出来,我叶笙歌也做不出来。” 李扶摇张了张嘴,大概是想说你身后的那些道门圣人还真做得出来,只是顾忌到了些什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叶笙歌挑破这层窗户纸,直白道:“那云里还是有些人,做不出来这些恶心事,比如我师父。” 提及梁亦,李扶摇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说起来这位前沉斜山观主也不是什么恶人,做过的事情,大抵也说得上无愧于心四个字,只是站立的角度不同,一人站在河岸这边,另外一人站在河岸那边。 就是这么简单。 只是世间之事,如此简单,却也不简单。 “那是我师父。” 叶笙歌再次出言强调,只是她好像也知道,要是天外和人间的那场大战一旦开打,她的那位师父,绝对是会死在她之前的,她叶笙歌可以死在李扶摇之前,梁亦自然也可以死在叶笙歌之前。 李扶摇揉了揉眉头,然后说道:“我知道了,所以事情不是便落到你身上了吗?” 叶笙歌突然问道:“李扶摇,你是不是一直都想着和我一战?” 李扶摇没有犹豫,直白笑道:“还真是这么个事情,我一直都想看看,到底我能在你手上撑过多久,或者说是胜过你多少。” 之前的境界里,大抵都是李扶摇跨入某个境界不久,尚未稳固,叶笙歌便要迈入下个境界,他们两人真的没有同处在一个境界里过。 入沧海之前,李扶摇吃了很多苦头,又是被那条雷龙劈又是被那些沧海修士盯着的,要是说他李扶摇到了这个境界,还不能和叶笙歌一较高下的话,那么他李扶摇就真的觉得有些郁闷了。 所以这一架要打。 叶笙歌往前跨了一步,说道:“我不留力。” 李扶摇笑道:“好。” 说着话,那些长剑碎片又重新出现在他身侧,他微微招手,便汇聚到了他手上,变作了一柄长剑。 只是这柄长剑,剑身斑驳。 剑气冲天。 远处的云海之中,似乎还有一只白色大鸟在云里翱翔。 叶笙歌眼神平淡,一身气机瞬间提到巅峰。 “来!” …… …… 千百里之外,李扶摇从天而降,只是这种落法,不是两脚落地,而是四肢。 好不容易爬起来之后,李扶摇散去那些碎片,吐出一大口鲜血,有生以来第一次认真的骂叶笙歌,“这个憨婆娘,真的是说 不留手便不留手。” 这是他在白鱼镇里学来的土话,但好像原本还是都州府和庆州府那边传来的。 李扶摇席地而坐,内视之后,撑着下颚,将身体里的某根骨头重新按回去。 他这么个身体,都被叶笙歌打成这样,要是换做别的圣人,只怕是更不好受。 李扶摇推了一把自己的下巴,嘎嘣一声,这才自顾自笑道:“不过吃了我好几剑,她应该也不好受。” 说完这句话,便彻底是身形消散,不知所踪了。 片刻之后,叶笙歌落到这个地方,她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什么表情,看着某人之前坐过的地方,轻描淡写的吐出一口淤血,然后说道:“比之前厉害了。” 说着话,她体内的剑气此刻也彻底被她驱离出来。 失神片刻,也是离去。 …… …… 当世两位最强的年轻人交手,才一开始,云海便被一道绝世剑光撕开,然后漫天都是散落的剑气,两人交手都不留力。 所谓倾力一战,便是如此。 至于过程,好像是没有人知道,因为这两位沧海之间的战斗,并没有任何一人得以看到。 可是结果,是有人知道的。 那座京口山不远处的青山,在那一日被夷为平地,原地似乎还有一个人形大坑,散落的剑气,在原地数日不散。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些羽毛,看着十分美艳。 很快之后,便有消息传了出来。 说是那一日,剑仙李扶摇,问剑学宫。 学宫无人能敌。 那一日,剑仙李扶摇和道种叶笙歌倾力一战,最后以平局收场。 传遍天下。 无数女子,对李扶摇的爱慕之心,更胜当初。 在延陵大张旗鼓的将那些盘踞在延陵疆域上的小国灭掉之后,大余和梁溪,也开始做出应对。 一时之间,这两个王朝疆域里小国也是如此,数量在急剧减少。 春云国。 风雨飘摇。 这座梁溪的小国,自从数月之前眼睁睁看着邻国被梁溪的大军消灭之后,便一直是人心惶惶,这数月来,已经有好些百姓从边陲跑到国都去了。 虽然这样明摆着也只是能躲一时之难,但是对于那些百姓来说,能躲一时便躲一时。 百花镇,就是边陲之地的一座小镇,在那些百姓纷纷逃离之后,这座小镇上便没有太多人了。 夏天的时候,甚至有官府官员清点人数之后,发现已经不足五十人。 这么一座小镇,眼看着便要没了人影,但住在小镇东边的那两个女子却没有任何想要离去的想法。 其实说是女子,也是两个早已经年过半百的老妇人了。 她们是十几年前来到百花镇的,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便住了下来,当时那个两个女子虽然是上了年纪,但还是有些姿色,所以有好些个上了年纪但还是没有媳妇儿的汉子,就想着要讨这两个妇人做媳妇儿。 但是对方的态度明确,就是说不行,这倒是让那些汉子有些生气,一生气便想要做些平日里不敢做的。 但生出这么个想法的汉子,半夜摸到那座院子的时候,却也没有能得手,更是被那座院子里的其中一个妇人一脚踢了出来,差点当场就死了。 这才让那些游手好闲的汉子们明白了,这不是什么娇弱女子,而是硬茬。 所以之后这两个女子,在百花镇便再也没有受过骚扰。 于是便相安无事的过了十几年。 这一次百姓逃往国都,这两位妇人没有离开,想来也是因为年迈的缘故。 留下来的大多都是老人了。 这一点毋庸置疑。 清晨时分,两个妇人出门去长街尽头的水井挑水,两个人都是满脸皱纹。 其实她们其中一人,还能保持容貌的,只是看着另外一人老去,那一人也不愿意如此罢了。 以往打水需要排着很长的队,现如今却是一人也无,两个人抬着水桶缓缓前行。 走在前面的那个妇人说道:“小姐,其实说不走也是空话,等到那梁溪大军来之后,要是发现我是妖修,会很麻烦的。” 后面的那个妇人应声,“知道的,青姐姐,但是我还想多待会儿,等打过来了,我们就走。” 那前面的妇人嗯了一声,然后就没说话。 两个人来到井口前,被称为青姐姐的妇人弯腰打水,很快便能打满一桶,一边打水,被称为青姐姐妇人一边笑道:“小姐肯定有件事不知道,那就是那位李仙师,现在已经是一位剑仙了啊,可了不得啊。” 妇人笑道:“剑仙有多了不起?” 青姐姐说道:“妖修最怕剑士,剑士里最厉害的就是剑仙,李仙师才不到百岁就成了剑仙,这个世间头一份,好像也是整个历史上的头一份。” 妇人这才惊讶道:“原来这么厉害,不过他是神仙哥哥嘛,应该这么厉害的。” 青姐姐笑了笑,还没有接话便听到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 “其实没这么厉害。” 妇人一惊,随即转头,然后失声喊道:“神仙哥哥!” 正文 第八百二十四章 铸剑(上) 青衫男子突兀出现在此处,让那两个妇人都是一惊,青姐姐后知后觉,在见到他之后,这才施了个万福,笑着说道:“小妖见过李剑仙。” 李扶摇伸手揽过水桶,一只手提起水桶,另外一只手拿起那根扁担,丝毫不费力。 然后便一言不发的朝着那边小院而去。 要说他李扶摇是怎么找到这两个人的,其实不难,很多年前槐树妖发了血誓,便和他有些联系,要是说之后,他的境界不够,两人相隔太远,所以他李扶摇觉察不到,可是现在不是当初了,他李扶摇现在是一位境界高妙的剑仙,天地之大都可去,找到这两个人,仍旧不是什么难事。 在学宫那边和叶笙歌有一场算是当世年轻人中的最强一战,对于李扶摇来说,虽然最后还是受了些伤,但其实无伤大雅,断几根骨头也不是问题,当时想着的事情是要怎么将那些剑重新铸成一柄新剑。 不过反正是要走一趟人间,不如先来看看温瑶好了,毕竟这再不见,只怕是之后没见的可能了。 想着这些事情,李扶摇又忍不住感叹,一路往前,原本相伴的人,便一个个半途停下了。这种滋味,或许那些早已经在云端待了很多年的圣人们可以不在意,但是他李扶摇一个才不过几十岁的人,对于这些事情,还做不到如此。 所以才会生出这么个想法。 温瑶和那槐树妖在之前各自说了一句话之后,这会儿都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来到小院,李扶摇将水倒在水缸里,然后站在屋檐下,看着远处的飞鸟,这才问道:“梁溪的大军就快临近这边了,你们还不走,等什么?” 温瑶就站在他身边不远处,或许是觉得自己的容颜已老,所以故意选了一个李扶摇目光看不到的地方。 “这里挺好的,我和青姐姐在这里住了很久,就像家一样,舍不得走了。” 说起家,李扶摇一怔,硬要说他的家,也就是两个,洛阳城一个,白鱼镇一个,洛阳城那个,在李父李母走了之后,李扶摇是感受不到半点家的意思了,白鱼镇上那一个,算是藏在心底的美好回忆,所以也不愿意多提及。 温瑶这些年走了好些地方,但说到底,还是觉得百花镇好些,不然也不会在这里居住这么久。 李扶摇蹲下来,看着那一排身前的蚂蚁,轻声说道:“有家挺好的,只是不知道,这个家是不是一直都能有。” 自从朝青秋把那些事情告诉他之后,现在的李扶摇感觉身上真的是压着一大块石头了。 喘口气都不容易。 这可是整个人间,就在他们这些沧海修士身上担着了,可要比担着什么所谓的剑山还要重许多。 天降大任,还是突兀而来,李扶摇觉得实在是有些猝不及防。 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天外的人就来了。 李扶摇抬头看了一眼天幕,说起了正经事,“这趟铸剑之后,要去一趟妖土,妖土走完之后,便是闭关修行了,或许那个时候就没……” 说到这里,李扶摇停下,这其中的意思,想来是个人都能听得懂的,他就不说下去了。 温瑶点头,轻声说道:“神仙哥哥还要活很多年,一直活下去才好。” 这种称呼放在一个年过半百的妇人嘴里说出来,印象中应该是有些不太好的,但是温瑶开口,便显得有那么自然。 李扶摇说道:“大道独行,滋味也不好受。” “可神仙哥哥不是还有喜欢的姑娘吗?她能陪你走很远的。” 李扶摇转过头,看着温瑶笑道:“还有什么要神仙哥哥做的吗?” 温瑶原本想说,神仙哥哥只要来看我,便已经是十分好了,但是看着李扶摇的眼神,想了想之后,缓缓点了点头。 …… …… 春云国相邻的那个小国叫做牧野国,早在数月之前便已经被梁溪大军所灭,灭了牧野国之后,梁溪数月没有再开战事,说是修整,其实是梁溪边军中的一次大换血。 之前领兵出征的将军叫做费伞,是梁溪王朝北部军府的主将,功勋赫赫,一生征战虽说不多,但是打得每一仗都十分漂亮。 这几场大仗下来,不仅在北军府中坐稳了主将的位子,更是在边军中有着极高的威望,这次针对这些小国的灭国之战,他领着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十分轻松的便已经灭了好几个小国,只是在灭了这么几个小国之后,到了牧野国被灭之后,朝歌城里,便快马加鞭送来了一封密旨,那位大将军在密旨到达当天便被斩杀。 这些日子一直修整,便是为了等待另外一位大将军来北地主持大局。 说起那位梁溪的大将军,其实已经闲赋在朝歌城多年,是因为当年那场灭楚国之战,他独领十万大军作为开路先锋,竟然遇上了三万楚军,就被硬生生将十万大军打垮,虽然当时他面对的是楚国大将温白楼,可不管怎么说,总归这场兵力悬殊的战争,还是他输了。 大战结束之后的几十年里,那位大将军便一直没有过军职,一直都在朝歌城里。 直到如今。 一道密旨,老将军重新披挂上阵。 梁溪大军在半个月前,接到军令,要开拔至春云国边疆,而那位老将军便会在边境等他们。 等到大军开拔到边境之后,果然是见到了那位早几十年,有着兵圣之称的老将军。 在中军大帐里,很多将领都等着那老将军做决断,但是老将军当时只是拿出随身的酒葫芦喝了口酒,直白对他们这些征战沙场不知道多少年的将军说了一句话。 “如此兵力悬殊,要什么打法,全部压上去便是了。” 这么简单粗暴的一番话,倒是让他们想起了当年老将军在楚国境内的那场败仗。 但老将军好像也知道这些家伙在想什么,当场便撂下一句话,说是这天底下叫做温白楼的人,也就他娘的一个,现在正在延陵! 有了这句话打底,之后的事情便如同老将军所料一般,梁溪大军轻易突破春云国在边境的布防,缓慢的往前。 午时的时候,梁溪大军在一处高地埋锅造饭,老将军则是在中军大帐里喝酒。 几个将军围在这里,对接下来的战事做了许多谋划,谁知道老将军的声音悠悠响起,“早说了,这个世间叫做温白楼的人,就一个,你们这份儿精力,等着之后和温白楼打的时候,再研究。” 他一说话,当即便有好些个将军扭头问道:“老帅,当年那场大战,你和温白楼,到底是怎么打的?” 那本来该是老将军这辈子打得最差的一场大战,但是这些日子里他自己都几次提及,这些个将军们也知道老将军不是那种顾忌这些的人,因此也是直白开口。 老将军喝了口酒,自嘲一笑,“有什么可说的,温白楼这个人,熟读兵法就算了,还他娘的打仗不按常理出牌,你能想过一位敌国主将,独自领着三万骑军凿阵?” 当年灭楚那一战,的确是有多古怪便有多古怪,温白楼不仅安排了好些在现在看来也算是精妙的后手,更是身先士卒,领着三万骑军硬生生将他的十万大军打退,为整场战役赢得了时间。 要不是温白楼是一位陷阵无双的猛将,要不是温白楼是一位当世名将…… 但凡差去一点,现如今的局势,都会发生变化。 老将军这些年一直琢磨那场大战,事实上是再打一百遍,都还是他温白楼会在那片峡谷歼灭他的十万大军。 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和温白楼交手了,毕竟楚国已亡,温白楼亡命天涯,战场想要相见,那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可谁知道,延陵这些年动静越来越大,而温白楼也是转投了延陵,之后他们两人还真有可能在战场上,再度相遇,只是那时候相遇,便真要以两方军力相当比较的话,他不一定能在那位温将军手下讨得了好。 几位将军即便只是听到这么一句话,便也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了,几个人说了几句闲话,散开之后,便重新回到当前这场战事上来。 “百花镇要不要占领?” 一个长着一脸络腮胡的将军指着沙盘上的某个地方问道:“那是个边陲小镇,但位置极好,应当占下才是。” 梁溪的灭国大战,一般开战之后,是要直取国都,俘获了那些个君主之后,之后的事情自然就简单了,并不像是两个小国交战一样,不精打细算的吃掉对方国土。 “老帅都已经说了,这种打法压上去便行了,至于百花镇,放上五百人也就行了。” 这位将军直白开口,便是要贯彻老将军的想法。 老将军瞥了一眼这边,也是笑道:“百花镇这样的地方,在春云国至少有二十个,要是对方多出十来万的军力,倒是可以依靠这些地方阻击,只是既然都说要小心,那就让一千人占了这地方,之后班师回朝之时,也算是先做准备。” 有了老将军军令,很快便有人跑出去传令,要在午后占下这座百花镇。 老将军喝了口酒,就等着好消息,可是半个时辰之后,大帐里跑进来一个传令兵,犹豫说道:“启禀大将军,我军被人拦下了……” 老将军一挑眉,“对方有多少人?” “只有一人!” 老将军一拍桌子,大步走出营帐,便能够看到那派出去的一千骑军已经尽数返回,在营寨外围,有个青衫男子,悬停半空。 气态出尘。 老将军看了一眼,心里一颤,这他娘的春云国里还有个这个境界的修士? 他看了一眼左右,有两位梁溪王朝的随军修士走出来,本来为了避免出现预料之外的事情,也带着随军修士,只是这些修士,这几次大战下来,都没出过手。 此看着那个悬停半空的男子,两个随军修士都心里一颤,随即说道:“深不可测。” 老将军暗骂了一句娘,然后倒也直白,朗声问道:“敢问这位仙师,为何拦我大军?” 那个青衫男子悬停空中,原本以为他不会说话,这会儿却是开口了,“有故友在镇中,诸位最好绕道而行。” 老将军问道:“若是不答应仙师请求便是如何?” 那个青衫男子没有说话,只是往前走过一步,营寨最外围的士兵,只怕有数百人,此刻尽数横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 青衫男子看着老将军,平静道:“梁溪要灭春云国,这我不管,但是百花镇里,我不想看到梁溪的一兵一卒。” 老将军额头生出汗珠,开口问道:“敢问仙师姓名?” 那青衫男子转身缓行,只是抛下一句,“洛阳人氏李扶摇。” 这一句话,让老将军差点跌坐在地,一旁的两位随军修士,更是冷汗直流。 等到这一位青衫男子远去之后,老将军才喃喃自语,“这他娘的才是真正的天上神仙啊!” —— 风里也好,雨里也好,李扶摇走过了许多地方,有大余有延陵,自然还有梁溪。 后来他决意在当初朝风尘留下过足迹的那些地方去走走看看,那是一个个剑道宗门,那些宗门不是小邑楼,所以当他走过那些地方的时候,没有人把他再当作什么祖师,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但是他发现了,那些宗门其实挂着他的画像。 不止是他的画像,还有很多人的。 朝青秋、朝风尘、李昌谷、柳巷、李扶摇、陈嵊。 这是当世的所有剑仙,也是这六千年以来,整个人间剑仙最多的时候。 当年朝青秋一人扛起剑士一脉的事情,已经一去不复还了。 现在的人间,到底真的说得上是百花争艳,但说到底还是朝青秋一枝独秀,不过李扶摇倒是生出了后来居上的心思,不过现在却先要应对那些天外的事情。 现在时间急迫,李扶摇莫名其妙就想起了李昌谷的那首诗。 他的视线移到了李昌谷的画像前,上面倒是有着关于他佩剑的介绍,那柄叫做苦昼短的铁剑说来说去,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在旁边也写下了那首诗词。 至于说到李扶摇,那上面的文字记载,便是说他有好些剑,说到最后,倒是直白了当的说现在这位剑仙便是真正的一剑都没。 李扶摇无奈苦笑,就要离开这座叫做浩然宗的剑道宗门。 门被一下子推开,有个抱着扫帚的孩童立于门外,今日是轮到他来打扫这座悬挂得有剑仙画像的竹楼。 李扶摇立于室中,但是动念之后,便让那个孩子看不到他的身影。 那个孩童走进来之后,没有急着打扫,而是在朝青秋的画像前跪下,然后口中念念有词,“多谢朝剑仙佑我剑士一脉!” 李扶摇看着这个孩子跪下念叨许久,这才往前走了一步,指间里有一缕剑气迸发,直入那个孩童眉心。 那是一本剑经,比浩然宗的典籍要厉害太多了。 按着某些个读书人写就的志怪小说里,这个孩童便是实打实的主角了。 还在朝青秋画像之前跪着的孩童,等到那一缕剑气进入其中之后,猛然抬头,感受到脑海里的剑经,大喜过望,对着朝青秋的画像便砰砰砰磕头,很快地板上便出现些血迹。 “多谢朝剑仙赐下剑经……” 李扶摇转身走出这座竹楼,身形消散。 …… …… 李扶摇缓行于云海,那些碎片环绕在他的身侧,雪白碎片是十里和明月的,青丝剑和草渐青的则是翠绿之色,至于高楼和遮云,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之前和王偃青说过作文章的事情,那种事情极难,那么现在这个时候,李扶摇要铸剑,也很很难。 最难的第一步,自然是要挑出那些碎片。 若是将所有碎片都重新拼凑,拼凑出来的那柄长剑,似乎有些长了。 “但要舍弃,舍弃不了的。” 李扶摇想着这件事,忽然笑了笑,“与其拼凑,不如将所有的碎片重新融化,重新铸造,不然之后问题太多了。” 虽然这样做会有些困难,但是好在铸剑之后,不会如同之前那般,始终不像是一个整体。 李扶摇在幻境里学过铸剑,甚至于还亲手铸出过那柄明月。 所以铸剑一事,应该会有些把握。 “去剑山吧。” 李扶摇自顾自说道:“希望没什么问题。” …… …… 当李扶摇这位剑仙来到剑山的时候,来迎接他的人有很多。 即便山上早已经有了两位剑仙。 山上的剑士们都来了,所有人都知道当日李扶摇破境之时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陈嵊和朝风尘没有出来相见。 吴山河领着许多剑山弟子,站到了山顶上。 “恭迎李剑仙!” 声音传出去很远,吴山河神情平淡,站在众人之前,看着从天上落下来的李扶摇,等到李扶摇站稳之后,吴山河往前走了一步,看着李扶摇,不知道该些说什么。 正文 第八百二十五章 铸剑(中) 落到剑山之上,和师兄吴山河见面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他现在是剑山掌教,要是李扶摇现在来到剑山,他不出面,便是失礼。 所以不管如何,便都需要吴山河出面。 李扶摇青衫独立,看着自己这位师兄,没有带着太多想法,只是将要铸剑之事简短说了一些,只说要借用剑冢和洗剑池这两个地方,别的什么,没有多说。 吴山河挥手,示意那些个剑山弟子散开,然后才和李扶摇并肩立于崖边。 这一对师兄弟,站在崖边,谁都没有多说,也都不愿意多说什么。 当初发生的事情,仿佛都还历历在目。 吴山河想了想,率先说道:“之前做过的事情,现在我不会再说,之后你要做些什么,本来就是凭借本心,就算是要拿回剑山,也不必觉得亏欠我。” 吴山河这好似坦荡的言语,在李扶摇听来,就是一阵风而已,他不会上心。 风吹过就没了。 “师兄眼里是剑山,是剑士一脉的千古传承,自然不错,也该是历代剑山掌教应当有的,可惜如今师弟的眼里,看的不是人间。” 李扶摇看着天幕,想着朝青秋说的那些话,实在是现在身为沧海,自然要去看向天上和天外,人间之事在身后,也在心中,但抽不开身了。 吴山河不知道这些事情,只当是李扶摇身为剑仙,之后看着的事情,自然应当是天上之事,所以除去眼里出现一缕黯然之色之外,没有别的表示。 李扶摇也不多说什么,现在当务之急还是铸剑。 于是身形消散,便径直去了竹楼那边。 朝风尘和陈嵊如今都住在这里。 有这么两位剑仙都在这边,剑山弟子们早已经当作此地是禁地,除去许吏这位登楼剑士能够来去自如之外。 也就是赵大宝和许月这两个人了。 李扶摇来到这里的时候,陈嵊正在收拾屋子,他们之前才吃了一顿涮羊肉,李扶摇来迟了一些,没有吃到。 赵大宝吃得肚子滚圆,在台阶上坐着打嗝,看到李扶摇站立在远处,这才开心的喊道:“师兄!” 赵大宝这些日子最高兴的事情,除去自己师父毫发无损的回来之外,还有一个,就是自家师兄,真的是已经成为了一位沧海剑仙。 这可是他的师兄,不是别的人。 李扶摇走过来习惯性的揉了揉赵大宝的脑袋,后者一脸不自然,李扶摇这才注意到原来许月就在远处,这便立即惊讶道:“大宝,你这个境界,走得太快了,真是不愧天才之名。” 赵大宝先是一怔,然后才笑了起来,当然忘不了连连摆手。 许月在远处,皱着眉头。 李扶摇看了她一眼,她才对着李扶摇行礼,“见过李剑仙。” 李扶摇点头之后,隐约间好像就是看到了当初的青槐一般。 既然是看到的赵大宝,李扶摇也不急着去找陈嵊,和赵大宝一起坐在台阶上,李扶摇伸手扯来一棵野草含在嘴里,然后整个人便朝着身后倒去,仰头看天,其实眼里是满 满的疲惫之意。 赵大宝看了一眼自家师兄,没有说话,十分的安静。 短暂的安静之后,赵大宝总算是开口说话,“师兄,你喜欢的姑娘到底是哪一个?” 世间传言李扶摇喜欢的女子,已经从之前的一个青槐,变成了现在的好几位。 李扶摇神情不变,“大宝,刘衫在山上怎么样了?” “他很好,师兄,你喜欢的那个姑娘怎么样了?”赵大宝看着李扶摇,想着想着又问了句话。 李扶摇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上的变化,“大宝,你觉得师父这些日子是不是要关心你一些了?” “嗯,师父最开始回山那段日子还挺关心我的,只是后来好像就坚持不下去了,师兄,你喜欢的那个姑娘关心你吗?”赵大宝对此锲而不舍。 李扶摇只好说道:“你知道我之前和叶笙歌打了一架,打了个平手吗?” 赵大宝笑着说道:“师兄厉害啊,不过好像说你也和那位圣人有些关系啊?” 李扶摇面无表情,良久之后这才说道:“大宝,其实我看出来了,你不是个天才。”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便站起身朝着屋子里走去,就剩下一头雾水的赵大宝,以及在远处捧腹大笑的许月。 竹楼里,许吏陈嵊朝风尘三个人都在。 还有个枯槁老剑士。 看见这三人,李扶摇先向许吏问好,之后是朝风尘,然后才认真看着枯槁老人说道:“前辈的那柄剑十九,晚辈没有好好珍惜。” 枯槁老人听到剑十九的名字,笑了笑,然后站起身,爽朗笑道:“当年是那柄剑选择的你,现如今这个结果,也当是它自己来寻的。” 李扶摇没说话,剑十九的确是当年唯一一柄主动认他做主的剑,让枯槁老人这个原本的剑主都有些莫名其妙。 李扶摇最后才看了几眼陈嵊。 后者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然后喝了口酒,“铸剑铸剑,当初就说要铸剑,这都几年了,还没成?” 李扶摇有些无奈,“要是寻一柄新剑,还不用如此,只是这柄剑,到底不是新剑,还是有些麻烦的。” 陈嵊哼了一声,挑眉道:“我这辈子算是就这样了,你这臭小子要是还不给我争气,我就算白救你了。” 李扶摇微笑不语,对于自己师父,其实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朝风尘倒是出声道:“其实不用急,只是你现在情形不一样。” 青槐破境或许就是这最近,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不好说,早些铸剑,对于李扶摇来说,算是个好事。 “已经想好了,将那些碎片尽数融去,之后便重新铸造成一柄剑。” 李扶摇要借剑冢的原因就是因为当那些碎片全部融化之后,再一次铸就新剑,也很有可能会剑成之后,仍旧会有如同之前那般的问题,所以借助剑冢,才能让那些剑真正的化为一柄。 真正的一柄剑。 而不是一柄组合的剑。 “名字想好了?”朝风尘笑着问道。 李扶摇伸手将 那些长剑的碎片聚拢一团悬停于掌心,然后说道:“这个还真没想过。”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前往洗剑池。 …… …… 洗剑池里有许多剑,李扶摇还没有和吴山河结束交谈之前,这里和剑冢都被清空了,一位剑仙要在这里铸剑,自然不会让外人打扰。 因此当李扶摇来到这里的时候,洗剑池只有剑,许多剑,有剑山前辈留下来的剑,也有新铸好的剑,在这里,满目望去,都是剑。 李扶摇缓步走过,在那柄旧事前停下。 这是老祖宗许寂的佩剑,几年前,朝青秋在秋风镇一人面对数位圣人的时候,还曾经借过此剑应敌,之后还剑,还是让旧事回到了洗剑池。 但也是因为那么一战的缘故,让这柄剑在洗剑池里更受欢迎,好些弟子之后都几乎不分昼夜的在这里守着,想要这柄剑认主,但还是没能有人真能成功。 李扶摇来到这边之后,旧事颤鸣声便起。 李扶摇站在远处,看着这柄剑,其实也算是感触良多,当初老祖宗就像把他的这柄剑交给李扶摇,但是李扶摇不要,此刻李扶摇出现在这里,要是表露出想要的想法,也会很容易,那柄旧事会跟着他走,只是现在的李扶摇,要的是一柄属于他的剑,所以这柄旧事,他不会去拿。 但来看看这柄剑,是李扶摇想要铸剑的第一步。 至于之后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李扶摇一招手,将那柄人间招过来,这两柄剑都悬停立于李扶摇身前,李扶摇只是瞥了一眼,然后将那些碎片都拿了出来。 碎片环绕在李扶摇身侧,然后很快便被李扶摇收成一团。 洗剑池有的是剑炉,李扶摇要铸剑,从这里开始。 他随手将那些碎片往其中一个炉子里,然后一道剑气便灌入了那里面。 火升起来了。 李扶摇看着这个炉子,神情无比凝重。 竹楼那边,赵大宝也好,还是陈嵊也好,也都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陈嵊站在窗口,身边是朝风尘,这位剑仙倒是一脸云淡风轻。 赵大宝最不清楚这里面的事情,也是最为紧张的一个人。 他扭头看着竹楼里面,喊道:“师父,师兄怎么样了?” 陈嵊有些莫名其妙,吼道:“不清楚啊。” 赵大宝哦了一声,然后有些失望,但还是自顾自说道:“我还想问问师兄,他到底喜欢哪一个姑娘啊!” “有好几个,你要问那一个?” 陈嵊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就坐在赵大宝身侧,想了想,然后问道:“你师兄喜欢了七八个姑娘,你想问哪个?” “七八个?” 赵大宝一脸不可置信。 陈嵊感慨道:“是啊,比你这个小子只喜欢一个姑娘,你师兄就真的要差些了。” 赵大宝觉得自己师父是夸他,正要替师兄辩解几句,却又看到远处的许月,这才一脸严肃的说道:“师兄这样不好。” 正文 第八百二十六章 铸剑(下) 李扶摇那边遇到了大问题,原本他想的是,即便之后出问题,也会是剑铸成之后才会出现问题,却是没有想过,这才融剑的时候便出了问题。 那些长剑的碎片,李扶摇最开始想要将其一起融化,但是却发现这根本不可能,于是最开始也不得不将那些碎片分开融化。 这便意味着李扶摇需要好些剑炉了。 每个剑炉都由他用剑火控制,有些耗费心神,但之后,还是出了不少汗。 此刻那些剑都已经尽数融化,变成了好些铁汁,颜色各不相同。 这也是因为之前这些剑本来的颜色就不相同。 将那些铁汁用剑气牵引到半空中之后,李扶摇就要将原本青丝剑和青丝剑的铁汁融合到一起,可两柄剑的铁汁在空中成就了两柄长剑,竟然开始相互攻伐,看着这个样子,就是谁也不想融入谁。 李扶摇有些头疼,想了想之后,看着之后的那几柄剑,也是在他用剑气牵引之后,便开始攻伐,一时间,洗剑池上方,便已经有好些铁水成的剑开始互相攻伐。 剑光时不时出现在这里,甚至剑气,也四散而下。 李扶摇仰头看着那些剑,收了剑气,但还是没能阻止这个结果。 洗剑池的好些剑开始发出颤鸣之声、 李扶摇仰头而观,就只是静静看着,等到约莫一刻钟之后,这才轻声问道:“其实不用争的,争什么啊?” 只是没有剑理会他,让他一个人孤独立于原地。 很快整个剑山都能看到那些道剑光,也能看到那些剑在半空。 有些人最开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之后才有人惊骇出声道:“这好像是李师叔在铸剑!” 有很多剑士从辈分上来算,是李扶摇的师侄,对于他剑山客卿这个身份,不会有太多人真的会去在意。 反正再怎么看,李扶摇和剑山,是真的分不开的。 “李剑仙铸剑,到底是要弄出一柄什么剑?” 这是有些剑山客卿和供奉说出口的话,觉得这幅场景,实在是有些古怪。 但是没有人想着现在要去做什么,因为 毕竟是一位剑仙铸剑,他们这些剑士,只能看着。 …… …… 吴山河和言乐这两个人,走在山道上,缓慢而随意,吴山河没有去看山上正在发生的事情,只是说道:“学宫走了一趟,发现咱们这个山河好像是和之前不一样了。” 言乐轻声问道:“掌教是怎么想的?” 吴山河想了想,然后说道:“苏夜肯定是要入云的,我还要等些年,这便是优势。” 言乐笑道:“要在延陵将一座剑道宗门扎根下去,实在是很难的事情,至少这种事情,儒教不会允许,撕破脸了之后,他们会怎么干?” “苏夜倒是没有什么想法,只是他很快便要离开,是什么想法,好像都不太重要。” 吴山河说到这里,这才转头去看了一眼山上,看了看那些剑光,然后说道:“要做些事情才行了。” 言乐不言语,但也在点头。 剑山上的事情,随着陈嵊和朝风尘成为剑仙之后,真正要说话的人,就只有吴山河和许吏了。 许吏其实话不多,所以吴山河的话才几乎成了山上唯一的声音。 他说完那句话之后,便一直都在看着言乐,后者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保持着冷静。 “本来当家不容易,可别做些事情,让这个家更乱了。”这是吴山河在离开山道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言乐站在原地,认真的咀嚼这句话,良久之后,这才重新看向洗剑池,笑道:“其实你做掌教会好很多。” …… …… 李扶摇让那些剑在半空攻伐,等到势头逐渐小了之后,这才再度牵引出来剑气,好像是一只只手,一只手抓住一柄剑,然后两只手便硬生生撞去,只是一瞬间,便已经有一道绝世剑气炸开。 李扶摇的发丝被剑气割落一缕,除此之外,也都还好。 可是即便相撞,也是还没有融合到一起,这让李扶摇实在是有些头疼。 之前他想的很好,可是在这里接二连三的出问题,倒是让李扶摇有些后悔了。 他应该再想想,再等等的 只是现在已经这样了,只能是硬着头皮上了。 李扶摇体内剑气疯狂涌出,天地之间,便生出了数道剑索。 每一道都牵着一柄剑。 李扶摇将那数柄剑合拢到一处,就要在这里做最后一击,可是这个时候,他胸间的那片鳞片,却飞了出来。 李扶摇一怔,这片鳞片是当年和叶笙歌在洛阳城里相见的时候,叶笙歌送给他的,他原本以为这是用来给他应付天劫的,可是后来在秋风镇,这块鳞片却没能排上用场,那个时候的李扶摇全部心思都在那条雷龙上,也记不起这件事。 现在不同。 看着这块鳞片,李扶摇想了很多。 片刻之后,那块鳞片来到了半空,那些剑竟然开始首尾相连,渐渐的化作了一条红色的火龙。 李扶摇一怔,想起了之前这些剑是因为和那条雷龙交手的时候断裂的。 肯定是在里面有了那雷龙的某种属性。 剑仙的佩剑随着剑仙去过天外就能成为一柄仙剑,雷龙或许不能将那些剑改造成一柄仙剑,但至少这等天地伟力,也能让这柄剑成为十分特别的存在。 或许在某些方面,还要强于仙剑。 当然,不管是青丝还是明月这些剑,都没能承受得住。 可现在重铸,仍旧保留了其中的精华。 “这是一块龙鳞?!” 人间的第一条龙是天外来的那一条,之后诞生在人间的龙族有很多,龙族一直都是妖族里最为尊贵的龙族,不仅因为是老龙的原因,还因为血脉的关系。 龙鳞是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炼器材料。 只是一直很稀少。 龙族灭亡之后,便成了无价之宝。 没有多少人能够拥有一块龙鳞,但是沉斜山可以。 他们是道门执牛耳者,底蕴深厚。 有一块龙鳞,说得过去。 但也绝对会是珍宝中的珍宝,除去叶笙歌之外,没有人舍得送出来,而且还是送给一个剑士。 李扶摇神情自若,但还是看着那条火龙。 正文 第八百二十七章 人间下了一场雪 龙鳞悬在半空,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但是在那条火龙面前,还是显得有些黯淡。 但即便如此,那条火龙也安静不少。 那其实不是一条龙,只是他的剑,因为有这片龙鳞的缘故,所以那些剑融合到了一起,但是不见得它们之后不会分开。 这又不是一柄普通的剑,光是以材质来看,便应当会是整个人间最好的材质之一,再说里面蕴含的东西,也很有可能会有天地伟力在剑身之中。 那条雷龙代表着的便是天地。 李扶摇眉头舒展,看着那片龙鳞和火龙对峙,沉默了很久,他忽然笑道:“你们成为一柄剑,还是我的剑,还是要听我的,争出个高下,有什么用?” 李扶摇这样说完,随即便灌入了一大股剑气进入那片龙鳞之中,其实这个世间有很多东西思考下来便是很奇怪的,比如这天地伟力,为何化形不是其他异兽,而偏偏要是一条龙,要知道,这龙并非是人间一直便有的种族。 只是现在想这些事情没有什么意义,李扶摇只是看着那块已经被灌入了许多剑气的龙鳞朝着那条火龙而去。 他这样一位沧海剑仙,杀力无穷,此刻真是铁了心要镇压这条火龙,加上有这块龙鳞相助,比之之前,就是真的要顺利很多。 龙鳞吸收了剑气,转而又有一缕缕的剑气从龙鳞里涌出来,像是一条又一条丝线,缠绕而去,就落到了那条火龙的身上,在这个时候,那条火龙好像是觉察到了什么,朝着那块龙鳞便撞了过去。 火龙是剑,撞上那块龙鳞的时候便有着更多剑气溢出。 一道磅礴到了极点的剑气四散开来,一阵狂风吹过,李扶摇站在原地,看着那条火龙撞碎那块龙鳞,然后化作许多铁汁。 他伸手,那些铁汁便都落到了他的手上。 成了一个铁汁做成的球,悬停在李扶摇的掌心。 那块龙鳞四分五裂,滚落到了地面上。 李扶摇从怀里拿出一片绿叶,将其放入铁汁之中,这一团火红的铁汁瞬间变得如同如同蓝天一般蔚蓝,看着十分好看。 很多年前,朝青秋在北海杀了才化形成为大妖的北冥,之后那具巨大的大妖尸体便沉入了北海底,用了整整一年才腐烂,而李扶摇在最后时刻,跟着那北冥的后人,进入了那大妖身体里,在那位大妖的尸体里,看到了一棵树,树上是一个果子。 那果子就是北冥的心脏。 北冥的后人将那颗果子带走,但给了李扶摇一片果子上的绿叶,所以之后,李扶摇再进入水里,就不用担心不适应的事情。 全靠的是这片叶子。 现在他已经成为了一位剑仙,这枚叶子对他作用不大了,所以他想要把叶子和铁汁放在一起,重新铸剑。 铁汁渐渐冷却,但是却没有变成一个铁球,反倒只是外面凝固,里面是蓝色的液体流动。 李扶摇看了一眼旧事,去找了一个剑炉,然后将这个铁球放上去,拿起了铁锤。 铸剑没什么难的,尤其是对于一位剑仙来说。 只是剑不是一般的剑,所以铸剑才会不容易。 用剑气将那团铁球变成一块铁条,李扶摇再用剑火将铁条加热到合适的温度,这便开始了铸剑,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 …… 春天过去了,剑山脚下的那棵桃花树又开花了,陈嵊想着要去山脚摘些桃花酿酒,又觉得这件事麻烦,便让赵大宝下山,后者下山摘桃花,结果想着要做个花环送给许月,之后做了好些都不满意,竟然将一整棵桃花树的桃花都给糟蹋了。 这让陈嵊气了好久,不过还好在那些桃花没了之后,赵大宝还破境成了一位朝暮剑士,这算是给陈嵊一些安慰了。 他的两个弟子,一个成为了现在的沧海剑仙,另外一个在同龄人中也算是不错了。 朝风尘没陈嵊那么多想法,他清晨的时候和许吏下了一局棋,然后便去了洛阳城。 洛阳城里有人死了。 死的是那位洛阳城百姓以及延陵百姓眼中的棋道天下第一,但实际上是天下第二的顾师言。 那位顾大人驾鹤西去,在洛阳城里不是件太大的事情,皇帝托人前去吊唁,顾家院子里也只有几个生前交好的官员还在,王偃青就站在灵堂前。 当然,随着他一起的还有程雨声。 宰辅黄近来了又走了,那位在朝中也很有威望的陈大人也是如此。 朝风尘这位剑仙也来了,只是没有人知道。 他站在庭院里,听着唢呐声,一脸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之后,他身形消散,便往北而去了。 在北海旁,朝风尘遇到了朝青秋。 朝青秋当初没能拦下那条龙,这些日子一直都没有离开北海,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朝风尘看到朝青秋的时候,这位剑仙正在之前孟晋的那个茶舍前看海。 朝风尘来到他身前,他们自从分开之后,其实这些年,没有再见过几次面。 寥寥几次,十分有限。 这一次再相见,朝青秋似乎知道他要来。 “柳巷不知道自己是谁这就算了,我已经对你说的很清楚了,你就是你,我就是我,再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朝青秋看着海面,没有去看朝风尘。 朝风尘直白说道:“当初有我,是你要走另外一条拯救剑士的路,但你只有一人,所以便有了我。” 当初朝青秋作为举世瞩目的那个人,一举一动都在所有云端的圣人眼里,想要做些什么,要怎么去做,都要万分小心,虽说最后还是让他朝青秋布下了很多局,但是要做朝风尘做的那些事情,还是很有问题。 所以在某一天,朝青秋便在山道上留下了一道剑气,那道剑气,之后离开了门尘山,但是没有消散,便成了朝风尘。 “其实我知道,那是你想做的事情,我没有反对,也是因为你。” 朝风尘看着海面,有无限感慨,但最后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做完了那些事情,本来便该重新开始,之后要做什么,我没有想过,甚至于天外的事情你也可以不掺和,我不在意。” 朝青秋还是没看朝风尘。 朝风尘笑道:“正是因为我对天外的事情不上心,所以我才不想再留下去。” 朝青秋听到这句话,这才看了朝风尘一眼。 “你朝青秋,想着剑士,也想着人间,这才是朝青秋,可我只是朝风尘,想得和你不一样,这才是我朝风尘。” 朝风尘笑道:“我没有什么朋友,算上你,不过三个而已。” “天外的事情有你这位绝世剑仙在,我真的一点都不担心,李扶摇已经成了剑仙,也不用我担心,这个人间,你原本都已经看倦了,我看了这些年,也加深的倦意,至于天外,我不想去,我不感兴趣,我是真的倦了。” 朝风尘看着朝青秋,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什么认真的表情,但是言语中的倦意,朝青秋听得出来。 这就是当初他在洛阳城里的状态。 是真的倦了。 朝青秋是这个人间为数不多对于长生不感兴趣的修士之一,很多人对于长生没有什么执念,是因为长生这两个字,他们是触不可及的,但是朝青秋不属于那一类人。 他就是单纯的不想长生。 朝风尘和朝青秋是两个不同的人,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又是一样的人。 “那你要回来了。” 朝青秋看着他,眼里有了些特别的情绪。 朝风尘说道:“不忌惮什么,你现在和那条龙真要打起来,你能杀它?” 朝青秋摇头道:“很难,只有五分把握。” 那条老龙的境界高妙,已经是沧海之上,要是不顾忌这片天地,朝青秋不会有绝对的把握能斩杀他。 “加上我呢?” 朝风尘笑着说道:“说起来,有我没我都一样,实际上有我没我差很多。” 朝青秋当初让一缕剑气分离出去,就是涉及到了他的大道本源,只是他境界实在是高妙,所以才没出什么问题。 朝风尘回到他身体之后,朝青秋的剑道,至少还要拔高一丈。 “要真是这样,有十分把握。” 朝风尘点头道:“等我再走一圈人间,便再来找你,不会很长时间,也就几日。” 朝青秋不是多话的人,但还是说道:“这种事情,你应当要好好考虑。” 朝风尘没有回答朝青秋的话,而是看着那盏灯笼,说道:“其实你最明白倦意这两个字。” 那盏灯笼原本是一直放在朝青秋身旁,也一直没说话的,听到这句话,这才应声道:“是的。” 长生有什么好的? 长生很好,但是对于某些人来说,没有什么意义。 朝风尘再看了一眼远处的女子,轻声说道:“谁也不是谁的替代品。” 那女子一怔,然后对着朝风尘行礼。 朝青秋想着天外的事情,想着多一位剑仙重要还是让他朝青秋的剑道再拔高一丈重要。 但想了想,还是觉得,重要不重要,都差不多的。 朝风尘往远处走去,然后这才看着朝青秋说道:“朝青秋,人间有你,才真的了不起。”(当年写余楚的时候,我写过一句大楚有你,才真的了不起。那是说叶长亭的,这句话我很喜欢,现在放在这里,当然原句是我从妖猫传里看来的,是说的李白) 朝青秋想了想,朝着朝风尘招手,后者笑着点头,然后身形消散。 天边生出一道剑光。 女子走过来,有些犹豫,但还是坐在了朝青秋身侧,然后轻声说道:“朝先生。” 朝青秋转头看着她,嗯了一声。 …… …… 甘河山上小邑楼。 朝风尘带着枯槁老人登山,这两位都和小邑楼有着极深的因果。 枯槁老人是小邑楼改名之前的开派祖师,朝风尘算是小邑楼改名之后的开派祖师。 朝青秋想要人间多些剑山,小邑楼就是除去剑山之外的第二座,这些年的发展算是不错,但比起来剑山这么多年的底蕴仍旧要差很多。 朝风尘这位剑仙走在甘河山上,面带笑意,枯槁老人倒是神情古井无波。 “这么多年了,你好像还没有认真收过一个弟子?” 朝风尘看着枯槁老人,开口笑道:“是没有找到好苗子。” 枯槁老人应道:“好像是还有几百年的光阴,这种事情,想来不急。” “朝先生做了这么多的宗主,不也一个没选中?” 朝风尘停下脚步,一本正经的说道:“李扶摇不算?” 枯槁老人翻了个白眼,“那朝先生要看看陈嵊同不同意了。” 朝风尘貌似有些无奈的说道:“都说李扶摇的运气好,其实陈嵊这个家伙的运气才好,这随手就捡到了一个弟子,也没怎么管过,这就成为剑仙了。” 枯槁老人反驳道:“好歹还是搭上半条命的。” 朝风尘哈哈大笑,笑声传出去很远。 陈嵊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朝风尘还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枯槁老人打趣之后,这才说道:“觉得朝先生有些心事。” 见过朝青秋之后,朝风尘去找了枯槁老人,说是要和他一起走一次人间,枯槁老人没有多想便应下来的,但是这些日子过去,他始终是觉得朝青秋有些心事。 朝风尘没说话,只是笑。 两个人来到那竹楼,悄无声息,什么都没遇到,就连打扫竹楼的小邑楼弟子也没碰到。 站在窗前,朝风尘说道:“不知道那位贵妃娘娘是不是还活着。” 枯槁老人想到了那个女子做的糕点,点头说道:“别的不知道,但那些糕点是真的不错。” 朝风尘笑了起来,“我倒是想吃火锅了。” …… …… 庆州府的火锅或许是这个人间最好吃的火锅,但其他地方百姓们肯定会有不同的意见。 朝风尘作为庆州府人氏,没有吃过都州府的火锅,对外界的看法也不在意,所以他还是来到了庆州府。 长街上满是火锅店,一眼看去,至少也有十五六家,这还只是一条长街而已。 朝风尘和枯槁老人走进一家号称是有百年底蕴的老火锅店,在酒楼一角。 火锅很快被伙计端过来,没有多久,鲜红的汤水就开始翻腾,辣椒和花椒在汤水里翻滚,散发着香气。 朝风尘看着身前的那一盘毛肚,然后说道:“朝青秋那个人,一直都不太喜欢吃,其实活得很无趣。” 枯槁老人虽然也知道朝风尘和朝青秋的关系,但是现在让他去谈论朝青秋,他也不好张口。 朝风尘吃了块毛肚,然后便笑道:“味道不差的。” 然后他的目光放到了鹅肠和鸭肠上,庆州府的百姓,很少有同时吃鹅肠和鸭肠的,大多都是两者选其一。 这一次朝风尘要了很多菜,然后很认真的把那些菜都吃进了肚子里。 枯槁老人没吃多少,但是却有些担忧。 朝风尘这样的剑仙,想要死亡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怎么他却是觉得有些心惊胆战。 “这是我在人间的最后一顿火锅了。” 朝风尘放下筷子,看着枯槁老人说道:“我有些累了。” 枯槁老人张口,“朝先生……” 朝风尘笑了笑,“走了一次人间,我觉得还行,所以不觉得遗憾了。” 枯槁老人一脸茫然,但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十分伤心。 朝风尘身形消散,御剑离开庆州府。 …… …… 剑山之上,李扶摇提着一柄剑身雪白,剑柄却是有红蓝两色的长剑,走进了剑冢里。 朝风尘在远处看着,自顾自说道:“这柄剑叫风尘其实不错的。” 但随即他便笑道:“算了,你的剑,别想这么多。” 声音不大,李扶摇没听见,别的人也没听见,没有任何人听见。 他便去了北海。 朝青秋孤身立于海岸旁,提着两壶酒,看见朝风尘之后,丢给他一壶。 朝风尘接过之后,说道:“我去吃了一顿火锅,味道不错,这是人间味道,你本该多试试的。” 朝青秋没说话。 “你的名字来源于那句‘尔年踰二十,文采照青秋。’我这名字取自‘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你觉得的谁的好些?” “都差不多。” 朝青秋难得说了句废话。 朝风尘喝了口酒,然后笑道:“算了,不比了。” 朝青秋问道:“有没有想过,还有另外的路可以走?” 朝风尘摇头道:“没想过,不想去走。” 朝青秋不说话了,只是喝了口酒。 然后把酒壶随手扔入北海里,就这样朝着朝青秋走了过去。 朝青秋看着他,神情不变。 朝风尘一边向前,一边身体化作一粒粒光尘,就这样进入朝青秋的身体里。 天地之间,生出一道孤高的剑意。 但不算缥缈。 朝青秋整个人都好像是生出了一层白雾,他说道:“多谢。” —— 剑山上,剑冢深处,李扶摇以剑气在那柄长剑上篆刻下两字。 “红尘。” 剑山上有一道剑鸣声生出。 无数剑跟着颤鸣。 天地之间起了一阵风。 然后。 这个夏日,人间下了一场雪。 sript>();/sript> 正文 第八百二十八章 心安处是吾乡 本来就是夏日,下过一场雨便算了,可是却下了一场大雪,这让许多百姓都觉得,八成是那些山上修士又闹出什么大的动静了。 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知道这人间的种种事端,绝对不是一桩桩一件件都和这天地本身有关系,大多数都是那一些个动辄便能去云海里闹出来的。 就像是每一位沧海修士,离开人间的时候,人间便会下上一场血雨。 只是在这么个夏日下雪,仍旧还是让那些孩子都开心不少,一年到头,只有冬日才能打雪仗,过了冬,便要等上整整一年。 这一年中,自然免不得会思念打雪仗的时候,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让孩子们很开心,于是他们便打了一场雪仗。 岳阳郡,距离庆州府不远,庆州府的火锅传遍出去,最先到的地方,便是岳阳郡。 这里的风土人情和庆州府很是相似,吃得东西都是偏辣,但是生活习俗却有些偏向都州府,走在长街上,总是能听到许多声响,这里的茶馆和牌馆一样多。 在岳阳郡城的最东边,一座废弃的小院里,有几个孩子正弯腰在雪地里用手将那些白雪揉成雪团,然后放入身旁的竹篓里。 打雪仗既然是要尽兴,那就不能一个一个的砸,这样先弄出一竹篓,到时候打起来,那才过瘾。 一个一身衣物都是补丁的孩子吹了吹自己已经冻得通红的小手,转头对着远处某个孩子说了些什么,然后很快便响起此起彼落的笑声。 很是热闹和欢乐。 约莫半刻钟之后,这一场雪仗正式开始,那些雪团在这里飞过去飞过来,时不时的落到某个孩子的身上,却不会有什么吃痛的声音传出,只有笑声和鼓劲的声音。 咻咻咻。 有一个雪团落到了院子外的小巷里,正好砸在了一个青衫年轻人的头上,雪团散开,那个腰间悬剑的年轻人却是笑了起来。 远处站着一个穿着道袍的中年道人,立于小巷尽头,看着这个悬剑的青衫年轻人。 青衫年轻人抬起头,目光便正好对上那位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中年道人的视线。 两个人对视一眼,便都移开视线,却也是都没有说话。 只是这一瞬间,小巷里的风雪尽数不得入。 那个中年道人看了一眼青衫年轻人腰间悬着的那一柄剑,缓缓说道:“当初你破境,笙歌要走了那柄剑,其实本该是你自己来找我的。” 青衫年轻人笑道:“之前没资格,现在叶圣是要出手看看?” 叶圣直白道:“李扶摇,你现在这个样子,即便是铸了一柄剑,仍旧不是我的敌手,我来找你,不是为了杀你,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李扶摇扯着嘴角,小声道:“叶圣要杀我,那也不容易。” 叶圣神情不变,开门见山说道:“依着朝青秋那个性子的,在秋风镇,他本来就有能力留下几位圣人,却什么都没做,是为了什么?” 叶圣这样的人,通过朝青秋做的那些事情,自然就能推论出很多事情来,只是有些事情,他不太清楚,所以想要来求证。 他早已经发现,自从老儒生重新出现在云端之后,这个人间正在发生一些以往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所以之前老儒生说要打开天幕,他没有应下来。 开启大战一事,他倒是没有太多想法,妖族和人族都不愿意打,这本来就在意料之中,因为没有谁愿意就这样去死,但是朝青秋也不打,叶修静才真的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李扶摇问道:“叶圣既然想要知道这些事情,为何不亲自去问朝剑仙?” 叶圣看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眼里好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 要是问朝青秋都能问出来些什么,这人间的事情,便没有什么不好处理的了。 “笙歌去见过朝青秋,她知道些东西。” 说这句话的时候,叶圣看着李扶摇,发现李扶摇微微蹙眉,便知道自己说对了。 李扶摇看着这位圣人,时刻小心,一身剑气已经涌入胸间,叶圣毕竟是道门第一人,之前境界便已经很高了,在朝青秋没有重新成为沧海修士的时候,整个人间也就只有老儒生能真正和叶圣一战了。 “李扶摇,百年沧海,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现在,怎么看都不正常,更何况你李扶摇不过中等资质,有些事情,不说我也能猜到。” 叶圣还是那么淡然。 李扶摇却有些认真的说道:“叶圣认为,六千年前的账该不该算?” 作为道门教主,叶圣自然知道六千年前发生了些什么,那本来是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只要剑士一脉继续衰落下去,就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把它翻出来,即便是翻出来又如何? 难不成还有人能够对他们做些什么? 可是现如今的光景,可是剑士一脉,丝毫不逊色道门或者儒教了。 剑士一脉要是接下来的布置是要他们还债的话,这些个事情,有够他头疼的。 老儒生要离开人间,圣人们也想离开人间,剑仙们要算账…… 妖族在北面虎视眈眈。 “这种事情,不该你去想。” 叶圣看着天幕说道:“朝青秋要是真想算账,不会是如今的光景。”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倒是简单明了。 没有朝青秋,即便是剑仙们都齐心协力,一样不会那么容易便得到他们想要得到的结果。 李扶摇脸色有些难看,但瞬间便恢复正常,他看着叶圣,笑着说道:“说不定以后有一天,我能行。” 对道门的恩怨,都摆在了天外之后,他李扶摇即便想要算账,也要等那件事过去才是。 只是那件事过去之后,他还在不在人间,难得说。 叶圣在大雪中往前走了一步,虽无杀意,但是也让李扶摇感受到了十分大的压力。 腰间那柄红尘剑微微颤鸣,异常兴奋。 铸剑之后,尚未有一战。 只是这第一战便选择这位道门圣人,只怕是有些凶险。 叶圣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说道:“想和我一战,你还没这个资格。” 话音未散,这位圣人便已经化作了一道金光散去。 李扶摇立于原地,揉了揉额头,看着天幕,这一趟离开剑山,尚未急着去妖土,而是来了这里,本来就没有任何人知晓。 要是叶圣非要一战,李扶摇不会有援手。 只是他也不知道那位圣人是怎么找到他的。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想清楚,便转身朝着那座破败小院走去,来到院门,正好有一个雪团从院子里飞出来,他伸手抓住,然后看着院子里的那些孩子。 那些孩子正惊异于这个突然出现的青衫年轻人,却很快便看到那个年轻人伸手朝着他们扔出了那个雪团。 扔出这个雪团之后,青衫年轻人看着远处,摸着腰间的剑柄。 那个被砸中脑袋的孩子没有半点生气,也没有哭出声,反倒是直勾勾的看着李扶摇腰间悬着的剑。 李扶摇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笑着问道:“谁想看?” 说着话,他便解下那柄剑,放在膝上,笑意不减。 几个孩子互相看了一眼,丢了手里的竹篓,便跑着过来,几个孩子围在李扶摇身前,都看着那柄剑。 那可是剑哎。 岳阳郡里有说书先生,对于那些仗剑行走江湖的大侠,故事不知道说过多少了,可说就是说,没有一个人看到过岳阳郡有大侠出现。 就连郡里的铁匠铺,都不铸剑的。 看见这传说中的剑,是头一次。 一个胆大的孩子看着李扶摇问道:“大哥哥,我能摸摸吗?” 李扶摇伸手敛去剑身上的剑气,笑着点头。 那个胆大的孩子在衣衫上擦了擦已经冻得通红的手,这才小心翼翼的用双手抱起那柄叫做红尘的剑。 然后很快,便有别的孩子伸手来摸。 这样下去,便是人人都已经摸过了。 最后有人问道:“我们可以看看里面吗?” 李扶摇只是点头。 然后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所有孩子都想着去试试拔出那柄红尘,但是没有一个人当真能够拔出来。 在青竹剑鞘里的那柄剑,纹丝不动。 “该不是假的吧?” 有孩子开始质疑,李扶摇也没有理会。 只是当他们把那柄剑还给他的时候,他伸手拔出红尘,只是一刹那又入鞘。 “我有个关于剑仙的故事,有没有人想听听?” 很多人都沉浸在刚才长剑出鞘的那一刻里,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开口说道:“好啊。” 是那个一身衣衫都是补丁的孩子。 李扶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鱼。” 李扶摇笑着说道:“这个名字不错啊。” 根本没有人知道,数百年之后的人间,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了那么多天才,能够在百年之间成就朝暮境的修士已经是寥寥无几,每一个都会是各个宗门的宝贝,而这位周鱼却是在八十年之间便已经走到了朝暮境,然后举世皆知。 只是所有人都对他的那个名字不太喜欢,认为这么一个天才,怎么能叫这个名字呢? 但是周鱼却是一直觉得自己的这么名字不错,因为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见过一个年轻的剑仙,那个人亲自说过一句,这个名字不错。 当然,在之后他也知道了,那位剑仙,便是那位百年之内便成就了沧海的剑仙李扶摇。 只是这种事情,周鱼没有给外人讲过,藏在心里,直到死去他都不曾告诉过旁人。 “那个故事的开头,要从一座山说起。” …… …… “后来,那位剑仙为了很多人,就这样离开人间了啊。” 这个故事不算是太过波澜壮阔,因为那位叫做朝风尘的剑仙这辈子没有做过太多事情,即便是做的事情,也没有那么轰动。 所以那个故事就只是一个故事,听来没有什么波澜,但听完之后,会有些淡淡哀伤之意。 “大哥哥,那位剑仙叫什么名字啊?” 李扶摇摇摇头,笑道:“那这座小院的原本主人姓什么?” 这座破败小院差不多已经有十数年没有人居住了,真要追溯到上一个正式的主人去,应该是数百年前的事情了,别说他们这些孩子,即便是岳阳郡里的那些老人, 也都不会知道。 李扶摇笑道:“是不是姓朝?” 没有多少人知道,那位叫做朝风尘的剑仙已经离开人间,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其实那位朝先生,就是朝青秋的一道剑气。 更没有多少人知道,岳阳郡其实就是朝青秋的娘亲的故乡。 朝青秋对于这些早已经是无牵无挂,但是朝风尘不这么想。 所以在最后一次和朝风尘闲聊之时,朝风尘拜托李扶摇有时间要来岳阳郡看看。 那个时候李扶摇没有多想,可铸剑之后,便得知了朝风尘离开人间这件事,他才想着要来这里,要看看。 那座破败小院,想来就是朝风尘心里一直记挂的地方了。 师父陈嵊是领着他走上剑道的人,三位师叔是教他东西最多的人。 朝先生也是让他难以忘怀的人。 人人都有故乡,但是修士们大多不会一直待在故乡,等他们走过很多地方,很多人就会把那所谓的故乡忘掉,只看得见长生大道,只想得起长生两字。 只有一部分人会记起家乡的模样。 只是像朝风尘这样的人,看待故乡,无非是一句,心安处便是吾乡了。 此地便是心安处。 李扶摇看着这座小院,笑着说道:“朝先生,急着走什么?” 说完这句话,他化作一道剑光,前往妖土。 叶圣去了沉斜山。 登天楼里,站着的是他的闺女,那个现如今人间唯一的一位女圣人。 叶圣出现在叶笙歌身前,在书架里抽出一本道卷,“沉斜山上有很多好东西,最好的东西还是那片龙鳞,你就这么舍得,说送出去了便送出去了?” 叶笙歌看着那些山上的桃花树,想了想,然后说道:“我是观主。” 是的,她是观主。 认真说起来,她是沉斜山历史上,修为境界最高的一位观主,别的观主至多也只是和梁亦一般,在登楼尽头,可是叶笙歌却是沧海境界。 先别说有没有权利处置那片龙鳞,光是她这个境界,便有人即便有什么意见,也都只能憋着。 道门里有比她叶笙歌更强的,但再强能强过叶圣? 叶圣说道:“我去见了李扶摇一次,你知道他现在要去什么地方。” 青槐破境便是在这些日子,李扶摇要去为他喜欢的女子保驾护航。 “我知道。” 叶笙歌还是那么个样子,李扶摇喜欢那个女子,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叶圣问道:“朝青秋在想什么?” 问李扶摇问不清楚,那么来问叶笙歌试试? 叶笙歌说道:“你想做什么?” 叶圣看着自己的这个闺女,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有人要离开天幕,有人要算账,朝青秋到底要做什么,才是我最想知道的,也是最重要的。” “那你去问他。” …… …… 有个黑发老人去了妖土,先去的不是别的地方,而是那片海。 在海里,有一片陆地。 在这片大海里,这块陆地绝对不算太大。 但存在的很有意义。 那些海水有些汹涌,海底有无数剑,当然还有很多剑士的尸体,海中央的那片陆地,之前一直有两位大妖在这里。 一位叫做星夜妖君,另外一位叫做撼山妖君。 他们都是上一代的守护者。 后来星夜妖君寿元将尽,便和撼山妖君带着青天君去了北海,他们两人给青天君讲了个故事,然后星夜妖君便留在了那扇青铜门后。 后来那位妖君便死了。 这里也就剩下撼山妖君一个人了。 如今这位妖君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好像要不了多久,也要离开人间了。 等到他离开人间之后,这妖土,基本上便该是青天君的时代了。 青天君这个人放浪不羁,撼山妖君却是很相信他,所以不会觉得有些什么。 在死之前,很多人都想找个好地方。 那大概是经历过不甘和不愿之后,只想等死。 撼山妖君也不想死,但是不得不死了。 他仰头看着头顶的天幕,却看到一个黑发老人出现在视线里。 撼山妖君一惊,但眼里忽然却涌出泪花了。 他太熟悉这气息了。 作为守护者,他永远都无法忘记这个气息代表着的是什么。 他颤巍巍开口道:“是您吗?” 那个黑发老人面无表情,看着他,神情不变。 撼山妖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然后一脸虔诚的说道:“妖祖在上!” 那黑发老人还是没有说话。 撼山妖君颤巍巍问道:“您再临人间,是有什么要做的吗?” 妖祖漠然道:“赐予你长生。” 听着这句话,撼山妖君激动地颤抖起来,他感觉整个人忽然充满了力量,身体似乎年轻了几百岁。 说着这句话,妖祖仰头看着天幕,什么心安处是吾乡,这是什么狗屁话。 他只知道,故乡在天外。 正文 第八百二十九章 心中所想 撼山妖君离开那片陆地,去了妖土腹地。 妖祖留在了陆地上,便是在等人了。 撼山妖君最开始去的地方,不是青天城,而是驴族的疆域,临近那座万圣山的时候,忽然生出了无限感叹。 那位驴族大妖风泉其实论血脉,和青天君比起来也好不了太多,他们两人本来都该是这个妖土里崛起于微末的典范,只是青天君的风采太过浓烈,让风泉始终是要黯然失色一些,长此以往,妖土提起所谓的出身平凡,便只是谈及那位青天君了。 这事情其实说起来,也不会太奇怪,本来成者王侯败者寇,这种说法,不是山河那边独有。 登临万圣山,风泉立于山巅,看着脸色有些苍白,应当是之前秋风镇一战,还有些伤势没有彻底好完全。 见到撼山妖君之后,虽说知道他和青天君走得很近,但是风泉妖君还是朝着撼山妖君行礼,是的,不管怎么说,撼山妖君的资历,还是这个妖土中,最高的一个。 撼山妖君看着这位在妖土也算是成名多年的大妖,苍老的面容上有些特别的情绪,但也是很快便消散开来,“你和青天君的恩怨,解得开?” 风泉妖君不知道撼山妖君的来意,自然是更不知道他为何要说这么一句话,但稍微一犹豫便直白道;“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他青天君真要杀我,不容易。” “你的那个侄子不错,现在什么境界了?” 妖土人人都知道,和别的大妖都有亲子不同,风泉妖君却是没有子嗣的,他最器重的后辈,就是那个叫做风吕的侄子,在李扶摇和叶笙歌这两个万众瞩目的年轻人成就沧海之后,其他的年轻人其实不管再怎么惊艳,都已经弱了这两位一线。 况且妖土如今,走得最远的年轻人,还是青天君的宝贝闺女,但也只是在登楼巅峰。 “入登楼了,或许在这几十年里,有希望往前一步。”风泉妖君看着远处,坦然说道:“那小子的性子洒脱,就是没花多少心思在修行上,要不然,绝不止如今这个境界。” 撼山妖君这样的人,平日里几乎不会在妖土走动,关注的也不会是那些年轻人,所以对风吕,根本没有什么兴趣。 他说了几句闲话之后,便直白道:“有个故事,以往一次只能有一两人知晓,现如今想告诉你。” 风泉妖君扭头看着撼山妖君,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能让撼山妖君如此郑重其事开口的事情,自然不会简单,这一点,他风泉明白的很。 “咱们妖族的历史你知道一些,在岁月长河中,最为重要的是谁,你也知道,那位妖祖……” …… …… 撼山妖君拿出一片黑色的龙鳞,上面有着极为不凡的大道气息,更有超越沧海的威压,拿出来之时,风泉妖君眼睛都直了起来。 撼山妖君不等风泉妖君开口发问,开门见山说道:“妖祖回来了。” 风泉妖君一脸凝重,眼里多了些狂热的情绪,在有着妖帝的时代里,大妖们会对妖帝的命令绝对服从,但是不会有这么狂热的情绪,即便是面对那位武帝陛下,他们也是如此,狂热的追随者不会太多,但是妖祖不一样。 他如果是真的还活着,那么便意味着,那是真正的长生修士。 “妖祖在什么地方?” 风泉妖君毫不怀疑,那龙鳞上的气息是做不了假的。 撼山妖君指着远处,声音悠长,“在那片海里。” “那妖祖要我做些什么?” “去见他。” 撼山妖君看着风泉妖君,神情平淡。 这一次妖祖重现妖土,自然是要去让所有大妖都去觐见的,妖祖的地位比起来所谓的妖帝,要重要太多了。 他站在高处,只要一张口,所有的妖修都要听他说话。 只要他愿意,他就是妖族唯一的声音,而且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反对。 不仅因为他当初为妖族做过的那些事情,还因为,他是真正的长生修士。 从十数万年前到如今,没有其他的修士能够活这么长,他是唯一的一个。 撼山妖君想起之前妖祖对他说的那句话,至今都觉得实在是心潮澎湃,妖祖可是对他说,要赐予他长生。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 风泉妖君点头,便要朝着那片海而去,只是撼山妖君却说道:“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是的,一群人。 一群大妖。 …… …… 撼山妖君去过万圣山之后,第二个要去的地方便是西山,西山是大族,更是第一位一统妖族的妖帝皇族,这么多年下来,虽然再未有人能够登上帝位,但底蕴深厚,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撼山妖君来到这里,直接表明来意,没有任何问题,那位西山妖君便已经赶往那片海。 妖祖出世,不管是真是假,自然都要去看看。 离开这里之后,撼山妖君绕道去了一趟白泽一族,那位叫做白茶的大妖原本已经踏足沧海,可是秋风镇一战,唯一折损的沧海修士,就是那么一战,让才有了主心骨的白泽一族彻底又没了心气,之前已经有好些族老去联系青天城,就是说要重新供应青天君所需之羊肉。 那边倒也没有多 说多做,只是说了一句一切如常。 妖土便是如此,出了一位大妖,有可能便会改变一个族群,没了一位大妖,也会改变一个族群。 撼山妖君没有在这里待多久,便去了毕方一族。 穿过那片雨雾林,岸边便站着那位毕方老祖。 那位老祖的年纪在登楼修士里算是很大的,但是在沧海修士里,却不是如此了,面对撼山妖君,他仍旧是要持晚辈礼。 撼山妖君看着这位好不容易才成就沧海的大妖说道:“毕方一族积弱多年,出了你之后,以后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毕方老祖笑道:“但愿不碍前辈的眼。” 之前毕方老祖破境的时候,除去那些个已经表明的身份的大妖出手之外,的确是还有别的沧海大妖出过手。 是不是撼山妖君,却无法判断。 撼山妖君不愿意扯些别的,只是拿出那片龙鳞,把之前说过的话,现在又说了一遍。 这一次毕方老祖却除去惊讶之外,没有别的表示。 “妖祖重现妖土,真是妖族之幸!” 撼山妖君看着毕方老祖,漠然道:“妖祖要你去见他。” 毕方老祖没说话,只是想起了几年前,有一只麻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而来,就落到他的肩上,让他什么都不要做,这个时候毕方老祖已经知道那个麻雀肯定是武帝的子嗣,恐怕就是这世间的最后一只凤凰,更有可能是这妖土的最强者。 毕竟怎么算也是活了六千年前的修士。 只是这活了六千年,看起来是挺久的,能有那位妖祖活得久远? 本来这高低之分,不用考虑,但是毕方老祖还是犹豫了。 他没有见过妖祖,但是却切切实实感受到过那只麻雀的威势。 撼山妖君看着毕方老祖不为所动,问道:“你还在想什么?” 毕方老祖说道:“族内事务繁多,只怕是一时之间脱不开身。” 从根本上来说,妖祖不是妖帝,没有让人需要绝对服从他的权力,别的大妖去,是因为他妖祖的身份,但毕方老祖不去,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要想号令所有的妖修,除非是他真的成为妖帝,才真的名正言顺。 撼山妖君眼里杀机尽显,看着毕方老祖,仿佛下一刻便会出手。 毕方老祖看着撼山妖君,心底生出了强烈的不安,很快便点头说道:“我会到的。” 撼山妖君盯着他,没有说什么,但身形就此消散。 毕方老祖松了口气。 毕羽在那位妖君离开之后,才出现在岸边。 这位毕方一族的年轻天才,在去年的时候已经成为了一位登楼修士,现在在毕方一族,也算是有数的高手了。 “老祖。” 毕羽冲着毕方老祖行礼。 毕方老祖瞥了一眼毕羽,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妖祖出世,这种事情整个妖族绝对不会是一个人知晓,会有很多人都在,这是一定的。 他去不去,其实改变不了结局。 只是既然那只麻雀已经来说过这件事,会不会早已经有了想法。 所以毕方老祖想等等。 …… …… 撼山妖君不会等,他要去的最后一个地方,是青天城。 青天城里有青天君,他才是现如今妖土里最为让人瞩目的一个大妖。 换句话说,在没有妖祖之前,妖土便是这位大妖说话最为管用。 声名显赫,便是说的青天君。 撼山妖君来到青天城的时候,青天君在那座酒楼里吃涮羊肉。 自从白茶成就沧海之后,青天君便已经没有吃涮羊肉了,秋风镇之后,白茶离开了人间,白泽一族又没了大妖,所以青天君才开始重新吃起来涮羊肉。 这一次青天君用的是麻酱,筷子在汤锅里不停的动着,直到那位撼山妖君出现在他身前,他都没有停下。 撼山妖君站在窗前,就这样看着青天君。 青天君没有抬头,两个人根本说不上对视。 “妖祖出世了。” 这种事情对于别人来说,是一个绝大的消息,但是对于青天君来说,其实也就那样,因为他知道。 他在北海边听了朝青秋说了这件事。 后来那只麻雀让他看着妖土。 他等了好些日子,才等到了现在的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算是有些意外。 妖祖来到妖土,要做些什么,朝青秋不知道,那只麻雀或许知道,但是没有告诉他。 他青天君也只能猜测而已。 “妖祖召集所有大妖,你也要去。” 撼山妖君在这些妖土大妖里,最看好的就是这一位,认为他很有可能成为之后的妖帝,但是在妖祖出现之后,一切的所谓看好,现在都不重要了。 妖祖有长生之法。 青天君没说话,只是吃了一块羊肉,“白茶死了,所以我才能吃些羊肉,以后白泽一族要是出一位大妖,我又吃不这羊肉了,我喜欢吃羊肉,其实也不是非白泽一族不可。” 青天君吃涮羊肉,到底是为了什么,其实很多人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撼山妖君不知道青天君说这些话是什 么意思,他只是看着青天君说道:“你是守护者。” 青天君是妖祖的守护者,而且很有可能是最后一位守护者。 青天君说道:“我不知道我是守护妖族还是守护妖祖。” 历代守护者都是守着妖祖,但青天君显然不这么觉得,“妖祖想要做些什么?” 撼山妖君脸色难看,“妖祖要干些什么,不是你该问的!” 青天君没说话,只是又吃了一块羊肉。 撼山妖君眼里有些怒意,但是始终没有表露出来,毕竟眼前的青天君,不是一般的大妖。 他要是动手,撼山妖君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所以一切,都是需要小心行事才是。 撼山妖君说道:“你是妖族最为重要的人之一,你该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青天君看着窗外,轻声说道:“青槐就要破境了,现在我哪里都不去。” 青天君一直是个极为疼爱自己闺女的男人,这一点,在妖土人尽皆知,为了自己闺女,他什么都能做,又是什么都敢做,所以撼山妖君也没有什么办法,他看着他,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青天君拿出那块龙形青铜片,随手丢给撼山妖君。 撼山妖君接住之后,神情复杂的看了青天君一眼,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身形消散。 化作了一道黑光。 青天君放下筷子,看了看城里某处。 谁都知道他青天君爱女如命,现在青槐要破境成为一位沧海修士,自然是头等大事,他用这个借口,实际上完全没有问题。 没有人挑得出毛病,但是谁都知道,这肯定有毛病。 青天君不太在意。 他只是有些疑惑,那位妖祖到底要做些什么。 …… …… 事情永远都有想不透的,人也有见不完的。 朝青秋却是一个老朋友,见过了好几次,这一次又见面了。 青天君看着这个现在已经让所有人都忌惮的剑仙,想了想,直白问道:“你当初没动手,是觉得杀了妖祖这片天幕要破,那妖祖现在要做什么?” 朝青秋没有去看青天君,只是说道:“朝风尘是个念旧的人,他去找我之前便走了很多地方,唯独没有去岳阳郡,那是个好地方,他反倒是让李扶摇去替他看看,但说到底,心里都是有一份美好的。” 青天君不知道这番话是个什么意思,但他还是很认真的听着。 “那条龙是天外来的,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现在有机会回去了,换做你,你会怎么想?” 青天君一怔,随即说道:“他要打开天幕。” 朝青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壶酒来,神情有些古怪。 山河这边有个老儒生,妖土这边有个妖祖,都是想要打开天幕的,这两人,对人间来说,其实都是隐患。 只是杀也不好杀,朝青秋自己都觉得有些麻烦。 现在人间的实力还不足以和天外相提并论。 “他不敢出手,所以找你们这些大妖,这场大战,是避免不了。” 之前妖族和人族一直都有些摩擦,但是说真要打起来那场人族和妖族大战,不容易。 毕竟青天君这位大妖没有开战之心,妖族也缺少一个能把整个妖族都联合起来的人。 可现在妖祖来了,事情便不像之前那样了。 青天君看着眼前这翻腾的汤锅,“除了你,谁能胜过妖祖?” 朝青秋没说话,在朝风尘没有回到他的身体里之前,他都不敢说能够完胜妖祖,现在朝风尘回到了他的身体里,朝青秋即便是能杀妖祖,但也不能杀。 但是他不死,大战似乎避免不了。 “我是来看看怎么能杀他的。” 朝青秋说出了自己来妖土的缘由。 “别急着走,也别急着做些什么。” 青天君看着朝青秋,一脸认真。 现在青槐破境就在眼前,说不清楚会有些什么事情要发生,青天君让朝青秋别急着走,就是为了让他帮忙。 别急着做什么,就是不想让他把局势弄出什么问题。 朝青秋瞥了他一眼,只是说道:“有李扶摇。” “你觉得他能做些什么?” 李扶摇才破境不久,不过数年,青天君不相信他能做些什么。 朝青秋说道:“他的路和你想的不一样,我们都没看对他。” 青天君默然无语。 过往的那些事情已经证明,朝青秋几乎所有认知都是对的,很少有出问题的时候。 “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我猜他已经来了。” …… …… 在距离北海不足五百里的地方,有一座小城,叫做望海城。 今日城里有一场比武。 双方都是城里声名赫赫的武夫。 就在城头那边,城下已经围了一群人,一群人都仰头看着那一场快要开始的比斗。 人群中,有个青衫年轻人腰间悬着剑,手里拿着几个包子。 不知道为什么就笑了起来。 有个同样是一身青衫的姑娘,盯着那个青衫年轻人,心想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 正文 第八百三十章 那些喜欢李扶摇的姑娘 望海城里的那场比斗,在那些百姓来看,就是所谓的声势浩大,精彩不已,但是对李扶摇来说,无异于两个稚童胡乱对打。 他这样的剑仙,实在是站得太高了。 吃完那手里的几个包子,李扶摇便离开城头,去寻了一家酒肆,准备打一两酒就要离开酒肆前往妖土,他估算着日子,青槐破境不会太快,现在这个速度正好。 只是才在酒肆坐下,那个之前看着他的青衫姑娘就也跟着走了进来。 李扶摇目不斜视,只是看着自己身前的那坛酒,虽然不知道这酒肆里的酒是个什么滋味,但闻起来便知道不咋行。 就在那个青衫姑娘走进来之后,身后便涌入了一大群带着刀剑的江湖豪客,其中一位还是之前在城头比武的高手之一。 李扶摇喝了口酒,砸了砸嘴,心想果然如此。 那个青衫姑娘偷偷的瞥了一眼在之后涌入的那些个江湖豪客,咬了咬牙,便从原本的酒桌前起身,来到了李扶摇对面坐下。 李扶摇端着酒碗,看着这个素未相识的女子来到他身前坐下,耐着性子,没有开口。 那个青衫姑娘之前在城头下其实暗暗骂过李扶摇一句,只是李扶摇不知道,她也没有什么觉得不好意思的,坐下之后,只是没有说话。 李扶摇注意到那边酒肆里涌入的那些江湖豪客,在酒肆里四处打量,便笑着轻声问道:“在躲人?” 青衫姑娘看了李扶摇一眼,大概是害怕李扶摇这个家伙把自己说出来,这才点了点头。 李扶摇喝了口酒,继续问道:“是偷了别人的东西,还是别的?” 青衫姑娘有些恼怒,但还是压着声音说道:“才不是,我没偷人东西!” 李扶摇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但眼角是有些笑意的。 青衫姑娘看了一眼酒桌上的空碗,不知道怎么的,就打起了李扶摇的那坛酒的主意,李扶摇把酒往那边推了推,说了声请便,然后打量着酒肆里的其他酒客。 青衫姑娘小心翼翼给自己倒了碗酒,先是凑到酒碗前闻了闻,然后才喝了一小口,李扶摇忍不住打趣道:“这酒其实不醉人。” 青衫姑娘听了这么一句话,这才鼓起勇气,仰头喝了整整一碗酒。 李扶摇一怔,随即笑了起来,自己不过是胡乱说话,怎么这姑娘还当真了。 一碗酒下肚,那姑娘的脸庞微红,看起来是有了些醉意。 “看你这个打扮,是不是也在学那位剑仙?”一碗酒下肚,这么一个姑娘的话匣子就彻底打开了,“你看我,也是学的他,只是我没剑,你有剑,花多少银子买的?” 李扶摇随口问道:“哪位剑仙?” 这么一个在全然不认识的陌生人面前就敢喝醉酒的姑娘,他李扶摇还是头一次碰见。 想来就该是全然没有走过江湖,却又向往着江湖的那种女子了。 只是她看的江湖,应该是山上那一座了。 自从延陵王朝开始给世间百姓讲述山上之事后,现在的人间女子,对于那些个剑仙圣人,倒是真有几分倾慕了。 “你这个都不知道,就是那位洛阳城里走出来的剑仙,李扶摇李剑仙!” 青衫姑娘脸上红晕不减,但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眼里满是倾慕。 李扶摇喝着酒,一本正经的说道:“这位剑仙,还真的是能说一声人中龙凤。” 青衫姑娘挑眉道:“要是他不厉害,你也不会跟着学他的打扮了。” 李扶摇点头,深以为然。 他这一身青衫,腰间悬剑的打扮,几乎从未变过,是因为他本来对自己的打扮也不上心,却不知道现在江湖上学着他这样打扮的年轻男女已经很多了。 尤其是当他在百年之内成就沧海之后,更是达到了顶峰。 李扶摇看着青衫姑娘,笑道:“那你穿着这么个样子,又怕被人找到,是为了什么?” 喝了酒,话便多了起来,青衫姑娘说道:“我爹非要我嫁人,嫁人之后就不能出远门了,我就想嫁人之前,出一趟远门,要是有可能见到那位剑仙,便什么都值得了。” 李扶摇忍不住说道:“你可能这辈子走个七八十年,到了垂垂老矣,也还是见不到那位剑仙,这么执着做什么?” “可是我喜欢他呀!” 青衫姑娘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第一次看见他的画像开始,就喜欢他了。” 李扶摇才喝了一口酒,这会儿差点便喷了出来,他脸色的表情很古怪,好像是有些笑意,更像是一种无奈。 “你都没有见过他,真的要说喜欢,会不会有点过了?” 李扶摇咽下那口酒,没有怎么说话,但还是问了一句。 青衫姑娘又喝了口酒,还是坚定的说道:“有些喜欢,真不是要见面要认识才喜欢的,就像我,现在喜欢他,就是喜欢他啊,没有别的理由,喜欢他就想去见他,这也没啥问题吧?” 李扶摇揉了揉额头,这些年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做过了,但是今天听到这个姑娘说的这些话,又重新捡起了这个动作。 “那有这么个心思的姑娘,肯定是不少的。” 李扶摇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平淡。 “那是当然,那些个姑娘见过了李剑仙的画像,听过了李剑仙的事迹,肯定是会喜欢他的,不过他们都没有我喜欢李剑仙。” 李扶摇点点头,这一次没有接话。 说到这里,那个青衫姑娘带起哭腔说道:“只是我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够见到那位李剑仙了,要是有机会见面,哪怕那位剑仙不喜欢我,我也可以告诉他我喜欢他啊。” 一个青衫姑娘的心里,住着一个高远的男子,那个男子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在某个地方,或许有某个女子喜欢着他,可那个女子不在意啊。 李扶摇有些于心不忍,看了这个青衫姑娘一眼,轻声说道;“你看看我?” 那个青衫姑娘抬头看着李扶摇,下意识开口说道:“看你做什么……你脸上有花啊,等等……你长得有点像那位李剑仙哎。” 李扶摇没说话。 “你这个人,真是有够福气,长了一张和李剑仙差不多的脸啊。”青衫姑娘说着话便要伸手去捏李扶摇的脸。 李扶摇躲开之后问道:“为什么长得和李剑仙一样就是有福气?” “你这个哎,那可是李剑仙啊!” 李扶摇不再说话,不是他不说话,而是这个姑娘说到这里便已经快要醉死过去,趴在酒桌上,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李扶摇看着这个青衫姑娘,想着真要是歹人和她一起饮酒,现在指不定要发生什么事情。 坐在酒桌前,李扶摇认认真真的喝完一坛酒,那边的江湖豪客才注意到这边,临近这边,领头的中年男人确定那个已经醉死过去的姑娘就是府上小姐,看了李扶摇一眼,抱拳问道:“敢问先生何人,为何会和我家小姐在一起?” 李扶摇坐直身子,放下酒碗说道:“李扶摇。” 那江湖豪客一怔,正要喊一声李先生,这才注意到李扶摇说的那么三个字,这才仰起头,有些惊讶,但是看着李扶摇,除去发现他和那位传说中的剑仙一般年轻之外,再看不出别的。 他刚要开口,李扶摇便已经说道:“这位姑娘是望海城人氏?” 那中年男人一怔,随即回答道:“正是陈府小姐。” 望海城里姓陈的人很多,但是敢说陈府的,便只有一家而已。 李扶摇不知道这陈府李府,只是直白说道:“这个姑娘和我有缘,想和她结伴相游半日,日落之时将其送回,如何?” 那中年男人正要回绝,却是发现此刻不仅说不出话来,更是连动都动不了。 李扶摇看着这个中年男人,笑道:“我没骗你。” 没骗你,是他要将小姐日落送回还是他是李扶摇? …… …… 落日的余晖照在海面上,看着波光粼粼,十分好看,李扶摇背着那个青衫姑娘走在海岸边,缓缓而行。 不知道走了多长的路,那个姑娘揉了揉眼睛,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趴在某个男子的背上,竟然一时之间没有觉得抗拒,只是趴在他背上,觉得很是温暖。 李扶摇停下脚步,知道她醒了,将她放下来,随便编了个瞎话,“我看他们对你紧追不舍,就把你带到这里来了。” 青衫姑娘本来也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人,听到这句话,也就是说了一句多谢了。 李扶摇一笑置之。 这种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做,但没觉得有些什么,可能是脸皮有些厚的缘故。 两个人便并肩走在海岸边。 “你知道不知道,我喜欢的那个姑娘,我就是在这海边说我喜欢她的。” 当初和青槐第一次分别,然后再相遇,便是在北海。 李扶摇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他远远没有现在这么自如,其实显得很是局促。 “说书先生们说,李剑仙喜欢的那个妖族姑娘,好像也是在这里和他见过面的。”北海青衫姑娘来过好几次,但是没有一次是看见过李扶摇的。 “一位剑仙喜欢妖族女子,你们是怎么看的?” 李扶摇看着海面,有些感叹。 “能有什么看法,李剑仙敢爱敢恨,真是不错,但我觉得那位叶观主更好。” 李扶摇和两个女子之间的事情,已经有很多人知道,更有很多人在为了这两个女子开始了争论。 甚至于在某些地方,还出现了所谓的叶党和青党,两边为谁才是最适合李剑仙的女子,一直争执不休。 “那位叶观主也是一位沧海修士,肯定是更配李剑仙啊!” 青衫女子不假思索。 李扶摇揉了揉脸,说道:“其实两个女子都挺好。” “可惜只能选一个。” 李扶摇扭头问道:“为什么?” “因为李剑仙这样的人,肯定是用情专一的,即便喜欢两个女子,也只会选一个。” 青衫姑娘言之凿凿,让李扶摇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话。 他沿着海岸往前走,想着那两个女子,最后笑了笑。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 更何况他算不上不如意。 青衫姑娘跟着李扶摇走了 很久,然后捏了捏衣角,这才鼓起勇气问道:“你有没有银钱啊,能不能借我一些,我出来的急,没有带银子,要不然你带着我一起走也行啊!” 李扶摇没有转头,忽然说道:“之前忘了给你说,其实把你带出酒肆的时候,跟你家的那些扈从说了是现在要把你送回去的。” 青衫姑娘先是一怔,随即瞪大眼睛。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才觉得不错的这个人,竟然也是被他爹用银钱收买了。 “你要多少钱,我给你,不要送我回去!” 青衫姑娘还想挣扎一番。 李扶摇说道:“他们可没给我钱,我要送你回去,是怕你在外面出事。” “我还没有见到李剑仙,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青衫姑娘眼睛里已经蒙上一层雾,看起来很快便要下一场雨。 李扶摇说道:“你见不到那位李剑仙的,即便是剑仙会云游世间,但是绝对不会和你在某个地方相遇的,他们都是御剑在天上到处乱窜的。” 乱窜这个词,用的其实还算是不错。 青衫姑娘还想说话,李扶摇便说道:“就像这样。” 他心念微动,腰间的那柄红尘便离鞘而出,悬停半空。 “我不是剑仙,但我还算是个剑士。” 李扶摇“坦白”说道:“你要是一个人到处走,说不得会遇到些什么人,遇见些什么事情,到时候一个不好,小命都没了,这样好了,都是剑士,我要是之后见到那位剑仙,就替你说一声,看他能不能来见你,你觉得怎么样?” “我找他比你找他要容易太多了。” 说完李扶摇还补上了一句,“你可不能让我带着你去找他,我有很多事情要做。” 青衫姑娘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咬着嘴唇说道:“那你真要替我告诉他啊,望海城有个叫陈颜的姑娘很喜欢他啊。” 李扶摇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那你可不可以御剑送我回去啊?” 陈颜眼里满是期许。 李扶摇想了想,点头说道:“御剑可以,你一个人就好了,我修为不够,只能在后面飞。” 陈颜有些高兴,便点了点头。 李扶摇便让那柄红尘落下来,等到陈颜站上去之后,这才缓缓升空。 御剑速度不快,但是极高,只是片刻,眼下的山川草木便变得极小,李扶摇悬停云海上,看着陈颜,眼里满是另外的那个女子。 北海海岸,距离望海城其实不远,李扶摇要是全速往前,只是半刻钟都要不了,只是陈颜一定要他李扶摇放慢速度,所以等他们落到望海城的时候,便已经夜幕降临了。 长街之上,灯火摇曳。 行人寥寥。 李扶摇提着一盏灯笼,身旁便是陈颜。 两个人缓缓而行,陈颜吹着之前被冻僵了的手,这两个才认识一天的家伙,就这样走在长街上。 “其实李剑仙这个人,毛病很多,你喜欢不喜欢,都没啥用。” 李扶摇说起这些话的时候,面不改色。 陈颜倒是不这么认为,但是也没反驳。 李扶摇笑了笑,不怎么说话,前面长街尽头,却是已经出现一个年轻男子,那个男子拿着一朵花,好像是在这里等很久了。 李扶摇瞥了陈颜一眼,后者脸色有些不自然,“等你的?” “嗯。” 陈颜脸有些红。 李扶摇打趣道:“你之前不是说喜欢李剑仙吗,怎么这里又有一位?” “他喜欢我,我可没喜欢他。”陈颜笑着说道:“只是李剑仙肯定是没戏了啊。” “原本我就是想见过喜欢的李剑仙之后,就和喜欢我的人成亲的。” 陈颜这个想法,倒是让李扶摇不解,只是李扶摇也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 那个男子站在街角,看着这边的两个人,脸色有些苍白,却始终没有往前一步。 在陈颜心中,李扶摇是心中永远珍藏的那个人,而别的男子,却是能够携手一生的。 李扶摇觉得自己之前说的话都是白说了,原来这陈颜没有这么执着。 李扶摇停下脚步,说道:“那接下来的路,你和他一起走吧。” 陈颜点了点头,随即说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李扶摇看着她,又说道:“看看我?” “怎么了,你不就和李剑仙长得……” 声音戛然而止。 李扶摇平静看着她。 “你是李剑仙!” 李扶摇没有否认,只是说道:“之后要成亲了。” 陈颜捂住嘴,这就是十分惊讶了。 “他不过拿了朵花,你就红了脸。你不过看了我的画像,就说喜欢我,你这个人,还真有些意思。” 陈颜此刻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李剑仙要去什么地方?” 听着这句话,他看着北方,那个地方就有他喜欢的姑娘。 李扶摇看了一眼远处的那个男子,然后才笑道:“喜欢你的男子来见你了,我要去见喜欢的那个姑娘了。” 正文 第八百三十一章 如今世间无人可拦我 妖土,风雨欲来。 自从妖祖重现人间的消息流传出去之后,不仅除去青天君之外的所有大妖都赶往那片大海,更有无数妖修要去那片大海去朝圣。 妖族无信仰,每个妖修从生下来便都会被族内长辈灌输强者为先的思想,这是妖族这么些年始终保持强盛,也是妖族这么多年始终信奉的行事准则。 即便是当初有妖帝的时候,整个妖族都是如此行事的,能成为妖帝的,必定是整个妖族的最强者,既然最强,那便有资格统御万族,倘若不是最强,那么也自然不配做妖帝。 若是说信奉历代妖帝只是因为实力使然,那么对于那位妖祖,妖族子弟们一定是会有发自内心的感激和钦佩的。 所以当那个消息一传出去,几乎是所有妖族子弟都沸腾了。 在所有明眼人心里,都知道,这位妖祖即便现在还说不上是妖帝,但是已经几乎是真能够统御妖族了。 一般无二。 妖族即将迎来这六千年来的再度一统。 在这个时候,那座超然世外的青天城,便好像是成了众矢之的。 其实在青天君成为唯一一个没有前往那片大海的妖君之后,便已经有很多妖修在猜测原因,其中流传最广的一个原因则是说这位大妖原本已经隐隐有了妖土第一的境界战力,就要想着在不久一统妖族,成为继武帝以来,又一位出身微末便可成为妖帝的妖族大妖。 在这个节骨眼上,那位妖祖出现在妖土,自然而然,便会让青天君生出很多别的心思,这么一看起来,青天君并不前往那片大海,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没有人会认为这位大妖会是那位妖祖的敌手。 妖族是实力为尊,这一点没有变过。 但即便是如今也算是意气风发的青天君,面对妖祖,也没有人认为他能取胜,因为妖祖不仅是妖祖,更是一位活了十数万年的长生者,青天君满打满算,修行也不过数百年,怎么可能是这位妖祖的敌手。 很多人都在等着之后要发生的事情。 青天君却是在城头和人喝酒。 此刻的青天城里聚集了很多青蛇一族的高手,至于原本的住户在数月之前,便已经走了许多人,现在留下的,不足五分之一。 这些留下的人,都是念着青天君的旧情,才留了下来。 只是这么一座城,似乎随时都可能变成一座危城。 I青天君提着酒,身侧是青蛇一族的一位族老,论年纪,要比他青天君大上百岁左右,至于境界,要差很多。 不过登楼而已。 当年青天君开始修行之时,这位族老便帮过他许多。 这些日子将那些青蛇一族的妖修尽数都聚于青天城的时候,青天君便想起了很多往事,当初修行艰难,是因为青蛇一族本来便不是什么大族,不能给他提供什么东西,也是因为当他一步步往上爬的时候,身后无人帮他。 要不是之后机缘巧合之间,拜了一位大妖为师,青天君只怕在登楼过沧海之时,便已经陨落。 这种事情,在现如今的妖土里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青天君现如今算是已经走到了妖土最高处,回首当初行来的路,也是除去血泪两个字之外,再不能用别的词汇来形容。 当初那些在路上对他青天君做过些什么的人,现在都已经离开了人间,没有一个还活着。 不是他青天君一定要那些人去死,只是有很多人不允许他们活着。 一路走来,还是有些身不由己。 朝青秋被摆上了那么个位置,即便举世无敌也不得真正的自在,青天君在妖土这边,其实处境不会比当初的朝青秋好太多,更何况,他青天君,还有个人族剑士的女婿! 青天君能够立身于此,也是不容易。 喝了口酒,看了一眼远处的光景,青天城外的群山,在青天君眼里,大概就是这些年一直在看,却又看不真切的责任,青天君笑道:“现在整个妖族都觉着我存了和那位妖祖一较高下的心思,其实真要打起来了,那就是自讨苦吃。” 那位族老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算是这青蛇一族,唯一能和他青天君说上几句话的人,听着这话,他也是说道:“妖君的性子,整个妖土的人觉得知道了,其实整个妖土的人又不知道。” 青天君扭头看着这位族老,淡然道:“妖土谁做主,其实我一点都不关心,身为妖族,自然有义务要保全,青蛇一族要保全,可我的闺女,也该保全。” 青槐到底该放在什么位置,其余人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青天君怎么想。 在青天君心里,青槐摆在第一位。 他不去那片海,只是因为青槐即将破境,仅此而已。 没有别的原因。 即便因为他不离开青天城,让这件事更加恶化,其实他也不太在意。 今后即便有千军万马都齐至青天城,青天君也能一肩扛之! “妖君其实不要觉得所做之事对不起青蛇一族,这百年光景,青蛇一族已经在妖君的庇护下得到了很多东西,现如今全部都还回去,也都无所谓了。”族老看着远处,说道:“事情不难,只看妖君怎么决断了。” 青天君说道:“其实如同族老所言,即便对不起青蛇一族,我心中有些亏欠,但也不会因此不去做这件事。” 族老笑了笑,然后点头。 事情本来就是这样,说对错,他青天君不会算是错。 更何况,在听从所谓的妖帝妖祖之前,青蛇一族,先要听的,还是青天君的。 青天君喝完那壶酒,随手将那壶酒扔下城头,轻声说道:“不过这一次同以往不同,肯定还是会有另外一个小家伙,是要和我共进退的。” 话音落下,青天君眺望看着远处群山。 …… …… 所谓门庭冷清,这是山河那边的说法,用在现在的青天城里,也算是不太准确。 只是青天城,现如今说上冷清两字,不算错。 这一座可算是整个妖土里最为繁华的巨城,现在看不到几个人影。 一个青衫女子走在长街之上,缓慢而行,有秋风吹过,带起她的这一缕长发。 女子缓慢而行,形单影只。 远处的长街尽头,有几处废墟,当初那位现如今的剑仙,和另外一个境界相当高的年轻人在青天城里一战,两人一战,打坏了青天城里不知道多少建筑。 之后青天君命人修缮,有些地方被修复,但是有些地方,不知道怎么原因便搁置了。 旁人不知道,其实只有青槐清楚,其实这些废墟,是她要让保存的。 她喜欢的那个男子,她认识了很多年,但是几乎没有怎么看到过他这么意气风发过。 这城里的这场大战,算是她亲眼见证的,所以她想多看看。 才有了如今的青天城。 她虽然这些日子一直在闭关,但对于妖土的局势,其实是知道不少的,知道那位妖祖出世,知道自己的父亲因为自己而没有去那片海,也知道这样做,会有些后果。 更知道自己之后破境,会有些问题,或许是针对她的,也或许是针对他的。 但她什么都没做,因为什么都做不了。 父亲的意志她改变不了,他的意志她也改变不了。 既然一切都不能改变,于是她就等着好了。 等着父亲做好准备,等着他从山河过来。 只是等了这么久,境界已经到了瓶颈,再也拦不住了,就是这两日,她就要破境了。 她站到废墟前,还是没什么表情,远处的高楼里,早已经有许多青蛇一族的高手严阵以待了。 “不必担忧。” 青天君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城头走了下来,就站在不远处,看着青槐笑道:“为父在这里,什么都没事。” 青槐微笑道:“爹在这里,我很安心。” 这明显是糊弄人的话,他青天君怎么听不出来? 他看了看现如今已经和当初有了些不同容貌的闺女,无奈道:“我可不知道那个家伙怎么还不来,但是想来,应该是不会晚的。” 青槐听到这么一句话,露出一个真真的笑容说道:“我知道啊,他会在最合适的时间出现的。” 青天君看着青槐这个样子,不可避免的对那个还没有露面的年轻人,又生出些怒意。 这他娘的混小子,现在仗着自己已经是一个剑仙了,就不得了? 青槐看着青天君,柔声道:“父亲这些年一个人撑着青蛇一族,想来是真的极为困难的,女儿没能帮到父亲,还给父亲添了这么多麻烦,真是女儿对不起父亲。” 青天君笑道:“我这些年吃了不少涮羊肉,走在什么地方都没人敢对我说些什么,怎么又成了如此困难的活着?” 青槐看着青天君,没有说话。 青天君觉得有些不对,轻声安慰道:“破境这种事情,本来对你来说就不难,放宽心,为父不会让人打扰你的。” 他青天君就这么一个闺女,自然而然是要尽力维护周全的。 哪怕是送命,哪怕是搭上青蛇一族,都在所不惜。 只是这种话,只能藏起来,不能付诸于口,不然会影响到青槐的。 青槐深吸一口气,微笑道:“等不到了。” “就现在吧。” 青天君点点头,开始默默将自己这一身的境界,缓缓往上提起。 他这样一位绝世大妖,之后应付很多事情,都不难,但是能让他觉得为难的事情,同样有很多。 说到底,他青天君,毕竟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 沉斜山的桃花早已经开过了,但是叶笙歌还是出现在了窗前,看着那些桃树,这位以圣人境界,但仍旧是留在沉斜山的女子观主,一身白裙,感受着秋风,沉默不语。 山上有些道士,只是没人临近这边。 她神情平静,其实思绪是早已经神游万里,此刻只怕是已经不在山上。 “说起来,有些事情,倒是有意思,我为你出手,你为他出手,她为了你,又要和我出手。” 她朱唇轻启,自言自语说了两句话。 “不过没什么问题,你要做什么都可以,只是这一次,我不来帮你了。” 说完这两句话,她顺手从身侧的书架里抽出一本词集,那本词集是某 位遁入红尘的道门前辈写就的,那位前辈修道天资有限,但诗情不错,最善于写就那些痴男怨女的诗词。 因此,其实在沉斜山,一直没什么存在感。 但当年某位观主觉得那本词集里有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实在是不错,故而将那本词集收进了登天楼。 三千道卷,这一卷不在其中。 只是她读到这句,倒是没什么感触,反倒是对另外一句,还有些感触。 她低头看着那一句,没有开口念出来。 那本词集被她随手放在书架上,她离开窗前,朝着登天楼深处走去。 一缕秋风吹过,但还是没能吹动那一页,上面是一首小词,末尾两句是写得有些味道。 “腹空饥,徒留谭中鳜鱼肥。人独立,成疾尚不知。” …… …… 那位离开了北海便一直往北的青衫剑仙,御剑走了万里之后,便换了一身白袍。 朝青秋喜欢穿白袍,叶长亭喜欢穿白袍。 那位整个人间都瞩目的剑仙李扶摇,其实最喜欢穿的,还是一袭青衫。 青衫剑仙三尺剑。 说的便是他李扶摇。 以往他的剑很多,动辄有数柄,虽说战力也是冠绝同辈,但是真要说起来,其实差了一丝剑仙的风流,现如今他一剑在腰间,倒是真有剑仙风流了。 腰间悬剑红尘,一身白袍的李扶摇,落到了桑江下游,站在一处荒废多年的渡口前,看着那条浩浩荡荡的大江,神游万里。 片刻之后,在对面的江岸出现了一个一头红发的男人。 李扶摇凝神看去,发现那个人,其实真是他之前见过的人。 西山一族的妖君。 可以说得上是天底下用刀最厉害的几位修士之一。 两个人对视一眼,李扶摇没有急着开口,倒是西山妖君已经朗声道:“妖土千万里,但无一寸是你可去之地。” 李扶摇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这位成名多年的妖君。 “李扶摇,往前走是个死,往后退也是死,你怎么选?” 这位白袍剑仙,当初在秋风镇的时候便已经几乎见过了所有沧海修士,此刻看见这位西山妖君,他却一门心思想的是远在千万里之外的那个女子。 站立于江岸,李扶摇认真说道:“我要顺着这条桑江往上走,那里有一座城叫做青天城,在这一路,谁挡我,谁死。” 说这句话的时候,杀气并不比这滔滔江水少。 可实际上西山妖君不以为意,他看着李扶摇,张口便说了一句来试试。 在他心里,这世间的剑仙,朝青秋可以说这些话,叶长亭也可以说这些话,但他李扶摇还没有这个资格。 一个才踏入沧海境界的后辈,有什么资格在他身前说这些? 要不是现如今的这个天下大势,说不定再给你李扶摇一百年,你都走不到登楼境界,更何况是沧海。 你李扶摇不过是捡了朝青秋丢的剑道气运,不过是恰巧生在这天下大势之中,仅此而已! 言语不能杀人,唯有刀剑可以。 所以在最后那句来试试说出之后,李扶摇身侧便有剑气炸开,仅是一瞬间,那位白袍剑仙身前的江面就好像是被什么切割开来,硬生生阻断了大江南下。 而那条沟壑间,便是李扶摇和西山两人。 李扶摇按住剑柄,说了一句话,“我要见的人,谁都拦不住。” 话音落下,桑江江水,只怕有数百丈长的江面倒灌而起,成就一柄水剑,在西山妖君眼里瞬间化开,变作密密麻麻的数柄水剑,尽数悬于那位白袍剑仙身前。 朝青秋是世间剑道第一,所以他能借世间之剑。 他李扶摇不是,也没有这么大的面子,但他同样能够御剑千百柄。 下一刻,无数磅礴剑气瞬间在这里炸开! 无数飞剑,遮天蔽日,朝着西山妖君而去! 迎接这些飞剑的,自然而然就是西山妖君的那一刀。 血红的霸道刀光,从天边出现,然后就是落到那些飞剑上。 无数水剑开始碎裂,但是碎裂的水剑,又变成了一柄柄更小的飞剑。 飞剑数量不断增多。 李扶摇神情不变。 天地之间,有五彩虹光生出。 李扶摇按住剑柄,出鞘半许。 西山妖君感到了一股刻骨寒意,那是剑气。 无数水剑此刻已经尽数到了他的身前一丈,再过片刻,水剑碎裂。 西山妖君的那一刀,算是破开了这些剑。 但是很快很快,身前一丈之内,李扶摇的身影已经出现。 这位剑仙按着剑柄,红尘瞬间出鞘。 “没有人告诉你,剑士身前一丈是死地?” …… …… 半个时辰之后,李扶摇白袍换青衫,御剑往北。 桑江之畔,有一位大妖杵刀而立,吐出一大口鲜血。 有一袭染红的白袍,在桑江中,飘飘荡荡,顺流而下。 (人间读者群:124190652) 正文 第八百三十二章 我来了 午后的青天城,气温骤降,等到青天君重新来到城头上之后,便有一场风雪呼啸而至。 在妖土,一入秋便有可能下雪,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奇怪,只是这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青天君站在城头之上,此刻城头也就是一人而已,不管是风雨要来,还是风雪要来,对于青天君来说,都是一肩挑之。 身后的这座城,从现如今开始,也就是所有人都不能进了。 不管他是妖土大妖,还是说带着妖族修行的妖祖,都是如此。 青天君将肩膀上的飞雪弹开,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远处,飞雪不入眼。 城外有一条泥泞小路,此刻落了些雪花在上面,便显得更加泥泞不堪,有一只靴子踩在小道上,带起一阵泥水。 那只靴子的主人缓慢走在那条小道上,但再怎么缓慢,也都来到了城前,看到了那座高大的城池,以及城头上的青天君。 青天君负手而立,神情无比凝重,来到城下的那个人一身蓝色长衫。 和青天君的青衫遥遥对立。 两个人一高一低,一上一下,就这样看着。 “青天君,我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说话的那个男人带着一丝遗憾。 青天君没说话。 “妖祖不愿意你的闺女和人族的剑仙有什么来往,其实不仅是他,还有我们,太多人不愿意了。” 青天君的闺女和李扶摇的关系,很多人都知道,很多人知道便知道了,但什么都没做,不是因为他们什么都不想做,只是有些代价,让他们做了之后,承受不了。 那个剑士尚未成为剑仙之前,他的身后便一直站着朝青秋,即便之后朝青秋离开人间,也有一位叶长亭,后来局势发展,更是有数位剑仙和沧海修士。 而青槐身后只要有青天君这么一位绝世大妖,便已经够了。 现在倒是不同了。 有了妖祖,青天君不是什么不可得罪的人了。 更何况才从那片海里回来,妖祖已然是下了决心,之后的事情,恐怕青天君不知道,也只有他不知道。 “妖祖从北海离开,回到妖土,见了你们,说了些什么,我其实很清楚,无非就是那么两个字。” 开战这两个字,到底还是没能避过。 既然是决定要和人族开战,那么杀这么一位身后站着朝青秋的剑仙,也算是理所当然了。 只是他青天君既然没有去那片海,便已经是说明了一些事情,在妖族需要一统的时候,他青天君不得不死。 青天君很清楚。 所以没多说什么。 “今日青天城,不容外人踏足。” 最后青天君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沉默的看着站在城下的平南妖君。 平南妖君笑道:“妖祖遣来的那些妖君,约莫还要半个时辰才来,这半个时辰,我倒是想要看看你青天君,是不是真那么强。” 说着话,他的手里已经出现了一柄长刀,长刀成就一片冰蓝之意,透着寒气。 这世间有三教修士,有剑士,有妖修。 为何用剑的那些剑士要单独列出来? 只因战力两字。 除去剑士之外,这世间的修士,不管用什么兵刃,都不曾被人真正重视。 光说用刀,现如今的山河中用刀的沧海修士不过一位陈酒而已。 而妖土这边,两位用刀的妖君。 是他平南拔得头筹。 纵观世间所有的用刀修士,也是他平南世间第一。 所以当他站在这里的同时,他便是代表着的这世间第一人,再说起他的修为,当初虽说是输给了叶圣,但是战力不可谓不强。 今天他敢来和青天君这样的人生死一战,实在是也有底气的。 虽然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其实他也觉得很好了。 青天君和平南妖君的所思所想,自然不一样,平南妖君是想着要和他决出谁是妖祖之后的妖土的第二人,可他青天君,只想拦下这个人而已。 仅此而已。 因此当那么一道刀光出现在城前的时候,青天君毫不犹豫的便有一拳轰杀过去。 那些青色的妖气,磅礴到了极点,从他的拳头上生出,仅仅是一瞬间,便穿过了大片空间,迎上了那个拳头,然后又一刻,那些妖气轰然炸开,平南妖君倒退数十丈,远离青天城。 青天君就站在城头,不曾往前半分,也不曾后退半分。 这位崛起于微末的绝世大妖,站在城头,神情漠然。 只是这一拳过后,青天君深深吸了一口气。 脸色有些发白。 平南妖君在数十丈外,吐出一口浊气,顺便跟着吐了几口血,这才抬眼看着站在城头的青天君。 一拳之威,让他倒飞出去数十丈,青天君的境界可见一斑,但是就这么一拳,到底还是让青天君都有些不太好受。 世间只是,哪里有这么简单的。 平南妖君咬牙冷笑道:“再来!” 天地之间,就在此刻,生出一尊十分巨大的法相,是一头巨大无比的狰! “其状如赤豹,五尾一角,其音 如击石,其名如狰。” 在那本古籍上,对于狰族,其实有过十分清楚的描述,而且这个狰族也是上古凶兽,能够和穷奇这一类凶兽一较高下,都是妖土里极为古老的种族。 平南妖君是狰族,这一点完全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他这么多年来,不管是谁,都没能让他显出本体来,只有青天君,才让他真的显出真身。 青天君站在城头,看着那么一个巨大的身躯,眼里没有情绪。 只是城头上,又有一道磅礴到了极点的妖气生出。 …… …… 大雪之中,那座就在青天城对面不远处的高山上,此刻来了许多人。 有一身黑袍的风泉妖君,也有神情冷漠的重光妖君,这两位都是青天君的老熟人了。 除去这两位之外,撼山妖君和那位毕方老祖也在。 妖土这些年的大妖们,离开人世的不多,但也不少,之前白茶也好,还是那位西山老祖也好,都已经离开了人间。 只是现在这边有整整四位,其实已经可以说是不少了。 西山妖君和平南妖君先行一步,不知去向。 但谁都知道,平南妖君肯定是要趁着现在这个好时候,看看能不能和青天君一战。 至于西山要去什么地方,其实也有很多人知道。 那位穿了一身青衫的剑仙,只怕此刻已经和西山妖君交手了。 风泉妖君看着远处城头,忽然说道:“青天君的战力之高,不弱于那位道门圣人,真要杀了,其实很可惜。” 他和青天君,早已经说得上宿敌了,只是在这个时候,还能说上这么一番话,倒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撼山妖君看着那个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青色身影,沉默片刻,也是叹惋道:“他本来是极有希望成为这妖土的又一位妖帝的。” “终究是可惜了。” 撼山妖君轻声道:“不过妖祖已经已经有了决定,也不得不如此了。” 说起妖祖,不仅仅是风泉妖君,还有重光妖君和毕方老祖,都有些特别的情绪生出来。 妖祖他们见过了,是真正的长生者,这一点,是完全不必质疑的。 妖祖既然能长生,那么他们也能长生,前提是妖祖要告诉他们长生之法。 这才是他们最深处对于妖祖言听计从的原因。 更何况,这一次妖祖召见,还给他们说一件惊天秘闻,知道这件事之后的他们,更是要依着妖祖所说行事了。 看着前面战局,撼山妖君看了风泉和重光妖君一眼,然后说道:“平南不是他的敌手,你们去吧。” 风泉妖君和重光妖君对视一眼,身形消散在山上,这便是要去加入战局。 撼山妖君看了毕方老祖一眼,然后看了看南边。 没有人知道,除去西山妖君之外,这一次还有另外一人,去南边了。 那个人,论资历,只比他撼山妖君低出一线,论战力,比起青天君也是一线。 只是低一线而已。 在如今的妖土,那一位,应当能够排到第三。 …… …… 沿着桑江往上,御剑而行,固然是最快能够来到青天城,但这要建立在无人拦的前提下。 因此当李扶摇察觉到远处有一道磅礴妖气之时,便落了下来,正好便在江畔一侧。 另外一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 那个老人赤脚披发,眼里有无尽沧桑之意,一身气势,如同高山大海,深不可测。 李扶摇看着那个老人,就如同之前和西山妖君一战之前那般。 何其相似? 可是之前那一战,李扶摇便已经丢了一件白袍,现如今又要丢去一件青衫,即便李扶摇身上有鱼凫所做的那么多衣衫,可是人却只有一个。 身为剑仙,三尺剑固然风流,但是一番鏖战之下,李扶摇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有可能站在那做青天城里。 这个地方江水有些急,距离青天城不过千里之遥。 那个老人披头散发,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在李扶摇思绪纷飞之时,已然是一拳轰出。 妖气穿过江面,炸开一大片江水,有一条巨蟒出现在江面之上,然后片刻,那么一条巨蟒便已经张开倾盆大口,向前撕咬而来。 李扶摇按住剑柄,但很快又松口,掌心里已经生出无数道剑气,等到那条水蟒来到他身前之时,李扶摇往后微微退了半步,然后便是硬生生抱住那条水蟒的蛇头,无数剑气尽数涌入其中,只是一刻,一刻之后,水蟒消解,李扶摇渡江! 江面不宽,江对面就是那位这数百年里几乎从来没有在世人面前露面的大妖。 早已经有很多人忘了他。 当年青天君才刚刚起势的时候,世人说青天君是这妖土排名前五的大妖,前面四位大妖,有已经离开的星夜妖君,撼山妖君,以及两位始终不显其名的大妖。 两人之中,其中一位是青天君的师父,早在当年的洛阳城便已经离开人间。 这老人便是最后剩下的那人。 世人称他为浮云妖君。 就和死在佛土边境的那位浮云真人 称呼相同。 要不是妖祖出世,说不定浮云妖君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不过现在他既然出现了,便只想着要拦下李扶摇。 当然,最开始,他对这个才入沧海不久的年轻人,并未上心。 直到西山妖君没能拦下李扶摇,他才真正的上了心。 李扶摇能到这里,本来就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妖族和人族相爱,本来便没有什么好结果,自古皆然,再看如今,叶修静和那鸾鸟一族的女妖君有好结果?” 老人终于开口,声音沧桑,就如同经过了无数岁月沧桑一般。 正在渡江的李扶摇没有理会这位妖君,只是快到江岸之时,便有一剑递出。 天地之间,满是剑气。 那柄长剑名为红尘,他李扶摇的剑道也是如此。 不是如同朝青秋的孤高,也不是和叶长亭的直接,反倒是驳杂不已。 红尘万般,便是如此。 那一剑递出,浮云妖君抬肘迎接,红尘撞上那一肘,剑气四散,耀眼白光,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这是在一丈之内,李扶摇的这一剑,已经算是很了不起的,但是即便如此,也没能对那位浮云妖君造成太大的损伤。 一剑之后,尚未收剑,浮云妖君的一拳,便来到了李扶摇的小腹附近。 李扶摇小腹来不及低头,便是以手作剑,硬生生朝着那浮云妖君的脖颈处刺去。 浮云妖君一皱眉,瞬间往后退出半寸,但还是晚了一步,他的脖子上,已经有了一道刺目白痕。 甚至已经开始渗出血丝。 这便是一剑,而且还是切切实实的一剑。 李扶摇落回到江面之上,片刻之后,天地之间又有一剑出现。 李扶摇不等这一剑如何积势,便已经咬牙说道:“我早说了,不管是谁,都不能拦我!” 平南妖君几乎便只是撑了青天君一拳,就差点被那个性子暴戾的妖君捶杀当场,之后风泉妖君和重光妖君两人加入战场,才缓解了平南妖君的危险局势。 之后三人联手,竟然在短时间内,都还没有让青天君后退半步。 天地之间,只能看到一道又一道的妖气生出,五彩斑斓的光彩,更是点缀着天空。 青天君的战力之高,现在真的是可见一斑了。 三位大妖联手,竟然都一时之间拿他不下,只是按着这么个局势下去,青天君败亡,是迟早的事情。 更何况,这边还有撼山妖君和毕方老祖两位妖君没有出手。 青天城外五位妖君,外加上在路上去拦着李扶摇的两位妖君,共计七位妖君,哪里不能斩杀一个小小的青天君。 这几乎算是妖族的所有底蕴了。 即便在某些地方还有那么几个妖君没有出来,也不会太多了。 算是一场波澜壮阔的大战了。 青天君死在这里,倒也真的不算是埋没他了。 撼山妖君看了一眼毕方老祖,轻声笑起来,“像是你这样的人,到底是知道了些什么消息呢?” 毕方老祖闭着嘴巴,始终是不发一言,这一位妖君,算是成就沧海最晚,自然有些事情不好说。 撼山妖君笑了笑,不再追问。 只是把视线重新放在城头上,那边的青天君,已然是没有之前那般强势,三位妖君联手,让他应付起来也是实在是困难,身上受了好几处伤,只是风泉妖君也好,还是说重光妖君也好,一时间还是不能将其斩杀。 …… …… 青天城里,风吕站在长街上,看着那个远处站在废墟里的姑娘,转头瞥了一眼城头的战况,这才轻声说道:“你喜欢的那个家伙没来,不喜欢的我却来了,是不是有点讽刺?” 难得正经的风吕笑了笑,然后便在一处酒肆里找了坛酒,顺便拎了条板凳坐下,自言自语说道:“他娘的,这接下来要打便是一个沧海大妖,我这身板,扛不住的。” 说到这里,他自嘲道:“其实都怪自己没有好好修行,你看看,现在喜欢的姑娘都护不住。” 说完这句话,他没来由的生起气来,“我他娘护不住,你他娘的一个剑仙,难不成也护不住?!” 说着话,他把那坛酒往长街上一扔,酒水打湿青石,“老子没有见过你这么没用的剑仙!” …… …… 青天君一拳击退风泉妖君,还没有做些什么,忽然便觉得城里气息有些不对,他才失神,便被重光妖君一拳打在胸膛,吐出一大口鲜血,便从半空跌落。 风泉妖君见此,乘胜追击,朝着青天君,又是一拳。 这一拳比之前那一拳,还要更重! “青天君,你的末日到了!” …… …… 天边忽然生出一道剑光,有个青衫年轻人,按着一个白发老人的脑袋,撞破城门,木屑四散,当然还有无数剑气跟着消散在天地之间,那个年轻人落到了青天城的长街之上,入城之后,那年轻人松开那个已经是奄奄一息的老人身体,然后抬起满脸血污的脑袋看着城头,喘着粗气。 “我来了。” 正文 第八百三十三章 两个男子 长街上,风雪大作。 那个满脸血污的年轻人伸手,有无数风雪此刻尽数化去,仰头之时,自然有清水洁面。 洗过脸之后,那个青衫年轻人负手而立,看着城头的那几位大妖,想了想,然后指着远处说道:“那是我喜欢的姑娘。” 声音不大,但是掷地有声。 说完这句话,他再指着城头,一字一句说道:“那个,也不能动。” “他是我喜欢的那个姑娘的爹!” 说完这两句话,李扶摇缓缓直起腰,然后笑着说道:“有什么事,冲着我来。” 城头上三位妖君,风泉妖君和重光妖君对视一眼,平南妖君脸色苍白,神情冷冽。 青天君虽然受了两拳,滚落城头,但还是很快便出现在李扶摇身侧,吐出一大口鲜血,然后抹过嘴角,面无表情的说道:“不怕死?” 李扶摇摇头道:“最怕死了,但是更怕没了我喜欢的那个姑娘。” 青天君虽然此刻是一定要和他李扶摇并肩作战的,但是听着这句话,还是会有些不自然。 “来这里的人,其实大半是找你麻烦的,剩下的几个,是来找我麻烦的,全然不关青槐的事情。” 青天君咳嗽一声,有些艰难的开口说道:“你怎么样?” 李扶摇瞥了一眼长街上已经是奄奄一息的浮云妖君,然后缓缓道:“之前和西山打了一架,然后又和这老家伙打了一架,好像不太好。” 青天君一怔,随即问道:“没杀人?” 李扶摇无奈道:“要是杀了人,现在还能站着你面前?” 沧海修士之间的战斗,说是要分出个胜负,其实不难,要分出个生死,才是真的难。 李扶摇若是倾力和西山一战,非要分出一个生死,那么李扶摇的伤势,绝不会像是现在这样,更何况,后面还有妖君等着他。 “也不错了,这才入沧海,当年的朝青秋也不如你。” 李扶摇笑了笑,然后深吸一口气,“那不一样。” 两个人在长街上看着城头三位,暂时没有出手,那边三位妖君也是如此,是因为两方都需要这个时间暂时的修整。 青天君不必说,和三位大妖生死一战,已然受了不轻的伤势。 李扶摇先后战两人,也是如此。 至于城头三人,其实伤势不重。 平南妖君也尚有一战之力,于是在短暂的半炷香之后,下一场厮杀便开始了。 “小心了。” 在那三位妖君朝着青天君和李扶摇而来的同时,李扶摇主动迎上了平南妖君和重光妖君。 只给青天君留下一个风泉妖君。 磅礴的妖气席卷长街,有一尊巨大的狰朝着李扶摇咆哮,半空中,是一只巨大的飞鸟,不是重明鸟还能是什么?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没有拔剑,而是任由这两尊巨大的凶兽来到身前,一瞬间,长街上剑气凝结,有一道耀眼白光生于李扶摇的掌心。 李扶摇握拳,一拳砸在那头狰的脑袋上。 看着是一拳,其实还是一剑。 无数剑气瞬间吞没那尊巨大的凶兽,下一刻,随着一声鸟鸣,重光妖君 袭杀而来。 带起的罡风,将李扶摇的一袭青衫被吹得向后飘去。 李扶摇伸手一扯。 那只大鸟被李扶摇扯住一只翅膀,无数剑意瞬间围绕过来。 李扶摇用力一扔,将那只大鸟扔了出去,然后很快再度一拳砸向那只狰。 这一次,李扶摇的拳头,血肉模糊。 但是那平南妖君,却不得不显出身形,在长街上滑出去数十丈,到了城门那边才止住身形。 李扶摇神情不变,看着那只再度飞来的大鸟,心念微动,身后便有一只巨大的白鸟生出,那只大鸟无比巨大,双翼招展,看着便有数千里之长。 击三千里! 几乎将整个青天城都笼罩在这里面。 世间剑士,剑道不同,每人气象不同,有人悟剑道得见大江大河,有人悟剑道能见高山险峰,李扶摇悟剑道之时,只见一条白鱼,一只白鸟。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后人有诗词言曰: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这是李扶摇姓名来由,又和这白鱼白鸟,相得益彰。 这只巨大的白鸟出现之后,重光妖君便朝着远处飞去,只是尚未越过城头,便被那只白鸟利爪抓住,险些被撕成两半。 再过片刻,法相消散,便只有两位妖君立于长街尽头,李扶摇立于这边,有一丝鲜血,从他嘴角溢出。 李扶摇扭头看了一眼远处光景,眼神温柔。 青槐破境,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但在没成之前,李扶摇一定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风泉妖君被青天君一拳打飞之后,不再继续出手,开始站到重光妖君身侧。 那边城门处,撼山妖君已经出现在这里。 毕方老祖跟在他身后。 五位妖君都来了。 李扶摇将那只有些颤抖的右手放在身后。 青天君洒然笑道:“那你先缓缓,我先来。” 李扶摇摇头道:“没了你,青槐不会开心的。” 青槐是个什么性格,其实这两个男人,已经很清楚了。 青槐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两个男人,就是青天君和李扶摇。 而这两位,都在这里。 “我还以为那个丫头没心没肺,只是想着你这个家伙呢。” 青天君无比认真的说道:“大道之行,做父亲的,陪她走不到最后,你这个以后要成为她夫君的,反倒是能够陪她前行,记住了,好好待她,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李扶摇问道:“今日危局,你没后手?” 青天君不言语,已经大踏步朝着那边的五位妖君走去。 李扶摇看着他的背影,思绪复杂,作为青槐的父亲,青天君不管是最开始还是到现在,所做的事情,都挑不出半点毛病,可惜的是,他不只是青槐的父亲。 人间之事,当然不是一人一个身份那么简单。 就像是他李扶摇,也不是做剑仙而已。 只是想到这里,李扶摇仰头苦笑道:“朝剑仙,虽然这真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你也真舍得见死不救?” 只是当这句话被风吹走之 时,李扶摇看着前面,满脸的坚毅。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柄红尘,然后轻声道:“我也不只是李扶摇。” …… …… 青天君一人战五人,明摆着就是要给李扶摇争取一个喘息之机。 让他将体内的剑气好好的游走一个周天。 李扶摇吐出一口血水,看了一眼远处的风吕,然后想起了青天城里的那些剑。 看着天幕,李扶摇咬牙道:“借剑一用!” 此言一出,天地之间,不知道从哪里响起一阵极为细微的剑鸣之声,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只用半刻钟时间,便有剑不知道从青天城什么地方掠出,再过半刻钟,李扶摇身前,已经聚集了数柄长剑。 青天君当年为了研究朝青秋为何有这么强,便去那片海里找了很多剑,那些剑都在他的宝库里。 当初李扶摇来,青天君任由他选去了几柄剑,但那只是少数,他的宝库里,仍旧有无数剑。 那无数剑,秉承着无数剑士的意志,孤独的待在那宝库里。 直到如今,李扶摇心念微动,让这些长剑重现天日。 无数剑涌入此地。 长街之上,无数长剑,悬停立于此地。 剑气充斥青天城。 李扶摇脸色煞白,看着那些大妖,也看着青天君。 青槐这个人,看起来十分独立坚强,但实际上挺柔弱的,在场的两人,不管是青天君还是李扶摇,但凡有一个人今日身死,青槐也会陷入悲伤之中,无法自拔。 李扶摇要做的,不仅是保证青槐能够顺利破境,还要最大程度的护着青天君的性命。 此刻青天君要以自己身死来为李扶摇争取时间,那李扶摇也要用这些时间,来护住青天君一命。 等到满长街都是长剑之后,李扶摇御数千长剑而行,满整个人的脸色成就一种不正常的红晕,看着青天君,李扶摇高声道:“别忘了,还有人在等着你!” …… …… 青天君大踏步朝着那五位大妖而去的时候,其实脑子里没有想青槐,也没有想李扶摇。 而是想着那个在茅屋里待了数百年的女子。 她曾告诉他,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到处走走,看看人间,但得了那么个怪病之后,别说看人间,即便是看妖土都没有办法了,数百年对着同样的景色,不管是谁,想来都无法忍受。 只是她忍下来了。 青天君其实明白,她就是为了自己的那个闺女和他了。 想到这里,青天君自嘲道:“其实这些年有些自私了,要是多为你想想就好了。” 说着话,眼前便已经出现了那个女子面容。 模模糊糊,但是青天君还是觉得这是世间绝美之人。 青天君伸手,第一次泪流满面。 “我们的闺女,真的是找到了可以托付的人了,你啊,别担心了,至于我,你见过我输过吗?” 话音落下,青天君已经临近五位大妖,深吸一口气,他笑道:“要好好活着啊。” p:推荐朋友的书《直播手术室》、《武道苍宇》 正文 第八百三十四章 不见明月时 桑江江面。 有一条船缓行其中,走的不快,在逆流而上,船上只有两个人。 两个穿着白袍的男子。 朝青秋和叶长亭。 这两位围坐在一个小火炉前,用沸雪煮茶。 叶长亭看了一眼那小茶炉,感受着传来的热量,直接问道:“朝风尘回到了你的身体里,你现如今,杀老龙,不难了?” 朝青秋点头道:“要杀他,之前只有几分把握,现在基本上便不是事情。” 叶长亭听了这句话,有些无奈,这个世间,不知道有多少沧海修士,都在和朝青秋打交道,可是打来打去,还是没有人知道,原来这都不是最强的朝青秋,最强的朝青秋,原来是此刻的朝青秋。 “他修行多年,走到了沧海,回来之后,我能更强,这是他的功劳,不在我。” 这种说法,一点都不错,的确是这样。 朝风尘要是不成就沧海剑仙,那么即便回到朝青秋的身体里,朝青秋也不会有现在这么强。 可以说,朝风尘的境界,对朝青秋来说,也是莫大的帮助。 朝青秋不会不承认。 “那条老龙想回去,又不敢自己亲自展露境界打开天幕,所以便想着要让这场人族和妖族的大战开始,撕开天幕之后,不管天外那些人来不来,他肯定是想要回去的。” 朝青秋看着天幕,言语中终于有了些担忧。 他这位人间最无敌之人,担忧的还是这方天地的存亡。 老龙可以杀,但是他这个境界,要是出手,必定是倾力一战,那到时候不用什么人族和妖族开启战事,便已经有天幕破开的事情发生,一切都有些难了。 只是老龙要是真的铁了心不顾这所谓的天地压制,非要展露境界出手,朝青秋也没办法压住他。 “他在怕,所以才想着要杀青天君,妖族和人族开战,最难的是青天君这一关,杀了他,事情便要简单太多,顺带着杀李扶摇,这么两个人死了,大战不开也不行了,至少和剑士一脉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三教修士袖手旁观,这场大战也差不多够了。” 朝青秋说到这里,第一次觉得现在的局面是有些脱离他的掌控的。 其实这种感觉,早在知道妖祖还活着,而且确定他就是天外来客的时候,他就开始有了。 只是后来朝青秋觉得自己可以去补救。 只是到了如今,实在是没办法了。 即便他还是世间最无敌之人,DNA对于这种事情,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后续的结果,以及事情到底会如何,不在他的可控范围内。 “青天君可能会死,但是我却不想让李扶摇死。” 朝青秋看着叶长亭,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叶长亭说道:“西山没能拦下他,之后的那位浮云也没能拦下他,只是青天城里,人太多了,你又不急着出手,没人能救他了。” 朝青秋看着那个已经冒出热气的茶壶,想着那个之前感受到的气息,轻声说道:“还有很多人没有走出来。” 那些藏在暗处的人,除去麻雀之外,还有谁呢? …… 在妖土的某处,有一片大海,海里有一片陆地,那里曾是两位大妖的修行之地,那片大海曾经埋葬下了无数剑士。 自从妖祖来到那里之后,那块陆地就成了妖族的禁忌之地。 除去大妖之外,没有人能够来到其中。 那些大妖曾来过这里朝拜妖祖,然后带着妖祖的命令离开了这里,但海岸边也有着无数密密麻麻跪着的妖修,没有资格去见妖祖,但也没有离开。 黑压压的一片人,成就了一条看着风景奇怪的海岸线。 有个小姑娘越过那条海岸线,去了陆地。 当初妖祖第一次召见妖土的所有妖君,有两个人没去,一个是现在已经危在旦夕的青天君,另外一个,便是这个小姑娘,她叫妖黎。 说起这位的来历,也算是古老,六千年前,武帝在位,这位便是麾下大妖,因为和人族剑仙相爱,在大战开始之时,被那位剑仙一剑斩在脸上,便留下了一道伤疤。 那道伤疤不仅让她的容貌被毁去,也让她从此之后对剑士恨入骨髓。 在那场大战中,她的大兄将她封印,让她活到了六千年后,苏醒之后,她除去想要为族人重新争取栖息之地之外,还关注着剑士的形势。 只是之前和青天君一战,她不如青天君,受了重伤,便没了踪影,以至于之前妖祖发出号令,她也没来。 不过现在,她来了。 不管是什么缘由,反正她是来了。 就跪在妖祖身前。 妖祖看着她,眼里没有什么情绪,“你想要让剑士一脉从此消失,现在便是机会。” 妖黎抬起头问道:“妖祖在上,青蛇一族的疆域,可否赐予我族?” 妖祖没有犹豫,点头说道:“当年大战,你们一族损伤殆尽,理应如此。” 妖黎抬头,朝着妖祖叩首,便站起身,要离开这个地方。 只一刻,便是身形消散。 等到她离开之后,妖祖才看着天幕,神情不变,只是下一刻,便有一条黑龙出现在海里。 那是一条长不知道有多长的巨龙,通体黝黑,但龙鳞十分光滑,就像是一面黑色的镜子。 能够将世间万物都映照出来。 那条黑龙破海而出,巨大的身躯出现在无数妖修的眼前。 那腾空的巨龙,便是妖族活着的图腾,没有人在这条巨龙面前能够无动于衷。 没有人! 呼啦啦! 无数妖修都跪了下去。 “妖祖在上,佑我族万世昌盛!”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无数人都看着那一条黑色的长龙。 那是妖祖,是他们的信仰,是整个妖族,最为重要的那个人。 他为妖族带来了修行之法,带领妖族脱离了人族的屠杀,见到了光明。 不管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妖祖,都不为过。 如果这世间真的有神的话,那么妖祖就一定是那一尊。 …… …… 在几乎所有大妖都不在自己的疆域里的时候,有一只麻雀从北海离开了。 它在那里筑巢,已经 待了几年,在这里它见过朝青秋,也见过从这里离开的妖祖,但只和青天君说过话。 当初它说要让青天君好好看着妖土,看着妖土,不过就是看着妖祖。 只是妖祖行事太过极端了,还没等青天君做些什么,便已经让妖族乱起来了。 而且现在看起来,妖族的局势,绝不是这么简单了。 麻雀抬头看了一眼天幕,眼里有些不屑的神情,然后想着那个号称举世无敌的剑仙,也有些不屑。 既然举世无敌,那么为什么还让人间出了问题? 麻雀想到这里,很是无奈。 那条老龙,活了十数万年又怎么了? 活得久就厉害的话,那么这人间也太无趣了。 想着这件事,它朝着北面飞去,正好就是妖土。 —— 当满城剑气,都聚于长街之上的时候,青天城里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白色光芒。 那道光忙在远处看,是一团十分巨大的光柱,但是到了近处,便会发现,那其实是无数道白色光芒混合而成的一团巨大光柱。 那无数道白色光芒,是一柄柄剑,是李扶摇可以使出的最强手段。 这一剑,是为了逼退那些大妖,也是为了搭救青天君。 无数柄带着白色光芒的飞剑从长街掠出,李扶摇拔剑出鞘,提剑掠过,竟然在青天君和五位大妖刚刚交手的同时,便来到了五位大妖身前。 青天君一身青衫已经是染满了鲜血,身前更是早已经血肉模糊,硬抗五位大妖,只为了给李扶摇争取一丝喘息之机。 李扶摇伸手搭在青天君的肩膀上。 一用力,将这位妖土大妖近乎蛮横的往后扯去。 不是李扶摇心狠,而是再不将青天君扯过来,只怕是谁也救不了他了。 只是将青天君扯开之后,便是该他独自面对那五位大妖了。 五位大妖联手,李扶摇也不知道自己扛不扛得过去。 他一咬牙,无数剑气席卷而来。 在那些飞剑身后,硬生生往前推去! 随着噼里啪啦的一阵声音响起,在最前面的那些飞剑开始被那些磅礴妖气折断,然后一截又一截剑落到了长街上,发出很是清脆的响声。 撼山妖君为首的五位妖君面无表情。 李扶摇身前有无数剑,但是当剑断之后,只怕就要到他了。 五位大妖联手,恐怕这个世间,唯独只有朝青秋一个人能够接下。 李扶摇怎么看,都要差点意思。 趁着那些剑还没断,李扶摇扭头去看了几眼青槐。 眼神温柔。 可是片刻之后,李扶摇便目眦欲裂! 那边的废墟之中,有个面目狰狞的小姑娘,已经伸手捏住了青槐的喉咙。 青天君躺在地上,愤怒到了极点,但是仍旧无法挣扎的爬起来。 那个叫做妖黎的大妖,看着李扶摇,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 李扶摇一身气势开始不断继续攀升,看着那五位大妖,李扶摇声嘶力竭吼道:“都给我死!” 天地间,有剑气冲霄! 正文 第八百三十五章 薄雾遮人眼 长街之上,在那位大妖的手落到青槐脖子上的时候,青槐便已经吐出一大口鲜血,体内的气机已经开始乱了起来。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此来看,成为一位沧海修士,只怕是真的已经没有了什么希望。 可是境界不去说,光是性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毕竟妖黎和青天君两人有过节,这种事情,到底是个人都知道的。 当初青天城一战,青天君虽说是胜过了妖黎,但是也不过是胜过半分而已,这一次妖黎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这里,青天君已经身受重伤,之后的事情,只怕不会太好过。 青天君看着青槐,心都在滴血,这么多年来,他自认没有让自己闺女受过半点委屈,可是现如今,自己女儿就在眼前,面临生死,自己却是什么都不能做,这怎么能让青天君不觉得痛心? 他狠狠在地面上捶了一拳,额头上青筋毕露。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不是太过磅礴的妖气从远处生出,一道黑色的身影急速的撞向那个掐着青槐脖子的妖黎。 磅礴妖气掠过长街。 是风吕! 在李扶摇面对五位大妖不能分神的当口,那个登楼妖修风吕,站了出来。 在此刻,他不是什么大妖风泉的侄子,也不是什么妖土修士,只是一个要为自己喜欢的姑娘做些事情的年轻人。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就是此生最强一击。 磅礴妖气在离着妖黎不过半丈距离之时,便尽数消散,那位大妖手仍旧是放在青槐的脖子上,但是另外一只手,却已经伸出。 看着这个为了喜欢的女子,就要不顾性命的年轻人,妖黎很是生气,问道:“你真当她会因为你做的事情便喜欢你?你这样蠢的人,不要命做这种事,真的愚蠢至极!” 话音未落,磅礴妖气便已经将风吕击中,在一位沧海大妖面前,风吕丝毫没有招架之力。 风吕倒飞出去,撞碎一大片建筑,生死不知。 而在长街那头,李扶摇拼着被撼山妖君一拳打在胸口的代价,也硬生生来到了重光妖君的一丈之内了。 在撼山妖君第二拳要落到他胸口的当口,李扶摇随手握住了一柄铁剑。 天地之间,生出了一道剑光。 在这么一道剑光面前,天地之间,瞬间黯然失色。 几乎只有这一道剑光而已。 撼山妖君等五人,都下意识的不去看剑光。 等到他们睁开眼睛的时候。 所见的是一幅他们从来没有想过的景象。 那个一身青衫已经开始滴血的年轻人,费力的将手上的那颗脑袋扔出去,重光妖君原来在这一剑之下,便已经被割下了脑袋。 一位大妖,就这么死了。 李扶摇那只握剑的手满是鲜血,那柄随手扯来的铁剑也是支离破碎。 在他身下,此刻已经是一滩鲜血,缓缓流淌。 之前才洗干净的脸,此刻又是满脸血污。 有些鲜血从头上生出,没入了发丝之中,让头发看着十分糟心。 李扶摇喘了口粗气,然后扔了那柄铁剑,重新握住红尘的剑柄,低声笑了起来。 他看着剩下的这四位大妖,漠然道:“来啊!” 风泉妖君看了一眼那具无头尸体,震撼不已,这个年轻人几十年前才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修士,现如今竟然,以一战五,还斩杀了一人。 这份战力,只怕是直逼当年第一次离开人间之前的朝青秋了。 剑士一脉,要是留下这位剑士,只怕是此后人间数千年,都该是剑士一脉一家独大的局面! 想到这里,撼山妖君已经悍然出手。 这位妖土资历最老的大妖之一,已经要出手镇压李扶摇了。 只是从之前李扶摇先后击败西山和浮云,然后再剑斩重光来看,现如今的李扶摇,已然是他们妖族的心腹大患,折损了这么一位大妖,现在他们必须要将李扶摇斩杀在这里。 不然谁都不愿意看到之后会发生的事情。 撼山妖君往前掠去,带起大片妖气,声势骇然。 李扶摇握紧红尘,面无表情的吐出一口鲜血,脚尖一点,往前掠去。 到了如今,至少有一件事李扶摇清楚得很,那就是在他倒下去之前,青槐是绝对不会死在这里的。 那位大妖存了心思,大概是想要用这边的大妖将李扶摇硬生生耗死,即便是没有耗死,最后当她亲自出手的时候,也不能让李扶摇有半分反抗之力。 而李扶摇,只能做一件事。 就是杀人之后,仍旧还活着。 一剑递出之后,天地之间的剑气此刻都尽数消散,都汇聚在剑身之上,红尘万剑,其实就是一剑。 李扶摇开始大踏步朝着前面崩去。 距离那撼山妖君还有五十步距离的时候,身后带起的剑气,已然让长街两旁的建筑都尽数到倒塌,而李扶摇不为所动。 四十步。 三十步…… 一丈之内。 李扶摇递出一剑。 破开那堆积在撼山妖君身前,层层叠叠的妖气。 那柄红尘,一剑穿透胸口。 与此同时,撼山妖君也是一拳轰在李扶摇胸前。 李扶摇胸前瞬间凹陷下去,瞬间将胸前衣衫再染了一层鲜血。 李扶摇没有什么表情,但还是坚定的递出了这一剑。 因为还有大妖,其实这一剑递出,李扶摇还是并未将灵府里的剑气尽数涌出,但是也足以让撼山妖君把性命留在这里了。 那些如同奔腾江水的剑气涌入撼山妖君的身体里,很快就要摧毁他的五脏六腑,这位梦想着长生的妖君,此刻一脸不可置信。 远处毕方老祖神情复杂,风泉妖君和平南妖君两人则是完全的失神。 谁都没有能想过,这么一个年轻人。 这一次妖土之行,能够重伤两位大妖,斩杀两位大妖。 而且看起来,还不是终点,似乎之后,还会有人死在这里。 李扶摇抽出那柄长剑。 踉跄的退后几步,以剑杵地。 那边的青槐,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天地之间没有血雨。 但是李扶摇扭头去看青槐的时候,已经是满眼血泪。 正文 第八百三十六章 近在咫尺 如今的这座青天城,算是支离破碎。 但实际上,最为严重的事情不是这座城快要破了,而是已经没了脑袋的重光妖君和另外一位没了生息的撼山妖君。 长街寂静,只能听见李扶摇喘着粗气的声音。 这位青衫年轻人,剑气尽数敛去体内,谁都看得出这位剑仙,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是活着的几位大妖,都没有出手。 毕方老祖原本便不想来,要不是要妖祖命令,他肯定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至于风泉妖君和仅存下来的平南妖君。 风泉妖君这么多年能在妖土立足,除去境界不低之外,还因为他实在是很会审时度势。 现如今李扶摇这个样子,虽然已经不可能真的大杀四方了,但是还是那么一句话,在他倒下之前,大概率会再带走一个大妖。 至于这位大妖是他风泉还是平南,亦或者是那位毕方老祖,都说不清楚。 只是事情不可能如此僵持下去,要是之后出了些什么变故,不好说。 三人之中,毕方老祖的伤势最轻,但是他绝对不可能在此刻走出来,所以剩下两人,风泉妖君和平南妖君,都在想。 风泉妖君笑了笑,走出一步,洒然笑道:“前辈之前鏖战青天君,伤势太重,便歇着吧。” 平南瞥了他一眼,收起往日里对于风泉妖君的轻视,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看着他。 “风泉,他不一定能杀你。” 平南妖君看着风泉,算是为他送行。 风泉看了一眼远处的妖黎,开始朝前大步踏出。 磅礴妖气,起于长街尽头。 看到这幅场景的李扶摇,缓缓站直身子,那柄红尘被他缓慢的抽出长街,他伸手擦过眼眶里的血泪,然后撕下一截衣衫,扎好头发。 鲜血顺着他的后脑缓缓流向后背,然后蔓延至大地。 李扶摇横剑在胸前,想起了当年练剑的时候,师叔柳依白曾给他做了好些木剑,之后送他的剑匣里,尚有天地虽大,我只一剑这几个字。 只是前些年李扶摇练剑只为了报仇,不算是真正的剑士,也没有那份洒脱,之后走过这么远的路,也都觉得差一点真剑士的风流。 直到后来。 人总是一步一步往前走的,不过谁也不知道,到底终点会在什么地方。 或许就是今天。 看着眼前的风泉妖君,李扶摇往前跨了一步,这一生的剑道,都在这一剑之中。 天地虽大,一剑而已。 雪白的剑光闪过长街,但却没能落到风泉妖君的身上。 那道剑光起于长街,却是面对着妖黎递出的一剑。 那一剑有沧海之威,让妖黎猝不及防,慌乱之中,只能后撤。 磅礴妖气散开,阻拦了一场风雪,但是只不过是一时,不能一世。 这一后撤,便只能放开青槐。 李扶摇抱住青槐,但是却被风泉一拳打中后背,整个人往前倒去。 吐出一大口鲜血在地面上。 染红了白雪,妖黎在远处,也有一道磅礴妖气打中李扶摇。 看起来,这样的李扶摇,已然是没有了半点威胁。 那张早已经没有了血色,只有一脸血污的脸,就这样对着青槐。 李扶摇看着她,想要将那满是鲜血的手在衣衫上擦干净,却想起自己的衣衫上也满是这鲜血,最后只能在长街上的积雪中擦了擦,这才伸手去替青槐擦了眼角的泪水。 看着眼前自己喜欢的姑娘,李扶摇苦涩开口说道:“最开始觉得,练剑之后,便能够让你不受欺负,后来却是发现,这不过是空想而已,于是便再想,若是成剑仙之后,应该就行了,你看看,现在,还是不行。” 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李扶摇觉得自己委屈极了,这种感觉就像是当年登剑山,却没能成为剑山弟子,老祖宗送了他一盏灯笼,让他独自下山时候的感觉。 那个时候他也觉得委屈,觉得自己没能成剑山弟子,以后多半就不能兑现之前说的话了。 那个时候他安慰自己还有机会。 那这个时候呢? 又能说些,做些什么? 青槐咽下口中的鲜血,微笑道:“其实很好了,我之前很担忧我不能陪你走一辈子,你是剑仙,你能活很久很久,现在好了,我们就这样走一辈子,其实也挺好的。” 这本来是安慰的话语,但是听起来,只能用情真意切这么四个字来形容。 或许是因为这本来就是极为真诚的话语。 李扶摇苦笑道:“只是就这样死了,也对不起很多人了。” 青槐点头,认同这样的说法。 人生在天地之间,自然会有很多对不起的人,只是李扶摇对不起的人,会更重要罢了。 李扶摇趴在青槐身上,感觉自己渐渐无力,没有什么死亡方式能够比得上和自己喜欢的姑娘一起死了。 意识渐渐模糊,李扶摇眼前忽然便出现了很多人。 有个一身灰布衣衫,抱剑小雪的女子,站在某座破庙前,看着他,轻蔑的说道:“李扶摇,怎么了,这么快就要死了?成了这世间最无敌的剑仙了吗?” 说完这句话,那个女子转身就走,不停留片刻。 然后是个一身青衫的男子,腰间悬着那柄无鞘长剑野草,一只手拿着酒葫芦,仰头喝了口酒,这才笑道:“李扶摇,可以死啊,但是你这样死了,可就是一点都不风流了。” 说完这句话,他也消失不见。 然后是那个悬短剑的中年男人,他站在李扶摇面前,只是看着他,什么话都没说。 笑笑之后,便也没了踪影。 这三位之后。 一袭白袍的朝风尘出现,他抬起手指着远处,笑道:“李扶摇,大好山河,你看了多少了?这些地方有朝一日要是被外人来肆意践踏,你不该挺身而出?现在就要走,走这么快做什么?” 李扶摇想要回话,但是不等他开口,朝风尘也消散不见。 接下来出现在他身前的,是一个女子。 那女子站在某座竹楼的窗前,一直看着窗外,很久之后,才转过头来,看到李扶摇,笑着喊道;“公子。” 画面一转,接下来出现的是一个老人,他盘坐在剑山上的问剑坪,膝上横剑,那柄旧事,就这样静静的躺在那个老人的怀里,沉默不言。 这个老人不是老祖宗许寂还能是谁? 他抬眼看着李扶摇,轻声笑道:“小扶摇,累了,就歇歇吧。” 老祖宗看起来十分慈祥。 李扶摇喃喃道:“老祖宗。” 老祖宗许寂笑道:“振兴剑士一脉是大神,保护人间也是大事,只是做不到便做不到了,不用觉得对不起谁。” 说到底,李扶摇在老祖宗许寂的眼里,不过只是个孩子而已。 他当初可以为了让李扶摇没有担子,而把剑山给吴山河,如今自然也不会怪这个小家伙什么。 李扶摇此刻十分自责。 老祖宗许寂是待他最好的人之一。 他觉得自己没有成许寂想让他成的那个样子。 他很愧疚。 李扶摇颤颤巍巍的伸出手,但老祖宗的身影已然消散。 之后眼前,出现了一个白裙女子。 带着许多桃花。 这是秋天,哪里来的桃花? 李扶摇顾不得想这些,只觉得这是自己胡乱瞎想的。 那个白裙女子站在他面前,最开始也是一句话都没说,之后才轻声说道:“我没想过你就这么死了。” 李扶摇心想,其实他也没有想过自己就这么死了。 但是现在这个样子,真是没什么办法了。 妖黎这样一位全盛的大妖还在,那边更有两位大妖三位大妖虎视眈眈。 他能怎么办? “我好像真是很没用的。” 李扶摇声如蚊呐,不知道谁能听见。 但那个白裙女子听到了,她轻声道:“你很不错了,李扶摇。” “不要急着死。” 李扶摇笑了笑,只是默默说了一句再见。 可仅仅片刻之后,他便听到一道声音。 …… …… “这个人叫李扶摇,可以伤可以死,但只能伤只能死在我手里,别的人,都不行!” “我叶笙歌喜欢的男子,谁动,谁死!” 声音太大,声震世间! 让飞雪都为之一顿。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已经让在场的所有人生出了刻骨寒意。 那个以血脉和天资闻名于世的女子看着妖黎,眼神冰冷,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那一年,在秋风镇的时候,李扶摇问她除去修行之外还喜欢什么。 她说桃花。 然后李扶摇说,“没了?” 她说还有。 还有的是什么,以前她没说。 现在她告诉了整个世间。 她还喜欢李扶摇。 这是她这位道种,生命里不可缺失的男人,其重要程度,远远超过梁亦和叶圣。 在登天楼里翻书的时候,她说这一次你是来找你喜欢的女子,那我就不来帮你了。 你来找你喜欢的女子,我不拦着,也不帮忙。 但是你要是死在这里了呢? 我不会开心。 所以我就来了。 从沉斜山到青天城,何止万里? 我和你的距离,是比万里还远。 还是。 近在咫尺。 正文 第八百三十七章 远在天边 当青天城里有一场桃花雨的时候,那位道种便来了。 她站在长街上,身后是李扶摇和青槐,身前是四位大妖。 这位一身白裙的女子,在说出那么两句话之后,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就这么看着那些个大妖,静静的看着。 但是长街上,早有杀意。 飞雪在天上飘着。 叶笙歌站在长街上,这要是程暮还在,就又是一幅绝美的画卷。 风泉妖君的身位距离其他几位大妖较远,他之前给了李扶摇一拳,出手之后,便没有来得及撤回去,等到叶笙歌出现在这长街上的时候,他便发现,自己想走,也没这么容易了。 那道漠然的杀意,一直放在他身上。 风泉作为成名多年的大妖,在叶笙歌身前,也没有什么把握。 现如今的妖族,要是被人族联手攻伐,只怕是没有什么相抗之力。 话又说回来,除去妖祖之外,谁又能扛得住朝青秋一剑呢? 只是妖祖既然在,朝青秋也不一定是敌手才是。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古怪。 风泉妖君没有再出手,现在在这里,只怕也只有妖黎能够和叶笙歌一战了。 其余人联手,也有胜算。 只是谁都不知道,叶笙歌接下来要做什么? 是不惜一切代价,先杀风泉妖君,还是说留力将青天君三人带出青天城? 叶笙歌怎么选,是他们想知道的,但是最重要的是,妖黎会怎么做。 要是她要倾力出手,能不能拦下叶笙歌? 恐怕这是摆在很多人心目中的疑问。 就在风泉妖君觉得那道杀意已经快要浓郁到极点的时候,妖黎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你有妖族一半血脉,要对自己的同胞出手,要喜欢一个喜欢了别的女子的男子,你不觉得自己真的贱?” 她面带讥笑,看着叶笙歌说道:“鸾鸟一族,凤凰之后的又一百鸟之王,如此尊贵,你带着鸾鸟一族的血脉,算是这世间最后一只鸾鸟,带着这么尊贵的血液,如此下贱,倒是真有意思。” 叶笙歌面无表情。 妖黎继续说道:“天底下的男子,本来也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这些剑士!” 叶笙歌还是没说话,只是已经有很多桃花环绕在她身侧。 那些花瓣将她衬托的好像是天上的仙女一样。 可越是如此,便越让妖黎感到愤怒。 她看着眼前这个脸上有着一道狰狞伤口的小姑娘,然后说道:“关你何事?” 这一句话被说出来,那位大妖便好似被人踩住了尾巴一样,看着叶笙歌,一字一句说道:“你该死。” 叶笙歌没说话,只是天地之间,早有金光出现,此刻也不止金光,更有漫天桃花。 叶笙歌有鸾鸟一族的血脉,和妖族又没有什么仇怨,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要对妖族做些什么,可是这个时候,她无比想要杀了眼前的妖黎。 于是在念头生出的同时,她就出手了。 在她的掌心里生出一道又一道的金光,穿过长街,朝着妖黎而去。 此时此刻,她不管这位的身份,境界有多高,她就想斩杀她。 耀眼的金光和磅礴的妖气在长街上相撞,谁也不知道之后要发生些什么事情,但是有一点,应当是众所周知的。 那就是这两位女子的一战,不会那么快就分出生死。 胜负也难。 本来已经是破败的青天城,在这两个女子开始交手之后,便已经开始动摇。 很多建筑都开始垮塌。 风泉妖君身上的杀意被叶笙歌撤去,他便已经注意到了远处的李扶摇,只是一刻,这位大妖带着磅礴妖气撞向李扶摇。 青天君此刻已经恢复了不少,看到这一幕,怒道:“风泉!” 电光火石之间,风泉妖君已经来到李扶摇身后,看着这个样子,几乎便要撞过去。 毕方老祖是三位大妖中伤势最轻的一位,然后便是风泉妖君。 他这一撞,不说别的,至少都还是一位沧海修士出手。 李扶摇早已经没有了力气,即便察觉到风泉妖君撞过来,也没有任何办法躲避。 他微微眯眼,看着青槐。 青槐眼里出现了一道光, 她咬了咬牙,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了力气,硬生生将李扶摇抱着滚了一圈。 之前是李扶摇在她身上,现在变成了她趴在李扶摇身上。 风泉妖君脸色难看,但是前冲之势已经止不住。 怦然一声。 风泉妖君撞上青槐! 青槐一口血吐在李扶摇脸上。 李扶摇瞪大眼睛。 青槐脸色煞白。 她看着李扶摇,艰难吐出三个字,“李……扶摇。” “啊!” 李扶摇额头上青筋毕露,整个人的脸庞变得极为狰狞,眼眶里充满了鲜血。 红尘掠出,一剑刺向风泉妖君胸口,然后在李扶摇的视线中,看着那个大妖,往后退去。 李扶摇趁着这会儿功夫,赶紧将灵府里的剑气尽数灌入青槐经脉里。 看着那女子脸色呈现十分古怪的潮红,李扶摇喃喃道:“不要……” 青槐看着他,眼神温柔。 此刻她眼里全是他。 是当初第一次从妖土来到山河,在穷途末路的时候,遇到那个小镇少年。 是之后与他一路前往大余边境,所见所闻。 是之后她想着他该怎么去登剑山。 是后来北海船上相遇。 那个时候她说啊,你要是有了喜欢的姑娘,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提亲,她要是答应呢,我就把她一家老小都杀了,她要是不答应,她就只杀她一个人。 那个时候的青槐,觉得李扶摇就该是她一个人的。 可后来,李扶摇走过千山万水,身侧没有她,却有她的时候,青槐想着,要是李扶摇你喜欢了她呢,也可以的。 说可以,其实怎么都不可以啊! 青槐颤颤巍巍伸出手,却没能摸到李扶摇的脸颊,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李扶摇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边。 那年在白鱼镇,青槐说她做了个梦,梦里她没有成为沧海修士,她死在了沧海前。 如今梦成真了。 她看着李扶摇,眼里有万千柔情,可最后就只是说道:“李扶摇,你以后要自己好好的。” 正文 第八百三十八章 近在眼前 说完这句话,青槐闭上了眼睛。 青天君身为青槐的父亲,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整个人的精气神好像一下子便丢了一样。 对于李扶摇来说,那是他喜欢了很久的姑娘。 可是对于青天君来说,那是他的闺女,是他很多年前,便一直看着她长大的闺女。 世间女子万千,但是谁又及得上青槐? 青天君老泪纵横。 …… …… “不行!” 李扶摇疯狂的将自身的剑气往青槐身体里输送,但已经闭上了眼睛的青槐,也没有半点反应。 李扶摇开始癫狂。 “你怎么能够撇下我一个人就走了!” 在铸剑之前,李扶摇走过很多地方,见过了很多人,有很多人都在他的眼前死去,那些人大多都是朋友,那个时候他虽然伤悲,但是不见得会像是如今这样。 这可是他最喜欢的女子。 李扶摇咬着牙,血泪不断的从脸颊上滑落,“你怎么能就这样走了?” 李扶摇手在颤抖,把自己的家当全部都掏出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家当,只有剩下的那颗圣丹。 圣丹! 当年雾山第一次开启,三教的年轻弟子前去历练,沉斜山的年轻弟子在雾山里找到一个炉子,炉子里有着整整一炉圣丹。 那一炉圣丹是无价之宝,后来不知道怎么被林红烛这个魔教教主知道了,他劫下了那些圣丹,然后尽数倾倒进了北海。 之后便引来了无数修士。 还引来了那位举世无敌的剑仙。 朝青秋第一次斩杀沧海大妖,就是在北海。 李扶摇当时也在北海,虽然他没能像是朝青秋这样光芒万丈,但也得了不少好东西。 至少圣丹就不止一颗。 那些个圣丹,在危难的时候,都被他吃了,但是最后一颗,他一直是想着要留给青槐的,所以一直留着。 就连当时在在佛土边境,受到赵圣的那道金光威胁,他都没有用。 现在,派上了用场。 他拿出那颗圣丹,缓缓的放入青槐的嘴里 。 当年风吕吃了那颗圣丹,三年都变不成人形,不知道青槐吃了之后,会是如何? 那颗圣丹一如青槐的嘴里,便有一道金光照亮了青槐的脸,然后果不其然,青槐变成了一条青色的小蛇。 不过一寸长短。 李扶摇伸手将小蛇拿起来,感受到生机,这才缓解了几分之前的悲意。 将青槐放入怀间,李扶摇一头长发再次无风而动,看着远处的风泉妖君,他眼里满是杀意。 红尘落到了李扶摇手中。 森然杀意蔓延长街。 就和之前叶笙歌怎么都要杀妖黎一样,李扶摇现在也十分想要斩杀风泉妖君。 只是在此之前,李扶摇看了青天君一眼。 青天君松了一口气。 李扶摇缓缓站直身子,嘴里蹦出来四个字,“你该死了!” 五位大妖,加上之前李扶摇在来青天城的途中,至少便已经和七位大妖交手。 要是加上妖黎,就是八位了。 前后交手这么多,李扶摇即便是铁打的这会儿都该是强弩之末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风泉妖君总觉得,自己只要是真的出手,就一定会死。 这种预感十分强烈,完全没有理由。 但就是切切实实的生出了。 风泉妖君看着李扶摇,满是忌惮之意。 依着妖祖所言,之后他们在处理完这件事之后,便要南下和人族开战,要一统山河,之后更是要成就长生大业,他风泉对于一统山河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可是对于之后的长生,确实十分期待。 所以他不想死在这里。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自己是不得不死在这里的。 一道剑光起于长街,落于他身前,等到剑光消散之后,便是已经在满是积雪的长街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李扶摇站在他身前。 眼里满是血丝! …… …… 青天城外的桑江江面上,有一条小船,原本只有两个白袍男人在煮茶,到了这会儿,却是又来了一个穿着道袍的中年男人。 叶圣从云端赶来了。 朝青秋在煮茶,但没有给叶圣倒一杯。 叶圣直白道“我没有想过他能够从南边一直走到这里,而且在你没有出手的情况下,都还没死。” 朝青秋看着那座城墙都已经垮塌一半的巨城,轻声道“我想要救下他,只是这又是十分难得的磨砺剑道的机会,就忍了忍,他要追上我,甚至是超过我,有些事情便只能自己去经历。” “反倒是你,对叶笙歌寄予厚望,还要赶来看着,只怕不太好。” 叶圣看着远方,认真说道“不管怎么说,我是她的父亲,没有哪个父亲愿意看着自己的闺女就这么死去的。” 朝青秋点点头,说道“有礼。” 像是叶圣这样的强者,站在城外,自然也能感受到城内的情况,确认叶笙歌没有什么危险之后,他开门见山问道“那个老儒生一心想要打开天幕离开人间,你离开过,又回来,是为了什么?” 很多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了,但是不包括叶圣。 朝青秋说道“想打开天幕的人很多,有那个老家伙,也有一条龙,而我要做的,就是阻止他们想做的,老家伙要打开天幕,他的境界不够,所以我没理会他,可是那条龙不同,他有这个能力,所以我只能来看着他。” 妖祖重现人间的事情,妖土知道了,山河也知道了。 叶圣自然也知道。 “他境界足够打开天幕了,却是有些怕,想要发动大战,便要先解决青天君,要是青天君还没解决,就先死了这么多大妖,他还怎么发动大战,所以他一定会来的。” 朝青秋看着那热水冒出的白雾,若有所思。 叶圣想了想,然后说道“六千年前的事情,你还要算吗?” 朝青秋境界无人能敌,妖族又虎视眈眈,叶圣其实也很难办。 朝青秋说道“很快很快,大家都不会想着什么人族和妖族,也不会想着什么剑士和三教了。” 叶圣嗯了一声,表示疑问。 朝青秋没有说清楚,只是意味深长的说道“未知的事情不清楚,但有好有坏。” 正文 第八百三十九章 人间大事,一两人而已 长街之上,当李扶摇一剑将那位风泉妖君斩杀的时候,风吕也从废墟里爬了起来,正好看着这一幕,这位妖土的年轻天才目呲欲裂,咬牙喊道:“李扶摇!” 李扶摇吐出一大口鲜血,之前便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要不是撑着一口气,别说杀风泉妖君,这便要死在这里。 只是这一次斩杀风泉妖君之后,也是再没有一战之力,灵府里空荡无比。 只怕这个时候,随便一个人出手,都能置李扶摇于死地,只是长街之上,叶笙歌和妖黎大战尚未分出胜负,这边的平南妖君和毕方老祖也没有什么动作。 那个早已经奄奄一息的浮云妖君更是没有任何反应。 李扶摇即便是如此,也都没有人立即出手。 他以剑杵地,但还是半跪下去,鲜血染红白雪,缓慢的向着远处蔓延而去。 青槐吃了那颗圣丹,化作了一条小青蛇,就在李扶摇怀里,李扶摇能感受到她的生机。 言河圣人的圣丹不是普通的圣人,这位圣人学贯三教,虽说资质并不能支撑着他冲过沧海,但为了长生,他也做过很多尝试。 他甚至还曾经将读书种子、道种、禅子这三位中的其中两位练成过丹药。 正是因为如此,才能让他活了几千年。 以他的鲜血练就的圣丹,恐怕是真要胜过一般的圣人,要不是如此,也不可能让青槐这样都能保住一条命。 只是命有了,就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让青槐苏醒过来,即便是苏醒过来了,会是个修士还是就此变成普通人。 这些事情,都没人知道。 平南妖君直起身,然后看了一眼毕方老祖,后者一颤,脸上犹豫不决。 “死了这么多人,你觉得你能全身而退?” 毕方老祖一直都不愿意掺和这些事情,是因为早在妖祖之前,便已经有了一只麻雀来见过他,那只麻雀虽然没有对他做什么,可是他在它身上感受到的威压,实在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见妖祖的时候,他感受过那种威势,两者虽然不同,可他也觉得十分可怕。 夹在这两人之中,毕方老祖实在是不敢轻易做些什么事情。 可是现在平南妖君已经开口,对面那个剑仙已经没有再战之力,他毕方老祖要是再什么都不做的话,不用等到麻雀来,妖祖也足以将他撕成碎片了。 他沉默片刻,开口问道:“如今我妖族死伤惨重,妖祖还要进行大战?” 妖族南下的既定方略,是早已经定下来的,就在攻陷青天城之后。 只是可能连妖祖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折损这么多人。 光是李扶摇一个人,就已经斩杀了三位沧海了。 重光妖君、风泉妖君、撼山妖君。 三位妖 君,就这样死在了一位剑仙的剑下。 妖族现在明面上的妖君,也不过数尊了,就算是深山老林里,还有几个,只怕也不过双掌之数。 还要开战,毕方老祖很是担忧。 妖族有妖祖,但人族也有朝青秋。 即便妖祖的境界真有那么高,能够足以将朝青秋镇压,这场大战便一定能胜吗? 况且朝青秋,没有那么好招惹。 朝青秋的无敌姿态,到底还是给他们留下了许多阴影。 “之后的事情不用你去想,做好该做的就是。”平南妖君脸色苍白,倒是还说得很清楚。 毕方老祖看着远处的那个年轻剑仙,叹了口气。 …… …… 青天城几乎已经算是半废,叶笙歌和妖黎的大战也到了半空,这两位以女子之身成就沧海的修士,都是这世间的佼佼者,尤其是叶笙歌。 金光和妖气在这场大雪中交织,随时有生灭,当金光散开的时候,叶笙歌掌心便会生出另外一道金光,保持金光的数量。 漫天的金光,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但是被包裹在这些金光里面的两个人,都面无表情。 叶笙歌会很多道法,那位妖族大妖也是如此。 两人交手,一刻钟都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一道紫雷在两人之间炸开。 妖黎那个娇小的身躯倒退出去数丈,但在半空中一顿之后,有很快便掠到叶笙歌身前。 原本妖黎已经做好叶笙歌后撤的准备,可是她没有想过,叶笙歌竟然是半步不退。 两位沧海修士,就这样贴身肉搏。 妖黎那个看着不是太大的拳头,带着磅礴妖气,直接捶向叶笙歌的胸口,要是被这么一拳打实,那么即便叶笙歌境界再怎么高妙,都要重伤。 不过在这一拳轰出的同时,叶笙歌的手心已经生出了无数金光,在这里瞬间绽放,一掌便已经拍向妖黎的天灵盖。 磅礴妖气带起的大风,已经吹动了叶笙歌的长发,只是叶笙歌没有任何反应,她面无表情,似乎是要打定主意以伤换命。 妖黎眉头皱起,没有半点犹豫,已经收回那一拳,用以抵挡那一道磅礴的金光。 金光落到她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妖黎脸色不变,但很快往后退去。 因为这个时候,叶笙歌已经祭出了一件法器。 妖黎冷哼一声,一掌将其拍飞,但是叶笙歌却已经来到她身前。 生生死死,这种事情,谁都说不清楚。 叶笙歌贵为沉斜山的道种,之前那些年,的确是一个人在山上修道而已,并未对敌经验,可后来她走过很多地方,也出过很多次手,自然而然,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她。 血脉只是让她比旁人走得更快,要说真正的战力,离不开她自己。 两人对敌,生死一念之间。 只是当妖黎这一次被迫退去,然后准备逆转局势的时候,天地之间,忽然生出几道浩瀚如同沧海的气息。 磅礴妖气冲天! 这不是一道两道,而是足足五道。 就在青天城外。 这五道气息,有浓郁的,也有没那么浓郁的,这都代表着那道气息的主人境界修为。 但无一例外,都是沧海大妖。 妖族和人族本来时时刻刻都在博弈,没有谁的家底真的就是这样摆在对方面前的。 妖族的大妖有多少,人族永远不知道。 深山老林里藏着的大妖是不是有好几个,现在有了定论。 至少这五位大妖,人族便一直不知道。 至于人族这边,会不会有几位圣人还藏着,也不好说。 “呜……” 随着五位沧海大妖临近青天城,天地之间,忽然响起了号角声。 远山里有黑压压一片妖修。 如同潮水一般,朝着青天城涌来。 那是妖族大军,直扑青天城! 遮天蔽日,看不清有多少妖修,但是这些妖修散发出来的妖气,就如同浓云,散不开。 这该是多少妖族聚集在一起,才有了如此大的威势。 人族的沧海修士或许能够比妖土多,但是论起来普通修士的数量,却远远不及。 这一点,六千年前,早已经证明了。 那如今了,也要再证明一次? 叶笙歌掌心迸发出一道金光,将妖黎逼退,然后便掠向长街,要将李扶摇带走。 现在这个局势下,没有任何人能够抵挡。 妖黎冷笑道:“想走?” 没有谁能够想到,妖祖为了踏平青天城,竟然会带着这么一大片妖族,席卷而来。 或许他们的目的不在青天城,只是南下而已。 青天城只是路过。 现在有这么多大妖已经受损,这个时候开战,对于妖族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可既然如此,为何又要如此? …… …… 桑江江面之上,那条小船在已经起了涟漪的江面上,仍旧没有怎么动摇,叶圣看向青天城,已经准备出手。 妖族大军在这里也好,也拦不住他要救叶笙歌。 叶长亭静静的看着远处,已经握住了剑柄。 只有朝青秋,他看着身前的茶壶。 “他来了。” 在远处,那片黑压压的大军之后,五位沧海大妖身后,有一个黑发老人,站在一架大辇之上。 面无表情。 正文 第八百四十章 来了一只麻雀 当那位妖祖出现在青天城外的时候,不仅是城里的李扶摇和叶笙歌,就连城外的叶圣都皱了皱眉。 “这就是妖祖?” 那道磅礴的妖气就像是一道黑云,在一片妖气之中,格外显眼。 这道妖气虽然还没有突破沧海,来到沧海之上,但只怕在历代妖帝中,都能排得上号,况且这还不是最强姿态的妖祖,若是最强姿态,只怕要更强。 朝青秋盯着那团黑云,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说道:“活了十几万年,即便是只王八,也是个不太好惹的王八了。” 叶圣问道:“你不出手?” 青天城里有李扶摇在,朝青秋不想这个年轻人死,自然而然,便要出手搭救,只是看起来,他还没有什么动作,让叶圣才有此一问。 朝青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着远山,说道:“恐怕还轮不到我。” 叶圣挑了挑眉,问道:“这个世间还有第二个人能打过那条老龙?” 朝青秋说道:“你等着看就是了。” …… …… 漫山遍野的妖族大军来到青天城外,然后停下,看着那座已经是残破不堪的巨城。 那座大辇停在最前面,站在上面的那个黑发老人一言不发,但只是站着,便已经有着一种天地之间,唯我独尊的气概。 妖族的妖祖,带领着妖族从野蛮走向开化,之后更是让妖族在人族的围剿之下生存下来。 在妖族的妖修们心里,妖祖的地位远远不是其他人可以比拟的。 历代妖帝,也没有任何一位,能够和妖祖相提并论。 所以当妖祖站出来之后,很快便能统一妖族的意志,让几乎所有的妖修都听从他的命令。 当那些妖修停在青天城外的时候,看向妖祖,眼里全部都是光芒。 那种无条件的信任。 谁都看得出来。 朝青秋的那条船远离了些青天城,他站在船头,轻描淡写的说道:“我要是出手杀了他,所有要修都会恨不得扒我的皮,吃我的肉。” 叶圣点头,他知道这其中的利害。 要是妖祖被妖族之外的人杀掉,那么整个妖土的所有妖修,真的会对他不死不休。 朝青秋之后即便是想着联合妖族,也完全是没有了可能。 哪怕在天幕破开之后,朝青秋的确需要几个妖族的大妖。 “所以他即便要死,我也不能出手,况且我出手,恐怕也会打破天幕。” 朝青秋看着叶圣,直白道:“天幕不能破。” 叶圣若有所思,“天外有些恐怖的东西?” 作为道门教主,他能够想到的事情,有很多。 朝青秋只要表露出来一些东西,那么他就能猜到很多,比如现在天外的事情。 朝青秋说道:“我又不是全知全能的人,有很多事情我没办法,比如这条老龙我就解决不了,我要是出手,他一定会解开境界,和我生死一战,到时候就要斩开天幕,我要是不出手,他就要带着妖族南下,和人族开战,到时候一样会打开天幕。” “这是个死局,我没有任何办法。” 叶圣忽然接话说道:“老儒生在山河那边,应该也在做些事情。” 朝青秋点头道:“我知道,天幕打开已经几乎是必然,只是在这个时候又丢了妖族这个盟友,之后会更难。” 叶圣点头,这一次他是真正的把事情都想清楚了,天外有问题,而且很可能是会危及到人间的大问题,朝青秋要做的事情,便是在之后那个天外的问题发生的时候,他要拥有足够的力量抵抗。 妖族自然会是那些力量之一。 朝青秋不愿意丢,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能出手。 一个青天君,不管是威望还是境界,都不足以拦住整个妖族,只能换一个人。 只是要在妖族找出一个人,能够和妖祖抗衡的人,很困难。 但是朝青秋知道那个人存在。 叶圣淡然道:“我倒是有些意外,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朝青秋轻声说道:“六千年前,妖土的那位武帝暴毙,但是在他暴毙之前,那位妖后,已经怀了子嗣,在妖帝暴毙之后,那位妖后也不见了身影,很多人都觉得那位妖后的是没有诞下子嗣的,但是事实却不一定是这样。” “几百年前,青天君成为了大妖,他的妻子生了一场怪病,却怎么都治不好,后来他找到当初帝师的住处,这才护住了那个女子,而在帝师的住处,便有一只麻雀。” “那只麻雀,便在那棵梧桐树上。” 不管是妖族,还是人族,其实都知道一句话,叫做凤栖梧桐。 凤凰天性高傲,又是百鸟之王,住处便只会在梧桐树上,因为凤凰认为,只有梧桐树,才能承载它尊贵的身躯。 叶圣沉默了片刻,一字一句说道:“那只麻雀是一只凤凰,而且还是武帝的子嗣。” 作为叶笙歌的父亲,叶圣很清楚,也很明白,血脉的强大对修行的帮助。 叶笙歌的母亲是鸾鸟一族的大妖,父亲是道门圣人,所以自从生下来开始,修行对于她来说,便完全不是问题,这么多年下来,这位道种修行全然没有遇到过问题,即便是破境入沧海。 倘若那只麻雀是武帝的子嗣,那么他便有武帝和妖后的血脉。 武帝在整个妖族的所有妖帝中,都能排进前十。 妖后是凤凰,百年之王,血脉自然不必多说。 两者结合,这只麻雀的修道天赋和血脉,只怕是比叶笙歌也要高出许多。 “一只活了六千年的麻雀啊!”叶圣感叹道:“怪不得。” 对于一个修士活了六千年,现在已经不太是什么大事了,现在眼前有活了十数万年的妖祖,之前有活了六千年的柳巷,有为了长生做过很多尝试的言河圣人。 他也活了几千年。 长生这个事情,好像也没有多难了。 “有他在,对付那条老龙,也算是有把握。”叶圣看着朝青秋,然后笑了起来。 朝青秋不再说话。 知道有这么一只麻雀的存在,自然是青天君给他说的,只是即便他已经确定了麻雀是武帝的子嗣,是一位修为只怕能够和他相抗衡的大妖。 可是…… 六千年来,他为什么什么也没做? 如果说他早在六千年前便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那么他为什么什么也没做? 这样的人,等到境界达到了足够的高度,当然会对人间的事情不再关心,但即便是关心天外,那么他又做了些什么? 朝青秋一直都想不通。 他叹了口气。 他早已经说了,人间不是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中,就像是天幕要破开这件事,他已经挽救不了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件事起于一个青槐破境。 看着城头,朝青秋抬起茶壶给自己掌心倒了些茶水,滚烫的茶水没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他平静的洗了把脸,然后看着天幕,“你就不能再给我些时间?” …… …… 妖祖看着青天城,所有的妖修都在等着他一声令下,便踏平这座城。 青天城或许以前在妖土是特殊的,但是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不管这里面呆着的是青天君还是别的什么人。 现在的妖土,妖祖的话,便是他们最高的指令。 看着城里,在妖祖身旁的一个大妖开口问道:“妖祖,要不要进城?” 这位大妖当初曾在北海去击杀北冥,是赢鱼一族的大妖之一,只是除去那一次出手,这么些年,便一直很低调,几乎从不在妖土出现。 潜心修行。 到了如今,其实这位的境界,和青天君也所差无几了。 本来妖土这些年发生了大小事情,他都没有掺和,要不是妖祖登高一呼,他此刻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在这五位大妖中,还是他的境界最高。 妖祖想了想,便要点头,城里还有毕方老祖和平南妖君,以及妖黎,但是出于万无一失考虑,他还是想要让这位大妖进城。 赢鱼点头,就要离开大军,去向城里。 “杀了那个剑仙和道种。” 妖祖说道:“之后我们便南下。” 赢鱼点头,化作一道黑影,落入青天城里。 叶圣在远处看着,就要出手,里面有叶笙歌,即便城外有妖祖,作为父亲,他都要出手。 这一次朝青秋没说话。 于是便有一道金光落入青天城里。 一身道袍的叶圣出现在长街之上。 就在叶笙歌身前。 他扭头看了一眼叶笙歌,没有说话,只是一身气势已经到了顶峰。 “之后找到机会便走,不用管我。” 叶圣看着前面,忽然笑了笑,这么些年,为了长生,为了道门,他在云端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也做了很多事情。 赢鱼来到长街上。 妖祖在城外。 朝青秋也在城外。 李扶摇背起青天君,看着叶圣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也没有之前那么讨厌他了。 原来天底下的父亲,都差不多的。 大战一触即发。 这个时候,有一只麻雀飞到了城头上,在最显眼的地方停了下来。 它看着这城外的无数妖族大军有些感叹,看着妖祖的时候,眼里只有讥讽。 正文 第八百四十一章 你们错了 那只麻雀停在城头最显眼的地方,虽然就此什么都没有再做些什么,但还是让无数妖修看到了。 那些境界有高有低的妖修,看着这只身份不明的麻雀,想的事情也不一样。 有些人在想,麻雀一族好像是灭族于三百五十年前,现如今应当没有任何一只麻雀在世间了。 另外一些人则是在想,这只麻雀现在竟然胆敢停在这里,只怕是有些底气才是。 只是他们想了很多,也想不起来,这只麻雀的来历。 难不成是青天君的朋友? 这不是一个人如此想。 但这种想法,很快便被他们打消了,即便是青天君的朋友又如何?现在妖祖都在城前,即便是一位绝世大妖又如何,难不成能给妖祖造成什么困难。 想到这里的有些妖修,甚至于这个时候就想出手将那只麻雀灭杀。 可是那几位大妖却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一股特别的气息,不管是城外的大妖,还是城内的大妖都是如此。 妖黎仰头,去看那只停在城头上的麻雀。 想着很多事情。 赢鱼和平南妖君,都在看着那只麻雀。 毕方老祖不敢去看他,因为几年之前,他们就已经见过了。 那个时候麻雀让他什么都不要做,可是这个时候,他还是出现在了青天城里,毕方老祖只想让那只麻雀知道,他出现在这里,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就只是迫不得已而已。 这四个字,或许会是保命符。 作为鸟族,他实在是太过于害怕。 那种百鸟之王对于其余鸟类的压制,太过可怕。 赢鱼一族,算不上纯粹的鸟族,但也有鸟族的血脉,此刻也觉得了些不寻常。 他看着那只麻雀,皱眉开口,“这是?” 没有人说话。 此刻不管是城内城外,都是一片寂静。 那只麻雀立于城头,也不曾做些什么。 良久之后,城外的人群中,忽然有一个妖修啪的一声跪下了。 那个妖修境界高妙,在登楼妖修里也算是颇有威名,更为难得的是,他是出了名的博学。 而且他也是一只鸟。 他知道的事情不多,不知道这只麻雀曾经在青天君的住处待了几百年,也不知道它是住在那棵梧桐树上的,只是看到它之后,血脉深处对于百鸟之王的敬畏又涌现出来了。 那是融入血脉里的东西,即便是沧海桑田,即便是世间的凤凰一脉早已经断了血脉,也不曾磨灭。 那个妖修不顾妖祖,竟然是颤颤巍巍开口道:“是您吗?” 声音很苍老,仿佛越过了六千年的沧海桑田。 随着这三个字被人说出来,便已经有很多人,都想起了些事情。 传言六千年前武帝暴毙,但是暴毙之前,妖后便已经怀了子嗣,那是因为武帝知道自己不能离开人间,所以便想着要铸就一个最强血脉,用来完成自己的遗志。 当时没有人想到武帝就会这么暴毙,也没有想过那武帝子嗣,能够出现在人间。 毕竟武帝境界太高,妖后血脉太强,两者结合,很难诞下子嗣。 后来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 妖后不 知所踪,那武帝子嗣,只怕是也没有诞下。 这本来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谁也没有想过什么。 直到如今,那只麻雀出现在了城头,那个鸟族的妖修跪了下去,说了这么三个字。 所以把很多人的思绪都给往前面拨了拨。 有位大妖冷漠出声,“妖祖便在你身前,你却跪这么一只麻雀,谁知道它是个什么东西!” 那位妖君的声音冷漠,说话的时候便看着城头,似乎只要妖祖一声令下,他就能出手将那只麻雀给格杀在此地。 但不知道为何,妖祖一直没说话。 那麻雀也没说话。 他们仿佛是在进行某种对峙。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古怪。 …… …… “要是我所想不差的话,他就是武帝的子嗣。” 青天君趴在李扶摇身后,喘了口气。 那只麻雀他认识了数百年,怎么看都该是那位武帝的子嗣才是。 有如此逆天的血脉,又有六千年来供他修行,说他能够比肩朝青秋,甚至是比朝青秋更强,青天君都觉得是十分正常的。 “整个妖族要说能找出一个人能够和妖祖一战的话,便只有这位了。” 青天君不愿意天幕被打开,也不愿意人族和妖族开启大战,但是不管怎么不愿意,也没有办法了。 因为妖祖已经铁了心要大战,他青天君拦不住,连朝青秋也都只能在面前摆着的两杯毒酒里,选一杯去喝。 天幕应当是会破开了。 但是之后妖族何去何从,青天君明白,至少要换一个人来领导才是。 麻雀既然是武帝子嗣,只要能够战胜妖祖,那么妖族应当是有人愿意奉他为主的。 倘若他心系妖族,便该知道,开启大战是不应当的。 况且最重要的一点,因为他不是天外来客。 是完完全全的人间修士。 所以他不会和妖祖想的一样。 当然,万事无绝对,若是他没有抵御长生的诱惑,也难说。 但既然他出现在这里,便至少是好事了。 “李扶摇,不管如何,你都瞅准机会,把青槐带走,之后要将她治好,至于我,可以不用理会。” 李扶摇吐出一口血沫,没有说话。 他李扶摇不会丢弃青槐,也不会丢弃青天君,这两人,没有一个人会死。 正当所有人都对眼前的局势感觉到了厌烦之后,那站在城头上的麻雀说话了。 它口吐人言,“他打不过朝青秋。” 它来到这里,沉默了很久,可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分量十足。 这场大战,开启的条件是什么? 其实不是他们对于妖祖无条件的遵从,而是他们坚信,活了十数万年的妖祖,能够将朝青秋斩杀。 妖祖举世无敌。 这才是大战开启的前提。 只要妖祖是长生者,境界比人间的沧海修士都要高,举世无双,无惧任何沧海圣人和剑仙,那么这么一战,便该是妖族取得最后的胜利。 可要是妖祖不敌朝青秋。 那么这一战,便不能打。 不敌朝青 秋,其余大妖对上三教圣人和剑仙,也不会有什么优势。 那这怎么来的胜算? 可是现在麻雀第一句话便是说妖祖不敌朝青秋。 其实已经动摇了许多人的信心。 只是有很多人,还是坚信妖祖是能够带着他们走向长生的。 妖祖没说话,他只是看着麻雀。 麻雀第二句话更为石破天惊,“他也没有让你们长生的办法。” 这一言一出,让无数人,都下意识看着妖祖。 长生是妖祖对每个妖族大妖的承诺,一统人间,之后他们都能长生。 这是当初在海里,妖祖说的话。 可现在,那只麻雀说是假的。 有一位大妖冷漠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此胡言乱语?” 眼见军心浮动,这位大妖便站了出来,想要稳定军心。 麻雀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情绪,只是继续看着妖祖。 “我是谁,你们还不知道我是谁。” 随着这句话说出来,麻雀身上忽然迸发出一阵古老的气息,就是这么一道气息散发出来的同时,无数鸟族修士都瞪大了眼睛。 要是之前不过是猜测的话,现在他们已经能够完全确定,现在城头上的那只麻雀,就真真切切是一只凤凰。 是真正的百鸟之王! 六千年前,妖后便是天地之间最后一只凤凰,这一只如果也是凤凰的话。 他就一定是武帝的子嗣! 谈及武帝,无数人心神摇曳。 那不仅是妖族的最后一位妖帝,而且还是整个妖族历史上,都能够数得上的绝世强者。 而现在这一个,就是武帝的子嗣。 就是武帝的血脉延续。 若是没有妖祖在,只怕现在他就能够收获一批追随者,甚至有可能当即被人奉为妖帝,再领着妖族前行许多年。 没有人担忧他的境界不够,有武帝和妖后的血脉,足够了。 百年不到便登临沧海的叶笙歌他们见过了。 这位修行六千年了。 怎么可能不强? 那只麻雀仿佛知道要发生什么,显得格外淡定,他只是看着妖祖,缓慢的说道:“这是我的妖土,你不该对它做些什么。” 这便是宣告了主权了? 有些人很愕然,即便你是武帝的子嗣,可不是武帝本人,怎么能说妖土是你的? 妖祖忽然说道:“我应当见过你。” 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他在北海海底待了很多年,每一代都会有一个守护者,所以他见过很多人。 那么眼前这个,也是历代守护者中的一位? 那到底是哪一位? “你即便是武帝子嗣,那又如何?”那位一直跟着妖祖的大妖开口说话,看起来,他甚至还想说第二句话。 他现在无条件的相信妖祖,以及妖祖说过的长生,所以对任何敢于违背妖祖的人,都会抱有敌意。 他很老了,老到了可能随时会死的地步,所以只能抱着妖祖这根救命稻草。 但那麻雀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了句话,“你们错了。” 是什么错了? 正文 第八百四十二章 陛下 “我们都错了。” 朝青秋站在船头,茶壶里冒起的白雾,就环绕在他身后,就让他像是一尊真正的仙人。 叶长亭听到这句话之后,抬起了头,那只麻雀在城头上说的话,不管是那些妖修,还是他们,都是能够听到的。 他说你们错了。 那到底是什么错了? 叶长亭一直在想,刚有些眉目,便听到了朝青秋这句话。 他抬头看向那座已经破碎不堪的青天城,雪花时不时的飘落,无数妖修此刻都不会想着这场大雪,注意力全部都在城头的那只麻雀身上。 收回目光,叶长亭问道:“什么错了?” 朝青秋说道:“既然是他,那么事情便没那么难了。” 他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便笑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腰间悬着的那柄剑。 那柄剑叫古道,取名如此是因为朝青秋很向往当初的那个天才辈出的时代。 可是他只能生在这么一个时代,所以有些遗憾。 只是这个时候,他忽然又觉得,其实还好。 …… …… 麻雀站在城头,没有多说,就那么一句话之后,便只是看着那些城头下的妖修。 有些妖修皱眉,正在努力去想麻雀那句话的意思,但是却怎么都想不通。 你们都错了? 是说他们跟着妖祖这件事错了? 还是别的? 麻雀看着妖祖,再度露出了个讥讽的表情。 妖祖说道:“我见过你,你到底是谁?” 他忽然生出了些不安的情绪,按道理来说,像是他这样的修士,是绝对不会生出这样的情绪,可不知道怎么的,就是生出了,而且还抹不掉。 他开始觉得眼前的这个麻雀,十分的危险。 如同之前所说,要是他就是武帝的子嗣,那么他也是个修行的六千年的修士,又拥有绝世血脉,应该会对他造成些危险,但是不知道怎么的,他觉得,他不是。 对于那位武帝的故事,妖祖苏醒之后,便了解过。 但没有放在心上。 既然武帝都没放在心上,那么他的子嗣又如何? 妖祖想着自己之前知道的那些东西,想着那些古老典籍里记载的东西,想着如果眼前这只麻雀,是一只远古的凤凰。 但想来想去,都只是想想。 “我有一个故事。” 麻雀看着了他们,缓缓说道:“故事不一定好听,但你们只能听着。” 这是一种命令式的语句,通常只有身居高位的人才能说的这么自然。 这个故事的开始便是六千年前,那位被称作武帝的绝世大妖原本是一头狼妖,因为在机缘巧合之下被帝师看重,那位帝师不惜从前代妖帝的宫殿之中取来秘籍让武帝研习。 这便直接改变了武帝的人生,他有那些至高的典籍研习,加上自己的天赋的确不错,因此很快便已经初露峥嵘,到了后来,更是胜过了前代妖帝,真正一统妖土,成为妖族最后的一位妖帝。 因为境界和行事风格的原因,所以他被妖族成为武帝。 武帝成为妖帝之后,境界并未停滞不前,而是用了不长的时间,便已经成为了整个人间最强者之一。 除去柳巷之外,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和武帝相提并论。 那个年代的武帝和柳巷实在是缺一不可,要是哪一方没了这么一位绝世强者,那场大战便打起来了。 可是身为绝世强者的两位,都想着离开人间,去成仙。 那个时候的天地好像便有些问题了,只是这么两位不清楚,柳巷为此想过一分为二的成仙之法,而武帝则是没有那么多想法。 他知道自己的血脉不足以支撑自己往更高处走去,但还是不想就这么放弃,于是在某一日,便出了问题。 那个问题的结果,便是世人都知道,武帝暴毙,离开了人间。 如果故事就这么结束的话,也就没了现在麻雀的事情。 当武帝知道自己是无法离开人间之后,他便想了个办法。 他要有一个子嗣来延续自己的血脉,来完成自己没有完成的事情。 故事讲到这里,所有人都会想到麻雀便是那个子嗣。 所以所有的人再度看着麻雀。 “所以我说你们错了。” 麻雀的声音好像是从很久远的之前传来的,只是那个所谓的之前,有多远? 大概是六千年。 接下来的故事,妖修们不再是听到声音,而是仿佛跨过六千年,看到了当初的那么一幕了。 在那座破茅屋前,浓雾散开。 有个穿了一身红袍,上面用金丝绣出了一只金色凤凰的女子,站在那棵梧桐树下。 她雍容华贵,看着便觉得极美,虽说是小腹微微隆起,但是也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艳。 这么一个女子,不用谁来说,谁都该知道,这就是那位妖后了。 世间再无第二个女子能有这种气态。 妖后站在梧桐树下,等到她微微躬身,所有人才注意到了,原来在她身前,有一具棺椁。 棺椁是由黑色的玄木打造的,看着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是妖土很普遍的一种树木,可很快便有妖修注意到,那棺椁的四周,有一条条金色的丝线。 “那是帝木!” 在妖土之中,有一种特别的木材,极其坚固,尸体存放在这里面,能够保证千万年不腐。 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很多年之前开始,历代妖帝下葬之时,便都会用这种帝木铸造的棺椁。 倘若那个女子是妖后的话,那么此刻她身前的棺椁里会有谁? 如果有人,那个人只能是暴毙的武帝。 想着那棺椁里便是武帝,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着去看那武帝的容貌。 那可是世间最后一位妖帝,谁不想看看? 因此很多人都聚精会神。 画面一转,他们便也看到了那棺椁里的情景。 李扶摇没有多奇怪,在那六千年前的幻境里,他已经知道了武帝的容貌,此刻再看,也不觉得惊奇。 棺椁里的武帝闭着眼,但光是看这一眼,谁都会有深深地震撼,这可是武帝! 妖后伸手,颤颤巍巍的将手放在武帝的脸上,然后有泪水滴 落到武帝的脸上。 在很久之前,妖土便传言武帝从来都不爱妖后,只是为了要一个血脉世间无双的子嗣才娶回来妖后,但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如此。 如果真的如同世人传言,那么现在的妖后,断然不会动情。 看着武帝,妖后低声哭泣道:“你自己都说了,要做一个古往今来最好的妖帝,怎么就这么丢下我走了?” 世人都知道武帝想离开人间成为仙人,却不知道他想的远不是如此。 但不管如何,他都已然故去了,还能怎么办? 趴在棺椁上,妖后在流泪,但她的一只手,还是放在小腹上。 “你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生下子嗣的,却偏偏想要以这个子嗣来让我活下去,你以为我真的不明白?” 武帝的境界太过高妙,妖后的血脉太过强大,两者结合,是不可能诞下子嗣的,这种事情,世人明白,她自然也明白。 那个孩子生不出来,即便是生下来了,也会是个死胎。 放在往日,她大可怎么埋怨那个手握整个妖土的男人,可是现在,那个男人已经故去,什么都说不了。 看着武帝的面容,妖后说道:“你是妖帝,是整个妖族的都要看着的人,是世间找不出几个的绝世修士,可在我看来,你只是我的丈夫而已。” “我不会让你死的。” 妖后好像是做出了个什么决定,有些凄凉的开口的说着话。 “从今之后,我们永远在一起,你去做你该做的,我和孩子,一直陪着你……” 说着话,妖后便脱去鞋子,躺到了棺椁里。 妖修们认为,这是妖后要殉葬,都感触良多,可是这个时候,那号称坚固异常的棺椁里开始起了火光。 那火光太过明亮。 这是燃起了一堆火! “这是……凤凰涅?!” 妖土自古有传言,说是凤凰一族是火鸟,是世间最为尊贵的鸟族,他们体内有着天地赋予的东西,当凤凰一族活到五百岁的时候,便会涅重生,重生之后,便能再活五百年,它们不死不灭,唯一的死劫就是这一次涅重生,一旦失败,便会永远消失。 凤凰涅存在于世间,但绝对没有任何一位凤凰一族的修士,能够撑过三次以上。 那正好是沧海修士的寿数。 按着妖后的岁数来推算,现如今的妖后,远远没有一千岁,不该是第二次涅重生的时候。 可为什么…… 众人带着不解,看着接下来的画面。 那一场大火十分浓郁,等到火光散尽的时候,妖后又出现在了棺椁前。 她弯腰,捧起那只小麻雀。 眼里满是爱意。 然后脚尖轻点,将小麻雀放到了梧桐树上,那里有个窝。 妖后看着那只小麻雀,轻声道:“记得要好好看着我们的妖土啊。” 然后妖后的身躯开始缓慢消散,化作一粒粒火光。 她的眼里满是对爱人的倾慕与爱意。 最后消散到只剩下妖后脸庞的时候,她才轻声喊道:“陛下!” 正文 第八百四十三章 朕不许 那一声陛下好似还盘桓在天地之间,久久不曾离去。 当所有人都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城头上的麻雀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帝袍,站在城头之上的男人。 他的面容仿佛刀削剑刻的一般,身材高大,站在城头之上,看着城下的时候,自然而然便散发出来一股举世无敌的气势。 那是一代帝君,君临天下! 带来的冲击力比之前知晓他是凤凰一族还要强烈太多。 那可是武帝啊! 是这个妖土的最后一任妖帝,是可以和柳巷比肩的至强者。 当年不过是以普通血脉便能成为一代妖帝的绝世大妖,此时又拥有了凤凰一族的血脉,加上修行了整整六千年,到底会有多强? 原本的武帝便是整个妖族历史上前十的妖帝,此刻很多人都相信,现在的武帝,足以问鼎榜首了。 只是他的对手,似乎便是妖祖。 这两人,要是真动起手来,谁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会最后胜出。 武帝看着在场的妖修们,只是说了一句话,“朕回来了。” 声音不大,但却能够传遍整个青天城,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那是帝威! 青天君挣扎着从李扶摇的背上爬了下来,然后单膝跪地,高声道:“参见武帝陛下!” 武帝是妖族历史上的最后一个妖帝,在他死后,妖族便再没了妖帝。 换句话说,武帝重现人间,他便还是妖族的妖帝。 既然他是妖帝,那么妖族岂有不参见之道理? 青天君跪下了,毕方老祖只是想了片刻,便也跪下了。 他同样是大声道:“参见陛下!” 在场的大妖很多,不下十位,但到武帝表明身份,也不过只有两位大妖跪下,显然不正常。 不过也正常,谁也不知道武帝现在的境界如何,是否还能有睥睨世间,横推九天十地一切敌的修为。 妖黎是见过武帝的,这位六千年前的大妖,此刻看着那位武帝,想到了很多六 千年前的事情,却是没有跪下。 武帝怎么想她还不知道,但至少是知道一个事情,那就是妖祖要开大战,而武帝不一定。 为了灭绝剑士一脉,她便不能早作决定。 李扶摇站在长街上,看着武帝,想着那个幻境经历的一切,想着那个死在叶笙歌手上的武帝。 叶笙歌站在长街上,也想着那个时候,武帝在离开人间之前,对她说的话。 当时武帝开口说道:“我觉得我没有故事里那么无趣。” 那个时候叶笙歌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现在却是明白了。 这个世间,还有什么事情比无趣的死去更无趣吗? 武帝不会是那个无趣的人,所以他不会那么无趣的死去。 正因为不会死,接下来的故事,才会更有趣。 叶笙歌朝着叶圣走过去,她开口问道:“朝剑仙来了吗?” 现在世间,能够排进前三甲的,只能是武帝妖祖和朝青秋。 朝青秋怎么能不来? “他在城外。” 叶圣平静开口,但还是看着眼前的景象,他不敢贸然离开青天城,因为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最差的情况,便是武帝和妖祖联手,这两尊绝世修士一旦身处同一战线,天地之间,只怕就算是朝青秋也拦不下吧? …… …… 随着青天君和毕方老祖跪下,便有许多的妖修跟着跪下来,参见陛下这四个字,就在天空盘桓。 许多老妖修老泪纵横,无比喜悦! 同十数万年那么久远的妖祖比起来,武帝这个名字有一种特别的魔力。 这毕竟是武帝啊! 只是沧海大妖们,始终只有两位跪下,他们和别的妖修不同,站在沧海里,才会知道长生那么两个字,对于他们来说,是有这么吸引人。 武帝因为凤凰涅能够活六千年,但不代表着有能力能够让他们也长生,妖祖活了十数万年,才是真正的长生者。 所以他们不跪,反倒是要站在妖祖身后。 一身黑色帝袍 的武帝看着那些妖修,开口说道:“朕不是要你们选择站在河岸的哪一侧。” 声音还是不大,但所有人都听着。 “那没有什么意义。” “依着妖族的规矩,朕是妖土的帝君,朕说什么,你们便要做什么,朕不想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要长生也好,要和山河开战也好,都可以想,但也只能想,这是朕的妖土,是无数子民的妖土,不是你们其中某一个,想着为了自己而说丢就能丢的地方。” “听好了,不管你们想做什么,都记住,朕不许!” 朕不许! 前面说的一切都可以不在意,但是武帝最后三个字,很多人听进了心里。 武帝说他不许。 按着妖土规矩,他的确是妖帝,他有这个权力。 当然,现在妖祖在这里,也有很多沧海大妖,要是不愿意武帝继续做那个妖帝,可以现在就出手挑战他。 可问题是,谁在这个时候敢出手呢? 那位光是一看,便知道绝对不好惹的武帝,谁又敢出手呢? 在这个时候,妖祖忽然说道:“原来是你。” 他是妖祖,沉睡的时候,会有很多守护者,每一个守护者在成为守护者的时候,就会来到他身前来见他,武帝既然是妖族的妖帝,自然也是曾经的一位守护者,他自然也见过妖祖。 武帝说道:“你要将妖族带入万劫不复之地,便不配做这个妖祖了。” 妖祖为何能够称为妖祖,那是因为曾经他把妖族从愚昧中解救出来。 现在妖祖为了离开人间,要带着妖族走入万劫不复之地,那又有什么资格称作妖祖? 妖祖笑道:“既然都是这个境界的人了,怎么还想着这些人的死活,我领着你离开人间,去追寻真正的长生,像是你这样的人,不该待在这里。” 这句话的声音很低,除去武帝之外,没有第二个人听到。 武帝面无表情。 妖祖又说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武帝看着妖祖,眼神深邃,“她说要好好看着我们的妖土。” 正文 第八百四十四章 三千里 武帝站在城头上,说了很多话,把那些话全部都听进去的妖修们,此刻都一言不发。 武帝再现人间,拦在他们南下的路上,一切都是朕不许这三个字而已。 即便他们是听从的妖祖的命令,那到最后,武帝还是不许。 作为妖帝,他有这个权力。 当然,他们也可以找出各种理由来拒绝武帝的这句话,可是谁都没有做些什么,因为谁都知道,接下来,决定妖族命运的人,只有一人。 而这一人,只能是武帝和妖祖之间的一位。 两个人谁说话管用,现在不关资历,不谈过往。 就只是分出高下而已。 这两位,一位是帮助妖族从愚昧中走出来的妖祖,另外一位,则是拥有了凤凰血脉的武帝。 倘若是六千年前的武帝,他们即便是会惊叹武帝之强,却也不会真正觉得他能够和妖祖一分高下,但是现如今,妖后涅重生,将武帝的血脉改变,让他拥有了凤凰一族的血脉,如此的武帝,更是修行了六千年,再说他不能和妖祖一战,谁都觉得是个笑话。 只是妖族两位绝世强者,真要在此刻死去一个,那将是妖族不能承受的巨大代价。 有些老妖修,想及此事,便已经是焦急不已。 只是身在这件事最中央的两人,都显得有些淡然。 妖祖仰头看着武帝,看着这个以秘法重新获得了血脉的妖族大妖,想着在自己的那个世界,也不会有几个人有这么大的魄力,况且前后加起来,算起来,武帝修行不过七千年,便能够让他感受到危险,这种惊艳后辈,他也很少见过。 “真要打,你知道会发生些什么,那个用剑的家伙,不敢倾力出手,在你这儿,你就敢了?” 妖祖笑着开口,朝青秋不敢倾力出手,就是因为害怕打破天幕,武帝既然境界已经足够,知道的事情,自然不会比朝青秋更少。 “你既然怎么都要离开,那朕不如先杀了你,免得搭上妖土。” 武帝一身黑色帝袍,冷峻的脸上没有表情,让人看一眼便会生出臣服之心。 妖祖冷笑道:“打开了天幕,妖土的前路不见得比如今更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句话,你没听过?” 天幕破开,很可能便会带来天外的那些修士,到时候,整个人间的结局和妖土的结局没有什么区别。 武帝说道:“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区别?” “至少你还能跟着我去寻寻长生,而不是现在就死在这里。”妖祖面无表情。 武帝不须思考,便说道:“你要动朕的东西,便要先想好动了之后的后果。” “看来你是不顾后果,非要和我一战了。”妖祖看着武帝,整个人的脸色阴沉地好似随时都能滴出水来。 武帝已经不想说话了。 他缓缓离开城头,朝着半空走去,那些飞雪,在这个时候,在他身前铺就了一条大道。 其余的风雪落到地面上,但在他头顶上便自动分开,就像是臣子对于君王的尊重一般。 黑色帝袍,在城下无数妖修的视线里,变得异常夺目。 武帝这个样子,谁都觉得他就该是这妖土的帝君,他就该是这世间的君王。 妖祖看着他,眼里也生出了杀机,他缓缓从大辇上走下来,站到了雪地中,然后片刻,也缓缓升空。 朝青秋不和他生死一战,那是因为朝青秋害怕天幕破开,那个时候,是朝青秋还寄望于妖祖忌惮一些,不做些什么事情,但是现在,妖祖既然已经想着要打开天幕,那么便不用多说,不管怎么样,都要斩杀妖祖了。 没有武帝出手,也会有朝青秋出手。 武帝走到半空中,停下身形,这才冷声道:“退去三千里!” 声音之大,震得飞雪为之一颤,境界低微的妖修们,更是双耳出血。 退去三千里,这便是要给他留出一个战场来。 只是三千里,会不会太大了? 说完那句话,武帝大袖微招,整件帝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就在大雪中,这位妖帝,看着妖祖,冷漠道:“来死。” 妖祖漠然不语,但整个人的气势已经开始不断攀升,一刹那之后,便已经到达沧海尽头。 这位妖祖一直将自己的境界压在沧海之中,就是因为害怕这片天地对他进行压制,可此时此刻,他若不全力施展,面对眼前的武帝,自己不会有半点胜算。 只是当他的气势一点点攀升之后,天际果然有黑云聚集。 这让妖祖的眼里,多了几分忌惮。 但是之后,当他感受到身前的那位武帝体内的磅礴气势之后,仍旧让自己跨过沧海。 天地之间,有一声高亢的龙吟声传出! 妖祖身后,有一条巨大无比的黑色巨龙虚影在仰天长啸! 而武帝身在大雪之中,只此一人而 已。 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然后看着它在自己的掌心变成一片薄冰,最后他微微用力,将其捏碎。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一道无形的磅礴气机从武帝身上生出,片刻之间,便蔓延而去,尚未退出三千里的妖修们,此刻都受到了波及。 那些大妖与这道气机一接触,便脸色微变,身形微动,往后退去。 这一退,便真的是三千里之外! 而那些境界不够的妖修,则是大口吐血。 在雪地上留下了点点血梅。 青天城里,李扶摇带起青天君,开始往后退去,一道白虹升起之时,他便已经远去两千里。 但还是没能避开那道气机,让他也不得不吐出一大口鲜血。 叶笙歌和叶圣两父女退走,这两人状态还算是不错,这一次退出,没有受伤。 毕方老祖和一众大妖开始后撤,没有想着追杀李扶摇一行人。 妖土的未来很有可能就在今天就能水落石出,现在没有人有心思想别的事情。 倒是风吕,要不是被之后赶来的西山妖君提起,只怕就要死在此地了。 武帝尚未出手,光是这么一道磅礴气机,就果真将方圆三千里清理出来了。 这等境界,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 …… 朝青秋站在船头,叶长亭默默站到了朝青秋身后。 朝青秋的发丝被这道气机吹动,整条小船急速下游而去,也退出三千里。 叶长亭站在他身后,原本以为朝青秋会做些什么,但是等到小船急速朝着下游而去之后,他才开口问道:“这么一场大战,你不看看?” 朝青秋听着耳畔传来的风声,然后扭过头,淡然说道:“我也想看看,只不过还有些要紧的事情。” 叶长亭哦了一声,已经想起了些事情。 山河那边,好像的确是有些事情。 那个老儒生,可不像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他想要离开人间,便一定会做些什么。 朝青秋之前觉得妖祖才是最该看着的,这会儿妖祖有了武帝看着,那么他就真的要去找那个老儒生了。 处理老儒生,或许会简单一些。 以前人间有他朝青秋,现在人间不止他朝青秋,倒是要好不少。 想到这里,朝青秋忽然低声道:“你到底想清楚没有?” 正文 第八百四十五章 世间共瞩目 有一场大战。 不仅是妖土们的大妖们,就连山河那边的沧海圣人们,都已经察觉到了这天地之间,绝对是有一场大战正在展开。 武帝说,要退去三千里。 是因为一旦动起手来,三千里内,所有的修士都会受到波及,而不是说,他们这场大战,只能蔓延三千里而已。 沉斜山。 梁亦从云端之上走了下来,来到了那座沉斜山后山,这一次没有兴师动众,隐去了几乎所有气息,没有让任何沉斜山上的道门弟子知晓。 唯一知道他来了的人,是宁圣。 他是梁亦的长辈,能让梁亦喊一声师叔。 宁圣与他并肩走过山间小道,瞥了一眼山路旁的没什么生气的野草,然后和梁亦来到山崖旁,看了一眼云海,这才把目光投向更远处。 天地之间,有那么两道气息,在远方纠缠,看着方位,大概就是在妖土那边。 “是朝青秋?” 宁圣皱起眉头,有些疑惑。 妖祖重现世间的事情,他们都知晓了,对于那条活了十数万年的老龙,很多圣人其实很感兴趣。 只是既然是活了十数万年,他们这些人八成也没办法对那条老龙做些什么。 何况那条老龙代表着整个妖族,谁又真正敢做些什么? 除开朝青秋。 只有朝青秋。 宁圣想到这里,也会有些无奈。 “他的境界不是我们看得透的,但那位妖祖存在于世间,对人族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梁亦说道:“要是朝青秋就这样死在妖土,和那位妖祖两败俱伤,不是最好的结果?” 宁圣没说话,现在的山河也好,还是妖土也好,他们这一批境界最高的修士,自然也察觉到了些东西。 梁亦感慨道:“朝青秋这样的人,不知道多久才能出一位,我们却整天想着他死,怪不得好些人都说这云里没几个真圣人。” 宁圣和梁亦的关系非比寻常,有些话在他们这儿,自然也是就可以说的。 不必忌讳什么。 宁圣轻声道:“修道数百年,不过为了求一场长生耳,世间修士,又有几个不是如此?” 梁亦微微一笑,道门数位圣人,儒教数位圣人,要是可以,再算上佛土圣人,真要找,真难找出几个有资格说上真圣的。 梁亦想到这里,也懒得再想,只是说道:“笙歌之前去了妖土,估计那边出事了,我其实也想去看看的,不过既然叶圣去了,就算了。” 宁圣说道:“说到底,圣人们不都是无欲无求的,叶圣修为惊天,但仍旧放心不下自己闺女,这样或许才能真的说一句不是白修这数百年的道?” “要是这样说起来,那些练剑的家伙们,才真的潇洒,我倒是有点向往六千年前的那个时候了。” 宁圣微笑道:“那你是想着要道门被剑士压得抬不起头来?” “现在不也差不多了吗?” 梁亦微笑道。 他入云时间不长,但不管是入云之前,还是入云之后,他都还是那个梁亦,没有半点变化。 梁亦想了想,往前走了一步,忽然说道:“师叔,我不太希望朝青秋这样的人死了,之前他在洛阳城搞那么一出,我也觉得揪心。” 宁圣扭头看了一眼梁亦,想了想,然后说道:“他为剑士一脉做了很多,即便站在他对面,也理应尊敬他。” 梁亦嗯了一声,他朝着云海走去,忽然便生出一个念头,要是这辈子能和朝青秋站在一侧,一同去做某件事,只怕也是一件快意幸事。 宁圣站在原地,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指间的那一点朱砂。 …… …… 那位楚王殿下今日出宫去见摘星楼上的李昌谷。 这两位洛阳城里的沧海修士,其实这才是第一次正经碰面。 秋风呼啸。 楚王殿下走上摘星楼,和李昌谷对坐,这一次,楚王殿下带了茶水,两人却连茶具都没看,只是盯着远处。 楚王殿下境界不够,不知道交战双方,所以只是问道:“是朝剑仙和那位妖祖吗?” 李昌谷摇头道:“没有察觉到剑气, 恐怕不是朝剑仙出手。” 楚王殿下短暂愕然之后,立即问道:“倘若不是朝剑仙,又能是谁?” 是的,那位妖祖既然能活十数万年,除去朝青秋之外,又有谁能够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李昌谷的确是不知道答案,只能随口说道:“李扶摇那小子也有可能。” 楚王殿下苦笑,虽然现在李扶摇已经是一位沧海剑仙,但是要说他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谁能信? 李昌谷也有些苦恼,他看着远处说道:“我倒是想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去杀那位妖祖,可是的确是看不清楚。” 楚王殿下点头,这一次,真的就没问了。 但是下一刻,李昌谷忽然说道:“反正不是朝剑仙。” 楚王殿下之前还有些纳闷,这之前不是说了吗,怎么现在又说一次? 但很快便想到了一点。 不是朝青秋,那是谁? …… …… 林红烛站在湖畔的木屋前,看着不远处在玩闹的两个孩子,眼里有些笑意,但之后还是看着远处,眼眸深处,满是忧虑。 空空就站在不远处,看着林红烛的背影,满眼都是爱意。 北海之畔。 王富贵站在岸边,这里是山河里,能够感受到那场大战气息最清楚的地方。 只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两位在妖土交手。 其中一位是妖祖,那么另外一位是谁? 王富贵想了很久,把他知道的那些人都想了一遍,但还是什么都没想清楚。 儒教这边境界最高的是那个老儒生,但是他那个战力,差不多能和叶圣持平,怎么可能是妖祖的敌手。 那么不是老儒生,又是谁? 总不会是叶圣吧? 要说是朝青秋,他的那道剑气,不用怎么感知,只怕没有人认不出来,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感受到剑气。 自然也就觉得不是剑仙。 王富贵弯下腰,看着自己的脸庞,自嘲道:“反正不会是我就是了。” 正文 第八百四十六章 尚未提刀 三千里之外,李扶摇从云里滚落下来。 之所以说滚落,是因为到了现在,他真的是无以为继了。 在青天城里,他就应该力竭虚脱,又趁着御剑三千里,是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滚落之后,他还是护住胸前的青槐。 青天君有了些余力,他站在河边,看着前方,那里有一场大战正在愈演愈烈。 武帝和妖祖的生死一战。 这场大战没有观众,但是这场大战,绝对应该算是人间历史上,动静最大的一战。 两位沧海之上的修士,在人间一战,亘古未见。 李扶摇喘了几口粗气,又抓了把雪抹在脸上,勉强保持清醒,这才说道:“那位武帝原来真的没有死。” 之前在青天城里被震撼得已经无以复加,现如今说这句话,只是在感叹武帝不仅没有死,竟然还能和妖祖一争高下。 青天君扭头看着李扶摇,脸上满是担忧,“依着朝剑仙的话来说,这一场大战,会将天幕打开,一旦如此,我们或许就真的暴露在天外了,人间还能存在多久,并未可知。” 李扶摇也想到这一点,朝青秋这些年所做的努力,不仅是要知道那些事情的真相,最重要的还是要保住这个人间。 他或许已经对人间生出了倦意,但绝对不会因为这些倦意,便对人间的未来不闻不问。 毕竟说到底,对于人间修士来说,人间都是家乡。 李扶摇看着天幕,轻声道:“走走看吧。” 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现在这个样子,不管如何,都只能往下看了,说不定之后的事情,没有多差的。 李扶摇将怀里的小青蛇拿出来放在掌心,低头看着这条小青蛇,李扶摇眼里满是情意,他柔声道:“没事的,我即便走遍天涯海角,都要救醒你的。” 青天君看向这边,看到了李扶摇掌心的小青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朝着这边走过来。 或许在这一刻,青天君便已经明白,那边那个穿着青衫的年轻人,要永久的取代他的位置了。 想到这里,青天君眼里有些黯然,但更多的还是欣慰。 闺女长大了,会有这么一天也是早晚的事情。 以前他总觉得这个闺女要长大真的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可是当李扶摇出现在她生命中之后,青天君却是发现,她原来就这样,忽然就长大了。 然后一点点离着他远去。 他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闺女,牵着别的男子,一点点朝着远处缓行。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青天君眼睛忽然有些红,他伸手揉了揉脸颊,还是没说话。 武帝是妖土的妖帝,其境界有多高妙,早在六千年前便得到过证实,那个时候他就能和柳巷一争高下,现如今再出现在人间,只怕已经要比当年的柳巷更高了。 按理说依着他的境界,在正常情况下,横推这人间一切敌都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这个时代,有一个朝青秋。 前些日子还出来一个妖祖。 不过也就是这两 人而已。 这场大战最开始已经打了半刻钟,从两人为圆心,蔓延出去一千里,已经是地面下沉一丈的光景,这好似是他们为自己弄出来的一个巨大战场。 战场造出来之后,两人便是要真正倾力厮杀了。 在之前的一次相撞之后,两人已经相距差不多五丈距离,武帝的帝袍上有一道黑色的气息,从衣领到衣摆,然后一震,这才散去。 而妖祖那边,则是有一团气机在小臂处炸开,在他的小臂上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迹。 论体魄,妖祖是世间唯一的一条龙,武帝不如他。 但武帝是以生命力顽强著称的凤凰血脉,也不会吃多少亏。 这两位大战,注定是分外好看。 武帝经脉里的气机运转结束之后,下一刻,便带着那袭黑色帝袍,重新撞上了妖祖。 妖祖脸色漠然,没有太多想法,不躲不避,大踏步走向武帝。 两人交手,他不信自己会在体魄上吃亏。 转瞬之间,两人不知道的第几次相撞再次出现在天地之间。 一道磅礴至极的气机在两人身侧蔓延出去,如同大风过境,竟然远去之后,形成了一道巨大龙卷! 蔚然壮观! 好在这方圆三千里之间,已经没了任何修士,要不然光是这么一道巨大的龙卷,也会损伤不知道多少人。 妖祖在相撞之后,紧接着就是一拳挥出,并无多少新意,实际上也是如此,到了他们这个境界的修士,抛去一切术与法,光是一拳一脚便已经不是一般修士能够拦下的。 武帝看着那一拳挥来,侧身想要避过,但是没有想到妖祖在那一拳之间,暗藏了诸多后手,竟然还是被一拳打在了肩头上。 砰然的一声巨大响声传出。 武帝的黑色帝袍一阵涟漪,像是有人用力地往平静的湖水里扔了一颗巨大的石头一样。 在这一拳之下,武帝一步未退,下一刻,妖祖便脸上便出现了些愕然表情,随即他的小臂处,之前有过一道白色痕迹的地方,现在又被武帝一拳打中,磅礴气机在这里炸开,让妖祖也露出了痛苦神色。 而且在妖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第二拳便直接打在了妖祖的下巴上。 一拳之威,让妖祖硬生生拔地而起,离开地面几乎三丈之高。 那道磅礴气机更是疯狂的涌向妖祖的身体,让这片天地都成就了一幅极其诡异的场景。 那些飞雪在高空之上,并未下落,也没有四散而去,反倒是就像是高空也有平地一样,堆积在了高空上,看起来足足有几尺之高。 妖祖脸色不变,在下坠的同时,踩向武帝的头颅。 武帝没有躲闪,妖祖没能落脚在他的头颅上,但是地面因此,便再下沉一丈。 这一次甚至是蔓延到两千里之外! 武帝双脚微微张开,然后不等妖祖的气机尽数倾泻而下,便微微招手。 在远处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的青天城,有无数巨石拔地而起,急速砸向妖祖。 妖祖没有犹豫,瞬间离开武帝头顶,朝着远去掠走 ,在掠走同时,那些个巨石在中途都一个个断裂。 之后便化作飞灰。 武帝帝袍一展,然后大踏步朝着妖祖走过去,往前走的同时,更是留下了好些深浅不一的脚印。 在已经下沉数丈的地面踏出脚印,一般的修士可真的是做不到。 在前行的同时,武帝开始换气,这是两人不知道第几次再交手。 虽说换气与否影响不大,但是现如今这么一场大战,还真的是需要处处小心。 换气之后的两人,开始又一次相撞。 这一次,两人凌空悬停,即便相撞,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双脚触地。 人生在天地之间。如何来解释这句话?或许此刻,才是最为完美的诠释。 不知道有多么磅礴的气机在两位绝世大妖的身前身侧穿梭而过,但两人对视,仍旧是面无表情。 妖祖漠然道:“这方天地本来便不可长生,若不是出了大问题,你连来到沧海之上的可能都没有,我活了十数万年,见你这样的修士也是寥寥,你们这座天地有两位,可即便如此,又如何?” “天幕破开,人间毁去,本是大势所趋!” 展露境界之后,妖祖没有受到这片天地的半分压制,早已经让他不存在任何忌惮心理。 武帝强大到能够和他平分秋色,可他自己也是一代天骄,这一生几乎没有过败绩。 即便是被迫离开那边的世界,也是因为对方数位绝世修士联手,而不是他单打独斗不敌。 “你和那个练剑的,跟着我离开人间,即便到了我们那个世界,你们也能是个中翘楚,甚至在数万年之后,还能是真正的举世无敌,非要为这天地搭上性命?!” 妖祖多说了好些话,但是武帝始终面无表情。 妖祖有些恼怒,“冥顽不灵!” 武帝则是一掌将妖祖打开,看着妖祖在地面上硬生生拖出数丈之长的沟壑,然后才一撩帝袍。 站定之后,妖祖压下胸中紊乱的气机,然后吐出一口浊气。 武帝看着他,这才开口说道:“你不够强。” 这一场生死之战,打到现在,武帝才说这么一句话,未免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只是妖祖没有笑。 “朕是妖帝,是万妖之主,是六千年前,整个世间最强的两人之一,柳巷用剑最强,朕不用剑。” 武帝淡然的看着妖祖。 就是轻描淡写的说这么一句话。 是的,武帝用剑不行,他用刀。 从六千年前,到六千年后,他用刀,都是人间第一。 可是打了这么久,武帝尚未提刀。 p:昨天那章有点水,是因为感冒了,重庆这几天降温了,不是我穿的不够厚,反正是季节交替的时候,都会感冒,所以没啥大事,就是脑子有点昏,这两天断更应该不会了,就是这么一章了。 对了,哪个还没去纵横来看我的,好歹来替我点个收藏吧。 纵横app。 天气凉了,记得多穿衣,愿你们一切都好。 正文 第八百四十七章 野雀 武帝的帝袍随风而动,而妖祖此刻,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当世之人,用刀修士不多,能够成为沧海的,更是只有三个人而已。 人族野修陈酒,妖族的两位妖君,西山和平南。 这三位用刀,平南妖君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只是等到武帝提起刀的那一刻,世间一切用刀之人,都没有第一的说法了。 他扯来一缕风雪,在他手里生出了一柄透明的冰刀。 提刀之后,天地之间便起了一阵刀气。 磅礴刀意在此地生出,卷着风雪,满是肃杀之意。 立于这苍茫大地之上,武帝看着天幕,“朝青秋担心天幕要破,破开之后,你们那个世界的人便会来到此地,不过依着朕来看,那又如何?来一人朕便斩一人,来一百,朕便斩一百!” “若是来此千万人,朕便斩他千万人。” 武帝面无表情,说话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但光是这么两句话,威势便是显露无疑。 妖祖没说话,他的心思,全部都在天地之间那道不可捉摸的刀气上。 那是武帝在出刀之前,先行埋下的伏笔,之后出刀,一定会和这么一道刀气相互呼应,造成声势,只怕不会太小。 甚至于一刀建功也有可能。 妖祖双臂以及胸前已经生出了黑色鳞片,这位天外来客,真正的有些忌惮这位武帝了。 武帝微笑道:“这是人间,你不过是个外人。” 话音落下。 天地之间,风云变幻,云海翻腾。 武帝的黑色帝袍开始飘荡,一道道充沛的刀气从帝袍里涌出,另外一边,已经有刀气开始混作一团。 有一刀斩出! 云海里先是起了几道雷声,然后天地之间,有一道肉眼可见的黑色刀气起于武帝身前,开始缓慢壮大,先是数丈,等到刹那之后,便已经是十数丈。 这一刀才起势,云海瞬间便分成两半。 那道黑色刀气,如同一道参天巨刀生在天地之间! 这一刀不知道是不是武帝毕生最强一刀,但光是以现在这个威势来看,便是世间绝大部分沧海都不敢说是接下,而这仅仅是起势而已。 漫天杀机已现。 这一刀当空劈下。 妖祖避无可避,除去硬抗之外,别无他法。 在这一刀挥下之前,妖祖身前甚至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巨大圆盾,扛过这一刀,妖祖便能抓住机会再和武帝进行下一番鏖战。 这一刀落下之时,无数刀气洒落,就像是九天星河落下,蔚然壮观! 刹那之间,已然相撞。 磅礴刀气炸开,天地之间,响彻雷声! 巨大的声响,以两人为起点开始蔓延出去,在数千里外消散。 妖祖脸色难看,但是在一刀之下,还是没有后退分毫,身前的黑色圆盾,此刻已经开始出现裂痕,更何况天地之间,现在还有骨碎的声音传出。 顷刻之间,武帝这一刀,已然掠过圆盾,斩向妖祖! 妖祖双手向上,夹住那一道巨大刀罡。 果不其然,在此刻,之前的那么一道刀气,此刻已经来到刀罡身前,融入其中,仅仅片刻,便已经压下 妖祖双脚陷地,刀罡缓慢压下,双手之上,已经有鲜血洒落。 妖祖体魄可以说是世间第一,但是在这一刀之下,竟然也是抗不下来! 鲜血直流之后。 妖祖整个人已经几乎有一半已经陷入地面。 就在这个时候,他手里抓住的那一截刀罡已经开始破碎。 那本是一道十分长的巨大刀罡,可是在此刻,却从中而断。 断开之后,在妖祖身后的刀罡,重重摔落在地面。 然后地面上便生出了一个巨大的沟壑,从武帝身前,一直蔓延而去。 妖祖就在这条沟壑之间。 那条沟壑蔓延三千里之外,许多在三千里外观战的大妖们,看到这条沟壑蔓延而来,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刀意,没有人想不到这是武帝弄出来的动静。 赢鱼妖君看着还在蔓延的沟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脸色已经开始变得难看至极,不远处还有几位妖君,毕方老祖一脸震惊神色,最开始他只是以为小麻雀是凤凰一族而已,后来他虽然知道了他是武帝,可也没有想过他有多强。 可现在来看,不仅是要能和妖祖比高。 只怕是已经跃过沧海,成了更高境界的修士。 “武帝陛下!” 在他们身后的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声,然后连绵不绝便响起了许多声。 毕方老祖感叹道:“毕竟是武帝陛下啊!” …… …… 那条沟壑并未在三千里之外便停下,而是一直朝着南边蔓延出去,直到北海。 沟壑与北海相连。 汹涌的海水顺着这条沟壑涌入,这片六千年前因为大战二而形成的北海,此刻竟然是以这种方式,进入了妖土境内。 北海里的鲲鹏一族,多年之前便是妖土里的种族之一,这个时候北海来到妖土,鲲鹏一族岂不是又重新回到了妖土? 现在没有人去想这些事情,都在想着那场发生在青天城附近的大战,到底要怎么收尾。 是平局收场,还是注定要死一人? 倘若真的要死一个,那会是谁? …… …… 一刀散去,武帝手上的那柄透明长刀仍旧还在,妖祖已经是满脸污血。 双臂之上,龙鳞已经掉了不少。 血肉模糊。 他缓慢的从沟壑里爬出来,看着那个脸色仍旧没有什么变化的男人,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十数万年前,他来到这里的时候,整个人间还没有太多厉害的修士,那个时候的妖族,甚至于连修行都不会,谁又知道,这十数万年之后,妖族不仅能够和人族平分秋色,甚至于还出了一个像是武帝这样的天骄。 修行不过七千年,便已经能够和他匹敌,甚至于还能战而胜之。 有如此之强的人物,人间尚且不止一个。 妖祖其实有些相信之前武帝所说的话了。 只是此刻,他是当真不愿意就此死去了。 “你当真不想长生?” 妖祖几乎是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问出来的。 武帝手里的透明长刀此刻生出裂痕,然后碎裂,手里再次无刀。 听着这句话 ,这位妖土天骄,笑道:“长生一说,谁都想,但朕不至于为此癫狂。” 为了长生,柳巷曾经一分为二,就是为了追寻长生之道,他一心修行,也是为了长生,长生对于他们这些修士,有着很重要的意义。 只是长生又有不同。 普通修士想着长生,是因为他们不想死亡。 而像是武帝和柳巷这样的人,想要长生,只是想着长生之后,能够有更长的时间,去追逐更强的境界。 沧海之上有境界,那么沧海之上的之上呢? 可是这个世间并非只有长生能让武帝心动。 现在武帝眼里,比长生更重要的是妖土和人间。 真正的修士,当有此觉悟。 妖祖神情冷漠,“既然如此,那么你去死吧。” 武帝笑而不语。 天上雷声滚滚,人间显得有些安静。 然后天地之间,有龙吟声响起,一条巨大的黑色巨龙从地面生起,盘旋在天空之上,那颗硕大的龙头,在半空中,就这样看着武帝。 武帝此刻显得十分渺小。 妖族的大妖对敌,大抵都是撑开法相,以数百丈高大的法相进行攻伐,武帝既然已经跃过了沧海,便不会如此。 他看着那条巨大的黑色巨龙,看着那条黑龙身上的鳞片,皱了皱眉。 然后把手伸了出来。 之前他的那柄冰刀已经破碎,此刻伸手,是为了什么? 斩龙要用刀,他此刻伸手,自然是为了要刀。 可刀在什么地方? …… …… 妖土边陲,有一片深山,深山之中,住着妖族,是刀雀一族。 这是妖土里最为罕见的鸟族之一,当年除去凤凰一族之外,再无第二个鸟族能比刀雀稀有。 刀雀一族也是凤凰一族的伴生之族。 世世代代为凤凰一族之奴。 六千年前,凤凰一族只剩下妖后一人,刀雀一族便是妖后的贴身侍卫,直到后来武帝暴毙,妖后让他们带着一样东西离开宫殿,来到此地隐居。 这一过,便是六千年。 直到今日。 那位须发皆白的老族长正在深山里的一处庙宇里跪拜,里面供奉的不是什么佛陀,而是妖后。 至于妖后身前,便是一柄黑色长刀。 那柄长刀通体黝黑,但是刀身之上有着一条长长的血线。 这个时候,刀架上的那柄黑色长刀已经开始颤抖。 甚至于还有些叫声传出,那是鸟鸣之声。 老族长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喊道:“武帝陛下您回来了?” 言语尚未落下,那柄黑色长刀离开刀架,长掠而去,在天际拉出一条黑色的痕迹。 在数里之外,变成一只黑色的鸟雀。 长刀自万里而来,武帝握住之后,神色平静。 “这天幕破开又如何?” “自有朕镇守人间,斩杀一切敌!” 武帝立于人间,此刻要屠龙。 …… …… 上古传言,世间有一凶刀,名曰野雀。 此时人间,有一人屠龙,世人称之武帝。 正文 第八百四十八章 天上多了道口子 那条黑色的巨龙出现在妖土的高空里,它盘起来的时候,像是一座黑色的山,当他舒展开的时候,便像是一条黑色的河流。 不管是河流还是山,都不是妖祖。 它是一条龙。 人间本来是没有龙的,人间这个地方,有着很多凶兽,很多种族,有百鸟之王的凤凰,有成为了妖土历史上第一任妖帝的穷奇一族,有很多很多出名的,不出名的种族。 但就是没有龙。 人间本无龙,龙是从天外而来的。 它来了之后,为妖族做了很多,于是妖族们将这条龙奉为妖祖,在过去的十数万年里,每一个妖族修士,不管境界高低,提及妖祖的时候,都会是尊重的,这么一位领着妖族从蒙昧中走出来的人物,几百年是来自天外,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为妖族做了这么多,尊重他是应该的。 可是现在,他为了离开人间,要将整个妖族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大妖们还不清楚前因后果,但是知道的人们,心里想的都是一样的。 “今日起,他不是我们的妖祖了。” 这或许是青天君的想法,但绝对不是青天君一个人的想法。 站在三千里外的大妖们看着那条巨大的黑龙,很容易便想起十数万年前发生的事情,此刻不知道为什么,便有些妖修又跪下去了。 他们或许是对妖祖的感激,也或许是因为别的。 很多妖修无比虔诚,他们没有叩首,只是跪着之后,仰头看着那条在天空的黑色巨龙。 无数人有无数的感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妖祖就能代表着妖族的历史。 可是下一刻,几位大妖瞳孔都忍不住收缩,原来是在那条黑色的巨龙身前,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黑色鸟雀。 那只鸟雀不大,比起来那条巨龙反正是要差出不少,但是黑色太过浓郁,让他们感受到很不好受的感觉。 好像是看着那只黑色的鸟雀,便会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赢鱼妖君见识广阔,看到那只黑色的鸟雀,终于是想起了上古流传下来的传说。 上古传言,天地之间曾经有一只黑色的鸟雀,是凤凰一族的后裔,但却是变种。 因为生来便是黑色,所以这只鸟雀被凤凰一族认为是不祥之兆,便想将其用业火焚烧至死,可最后烧是烧死了,却化作了一柄凶刀,刀身上有那只鸟雀的图案,因此便称这柄凶刀为野雀。 这柄刀最初一直被凤凰一族看管,之后却不知道因为什么,流落的妖土,分别被许多威名赫赫的大妖都拿过,可是从未有一人得以善终。 所以在武帝之前,便已经有整整三千年没有人能成为野雀的主人了。 直到武帝横空出世,在迎娶妖后之后,得到野雀,变成了野雀的最后一任主人。 可要是之前来看,武帝暴毙而亡,结局也算不上好。 可是此刻武帝再临世间,再度提起此刀。 而今日,他还有提着此刀屠杀天地之间唯一的一条龙。 赢鱼妖君神色动容,光是能和妖祖战到如今,便已经足以说明武帝有多强了。 很多大妖,一直在猜想武帝有多强,可翻遍了万般典籍,不 如此刻亲眼所见。 同是用刀,西山妖君和平南妖君看着那只黑色鸟雀,都是面露苦意。 即便是他们,最巅峰之时,去和武帝比刀,也是一刀的事情。 不过他们很快便释然,因为那人不是旁人,是武帝啊。 他本来就是妖族这数千年来的第一强者。 现在更是要向妖祖出刀的男人。 …… …… 天空上。 那只黑色的鸟雀用最为锋利的利爪撕扯着那条黑色巨龙的身躯,那些光华的鳞片不惧怕鸟爪,但还是在上面留下了些许白痕。 巨大的鸟喙时不时会出现在那条黑色巨龙的身躯上。 妖祖想要斩杀武帝,但是却尚未能够将那只鸟雀撕碎。 武帝站在大地上,看着那条黑色的巨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谁都看得出来,武帝这个时候,在两人之战里,已经是处于优势。 妖祖这位修行了十数万年的绝世大妖,竟然拿武帝没有任何办法。 三千里外的大妖们,此刻只怕也都知道了妖祖不是武帝的对手了。 有些始终相信妖祖才是妖族未来的妖修们开始痛哭流涕。 他们的哭声震天,但是却没有人理会。 因为在他们身侧站着的,是忠于武帝的妖修们。 黑色巨龙有些痛苦的在云里翻滚,然后朝着云下的武帝怒吼,“你不过是个蝼蚁,又怎么能杀我?” 声浪带起狂风,一场大风吹向武帝,让武帝的帝袍和发丝都在摆动。 妖祖在高空,说出这句话,蔑视感十足,但是武帝没有丝毫动容。 真正的强者,绝对不会这么气急败坏。 当他这么气急败坏的时候,便是说明他实在是急躁了。 急躁了,便容易死。 武帝很清楚,所以他只是看着妖祖,并没有什么反应。 那只野雀此刻落到巨龙身上,利爪总算是破开一大片鳞片,然后带起一大片血肉。 那些鲜血也是红的,和别的妖族没有什么区别。 大片鲜血落到人间,看着便觉得凄惨。 巨龙朝着那只野雀怒吼,但是只是将其短暂震飞出去,然后那条黑色巨龙朝着三千里外猛地吸了一口气! 一阵狂风卷过,从三千里外开始。 只是,这一次不是吹过去的,而是吸来的。 守护者们世世代代,口口相传,沉眠的妖祖身上有巨大的能量可以借用,但是守护者到了暮年,也是要归还的。 那是守护者们自愿奉出的东西,可是妖祖这一口吸气,看着是要抢。 三千里外,无数境界不够的妖修们被风卷起,朝着妖祖而去。 一时之间,有许多声音响起,哭泣声和抱怨声掺杂在其中。 “啊,不要啊!” 那五位大妖没有什么表示。 但是西山妖君已经握住了刀。 血色刀光出现在那一场大风之前。 如果说之前大战,不过是看看谁能带着妖族继续走下去的话,现如今,西山妖君已经完完全全站在了武帝身侧。 妖祖如此做,不配称为妖祖。 只是当 他的那一刀斩出的同时,便被风吹散了。 妖祖毕竟是沧海之上的绝世大妖,不是一般人能够比较的,即便是西山妖君,也不是其敌手。 平南妖君深吸一口气,也是拔地而起。 毕方老祖犹豫片刻,同样出手。 数道磅礴的妖气出现在这里,要阻止妖祖。 武帝看着无数妖修被大风卷着往这边过来,神情不变,只是漠然道:“我说了,这是朕的子民。” “你怎敢动?” 武帝的言语冰冷,而且在说完之后,那只在天空上的野雀变回了那柄黑色的长刀。 武帝握住之后,朝着远处斩出一刀。 那一刀直接切断那一场大风,无数妖修开始从天上摔落下来,一片哀嚎之声,但是即便落下,也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武帝在那些妖修朝着地面落下的同时,他朝着天空走去,手中的那柄野雀此刻刀气大作,似乎是在积势。 之前尚未出刀,妖祖似乎都已经不是武帝的敌手,此刻武帝要出刀,谁能挡? 在武帝走了数丈之后,便有一刀斩出。 此刻,天地之间,众人都可见这一刀。 黑色的刀气从半空中生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到了长空,三千里外的那些大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一刀便已经落到了妖祖身上。 这一刀站在妖祖的身躯上,磅礴妖气炸开,直接惊散了云海! 云海之上,便是天幕。 只是这一刀尚未来到天幕前,便在妖祖身上消散,妖祖此刻血肉横飞,看着凄惨无比。 龙鳞不知道掉了多少,鲜血不断的流出。 这一刀,武帝其实尚且没有尽全力。 一刀挥出之后,武帝提刀而立,漠然道:“最后一刀了。” 妖祖巨大的身躯在高空不断的翻腾,龙吟声不断的传出来。 天地之间,此刻起了第二道刀光。 一如既往,还是黑色的。 这一刀起于武帝身前,落点是妖祖的脖颈之处。 那道可以说是当世最强的刀光在妖祖的脖颈之处一掠而过,却不消散,更是朝着天幕而去。 雷声阵阵! 无数妖修都看着这一幕,这一幕,或许有生之年都不会忘记。 在他们的眼前,是一颗硕大的黑色龙头从天上摔落下来,那个巨大的龙头不断的喷血,滚烫的鲜血甚至喷洒到了几千里之外。 武帝面无表情的看着那颗龙头滚落。 妖祖生机已经断绝。 然后他抬头看着天幕。 那道天幕早已经在他们大战的时候便已经变得十分的薄弱,这个时候被一刀余威斩去,便出现了一个豁口。 有些人可能见过当初朝青秋在洛阳城里斩开的那道豁口。 但是绝对不会有这道豁口更大。 那是一条长达数里的豁口,天幕被一刀斩开,看着和往日没有什么区别。 天幕本来就是一道薄薄的透明屏障。 但谁都知道,天幕破开了。 武帝提着刀,帝袍不断飘荡,他看着那道豁口,脸上无悲无喜。 (人间读者群:124190652) 正文 第八百四十九章 请问 天幕破了个口子,而且还没有重新融合,是个人都知道这里面有问题,当年朝青秋在洛阳城里曾经剑开天幕,当时天幕是开了,但在朝青秋返回人间之后,却是也会恢复如初。 不会像是现在这样,武帝一刀斩开天幕,天幕便出现了一个豁口,而且不见恢复如初。 那道口子,就这样挂在天幕上。 很多大妖看着那一道口子,各有所想。 有些大妖眼神炙热,看着那么一道口子,心中所想十分明确。 人间修士六千年没有一个人能够离开人间,成就长生之道,是因为这个人间出了问题,即便是到了飞升的境界,也不能离开人间。 当然也是没有几个人真正能够达到那个境界。 但不管如何,到了沧海之后,绝大多数修士看着的便是眼前的长生。 在人间不能长生,须得离开人间。 以前没有机会,可是如今天幕都有了一道口子。 所以很多大妖都会有些心思。 可是当他们要做出些什么的时候,才想起来这道口子底下,站着的是那位武帝。 他一身黑色帝袍,提着那柄野雀,看着那道口子,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特别的东西。 那颗硕大的龙头还在不远处,看着无比狰狞,似乎是在告诉他们之前发生的故事。 只是那些故事不用他说,因为大家都亲眼看见过。 “参见陛下!” 毕方老祖反应最快,也是第一个再度跪下的人。 他看着武帝的背影,再也没有生出任何想法,只是跪下而已。 他虔诚的看着武帝背影,这份虔诚,绝对是要比之前对妖祖更真。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很多妖族修士都跪下了,这其中有本来就是支持武帝的修士,也有些之前是妖祖的追随者,却差点被妖祖吃掉的修士。 黑压压的一片妖修都跪下之后,大妖们便都跟着跪下了。 西山妖君、平南妖君、妖黎、毕方老祖、以及之后出来的数位大妖,都跪下来了。 赢鱼妖君还没有跪下。 他直挺挺的站着。 还有很多修士没有跪下,即便是发生了之前的事情,他们对妖祖,仍旧是无比信任,武帝即便是赢了,他们也不跪。 武帝缓慢的转过了身子,那柄野雀变作了一只黑色鸟雀,落到了武帝的肩上。 武帝看着这些妖修。 他的脸一如当年,没有什么变化,他的眼睛里,则是有无数的星辰生灭。 这是岁月的痕迹,也是强大的证明。 赢鱼妖君对上武帝的视线,只是一瞬,便觉得自己的眼睛十分疼痛,片刻之后,竟然是流下了鲜血。 他震撼不已,不得不缓缓跪了下去。 当他跪下之后,武帝扫视着那些尚未跪下的妖修们,当他看向什么地方,什么地方的妖修便跪下了。 环视一周之后,没有妖修没跪着。 天地之间,有无数妖修,都跪下了。 跪拜的,只有他这位妖土的帝君。 看着这些人,武帝没有说话,只是头顶的那些飞雪,此刻终于落了下来。 天地之间又有风雪至。 没有人知道武帝什么时候会说出平身这两个字,就像他们不知道,天幕之上,出现了一道豁口意味着什么。 …… …… 人间最高的山是哪一座? 或许应该是妖族极北之地的那几座雪山之一。 但人族不这么认为。 从古至今,人族口口相传,最高的那座山,叫做不周。 不周山位于大余境内,在大余境内最南方,经过不周山,是一片海,叫做南海。 经过南海,便是一片沼泽,在沼泽的尽头,会有着一片绝壁,绝壁之上,有一片浓云。 不周山在南海边上,这里是野修聚集的最多的地方之一。 当年那位飞仙岛岛主叶飞仙,便是在南海里修行。 不周山上也有很多修士。 他们潜心修行,不问世事。 几日之前,这座山上来了好几个人。 然后不周山上的修士们都离开了。 因为第一个修士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一道金光,而且那道金光是从云端生出的。 这也就是说,最开始来的那个修士不是一般修士,而是一位云端圣人,既然是一位云端圣人,那么又有谁敢去探知他想要做些什么呢? 所以在第一个圣人来到这里的时候,不周山的其他修士便到了南海上。 等到陆续又来了两位云端圣人之后,南海便再无一个修士。 所有的修士都离开了。 整个南海,再也找不出一个修士来。 于是在之后的日子里,在不周山上,除去听见海浪和海鸥的声音之外,就只有一个老儒生的读书声。 那个老儒生坐在崖边,看着那片南海,膝上放着一本早已经泛黄的书籍。 在他身边,是个高大的年轻人,书箱在一旁,他也坐着。 “小徐啊,你之前那一架打得咋样,琢磨出了什么门道吗?” 老儒生笑着开口,看着这个跟着他走过很多地方的年轻人。 “我不如他,换句话说,即便是叶笙歌,有朝一日要和他生死一搏,都不是他的对手,在登楼的时候他就胆大到借我的拳头,经历了天劫之后,以后沧海里,我似乎只能败得更快。” 小徐身形高大,气息沉稳,比起来之前,有些进步,但尚未成为沧海修士。 老儒生笑道:“你这个家伙,想要追上他,大概是没可能了,他这一路冲着朝青秋去了,给他点时间,就连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一样要像是看着朝青秋一样看着他了。” 小徐脸上有些困惑,然后这才问道:“先生,既然如此,你们怎么什么都不做?” 老儒生讶然道:“之前在秋风镇,我们没做什么?” 之前在秋风镇,不知道多少沧海修士齐聚,最后也没能做成些事情。 小徐想了想,也是点头,随即洒脱道:“算了,没什么大事。” 他想要去争年轻第一人却没能成,这不是意味着他的心气就没了,只是不做那些无谓的事情而已。 老儒生笑道:“小徐,你是不是想着,以后怎么都会有机会的?” 小徐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南海。 老儒生不纠结,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说道:“现在的人间,不是六千年前,也不是数十年前了,剑士一脉恢复当年荣光已经是定局,朝青秋这么一个人,即便能够离开人间都不走,谁还能和他争,我们争不了,自己求自己的就行。” 小徐默不作声,不是因为不知道说些什么,而是知道说些什么都没有什么意义。 老儒生既然已经决定要打开天幕离开人间,那么他这个做弟子的,能做些什么呢? 当然是来送先生最后一程。 老儒生看着南海,或许是就要离开人间,所以便觉得想多看看几眼人间。 “先生我读书读了一千多年,见过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原本以为走遍了人间,之后便不会再想人间,现在要离去之前,却还是有些感伤。” 老儒生看着身旁的那个书箱,嘱咐道:“剑士一脉不会对三教做些什么,即便儒教日后衰落,其实也不至于到了道统灭绝的地步,何况还有苏夜之流的在,问题应当不会有些什么,不过你,能做些什么,便做些什么就是。” 小徐默不作声,就只是点头。 老儒生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再说的了,便站起身,然后山顶那边,便走过来几个人。 周夫子在最前面,身侧是张圣,暮云先生。 另外一边,是一位道门圣人,陈圣。 加上老儒生自己,是五位圣人。 齐聚不周山。 他们的目的已经是十分明确,那就是要在今日离开人间,成就长生。 只是儒教除去王富贵之外,所有圣人都来了。 老儒生看着在场的圣人们,沉声道:“打开天幕,今日便能离去,成就长生。” 在今日之前,他已经对这些圣人说了好些东西,关于这个人间也好,关于长生也好,他都说完了。 “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抬头看着天幕。 到了如今,多的话都不用说了,只要齐心协力打开天幕就是了。 小徐走过去背起书箱,就要准备下山。 老儒生身上已经有金光闪现,然后缓慢汇聚在了掌间,几位圣人也是如此,都已经在做准备了。 之后齐齐出手,打开天幕,便是计划中的事情。 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个读书人走上了山顶。 他腰间别着一卷书,在山顶的那边停下之后,对着这边的暮云先生行礼,“见过先生。” 暮云先生神情微变。 老儒生则是神情如常。 对于这位学宫掌教苏夜,他算是有些欣赏,但仅此而已。 直起身子之后,苏夜看着在场的圣人们,主要是看着老儒生,认真说道:“晚辈想要问一个问题。” 开门见山。 何况他们此刻就在山上。 老儒生平淡道:“且问。” 苏夜站定,一字一句开口问道:“晚辈苏夜请问,诸位前辈,将儒教道统置于何处,将圣人二字置于何处?” 正文 第八百五十章 苏夜这个人 学宫掌教苏夜,不知何时,悄然入圣。 因此当他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老儒生也不能以看登楼修士的姿态来看苏夜,其实最为主要的还是倘若他们这些儒教圣人离开人间之后,儒教道统,便得需要王富贵和苏夜两个人撑起来。 既然如此,那便真要认真回答一番。 老儒生想了想,然后说道:“儒教经历数万年,有过这六千年的辉煌,也有过六千年前漫长的蛰伏期,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等道理不用我这个糟老头子多说,你作为学宫掌教,又被人说成天底下最好的读书人,自然能够想通。” “今日世间,剑士一脉恢复当年光景,儒教和道门,哪怕再加上佛门,也拦不下他们了,这和人无关,只是万物都需要遵循的规律,有我们,无我们,改变不了。” 老儒生说到这里,就算是回答了苏夜第一问。 顿了顿之后,他说道:“至于圣人之说,想来苏掌教是要以那些典籍上的言论来问,可是谁又知道那些答案是不是有问题的。” “说起圣人两字,即便过往云端圣人们什么多不做,但有他们的存在,对世间的儒教修士,自然也是庇护。” 老儒生讥笑道:“剑士一脉六千年抬不起头来,不过就是因为没有几个朝青秋而已。” 听着这话,苏夜皱了皱眉头,就算是老儒生第一个问题还算是回答的有些意思,但是第二个问题的答案,一点的站不住脚。 只是很快,苏夜眉头便舒展,天底下的道理,无非是两个人谁的拳头都没有办法比另外一个人拳头更大的时候,才能真正说起的东西。 要是谁的拳头,更大一些,道理便在谁身上攥着,无一例外。 所以问出这个问题的苏夜,其实不求这位不管是名义上还是实际上都是儒教云端之主的老儒生真能做些什么。 他站在山顶那边,不言不语。 “苏夜,我知道你对儒教现状很不满意,只是有我们这些人在,你所思所想,想能够彻底施行起来,实在困难,今日我们离去,之后儒教是你一个人的儒教,你要做些什么,要怎么做,再无阻力。” 周夫子看着苏夜,面无表情的说出这么一番话。 苏夜不为所动,开口说道:“诸位前辈要做些什么,其实和苏夜无关,如同夫子所言,前辈们离开之后,苏夜的确能够所谓的澄清玉宇,只是前辈们要打开天幕离开人间,晚辈不能答应。” 老儒生皱眉道:“为何?” 打开天幕离开人间,和飞升离开人间,从根本上来讲,是没有什么区别的,为何苏夜不答应? 在此刻,山上的圣人都已经觉得苏夜是在无理取闹了。 他们打开天幕离开人间,只是会对各自道统造成削弱,之前他们以为苏夜是因为这样才过来拦下他们,可是既然苏夜已经说了,不是因为这个,为何又反对。 “因为这样对人间不好。” …… …… 小船顺着江水往下流而去,水流不算太急,周围两旁的景色也不算差,更有不少渔民在江面捕鱼,远处有些鱼鹰不断入水,想来就是那些渔民带来的。 看着这条小船顺流而下,看着那两个白袍男人,很多渔民都忍不住看了一眼。 这条江的尽头便是南海。 所谓百川归海。 “你什么时候去见的苏夜?” 叶长亭站在船头,看 着那个盯着茶壶的白袍男人问道:“难道是在来妖土之前?” 朝青秋说道:“苏夜这个人,是个好人。” 朝青秋答非所问。 “好人?” 朝青秋站起身来,点头道:“其实这个人间有很多好人,但是苏夜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叶长亭被勾起来兴趣,看了一眼江面,然后问道:“在你看来,什么样的人可以称为好人?” 像是他们这样的修士,不知道杀过多少人,不知道做过多少旁人痛恨的事情,当然是称不上好人两字的,那么苏夜这样的人,为什么又能被朝青秋称作好人? 朝青秋如此高的评价,怎么看都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得到的。 或许苏夜真的是一个好人,但是好人的标准在朝青秋来看,又是什么? 朝青秋说道:“我没告诉他天幕破开之后,可能会有天外的修士过来,要灭绝人间,我只是说,一旦天幕打开,世间的修士,久而久之,修行会越来越难。” 叶长亭沉默不言,在他的那座江湖里,修行本来就是难事,能够越过五境便已经是少之又少,七境武夫,更是只有寥寥三年人。 但原因是那一座天门。 朝青秋这样说,也让叶长亭陷入沉思。 “那自然是我骗他的。” 朝青秋笑着说道:“破开天幕之后,修行到了沧海之上,便有了机会,而且也不用离开人间。” 叶长亭问道:“他信了,所以就去了不周山?” 朝青秋提起那个茶壶,然后说道:“那些圣人打开天幕离开人间,人间儒教便是他苏夜说了算,想要怎么做,便怎么做,他一直想要改变儒教现状,这是机会,而且不过是让人间修士修行变难而已,不是什么不可以接受的事情,可他还是去了不周山,这一次他是为了人间修士,他自然是个好人。” 说着话,他往茶壶里灌了些剑意,然后便丢进了江水里,或许在之后的某一天,便会有个少年在这里打捞起来这个茶壶,感受到里面的剑意。 说不定那个少年过些年,便会成为一位相当惊艳的剑士,或许还会成为那个时候的剑道第一。 只是要发生这些事情的前提在于人间还是人间,没有被天外修士将人间毁去。 “苏夜这样的人,我希望能多些。” 叶长亭转头看向北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妖土那边,天幕肯定是破开了,但你确定真的是武帝能赢?” 小船顺流而下,几乎已经可以看到不周山的轮廓,入海口就在前方,那片南海也在前方。 朝青秋轻描淡写的说道:“要是活的久就厉害,这人间就没什么意思了。” 这句话曾经武帝也说过。 朝青秋不知道。 但这其实应该算是心有灵犀。 “可是苏夜应该拦不住。” “我知道。” “那你让他去做什么?” “让他知道真相。” …… …… 谈不拢的时候,就只能打。 所以在老儒生闭嘴之后,陈圣便已经祭出了那张鬼画符。 在金光之下,陈圣已经出手。 这位道门圣人背着叶圣来到这里,不为别的,只是为了离开人间,追逐长生。 老儒生掌心生金光,朝着天幕绽放。 周夫子已经祭出了儒教天书, 在天际出现之后,散发出耀眼白光轰击天幕。 张圣和暮云先生也是各自祭出自己的法器。 一时之间,不周山上,金光环绕。 这是几位圣人联手的结果。 天幕本来就有些薄,只是光依靠这几位圣人,也没能在一时之间打开天幕。 老儒生境界虽高,但是战力不强,即便是联合这么好几位圣人,竟然也不能在一时之间打开天幕。 老儒生皱眉,下一刻,便已经将山河印祭了出来。 磅礴金光起于不周山,直直冲向天幕。 朝青秋已经来了,他从船上走了下来,看着那道天幕开始出现裂痕,他不曾出手。 “妖土那边破开一处,山河这边跟着也出现一处。” 此刻他要是出剑,和几位圣人交手,波及天幕,一样会让这道天幕破开。 说到底,他其实来迟了些。 其实还有有些别的原因。 不过也是因为老儒生太过聪慧,掩盖了他的探查。 苏夜能找到这里,是因为他想到了不周山是人间最高。 而朝青秋则是在他们动手的时候,才感受到波动。 但始终要做些什么。 朝青秋身形消散,再出现的时候,便出现在了山顶。 就在苏夜身前,一挥手,那道鬼画符退去。 剑气凝结在指间,轻微一点,那道鬼画符出现了一个洞,但剑气并不散开,而是恰到好处的消散。 这份控制力,整个世间,也就朝青秋一人而已。 看着始终在轰击天幕的老儒生,朝青秋平淡道:“离开人间,只有死。” 这是最残酷的真相,但没人相信。 老儒生在人间行走千年,为得就是长生,眼前天幕几乎就要破开,希望就在眼前,自然不会相信朝青秋的话。 朝青秋此刻拦和不拦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妖土上空已经出现了一道豁口,不周山上多上一道,不过是火上浇油罢了。 “朝青秋,我们要离开人间,你要留在人间,各不相误,也无相争。” 老儒生死死看看朝青秋,很害怕在这个关头朝青秋出手。。 朝青秋没有抬头,只是轻声道:“天幕开了。” 此刻天幕之上,果然是出现了一道不大的豁口,无法和妖土的那边做比较,但能容一人进出。 老儒生狂喜,就朝着天幕掠去,其他圣人一怔,也要跟着掠走。 只是身形要慢老儒生一分,毕竟老儒生境界要高出不少。 老儒生第一个从那个豁口处离开人间。 但片刻之后,天幕之上传来一声惨叫。 就是这么一声惨叫,让后面的圣人们都止住了身形。 下一刻,那道豁口里,钻出来一头凶兽。 似龙非龙,似马非马。 也不算巨大,但是气息十分强大。 它的嘴角还有些残留血迹。 想来吃得就是老儒生。 在那头凶兽的背上,坐着一个藏在盔甲里的男人。 那个男人提着一杆血色长枪,看着不太像是来自仙界的神将。 超越沧海之上的气息在这里疯狂蔓延。 “又见面了。” 朝青秋不为所动。 他站在不周山上。 他本来就是这个人间站得最高的那个人。 正文 请假条 李扶摇一本正经的时候,其实很不像一个剑士,更像是读书人,老翁看了他一眼,哈哈笑道:“前面那三个都看不出老朽的身份,为何你这个小娃儿偏偏看得这么清楚?” 其实之前那句话李扶摇也是试探之言,本没有想着会得到什么结果,可老翁异常洒脱,很快便说道:“不错,老朽便是这青符城主。” 意料之外的情理之中。 李扶摇走到老翁身旁坐下,看了一眼手中的绿竹鱼竿,然后随手一抛,单手持杆,仍旧是认真说道:“其实猜测和胡乱开口皆有,要是一看到老前辈这种举动便认定老前辈是什么高人,还是有些勉强。” 老翁赞扬道:“小娃儿是实诚人,不过就是去练剑,不太好,要不然光凭这两句话,老朽有两门道法,便想传给你。” 李扶摇笑着说道:“如此说来,前辈也不是个爽利的性子。” 老翁一怔,随即哈哈大笑,“你这个小娃儿倒是很和老朽的胃口,之前遇到的那些所谓的妖土年轻俊彦,和你小娃儿比起来,统统的不如你。” 对于老翁的夸赞,李扶摇一笑置之。 他和老翁仅仅是第一次相见,也不过只是通过这么一件事,有了交集,若是说就是这样,老翁便要对他推心置腹,李扶摇便对老翁这位所谓的青符城主,有发自肺腑的敬佩,其实也都说不上。 许多情绪,总得熟悉之后才能生出。 老翁见李扶摇不说话之后,咂了咂嘴,自然而然的开口问道:“有酒没?” 李扶摇摇摇头。 老翁摆摆手,似乎是显得不太满意。 短暂沉默之后,老翁便有些讶异的开口问道:“既然知道老朽就是青符城主,可有什么想问的,老朽知道的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世间总是俗人最多,于是李扶摇便问了绝大部分俗人都想问的那个问题。 “前辈和青天君的那一战,究竟如何?” 老翁一脸淡然,“青天君天纵奇才,当年以登楼境互杀,老朽不是敌手,败下阵来,这件事不假,可外人不知道,当年老朽曾有机会将他斩杀在青符城的,只是最后放弃了。至于那手段是什么,你不管怎么问,老朽都不会告诉你。” 老翁叹了口气,“青天君的确是一方雄主,让老朽不得不佩服。” 谈起青天君,李扶摇有些感叹,自己以后和这位妖土的大妖,想来还要打交道的,毕竟他们之间还有一个青槐作为枢纽。 李扶摇问了第二个问题。 “有个邋遢的中年剑士,还在青符城?” 老翁恍然大悟,“陈嵊和你有关系,是你师父?” 李扶摇不置可否。 “也不太像,陈嵊可没有这个玲珑心思。” 老翁笑道:“他早就走了,他在妖土的名声不太好,要不是和青天君的那个宝贝闺女有些交情,只怕早就被某些妖修给收拾了。” “朝剑仙不是在妖土?” “你当朝青秋什么事都要管?” 老翁笑道:“朝青秋这等人物,没有登楼都不配让他出剑,妖土一日之间不知道要发生多少事情,就连白茶都不敢妄言都知道,朝青秋也不见得会知道。” 李扶摇闭嘴不言。 老翁神情有些生硬,“你为何不问老朽的姓名,不问老朽为何想要建立青符城,不问老朽为何要和你交谈。” 李扶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因为你不是你。” 这是一句有些复杂的话。 老翁有些奇怪,“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李扶摇指了指小溪,“它流反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这句话知道的人不少,但极少会有人去仔细观察水流的方向,而且这条小溪,并未明显的高低表现,李扶摇能看出来,显得很不容易,但这说明了李扶摇观察的有多认真。 “其实最为重要的一点,不是水流反了,而是前辈境界太低了,低得让我有刺一剑的冲动。” 老翁面无表情,“你可以试一试。” 李扶摇认真应下,“好的。” 话音落下。 李扶摇拿起手中的绿竹鱼竿,朝着老翁一剑刺去。 以鱼竿作剑,仍旧是剑气滚滚。 一剑刺出,老翁不躲不闪,任由李扶摇一剑刺透他的胸口。 没有鲜血,老翁没有痛苦的表情。 因为本来都是假的。 李扶摇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 小溪还是这条小溪,那块石头还是那块石头,只是老翁却是变成了一条人身鱼尾的人鱼。 他满头白发,在溪旁看着李扶摇。 李扶摇也看着他。 然后青丝出鞘。 这才是真正的出剑。 剑气弥漫开来,算不上磅礴,但凌厉的剑意淹没此地。 那条人鱼诡异一笑,纵身跳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李扶摇持剑站立,看着不远处的城门。没有追杀的那个妖修的心思,在这座有些怪异的青符城外,还是需要小心一些才是。 他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这个老翁的,自然是在老人说自己是青符城主的时候,这天底下的修士不少,可登楼境的修士并不见得有多少,这位青符城主本来便是一城之主,怎么可能说见到便见到的。 况且老翁脾气实在太好。 运气不会有那么好。 虽然李扶摇的运气一向不错。 驱散了脑中的杂念,李扶摇提剑向着城门走去,视线渐渐穿过迷雾,看到了城门上面的青符城三个字。 往前走了两步,有两个壮汉站在城门口,赤裸着上身,显得很壮硕。 李扶摇还没有开口,这两个壮汉居然缓缓朝着李扶摇跪下。 李扶摇一怔,随即听到一阵脚步声。 跟着声音转头看去,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老人。 老人穿着青色道袍,道冠高戴,显得实在很仙风道骨。 只是一头长发,黑白掺杂。 老人看了一眼李扶摇,随即平淡开口说道:“有缘人,能走到这里,便同贫道一起入城,今日城中有事,贫道镇压之后,还得你替贫道传出去。” 相比较起来之前的老翁,李扶摇更倾向于这个老人才是那位久负盛名的青符城主。 ps:我回来了,这个月不会再断更了。 手机站: 正文 第八百五十一章 那些落下的剑光 那个藏在盔甲里的男人,脸上戴着一个只露出眼睛的面具,提着一杆血色长枪。 看起来就像是某个王朝的将军一般。 天外的世界或许和人间有所不同。 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就连朝青秋也只能知道一部分而已,因此看着这个男人,其余圣人们更是不知道该如何。 而且这位展露出来的境界,光是感受便已经知道在沧海之上,甚至于比老儒生都要强出一些。 如果离开人间前往仙界便能长生就是圣人们一直以来的认知,那么这个人就一定是仙界的仙人。 仙人比修士更为强大,这种事情,说起来也算是正常。 不正常的事情,在于为何老儒生一离开人间,便被杀了? 难不成只能通过飞升才能进入仙界? 只是仙人们要都是这么强大的话,他们这样的修为,即便去了仙界,能够长生又能怎么办? 身居云端,俯瞰人间已经数百年之久,身为圣人,人间修士都要仰视他们,可若是去了仙界,换做他们仰视旁人。 甚至有可能随时被人一巴掌拍死。 即便是能长生也不一定能活多久,那么还离开人间做什么。 圣人们若有所思,但是都离那个藏在盔甲里的男人远了很多。 那头生着龙头,却是长着马一样的身躯的凶兽呼吸之间,鼻孔里都在喷火。 这是什么异兽? 在妖土里,不知道有多少妖族,但是没有一个种族是这个样子的。 他们很快想起之前那个男人说的话。 或许他是认识朝青秋的。 毕竟朝青秋曾经离开人间去往天外,有个仙人认识也算正常。 朝青秋看着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也在看着朝青秋。 良久之后,他才感叹道:“过了数万年,我们又来到了这里。” 从人间的历史来看,天外修士上一次来到人间,是数万年前的那一次邪魔入侵。 可那些人境界不够,来到这里之后,尽数被立教僧斩杀,就留下一位,也被封印了数万年。 那是天外的修士第一次成功来到人间。 而在这之后的数万年里,他们尝试了很多次,最近的一次,是朝青秋剑开天幕之后,他们要借着那个缺口来到人间。 可是他们遇到的是朝青秋,所以并未能将朝青秋斩杀,然后借着那个豁口来到人间。 当时朝青秋杀了一个人,受了重伤,却还是回到了人间。 但其实当时在天外的人有两位,其中一个是被他斩杀的修士,另外一个,就是这个人。 这个男人当时在远处观望,等到他觉得不对的时候,朝青秋便已经将之前的那个修士打杀了。 而且那个时候的天地,和现如今不一样。 所以他没能来到人间。 但是他没走。 朝青秋知道。 他一直在准备。 天幕迟早要破开,但是朝青秋想要它尽可能晚一些,可是妖祖在,武帝也活过来了。 慢也慢不了。 天幕一旦破开,只会有两种情况发生,第一种便是这个男人穿过天幕来到他眼前,这是他能接受的,倘若是天幕破开之后,来了一群修士,就连朝青秋都会觉得棘手。 好在上天对他还算不错。 现在来到人间的,就只有这一个当日见过的修士。 …… …… 叶长亭在远处,想着之前那个男人说的那句话,然后又想着朝青秋这些日子说过的话,这才意味深长的看着朝青秋的背影。 朝青秋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说出口。 就比如现在的这件事。 可这一定不是唯一一件。 或许关于天外,也需要自己去看看才行。 那个男人骑着那凶兽,在天空中缓慢的朝着朝青秋走来,然后在不足百丈的距离停下,这才看着朝青秋说道:“你是这个地方最强的人,只需要将你杀掉,什么都好办了。” “之前让你跑了,我现在来了这里,你跑不掉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天幕之下有一道强横至极的气息生出,那种感觉让在场的所有圣人都觉得有些难受,甚至于呼吸都很难受。 这个时候他们才想着之前老儒生离开人间,这么快便传来一声惨叫,原来不是老儒生不够强,是这个男人太强了。 苏夜仰起头,看着那只凶兽和坐在那只凶兽上的男人,朝青秋不曾提起过天外之事,他也不太清楚,可现在发生这样的情况,事情便绝不是朝青秋所说的天幕一开,修行变难这么简单了。 而现在,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估计也只有朝青秋和那个坐在凶兽上的男人。 “我以为你至少会再找些人来。”朝青秋看着他,脸色平淡。 当日虽然不曾交手,但是朝青秋也知道他不过是和他在伯仲之间。 当日的伯仲之间,此刻便是天差地别了。 那个男人居高临下,看着朝青秋,仍旧是轻蔑说道:“你们这个地方的人,最强的也不见得有多强,何许再找人?” “是不用找人,还是找不到人?” 朝青秋看着他,脸上忽然出现些笑意。 那个人的脸藏在面具后面,即便是朝青秋也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是却能明显感觉到当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那个男人的气息一顿。 这极其微妙,一般人即便是感受到了,也不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朝青秋却是很清楚。 “数万年前,你们费了这么多功夫,才送过来几个境界不高的修士,数万年后,你们两人境界更高,但也只有你们两人。” 看着那个修士,朝青秋其实真的没有生出半点杀意。 只是那个男人,已经是一门心思的想要斩杀朝青秋,毕竟在他看来,朝青秋一死,整个人间,便再也找不出来第二个人能够阻止他了。 所以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已经对着朝青秋出手。 他对着朝青秋扔出那杆血色长枪,在天际抹过,留下一条血色的痕迹,但在长枪后面,甚至于还有一条无形的血色绳索。 绳索在手里,但是那杆长枪,已经急速掠过,来到了朝青秋眼前了。 朝青秋没有出剑,只是微微侧身,让那杆血色长枪从山顶没入。 一个巨大的窟窿在那道磅礴的气机牵引之下,将不周山的山顶炸开,长枪没入其中,不知道多远。 那个男人冷笑着伸手,狠狠一扯,将那杆血色长枪从不周山深处向着天际扯来。 但却不是将那杆血色长枪扯出,而是想要将整座不周山扯动。 小徐脸色大变,身在不周山顶,自然能够感受到那股气息到底有多么强大。 即便朝青秋在过去和现在都是人间第一人,但是在这个时候,小徐也决不会认为朝青秋就是那个男人的敌手。 不管怎么说,那个男人始终是来自于天外。 是真正的长生者! 不周山在疯狂的摇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拔地而起,朝青秋依旧是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站在山顶,朝青秋想着,原来你在天幕外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半点进步。 摇了摇头。 朝青秋略微用力踏了踏地面,让不周山停止摇晃。 然后这位剑仙抬头看向天际。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便生出了数道剑光。 这些剑光出现的地方在云海里,但实际上就在那只凶兽身侧,也在那个男人身侧。 没有人看到朝青秋出剑,但是看到这些剑光之后,不仅是小徐,还有那些圣人,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心安。 仿佛朝青秋一旦出剑,世间一切事情都不会是事情。 这种感受其实是这么多年来,见证了无数次朝青秋出剑才得出的感受。 剑光落到了那个男人的盔甲上。 在圣人们眼里,那道剑光绝对不快,甚至于换做他们也能够轻易躲开,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人没能躲开。 剑光就这样轻飘飘的落了上去,就在那个男人肩膀处。 然后便起了火光。 那道火光,不像是一般的火光,好像是铁器因为反复的敲打才出现的火光。 咔嚓一声! 那个男人肩膀处的盔甲破开,露出里面黄色的衣衫。 与此同时,朝青秋接下来的几道剑光,都落到了实处。 肩膀处、胸前、还有膝盖…… 当然,最主要的一道剑光,落到了那个男人的脸上。 那里有着一个面具,让人看不清楚他到底是何模样,朝青秋这一剑,自然就是想要看看这个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剑光落下。 面具变作两半落下。 藏在面具下面的脸庞也露了出来,那是一张平凡的面容,没有任何出彩之处,或许还不如李府宅子外,那条街道上卖包子的小贩。 如此平凡的一张脸,扔在人堆里,没有人会在意,可是他肯定会被人记住。 因为他额头上有一块青色的刺青。 应该是一个“囚”字。 天外的世界和人间大体上没有太多差别,不管是用的文字和语言。 唯一的差别就是天外那个世界,整体实力要比人间强大太多。 朝青秋清楚的看到了那个字,然后便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更多好奇。 但这不妨碍他递出之后的又一剑。 (推荐清风化月明的小说《拔刀》,接下来还有第二章) 正文 第八百五十二章 那些过去的故事 之前几剑如果说已经让圣人们看到了朝青秋的恐怖之处,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一定会颠覆他们的认知。 因为在之后,朝青秋出剑之前,那个男人已经将那杆血色长枪扯回来,握在了手里。 面对那道落下的剑光,他咬牙挥枪,大片血海出现在天际。 圣人们都知道,宁圣有一点朱砂,能够映照半边天幕,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在天际能够弄出这幅景象的。 沧海之上的实力,在这个时候,展现的淋漓尽致。 那片血海将那个男人笼罩在其中,似乎世间任何东西都无法穿过去,包括那道剑光。 但他还是错了。 因为那个人叫做朝青秋,所以那道剑光在出现在天际的时候,便已经将那片血海撕开了。 在人间南海的入海口,每年的八月十五,都会有一次极大的潮汐,这一天,站在高处看向入海口,便会看到有一线潮,就是那一线潮,便好似将天地分开。 此刻这一道剑光在血海里,便如同那一线潮在众人眼前。 分开天地。 圣人们有的脸色阴沉,有的默不作声,更有人震撼不已。 世间修士,如何能够有这等能力。 那个男人来自天外也就罢了,但是为什么朝青秋不过是人间修士,也是如此强大? 不容他们惊叹。 朝青秋那一剑已经来到那个男人身前,剑光在血海里看着不太起眼,但终究是已经撕开血海的剑光。 那个男人之前被朝青秋的几剑斩开了盔甲,此刻身上只有一件黄色的衣衫,看着早已经不如当初霸道。 面对这一剑,他几乎已经没有了抵抗的能力。 此刻他坐下的那只凶兽忽然往前一扑,要对上这道剑光。 带起大片火焰的凶兽一爪拍在这道剑光上,仅仅片刻,便有一只巨大的兽爪被斩落。 鲜血滚落,落到不周山的周边,竟然是起了火。 这头凶兽看起来实在不凡。 就连圣人们都能感受到,光是这头凶兽都有着至少沧海的境界。 天外的修士强大,理应如此。 剑光斩下那只凶兽的兽爪,便消散而去。 朝青秋看着那只落下来的兽爪,想着当初斩开天幕之后那只巨大的兽爪,沉默不语。 那个男人看着朝青秋,也没有急着再出手。 光是之前的那几道剑光,便已经让他知道,现在的朝青秋,的确不是之前才打开天幕之时的那个朝青秋了。 短短数十年,朝青秋不仅比当初更强,甚至于都能和他们那个世界的那些真正的强者比肩了。 如此迅速的修行速度,恐怕是那些活了几万年的老家伙都一定会对朝青秋感兴趣的。 男人提着长枪,看着站在山顶的朝青秋,沉默片刻,然后开口说道:“你比之前更强了。” 朝青秋回答道:“你倒是没变。” 这不是嘲讽,但事实上和嘲讽无异。 “即便你变强了,也无法抵挡我们。” 朝青秋是人间最强,但不会是他们那个世界的最强,一旦他 们那个世界来了更强的修士朝青秋仍旧没办法抵御。 朝青秋看着他,忽然问道:“被人当做舍弃的棋子,感觉如何?” 那个男人皱眉,瞬间怒道:“你说什么?” 朝青秋看着他,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但那双眼睛就好像是已经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尽数都看透了。 他觉得自己在朝青秋眼前,没有秘密可言。 “若是能来很多人,你们早就来了,何必先让你来?”朝青秋盯着那个男人额头上的那个囚字,冷声道:“你不过是个囚徒罢了。” 囚徒?! 石破天惊。 这么一句话对于朝青秋来说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对于那些圣人们来说,这两个字实在是太过震撼。 老儒生行走人间一千年,便想到了天地出了问题,想要离开人间就需要打开天幕,因此聚集了这么多圣人,可是打开天幕之后,却被早已经藏在天幕外的修士击杀,虽然他们不知道这个修士到底是为什么要击杀老儒生。 可是有一点他们知晓,那就是这个修士就是真正的长生者,是境界会比他们更高的修士。 接下来朝青秋也不知道为什么,和这么一个修士打了起来,而且看样子还认识这个修士。 原本依着他们所想,朝青秋即便是人间最强,但是面对这些天外修士,自然也不会是敌手,可谁知道,这才打起来,那个修士竟然没有半点抵抗能力,被朝青秋几道剑光便击败了。 击败也就算了,之后爆出这个修士的身份,竟然不是那个世界受到尊重的长生者。 而是囚徒! 这么强大的修士竟然是囚徒? 这说出去,谁能敢信? 可不信又如何,他的额头上,的确刻着囚字。 短短时间里发生的事情,足以将他们的认知冲击得无以复加。 要是这么强大的修士都只能是个囚徒,那么他们费尽心力要离开人间,去到那个地方,又将扮演什么角色?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们有些难以接受。 圣人们看着那个修士,以及那只看着朝青秋充满了无限恐惧的凶兽。 “来这里有风险,境界太高过不来,境界太低过来也没有用,即便是你们这种境界,过来也有身死的风险,一般的修士可没有胆量,谁会想死呢?除非给出足够的东西,不然谁又愿意把命赌上?” 朝青秋说的轻描淡写,他看着那些圣人,也看着那个男人。 他知道很多东西,在看到这个男人头上的囚字之后,也很容易的便和那些东西联系到一起,很容易得出结论。 这片天地出了问题,导致人间无修士飞升,没有修士飞升,那边世界便有六千年没有见过这边飞升的修士,加上那么那个世界出了大问题,于是便想要过来这个世界。 天地有法则,这让他们那边的至高强者不能来到这里,于是只能让境界不高的修士过来。 除去老龙那个例外之外,数万年前的邪魔是一次尝试。 但那些人境界太过低微,没能在人间做些什么,便被立教僧斩杀。 数万年后,他们又派来了 几个人,但是真正来到天幕外面的,其实也就他们两个人而已。 剩下的人没能过来,都死在了外面。 男人看着朝青秋,就像是看到什么怪物一样。 这个男人绝对是没有到过他们那个世界的,但为什么知道的这么多? 朝青秋取出那盏灯笼。 圣人们一惊,这是灵山上的那盏灯笼,本来应该是在灵山那个老和尚手上的,现在却出现在朝青秋手里。 朝青秋提着灯笼,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盏灯笼上。 “好熟悉。” 让众人都感到意外的事情是,那盏灯笼竟然说话了。 除去灵山上寥寥几人和朝青秋李扶摇这些人之外,还真没有人知道这盏灯笼也会说话。 那个男人也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那是他们那个世界里某个种族的气息。 数万年前,那个世界派来的修士,都是那个种族的修士。 “立教僧把他们的皮做成一盏灯笼。” 立教僧认为这样能够让邪魔超度,却是不知道这样却让灯笼产生了灵性。 甚至经过时间沉淀,变得竟然能够开口说话了。 之后传言便越演越烈,甚至说过这一盏灯笼能够照亮人的前世今生。 但没有多少人知道这是因为天外的缘故。 圣人们看着那盏灯笼,觉得十分怪异,但是不会有谁生出抢夺的心思,因为此刻提着它的人是朝青秋。 朝青秋问道:“你想死吗?” 这当然是问的那个男人。 之前几道剑光没有斩杀他,并不是说他没有办法斩杀他,想着留下他,是朝青秋想要知道更多的事情。 朝青秋不是一个很擅长逼迫别人的人,他问你想死吗。就是单纯的字面意思。 要是那个男人说出不想死三个字,便需要回答朝青秋很多问题。 那个男人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 朝青秋继续说道:“有些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他们,你也可以听听,要是有错误的,你可以帮我纠正一下。” 那个男人还是没说话。 朝青秋却是看向了那些圣人。 生死之间,很难有人敢说自己全然不在意生死。 朝青秋说道:“那个地方是你们的家乡,出了问题,你们想要将它修复,可是这个地方是我们的家乡,不能拱手送给你们,况且你们似乎还要杀人。” 等到朝青秋说了这句话,那个男人瞪大了眼睛。 朝青秋说道:“十数万年前,你们那个世界来了一条龙。” 那个男人再度瞪大眼睛,那条龙的境界比他要高出太多,十数万年前,因为被人追杀,误打误撞逃离了那个世界,来到了这个世界。 这种事情,知道的人不会太多。 当时他们没有几个人相信那条龙真的能够来到这里,毕竟他境界太高了。 但是此刻,朝青秋却告诉他,那条龙真的来了。 但接下来的那句话,让他再度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古怪。 “不过,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正文 第八百五十三章 但愿人间 妖祖的身躯已经快要被风雪掩盖,那道巨大的豁口还在天幕上。 那场大雪还在下。 武帝还是没有说出平身两个字。 他站在大雪中,却没有雪花能够沾染他的帝袍,所有妖修的身上都积攒了厚厚的一层雪,包括那些大妖。 没有人想着用气机将那些飞雪除去,他们都跪着,等着那个帝君开口。 不管是平身还是别的什么,总归要说两句吧? 过了很久,武帝才总算开口了,“朕为何杀他?” 声音不大,但是已经穿过风雪,传到了每个妖修的耳朵里。 为何杀他。 他是妖祖。 武帝为何要杀妖祖,这种事情,许多妖修的心里都有不同想法,妖祖是妖族的信仰,可武帝却是妖族的妖帝,这两位意见相左的时候,到底该听谁的? 可不就得打一架嘛。 这绝对是绝大部分妖修们的想法。 妖族该听谁的,归根结底要看谁更强。 武帝更强,便是武帝此刻站到这里说话,倘若是妖祖更强,那么此刻站在这里的,就可能是妖祖了。 “十数万年前,他来到妖土,传下了修行之法,妖族才得以免被人族屠戮,所以尊他为妖祖,他为妖族做了很多,你们喊他一声妖祖,没有问题。” “十数万年间,他在沉眠,妖族历代守护,也是因为他之前的功绩。” 妖族这十数万年在沉眠的事情,除去历代守护者之外,没有其他人知晓。 现如今的妖土,也只有青天君和武帝知晓。 这本来是妖族最大的辛秘,但是在妖祖死在此地开始,武帝便已经不再把它当做一个辛秘,所以便要告诉妖修们。 说完这句话,武帝扫视这些妖修,没有一个人说话,天地之间,除去风雪呼啸,再无别声。 “十数万年后,他在北海醒来,告诉你们想要长生便跟着他,和他一起开启大战,一统山河。” 说到这里,武帝仍旧是忍不住讥笑道:“在他眼里,你们不过都是棋子,长生是假的,一统山河也是假的,他唯一想要做的事情,是打开天幕,离开这里,回到属于他的地方。” 妖祖不属于人间,而是来自于天外,朝青秋知道,青天君知道,其实武帝也知道。 现在,全部人都知道了。 人族和妖族始终不可能完全相信对方,是由于那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妖祖既然是来自天外,那么不管他曾经做过些什么,其实都不一定是真的真心。 “你们是棋子,是他为了离开这里便可以随意舍去的东西,他不在意你们,但朕在意,因为你们都是朕的子民。” 说到这里,总算有大妖抬起头,看着武帝,高声问道:“陛下所说妖祖来自天外,那妖祖为何会来自天外,来到人间这目的又是什么?” 这是那位赢鱼妖君,他时日无多,对于长生两字执念太深,妖祖被斩杀之后,活了六千年的武帝其实也可能会有长生之道,但总是要问清楚。 朝青秋知道很多事情,不管是关于这个世界,还是关于那个世界的。 但不知道武帝知道多少。 武帝或许知道的更多,但也或许不知道多少。 “朕不知道很多事情,但有一件事,朕十分清楚,那就是天外那些人,对这里,不会友善。” 当武帝说完这句话之后,青天君来了。 这位妖土大妖之前差点身死,现在恢复了一些,也不想着躲避,就已经来到这里,参拜武帝。 武帝看着他,问道:“朝青秋怎么说的?” 朝青秋是知道这些事情最多的那个人,青天君也是知道那些事情的人。 所以武帝要问一问。 也是让整个妖族都知晓他们接下来的处境。 …… …… 朝青秋看着圣人们,平静的讲述着他们应该知道的事情,这些事情告诉他们之后,很快便会让道门和儒教两边的所有圣人都知道。 故事是从十数万年前妖祖来到人间讲起的。 说到了数万年前立教僧斩杀那些邪魔的时候,朝青秋一顿,那个男人也有些感慨。 数万 年前第一次成功的尝试,竟然是以这样的结果结束的。 当年的辛坟离开人间,留下一柄寻仙剑,竟然成了天外修士用来寻找人间的东西。 那片芦苇荡里,竟然还封印着一个修士。 十数万年之后,朝青秋在天外斩杀了一个修士。 剩下的一个,就在这里。 这些故事没有什么错误之处,因为朝青秋不知道具体的,所以这些都只是个大概。 但圣人们十分震撼。 “飞升不知道是不是个骗局,但现在飞升之后,不会得到长生,天幕破开了,他们会更容易的找到这里,很快便又会来人。” 这句话说的十分实诚,因为这就是事实。 就连那个男人都没有反驳。 圣人们仰头看着天幕,看着那道豁口果然是没有合拢,在之前撕开天幕的时候,都会很快合拢,但现在,不一样了。 “人间出了大问题。” 朝青秋说到这里,眼里也第一次有了些无奈感。 人间天幕破开和不破,是有大不同的。 可是妖祖要离开,老儒生也想离开。 就已经注定了今日之结果。 天幕破开两处,第一处要破开是很必要的事情,第二处要破开,算是朝青秋有意为之。 他在赌这个修士是不是还在,如果还在,将他带入人间,总比他留在天幕外要好。 万幸的是朝青秋赌对了。 那个男人出现在了他面前。 而且看起来也不是个很难说话的人。 张圣拱手,认真问道:“如同朝剑仙所言,那个世界出了问题,他们想要以我们这些修士的性命精血来修复那个世界,因此便要攻占此处?” 朝青秋点头。 事实就是如此。 “那依着朝剑仙看来,他们还有多少时日便会来到这里?”张圣之前来到这里,全然是因为周夫子和老儒生两人,现在老儒生已死,周夫子缄口不言,张圣对长生之想已经全然淡去。 朝青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 他需要知道更多,才能去猜更多东西。 那个男人看着朝青秋,脸色平淡,“我还是想不到你们有半点胜算。” 朝青秋不置可否,胜负与否,不在天定,也不尽数在人。 “我不太想死,更想看看你怎么力挽狂澜。” 那个男人收回那杆血色长枪,从那只凶兽上走了下来,那只凶兽迅速缩小,被他收进掌心。 站在不周山顶,那个男人开门见山说道:“我叫冷山。” 朝青秋对他的姓名没什么兴趣。 “我的确是一个囚徒,是大名狱的囚徒,天君们颁下法旨,为了活下来,我们去尝试穿过金光大道,有些人死了,但我活着来到了这里。” 大名狱和金光大道两个词汇,朝青秋隐约想到当初辛坟离开人间之后,所经过的那一片金光大道,但是大名狱,则是根本没有听过。 那应该是那个世界里,用来关押囚徒的一个地方。 至于天君,应该是那个世界的主宰者,就和圣人们的地位相当。 “那里的确出了大问题,天君们推算到再过数十万年,整个世界便要不复存在,为此天君们颁下过许多法旨,都是为了让那个世界能够多存在一些日子,但这些治标不治本,所以天君们便想到你们了。” 在遥远的地方,有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最强的一群人发现了整个世界正在衰败下去,再过数十万年,甚至于可能会灭亡,在他们尝试过许多办法之后,最后才把目光放到了遥远的这里。 数十万年很长,但对于天君们来说,也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想出了以这些修士和这个世界用来修复那个世界的想法。 基于这个想法,那群人开始尝试…… 于是两个世界的碰撞先于十数万年前的老龙来到人间开始。 朝青秋的脑海里很轻松的便将这些东西都推了一遍,然后问道:“现在能过来的人,只能是你们这个境界?” 冷山点头道:“至少现在是这样,不过天君是至高强者,当年便曾经尝试着让更强的修士来到这里,不过却误打误撞让那条龙来了。” 当年妖祖被人追杀,误打误撞来到了人间。 那个名额本来应该是天君用来给忠于他们的修士的。 那位天君因为送这么一个修士过来,已经元气大伤,修养了数万年。 送过来这么一个修士,都让天君们无比艰难,所以之后的十数万年,便一直都没有再做尝试。 “斩杀那条龙的人,不是你?”冷山看着朝青秋,其实也有些意外。 那条龙的境界比他更高,但还是死了,这就是说明这个世界里会有很强的修士,朝青秋已经是一个,倘若那是另外一位,在天君们不能过来之前,只怕没有人能够真正攻占这个地方。 “不是我。”既然想要在冷山嘴里知道些东西,有些东西就不应该藏着掖着。 而且说实话,现如今的武帝,朝青秋不认为自己真能胜过他。 他们生死一战,大概在五五之数。 若是交手,武帝会是他此生遇到的最强敌手。 “你们这个地方,还真是卧虎藏龙。” 冷山有些感慨。 数十年之间便境界大增的朝青秋,还有那个能够斩杀妖祖的强者,都是这个世界给他,或者给他们的惊喜。 朝青秋说道:“等到下次来人,会是更强的了。” 冷山点头,天君们对于这件事很上心,所以在不断尝试,总归会找到办法的。 “你能告诉我,你修行了多少年吗?”冷山看着朝青秋问道。 “记不清了。” 朝青秋很淡然。 果然! 冷山想着应该是修行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所以记不清楚了。 “或许有七百年了。” “……” 冷山瞪大眼睛,感到了无比的震惊,七百年。 七百年不是太长,而是太短了,要是在他们那个世界,有人七百年便成就了这么个境界,一定会是绝世天才中的天才。 朝青秋看着他,忽然想起了李扶摇,他轻声说道:“或许有个年轻人,在百余年便和我差不多,你又怎么想?” 冷山盯着朝青秋,已经说不出话来。 这个玩笑实在是开大了。 “别不信,那个人叫李扶摇。” …… …… 青天君走了,他本来想留下来的,但是李扶摇对他报以微笑,示意没事,他便真的走了。 李扶摇送走了青天君,在大雪中缓慢的朝着山河走去,此刻所有妖族都在青天城参拜武帝,不会有一个人过来拦他。 但是他这个样子,也不一定最后能够走回到人间。 他实在是太虚弱了。 往前走时,有一条血痕拖在雪地上,留下了清楚的痕迹,要是有人追来,他很容易便被找到。 因为灵府里剑气干涸,李扶摇难以御剑。 但他还是往前走着,他不知道这个时候那场关于武帝和妖祖的战斗到底是谁赢了,他只想快些回到山河,找到朝先生。 或许只有朝先生才能救青槐。 他缓慢往前,却不知道前面站着一个白裙女子。 那个女子掌心有一瓣桃花,就站在远处看着这个艰难前行的年轻人。 更远处,则是一个穿着道袍的中年道人。 他在看着那个白裙女子。 白裙女子离着那男子有些距离,在男子拉进之后,她会往前走上一些,始终要保持距离。 就这样僵持了半个时辰之后。 那个年轻人倒了下去。 白裙女子缓慢走了过去,将那个青衫年轻人背起来,慢慢朝着南方走去。 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想来也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叶圣就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没有出来制止,只是想起了某个女子。 那个女子是他喜欢的。 就和这个年轻人是她喜欢的那样。 这个人间对于很多人来说没什么好的,但对于很多人来说,只要有一些好便行了。 这一些或许是个人,或许是些东西。 也或许就是一个念想。 谁说的清楚呢? 谁都愿意人间一直都在的。 正文 第八百五十四章 且看之后人间 妖土入秋之后便下了一场大雪,在那场大雪中,爆发了有可能是妖族历史上最为重要的一场大战。 交战双方,似乎也是这数万年来,妖族最强的两位妖修。 山河这边入冬之前,便已经知道了这场大战的胜负,知道了那位才在世间出现的妖祖,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竟然又被那位六千年前的武帝斩杀。 一时之间,整个世间的修士都在想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则是,倘若那位武帝还活着,那么剑仙柳巷会不会也活着。 至于第二个问题便更要急迫,那就是想着既然那位武帝还活着,他和朝青秋相较,到底会是谁更厉害,倘若是不分高下还好,这样人族和妖族还能得到和平,倘若是一方之间的其中一方要更强一些,那么之后怕是就要再来一场大战了。 不过在这两人之间,还真没有修士能够笃定说出谁更强。 妖修们即便是目睹了武帝斩杀妖祖的场景,也不会觉得在秋风镇能够御剑对上那么多沧海修士的朝青秋真要弱了下去。 在流言纷纷的时候。 小徐来到了剑山。 这位当初在青天城里能够和李扶摇大战的修士,离开不周山之后,前往剑山挑战掌教吴山河。 不过很不巧的是,吴山河前些日子下山未归,小徐便留在了山上。 距离那座竹楼不远。 依着小徐来说,在此处看着那座竹楼,感受那位陈剑仙的绝世剑气,对修行只有裨益。 小徐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又是上山挑战掌教的,因此上山之后,和那些山上弟子,其实没有什么往来,只有赵大宝,每日路过之时,都还要打个招呼。 一来二去,小徐也愿意和赵大宝多说几句话。 他虽然是打不过这个家伙的师兄,但是不表示他对世间所有剑士都记恨上了。 入冬之后,剑山上来了几个拜师的年轻人,登山之后,竟然还都成功登上了山顶,这种情况虽然不说有多罕见,但总归也不是常见的。 之后山上安排,竟然让一个弟子拜到了赵大宝的门下。 赵大宝这一辈的师兄弟,其实有好些都已经收了徒弟,但是赵大宝年纪尚轻,此刻也收个弟子,也算是在山上的一桩趣事。 不过当事人赵大宝其实没觉得有什么,只觉得那个小姑娘自己挺有眼缘的,最为重要的则是这个小姑娘不仅是让他觉得不错,还因为她也和赵大宝一样,年少时候便走过江湖。 虽然那真要说起来,算不上走,只能说是滚。 这天黄昏,剑山上下了今年第一场雪,赵大宝传授完功课之后便提了两壶酒去竹楼,先和自家师父说了几句闲话,便被撵着出去,之后去见许月,却是吃了闭门羹。 赵大宝想不到自己是怎么招惹到这个姑娘了,有些郁闷的他就带着剩下的那壶酒去见了小徐。 当时小徐正坐在门前的竹凳上,看着这场慢慢就要大起来的雪。 赵大宝一路小跑,将那壶酒随手一放,就去屋子里搬来个不大的火炉子,放在他和小徐中间,然后点起了火,将酒壶放在一旁之后,这才从怀里拿出一大袋葵花籽。 做完这些之后,赵大宝将两只手都放在距离炉子不远的半空,感受着暖意,这才问道:“小徐小徐,之前那一战,你是怎么被师兄打败的?” 这些日子,混熟之后,赵大宝只要是一见到小徐,第一句话,保管就是这一句。 小徐瞥了他一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怎么被他师兄打败的,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都不好开口,而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也不过揪着这件事问。 可赵大宝就是那么个异类。 赵大宝磕着葵花籽,没得到答案也生气,就又开始唠叨。“小徐小徐,你觉得你和掌教师兄打一架,真能胜过掌教师兄?” 小徐默不作声。 “小徐小徐,你和师兄打过一架,有没有和那位也观主也打过?” 小徐还是不说话。 “小徐小徐……” 小徐总算是有些受不了,转头看着赵大宝,然后开口说道:“你师兄没有成为剑仙之前,在登楼境,自然是能够说是最好的一两人之一,我找他打架,是想看看到底谁才是登楼第一,现在他已经成为剑仙,叶笙歌也成为了云端圣人,我就只能找吴山河了,谁是登楼第一人,便由此决断。” 这算是把他上山的目的给说了一遍了。 赵大宝点头,然后漫不经心的说道:“小徐,你说说你,自己修行不好吗,到处找人打什么架?你家先生这么教你的?” 天底下都知道小徐的先生是那位云端的老儒生,但是不知道那个老儒生早已经死在了天外,不周山和妖土的天幕有着两道豁口。 不周山的事情,除去那些沧海修士知道之外,再无别人了。 小徐是个例外。 但朝青秋既然让他全身而退,便是相信他不会在世间多说些什么。 可小徐知道了这个人间的最大劫难之后,看着的就不是所谓的什么年轻一代第一人的名头了,而是更高的地方。 以后大战开始,只怕没有沧海境界,连 参战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小徐要向吴山河问拳,从而尽快沧海。 这些小心思只有他小徐一人知晓,也不能说给外人听。 在之前,恐怕世间修士还在担心剑士一脉出了好几位剑仙,要山河独尊,可是在大战开始之后呢? 只怕天下恨不得人间到处都是剑仙,毕竟这剑仙战力要稳稳压着其余修士一头。 六千年前的那场人族和妖族的大战,六千年后的人间和天外之战,剑士都会在这里面,扮演一个十分重要的角色。 小徐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有些惆怅,他拿起那壶酒,喝了一口,温酒入喉,也无甚感觉。 “吴山河下山去做些什么,到底是几时归山?” 赵大宝张了张口,心想这种事情他也不上心啊,谁知道自己这位掌教师兄要什么时候回山。 “掌教下山,回山之期,在半年之内。” 远处传来一道平淡的声音,是言乐。 这位一直被认为是掌教亲信,之后更是能够成为剑山掌律的年轻人出现在这里。 小徐抬眼一看,言乐身上固然剑意精纯,但是比起他,还要差出好些,就算要打,意义也不大。 言乐是不久前登楼的,他的境界在剑山上也能排入前十了。 来到屋檐下,赵大宝给言乐打了招呼之后便自顾自继续磕着葵花籽。 他在山上的地位非同一般,一位师兄剑山掌教,一位师兄是沧海剑仙,另外一位师父也是剑仙。 这么一个家伙,别说只是给他打招呼,就是话都不说一句,言乐也不会计较什么。 本来也是没有什么资格去计较什么。 言乐来到屋檐下,对小徐行礼之后,这才说道:“掌教下山,若是实在等不下去了,可先和我打一场。” 小徐只是看了言乐一眼,人还没站起来,便有一拳轰出,磅礴拳意炸开,言乐反应过来,瞬间有剑气溢出,但是片刻之后,便也被这一拳击飞,到了远处的林中。 小徐叹了口气,“打过了,还是得等。” 一拳分出胜负,同是在登楼境中,言乐不仅没有发挥出来剑士的优势,甚至还手都勉强。 言乐脸色发白,调理了气息之后,这才从林中重新回到屋檐下。 看着这位之前名不经传,是和李扶摇一战之后才天下闻名的年轻人,犹豫片刻,小心翼翼问道:“当初在青天城,先生怎么败的?” 这么一个问题,和赵大宝那个问题一致,不过赵大宝是想知道自家师兄怎么厉害的,而言乐却是想知道,同为登楼的时候,自己和李扶摇差距到底有多大。 赵大宝几乎都以为小徐不会回答了,可是没有想到,很快小徐便开口说道:“青天城里一战,他借我之拳,打碎那体内伪灵府,要不是因为如此,只怕是半个时辰之内,我们就会分出胜负。” “他胜,我服。” 服气的服。 言乐默然不语,小徐能一拳将他击败,李扶摇能在半个时辰之内,将小徐打得心服口服,那足以说明,即便是在登楼境界里,他也绝对不是李扶摇一剑之敌。 想到这里,言乐不仅面露苦涩之意。 世间剑道,之前都在朝青秋身上。 现在恐怕就都到李扶摇身上了。 小徐仰起头,“争,怎么争。你知道他这次在妖土杀了几个大妖?整整三个!” 小徐微笑道:“只怕同等年纪下的朝剑仙,也没有李扶摇这么强。” 言乐这一次,真是有些死心。 很多年前,天底下所有的用剑之人,都视朝青秋为剑道大山,没有人想着跃过,只求能够靠近他一些。 现如今天底下的年轻剑士,只怕也会把李扶摇看作一座剑道大山,之前还是谁都想要将其搬开,现如今,只怕看着其背影都难了。 剑道大山,先有朝青秋,后有李扶摇。 就是这么简单。 小徐看着言乐,其实很能理解他的挫败之感,对于年轻人来说,李扶摇是一座大山,对于年轻剑士来说,更是如此。 最后,小徐看着那场小雪,轻声说道:“不管如何,还是快些走吧,毕竟时间不等人。” …… …… 延陵对于国境里的战事,已经在春天的时候全面结束了。 整个延陵境内,就连那座周国都已经臣服,那位周国新帝已经成了周侯,原本的周国疆域,只有一半是他的封地。 整个延陵整合了所有军伍,竟然有整整两百万大军,边军占了其中五成之数。 而这一百万边军,主将则是那个叫做温白楼的家伙。 已经开赴北境,要和梁溪王朝一战。 之后山河是一统还是混战,就要看这三座王朝,到底哪一座更强了。 而就在延陵北境之前,算是延陵腹地的一座叫做迎雪镇的小镇,是真的下了一场雪。 这场雪不小,真是辰时开始下的,到了午时的时候便已经积了很高一层。 大概是能够没过小腿的。 孩子们真的是没见过这么大的雪,所以总想着跑出去 ,只是各家大人,都有些心痛孩子们的身体,不愿意这么个大雪天他们跑出去,所以街道上也没几个孩子的身影。 靠近镇子东边的一座小院子里,有个男人在屋檐下摆了一个火炉,上面放着好些个红薯。 而在院子里,则是有约莫七八个孩子,正在举着木剑认真的练剑。 那个男人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衫,不去看那些孩子,都知道那些孩子的剑道尚未入门。 作为天底下那座最大的剑道宗门掌教,他看得上的后辈剑士屈指可数,能让他觉得不错的,或许有,但绝对不是眼前这几个孩子。 随意翻动着火炉上的那些个红薯,知道已经差不多了,这才招手,让那些个孩子往屋檐下来。 没几个孩子真心喜欢练剑,只是知道,自己只有练剑,那个时不时会来到这里的男人才会给他们带来银钱,当然,还有他口中的尊严。 在没有练剑之前,他们几乎都是这些地方的乞儿。 七八个孩子涌入屋檐下,一个抓了一个烤红薯,只有最后一个孩子最为腼腆,不争不抢,等到前面那些孩子都拿完之后,自己才去拿了最小的那个,坐在离着炉子有些远的门槛上小心翼翼吃着。 吴山河坐到了这个孩子身侧,想了想,才想起这个孩子的名字叫做李药。 名字是因为他从小体弱,离不开药才给取的,但即便这样,在八岁的时候,还是被那家人给扔了。 就这么吃药,吃下去谁也受不了。 这家伙的名字和另外一个名震天下的剑仙其实差不多,连身世都差不多。 更重要的是连性子都差不多。 吴山河其实也有些感慨。 “你每次都不争,吃到的永远都是最少的,要是以后有些关乎前途的东西摆在你面前,你也不争,那真的会一步差,步步都差下去了。” 李药对着吴山河笑了笑,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师父说得有道理,所以没有反驳。 吴山河自嘲道:“像是你们这样的人,大概我就是这么说了,以后你也不会争的,真是个死脑筋。” 李药问道:“师父说得你们,是谁?” 他不争,但他很聪慧。 吴山河皱了皱眉,但还是开口说道:“一个你该叫师叔的家伙,性子和你差不多,不过你叫他师叔可以,他要是叫我师兄,估计这辈子听不到了。” 李药问道:“师父和师叔两人之间有什么问题?是因为争什么?” 说了他聪慧,那就一点不假,是真的特别聪慧。 吴山河觉得李药特别有意思,想了想,然后说道:“怎你们这么几个小家伙是我的徒弟,一起来看,就是一座很小的宗门了,可是在很远的地方,我还有一座山,那座山上人更多,不过那是我师父的师父留给我的,没留给你师叔,当然,更多人喜欢你师叔,只要他开口说一句他要,或许现在那座山就是他的了。” “不过他一直没说他要,可我啊,怕他要,所以就对他说了些狠话,他好像有点伤心了,把送给我的东西都要回去了。” 吴山河看着李药,“师父是不是做错了?” 李药实诚的点头道:“师父这样对师叔,是真的错了。” 吴山河也笑了起来,只是有些悲伤,“师父也在怕,怕他真的某一天说要了,可师父没能耐把那座山留下,那是老祖宗留给师父的,师父不想丢了它。” 李药咬了一口红薯,没有急着说话,等到咽下去之后,这才说道:“要是师叔说他要,就是师叔对不起师父了,可是师叔什么都没说,那就至始至终都是师父对不起师叔。” 李药年纪不大,但是看得十分透彻,没有半点问题。 吴山河感慨道:“是这个道理,不过事情都做了,没办法挽回了。” 李药没有发表意见,只是问道:“师叔过得好吗?” 吴山河想着这些日子流传的消息,知道李扶摇在妖土斩杀了三位大妖,一时风光,快要比肩朝青秋了。 哪能不好。 他点点头。 “因为一座山,师父和师叔没办法再继续在一起了,其实不太值当,不过师父要是想要山的话,以后徒弟给你再弄一座。” 吴山河哑然失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他还是很快点头道:“可以,不过要是真有这么一天,你这座山,要叫做什么名字?” 李药想了想,然后笑道:“咱们都练剑,那就叫剑阁吧。” 剑阁。 吴山河念了几遍这两字,觉得还不错。 “好,那就叫剑阁。” “最好这座山要在江南,那里风景好,练剑的时候看到景色好起来了,肯定剑法会更高。” 吴山河笑起来,然后就站起了身,既然在这里待够了,就要回到那座该属于他的山去了。 只是他不知道,李药也不会知道,那座叫做剑阁的地方,以后会是那座江湖上极为显赫的剑道宗门。 再之后,甚至于还会连出两位江湖剑道魁首。 那位白衣剑仙,甚至于会生生将世间武夫的境界再拔高一筹。 正文 第八百五十五章 当世 当吴山河御剑返回剑山之前,已经有人先到了剑山。 一袭白裙的叶笙歌背着那个生死不知的李扶摇,去了剑山崖下。 三两和四两,两个人在竹楼里下棋。 叶笙歌来到这里的时候,飞雪才跟着落了下来。 此刻崖下,不仅有三两和四两这一柄剑和剑鞘,还有一只鸡和一条黄狗。 要是李扶摇醒着,看到这只鸡和狗,会想到在雾山里发生的事情。 三两走出竹楼,看着那个白裙女子和白裙女子背上的年轻人,咂舌道:“这可就好像是被人用刀捅了几百刀一样,没啥区别。” 一般人看不出李扶摇的伤势,但是像是他们这些修士,自然能看到,此刻李扶摇的身体千疮百孔,之前那几次大战,可真是将李扶摇伤得不轻。 他这么伤势,要找人医治,叶笙歌只觉得朝青秋有办法,但是朝青秋此刻在何方,她不清楚,所以除去朝青秋,她便带着他来剑山山崖下了。 论境界,即便找不到朝青秋,洛阳城的李昌谷也是一位剑仙,找到他似乎更为合适,可是这是治病,并不是找帮手,所以叶笙歌宁愿相信三两更有办法。 叶笙歌问道:“有救?” 三两没好气说道:“我不知道你这么一个道门圣人,对这一个剑仙这么关心做什么。” 叶笙歌没有理会他说的话,只是重复道:“有救?” 三两揉着额头,似乎也在惆怅怎么自己这一辈子遇到的,都是这么些古怪的人。 当初古怪的柳巷,因为花了三两银子便把他取名三两。 后来又古怪的朝青秋。 现在又遇到这么一个古怪的道门圣人。 “你把他扔在那条小溪里。” 三两既然有办法,那就不会见死不救。 叶笙歌将李扶摇放入那条小溪之前,还是不忘将他胸前的那条小青蛇拿出来。 “这又是什么?”三两有些头疼。 叶笙歌瞥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他喜欢的女子。” 三两有些惊讶的问道:“他喜欢的女子不是你?” 叶笙歌想了想,随口说道:“另外一个。” 这句话没毛病,但是三两听来便神色古怪了,倒是四两,看着叶笙歌,眼里竟然有些佩服的神色。 那条小溪里有万千剑意,之前李扶摇来这崖下取剑的时候,在这个地方便吃了不少苦头,只是这个时候,当叶笙歌将他放入里面之后,那里面的剑意就要变得任何太多了。 那些剑意就像是一道道剑气缓慢的进入李扶摇的身体内,在他的经脉里游走,然后到了他干涸的灵府里。 三两懒得去看李扶摇,只是说道:“泡个一两年就差不多了。” 叶笙歌将那条小青蛇放在掌心,看了一眼四两,后者明白她的想法,伸手接过来之后,叶笙歌这才对着三两说道:“武帝回来了。” 和武帝一个时代的修士少之又少,但三两这柄剑,恰巧和武帝又有些说不清楚的东西。 毕竟他曾经是柳巷的佩剑。 三两一怔,没有说 话,但是眼里却是出现了许多缅怀的意思。 叶笙歌没有再说话,身形已然是消散在这里。 她是为了救李扶摇,既然李扶摇已经能救了,那么她就要去做些自己该做的事情才是。 四两将小青蛇收好,然后看着叶笙歌消失的地方,这才感慨道:“她真是个奇女子。” 能够容忍自己喜欢的男子再多喜欢另外一个人,并且毫不在意,整个世间的确也就叶笙歌一个人能够做得到了。 三两对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向来是不太在意的,他在这崖下六千年了,要说期盼,就只有一个期盼,就是想着有一天柳巷再度来到这里,将他带走。 就此而已。 “你觉得他不是柳巷,可天地之间,哪里还有第二个柳巷?” 十年想得比较开,既然柳巷当初一分为二,也死了一个,那么剩下的一个柳巷就只能是那个柳巷了。 三两说道:“即便他是柳巷,他也不是真柳巷。” 四两皱眉道:“你这种说法有些不讲道理,但我不太想和你争,你不离开就不离开,我反正对崖下的日子也挺满意。” 整整六千年,在这里他们见到的外人不会超过一手之数,三两其实早就受不了,不过他这个人倔强,没有见到柳巷,即便是当初的李扶摇来到他身前,他都不愿意跟着他走。 在他眼里,即便是朝青秋,也不如柳巷。 “你只是怀念以前的时光,其实你明白,柳巷回不来了,你也不是当初了。” 四两低头看着那条小青蛇,“那些事情都是陈芝麻烂谷子了,现在的人间,是这些年轻人的,你要是想看看,就跟着去看看,要是不想看,就老老实实呆着。” “呆着归呆着,你就别想人记着你了,你看看之前那柄青丝,只怕现在很多人都记住它了,当然,顺便就提起了白知寒。” 四两说到这里就发现三两的脸色有些难看,这也就不继续说了,只是转头,这会儿便走进竹楼里去。 三两看了几眼那个泡在溪水里的年轻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能他也在纳闷,白知寒那么一个剑胚,剑道资质如此高妙,也没能在百年之内成就沧海,怎么现在眼前的这个家伙,资质不过中上,居然成了一位剑仙呢? …… …… 到底还是等到了吴山河回山的小徐和吴山河在问剑坪打了一架。 两个人都曾经是李扶摇的手下败将。 但是这场大战,依然让整个剑山的弟子瞩目。 随着吴山河最后递出一剑和小徐最后收手,两人算是打了个平手。 之后两人站在崖边,看着那场雪。 小徐神情不变,只是直白说道:“当初李扶摇赢来,难吗?” 吴山河也是洒然,直截了当回答说是不难,当初有青槐在山脚看着,李扶摇出剑卖力,还真是不太难。 小徐哈哈大笑,算是打了这么一架之后也没有能伤和气。 吴山河问道:“一架打完,距离沧海,还有多久要走?” 小徐想了想,“和你一 样。” 吴山河脸上有些笑意,他距离沧海也只差一步了,几乎是很快便能成就沧海的局面,小徐和他旗鼓相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小徐说道:“之前我觉着这辈子要做第一才行,但输给李扶摇之后我就知道了,这辈子很难追上他了,你也是,所以不如放宽心,去想些别的,有些事情,等到你成为剑仙,我再来告诉你。” 吴山河听着这番话,不知道是想起了些什么,但总归觉得有些古怪,但还是很快说道:“之后再一战好了。” 小徐没有接话,反正是说了之前的,便已经下山离去,看着小徐背影,吴山河神色如常。 越不过李扶摇,那就不去想了。 好好看着这座山也好。 吴山河抬头看向天幕,倒是没能看出此刻天幕和之前天幕到底有些什么不同之处。 有些事情,他还真不知道。 —— 不周山,也迎来了今年的一场雪。 这就冷了起来。 之前有好些圣人的不周山,此刻也就剩下两人了。 张圣和暮云先生。 这么两位儒教圣人不去云端,就留了下来。 张圣和暮云先生两人都站在山顶,看着那一望无垠的南海,忽然张圣便笑出了声,“暮云先生为何留下来了?” 暮云先生听着这句话,也是笑了笑,然后便说道:“你不也是留了下来?” 两个人再一对视,也都是看到了各自眼里的笑意。 “在学宫读书这么多年,为了那么区区一场辩论胜负便一直放不下,本来便算是白读了那么些书,后来入云也抵不过长生两字,就更是如此,说是圣人,只怕是连句先生都称不上,白瞎了这么看得那么些书。” 暮云先生有些感慨,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就好像是一场梦。 现在梦也醒了,长生反正是看不到了。 好在之后要对得起读书人三个字才是。 张圣说道:“我之前一直挺佩服朝青秋,觉得他做的那些事情,是真的不错,不过看来看去,也才知道是自己看错了。” “他这个人,想着剑士不假,竟然还想着人间,还是让人钦佩。” 张圣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从今以后,大家都一样了。” 暮云先生点头道:“若是真有人要为人间而死,应当先是我们这些读书人了。” 张圣笑道:“现在说这种话,总觉得有些不得劲。” 暮云先生哈哈大笑,“我这个人不太行,不过好在有个还不错的弟子。” 提及苏夜,即便是张圣都是点头。 这个读书人,真正说得上读书人三个字。 从始至终。 绝对没有半点问题。 张圣感慨道;“只是之后人间,不知道是不是会多有几个苏夜,也不知道苏夜这样的人,能不能活着了,我们这些人死了也就算了,他这样的人,要是真的死了,对人间来说,是损失。” 暮云先生点头,只是这一次,不谈好坏。 正文 第八百五十六章 远来是客 不周山的天幕之上有一道豁口,然后便需要有两个圣人看着,因为之后天外修士来到此处,一定是会从豁口里进入人间。 但豁口不止一处,不周山这里有,那边的妖土,也有一处。 那一处,武帝亲自镇守。 武帝的宫殿建于原本的青天城遗址,青天君没有意见,所以很快便开始赶工,宫殿建成之后,武帝便会留在这里,看着那道豁口。 但在这之前,妖土里来了两个人。 一个穿着白袍的男人,和一个穿着黄色衣衫的男人。 两个人男人走在大雪里,不快也不慢。 穿着黄色衣衫的那个男人额头上有个囚字,这一次没有再带上面具了。 “大名狱如你所料,自然是用来关押我们这些人的,有天君法旨,没有人能够逃得出去,如果不想在里面一辈子,最好在天君颁下法旨的时候,自己便领了出去,为天君做事,做完了自然能够被释放,也不要想着逃跑,每个人身上都有天君印记,不管在什么地方,天君都能找到你。” 冷山说着关于大名狱的事情。 朝青秋却是很快便听到了关键的地方,“他来不了这里。” 天君给那些囚徒留下印记,便是想随时找到他们,可是人间这边,天君们无法过来,所以冷山似乎在天君们打通通道之前,就是绝对安全的。 当然了,他们只要完成了任务,也会得到天君们的宽恕。 朝青秋问道:“你是做了什么事情,便被关到了大名狱里?” 冷山没说话,他的脸色有些难看,是些更是奇怪的表情。 良久之后,他才缓缓说道:“我修行出了问题,入魔之时屠戮了一个宗门,不过那个宗门的掌教的确和我有仇。” 朝青秋没说话,只是等着下文。 “他杀了我妹妹。” 朝青秋没有妹妹,父母也早在数百年前便死去了,所以他其实很难感同身受,所以他只是点头,说了一句杀得有些多了。 那掌教杀了冷山的妹妹,那么冷山杀了他便是,但是屠戮宗门,便有些过分了,之后被抓进大名狱也不算是冤枉。 “在你们那里,天君们是什么样的存在,除去 修行境界,你们那里是怎么来区分高低?” 这个问题问的当然是那个世界的状况,在人间,山上的修士和山下的世俗王朝,一直都是山上修士为尊,即便是屠戮了山下的百姓,只要那些境界高深的修士不插手,便一切都没什么。 但听着冷山的话,好像那边就不是这样的。 “天君是整个世间的最强者,自然也是主宰者,他们不是出自某一处,他们或许是某个宗门的掌教,也有可能是某座王朝的帝君,但不管是什么身份,一旦他们成为天君,便会拥有同等权利,有权处置这世间的一切,大事由他们商讨,但若是自己内部的事情,便是自己决断。” 一座王朝的帝君倘若是天君,那么那座王朝的事物便是那位天君自己说了算,不会需要和旁人讨论。 宗门也是如此。 等到了决定关乎整个世间的大事的时候,才会有天君们一起商讨。 “我所在的那座大名狱是由漠北天君管辖的。” 冷山说道:“说起来还是和你们一样,强者为尊,不过多了几分制衡。” 他们的制衡是摆在明面上的,但是人间的制衡更多的则是在暗处的。 但说起来,又是差不多。 所以都一样。 朝青秋说道:“那修行呢?用刀的用剑的?” “除去没光头之外,都一样。” 没光头。 也就是说没和尚。 之前在芦苇荡里被困了数万年的那个男人,也是称呼那位立教僧为光头男人,可见那边并没有僧人。 只是提起僧人,朝青秋想着那位慧稠僧可能在这两年就要离开人间了。 朝青秋不再问些什么,这些日子他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关于那个世界,其实他也有些好奇。 不过当下是要处理现在这些事情。 “我很想知道,那位斩杀那条龙的修士究竟是谁。” 冷山之所以跟着来妖土,就是想着见武帝一面。 朝青秋说道:“我带你来,就是为了见他的,他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是整个妖族的帝君。” 冷山不觉得震撼,因为在他们那个世界,妖族自然也是有天君的,而且还 不止一位,那几位天君境界还十分高妙,很有话语权。 那条老龙也是被认为未来很有可能成为又一位天君的修士之一,不过最后他却是因为触犯了某些人,才不得不跑到这里来。 “我觉得你们那里的天君,或许还没有他霸道。” 朝青秋翻过一座雪山,然后前面便是一个巨坑。 那是从青天城蔓延出来,整整三千里的巨坑。 就是当初的那座战场。 “你看,这就是战场。” 冷山站到朝青秋身侧,看着那个巨坑,也有些震撼。 传言天君们大战也会造成十分巨大的战场遗迹,但是这数十万年来,因为世界的缘故,天君们已经很少出手攻伐了。 不过在古籍中,也会有着描绘。 那样的绝世强者,倒是少见。 这让冷山对接下来要见到的那个人,越发的期待了。 朝青秋说了句走吧,便朝着巨坑走去。 冷山紧随其后。 两人在妖土缓行,大雪呼啸。 对于武帝,朝青秋也十分敬重,并不因为武帝就是那位六千年前的绝世强者,还因为他一个人便曾经担起妖族。 这样的修士,不多见。 还因为武帝代表着那个时代。 朝青秋很多次午夜梦回便是想要回到那个时代,和诸位剑仙比剑,和武帝厮杀。 思绪一旦打开,就很难收拢了。 只是不等他想太多,前面便飞来一只黑色的鸟雀。 冷山惊呼道:“野雀?” 在某些方面,他们那边和人间认知相同。 野雀出现在他们眼帘中,很快便是那个穿着黑色帝袍的男人。 他站在风雪中,面无表情。 霸道无比。 朝青秋止住脚步,一股剑意隐而不发。 冷山有些震惊。 现在眼前这个人,和朝青秋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但都有共同点。 是他们都一样强。 “朝青秋。” 武帝漠然开口,但没有敌意。 这是世间最强的两个男人碰面。 正文 第八百五十七章 都要前行 这个世间有许多伟大的相逢,比如在上古历史上,那位剑祖和立教僧的相遇。 可从境界来看,只怕也比不上这一次。 这两位是现在人间最强的两人,往前推,只怕也会是整个人间历史上,最强的几人之一。 甚至有可能就是最强的两人。 在风雪中,那只野雀盘桓了片刻,落到了武帝的肩头上,关于野雀的传说,妖族已经流传了很多年,朝青秋也知道一些,不过他一点都不担心武帝。 因为当一个人强大到某个地步,自然什么都不畏惧。 两位当世最强者相对而立,很多人很容易就想起了当年的柳巷。 武帝也想起了。 “你倒是和柳巷不太一样。” 武帝和柳巷没有交过手,但是这不意味着武帝就不知道柳巷,被誉为六千年前最强的两人之一,一定会对另外一人,有着十分深入的了解。 老话说得其实没啥错,最了解你的,不是你的亲人,而是你的敌人。 朝青秋和柳巷不一样,柳巷虽然是六千年前的那轮明月,但身边仍旧有许多繁星。 可是朝青秋是那座高峰,身侧全是平原。 时势造英雄,也很容易让两人心境完全不同。 “柳巷若是没有在剑道上继续前行,即便活着,和你比剑,大概也会不如你。” 武帝看得上的人,这辈子就只有两个,一个是柳巷,另外一个便是朝青秋了。 以后会不会有第三个,不一定。 不过柳巷难道就这么死了?” 武帝提及柳巷,总是会有些感叹,毕竟那不是一般人,而是他的一生之敌。 朝青秋平淡的看着武帝,等到武帝从回忆中扯回思绪之后,才说道:“有些事情要告诉陛下。” 武帝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 然后天地之间起了一场巨大的风雪,那些飞雪在四周堆积成就几座高墙。 天地之间蓦然出现这道景观,却没有什么人感到意外,很多妖修知道朝青秋来了。 毕竟那道绝世剑意,即便在风雪中,也没有遮掩多说。 看到这道景观之后,很多人自然而然的便觉着这是武帝陛下要和朝青秋在风雪里一战了。 对于这场似乎还要胜过当初武帝和妖祖的大战,很多大妖虽说是翘首以盼,但是看着这些高墙,便也知道这事情武帝不想让外人知晓。 站在墙里,冷山看着武帝,不知道怎么的,明明两人境界绝不算是十分巨大,可他也有参拜的冲动。 “那条龙是来自天外,陛下已经知晓了,但有些事情,陛下尚不知情……” 很多年前,朝青秋不是个话多的人,他要做什么事情,便去做了,无非是一剑的事情,但自从在洛阳城里重生开始,朝青秋的话便多了起来,那是因为他需要向很多人讲述那件事情。 为了剑士,朝青秋做了很多。 为了人间,他做得更多。 现在面对武帝,他又说起了那些事情。 武帝知道的事情也不少,而且也很聪明,所以朝青秋说得很快,便将整件事说清楚了。 武帝沉默不语,看不出喜怒,只是在朝青秋说完这后,他才抬头看了看天幕。 “此处有朕看着,无恙。” 说这句话的时候,武帝的语调也十分平缓,没有什么波动,好像就是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一样。 但不管是冷山还是朝青秋都可以预料到,倘若有朝一日,那些天外修士从此处进入人间,武帝能拦下的便一定会拦下,倘若拦不下的,那武帝会先于人间修士死在这里。 不须豪言壮语,只凭他是武帝,那便足够。 他没有做什么保证,但朝青秋无比心安。 武帝说完这句话,便不再说话,他看着朝青秋,然后那些飞雪散去,紧接着他便朝着远处走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冷山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感叹道:“他要是在我们那个地方,也应该是一方帝王。” 朝青秋没有反驳,只是说道:“他可能不太愿意过去。” “天幕破开,原来还有些聊胜于无的好处。” 朝青秋忽然笑了起来。 是的,他早已经发现 了,在天幕尚未破开之前,修行便比之前好太多了。 天幕破开之后,人间修行又更容易了几分。 或许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人间会多出好些沧海了。 甚至会有人超过沧海,来到沧海之上。 朝青秋身侧以前一个人都没有,之后有了武帝,但自有一个武帝,如何够? 见过了武帝,冷山问道:“接下来我们去什么地方?” 这种话以前是叶长亭问的,但从不周山事情结束之后,叶长亭便独自一人去了别处。 这位剑仙来到人间是为了找人,也是为了探寻真相,虽说现在真相不明,可人间已经如此,他也须潜心修行才是。 朝青秋看着南方,想了想,然后说道:“我们去看看那个小家伙。” …… …… 朝青秋千里赶赴妖土的事情传遍了人间,所有人都想着他是要在妖土和武帝一战,但还是有些人注意到了朝青秋身侧的那个人。 以往朝青秋身侧总是站着一个人,那人叫做叶长亭,可此时他身侧的那个人不是叶长亭,才真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很多人都猜测这可能是剑士一脉的新剑仙。 不过没有人能够证实,因为圣人们不出来说话,想要知道真相就只能去找那个人求取。 可是那个人身侧是朝青秋。 所以该猜的,自己便继续猜吧。 朝青秋不知道外界在想些什么,即便是知道,也不在意,但整个人间都出了些变化。 …… …… 沉斜山,登天楼外,聚集了许多弟子。 这些弟子大多数都是各座山峰的佼佼者,但说起来,距离真正的天才,只怕是还有些距离,他们的境界高低不一,最高的如同严焕然,不过是春秋境尽头。 最低的不过是才入门的太清境。 今日他们聚集在这里,是因为自家师长们的意思,那些师长其实在昨夜便知道了些什么,于是连夜便在自己的弟子中选取了最出彩的那些人,然后嘱咐他们不必多想,只需要在辰时来到登天楼前便是了。 但从师长们流露出来的意思,他们都知道,这应当是件好事。 一群弟子,看着登天楼。 严焕然仰头看着登天楼,想着里面的那个观主,很多年前还能喊上一声师姐,之后便只能称呼观主,到了不久之前,竟然只能称呼圣人二字了。 其实人没变,叶笙歌就是叶笙歌,只是她的身份一直在变。 以圣人境界担任沉斜山观主,还是她。 登天楼外虽说站了好些弟子,但是却是很安静,因为谁都知道,这楼里有一位圣人。 所以没有人会说些什么。 以免那位女圣不喜。 但他们也不知道,今日让他们来到这里,究竟是不是那个女圣人的意思。 就在他们都在沉思的时候,登天楼某一层的窗户被人推开,那个神情平淡的女子出现在了窗边。 弟子们纷纷拱手行礼,没有人例外。 “参见圣人!” 声音很齐整,没有多余的声音传出来。 弟子们都弯着腰,没有谁抬起头去看那位圣人的尊荣,因为这是对她的不尊重。 但大概很多人都很想走到叶笙歌身前好好看看叶笙歌。 这位圣人,太过传奇了。 当然除去那些关于她境界本身的传奇之外,还有些传奇也让人们十分感兴趣,就比如说不久之前发生在妖土的故事。 当着无数大妖,她对人间说的那句话。 道门弟子们即便觉得这不好,可没有哪一位敢去对她说这不好。 她站在云端,除去云端的圣人,没谁能对她评判。 “起。” 叶笙歌就说了一个字。 弟子们直起腰来,但没有一个人仰头,都只是平视着前方。 此刻楼前十分安静,让他们只能听见同门的呼吸声。 “登天楼,你们来过几次?” 叶笙歌站在窗前说话,是在问,当然不是问他们有没有无聊到来登天楼前看看这座楼,而是问他们进来过这座楼。 在过往的那些年里,拥有三千道卷的登天楼一 直都是沉斜山里最重要的地方,一般弟子是没有可能来到这里面的。 除去叶笙歌这样的道种可以随意出入之外,其余别说是弟子,就连他们的师长,也很难有机会进入登天楼。 至于别家宗门的弟子,更是只有在道会里胜出才会有进入登天楼的可能。 许多弟子更是一辈子都几乎没有进入登天楼的机会。 修行之事本来就不容易。 在叶笙歌成圣之后,更是没有一个弟子再能进入登天楼。 这其实对沉斜山,不太好。 “以前没来过,今日之后便可以来了。” 说完这句话,叶笙歌从窗口飘出,便去了后山。 楼前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谁都看得出对方脸上的震撼。 “严师叔,圣人这是什么意思?” 一些才入门的弟子看着严焕然,他们对山上的事情不是太熟悉,自然有很多事情不清楚,所以便问问。 严焕然沉默片刻,笃定说道:“圣人……的意思,便是今后山上弟子都可以进入登天楼参悟道法。” 所有弟子听着这句话,都瞪大了眼睛。 这句话,不是随便能说的。 这无异是将一块大石丢在了湖面平静的湖水里。 会惊起什么大浪,谁能知晓? …… …… “这种事情,本来便是观主做主,更何况观主还是一位圣人,即便是叶圣只怕也不能说些什么。” 在后山,张守清对另外的几位同样辈分的黄紫道人说道。 那几位黄紫道人都有些弟子,此刻只怕已经进入了登天楼,他们倒是乐见其成,只是担心叶笙歌这样做会乱了山上的规矩,事态变严重之后,云端的圣人也会参与其中,但张守清既然这样说了,他们也放宽心了。 毕竟这样做了之后,沉斜山在道门里,强盛会更甚往日。 “只是张道兄,这千年未改的事情,偏偏叶圣人就要去改呢?” 张守清这一次连头都没转,便笑道:“这种事情不太好说。” 是不好说,而不是不能说。 在张守清看来,既然叶笙歌能够毫不在意世人眼光喜欢李扶摇,那么对沉斜山做些改变,又如何呢? 现在的人间,该怎么样,都不是他张守清能够左右的,他只是看着前面,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往前走到他想要去的地方。 “师父在想些什么?” 严焕然从登天楼回到这里,看着张守清开口问道。 张守清看了一眼自己这个最欣赏的弟子,想了想,然后说道:“在想你什么时候入云。” 严焕然有些惭愧,但更多的则是无奈,他苦笑道:“或许还要几百年,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张守清训斥道:“若是真这么想,你这辈子别说入云,就连做个沉斜山观主的可能都没了!” 严焕然抬起头,张守清微笑着看着他。 “修行用心,竭力往前,到底能走到什么地方去,这种事情随缘,其余的不用多想。” 严焕然低头,恭敬说道:“弟子明白,多谢师父教导。” 张守清却是摇头说道:“这句话不是说给你听的,是用来自勉的。” …… …… 李扶摇在剑山崖下的事情注定瞒不过去,更何况叶笙歌根本就没想着瞒着旁人。 她离开剑山的时候没有隐藏行踪,剑山弟子们再怎么愚笨,也会觉得这件事不寻常,之后就一定会报告给吴山河。 然后经过时间的发酵,一定会知道崖下有个人。 叶笙歌不是相信吴山河,但她也知道,吴山河是不会对李扶摇做些什么的。 因为他是剑仙。 是剑士一脉需要尊敬的人物。 春天的时候,崖下来了好些人。 有陈嵊,有许吏,有赵大宝和许月,也有言乐和吴山河。 三两很少见到过这么多人,不知道他是不是高兴,但是有一点可以笃定。 那就是他对引起这件事的那个年轻人,不太喜欢。 他看着那个泡在小溪里的年轻剑仙,神情凝重。 正文 第八百五十八章 醒了 “师兄!” 赵大宝站在那块大青石上,看着泡在小溪里的李扶摇,很快眼眶里便积攒起来许多眼泪。 在这个年轻人的心里,对他最好的人,自然是还没有上山之前的师父,除去那个师父之外,就是之前的老掌教孟晋。 孟晋已经死了,自己的那个师父可能也死了。 活着的人中,师父陈嵊固然是师父,但感情也是及不上李扶摇。 师兄李扶摇是他的师兄,也是他钦佩的对象。 看着自家师兄这样,赵大宝自然第一时间便以为自家师兄是受了不可挽回的重伤,此刻就要等死了。 他很快又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自家师兄前往妖土斩杀了三位大妖的事情已经流传开来,赵大宝自然想着就是因为那一战的缘故。 陈嵊没有理会赵大宝,他很快便察觉到李扶摇的现状,看着小溪里,陈嵊问道:“就这样,救得回来?” 三两没说话,四两轻声道:“小溪里剑意梳理经脉,缝补缺口,救得回来,不过需要些时间。” 这里的剑大抵都是六千年前那场大战发生时,战死的剑士们的佩剑,经过六千年,大部分都已经有了些不同,那条小溪更是剑意最浓郁的地方,用来修复一位剑仙的伤势,再合适不过。 李扶摇现在这个样子,天底下只有两个地方和一个人能救他。 那个人是朝青秋,两个地方便是此地和剑山上的剑冢,不过剑冢里的剑意更为凌厉,会让李扶摇受罪,远不如现在这条小溪。 所以这会是整个人间最好的地方。 陈嵊身为沧海剑仙,很明白。 所以就说了一句话,然后就走了。 那句话是醒了来告诉我。 然后许吏就跟着走了,他现在已经来到了登楼尽头,说不定很快便要破境,不宜在这里耽误时间。 于是留下的人,就只有几个年轻人了。 赵大宝跳下大青石,还没向前,四两便开口说道:“别去碰他。” 赵大宝转头,依言而行。 来到小溪旁,赵大宝没有伸手。 许月忽然问道:“真的能救吗?”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即便是吴山河都有些动容,因为这种事情是他也想知道的。 虽说自己和李扶摇有些不太好的过往,但是他这位师兄从来没有想让他就此离开人间。 言乐很明白这种感受,所以他看了一眼吴山河,然后再问道:“如果需要些什么,请尽管开口。” 四两认真说道:“那条小溪能够治好他的伤,但他其实醒不醒得过来,很不好说。” 吴山河只是微微沉思便知道了原因,“他如此在意那个女子,这是心病,治不好。” 四两点头。 说得便是这个,若是单纯说身体上的伤势,李扶摇在这条小溪里泡上一年,自然痊愈,但是倘若李扶摇接受不了青槐的现状,只怕醒不了。 吴山河说道:“他会醒的。” 说完这句话,他离开了崖下,倒是言乐在离开之前对着三两和四两行礼,“拜托两位前辈了。” 然后他便走了。 最后 赵大宝和许月也走了,赵大宝想要留下来,但是许月说这样没有什么意义。 赵大宝自己一想,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最后还是离去了。 “这些剑山后辈,怎么都死气沉沉的,一点都没有当初的朝气。” 三两在所有人走完之后,这才开口说话。 “这又不是当年,大家练剑无忧无虑,肩上没有什么担子,这才无忧无虑,现在的剑士一脉,可不就得他们这些年轻人担起来,既然要他们去承担责任,哪里还笑得出来?” “即便这样,也不太好。” “不好就不好,关你什么事?” 三两看着四两,后者转头看着李扶摇笑道:“这个年轻人不是柳巷,但说不得也很有趣的。” 三两不再说话,只是想着怎么现在是个人都能和柳老二相提并论了? …… …… 春天过去之后,便是夏日,赵大宝在这几个月里,来了好几次,但每次都是向四两问了几句,然后便离去。 倒是既有礼貌。 四两也很喜欢这个年轻人,只是没什么送出去的东西。 秋天的时候,吴山河来过一次,他只是遥遥的看着自己这个师弟,然后很快便离开了。 陈嵊倒是一次都没来,他在竹楼里喝酒吃肉,偶尔吃一顿火锅,但是不觉得有多好吃,因为之前那个做火锅的朝先生没了。 许吏闭关了,就连许月都再见不到他了。 许吏是她的父亲,但还有些别的身份,至少身为一个剑士,许吏是会想着往前走的。 在剑道上,不能停下。 据说陈嵊某一天晚上不知道怎么的,便发了火,用剑斩断了好些绿竹。 让竹楼后面变得光秃秃的。 很多人撺掇着赵大宝去看看,赵大宝倒是不愿意去触霉头,所以没人知道陈嵊这是怎么了。 直到冬天的时候,陈嵊才从竹楼里走出来,去取了雪水酿酒。 赵大宝又去了一趟崖下,发现师兄还没醒。 他挠了挠头,便回到了山上。 想着这都整整一年了,四两前辈也说师兄的伤势都差不多好了,可是师兄怎么还不醒来,难道真的是不容易醒来? 要是这样怎么办? 赵大宝想去找师父陈嵊。 陈嵊不在竹楼里。 他下山去了。 就在崖下,和四两站在一起。 三两在竹楼里睡觉,不愿意见客。 四两眼里有些担忧,“大多数人都只知道他是个剑仙,而忘了他不过是个才修行几十年的年轻人,有些事情他真是经历第一次,走不出去,其实也正常。” 陈嵊同样是看着那边,只是说道:“他这辈子的经历,比世间绝大多数人都要苦,既然有这么苦,倒下了,就不太想继续撑着了。” 陈嵊知道李扶摇这些年经历了些什么,知道当初老祖宗许寂不给他担子是对的,他本来便已经这么苦了,要是再给一个担子,他早就被压垮了。 但话是这么说,作为师父,陈嵊也不太愿意看着自己的徒弟就这么离开。 他本不该就这么走 了。 四两说道:“他练剑是为了什么?” “最开始为了报仇,后来是为了娶那个姑娘,和不辜负我们这些人。” 现在那个姑娘没了。 陈嵊皱眉。 崖下忽然起了一阵风,然后有两个人就来了。 朝青秋从妖土回到山河用了整整一年,不是他真的有这么慢,是因为本来太快了也没道理。 冷山跟着他,这两位沧海之上的修士站在这里,哪怕什么都没做,自然有一股气势。 砰地一声。 三两推开门,看着这两个人,他没好气的说道:“你们是想要他死吗?” 朝青秋微笑道:“他醒了。” 朝青秋都没看着那边,光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几个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边。 李扶摇是的确醒了,他睁开眼睛,从小溪里坐了起来,然后就站了起来。 这些事情他做的很自然,就像是睡了一觉那样自然。 睡了一觉,然后到了该醒的时候,他就睁开了眼睛,之后可能会伸一个懒腰,然后站起来。 对李扶摇来说,或许这就是睡了一觉,因为闭上眼睛的时候是冬天,现在睁开眼睛,原来还是冬天。 朝青秋看着他,眼里都是欣慰,四两有些意外,陈嵊则是开口问道:“他们说你有执念,说你有可能醒不来,你怎么就醒了?” 李扶摇问道:“什么执念。” “你喜欢的姑娘快死了,你对这个人间没了留恋,万念俱灰,然后就这样死去。” 陈嵊是个不太喜欢委婉说话的人,而且李扶摇既然醒来了,他就更不会委婉说话了。 李扶摇想了想,然后理所当然的说道:“她都还没有死,我为什么要死?” 这句话说的更妙,青槐既然没有死,那么李扶摇应该去想的是怎么救活她,自然不该想着死。 陈嵊一拍脑袋,心想自己居然这一点都没想到,真的是有些笨了。 朝青秋则是没有太多想法,看着醒过来的李扶摇,只是点头说道:“还不错。” 李扶摇没有立即回答朝青秋的话,而是看向四两。 四两把小青蛇拿出来,李扶摇接过,说了一声谢谢,然后他把小青蛇放在怀中,感受着她的生机,虽然微弱,但的确还活着。 朝青秋指着冷山说道:“这位是客人。” 李扶摇转头,看向冷山,感受着对方的境界,这才明白了客人两个字的含义。 朝青秋说的客人,就是整个人间的客人,只是客人分好几种,有一种叫做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还有种叫做不速之客。 “你修行了多久?” 冷山最近好像是对这个问题有了些什么执念。 李扶摇看了一眼朝青秋,后者没有什么反应,这才说道:“不足百年。” 冷山又一次瞪大了眼睛。 朝青秋习以为常。 甚至可以说是不以为意。 他甚至都猜到了原因。 但没说话。 李扶摇说完那句话之后,这又说道:“我也有个问题想问问朝剑仙。” 正文 第八百五十九章 一如当初 崖下有很多人,但那些人,对冷山其实没啥兴趣,即便他是一个天外来客,但是在朝青秋身侧,他们相信朝青秋便是能够掌控的。 所以所有人都在看着李扶摇。 他才是主角。 朝青秋看着李扶摇的眼睛,然后说道:“我似乎更擅长杀人。” 不用李扶摇去问,朝青秋便知道李扶摇要问什么,无非就是该怎么去救青槐。 但他这么一位剑仙,虽然知道的很多,但救人的确不在行。 李扶摇想说陈嵊不也是你救起来的吗? 但是还没有开口,朝青秋便已经说道:“他是剑士,而且是经脉的问题,这个不难,你喜欢的这个姑娘却不是,他被沧海一击,已经将体内的生机断绝,要不是你用那颗圣丹为她续命,现在已经死了。” 言河圣人的圣血不是一般圣人可以比拟的,他曾经吃过两个惊艳的年轻修士。 才让他能够多活几千年,那些圣血自然也就比一般的圣血更有用。 要不是如此,那颗圣丹也无法救起来青槐。 但现在能够让青槐吊起一口气,便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想要让她醒来,实在是太难。 朝青秋取出那盏灯笼,说道:“或许他知道。” 李扶摇看向灯笼,燃起希望,之前世间流传,这盏灯笼能够照亮前世来生,但实际上都是无稽之谈,不过它毕竟存在了许多年,知道些事情也很正常。 李扶摇看着灯笼,认真说道:“我可以帮你了。” “……” 灯笼有些无语,现如今他已经不想离开人间了,李扶摇即便想要斩灭他,他也不愿意了。 “其实好办。” 灯笼沉默了片刻,便直接说出自己的看法,他知道的事情实在是不少,“不过也不太好办。” 他这一番自相矛盾的说法,让李扶摇有些迷糊。 “灵山上原本有一棵菩提树,是立教僧当年种下的,不过现在已经枯死了,若是还活着,上面的菩提,应该是能救她了。” 灯笼说起立教僧便有些怀念,他很少怀念这些事情,但立教僧的确是个值得怀念的人。 李扶摇眼神黯淡下去。 冷山忽然说道:“这种伤势,在我们那边,能救。” 李扶摇抬眼,看着冷山。 那边的那个世界的修士要比他们这边更强一些,等到强到了如此境界之后,自然会有很多办法。 只是现在两边是敌对的,李扶摇即便此刻能够离开人间,但没有来到那个世界便一定会被抹杀,没有半点别的可能,因此这所谓的办法,就是没有办法。 李扶摇低头看着青槐,眼里有些说不清楚的情绪。 在这个时候,灯笼又开口说话了,“其实那棵菩提树还有得救。” 李扶摇又一次看向他。 “佛教典籍里有言,若是有舍利子,便可救活那棵菩提树。” 灯笼不愧是活了数万年,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陈嵊有些不满的说道:“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灯笼没有理会他,只是说道:“只有佛教圣人坐化的时候,才有可能留下舍利子,只 是佛教这数万年来,还没有能够留下舍利子的圣人。” 李扶摇没说话。 “现在还有机会。” 灯笼的的声音里有些哀伤,“小慧稠快走了。” 现存的佛教圣人只有两位,一位叫做慧稠,一位叫做慧思,慧稠圣人是佛教教主,佛法无边,颇有功德,按理说是真正的高僧大德,他坐化之后,很可能会留下一颗舍利子,但是即便留下,佛教也不一定会用这颗舍利子来救火那么一棵树,即便是灵山愿意用救活那棵菩提树,谁也不知道那棵树能不能救活了。 救活之后呢? 又要几百年或者几千年才能结果? 即便几千年之后结果,会不会愿意交给李扶摇? 重要的事情则是,即便交给了李扶摇,是不是真的能够救活青槐? 还有一点,青槐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这是一系列的问题,无论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很难让青槐醒来。 但这却是唯一的办法。 李扶摇想了想,“我会去灵山。” 朝青秋没拦着,只是说道:“努力修行,我们的时间不会太多。” 以后能够有大用的修士,绝对不会多,李扶摇算是其中一个,所以他必须保证李扶摇的境界一直在提高。 李扶摇点点头。 “不负朝剑仙所托。” 朝青秋认真纠正道:“不是我,是人间。” 李扶摇点点头,然后对着三两和四两行礼,“多谢两位前辈。” 四两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事。 三两则是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帮我个忙。” 李扶摇抬起头,平静道:“前辈请说。” “要是见到了某个家伙,记得告诉他一声,有些事情想快一点。” 三两没有直白说出那个家伙是谁,但是李扶摇也知道那就说的柳巷。 他点点头,应承下来。 做完这些,他从崖下离开。 朝青秋站在原地,看了一眼三两,然后说道:“武帝回来了,你觉得他也会回来?” “武帝都回来了,他难不成不回来?” 三两对朝青秋,不是多敬重。 朝青秋没接话,只是对着冷山说道;“接下来,我们又去见见另外一个人。” 冷山已经对这个世界的修士生出了太多想法,现在朝青秋让他再去见个人,他其实有些开心。 “见谁?” “比这个小子修行更快的那个女子。” “……” …… …… 离开崖下,李扶摇没有急着去佛土,而是回到了剑山。 就在那座竹楼前。 赵大宝坐在台阶上发呆,忽然看到眼前出现了一道青色身影,原本还想着招手让他走开一些,可后来一看,这个人就是自己师兄李扶摇,便笑了起来,然后笑着笑着便哭了起来。 “师兄!” 李扶摇缓步走过来,替他擦干眼泪,然后打量了他几眼,这才笑道:“长高了一些。” 赵大宝眼眶通红,看着李扶摇说道:“我还以 为师兄你就这样死了。” 赵大宝还是那个赵大宝,仍旧是一句话就能让李扶摇无言以对。 李扶摇说道:“还舍不得死,我还没成亲。” 赵大宝连连点头,“对对对,师兄修行了数十年,都还没成亲,要是就这么死了,岂不是个光棍鬼?” 李扶摇一言不发。 缓和了一会儿之后,他这才说道:“你喜欢的那个姑娘,怎么样了?” 赵大宝装傻充愣,“什么姑娘?” “不就是山下的那个小草姑娘,上次你不还说那个姑娘长得不错,主要是,波澜壮阔?” 许月就在远处,听到这句话,当时脸便沉了下去。 赵大宝也知道许月就在这附近,听到这个根本不存在的小草姑娘之后,大惊失色,这就要伸手去按住李扶摇的嘴巴,但的确是没有李扶摇的身形高大,没能捂住自家师兄的嘴巴,这便哭丧着脸说道:“师兄,你乱讲些什么,哪里有什么小草姑娘,我就只喜欢月儿姑娘啊。” 李扶摇哦了一声,“那这一次不说‘什么姑娘’了?” 赵大宝张了张嘴,欲哭无泪,原来自家师兄这是在诈他。 李扶摇拍了拍赵大宝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喜欢个姑娘算个什么大事,还藏着掖着的不让人知道,你不让我知道也就算了,也不让那个姑娘知道?” 赵大宝红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喜欢了姑娘,就早点告诉她,能成亲就先成亲,这种事情不要等,当然咯,她要是不喜欢你,那就都没啥了。” “这是师兄这个过来人的经验之谈,难不成你想和师父一样,做个几百年的老光棍?” 赵大宝摇头道:“我不想做师父那样的几百年的老光棍啊!” 李扶摇忽然脸色大变,然后训斥道:“你再胡说些什么,师父怎么能是老光棍!” 赵大宝张了张嘴,想着这不是师兄你说的吗? 李扶摇板着脸,一言不发。 在不远处,已经从崖底回来的陈嵊站在远处,脸色难看。 不远处许月脸上也挂起笑容。 赵大宝后知后觉,看着陈嵊苦兮兮的说道:“师父。” 陈嵊不为所动。 然后赵大宝又喊了一声,“师兄。” 李扶摇脸上笑意醇厚。 最后赵大宝这才看着远处,喊道:“月儿月儿。” 他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喜欢的姑娘,就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许月犹豫了片刻,走了回来,先是对李扶摇和陈嵊行礼,这才靠近赵大宝埋怨道:“你怎么这么笨啊。” 李扶摇看着这一幕,就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和那个姑娘相伴而行的时候,那个姑娘没事就喊他一句笨蛋的光景。 现如今笨蛋都成了剑仙啊。 李扶摇感触良多。 不过没有说话。 在更远处,吴山河看着竹楼这边,孤身而立,下意识就想去取自己腰间的那个酒葫芦。 等到伸手之后才想起,原来那个酒葫芦早已经被人要回去了。 没有了酒葫芦,自己好像也没了那个师弟了。 正文 第八百六十章 许多不如当初 李扶摇总归没有在剑山多待,在最后一场雪之后,便要离开剑山,只是在这之前,在竹楼里,他做了一顿火锅。 他的手法也不算是熟练,毕竟在这之前,火锅这种东西,都是朝风尘和鱼凫他们动手的。 不过现在,这两位,都已经离开人间了。 所以这一顿火锅,只能是他这个不太会做的家伙来做。 一顿火锅,这一次只聚集了五个人。 除去李扶摇和陈嵊这两位剑仙之外,另外三人,是赵大宝和许月,加上之前上山的刘衫。 刘衫练剑一说,之前还有些波折,但上山之后,倒什么问题都没了,也算是勤奋,在剑山同期上山的弟子里,也是佼佼者,当然,这也是离不开赵大宝的指点。 时隔好些年,再一次见到这位李先生,刘衫当然不会再喊李先生,而是老老实实喊了一句李剑仙。 李扶摇只是点头,别的话没有多说,劝人勤勉之类的言语,现在说也不合适。 落座之后,便只等着吃东西,没有人说话,气氛一下子有些特别。 太过安静。 这一下让赵大宝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陈嵊先开口,“灵山上那棵菩提树不说能不能救活,这后面的事情都很难办。” 他是个明白人,知道那所谓的救人方法有多少不确定性。 李扶摇正夹着一块毛肚,听着这话之后,只是沉默片刻便说道:“那便去天外。” 为了救活青槐,他什么都可以做,哪怕天外凶险,一样都可以去。 陈嵊不说话了,作为他的师父,即便不是常和他在一起,但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徒弟的性子,他只要认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劝动。 夹回那块毛肚,李扶摇入口咀嚼,神情平淡至极。 赵大宝老老实实烫着自己的鸭肠,这种事情,他这个说话不管用的家伙,没有什么好说的。 许月在这两位剑仙面前也说不上话,所以也没开口,倒是上山之前便得了洗初南那柄藏鱼剑的刘衫想要说两句,但是被赵大宝扯了扯袖子之后,也没有开口。 外面有些春意,竹楼里多是离别之意。 李扶摇吃了一块毛肚之后又吃了一块藕片,然后吃着一块山药,最后更是吃了一块鸭血。 然后才说道:“火锅的味道不正宗,是因为不是朝先生做的,他是庆州府人氏,我们都不是。” 庆州府的火锅自然要庆州府的人来做才算是正宗。 陈嵊没说话。 “剑山没了师父,也会少些东西。”李扶摇看着陈嵊,这才是他想要说得话。 陈嵊很明白这句话是些什么意思。 他认真思索了一番,然后说道:“不见得非要庆州府的人来做火锅才正宗,即便是外地人,在庆州待了些日子,之后也会很会做火锅。” 陈嵊很少这么正经。 李扶摇放下筷子,感叹道:“世上做火锅的人很多,但除了朝先生在内的寥寥几人,别的我都不认识。” 这两个人说话,云里雾里,赵大宝和刘衫两个人不太清楚,倒是心思细腻的许月知道一 些。 不过也只是知道,并没有说什么。 陈嵊没说话,只是很认真的看着李扶摇。 “师父能不出手的时候,便不出手吧,担子我会尽量担起来的。”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便站起来,然后朝着外面走去。 陈嵊没有起身,仿佛是有些失神,实际上站在李扶摇的角度很好理解。 这人间和他有些关系的那几人,几乎都已经离开人间,不管是李父李母,还是朝风尘和那三位师叔,都已经远去,青槐也是现如今的这份凄惨模样,换做别的修士,或许不会在意,但是陈嵊知道,现在的李扶摇,还是个年轻人。 这种打击对他而言,有些过于巨大了。 赵大宝轻声喊了一句师父,把陈嵊的思绪拉回来了,然后他才站起来,走到竹楼前,看着剑山风光,然后他抬头看着天幕,这才笑道:“这担子师父不扛,非要你这个做徒弟的来扛,你说怪不怪?” …… …… 离开剑山之后,李扶摇去了洛阳城。 如果说现如今什么地方还要他牵挂的人,那么洛阳城一定会是其中一处。 三月春深,洛阳城也是好时节。 继任的延陵帝王除去集结军伍要和梁溪开战之外受到了些非议之外,别的时候,一直都是那些文武大臣口中的圣明之主。 洛阳城里的修士越发的多了起来,儒教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再对延陵做些什么,延陵的国力蒸蒸日上,一片太平景象。 尤其是国都洛阳。 李扶摇才入洛阳城便听了些传言,大概有关于他这位剑仙的,也有关于那位道种的,反正两人,在世俗传言里基本是都已经分不开了。 而除去这么一件事之外。 之前李扶摇去妖土斩杀三位大妖的事情,也早已经让他在世俗百姓中,更高大了一些。 虽说妖族和人族这六千年来并没有爆发什么冲突,但是两族之事,早已经不是这六千年便能说清楚的。 除去关于这些山上修士的,李扶摇还听到了一些别的事情,当然都是无关轻重的一些东西。 但其中还是有些让李扶摇也觉得有些意思的。 比如他的那个外甥女程暮,如今在洛阳城里有着女画圣的称呼。 不知道多少王公贵族,只要能让她画一幅画,便能豪掷千金。 只是她虽然有画圣之称,但为外人画像,也是少之又少,之前一次入宫,她给那位贵妃画过一幅画,早已经让整个皇宫上上下下都震撼不已。 而除去这一幅画之外,在洛阳城流传的,不过也只有寥寥几幅而已。 其中被人临摹得最多的那一幅,自然是程暮画的李扶摇。 那位李剑仙,很多人听过名字,但实在是不曾见过,之前流传的画像,都不敢被认为是李扶摇的真容,但程暮不同,她是李剑仙的外甥女,所以她的画像,谁都相信那就是那位李剑仙。 李扶摇去程府之前,也去看了几眼,发现还真是自己,这只能改了面容,在街角买了一串糖葫芦,这才来到了程府的后院。 后院 没几个人,本来已经是三月,但不知道怎么的,这里面感受不到半点春意。 而且不远处传来一股药味。 几个大夫从院子里走出来,仔细一看,他们还是皇宫里的御医。 李扶摇皱了皱眉,朝着院子里走了过去,便在半路上撞到了一个老妪。 老妪往后退了两步,抬头之时,看到了李扶摇的容貌。 然后片刻,她便朝着李扶摇跪下,喊了几句剑仙老爷。 李扶摇嗯了一声,开口问道:“你家小姐如何了?” 这个老妪是当初便在程府里的,想来已经有几十年了,算是见过李扶摇。 “小姐病入膏肓,太医们也束手无策,剑仙老爷……” 那老妪眼眶泛红,已经有些泣不成声。 李扶摇要迈入屋子里去。 但老妪却是阻拦道:“小姐说了,要是剑仙老爷来了,请剑仙老爷不要去见她。” 李扶摇看着老妪,神情不变。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大概都是关于程暮的,自己的这个外甥女是两个修士的后代,但却不想修行,所以她会很快便老去,然后离开人间。 但是在离开人间之前,还有些光阴,她本来可以过得好一些,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嫁人,这些年来,最喜欢做的事情,是画画。 所以她有了个女画圣的称号。 李扶摇叹了口气,站在门前,手里拿着那串糖葫芦。 程暮不见他,是因为什么?大概李扶摇也能想到,那就是容颜已老,不愿意见到容貌不改的李扶摇了。 不过想了想,李扶摇还是走了进去。 屋子里满是药味,最里面有床榻,但床榻四周便是画像。 有很多。 大多都是李扶摇。 其余剩下的,是李扶摇和青槐,李扶摇和叶笙歌。 其中最传神的一张是李扶摇和叶笙歌撑伞背影。 李扶摇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床榻前,床上躺着的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妪。 她满头白发,早已经不复当年模样。 双目紧闭,显然便是命不久矣。 李扶摇伸手去抚平她的眉头,然后轻声道:“小丫头。” 程暮没有睁眼。 李扶摇伸手搭上她的手腕,发现她的生机已经快要断绝,别说是他,就是旁人都救不活了。 李扶摇看着她,想起了很久之前,这个丫头还是个半大孩子。 他们一起去看了看程老太爷的魂魄落到何处。 还做了些很多别的事情。 对于自己的这个晚辈,他对她只有怜惜。 李扶摇没说话。 他已经看到了太多人就这样在自己眼前死去,太多太多了,他都不愿意去数到底有哪些。 他就这样坐着。 很久之后,他把那串糖葫芦放在她身边,然后站了起来。 李扶摇好像的确是等不到那个丫头再叫他一声舅舅了。 只是在他起身之后,程暮的眼角有泪水滑落。 人世间,不如意之事,实在是太多了。 正文 第八百六十一章 灵山 李扶摇离开院子之后,李小雪和程雨声回来了,其实他们早就回来了,却是程暮没让他们进来,所以便一直都在等着。 来到屋子里,还是那般模样的李小雪看着自己女儿,便已经忍不住了。 她流着眼泪,其实知道这种事情在之前程暮说不愿意修行之后,便一定会发生,可真当是发生之后,她仍旧是接受不了。 程雨声来抱住李小雪,眼里还是有些红,不管怎么说,程暮都是自己的女儿,他即便是身为修士,也对其是有感情的。 …… …… “人生在世,谁都要死,长生一说,虚无缥缈。”李昌谷坐在摘星楼上,朝着前面看去,就是流云。 李扶摇坐在他身边,喝着酒。 人间天幕出现了两道豁口,之后不久就会有天外修士来到这里,这种事情,沧海修士们都知道了。 那些个故事早已经传了出去,人间面临着什么,李昌谷十分清楚。 就在这城里的楚王殿下和陈酒都知道。 以后会死很多人,但很可能不是很多人,而是全部人。 “在天外能多活些日子,但也要死,真正的不死永生,只怕找不出两个来。” 李扶摇抹了把嘴巴,然后说道:“昌谷先生言下之意,还是相信会有人能够永生不死?” “之前我们不也认为飞升之后便能够成仙吗?”李昌谷看着天幕说道。 对于人间以及人间之外的看法,不止数万年,甚至于十数万年,都是错误的。 当初那个认知是错误的。 那他们又怎么能够认为不能永生不死呢? “沧海不是尽头,境界还有更高的。” 李昌谷说道:“朝剑仙和你一样,都是有能力继续前行的人。” 李扶摇问道:“那昌谷先生呢?” 李昌谷摇头道:“走不太远了,只是想着他们来之后,我们能少死点人。” 天外大战一但开始,没那么容易置身事外,更何况他们还是站在这个人间最高处的几个人之一。 “你要救人,灵山不一定能成,那么 之后便要去天外,那九死一生,要小心一些才是。” 李扶摇感受着青槐在怀里的生机,然后想了些别的事情,之后才看着李昌谷说道:“站在这个地方,我们就不是我们了。” 这是感叹,但更多的却是一些陈述,陈述事实。 强如朝青秋,站在人间最高处的时候,也没能真正得到自在,反倒是受了好些掣肘。 就如当初的在北海斩杀北冥,那个时候的朝青秋,便几乎是被逼着出剑的。 之后所做的事情里,也有好些不是他朝青秋的本意,虽然那是他在布局,但有些事情,真的很无奈。 无奈到了极点。 所以之后才说,世间万般苦,不如朝青秋。 李扶摇现在站在这里,其实也明白了很多,他尚且还没有达到朝青秋的高度,但肩膀上一样都是有担子的。 要是没有人间这两个字,其实很多人都要轻松许多。 “有人说凡人和修士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但实际上都是一个世界的人,甚至于联系也十分紧密。” 凡人不在修士们的眼里,但很有可能,他们的后代,便是另外一个修士。 光是这种联系也就罢了。 其实还有很多。 “他们为修士们也做了很多事情,我们来守着他们一次,不算是什么。” 李昌谷虽然是个剑仙,但是却不和别的沧海修士那样,冷眼看人间。 实际上在这之后,很多才破境成为沧海修士的,都比之前的修士更有人情味。 比如苏夜,比如王富贵…… 当然也包括在洛阳城里的三位。 李扶摇喝了口酒,然后朝着身后倒去,整个人这样逼着眼睛。 李昌谷也不说什么,然后便翻开了书。 书里有他的诗词,除去这个之外,还有很多言语说不出来的东西。 …… …… 来了洛阳城,自然不止见过一个人,除去程暮和李昌谷之外,李扶摇还要去见楚王殿下。 这位沧海修士当初给了他一柄剑,算是也救过他的命,但是在之后, 那柄剑却还是有些问题被朝青秋发现了。 不过李扶摇没有任何怀疑楚王殿下的意思。 他和老祖宗许寂是好朋友。 两个人在那座小院里下棋,李扶摇的棋力不强,所以这一局棋下得很平淡,洛阳城里最厉害的那个国手已经离世多年,之后的那些国手棋力要差很多,竟然在人间已经找不出来一枝独秀的人来。 当然,这一切是不算那位王偃青先生的。 和楚王殿下的几局棋下完之后,李扶摇便离开皇宫,没有再去见什么人。 之后他便要离开洛阳城,只是在这之前,有人找到了他。 是程雨声。 这位现如今的上阳宫副宫主来找李扶摇的目的倒也是简单,只想让李扶摇和他喝一场酒。 最简单的喝酒。 两人找了一处小酒肆,只是喝酒,别的什么话什么都没说。 两个人相识在很多年前,但关系一直不算太好,要不是李小雪和程暮这层关系,他们本来该再没有什么交集。 不过既然有这层关系,也没什么。 两个人喝酒,心思各异,不过还是喝了一晚上。 清晨时分,李扶摇走出酒肆,御剑离开了洛阳城。 这一次他要去灵山,目的好像有些不纯,竟然是想着等那位慧稠僧离开人间。 …… …… 就在李扶摇往佛土去的时候,灵山之上,有人破境。 那个人不是别人,也不会是别人,只能是禅子。 禅子穿着一身大红袈裟,站在灵山之上,有些佛光在他身体里生出来,照亮了整座灵山。 他要在这两日破境了。 破境的消息早已经放出去了。 相信此刻不管是沉斜山还是剑山,亦或者是学宫,都收到了帖子。 灵山很久没有这样招摇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偏偏要这样。 p:推荐抠脚大猫的《万丈玄光》,然后还有一本叫做《末世爸爸》的,这本书强烈推荐,怕你们觉得不好,我以后多推荐几次。 正文 第八百六十二章 去看看 帖子送到学宫的时候,学宫正有多达数十位修士被遣下山,随着这数十位修士离开学宫之后,学宫便真的能够说上焕然一新了。 苏夜之前入云一事,不仅是学宫里,更是举世皆知,对于这位世间第一读书人来说,有着圣人身份,有好有坏、 好处是这位圣人以后在处理什么事情的时候,道理即便旁人不接受,也要耐着性子去听了。 而坏处则是,成了云端圣人,只怕苏夜行事就要更麻烦一些了。 各种掣肘。 不过在意料之中,苏夜还是和那边沉斜山一样,以沧海境界继续执掌学宫,如此最后的一次清洗,便要简单许多,学宫里自然没有人敢对着苏夜唱反调,但是他们不明白的事情却是不止这个,云端上眼看着还有些儒教圣人,可不知道为何,对此,一言不发。 圣人居于云端,对人间之事,以往不上心,是因为事未到身前,此刻不上心,却是即便到了身前,也不觉是大事。 宋沛和顾缘两个人此刻站在凉亭下,看着那些个平日里已经很熟悉的面孔缓缓离山,宋沛有些于心不忍,苦着脸说道:“师姐,先生如此做是不是有点绝情了?这都是第几批了?” 顾缘说道:“最后一批了。” 宋沛听着这话,忍不住吐槽道:“也是,先生都把人赶走得差不多了,当然是最后一批了。” 顾缘听着这话,转头看着宋沛,平淡问道:“若是你做这这个学宫掌教,面对这样的局面,怎么做?掌教面临的局面又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也不是说简单的说让你不要做此事你便不做此事的,如此局面下,除去用刀剔骨,还有什么办法?” 宋沛很少看到自家师姐这么严肃的说话,当即气势便弱了下去,他轻声辩解道:“师姐,我又不是先生这样的读书人,这种事情我处理不来,实在是很正常的。” 顾缘不说话,良久之后才伸手揽过几片落叶,柔声道:“怎么不去想,以后这学宫该你做主。” “不是还有徐先生要做这个学宫掌教吗?” 之前小徐来过一次学宫,当即便和苏夜表明心意,之后的学宫掌教非他莫属,他是老儒生的学生,又可以算是这个世间境界最高的儒教年轻人,所以他要做这个学宫掌教,别说是别的山上学子,就连宋沛这个掌教弟子都觉得十分合适。 但顾缘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说了一句话,“他讲道理吗?” 宋沛愣了一下,随即想着之前的那一次碰面,然后摇了摇头。 “那学宫还是你的。” 顾缘说的理所当然。 宋沛却是反应过来之后问道:“师姐,你怎么不做掌教?” 以宋沛看来,以女子之身成为学宫掌教,没什么大不了。 毕竟那边沉斜山的叶笙歌能做,自家师姐,怎么又不能做了? 顾缘懒得去解释什么,她不是第二个叶笙歌,自然也不愿意做第二个叶笙歌。 只是同为这世间最适合修行的三种体质之一,她的确是不如叶笙歌太多了。 宋沛看着自家师姐,想了想便转移话题说道:“灵山发过来的帖子,先生说让谁去了吗?” 顾缘随口说道:“掌教亲自前往。” 宋沛哦了一声,倒是有些失望,毕竟一算起来,他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下过山了。 可是等他回过神来,顾缘已经走出凉亭,朝着学宫大门那边走去了。 宋沛在身后叫道:“师姐,你要去什么地方啊?” 顾缘没应声,去看看那个好看的和尚啊,还能是去做什么? 在更远处的楼台上,苏夜和王富贵并肩而立,看着远处的那两个年轻人,脸上都有发自内心的笑意。 王富贵说道:“这样的年轻人还是不够多,不过有这么一两个已经是幸事了。” 苏夜还是别着那卷旧书,看着那两个年轻人渐渐远去,然后便惆怅起来,“我有些害怕了。” 王富贵点头道:“我也是。” 之后的那场大战要打,要死很多人,他们倒是不怕死,怕的是护不住这个人间,也护不住这些年轻人。 “之前即便修行也只是为了讲道理能有更多人听,但实际上对境界这个东西从来都不是太过在意,这会儿祸事要来了,才明白没有力量,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 苏夜微笑道:“俗世里有句话,说的其实有些意思,大概是说文臣提笔,武将挥刀?” 王富贵皱着眉头问道:“这是哪里来的话?” 苏夜打了个哈哈,“记不清楚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现在大家都站在一起,以后这种事情就将给这些剑士们了,读书人老老实实读书,其实也挺好。” 王富贵不说话了,但脸上笑意犹在。 苏夜揉了揉自己的发髻,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那走了。” 话音未落,苏夜身形消散在此地。 王富贵抬头之后,脸上只剩凝重。 …… …… 灵山的帖子自然也是送到沉斜山的,佛教和儒道两边的关系虽然不算是很好,但是也不会太差, 帖子送到沉斜山,倒也算是合乎情理。 三日之前,张守清领着几位弟子,代表着沉斜山,已经往佛土去了。 叶笙歌没去。 她在后山开凿了一个洞府,养了几只白鹤,说是养鹤,其实是在修道。 她在此之前修行都是顺着本心,境界提升也是自然而然,可是现如今是整个人间的局势逼着她修行,这其实有违本心,但她也不得不如此了。 之前她去看过四方之地,探查过这个人间,又在朝青秋的言语中,知道了很多事情,之后修行,大概便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别的。 她知道那个走过妖土之后的年轻人肯定会担起担子,他在往前走,自己怎么又能停下? 看着那两只白鹤,叶笙歌伸手整理了鬓角,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天边闪出一道金光,梁亦在她身前显出身形。 这位沉斜山之前的观主,看着自己的徒弟,开口找话道:“你养的这两只白鹤,什么时候可以吃了,记着叫上师父我。” 叶笙歌看着他,轻声道:“师父这句话可不太好笑。” 梁亦好像是有些委屈,他微笑道:“能让你笑的人,也不是我啊。” 听着这话,叶笙歌就不说话了。 梁亦看着她,低声说道:“我知道你这个丫头在想什么,想的是他千里迢迢从山河去到妖土,甚至于差点搭上性命的也要救的那个人怎么不是你。” 叶笙歌反驳道:“不是。” 虽说反驳,但是梁亦能感觉到这句话没有底气。 自己的徒弟,他只怕不算是十分清楚,也该知道个七八分的。 “这次禅子破境入沧海,他要去。” 梁亦来一趟沉斜山,到底不是随便来的,自然是有些想要说的,他这个做师父的,到底还是时时刻刻都挂念着自己这个徒弟。 叶笙歌挑了挑眉,但是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梁亦摇了摇头,然后身形就已经散开,不见踪影。 说完了要说的话,他也就不多待了。 等到自己师父离开之后,叶笙歌这才抬起头,然后自言自语的说道:“那么就去看看?” 就看看也好,更何况,她是去看和尚的,不是去看剑士的。 当然更不是去看那个叫做李扶摇的剑士的。 想到这里,她便笑了起来,然后便缓慢朝着云里走去,只是片刻之后,便不见了踪影,看样子,这便是去了灵山了。 然后沉斜山传来了两声鹤唳声。 正文 第八百六十三章 风雨摧楼 一座竹楼,起于不周山顶。 这是山上两位圣人这一年多来的成果,不周山没有绿竹,绿竹是暮云先生在临近的一座山上找来的。 至于之后搭竹楼的,自然就是张圣,这位这些年在云里没有做过什么事情的圣人,在人间的名字,自然也不如很多圣人,但是他会的东西却是不少,其中一样,正好就是这搭竹楼。 于是在短暂的半月之后,便有一座竹楼初具规模,之后数月,两位圣人在这竹楼里花了不少心血,这才完完整整的将这座竹楼搭建好。 之后其实南海里许多修士都已经知道了不周山上有两位圣人定居,最开始还有些修士想要来到这边看看能不能在圣人面前求个眼缘,要是圣人赐下道法,便是什么都值当了,可是谁也没想到,就在他们知道这件事之后,再想去不周山,这根本连山都登不了。 这一下他们才明白了那两位圣人的心思,明白了之后,自然也就死了心思。 圣人们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一般没人能改变,这一点他们都清楚。 修士们生出这种心思,倒是让不周山上的两位圣人是真真切切的无人打扰了。 于是之后的日子里,两位圣人似乎便是想透了些什么事情,先是在竹楼前吃过两次烤野兔,后来又烤了两只鸟,甚至于张圣还有感慨,说是清心寡欲修行数百年,今日才知人间滋味。 至于暮云先生,也是这种看法。 这两位平日里没有多少交集的圣人,这一年来,算是情谊日渐深厚。 两位圣人今日没有吃兔子吃鸟,只是摆了一局棋,两位都不是个中高手,落子下棋也只是打发光阴罢了。 不过既然是圣人下棋,这两位可不像是俗世百姓,没有棋盘,也没有黑白子,只是在两人之间,用气机成线造就的棋盘,而在上面落子,也看各自境界。 最开始两人下棋,不过是一人一子,不算是考量境界,可是到了之后,棋子渐多,这个时候下棋便需要用气机维持之前的棋子,就十分考验功力了。 两人这一局棋之前是分棋盘上的胜负,到了之后就要分那所谓的境界高低了。 张圣神色如常,看着半空密密麻麻的棋子,轻声笑道:“前半辈子,还没有入云之前,觉得自己怎么都该是做一个名副其实的读书人,可越到后面,越是不知道要些什么了,入云之后,在云端坐了数百年,每日听得最多的便是要什么山河归儒,什么不可让剑士死灰复燃,光是听着,有时候竟然也能觉得深以为然,如此做派,怪不得境界数百年不能往前走上一步。” 暮云先生比张圣要晚数百年 成就圣人之位,倒不是说他没这个能力,而是之前云端,实在是容不下他。 不过既然晚上这数百年,现如今论境界,他就真的要比张圣差出一线,此刻正在维持棋盘上的棋子,听着张圣开口,他一紧张,便已经是让两颗棋子在棋盘上消失的无影无踪,暮云先生叹气道:“之前是争一时胜负,到底也算不上真正的豁达之辈,如今有如此境界已经是尽头,往前一步,想都不用再想了。” 张圣微笑道:“你还是有个好学生,苏夜倒是前后不变,算是不错了。” 暮云先生微笑不语,虽然没说话,但谁都看得出来他脸上的自豪之意。 人都是如此,当自己定格如此之后,便会想着自己的后人,若是后人做得更好,自然高兴,若是后人不好,各种叹惋也是常事。 不过发生在圣人身上,也是不多的事情。 张圣笑着落下一子,现在飞升无望,他们是真真的要把心思都寄托在人间了。 人间有那么多读书人,总会有那么几个人拿着他们当初写就的典籍视若珍宝的。 不说他们的那些道理是不是真的对,可终究有人会记得他们。 暮云先生伸手想要再落一子,可天幕上忽然露出一道气息。 那是一道一感觉便知道在沧海尽头的气息,而且最可怕的是,不止一道。 张圣和暮云先生相视一笑。 这种事情他们早知道会发生,但觉得此刻便发生,也觉得太早了。 张圣微笑着站起身来,身前缓缓的便出现了一个砚台。 圣人法器,春秋砚。 另外一边,暮云先生也拿出册竹简。 两道金光生出,两位圣人一身气势提到顶峰,在此以往,张圣参加过几次针对朝青秋的大战,但都不曾倾力出手,而暮云先生更是一次手都没出过。 这或许是暮云先生第一战,但更可能是最后一战。 两位圣人严阵以待。 天幕上,那个豁口处,有前后两道身影出现,两个人都戴着面具,手里提着一杆长枪。 只是这一次没人骑着凶兽。 张圣和暮云先生再次互相对视一眼,张圣想起了当初诸圣都离开不周山之后,朝青秋留下来和他们说的话。 当时朝青秋就这样看着两位圣人,沉默了很久,说了两个字。 多谢。 张圣和暮云先生都知道,这多谢两字,不是朝青秋要谢谢他们,而是朝青秋代表人间对他们说的。 那个时候张圣微微一笑,直白道:“既然是人间修士,为人间而死,何谈谢字?” 暮云先生更是洒然,“但愿有机会和朝剑仙并肩而行。” 思绪拉回来之后,张圣将手里的某件物件捏碎,然后点了点头。 暮云先生亦是如此。 于是两人登天而上,为人间一战。 朝青秋和冷山离着不周山,还有千里,原本两人是要去沉斜山看看叶笙歌的,可是在张圣捏碎那件东西之后,朝青秋便已经化作一道剑光赶赴不周山。 冷山在后。 一前一后,在天际留下两道痕迹。 …… …… 风雪已歇,新的妖帝行宫建造完成。 就在天上的那道豁口下。 也是原本青天城的位置。 行宫里几乎所有的妖族大妖和登楼妖修都聚集在里面。 这是武帝令旨,没有妖修胆敢违背。 同山河不一样,妖族几乎是人人都知道了这些关于天外的事情,但他们从未惊慌,或许是知道妖土有武帝在,也或许是因为之前便记得武帝斩杀妖祖前说的那句话。 妖族的各族修行典籍早已经被搬来此处,副本更是流传出去,整个妖族,人人都可以研习。 在这里整日都有妖修互相切磋,只为了提升境界。 此刻几道磅礴的气息从豁口里传出来,几位大妖便已经动身,来到了行宫中的广场上,纷纷抬头,都抬头看着天幕。 有三个人从那个豁口里走了出来。 都带着绝强的气息。 都戴着面具,都提着刀。 西山妖君和另外两位妖君严阵以待。 看着那三人也是用刀,西山妖君朗声笑道:“可惜不是一个接一个的来,不然也不用劳烦两位了。” 那两位妖君对视一眼,都有笑意。 西山妖君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知道的很清楚。 “那看看是谁先解决这些家伙。” 一位妖君大笑着开口。 西山妖君哈哈大笑。 “除去我之外,还能有谁?” 一道霸道的血色刀光和言语一起出现,劈向天幕。 两位妖君纷纷起身,掠向高处。 大战便已经开始。 武帝从行宫里走出来,一身黑色帝袍。 知道这是一场大战开始,武帝什么都没做,他就站在飞檐下,看着天幕。 那只野雀就停在他的肩膀上。 (此章由《末世爸爸》独家冠名播出!看末世就看末世爸爸) p:人间读者群:124190652 正文 第八百六十四章 天外的礼物 妖土三位,不周山两位,总共五位天外修士时隔数十年,再次来到人间。 但这一次,不是在天幕外不能进入人间,而是毫无阻拦的便来到了人间。 不过这五位天外修士,境界都没有越过沧海,而是在沧海尽头,大概和之前的老儒生相当。 并不能说是完全无敌。 相信要是朝青秋和武帝两人出手,很快便能够解决,但问题自然不在于这五个修士上,而是在五个天外修士之外的事情。 有这么五位修士来到人间,是不是在告诉人间,现在的天外,几乎随时都能让修士过来? 虽然不能过来如同朝青秋和武帝这样的绝世强者,但是过来几个沧海是轻而易举? 况且这一次不过是五个人,下一次会不会是更多? 那到时候,应该怎么去抵挡? 这种事情都是应该他们去操心的。 武帝和朝青秋两个人都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面对现在的局面,他们是不应该什么都不做的。 所以在那三位修士来到妖土的时候,武帝没有出手,而是让三位妖君出手。 这样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让妖族的修士更强而已。 提升境界的办法有很多,但是最快的,莫过于找些人生死一战。 世间没那么多沧海修士能让他们生死一战,那么天外来的修士,正正好好。 于是才有了如今的场景。 不管天幕下的妖气有多么磅礴,也不管到底之后谁能胜出,反正那些从天外而来的修士,总会死在这里。 青天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飞檐下,离着武帝不远,便对着武帝行礼,然后开口问道:“陛下,要不要留个活口?” 武帝没有转头去看青天君,只是摇了摇头。 现在两边已经定下基调,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要不要所谓的活口,其实没有什么意义,即便是知道了那边的布置又如何,他们来到人间,就一定会走这里或者是不周山那边的豁口,境界不够的,在这里就会被他们斩杀,境界高过武帝的,他们即便提前知道些什么,也没有什么用。 这是一场或许要僵持千万年,也或许就在一朝之间便能够分出胜负的大战。 这场大战只在两点,第一点是人间最高还能如何个高法,第二点便是那边能够过来的修士最高能高到何处? 青天君抬头看了一眼天上大战,发现之前出手的三位妖君,除去西山妖君还能坚持之外,另外两位已经成就了败象,另外广场上已经多出了几位沧海大妖,之后要随时出手,将之前的三位妖君换下。 武帝坦然道:“对于之后要发生的事情,其实朕没有把握全部都拦下来,说不得就要带着你们一起死,要怨朕,不妨直白一些。” 青天君微微一笑,只是说道:“陛下能走都未走,咱们这些本来就走不了的,有什么好说的。” 武帝转身看着青天君,眼里还是没有什么别的情绪,想了想,这位武帝陛下说道;“倘若朕先死,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 青天君神情 凝重,大战将起,会不会死很多人,谁都不知道,但是要死,最先死武帝,或许已经是注定。 …… …… 张圣和暮云先生是两位儒教圣人,或许也算是整个世间里,最不会打架的修士之一。 所以在那两个提着长枪的修士面前,他们很难拦下他们。 两位带着面具的修士看着已经受了重伤的两人,其中一个已经冷笑开口,“这个地方的修士,应该也就是他们最强了,不过还是太弱,天君大人的任务,如此简单。” 另外一个修士皱眉道:“别着急下结论,之前的那几位,明显是有人来到这边的,但始终没有回信,只怕是已经遭遇不测。” 在天幕之外,有些尸骨。 “你没看见那些尸骨?他们怎么可能来到了这里。” 那位最开始说话的修士明显不以为意,之前在天幕外见到的尸骨就是之前没有成功来到人间的修士。 “如果不是他们,这个通道是谁打开的?” 这倒是个问题,如果不是有天外的修士来到人间,那么人间的天幕为什么会出现一个豁口? 他们不认为这些在人间的修士会自己去打开。 第二位修士还是那么谨慎,虽然都是囚徒,但是在入狱之前,他在世间也算是有过不少见识。 最开始那个修士摆摆手,“不管怎么说,先杀了他们。” 这句话一说出来后者也点头同意,不管这个人间是个什么情况,但总归有一点可以确认,就是要先杀这两个修士,之后行事之后再说。 两位圣人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早已经不是这两位的敌手,要不是凭借一股精气神,只怕现如今早已经落败,在两位天外修士要出手的当口。 天边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一头白发,穿着一身红袍,就这样,立在了云端。 魔教教主林红烛。 这位世间最出名的野修,站在此处,看着那两位天外修士。 没有废话,便已经出手。 无数道金光在云端绽放,把林红烛变得神圣无比,和魔教教主四个字全然不沾边。 当初的登楼境界里的三大高手,苏夜林红烛和梁亦,现在都已经成就沧海。 只是三人在沧海里走了多远,不会有太多人知道。 天幕炸开气机,林红烛迎上两位天外修士。 风起云涌! 化作一道剑光的朝青秋来到了此处,在远处站立之后看到这一幕,沉默不语。 冷山问道:“他是谁?” 朝青秋说道:“林红烛。” 按着以往的惯例,冷山便又该问问他修行了多少年,不过这一次,他却是直白说道:“你想把他们留给那些修士?” 朝青秋点头说道:“这种机会不多,在你们那个世界的大批修士来到之前,他们该提升些境界才是。” 沉默了一会儿,冷山这才说道:“林红烛不是敌手。” 林红烛虽然成就沧海的时间已经不短,可即便是如此, 他面对一位沧海尽头的修士尚且费力,何况此刻还是两位。 “留给旁人吧。” 朝青秋忽然叹了口气,然后以心声传音林红烛,后者一怔,随即收手,再之后便已经远远退去。 林红烛的举动让两位天外修士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没等到他们回过神来,天地之间,起了一道绝世剑光。 仅仅是一瞬之后,那道剑光便落到了他们两人的手臂上,那道剑光很容易便划开他们的手臂,但是却不至于伤其根本。 冷山感受着那道剑光的威力,心想若是换了自己,也一定接不下。 那两位修士对视一眼,都能看出各自眼底畏惧,然后两人一前一后便朝着天幕豁口而去,光是之前的那道剑光,他们便知道这个地方肯定有至强者,别说有多强,反正能一剑斩杀他们。 既然如此,他们要是再留下去,除去死之外,还能有别的结果? 没有人是傻子,即便他们想要完成天君的任务,但也不愿意把自己的性命搭上,因此他们很快便已经接近那道豁口。 离开人间。 但是当他们临近那道豁口的时候,又有一道剑光闪现。 硬生生将两人逼退数百丈。 这一次,那道剑光将两人分开,天幕之下,云端之上,有两道剑光几乎是同时生出。 两位修士脸色难看至极,但是面对那道剑光,又不可能去硬抗,便疯狂掠走,只是一瞬,便已经消失在不周山。 朝着两个方向而去。 那道剑光紧追不舍。 从剑光生出开始,一直到两位天外修士离开这里,他们都没能见到这道剑光的主人,也不知道到底是和谁交手。 冷山看着天幕,神情有些古怪,“你这样打架,很容易给他们留下心理阴影。” 朝青秋不说话,只是缓步走过,落到不周山顶,看着两位已经受了伤的圣人,轻声说道:“多谢。” 张圣和暮云先生行礼,都闭口不言。 “两位回去吧,之后会有别的修士过来。” 朝青秋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云端,去而复返的林红烛恰好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他看着朝青秋,认真的点了点头。 朝青秋没有多说,处于不周山,其实想死没那么容易,至少在朝青秋离开人间之前,这里的圣人不会死在他前面,反倒是在这里的沧海修士会因为大战,对修行有所裨益。 处理完此事之后,朝青秋还要去看着那两位天外修士,因此很快便跟着冷山一起离开。 冷山跟在朝青秋身后,现在他已经感受不到那两位修士去了何处,他有些疑惑的问道:“你要把他们留给谁?” “自己去看看就好了。” 朝青秋看着远处,眼里多了一丝笑意。 冷山沉默片刻,果然不再跟着朝青秋,转头朝着某处掠去,他的境界高妙,远远要胜过这两位修士,他去看着一位,其实也能够保证某位修士的性命。 这一点,其实也是他在人间的益处。 至少现在来看,是这样没错。 正文 第八百六十五章 那个好看的和尚 两道剑光将两个沧海尽头的天外修士逼迫得四处逃命,除去朝青秋之外,还真没有别的人能这么干。 他们虽然是天外那个世界的囚徒,境界修为算不上太高,但是总归是来到人间之后,便站到了人间顶峰,可谁也没有想过,竟然站在人间顶峰这种事情,也就是说说而已。 冷山往前掠出去很远,才在云海里看到了那道剑光,以及被剑光追着的那个天外修士。 那个天外修士,手里提着一杆长枪,此刻被那道剑光逼迫着朝某个地方跑去,冷山不远不近的就在身后跟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忽然出现了一座山,冷山这些日子走过很多地方,但是也还是有很多地方不认识,他大概知道这人间有妖土山河和佛土之分,知道山河里有延陵和梁溪还有大余之分。 但是他不知道此地是那里。 只是知道那是一座山。 看到那座山之后,下一刻,冷山便发现朝青秋的那道剑光便不再追着那个修士,而是自上而下,硬生生的将那个修士从云端击落,正好便落到那座山上。 烟尘四起,有些石块甚至于还从山上滚落下去。 冷山定睛一看,那座山上还站着一个人。 那是个白裙女子,她生得极美,身材高挑,看着就像是个天上的仙女一样。 来自天外的冷山很清楚,即便是天外的那个世界里,也很少有能够和她比较的女子。 不是说修为,而是那股气质。 这个可不是任何人都有的。 冷山微微一笑,忽然就想起了之前朝青秋说的那个女子。 这个地方修行最快的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那一位他已经见过了,现在眼前的,就是那位女子。 看着她,冷山想要知道之后她能不能胜过那个修士,对此他自己,拭目以待。 烟尘散去,山顶之上,那道剑光已经烟消云散,那个修士已经从那个被他砸出的大坑中爬了出来。 叶笙歌站在大坑外看着他,她离开沉斜山,前往灵山,这条路只是随意选的,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会知道,这么一 个从未见过的修士忽然从天而降,她最开始其实有些疑惑,但是当看到那道剑光之后,叶笙歌便一点都不觉得疑惑了。 她看着那个缓缓从大坑里爬起来的修士,沉默片刻,便问道:“来自天外?” 那个修士没有说话,至今他都有些惊惧,之前那道剑光给他的压迫实在是太过可怕,他在大名狱里都没有感受到过,只有见到那些天君的时候,才有这种感受。 当然他不会相信那道剑光的主人和那些天君的修为一样,但不管怎么说,那道剑光的主人应当也是一个绝世强者。 可是为什么那道剑光的主人不直接将他斩杀,而是将他逼迫到这里来? 他不得其解。 他思绪发散,想了很多可能,但还没等他收回思绪,叶笙歌已经出手。 无数金线从她掌心生出,金光照亮了大半边天。 她从来都不是个喜欢说话的女子,既然对方不愿意回答她的问题,那就打。 就这么简单。 …… …… 同之前的那个修士不一样,和他一同选择从这个地方进入人间的修士,要比他城府深沉得多。 在那道剑光的逼迫下,他一路朝着西边而去,在逃往路上,他隐隐已经感觉到了那道剑光的意图,显然是要将他朝着某处逼去。 猜到了那人的意图,他不是没想过反抗,但在半路上,只是稍微改变了一下方向,那道剑光便更为急迫的朝着他而来,片刻之后,身上便又被斩了一剑。 在此之后,他不敢转换方向,便只能老老实实朝着西方而去。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是有一点却是十分清楚,要是自己再不按照那道剑光的主人行事,那么自己真的是很有可能便还没有看到事情的真相,便被斩杀在了某处。 收回心思,他一路朝西,当然,还是心情忐忑。 灵山之上,今日聚集了许多人。 慧稠僧亲自发出的帖子,能够不以为意的人,到底是还没有几个。 就在大殿上空的云端里,学宫掌教苏夜立 于云端,穿着一身普通道袍的叶圣面无表情的站在云海深处。 李昌谷作为剑士一脉的代表,来到了云海里。 在不远处还有陈酒和宁圣。 梁亦一个人站在远处。 那座大殿之前的广场上,更是有不少修士,他们有些是书院道观的掌舵者,有些是颇有威名的野修,总之都来了这里。 他们也意识到,今日之事,恐怕不是简单的禅子破境沧海那么简单了。 或许慧稠僧在禅子成为沧海修士之后,便要将佛教教主的位子传下去。 不过是不是传给禅子,其实说不太清楚。 众人的视线落到慧思僧的脸上,可后者没有什么表情的变化。 顾缘和宋沛站在学宫的修士后面,两位虽然在学宫里被认为是未来的顶梁柱,可是今日来了他们太多长辈,让他们站在后面也是情理之中。 宋沛看着这么大一片人,轻声问道:“师姐,难不成今天真的是慧稠圣人传位的日子?” 佛教和道门儒教都不一样,他们只有一座灵山,一旦成为了佛教教主,那便是整个佛教修士的教主。 地位尊崇,更是要胜过某个宗门掌教。 顾缘没说话,她只是看着那座大殿,想着那个当初第一次见面便觉得长得俊俏的和尚,在今天就要入云。 这才多少年? 顾缘没回话,宋沛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跟着顾缘一起看着远处。 很快,远处大殿里便走出来许多僧人,那些僧人都穿着灰色的僧袍,从大殿里鱼贯而出,然后站成两列。 等到他们站好之后,白眉飘飘的慧稠僧走了出来,广场上便安静下去。 慧稠僧是有名的高僧大德,又是佛教教主,这么多年来更是没有做过什么恶事,很受人们的尊崇。 慧稠僧走向台阶,却不继续前行,而是转身看着大殿,满脸笑意。 再之后,一袭大红袈裟的禅子便从大殿里面走了出来。 (此章由《末世爸爸》独家冠名播出!看末世就看末世爸爸) 正文 第八百六十六章 慧稠僧 &nbsp&nbsp&nbsp&nbsp很多年前,禅子第一次离开佛土,来到山河的时候,是在北海。 &nbsp&nbsp&nbsp&nbsp那个时候顾缘看见禅子,就感叹禅子生得好看,觉得禅子要是没有当和尚,肯定有很多人喜欢他。 &nbsp&nbsp&nbsp&nbsp当然,禅子最开始在人们心里,除去一个生得好看之外,便是博学。 &nbsp&nbsp&nbsp&nbsp他绝对是这个世间知道最多辛秘的几个人之一。 &nbsp&nbsp&nbsp&nbsp顾缘想着当年第一次和禅子见面,已经过了数十年,便有些感触。 &nbsp&nbsp&nbsp&nbsp禅子一身大红袈裟,缓缓地走向广场,慧稠僧的白眉飘了起来,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开心。 &nbsp&nbsp&nbsp&nbsp另外一边,慧思僧面无表情的看着前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nbsp&nbsp&nbsp&nbsp所有修士都在看着禅子。 &nbsp&nbsp&nbsp&nbsp看到禅子的时候,很多人便想起了另外两个年轻人,如今的人间,年轻一代,最先走入沧海的是那两位。 &nbsp&nbsp&nbsp&nbsp禅子年纪比他们要大一些,但是还是落在了他们身后。 &nbsp&nbsp&nbsp&nbsp不过今日,会赶上了。 &nbsp&nbsp&nbsp&nbsp来到广场中央,禅子站在原地,向前来观礼的修士们行礼,于是修士们都在还礼。 &nbsp&nbsp&nbsp&nbsp除去顾缘。 &nbsp&nbsp&nbsp&nbsp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nbsp&nbsp&nbsp&nbsp禅子看着她,眼里还是有些笑意,作为佛门中人,娶妻一事在戒律之中,可实际上也会有些僧人会不遵守这个戒律,就好似当年的阿难就是如此。 &nbsp&nbsp&nbsp&nbsp禅子有喜欢的姑娘,但那个姑娘不曾喜欢禅子,所以禅子没能复制阿难的故事。 &nbsp&nbsp&nbsp&nbsp仔细说来,也许会有些遗憾。 &nbsp&nbsp&nbsp&nbsp禅子双手合十,那张俊俏的脸上满是平和之意,“顾姑娘,多谢了。” &nbsp&nbsp&nbsp&nbsp顾缘看着禅子,想了很多,但最后只是微笑道:“何谢之有?” &nbsp&nbsp&nbsp&nbsp禅子点点头,笑意不减,“多谢顾姑娘曾出现在小僧眼前,也曾出现在小僧心中。虽不曾能与顾姑娘携手,但小僧心里开了一朵花,是因顾姑娘而开。” &nbsp&nbsp&nbsp&nbsp禅子说话,声音并没有半点压低,于是所有修士都听到了,不管是佛教僧人还是别的其他修士。 &nbsp&nbsp&nbsp&nbsp很多人不知道禅子竟然还有过这么一个过往,自然便有些震撼,但此地毕竟是灵山,所以即便他们都这么想着,也没有人开口。 &nbsp&nbsp&nbsp&nbsp禅子说完之后,也没有半点别的表现,只是转头对着慧稠僧行礼。 &nbsp&nbsp&nbsp&nbsp再之后,禅子微笑着,就要开始破境。 &nbsp&nbsp&nbsp&nbsp可这个时候,在广场的尽头,又走来了一个青衫年轻人。 &nbsp&nbsp&nbsp&nbsp那个年轻人提着一盏灯笼,腰间悬着一柄剑,气态不凡。 &nbsp&nbsp&nbsp&nbsp实际上这个世间的年轻人中,也再没有第二个年轻人和他的气态相当了。 &nbsp&nbsp&nbsp&nbsp甚至有些修行日子不算短的修士,隐约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当初朝青秋的影子。 &nbsp&nbsp&nbsp&nbsp“见过李剑仙!” &nbsp&nbsp&nbsp&nbsp有些剑修看见李扶摇之后,很快便开口,在他们的心中,剑仙朝青秋仍旧是当世第一人,但这位年轻剑仙之前在妖土连斩三位大妖,不说能和朝青秋相提并论,但在他们心里,也是在朝青秋之后的第二剑仙。 &nbsp&nbsp&nbsp&nbsp所以这么一声李剑仙,喊得极其痛苦。 &nbsp&nbsp&nbsp&nbsp李扶摇微微一笑,对着禅子说了两句闲话,便退后来到人群之中。 &nbsp&nbsp&nbsp&nbsp禅子现在破境是最大的事情,他即便来了也不好喧宾夺主。 &nbsp&nbsp&nbsp&nbsp宋沛盯着李扶摇,整个人显得有些激动。 &nbsp&nbsp&nbsp&nbsp禅子收敛心神,不再多想,此刻便已经将体内气机提到了巅峰,他整个人身上已经开始绽放佛光。 &nbsp&nbsp&nbsp&nbsp那道佛光太过刺眼,甚至于一些修士都睁不开眼了。 &nbsp&nbsp&nbsp&nbsp慧稠僧不受影响,他平静的看着禅子,眼里满是欣慰。 &nbsp&nbsp&nbsp&nbsp慧思僧也笑了笑。 &nbsp&nbsp&nbsp&nbsp不管怎么说,禅子都是他的晚辈。 &nbsp&nbsp&nbsp&nbsp禅子整个人好像是被包在了金光里,无限明亮。 &nbsp&nbsp&nbsp&nbsp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中,禅子的脚下便生出了一朵金莲。 &nbsp&nbsp&nbsp&nbsp很多修士不了解佛教修行,不知道这朵金莲意味着什么,但还是有些惊讶,甚至有人低呼出声。 &nbsp&nbsp&nbsp&nbsp慧稠僧没有什么表示,但其实十分开心,佛教典籍中记载过许多前辈破境时的场景,但除去立教僧之外,可再没有人像是禅子这样,破境的时候脚下生出金莲的。 &nbsp&nbsp&nbsp&nbsp数万年来,禅子这是头一遭。 &nbsp&nbsp&nbsp&nbsp这样一看,禅子在沧海之中,甚至于很能往前走几步。 &nbsp&nbsp&nbsp&nbsp或许有可能和立教僧并肩,甚至于还可能超过立教僧。 &nbsp&nbsp&nbsp&nbsp生出金莲之后,禅子缓慢朝着天幕走去,身上的佛光不减,往上登天之时,之前生出的金莲没有消散,之后又生出了新的金莲。 &nbsp&nbsp&nbsp&nbsp慧稠僧数着金莲的个数。 &nbsp&nbsp&nbsp&nbsp等到禅子走到半空之时,正好生出了九朵金莲。 &nbsp&nbsp&nbsp&nbsp“九朵金莲?!” &nbsp&nbsp&nbsp&nbsp虽然很多人不知道这九朵金莲意味着什么,但都知道这不简单。 &nbsp&nbsp&nbsp&nbsp慧稠僧的白眉飘得越发的欢快。 &nbsp&nbsp&nbsp&nbsp就在这个时候,天幕之下,云端之上,竟然缓缓生出了一座佛像。 &nbsp&nbsp&nbsp&nbsp那座佛像巨大无比,看着便觉得庄严无比。 &nbsp&nbsp&nbsp&nbsp很快修士们都注意到,这座佛像竟然是没有面容的,于是他们都想到了佛教的传说。 &nbsp&nbsp&nbsp&nbsp那位立教僧便是没有面容的和尚。 &nbsp&nbsp&nbsp&nbsp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那些说佛教修士们都已经跪下了。 &nbsp&nbsp&nbsp&nbsp那位立教僧对于他们的意义,大概就相当于妖祖对于妖族的意义,剑祖对于剑士一脉的意义那般。 &nbsp&nbsp&nbsp&nbsp很少有佛教修士破境能够带来异象,更别说像是禅子这样的异象,不仅脚下生出金莲,而且在云里还有立教僧的佛像。 &nbsp&nbsp&nbsp&nbsp这样的景象,真是数万年未见一次了。 &nbsp&nbsp&nbsp&nbsp不管如何来看,来这里观礼都算是没白走。 &nbsp&nbsp&nbsp&nbsp禅子走在云里,将半边天都映照变为了金色,这破境就和之前叶笙歌破境一样,自然而然,没有半点阻力,只需要一些时间而已。 &nbsp&nbsp&nbsp&nbsp这样的修士,到底放在任何时代都会光芒万丈,可是现如今却是被两个人压着。 &nbsp&nbsp&nbsp&nbsp许多修士看向李扶摇。 &nbsp&nbsp&nbsp&nbsp将这三位修士分开放在三个时代,一定会有后人对他们三人进行比较,想着他们要是同处一个时代,会是谁的光芒更盛一些。 &nbsp&nbsp&nbsp&nbsp这下倒也不必纠结,他们三人,本来就在同一个时代里。 &nbsp&nbsp&nbsp&nbsp随着一道浩瀚如同沧海的气息在云里生出,所有修士都知道禅子破境成功,成了灵山之上的新的圣人。 &nbsp&nbsp&nbsp&nbsp于是很多修士再度对着禅子行礼。 &nbsp&nbsp&nbsp&nbsp这是佛教的第三位圣人,所有人都会对其尊敬。 &nbsp&nbsp&nbsp&nbsp禅子隐去佛光,从云里落了下来,然后便来到了慧稠僧前。 &nbsp&nbsp&nbsp&nbsp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那边,想看看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nbsp&nbsp&nbsp&nbsp云海里已经有几个圣人准备转身离去了,接下来的事情他们其实怎么都猜得到,那就是要慧稠僧将佛教教主的位子传下来。 &nbsp&nbsp&nbsp&nbsp果不其然,在禅子落到慧稠僧身侧之后,这位佛教教主很快便站到了所有人面前,先是低呼了一声阿弥陀佛。 &nbsp&nbsp&nbsp&nbsp然后这位慧稠僧便看着众人开口,说了几句话,大概意思便是,之后的灵山,便由禅子做主。 &nbsp&nbsp&nbsp&nbsp这种事情,灵山上很多人都已经有了准备,因为早在很久之前,山上便知晓了慧稠僧的心意。 &nbsp&nbsp&nbsp&nbsp之前最大的阻力应该是慧思僧,但是在今日之后,只怕便不是了。 &nbsp&nbsp&nbsp&nbsp因为慧思僧亲自目睹了禅子破境,那可不是一般的破境。 &nbsp&nbsp&nbsp&nbsp慧稠僧没有太多多余的去说那些话,反正是宣告了之后佛教教主是禅子,然后禅子便朝着慧稠僧行礼,整个事情便算是结束了。 &nbsp&nbsp&nbsp&nbsp之后便是送客,不管是哪家的修士,都要被送下灵山,毕竟现在什么都结束了,留在这山上倒也没有什么道理。 &nbsp&nbsp&nbsp&nbsp修士们很快都离开,只留下了几个人,云端之上的圣人们也跟着离去。 &nbsp&nbsp&nbsp&nbsp李扶摇和顾缘还有宋沛没有离去。 &nbsp&nbsp&nbsp&nbsp宋沛想要来找李扶摇说几句闲话,但李扶摇径直走向了慧稠僧。 &nbsp&nbsp&nbsp&nbsp顾缘便一把拉住了宋沛。 &nbsp&nbsp&nbsp&nbsp禅子没有再看顾缘一眼,径直站到了慧稠僧身侧。 &nbsp&nbsp&nbsp&nbsp来到三位佛教圣人之前,李扶摇先是对禅子说道:“恭喜了。” &nbsp&nbsp&nbsp&nbsp禅子回礼。 &nbsp&nbsp&nbsp&nbsp然后李扶摇对着慧稠僧开口,“晚辈有一事相求。” &nbsp&nbsp&nbsp&nbsp慧稠僧看着李扶摇,微笑道:“李剑仙要求的时候,若是不急,便之后和禅子说罢,老僧看倦了人间,如今便要离去了。” &nbsp&nbsp&nbsp&nbsp慧稠僧早已经是油尽灯枯,能够撑到此刻看着禅子破境成为沧海修士已经是不易,看着禅子成就沧海之后,整个人的精气神便都剩不下什么了,离开人间,也是情理之中。 &nbsp&nbsp&nbsp&nbsp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不仅是禅子,就是慧思僧都有些伤心。 &nbsp&nbsp&nbsp&nbsp慧思僧开口喊了一句师兄。 &nbsp&nbsp&nbsp&nbsp禅子则是不言不语。 &nbsp&nbsp&nbsp&nbsp李扶摇低声道:“此事或许只有前辈能帮,若是前辈也没办法,那么也无其余人有办法了。” &nbsp&nbsp&nbsp&nbsp慧稠僧笑道:“那便请李剑仙说清楚。”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那么个故事不用多说,李扶摇只是说了根本,至于旁枝末节,一概没讲。 &nbsp&nbsp&nbsp&nbsp慧稠僧白眉飘荡,“既然是灯笼所言,此事便可行,只是老僧这一身佛法,不知道是否能够留下舍利子。” &nbsp&nbsp&nbsp&nbsp原本以为这件事会很麻烦,但不知道为什么,慧稠僧没有反对,反倒是显得如此坦然。 &nbsp&nbsp&nbsp&nbsp李扶摇便要道谢,不管成与不成,慧稠僧如此行为也让他感激。 &nbsp&nbsp&nbsp&nbsp“李剑仙先不必如此,且不说到底是否能够给剑仙留下舍利子,即便留下,后续能不能也还两说,但倘若是能够救起青槐姑娘,老僧倒想求李剑仙答应老僧一事。” &nbsp&nbsp&nbsp&nbsp李扶摇点头道:“前辈请讲。” &nbsp&nbsp&nbsp&nbsp“之后或许人间有大灾,要是李剑仙能有余力,可否延护一护佛教香火?” &nbsp&nbsp&nbsp&nbsp慧稠僧一脸认真,对于佛教传承,他是很在意的。 &nbsp&nbsp&nbsp&nbsp这毕竟不是一般的事情,而是一个道统的延续,想来李扶摇也能理解。 &nbsp&nbsp&nbsp&nbsp李扶摇没有犹豫,当即点头道:“扶摇不死,佛教便在。” &nbsp&nbsp&nbsp&nbsp慧稠僧点头,便算是达成了协议。 &nbsp&nbsp&nbsp&nbsp慧思僧和禅子都没有开口,慧思僧不开口,是因为他相信李扶摇有这个能力,整个世间,到底还是找不出几个人能够做此事的事情了。 &nbsp&nbsp&nbsp&nbsp况且要是真如李扶摇所言,那棵菩提树活下来之后,并非是就只结一颗果子,或许之后还有有许多。 &nbsp&nbsp&nbsp&nbsp而禅子不说话,只是因为他相信慧稠僧,仅此而已。 &nbsp&nbsp&nbsp&nbsp说定了之后,慧稠僧便说道:“李剑仙随老僧来吧。” &nbsp&nbsp&nbsp&nbsp然后慧稠僧朝着大殿后面走去,那是佛教僧人平日里打水的地方。 &nbsp&nbsp&nbsp&nbsp一座老井。 &nbsp&nbsp&nbsp&nbsp井旁便是一截树桩,想来就应该是传言中那棵已经枯死的菩提树。 &nbsp&nbsp&nbsp&nbsp慧稠僧看着那截树桩说道:“此树是立教僧亲手栽种,只是历经千万年风霜,终究是敌不过时间,不过既然是灯笼说尚有一线生机,那便可以试一试。” &nbsp&nbsp&nbsp&nbsp李扶摇没说话。 &nbsp&nbsp&nbsp&nbsp慧稠僧缓缓在这旁边坐了下来,禅子过来对其行礼,眼眶却是已经红了,慧稠僧笑道:“一直都定下的是今日,怎么还放不下?” &nbsp&nbsp&nbsp&nbsp禅子低声道:“佛法不深,做不得无悲无喜。” &nbsp&nbsp&nbsp&nbsp慧稠僧点头道:“还须修行。” &nbsp&nbsp&nbsp&nbsp禅子也跟着点头。 &nbsp&nbsp&nbsp&nbsp慧思僧就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不为所动。 &nbsp&nbsp&nbsp&nbsp慧稠僧看着李扶摇说道:“李剑仙,之后大战,灵山上的圣人该死的时候,请李剑仙不要拦着,佛教道统固然重要,但和整个人间比起来,到底也不是如何,况且当年立教僧立教之时便留下遗言,说是修行修心,说到底,还是在人间。” &nbsp&nbsp&nbsp&nbsp之前让李扶摇保证佛教香火不断,其实更多的是想要保下佛教的精神,而不是佛教的僧人。 &nbsp&nbsp&nbsp&nbsp李扶摇点头,在这个世间,他佩服的前辈不太多,慧稠僧还真的能够算上一位。 &nbsp&nbsp&nbsp&nbsp慧稠僧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有些自责的说道:“其实该再活些日子,毕竟也能为人间略微尽些绵薄之力。” &nbsp&nbsp&nbsp&nbsp李扶摇开口道:“前辈且行,人间有我。” &nbsp&nbsp&nbsp&nbsp慧稠僧点点头,然后开始低声念叨起一本佛经的内容,他整个人有佛光生出,看着无比庄严。 &nbsp&nbsp&nbsp&nbsp整个灵山如今已经退去了之前的金光之色,可是此刻,又是看着整座山都笼罩在金光之中。 &nbsp&nbsp&nbsp&nbsp李扶摇就站在这位慧稠僧前。 &nbsp&nbsp&nbsp&nbsp片刻之后,天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来一盏灯笼,和李扶摇手里的灯笼并不一样。 &nbsp&nbsp&nbsp&nbsp这盏灯笼,才是立教僧的那一盏。 &nbsp&nbsp&nbsp&nbsp灯笼飘在慧稠僧身前,悬停不语。 &nbsp&nbsp&nbsp&nbsp慧稠僧说道:“又见一次,是我们这些晚辈的有错。” &nbsp&nbsp&nbsp&nbsp灯笼存在于世数万年,不知道看见过多少僧人离开人间,算是司空见惯,但也无法做到波澜不惊。 &nbsp&nbsp&nbsp&nbsp“若是能不走,那自然更好,但你非要走,谁也无法拦下你。” &nbsp&nbsp&nbsp&nbsp灯笼的声音有些低沉,大概还是放不下。 &nbsp&nbsp&nbsp&nbsp慧稠僧笑问道:“当年立教僧离开人间的时候,应当极为洒脱才是吧?” &nbsp&nbsp&nbsp&nbsp灯笼笑了起来,“他比你更怕死。” &nbsp&nbsp&nbsp&nbsp慧稠僧也笑了起来,但很快便直白道:“当初你也没生出灵智,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 &nbsp&nbsp&nbsp&nbsp灯笼不说话了,不知道是不想反驳还是不愿意反驳。 &nbsp&nbsp&nbsp&nbsp慧稠僧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们,然后开始闭上了眼睛。 &nbsp&nbsp&nbsp&nbsp一位圣人要离开人间,会有很多种方式,也会造成大大小小不同的后果,但是慧稠僧离开人间,显得有些安静,他就是盘坐在那棵菩提树旁,微笑着便开始化成光粒。 &nbsp&nbsp&nbsp&nbsp李扶摇看着这一幕,倒是没有把心思放在舍利子上。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佛土上方的天幕下,云里闪过剑光,有个戴着面具的修士从云海里急速前行,正好是撞上几位离开灵山的圣人。 &nbsp&nbsp&nbsp&nbsp叶圣看着这一幕,手里金光已经生出,很明显,这个修士并非人间修士。 &nbsp&nbsp&nbsp&nbsp但很快他便感受到那个修士身后追着他的那道剑光,因此叶圣并未急着出手。 &nbsp&nbsp&nbsp&nbsp再加上那个提着长枪的修士并未停留,而是一路前行。 &nbsp&nbsp&nbsp&nbsp梁亦来到叶圣身侧,站定之后,看着那个修士离去背影,然后试探到:“是天外来人?” &nbsp&nbsp&nbsp&nbsp叶圣点头,轻声道:“应当不错。” &nbsp&nbsp&nbsp&nbsp“朝青秋在追着他?” &nbsp&nbsp&nbsp&nbsp梁亦看到那道剑光,自然而然的便会觉得那道剑光就是朝青秋的剑。 &nbsp&nbsp&nbsp&nbsp但很快便被叶圣否决,“那个修士境界虽高,但绝不至于让朝青秋的剑光都追不上,朝青秋这是要把他往某处赶。” &nbsp&nbsp&nbsp&nbsp叶圣不愧是道门教主,光是这么一会儿,便已经察觉了朝青秋的意图。 &nbsp&nbsp&nbsp&nbsp“我们去看看。” &nbsp&nbsp&nbsp&nbsp叶圣转身,跟着那道身影而去。 &nbsp&nbsp&nbsp&nbsp梁亦紧随其后,在赶着过去的过程中,他们还碰见了其余的圣人。 &nbsp&nbsp&nbsp&nbsp一时之间,又有数位圣人重新朝着灵山而去。 &nbsp&nbsp&nbsp&nbsp而那些离开的修士,看到云海里金光闪动,然后看到那些金光都朝着某处而去,都有些失神。 &nbsp&nbsp&nbsp&nbsp“那好像是灵山方向?” &nbsp&nbsp&nbsp&nbsp有修士开口,显得有些震撼。 &nbsp&nbsp&nbsp&nbsp为什么圣人们去而复返? &nbsp&nbsp&nbsp&nbsp“去看看!” &nbsp&nbsp&nbsp&nbsp修士们看到如今这个景象,自然也都想着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nbsp&nbsp&nbsp&nbsp顾缘和宋沛才到山脚,便看到云里有多了些圣人,宋沛问道:“师姐,怎么回事?” &nbsp&nbsp&nbsp&nbsp顾缘没说话,只是果断转身,重新登山。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 &nbsp&nbsp&nbsp&nbsp在他们都在猜测灵山发生了些什么的时候,那道剑光落到了灵山上的云海里,仅仅是一瞬间,便将那个天外修士击落。 &nbsp&nbsp&nbsp&nbsp和另外某个修士下场大抵一致。 &nbsp&nbsp&nbsp&nbsp一个沧海尽头的修士落到大殿前的广场上,带起烟尘无数。 &nbsp&nbsp&nbsp&nbsp(此章由《末世爸爸》独家冠名播出!看末世就看末世爸爸) sript>/sript> 正文 第八百六十七章 生于人间,何其有幸 当那个修士落到灵山大殿之前的那座广场上的时候,云里也来了好些沧海修士。 叶圣和梁亦并肩立在云里,李昌谷和另外一位沧海修士也是站得比较靠近。 周夫子也来到了云海中。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滚落在广场上的怪异修士,依着他们的境界,自然知道那个修士的境界已经来到了沧海尽头,光是在场的众人中,恐怕也没有几位能够敢说稳稳胜之。 然后有好些圣人看向了叶圣,现在三教之中,除去那个已经离开人间的慧稠僧,只怕是只有叶圣境界最高,或许下场之后,真能胜出。 至于其他人,都没这个能力。 李昌谷注意到那道消散的剑光,确定朝青秋应当来了,便没有太担心,整个世间,要是还有朝青秋都应付不了的修士,那么才轮得到整个人间担心。 可这个修士一看便是天外修士,这其实让李昌谷也有些担忧,天外来客,居然这么快便来了。 这一次来的人,朝青秋能应付,那么下一次来的人呢? 这些事情都是未知数。 不过此时,有此时的忧虑。 那就是朝青秋将这个修士逼迫到此地,是为了什么? 云里好些沧海修士都在想着这个问题。 而在后山那边,慧稠僧化作金光之后,还真的在原地留下一颗泛着金光的舍利子,李扶摇尚未看清楚,那颗舍利子便已经没入那棵已经枯死的树桩之中。 灯笼说道:“差不多了,之后能不能成,全靠天意。” 李扶摇点头之后,指着广场那边问道:“怎么说?” 灯笼说道:“两个天外修士,朝青秋的意思便是留给你们联手。” 李扶摇有些无奈,“看境界好像在沧海尽头。” 灯笼淡然道:“恐怕此刻,某个白裙女子,就已经已经将其斩杀了。” 李扶摇正色道:“我去。” …… …… 烟尘散去,那名天外修士站起身来,环顾左右,再无看到那道绝世剑光,松了口气,但很快便感受到云海里的几道沧海气息,有些紧张,但并未太过紧张,毕竟以他的这个境界,一般的沧海修士,是的确没有办法对他造成什么危害的。 那杆红色长枪提在手里,藏在面具下的天外修士仍旧不敢轻举妄动,虽然不见了那道绝世剑光,但他隐约感觉,那位剑仙应当就在远处。 本能轻易斩杀他,却为何不杀? 他思索片刻,只是看到远处走来了一个青衫年轻人。 腰间佩剑,另外一边,悬着一个酒葫芦。 在看到这个年轻人开始,他就知道了为什么之前的那个剑仙不动手杀他了。 看着那个年轻人,他提起那杆长枪,有些轻蔑的笑道:“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李扶摇按住剑柄,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天外修士,当然,此时是第一次,之后便会有可能面对一群修士。 “不知道,等会儿你自己看。” 言语落下,便有剑气生出。 …… 在那座无名山上,已经斩杀了那个天外修士的叶笙歌长身而立,整个人的面容有些难看,灵府里的气机更是动荡不堪。 但即便是如此,叶笙歌依旧是脸色淡然,站在原地,看向远处,整个人没有半点大战之后的样子。 冷山从云里走下来,然后在叶笙歌身前不远处悬停,之前一战,他从头到尾都看得清清楚楚,叶笙歌虽然境界还不如那个天外修士,但是一身道法层出不穷,在交战之时,更是沉稳不已,一般人无法比拟,现如今叶笙歌在沧海境界里,只怕也找不到了几个敌手,更何况她还如此年轻。 看着冷山,不用想也知道他并非人间修士,叶笙歌只是有些疲倦的问道:“还要打吗?” 冷山摇摇头,想了想,还是认真问道:“你修行了多久?” 这么个问题,冷山问了好些人,叶笙歌肯定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只是这位道种只是看着他,没有言语。 冷山想了想,再度说道:“这次不周山那边来了两个个天外修士,朝青秋留一个给你,另外一个留给了李扶摇。” 叶笙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察觉到他不像是说谎,这喃喃自语,“练兵吗?” 毕竟是聪明人,很多事情不需要人多说什么便猜得到。 …… …… 和天外修士大战,李扶摇是头一遭,不过是不是头一遭都差不多,天外修士即便修行的功法和他们不同,但是境界便是那个境界,并不会比人间这边更强。 因此当李扶摇出剑之后,便再也不想太多,红尘剑是之前那么好几柄剑的碎片融和而成的一柄新剑,早已经和李扶摇心意相通,而且有这么好几柄剑融合,经过天罚,锋利程度仅次于朝青秋的那柄古道。 很快便在那个天外修士的长枪上留下许多白色的痕迹,这让那个天外修士有些惊异,但很快便平复下来。 他将长枪抛出,整杆长枪便如同一条火龙脱手而去,在广场之上,夺人眼目。 更为让人震撼的其实不是这条火龙本身,而是火龙中蕴含着的磅礴气机,那种气息,即便是叶圣,都微微蹙眉。 只是身处于战场之中的李扶摇,只是手中长剑松手之后,瞬间便有数道磅礴剑气起于半空,然后凝结而成一道道气剑,严阵以待。 本来对方有一条火龙,李扶摇这边应当是结成一道剑索才是最好的应对办法,但不知道为何,他只是凝结气剑,似乎是要打定主意,和对方硬碰硬。 当数道气剑凝结而成之后,那柄红尘已经越过那条火龙,来到那位天外修士身前。 然后下一刻,数道气剑气势勃发,直接掠过! 撞上那条火龙。 而这个时候,在那个天外修士眼中,又是另外一幅景象,在他眼里,那些气剑,看着是独立存在,但实际上每道气剑之后,都有一条极其细微的剑气将其串联在一起,而所有的剑气都连在那柄红尘上。 因此当那柄红尘来到他胸前的时候,其实蕴含的剑气,足以斩杀一个沧海 修士。 而且最为可怕的事情不在于此,而在于红尘剑悬停在他胸前的同时,有一只手同时都搭在了剑柄上。 李扶摇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越过那条火龙,来到了他身前。 握住红尘之后,剑气更是大作! 之前的广场上便已经是剑意充沛其中,此刻便是更甚,整个人间,除去几位剑仙之外,没有人再有这么充沛的剑意。 云上的李昌谷都蹙眉,然后点头,算是觉得不错。 然后便是一剑递出。 磅礴剑气瞬间涌出,如同九天银河落入人间,那种气势,很容易便让人产生放弃抵抗的想法。 灵山大殿之前,尽数被剑气充盈,肃杀之意弥漫开来。 下一刻,那个修士倒滑出去,但是脸上的面具已经脱落。 和之前的冷山一样,在他的额头上,也有一个囚字。 应该是和冷山一样,来自于大名狱的囚徒。 李扶摇之前已经听朝青秋说过这种事情,自然知道些事情。 “你叫什么?” 那个天外修士深吸一口气,站稳之后,有些忌惮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同是沧海,在这个境界里,他甚至于还要比李扶摇走得更远一些,竟然都没能占的便宜。 他们那个世界不是没有剑修,但是也没有像是李扶摇这么厉害的人物。 “李扶摇。” 李扶摇握住剑柄,没有多思考,便已经回答了问题。 抛开两人立场来说,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可以算是李扶摇这辈子遇到的最强对手。 “拓拔柘。” 拓拔柘看着李扶摇想了想,然后说道:“我知道那人将我逼到此处,是为了练兵,但我们的大军就在后面,你们来不及了。” 他声音不大,只有李扶摇一个人能听见。 李扶摇说道:“你们这么急?” 拓拔柘看着他,直白说道:“天君们的确有些急,不过你们这边也很古怪,我们过来要耗费很大的代价,你们这边的绝世强者,大概也不是那些天君的敌手。” 李扶摇不说话了。 “不过不管后事如何,我是看不到了。” 说着话,他又重新拿回了那杆红色长枪,李扶摇的那些气剑也跟着消散。 两人对立,拓拔柘说道:“你是个不错的修士,不过生错了地方。” “其实我觉得这里还不错。”李扶摇笑了笑,然后认真说道:“生于人间,是幸事。”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不再多说,只是严肃道:“请。” (写到这个后期之后,我觉得我能力就不行了,很多地方不怎么怎么写,所以这些日子放慢进度,也是在学习,希望能够好好的收个尾,不像之前的余楚那样,收尾收得那么仓促,这个月应该不会断更,但是不知道下个月会不会了,提前给大家说一声,实在是能力有限,不是懈怠了。最后祝愿大家一切都好。) (此章由《末世爸爸》独家冠名播出!看末世就看末世爸爸) 正文 第八百六十八章 背水一战 李扶摇和拓跋柘的这一战,可能也算得上这个世间的巅峰一战。 光是有这么多圣人就在云里观战,便已经极为了不起了。 但是实际上只有极少的一部分人才能想到一件事,这个拓跋柘不仅是朝青秋留给李扶摇的,还是他留给云端的那些圣人的。 一个拓跋柘不一定能够让他们看出整个天外世界的修行体系,但总归会让他们通过这场大战,得知很多平日不知道的事情。 当然,这其中受益最大的,还是亲自下场动手的李扶摇。 他的剑在之前已经有数次来到了拓跋柘的胸膛前,但都没能最后递出那一剑,更没能对他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势。 而拓跋柘的长枪却是时不时的已经落到了他的身上,让李扶摇身上也出现了好些伤口,虽不致命,但从整个局势来看,好像都是拓跋柘要占尽上风。 只不过,好在李扶摇虽然受了些小伤,但绝对不至于到影响战力的地步。 两人交手,虽然倾力,但不知道为何,还是没有那么快便分出胜负。 长枪横扫,一条火龙呼啸而来,李扶摇手中的红尘剑身上剑气暴涨,一剑递出,整个广场都被这一剑斩开一条巨大的沟壑,里面更有青色的剑气纵横,看着便是一幅极其骇人的景象。 拓跋柘长枪立地,气机生生将这些剑气绞灭,然后主动掠向李扶摇,临近对方一丈之后,一枪刺出,带起了一大片风声。 随着风声落到了耳朵里。 李扶摇的衣衫之上出现了几道口子,上面有微妙的气息残留,再过片刻,李扶摇的青衫已经被这些气机撕裂,看着有些凄惨,可是在这个时候,李扶摇的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来到了他的腰间。 李扶摇看着他,整个人的神情有些怪异,但那柄红尘的剑尖还是抵上了拓跋柘的腰间。 就在这一刹那之间,他手里的那杆长枪瞬间变短,硬生生的落到了他的肩膀上,下一刻直接便穿透了他的肩膀。 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 李扶摇脸色不变,只是已经让长剑没入了他的腰间。 拓跋柘吃痛,然后便哼了一声,“不得不说,我有些喜喜欢你。” 说着话,他的一只手便搭上了李扶摇的肩膀,有些怜悯的眼神,“给你时间,你或许能够往前多走些路,但那又有什么意义,你们这个地方注定也就是这样了,早死晚死都差不多。” 说着话,一股什么浩瀚的气机在他的掌心生出,只是一瞬间,李扶摇的那个伤口处便有血肉离开他的身体,猩红血气弥漫而出,看样子是要落入拓跋柘的身体里。 看着那些猩红血气,拓跋柘一怔,然后神情瞬间凝重,随即说道:“原来才不到百岁。” 从血肉来判断年龄不算是什么大神通,让他觉得奇怪不是李扶摇的境界,而是李扶摇竟然还不足百岁的年纪。 这么一个年纪,在他们那边,别说沧海,就连朝暮只怕是有些勉强。 当然他们那个世界的境界称呼不会和这边一样, 可实际上战力相同。 李扶摇感受着身体里的血气正在朝着拓跋柘而去,也不曾如何惊慌,只是继续将那柄红尘推入他的身体之中,与此同时,还有一道凌厉的剑气随同这柄长剑一起进入拓跋柘的身体里。 那道剑气早于那些血气先进入拓跋柘的身体里,在他的身体里肆掠。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伸出一只手将拓跋柘的那只手硬生生从他肩膀上拿下,然后看着他说道:“之后的事情你是看不到了,但人间会一直在的。” 说完这句话,他近乎蛮横无理的一拳砸在拓跋柘的面容上,之后刹那,又砸了几拳。 这不是挥出一拳,每一拳其实便是一剑,几拳下去,拓跋柘的面容已经是血肉模糊,根本辨识不出来原本的容貌。 李扶摇并不言语,挥拳便是挥拳,仅此而已。 就此来看,拓跋柘再无一战之力,就此身死便是宿命。 在云端之上的几位圣人将这场大战尽数收入眼底,自然也能看出些什么,至于看出多少,便要看个人境界和见识高低了。 梁亦啧啧赞道:“这么个年轻人,之前斩杀三个大妖便算了,此刻在这么个天外修士之前,竟然也能战而胜之,只怕现在我不是他的敌手了。” 叶圣没有去看李扶摇,听着这句话倒也没有就顺着梁亦的话接着说,“这个人既然是从天外而来,那就应当是不周山出问题了,之前是儒教的圣人,之后便是道门了。” 梁亦一顿,随即说道:“我去。” 叶圣点头,然后说道:“死不了人,山河这边有朝青秋在,他没死,你们都死不了。” 梁亦说道:“知道了。” 叶圣站在云里,忽然问道:“你没想过道门的未来?” 梁亦随口说道:“先保人间,至于之后,谁说得准?” 叶圣还想说些什么,但很快便看到云里来了个白裙女子,于是便闭上了嘴巴。 梁亦对着叶笙歌微笑,然后身形消散,想来便是赶赴不周山,去看着天幕上的那道豁口。 叶笙歌来到叶圣身侧,叶圣很容易便能感受到她的气息不稳,他微微伸手,一道金光便蔓延到叶笙歌体内,叶圣轻声问道:“朝青秋留了个人给你?” 叶笙歌点头,并不言语。 朝青秋对叶笙歌素来看重,认为她才是之后人间最有能力和天外修士大战的几人之一。 “真要打起来,你不要太急了,等为父死了才轮到你。” 叶圣微笑看着叶笙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会觉得有些愧疚,大概是觉得这些年,对于自己这个在人间的唯一血脉,关心不够。 叶笙歌转过来看着叶圣,不过也只是看着,别的话没有说。 叶圣打定要多说些话,他笑道:“喜欢某个男子,可以喜欢,即便他是个剑仙,你不想争,那便不争,但你要是去争,没谁能够拦着你,也无法说你些什么,那个女子身后有青天君,为父也还活着的。” 叶笙歌这次没有再沉默,看着叶圣,然后小声 道:“为什么总是想到死?” 叶圣有些苦意,为何总是想着死,这倒是也不怪他,只是局势如此,整个人间现在面临的东西,圣人们知道一些,像是他这样站在高处的圣人更是明白一些。 比他更清楚的,就只有朝青秋和武帝两人了。 虽然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但若是侥幸能赢,终究是能够活下来几个人的。 叶笙歌看着下方,无比认真的说道:“我们不会输的。” …… …… 妖帝行宫,武帝从檐下离去,天地之间最后残留的气机在此刻都散去。 很多妖修都只能看到一袭黑色的帝袍了。 妖土的那场大战落下帷幕。 之前的三位妖君和三位天外修士一战,并未战而胜之,全部落败,但并未身死,之后由另外三位妖君出手,这才将那三位天外修士斩杀。 至始至终,武帝都只是看着那场大战开始,到结束。 不曾出手。 大战结束之后,青天君来到广场那边,抛给西山妖君一壶酒,然后就坐到了台阶上。 最开始迎战的三位大妖中,只有西山妖君伤到了那位天外修士,作为西山一族的实际话语人,其实有这个能力的西山,假以时日,肯定是能够越过历代老祖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达到穷帝的境界。 只是穷帝作为妖族第一位妖帝,境界比六千年前的武帝还要高。 坐下之后,青天君看着西山妖君说道:“这样的大战说不定之后就多了起来,一次失手,可就把命搭上去了。” 有些感慨,青天君倒不是怕死,只是怕看着妖族从此毁于一旦。 “没得选了。” 西山妖君笑道:“之前想着做世间用刀第一,但现在看来,永远无法超过陛下了。” 青天君微笑不语,人要有盼头,要是没有,就真的有些无趣了。 “前辈的那闺女怎么样了?” 虽然之前他们在妖祖的令旨下做过些事情,但那都是妖祖,现在既然站在一线,便都无伤大雅。 “交给那小子了,他会想办法的。” 青天君看起来很淡然。 “前辈之前护女的名声早已经传出去了,怎么现在……” 青天君这个人是个什么性子,之前别说妖土,就是山河那边都有些耳闻,此刻他像是这样,还真是让人有些意外。 青天君笑了笑,没有说话。 西山妖君又说道:“不过说归说,前辈挑得那个女婿,其实不错的。” 青天君反问道:“现在你还能找出第二个比他好的年轻人?” “那的确是找不到了。” 西山妖君笑道:“这么个境界的年轻人,真找不到。” 青天君说道:“这都是次要的事情,主要的,还是闺女喜欢的就是他,而不是旁人。” 这一点,始终是最主要的事情。 (此章由《末世爸爸》独家冠名播出!看末世就看末世爸爸) 正文 第八百六十九章 人间的悲与愁 青天君和西山妖君在广场上闲聊的同时,那位妖族现存唯一的女妖君妖黎却是来到了武帝的行宫前。 那座大门尚未关上,但是妖黎没有敢擅自闯入,不仅是她,这世间没有一个人胆敢随意走入武帝的行宫里。 他不仅是六千年前的那位武帝,还是六千年之后斩杀了妖祖的武帝。 这两者,虽然都是一个人,但又不可以用同一人来看。 所以妖黎来到大门前,便已经跪了下去,她看着宫门里面,眼神在宫门上的花纹上来回扫视,最后停留在某处,这才虔诚说道“妖黎求见陛下。” 不久之后,武帝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还是那般平静,以及让人感受不到任何情绪。 妖黎站起身,缓缓推开宫门,然后慢慢的走入其中。 武帝的行宫装饰简单,实在是因为太过华丽的装饰,武帝也用不上,就是一座空荡的大殿,在大殿的最里面,挂着一幅画像,是妖后。 画像前便是一个蒲团,武帝便坐在这上面,背对着妖黎,那袭黑色帝袍给人以无与伦比的视觉冲击,但更多的,还是心理上的冲击。 妖黎是现在这些大妖中,唯一一个在六千年前便已经见过武帝的妖修。 自然明白此时的武帝比六千年前的时候,要强过太多。 “陛下……” 再度跪下,妖黎看着武帝的背影,没有再说话。 武帝也没有急着说话,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过去,这座空荡荡的宫殿里,十分安静,安静的有些可怕。 “你大兄当初被剑仙所杀,你的脸也是被那位剑仙所斩,你和剑士一脉有血海深仇,朕不劝你放下,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妖祖想要开启大战,所以死在了朕的手里,你要是想做些什么,先想想,朕的故人不多,你算是一个,别想着就这么死了。” 武帝很难得说这么多话,更是很难得以这么一个态度和某人说话。 妖黎跪在地面上,一言不发。 人间现在面临的局面,她虽然不是特别清楚,但光从之前来到人间的那三个修士来看,之后的事情,不会特别简单,至少现在人间几乎已经不可能内斗,而是一致看着人间之外。 武帝忽然站起身来,然后缓缓转身,看着跪在地面上的妖黎,然后问道“你还放不下?” 妖黎犹豫片刻,还是直接了当的点头,然后抬头看着武帝说道“陛下,此仇解不开。” 武帝问道“那你想要怎么做?” 不能动用妖族,既然不能动用妖族,妖黎哪里有能力对剑士一脉做些什么。 别说其他人,光是朝青秋一剑,便足以让她身死道消。 “我要唤醒大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说的很慢,就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样。 唤醒大兄。 如今的妖土,如今的妖族,没有多少人会知道六千年前那个以妖为姓的族群有多惊艳,更不会知晓她妖黎的大兄,当年是什么存在。 那位妖族的大妖,是妖黎的兄长,是当年妖族的一 位绝顶修士,境界之高,被誉为若是武帝不出,妖帝之位必将属于他,可惜武帝横空出世,不知道将多少人的妖帝梦生生击碎,这其中便有那位号称用刀世间第二,一直痴痴喜欢着妖后的北游妖君,相比较其那位,这位其实名声更大。 他叫做妖旻。 武帝记得他,在他初入沧海之时,他尚能和他大战数日不落下风。 六千年前,不仅是人族,的确是整个世间都有太多惊艳修士离开了人间。 不过既然已经离开人间,没有什么机缘巧合一说的话,便不可能重新回到人间。 比如妖黎能够活到如今是因为那颗族内至宝还天珠,武帝能够活到如今是因为妖后的凤凰涅槃…… 那妖旻如何能够活着? 当初妖黎战死,妖旻不忍自己的这位幼妹离开人间,便将那颗还天珠拿出来让妖黎续命,以至于她六千年之后便重新回到人间。 而他之后战死,就真的是战死了…… “族人们告诉我,大兄尚未彻底离开人间,万里冰山,千年永存。” 妖黎看着武帝,轻声道“陛下能否帮我唤起大兄?” 武帝说道:“你还有第二颗还天珠?” 他看着妖黎胸前某处,依着他的境界,自然能够看出来在她身体里面有一颗弥漫雾气的珠子。 那就是还天珠,妖黎能够活到如今,全然就是因为那颗还天珠。 倘若是妖黎将这颗还天珠给了那位所谓还千年永存的妖旻,那么她也一定会死。 一命换一命,有什么意义? “因为我永远放不下这件事,我活着便不能和人族联合共抗天外,只有我死了,这个结才能解开。” 武帝看着她,没有多言,妖旻即便境界高妙,在六千年前威名赫赫,但实际上也不一定会在如今有所作为,别说复仇,光说之后应付天外修士,能不能有一战之力都不好说。 妖黎低着头,轻声道“其实,臣只是想大兄了。” 仇怨这种事情,她的确放不下,可知道没有结果之后,大概就和大仇得报之后是一样的,只觉得此生了无牵挂,没有任何想要继续活下去的了。 心死便是如此。 “大兄比臣更有用,请陛下答应臣。” 妖黎趴在地上,不让武帝看到她的眼泪,但就是如此,也阻挡不住那股悲伤之意,缓慢的溢出。 武帝转头看了一眼妖后的画像,大概也明白妖黎的想法,那些不愿意离去,却又离去了的人,大概是再见一面便觉得此生无憾了吧? 在他重新回到人间之后,世人都惊异他这位绝世妖帝怎么又回到了人间,但是那些人大多都站在远处,远远的看着,称赞或者担忧,但在武帝身前不远的,不会太多。 说到底,这六千年,他就是世间最孤独的那个人,朋友早已经死去,那些他能够记得名字的,也早已经不在。 六千年的沧海桑田,武帝看到的人间差不多没有变样,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没了熟悉的感觉。 …… …… 山河南方,某个小镇。 延陵和梁溪的大战是去年大响的,这两座王朝,绕过了大余,已经开始接触,在北方的几场仗打下来,还是延陵占了上风。 不过梁溪也不是太过吃亏,大概也算是保持均势。 这一次两方大战,三教和剑士一脉全然不插手,除去两方自己培养的修士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山上修士参与其中。 其中道门和儒教早已经有了严令,只要是掺和到大战之中,一律除籍。 不过两方军队也要远离两边道统的大小宗门。 延陵和学宫早已经是有了间隙,学宫不出手也就算了,但谁能想到,世世代代收着梁溪供奉的道门,这一次也是袖手旁观。 这让世俗百姓猜测的同时,也让他们知道了两边的心思,也算是可以接受。 在这座小镇里,因为在王朝腹地,所以未受战火侵扰,家家户户一切如常,只是今年多上缴了些银钱而已。 镇子里前些日子发生了件大事,是之前几十年前离开镇子的那个姓柳的男人又回来了。 他家就住在那巷口有一棵柳树的小巷尽头,几十年前他离开小镇,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让小镇上的居民还找了好些日子。 找了些日子没有找到人,他们这才放弃寻找,之后几十年过去,那些知道他曾在这个小镇上待过的那些人渐渐死去,最后剩下的,是当年的那几个孩童,现在便是些白发苍苍的老人。 那个姓柳的男人自然就是柳巷,他重新回到了这座小镇,又重新坐到了那门槛上。 这趟出门走了几十年,做了好些事情,但最后还是回来了。 坐在门槛上,看着那棵小巷口的柳树,柳巷想了太多事情,比如当初他和柳巷一分为二之后,他重新修行,在世间行走,比那个老儒生走过的地方还要更多,最后倦了便到了这座小镇。 因为容貌不老,所以他每隔一段时间便要重新换个面容出现在他们面前。 最后一次更换面容就是在几十年前,用得是原本的容貌。 小镇里见过他这个容貌的人,除去那几个老头子,再没别人了。 或许在那几个人死之后,这里就再没人认识他了。 下次他和别人打招呼的时候,便可以说我是柳巷,然后也不会有别人来反驳他。 他长得和柳巷一模一样,又是柳巷当初一分为二的其中一个,怎么就不能说自己就是柳巷呢? 那个柳巷已经死了,世上还有谁能够说他不配叫柳巷呢? 坐在门槛上,嘴里叼着一截柳枝,柳巷自言自语道“我本来就是你,可我怎么总觉得你才是你,我不是你呢?” 说着话的时候,远处有风起,风吹过之时,柳叶摇曳,看着实在好看。 在更远处,有小河潺潺,是一幅人间美景。 但画里有个迷茫的男人。 (推荐独孤老道的《霸王之姿》) (此章由《末世爸爸》独家冠名播出!看末世就看末世爸爸) 正文 第八百七十章 千百年来一少年 柳巷回到镇子里这件事,他自己没有想着隐瞒,要是想着隐瞒,旁人也就绝不会知道他回来了,因此在那几个硕果仅存见过柳巷的老人嘴里,柳巷的事情便又传了出来。 他们不知道柳巷在之后的日子里,去了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但光是看柳巷现在这容貌未改的样子,便一定知道他已经成了那种山上修士。 虽说这是偏僻小镇,但得益于延陵王朝对于山上修士详细情况的传播,这让整个山河都知道了修士的情况,在仍旧对修士们报以敬畏的态度下,也没了那么多害怕。 很多事情因为未知才会害怕,这一件事便也是如此。 老人们不太知道之后的事情,于是便将当年柳巷在镇子里发生的事情,用了一种十分夸张的口吻来描述,导致柳巷这么个最大爱好不过只是喜欢在门槛上坐着小巷尽头那棵柳树的男人,现如今在整座小镇的百姓心里,也是个即便当年也是不同凡响的男子。 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开始倾心于柳巷。 这个地方虽然也有李扶摇朝青秋这样的剑仙名字流传于世,但不如眼前的柳巷来得真实。 此后好些日子,那条小巷便有了一幅极为古怪的画面,当柳巷照常叼着那截柳枝坐在门槛上看着小巷尽头的那棵柳树的时候,小巷口便一定会有一群女子在看着柳巷。 所有人都很安静,倒是没有半个人去打扰那位柳大剑仙。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小镇上的人既然都听过朝青秋和李扶摇这样的剑仙名字,为何没有听过柳巷的名字。 要知道,虽然柳巷这些年出剑不多,但总归世间绝大多数修士都是知道剑士一脉有这么个剑仙的。 柳巷偶尔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也觉得有些古怪,但依着他的性子,这辈子只有一件事想不通要继续去想,其余的事情,想不通,那就不想了。 所以看着日头快要落下之后,柳巷便准备起身走回自己那破烂院子里,对付对付又是一天。 只是他还没有站起身来,远处便走过来一个少年,他是从那个巷口走过来的,手里抓着一大把信笺,缓慢朝着柳巷走过来的时候,两腿都在打颤。 柳巷看着他,也看着他身后的夕阳。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急着起身,就等着那个少年往这里走来。 回来小镇之后,这好像是第一个敢主动走到他身边的人。 那少年穿了一身不算太破烂的衣衫,但也绝对说不上好,走到柳巷身前之后,看着这个早已经在小镇里家喻户晓的男人,少年强忍着害怕,对着柳巷咧嘴一笑,表达善意。 柳巷看着他手里的那些信笺,眼角有些笑意,但是被他隐藏得很好,那个少年并未看到。 “剑仙老爷……” 少年鼓起勇气,只是才开口说了四个字,便被柳巷打断,“你手里是什么东西?” 少年一怔,赶紧把手里的信笺拿了出来,递给柳巷,咽了口口水,然后才说道“镇里的姐姐们写给剑仙老爷的,要我给剑仙老爷带来。” 柳巷接过来之后,哦了一 声,然后说了声坐。 少年原本哪里敢在柳巷身旁坐下,可是在柳巷说了这个字之后,他又不敢违背柳巷的想法,就这样小心翼翼的坐在了柳巷身侧,然后眼角余光就看着那柄柳巷腰间的剑。 百文。 柳巷将那些信笺放在门槛上,一封一封的看过去,有时候看到了有趣的字句,甚至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让坐在他身侧的少年都放轻松许多,那些镇子里的姐姐,都花了不少银钱,不然他才不敢接下这个活儿。 毕竟眼前这一位,是个剑仙老爷。 那些信笺,大多是表达她们对于柳巷的爱慕的,但是几乎都没人和柳巷说过话。 放下信笺,柳巷扭了扭脖子,巷口那边的女子们,早已经鸟作兽散,或许她们都在期望,日后某一日,自家便收到了柳巷的回信,然后他们就顺理成章,成为了柳巷的夫人。 柳巷转头问道“你胆子还不小,不怕我怪罪你?” 柳巷的神态不像是生气,少年也就没那么害怕,他只是低头说道“姐姐们给了我不少银钱,我也很想要这些钱。” “要钱做什么?” 柳巷随口相问,心思其实不在这个少年身上。 “想买柄剑,然后去闯荡江湖。”少年一直盯着柳巷腰间的百文,这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就带柄剑,就敢出去闯荡江湖了?碰上那些狠心的,不怕直接被打死?”柳巷有了些兴致。 那少年犹豫了片刻,这才怯生生说道“应该运气没有这么差吧?” 柳巷笑道“既然你都把生死寄托在运气上了,还走什么江湖?” 少年好像也知道自己这句话说错了,但还是说道“但我就是想去看看,也许有一天,就成了像是剑仙老爷这样了不起的人。” 柳巷听着这番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正色道“你听过柳巷这个名字?” 少年一怔,随即小心翼翼的说道“剑仙老爷不叫这个名字?” 柳巷苦笑道“我是柳巷啊,只是你们知道朝青秋,知道李扶摇,怎么就不知道柳巷?” 这句话颇有些自言自语的意思,少年下意识回答道“我知道啊。” 柳巷有些无奈,他说的知道,和少年谈的知道,不是一回事。 柳巷叹了口气,然后不打算理会这个少年,可是少年只是一动不动的坐着。 “你还要做什么?” 柳巷看了一眼少年。 “剑仙老爷信都看完了,有没有钟意的姐姐啊,要是有,我帮剑仙老爷知会一声?” 依着他之前的观察,要是柳巷真的钟意哪家女子,他只要去知会一声,肯定又有些银钱。 之前攒下的银钱买柄剑倒是可以了,可之后行走江湖,没有地方不花钱的,多存些银子,总归不是坏事。 柳巷没去看那些信笺,他都活了六千年了,从来就没有生出过娶妻的想法,这六千年里,虽然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找成仙的秘法,但是也见过许多惊艳的女子,可是从未有一人能够让他驻 足的。 他像是一个远行客,孤独的走在天地中。 少年又问道“剑仙老爷即便没有看上姐姐们,也是从来没有喜欢过某个女子吗?” 柳巷发现这个少年话太多,但也没有太过厌恶。 他点了点头。 山河里的这么几位剑仙,朝青秋现在也说不上孤身一人,李昌谷在当年也是有过喜欢的女子,陈嵊,和谢陆之间,仍旧故事不少。 至于现如今最年轻的那位剑仙李扶摇,喜欢的女子便更不用说了,他和叶笙歌以及青槐之间的事情,不仅在山河,更是在整个人间都传得沸沸扬扬。 可唯独他柳巷,六千年前是整个人间的焦点,不知道多少人喜欢他,又过了六千年的行走人间,不管如何,却始终没对女子动过半点心思。 少年哦了一声,大概还是有些开心的,只要这位剑仙老爷没有喜欢的女子,那么镇上的姐姐们,不都是还有希望吗? 大概他受了钱之后,也会真心替那些姐姐们开心。 柳巷不想说话了,就要转身走进宅院里。 “剑仙老爷……” 那个少年又说话了,他满脸期待的看着柳巷,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剑仙老爷能让我看看你的剑吗?” 那个少年眼睛里全部都是光,让柳巷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于是这位活了几千年的剑仙就点了点头。 于是便将那柄百文解下来递给了少年。 当年柳巷没练剑的时候,花了身上仅有的七两银子,买了一柄剑和一把剑鞘,并取名三两和四两,当然,在柳巷名动天下之后,世间便都知道了那剑和剑鞘的名字。 后来柳巷从这里走出去的时候,将身上仅有的百文钱拿来买了一柄剑,取名百文。 之后这柄剑世间也知道了。 柳巷看着那个少年将百文拿过去,然后仅是一瞬间,便拔剑出鞘。 忽而有剑鸣声起,响彻小镇。 柳巷一怔,随即认真的看了少年一眼,这一眼不要紧,这才发现这个少年的练剑资质有那般高。 如果说剑胚的资质是天上的流云,那么这个少年便是距离那朵流云最近的高山。 世间剑士,有资质不一定能够走得足够远,但总归会比其他人容易许多。 这种资质不比剑胚差多少,说是百年难遇也是不为过。 不过这是柳巷六千年来,看到的最适合练剑的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 “徐舒。” 柳巷第一次正色起来,看着那个少年问道“我教你练剑?” 少年一怔,这可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情,他开心的点头,然后明白了什么,当即便跪下,朝着柳巷磕头,额头红了一片,柳巷坦然受之,还有些欣赏少年的机灵。 那少年之后抬头,抱着那柄百文一脸舍不得问道“这剑?” “送你了。” “那师父用什么?” (此章由《末世爸爸》独家冠名播出!看末世就看末世爸爸) 正文 第八百七十一章 剑仙多,柳巷少 柳巷不是那种说话喜欢说一半留一半的人,但实际上没了百文剑,要想找柄剑,其实真的是不太容易。 不是其他剑不好,只是不称心意。 当初柳巷为什么会花三两银子买柄剑,除去他只有那点银子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称心意。 柳巷一想到称心意这种事情,便有些惆怅,不过很快便消解,毕竟更大的问题,可不是在这里。 那个问题才是让他惆怅的根本。 徐舒没有多说什么,抱着剑,他到底全部心思都在这柄剑上,有了剑,之后他就能行走江湖,就能去做那么个大侠了,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真的是最值得开心的事情。 柳巷懒得去理会这个便宜徒弟的想法,等到看完了落日,就让这徒弟滚蛋了。 徐舒大概也没有觉得有些什么。 夜幕降临,少年归家,抱着那柄柳巷送出的百文剑,整个人说要有多开心便有多开心,在他的心目中,柳巷即便不能和朝青秋李扶摇这样的剑仙比较,也会是个十分厉害的剑士,别的不说,御剑这种总会的吧? 徐舒揉着脑袋,回到家中,胡乱洗了把脸便已经睡下,只是一直都没有将手里的那柄剑拿开,一直抱着,直到进入梦乡。 在那条小巷里,柳巷没了剑,这算是孑然一身,站起来缓缓朝着小巷口走去,青石铺就的街道,在月光下,看着有些别样的美好,远处有些虫鸣声,依着柳巷的境界,就连不远处的河水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不过柳巷不在意这种事情,他只是缓缓走到那棵柳树之前,然后抬头看着那些枝叶。 月光透过枝叶落到他的脸上。 柳巷神情很平静。 或许是因为之前收了个弟子的缘故,他的心情看着还不错,但这些日子他最困恼的事情,自然而然都是那件最重要的事情。 他究竟是谁? 很多年前他去找过朝青秋,想要知道答案,但是朝青秋没有点明,实际上之后他也知道了,这种事情不能由外人来说,只能自己去想。 所以之后不管人间发生了些什么,他都一直在想这个事情,可是想到了如今,都没答案。 人人都叫他柳巷,可他就是柳巷了吗? 或许这么说,他这个身份,是自己去要的,还是别人非要给的。 又或者自然而然? 柳巷靠在柳树上,咬着一截柳枝,自言自语说道“当初你不去去搞什么一分为二这种事情,是不是就没有我现在的苦恼了?或者你活着,我回到你身体里,你是柳巷,我该死就死了,好过现在的局面。” 夜深人静,自言自语的人,也就他一个,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听见。 柳巷叹了口气,“我及不上你,是真的及不上你,你面对现如今的局面,大概会说如此小事,何必上心,上心就算了,何必困恼?” “可我明知道你会怎么想,但我就真的是做不来你这样的人。” “如此说来,其实你才是柳巷,我只能是柳大街。” 话是这样说,可是当年柳巷早已经 离开人间,现如今只有他一人活着,说自己不是柳巷,再无旁人能说是了。 柳巷喃喃自语,“柳老三啊柳老三,你知不知道,那个北方的家伙活过来了,那可是你的一世之敌,朝青秋这个剑道后辈好像都要越过你了,你这位自诩为世间剑仙如繁星,唯吾为皓月的家伙,就算是活过来了,你又打得过谁?” 说到这里,他又自嘲笑道“不过我真的是你,你打不过的,我也打不过。” 再说下去真没什么意思了,柳巷想了想,就要离开这里,回到宅院里。 只是在月色里,此刻便来了个年轻人。 他一身青衫,腰间悬剑,提着一盏灯笼。 看着便好似飘飘似仙。 只是脸上有些愁苦之意,破坏了这种美感。 看着这个年轻人,柳巷回过神来,然后开门见山问道“朝青秋都不一定能找到我,你怎么找到的。” 像是他这样的剑仙,即便及不上六千年前的柳巷,但隐匿气息也是十分简单的一件事,一旦打定主意,就是朝青秋找不到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李扶摇提着灯笼,笑道“朝剑仙要找人很容易,我找人很难,为了找到柳剑仙,费了不少功夫,我是一路问过来的。” 柳巷的名字在整个人间都很响亮,在这座小镇以及小镇之外,也很响亮。 柳巷明白了,对于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又有了几分别的看法。 李扶摇说道“主要是有人有句话想对柳剑仙说,所以托我来找一找,我正好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所以便来了。” 柳巷问道“是朝青秋找我?要是他便不必了,该出手的时候,我自然会出手。” 李扶摇摇摇头。 “准确的来说,那不是个人,而是一柄剑。” 世间的剑有很多,出名的也不少,剑论锋利程度,甚至于可以排出一个神兵榜,但说来说去,也只有一柄剑能够说话。 他是柳巷的佩剑,叫做三两。 柳巷一怔,然后看着李扶摇,想知道三两说了一句什么话。 “他说让柳剑仙有些事情想快一些。” 李扶摇看着柳巷,微笑道“大概是等不及了。” 柳巷默然无语,有些事情想快一些,他也没什么好想的,唯独想不清楚的也就是那件事而已,可这哪里是旁人说想快一些,便当真能够想快一些的。 那个问题困扰了他六千年。 几乎都已经成了他内心一道迈不过去的坎了。 李扶摇说道“柳剑仙想的事情,大概也是我是谁的问题。” 柳巷点头,并没有讳莫如深,在那些站在高处的修士眼底,这些都不是秘密了。 柳巷说道“之前我觉得我就是柳巷,现如今觉得,我其实不算是柳巷,不说境界,只谈行事。” 李扶摇笑道“哪里有人一成不变的。” 柳巷摇摇头,有些事情,只有他自己清楚,到底是什么,到底该怎么。 李扶摇和柳巷一起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开口说道“柳剑仙 既然想不清楚,便去问一问,三两前辈既然请柳剑仙去见他,自然也是知道些什么。” 柳巷淡然一笑,转移话题问道“现在人间局势如何,之前武帝重现,和妖祖一战将天幕打破,再之后不周山那边的天幕也破开了,朝青秋忙得过来?” 李扶摇说道“山河这边来过两个人,境界并未超出沧海,朝剑仙将他们逼得去了两个地方,其中一个被我斩杀,就在灵山上,另外一个应该是被叶笙歌斩杀的。” 柳巷何等聪明,些许事情便能推测到很多事情,“朝青秋对之后的局势也有些担心,不然不会现在就起了练兵的心思。” 李扶摇同样是点头道“现在来的是沧海境界的修士,之后说不定就会是朝剑仙这样的修士。” 柳巷直白道“倒是不必担心,要是之后的修士都像是朝青秋那样的境界,一次来了个十好几个,也不用打了。” 李扶摇无言以对。 柳巷这才正色道“妖土那边呢?” “武帝斩杀妖祖之后,便在那道豁口下建了行宫,之前妖土那边有三位天外修士来到人间,都没走出妖土。” 柳巷赞叹道“别的不说,武帝这个人在这些大事上,没有私心。” “柳剑仙和武帝都是六千年前的绝世人杰……” 李扶摇想要夸赞几句柳巷,但是想着柳巷这么些日子都不曾出现在人间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柳巷倒是不在意,他看着李扶摇,说道“我这个样子倒是和他一起说不上什么绝世人杰了。” 李扶摇不搭话。 “我去找三两,不过有件事要先麻烦你。” 柳巷说道“我在这里收了个徒弟,叫徐舒,你替我教他些入门剑道,之后带到剑山上去就行了,在你去剑山之前,我会一直留在那里。” 李扶摇有些无奈,“柳剑仙你这收了徒弟,自己不教,就丢给旁人?” 柳巷随性道“跟着你这个剑仙,也吃不了亏。” 李扶摇想了想,最后还是点头,他要做的事情大概已经做完,那颗舍利子已经将那棵菩提树救活,依着灯笼所言,差不多还要几十年的光景,那棵菩提树才会彻底的复苏,之后还要多久才能结果,也说不定。 这段时间,他大概也会想着要在人间走走。 看看那场延陵一统山河的战事。 他应下之后,柳巷便身形消散,化作了一道剑光。 李扶摇仰头看了看,想着那个叫做徐舒的到底是个什么人,能让柳巷都看中,并收为弟子。 然后也消失在夜幕中。 …… …… 第二天一大早,当徐舒抱着那柄叫做百文的剑从床上醒来,推开房门的时候,就看到屋子对面的院墙上,有个青衫年轻人斜躺着,等到他惊吓开口的时候。 那个年轻人才坐起来,看着他,揉了揉脸颊。 (此章由《末世爸爸》独家冠名播出!看末世就看末世爸爸) renjianzuideyi 。 正文 第八百七十二章 世上不可无之物 一大一小,对视一眼之后,徐舒看着李扶摇腰间悬着的那柄剑,不知道为什么,顿时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那个坐在他家院墙上的年轻男子,看面相不像是歹人,但这个世间,哪里有说是看面相便能够判定一个人好坏的。 “你是谁?”徐舒怪异的看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警惕意味十足,他抱着那柄百文剑,已经铁了心,要是之后这个年轻人要动手,他就和他拼了,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但自己既然成了柳巷的弟子,不管怎么说,都要有血性一些,不然之后别说去闯荡江湖,就连面对柳巷,他都会觉得脸颊发烫。 李扶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要教你练剑的那位前辈要去办一件要紧的事情,接下来让我带你去找他,不过在去找他之前,我们也许可以到处走一走……” 李扶摇尚未完全说完自己该说的话,徐舒便像是疯了一般跑出自家宅院,急冲冲的往之前柳巷居住的那处小院而去,李扶摇也不拦着,只是坐在院墙上,想着当初自己可是很老实的便朝着剑山去了,不曾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知道徐舒会无功而返,李扶摇也没闲着,在屋子里找出来一把竹椅,放在屋檐下,坐下之后,神情闲适,先是感受了青槐生机,情形不好不坏,没有变好,但实在是没有继续变差下去,然后就这样看着天幕。 果不其然,在约莫一刻钟之后,抱着剑的徐舒去而复返,看到了那个坐在自家檐下的年轻人,他的脸上才算有些安定之意。 柳巷是在小镇里待过很多年的人,他徐舒不管怎么都信得过,虽然他独自离去一事,对自己有些打击,但总归不会影响什么,偏偏是这个没有见过一面的李扶摇,才让他徐舒有些不太信任,不过现在自己师父不见了,只剩下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他也不得不和他打交道了。 “你是我师父的朋友?该怎么称呼你?” 徐舒对着李扶摇行礼,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情愿。 李扶摇瞥了他一眼,然后站起身来,“说起来,柳剑仙是我的前辈,至于你,喊我一声前辈也行。” 徐舒忽略剑仙那两个字,只当那是尊称,哪里想过自己师父是真的剑仙,不过他对于称呼李扶摇前辈这种事情,倒是有些抵触,毕竟他仔细的想过,李扶摇既然是自己师父的晚辈,那么说起来,和他就是一个辈分的,自己叫他一声前辈,这不是乱了辈分? 李扶摇不知道徐舒在想些什么,说完之前那句话之后,便直白说道“走吧。” 徐舒一怔,随即问道“不带些东西?” “去修行,一切都是身外物,当然,这要除了你的剑。” 说完这句话,李扶摇已经到了院门外。 徐舒愣了愣,然后还是咬了咬牙,在屋子里找来了锁,将门锁好之后,这才追了上去,不过除去剑之外,他还带了一双布鞋,那是他过世的娘亲给他留下来的,必须得带在身上。 还好之后李扶摇并没有 走远,在镇子口的那条小河旁等着他,看着他气喘吁吁跑过来之后,李扶摇便又开始往前迈步。 徐舒喘着气,也是不敢歇气,要是李扶摇真打定主意不要他跟着了,只怕是他这所谓的走江湖想法,就彻底落空了。 一路前行,徐舒就在李扶摇身后差不多一丈远跟着,李扶摇走在前面,拿出腰间的那个酒葫芦,喝了几口酒之后,便开口说道“剑士身前一丈是死地。” 没有铺垫,没有什么暗示,就这么直白说出了世间修士都知道的事情。 “一丈之内是死地,是练剑的不能让人进到一丈之内?”徐舒很快便说出了自己的见解,不过看起来似乎不太对。 李扶摇微笑道“是旁人断然不敢踏进剑士身前一丈之内,不然就只能是个死。” 徐舒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有些震惊,但还是看着抱着的那柄百文。 眼里有些炙热。 说完这么一句话之后,李扶摇不再说话,就这样不远不近走了百里,也不曾说第二句话,显然是想要这个少年先去自己想。 等到夜幕降临,两个人在一处山坳生火烤野兔的时候,李扶摇才再说道“世间剑道有三条路,剑气剑意剑术。” “大多数剑士,只在一条路上修行,一条路走到底,也会十分厉害。” 将那只烤野兔拿给徐舒,李扶摇说道“境界足够,在剑道上的造诣足够之后,自然可以融会贯通,但不能走到高处的剑士,总归会有个选择。” 说到这里,李扶摇一顿,问道“你怎么选?” 徐舒这一次总算是有些恭敬的问道“前辈走得是那一条路?” 李扶摇没有回答,只是说道“对你来说,你不管选什么,我都能教你,柳剑仙都已经开口,到剑山之前,你至少能够学会一点东西。” 徐舒皱着眉头,不知道如何选择。 “三样之中,我其实剑术还不错,当年教我剑术的,是当世第一流的绝世剑术大家。”李扶摇这样说,大概就是不想师叔谢陆的家传剑术失传了,他不一定真能潜心去找个资质不错的少年传授剑道,这难得碰上一位,李扶摇自然是有些想法的。 看着徐舒欲言又止的样子,李扶摇随口说道“学了剑术,并非说是你之后便不能修行其余两样了,若是发现自己有资质,同时走三条路便是。” 说到这里,徐舒终于点头,看着李扶摇的眼神里有感激,更多的却是期待。 李扶摇看着他,有些觉得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不过两个人却是不一样,他当初练剑是因为想要练剑报仇,而徐舒则是要更为单纯一些。 于是在当天夜里,李扶摇便传授给了徐舒一招谢氏剑术里最为基础的剑术,然后他抱着脑袋睡了一夜,第二天清晨的时候,看着那个咬着牙还在反复练那一招的徐舒,李扶摇觉得有些意外。 意外的不仅是仅仅一夜他就练到了神似九分,也是意外他居然能够一个人练一 夜。 不过对此李扶摇始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了个走字。 这就继续朝着北方去。 两人这一路上,白日里李扶摇不会对徐舒讲些什么,只是一到夜里,便会传给徐舒一式剑法。 而徐舒也一定会练一个晚上。 等两人走了大半个月之后,徐舒的剑术,只怕是比起来那些练了半辈子剑的江湖豪客都要厉害了,只是在李扶摇看来,还没入门。 三日之后,他们经过一处罕有人迹的山林之时,目睹了一起山贼抢掠富商的画面,徐舒当时问李扶摇可不可以出手,李扶摇只是说随你。 于是那一次徐舒第一次出手,便打倒了十几个山贼。 之后的数日里,徐舒练剑便更有劲了些,整日都很精神,剑士前三境,他虽然还没真正开始去走,但李扶摇这些日子,其实已经给他打下了一个很好的基础,之后真正踏上修行大道,要简单很多。 不过说是简单,这些日子的练剑,其实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那座小镇偏僻,但一直往北走,便会途径许多大城池,徐舒练剑之后才是第一次离开小镇,自然有很多东西没有见过,不过这个少年现在全部心思都在练剑上,对别的事情,现在不上心。 一直往北走,便能看到延陵王朝里的骑兵在官道上奔驰,大战早已经开始,不知道多少延陵儿郎死在了北方,又不知道有多少延陵儿郎要赶赴战场。 这不是一场卫国之战,而是一场逐鹿天下的大战,说不清楚是对是错。 李扶摇看着那大批骑军离去,烟尘渐渐散去之后,这才问了徐舒一个问题,“徐舒,你觉得练剑是为了什么?” 这是李扶摇一直都想知道的事情,不过是现在才开口而已。 徐舒说道“我喜欢练剑,练剑能够保护自己要保护的人。” 李扶摇问道“那你有要保护的人?” 徐舒嘿嘿一笑,“暂时没有,也没能力,不过要是有机会,以后我可以护着师父和前辈。” 李扶摇笑了笑,“哪里有这么容易。” “很多不认识的人都有可能受到迫害,你也会出手的。” 李扶摇之前看到他对山贼出手,便已经基本确立了这一点。 “当然了,那和当兵保家卫国一个道理。”徐舒回答得理所当然。 “哪怕有可能赔上自己的性命?” “最好不要,非要如此的话,也可以啊。” 两个人交流到这里,便已经几乎快要看到狼烟了。 李扶摇点头说道“不知道柳剑仙给你说过没有,这世间什么都可以缺,但唯独有一样不可以缺。” 徐舒问道“是什么?” 李扶摇一本正经的说道“一剑气长九万里的剑仙。” (推荐一手闲人的《安启群侠录》) (此章由《末世爸爸》独家冠名播出!看末世就看末世爸爸) renjianzuideyi 。 正文 第八百七十三章 这里一场大战 约莫一个月之后,正是盛夏时节,李扶摇和徐舒这一大一小两人总算是游历到了延陵北部边境。r/> 这里战事已起,许多地方都能看到延陵王朝的兵甲,只是战事开始以来,延陵王朝虽然说是没能取得太大的战果,但总归一直没有落在下风,现如今战线已经推到了北境之外的六百里之外,也就是说,从原本延陵的疆域再往前衍生六百里,现在都是延陵国土。r/> 他们两人,此刻便正好处于这六百里之内的三百里处。r/> 不多不少,正好一半。r/> 徐舒这一路行来,听说不少关于延陵的事情,如今也是知晓了现在的延陵统帅是当年旧楚国的大将军,是现在山河里最为出名的武将,这一次战事,便是由他作为统帅,节制延陵大小所有兵马。r/> 对于这位大将军,他有太多事情不清楚,只是听说这会是这世间最好的将军,有他在,大概率延陵这场国战会笑到最后。r/> 午后光景,徐舒和李扶摇两人在临时搭建的一处茶棚下歇脚,李扶摇本来想法只是到了边境的六百里处,便要往返剑山。r/> 这还有三百里路程了,便是更不着急了。r/> 喝着不算是太好的茶水,徐舒整个人看着时不时出现在远处的延陵兵甲,整个人也没啥精神,世间攻伐之事,都是世间的小事,反正都落不到他头上,他只想好好练剑。r/> 只是李扶摇喝了一口茶水之后,心思全部都放在远处的一处简易军帐里,那应该是驻守在此地的延陵军士搭建的简易住处,毕竟这里不是前线,也不是什么要害之处,不必多防着什么东西。r/>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响起了一阵马蹄声,有几骑带起烟尘,疾驰而来。r/> 为首一骑上面坐着那位将军,身材魁梧,只是身穿普通甲胄,不好判断到底是什么军职,但下马之后,很快便有另外两个身材不高,但气息绵长的军士守在大帐前,看起来也不是一般人。r/> 徐舒也看了那边一眼,开口问道“前辈,为什么我们要来这边看看?”r/> 李扶摇意味深长说道“大概之后会遇到一场战事,交战双方当然比这些普通士兵要厉害得多,但是有一点至少相同,就是真的要打起来,场面和这边的差不多。”r/> 徐舒哦了一声,有些茫然。r/> “你放心,这种事情还轮不到你上。”r/> 李扶摇喝了口茶,忽然笑道“不过你这个时候,倒是可以看一出好戏。”r/> 徐舒这一次更是一头雾水,不过下一刻,他的心神便完全被远处发生的事情吸引过去了。r/> 在最之前那个魁梧将军进入军帐之中后,这一段时间都还算是风平浪静,但当一个小贩距离军帐快到十丈距离的时候,便暴起发难。r/> 磅礴气机才刚刚起于军帐前,站在军帐前的两个守卫就已经瞬间倒飞出去。r/> 依着李扶摇来看,那两个军士至少也是太清境的修士,在这一瞬间便落败,也可以看出那个暴起发难的修士到底是个什么境界了。r/> 那人再击飞两个军士之后,罡风便直接撕碎了那顶军帐,再之后,少年徐舒的眼里,便只看见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和里面的那个魁梧将军互换一掌。r/> 罡风直接将方圆数十丈之内的建筑掀了起来,唯独这茶棚不受半点影响。r/> 李扶摇泰然自若,徐舒的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他才练剑多久,便已经觉得特别厉害了,可这两人怎么这才一动手,看着就像是要将这座天地掀翻?r/> 李扶摇倒是不知道徐舒的想法,要是知道,也不知道这茶水是不是还能喝下去了。r/> “修士九境,一个春秋一个登楼,也算是高手了,你能看到,也不错了。”r/> 李扶摇看着徐舒,这些日子他还没给他讲过修士九境的划分,想来这个时候徐舒肯定是一头雾水。r/> 他纵然知道一些,但大概也只是什么剑仙圣人之类的,对这些,肯定不知道。r/>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是温白楼当上延陵王朝的大将军,而不是别人,我现在告诉你,那是因为温白楼是个境界不低的修士,他能活好多年,活得久有什么好处,那就是当比你资历更高的前辈都老死了之后,位子自然也落到了你手里,温白楼领军打仗没问题,可毕竟是当年旧楚国的将领,来到延陵也没什么底蕴,不靠这数十年的光阴消耗,要坐上一座王朝的大将军位子,都很难。”李扶摇看着前面那场已经开始了的战事,继续说道“不过,山上不这么讲。”r/> 徐舒哦了一声,就在他们两个人这一交谈之下,那边快要分出胜负了,那个魁梧将军境界不如之前那个扮作小贩的修士,因此已经落入下风了,看起来过不了多久,那个魁梧将军就要落败了。r/> 甚至有可能是身死。r/> 徐舒不知道那魁梧将军身份,只是问道“前辈,修行的尽头是什么?”r/> 李扶摇摇摇头,“修行没有尽头,不过依着世俗来看,修行的尽头大概也就是这样。”r/> 话音未落,徐舒的那柄百文剑瞬间出鞘,带起一缕剑气,瞬间越过茶棚,在肉眼都看不到的情况下,那柄百文瞬间穿透那个小贩修士的身体,然后便回鞘,这出剑还鞘不过在一瞬间而已。r/> 刹那之间,一位登楼修士便早已经身死道消。r/> 李扶摇站起身来,说道“走吧。”r/> 徐舒瞪大眼睛,看着那柄百文剑,也看着李扶摇,就是没看远处的那处大帐。r/> 李扶摇走出茶棚,对着脸色苍白的那个魁梧将军抱拳致意。r/> 后者先是一怔,随即大笑。r/> 两人都没说话,他重新换好甲胄之后朝着前线而去,而李扶摇就要带着徐舒走完最后一个地方,然后就返回剑山。r/> 徐舒缓过神来,看着李扶摇问道“前辈,这是怎么回事?”r/> 李扶摇随口说道“大战开始,两方修士互相刺杀对方军中将领,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不过既然道门和儒教都已经不再插手,我出手其实也有些问题,不过谁叫那人正好是我的故旧之一。”r/> 徐舒疑惑道“前辈在世俗还有朋友,那个人是谁啊?”r/> “温白楼。”r/> “……”r/> ……r/> ……r/> 岩口平原,这就是延陵王朝那六百里的最前之处,在平原的这一头,差不多有三十万的精锐骑军已经驻扎在这里三个多月了。r/> 而在岩口平原的那头,同样是三十万的梁溪铁骑,严阵以待。r/> 两方对峙三个月,却是什么都没动,那是因为两方都在等一个好时节,之前春季,这个地方下了不少时间的雨,让平原的土壤湿润,若是骑军厮杀,绝对是不适合的。r/> 所以他们在等那些土壤变得适合骑军冲锋,一等便是三个月。r/> 直到今日。r/> 两军对峙,已经到了极限。r/> 随着两边的号角声响起,一白一黑两股洪流开始向前流淌。r/> 只是天地之间,此刻除去号角声和马蹄声之外,别的声音,一点都没有。r/> 在远处高山之上,看着这一幕的两人,徐舒是将自己的感受全部都写在了脸上,李扶摇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心底,其实也不是全然没有触动,两方差不多六十万人在这座平原上厮杀,之后胜负分出来,至少也是十万人往上的伤亡。r/> 这对于整个世俗来说不算多,但世间修士,要是死去十万人,可就不少了。r/> 徐舒看着那些骑军之前,骑着火红大马的那个魁梧将军,低呼道“温将军!”r/> 李扶摇视线投过去,也不算意外,温白楼从在楚国开始,打仗便是出了名的身先士卒,现在这个样子,情理之中。r/> 两方骑军相遇之后,天地之间便多出了一些刀兵碰撞之声,利器刺透身躯的声音也传进了李扶摇的耳中。r/> 李扶摇站在原地,没什么感叹,千秋更替,世间轮回,都是这样,天底下的事情,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一天早晚都要来到。r/> 看了这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大战,李扶摇也要返回剑山了。r/> “前辈,我怕一直有个问题没好意思问。”r/> 徐舒揉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r/> 李扶摇嗯了一声,打趣道“现在好意思了?”r/> 徐舒嘿嘿一笑,“之前前辈出剑,说这就是修士的尽头,那前辈肯定就是剑仙了,晚辈还没有请教前辈名讳。”r/> 李扶摇看着他,也没有准备卖关子,直白道“李扶摇。”r/> 天底下那么多李扶摇,但真的几乎整个人间都知道的李扶摇,可就这么一个啊。r/> “李剑仙……”r/> 李扶摇挥手打断,示意叫前辈就好了。r/> 徐舒咽了口口水,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师父呢?”r/> “柳巷啊,还能是谁?”r/> 李扶摇笑着看徐舒,眼神意味深长。r/> 徐舒这会儿才明白,原来自家师父,不是那个他口中的剑仙老爷,而真的是天底下最出名的那几个剑仙之一。r/> 真是剑仙柳巷啊!r/> (此章由《末世爸爸》独家冠名播出!看末世就看末世爸爸)r/> 正文 第八百七十四章 让他回来吧 走完这一趟延陵之行,一大一小两人,其实都收获不少,徐舒收获的自然是这一趟李扶摇教的那些东西,而李扶摇这一趟行走世间,所收获的,是一种别样的东西。 来时行千里路,回去之时,便是简单的御剑而行了。 有李扶摇这位天底下境界可以排到前十的绝世修士在,徐舒不用担心什么,御剑入云海之前,李扶摇随口教了他些法诀,但他境界不够,不能施展,所以最后还是李扶摇用一缕剑气帮助他成功御剑。 徐舒第一次御剑,没有李扶摇所想的那么多害怕,反倒是有些兴奋。 李扶摇放慢速度,两人御剑,竟然花了整整三日才来到剑山。 落在剑山之上,许多弟子当即迎上来,对李扶摇行礼,他现在不仅境界高,连辈分也不低了。 李扶摇点头之后,才注意到徐舒一张脸都已经完全冻僵了,看着十分难看,弟子们看着那个没有见过的少年,想着是不是李师叔的弟子,难免会有些好奇。 李扶摇直白道“这是柳剑仙的弟子,依着柳剑仙的意思,先在剑山练几年剑。” 弟子们咂舌,且不说这个柳巷到底是不是当初的那个柳巷,光是活了六千年这种事情,就连朝剑仙都是晚辈,谁敢不尊重他? 这位柳剑仙行走六千年,都没听说有过徒弟,怎么这个时候,忽然便想起收了个徒弟? 难不成是真是天生的练剑奇才? 弟子们很惊异,但李扶摇不在意,他看向某位山上管辖某些事物的弟子,安排道“找个地方给他讲讲修行的事情,随便拿本入门剑经,别的不用管了。” 那位弟子一惊,这柳剑仙的弟子,随便拿本剑经? 不过他也没多想,很快便要去领着徐舒去山上的藏剑阁,挑选剑经。 这种事情别的弟子当然要经过宗门报备,但他既然是柳巷的弟子,就没有这么复杂,徐舒搓了搓手,喊了一声前辈。 李扶摇微笑道“我先去看看柳剑仙,你老实待着,柳剑仙六千年来就收了你这么一个弟子,不会扔了不管的。” 徐舒心里没有多少安全感,这一点李扶摇很清楚。 徐舒跟着弟子们去藏剑阁挑选剑经,李扶摇则是去了那座竹楼,师父陈嵊一如既往的呆在那座竹楼里。 赵大宝好像之前下山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不过这一次,竹楼里没有赵大宝,许吏却是在这里,而且他已经从一位登楼剑士变成了沧海剑仙。 这样一看,剑山坐拥两位剑仙,加上李扶摇这个供奉客卿,已经真正成为了世间第一大宗门。 不过现在局势不在山河道统之争上,也没多少人在意这件事,但剑士们至少是有些高兴的。 许吏身材高大,但鬓角还是染上了霜白,他的妻子几年前已然故去,现在亲人就剩下许月一个人而已。 当然,这很快便要多出一个女婿来。 李扶摇有些惊讶,打趣道“前辈不好好再考察一番,我师弟不一定是真正的良人。” 许吏眼角有些笑意,“大宝那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起来的,什么心性我能不知道?再说了,在他身后,还有你们这两尊剑仙站着,以后月儿嫁过来,吃不了亏。” 李扶摇微笑道“没成亲之前,我站在大宝身后,成亲之后,我站在许月身后。” 许吏哈哈大笑,就连陈嵊也笑骂道“那小子本来就是个不敢欺负媳妇儿的性子,你这样一说,他之后,很难翻身了。” 这番话本来是三个剑仙开玩笑的说法,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赵大宝竟然回山了,回山了便算了,竟然还来了竹楼前,更为让他没有想到的,怎么一到门口就听到了这番话。 赵大宝苦着脸,站在竹楼外,喊了一声师父,然后看着李扶摇,更是苦着脸喊道“师兄!” 李扶摇转过身来,脸上笑意不减,作为剑仙,怎么可能不知道赵大宝过来了,只是三人都假装不在意而已,这个时候赵大宝喊师兄,李扶摇却没有理他,只是看着一旁的许月。 又是数年不见,许月便比之前要更漂亮了。 许月也听到了之前的说法,这会儿也不喊前辈,就喊了一声,“师兄。” 李扶摇笑着点头,“你们两人何时成亲,我可能见不到了,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给你们,就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见过柳巷之后,他就要想着闭关,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才出关,到时候他们两人成亲,李扶摇八成是看不到。 再说他也没什么东西在手里,剑士本来就是腰间一剑,天下皆可去,他虽然不算是一般的剑士,之前剑很多,可到了现在,也是只有一柄剑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掏出好些千里戒,放到赵大宝手里,“这还是当初青槐姑娘送给我的。” 现在这东西对他已经没了作用,留下一些,大部分送给赵大宝也算聊表心意。 做完这些,李扶摇看着陈嵊说道“柳剑仙在崖下,师父不去看看?” 陈嵊摇摇头,看向许吏的时候,后者也在摇头。 李扶摇有些意外。 “吴山河要破境了,我们在山上看着。”陈嵊看着李扶摇,意味深长的说出这么一句话。 李扶摇一怔,随即点头,示意知道了,吴山河此刻要破境,其实很正常,毕竟都是世间最耀眼的那批年轻人,走到如今,该破境了。 只是李扶摇没想到,自己正好碰上了。 他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然后就这样走出了竹楼。 …… …… 剑山崖下,柳巷已经来了好些日子了,只是他一直都没有走进那座竹楼,也没有和三两还有四两说半句话,他就这样坐在小溪边,还去看了看那些残剑。 那些剑里,有大部分他都不认识,虽然都是六千年前那场大战才让这些剑落入此地的,但是柳巷这么个高傲的人,一般的剑士都不认识,更何况是那些人的剑。 竹楼里,三两透过窗口看向外面,也有些恼怒,“就这么个问题,他就想了六千年,我还以为他现在总算是想开了,原来还是没有,在这里坐着,坐着等鸟屎吗?” 剑山剑气太重,此地又是剑气最重的几处地方之一,不可能会有飞鸟,所以这只是三两的胡乱言语。 四两轻声道“我倒是能理解他,柳巷的境界和身份都太高,天底下本来都没人能够比肩,他忽然成了另外一个柳巷就算了,之前那个柳巷还没了,你说说换做你,一时间能接受?” 三两扯了扯嘴角,这一时间可不是一两天,这都整整六千年了。 四两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有问题,微微一笑,走过去抚平了三两的眉头,劝慰道“你既然在这里待得太闷了,想要走出去便走出去了,不管他怎么想,可他就是柳巷啊。” 三两冷哼一声,到底这句话说得还是不错的,不管他自己怎么想,但他是柳巷这种事情,不假。 三两叹了口气,就要朝着外面走出去,但这个时候柳巷已经站起来,他看着竹楼里,忽然开口说道“我不是柳巷,我也做不了柳巷。”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李扶摇也正好从剑山下来,有一时间的恍惚出神。 当年在门尘山的山道上,有个白袍男人看着他也说自己是朝风尘。 他比柳巷要开得更开,在离开朝青秋之后的第一时间便已经明确了自己不是朝青秋这件事,他曾是朝青秋身上的一缕剑气,但是离开朝青秋之后,他就是朝风尘了。 他们同源,但不是一个人。 朝风尘所以洒脱,便是因为如此。 但最后他还是倦了,也是知道有了自己的朝青秋会更加强大,所以便离开了人间。 就连离开人间的时候,其实朝风尘也很洒脱。 并不纠结。 反倒是柳巷,实在是太过纠结了。 “他是六千年前那个绝世剑仙,是整个世间都要仰头而观的绝世强者,我不是,我只是个他让我去找成仙之法我就去了的家伙,我本来不该叫柳巷,我没有他的气概,我也没有他的心气,我怎么能是他?” 柳巷想了很久,这或许才是他的答案。 三两走了出来,看着柳巷,眼里情绪不明。 柳巷说道“我永远也成为不了柳巷,何况,我也没那么想成为柳巷。” 三两只是听着,没有说话。 柳巷洒然笑道“我不如柳巷,更不如朝风尘,我不过是蠢笨的家伙。” 李扶摇有些失神。 三两开口说道“已经没有另外一个柳巷了,你就算不是柳巷,也可以依着自己的想法活着。” 柳巷摇摇头,“我不是柳巷,但我知道,剑士要做的事情是什么,现在这个局面下,柳巷比我有用。” 这又是一句很怪的话。 下一刻,柳巷看着三两,很是认真的说道“所以,让柳巷回来吧。” 此言一出,不仅是三两四两,就连李扶摇都震惊了。 (此章由《末世爸爸》独家冠名播出!看末世就看末世爸爸) renjianzuideyi 。 正文 第八百七十五章 不是所有事情都一样 武帝回来了。 在世人都以为他死了六千年之后的如今,他重新出现在人间,而且变得更强了,斩杀了妖祖之后,他真正能够达到和朝青秋匹敌的地步,成为这个世间最强的两位修士之一。 万里妖土,此刻都在武帝手中。 作为六千年前和武帝相提并论的柳巷,大概即便在这位柳巷行走世间的时候,所有人也都会想念那位在六千年前意气风发的柳巷。 那位剑仙处在了当年最好的时代,还能如此耀眼,这就是很多人崇敬他的原因。 但现如今在剑山之上,那些 《人间最得意》第八百七十五章不是所有事情都一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人间最得意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renjianzuideyi0 。 正文 第八百七十六章 仙舟 剑鸣声响起之后,剑山各处便都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于是那些尚未闭关的山上剑士,都纷纷走出住所,看着那道剑气升起的地方。 剑山之上,所有人现在都想的并不一样。 陈嵊从竹楼里走出来,和许吏并肩而立,就看着云雾缭绕遮挡视线之外的那座山峰,想了又想的陈嵊,这会儿才是真的切实感受到了如今剑山,当真是不同往日。 这过去的数十年上百年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有当初道门修士出手挑衅,老祖宗许寂为了让盛京不受侵扰,所以强行出关,一剑斩杀那位挑衅的道门修士,之后剑山衰落,已然说不上是什么大宗门了,不过作为天下剑士圣地,仍旧还屹立在世间,也算是不错了。也有之后梁亦上山,老祖宗不敌而不得不封山,后来,白鱼镇之上,朝青秋出剑问圣,剑山重开。 之后的事情也并非一帆风顺,先有争剑山掌教的事情发生,又有老掌教孟晋回山一事。 可最后,还是走到了现在。 现在吴山河破境入沧海,他陈嵊是沧海,许吏是沧海,即便不算李扶摇那样的剑仙,剑山如今,也该是能够和半座道门或者半座儒教抗衡的局面了。 深吸一口气,陈嵊轻声道“若是师父能看到如此一幕,不知道该有多欣慰。” 老祖宗许寂,此生只怕就只有一个复兴剑山的念头。 许吏笑道“如今世道,比百十年之前要好不少,只是不知道又能维持多少时间。” 陈嵊说道“所以才要我们去守护。” 本来是随口说的这么一句话,陈嵊下一刻这才拍了拍自己的腰间,嘟囔道“没道理我变得这么喜欢说废话啊。” 就在两人言语之间,那道剑气已经浓郁到一个极为恐怖的地步,之后已经蔓延到天幕之下,云海早已经被这道剑气惊开一道口子,隐隐能够看到天幕里泛起五彩霞光。 就在所有人都在为吴山河高兴的时候,李扶摇却是皱起了眉头。 剑士破境,有各种各样的景象产生,原本发生什么都不为过,但是这些五彩霞光,看着却是非比寻常,现在又是多事之秋,他不得不多想。 注意到那些五彩霞光的不止一个人,但是像是和李扶摇这样想得很多的,还真没有。 剑意缓缓停歇,云海渐渐合拢,那位剑山掌教身上的气势缓缓变化,这一切都意味着吴山河是整个世间的年轻剑士中,继李扶摇之后的又一剑仙。 或许在以后世间,还会有李扶摇交相辉映的事情发生,但在什么时候,没有人说得清楚,毕竟现在,是李扶摇一骑绝尘而去的景象。 破境结束,整个剑山开始重归如常,三两和四两携手离去,不知道下一次出现在人间,是在何处。 柳巷找到了正是一脸痴痴看着那番景象的徐舒,随手就给徐舒一巴掌,然后在一旁找了块大石头坐下。 整个人显得十分随意。 徐舒回过神来,抹了一把嘴角的口水,这才嘿嘿笑道“师父,这是咱们的剑山掌教,现在已经是剑仙了呀!” 柳巷点头,看着徐舒说道“过个百余年,说不定你也能是一位剑仙,但未来的事情太多不确定,不说不准的。” 徐舒认真点头,但还是说道“师父,我肯定能成的。” 柳巷没说话,只是看着徐舒看了很久,然后再缓缓说道“世间剑道有千万条,你虽然现在是我的弟子,但剑道一途,万万不可参照为师,你在剑山学剑也好,还是那位李剑仙教了你些什么都好,学可以,但不必一直都沿着那条路前行,我不传你剑道,但你却可观我之剑道。” 徐舒似懂非懂,紧紧抱住了那柄百文剑。 柳巷沉默下去,倒不是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有些事情,他不太想说,就好似其实他这辈子的剑道都在百文剑里,但却不想直接告诉徐舒,只看他自己能不能在自己剑道日复一日的影响下,也能走出属于自己的一条路。 徐舒的资质,大概在整个人间不出问题的前提下,成就沧海不是难事,但要是想成为当年柳巷如今朝青秋或者是李扶摇这样的剑仙,这一点便很关键。 走出了自己的路,有可能。 跟着他的路往下走,则是根本没有可能。 对于后辈弟子,会有很多期望,但是那些期望能不能成,全靠后辈弟子,柳巷想到这里,便轻轻拍了拍徐舒的脑袋,然后温声道“好好练剑,不用着急,别的事情,现在落不到你头上来。” …… …… 五彩霞光没有散去。 它只是被云海挡住了,也被那片天幕挡住了。 还好被挡住了。 或许不应该被挡住。 朝青秋和冷山此刻就站在云海上,看着那道离着人间不算远的五彩霞光。 朝青秋说道“那是什么?” 冷山脸色有些难看,是想到了些什么东西,“那不是霞光,是仙舟。” 朝青秋没有说话,等着冷山的后文。 “仙舟是我们那里的重宝,只有那些有着万古底蕴的宗门,才能拥有,我们那个地方有太多危险之地,境界不够的修士,不能踏足,但在仙舟之上,便可抵御很多危险,这是重宝,整个世间都找不出几条来。” 朝青秋嗯了一声,然后说道“是他们乘着这条船来了?” 冷山点头道“应该是这样,一个个过来,于事无补,而且风险巨大,所以天君们应当是花了大代价,动用了这条仙舟……” 冷山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起来,“这一次来的,绝不可能是囚徒一类的,应当那些小宗门掌门一类,或者是大宗门里的年轻俊彦。” 冷山口中的年轻俊彦,恐怕也是活了数千年上万年的修士们。 朝青秋问道“一条仙舟之上,能够承载多少人?”朝青秋的第三个问题,便是最为重要的那个问题。 能够承载多少人,换句话说,便是会有多少天外修士来到人间。 “一条仙舟之上,最多可承载九十九人,但存在一个问题,倘若去的地方越危险,仙舟之上的那些修士,境界便要低一些,数量便要少一些,要不然,仙舟本身无法保证安全,若是仙舟损毁,整条仙舟上的修士都会死。” 冷山轻声道“来到这里很危险,甚至超过了那些未可知之地,仙舟上可能不会有太多人,境界也可能不会太高,但……” 不会有太多人,是有五十人还是六十人,境界不会太高,是沧海还是沧海尽头? 即便那些修士都是沧海,即便只有五十人,那也是一股足以灭绝人间的力量。 人间沧海,加起来才多少? “一定会有几位境界足够高妙的修士坐镇,因为不仅要应对旅途危险,还要应对你。” 冷山忧心忡忡,现如今的人间,真的是有可能在旦夕之间就可能灭绝。 他们不需要这个世界,只需要这个世界的所有人的精血和这个世界的本源,去将那个世界修复。 所以人间一旦告破,这里就会沦为无边地狱。 再如何轻贱生命的修士,都一定会动容。 只是这边的修士无力反抗,那边的修士为了自己的家园也不会有什么恻隐之心。 朝青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道五彩霞光在天幕之外缓缓流淌,他跟着往前走了好些时候。 朝青秋说道“能否毁坏?” 冷山摇头苦笑,“只怕除了天君,别的修士想要毁坏,当真是有些困难。” 仙舟是重宝,珍惜程度朝青秋不会清楚,但从冷山的言语中,他至少知道,那东西靠自己,不能摧毁。 “天幕的口子不大,应当还不会让这么一条仙舟闯进来,若是悬停在天幕之外,又会等多久?” 朝青秋这么沉着冷静的人,都觉得掌心在冒汗。 现在局势真的发展到了他都觉得一筹莫展的时候了。 朝青秋脸色如常,朝着北方走去,冷山就跟在身后。 “留给我们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朝青秋化作剑光,很快便朝着北方而去,去到那另外一道豁口之下的妖帝行宫。 武帝一身黑色帝袍,此刻也在等着朝青秋。 这位妖族帝王,看着那位人族剑仙,没有多说什么,冷山便已经将之前说过的话告诉了武帝。 武帝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朕知道了。” 声音好像越过无尽时光,又好像就在此刻。 朝青秋忽然笑出了声,“死于人间这个结果不太好,我其实一直都想去外面看看,就是不知道有无机会了。” 武帝说道“朕一直都觉得蚍蜉撼树这种事情,是世间最蠢的事情,可没想过有朝一日,朕也成了蚍蜉。” 朝青秋不说话,他们是这个世间站的最高的人,但是此刻依然觉得自己渺小了。 “妖黎,朕去救你大兄。”或许是知道了之后的局势,武帝有些事情终于决断了。 还有些古老的妖族大妖,武帝也要去找到。 数量不多,可能也就是两三人而已。 但绝对都会是些绝世强者。 妖黎在很远处,也听到了这句话,她泪眼朦胧。 武帝转身朝着远处走去,一袭帝袍如同一片黑云。 (推荐了无忧的新书《超品赘婿》) (推荐《安居群侠传》《系统老怼我》) 此章由《末世爸爸》独家冠名播出!看末世就看末世爸爸) renjianzuideyi0 。 正文 第八百七十七章 哥哥 知道云海之上,天幕之外的地方有一条仙舟的人不多,说来说去,寥寥几人而已。 仙舟什么时候能够破开天幕来到人间,这是个未知数,朝青秋在担忧,可除去担忧之外,好似最重要的还是做些什么。 武帝领着妖黎在天幕破开之后,第一次离开了妖帝行宫,去了北边的那片海。 那里是妖土最为寒冷的地方,很少有人在那个地方修行,但能够常年居于那个地方的,都是境界高妙到了极致的大妖。 有两位活了许多年大妖便在那里。 妖黎的大兄,那位叫做妖旻的大妖。 走在雪山之中,武帝不见得有多少情绪波动,但是对于妖黎来说,此刻最后的一段路,让她五味杂陈。 武帝走在最前面,到了这里,已然不需要妖黎带路,他便已经能够探查到那妖旻的沉睡之地。 这雪山之中,能够保证尸体千万年不腐,当年妖旻战死之后,其族人便将妖旻的尸身藏于这座雪山之中。 距离此地,已经整整六千年了。 武帝看着前面那座雪山,整个人的步伐放慢了些,“朕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陛下……”妖黎张了张口,“伤心往事,陛下提及,会惊扰心神。” 武帝淡然一笑,在他肩上的那只野雀也只是看着前方。 “能够和想见的人相见,这便是很不错的事情,可惜的是,相见之后便只剩下怀念。” 妖黎唤醒妖旻要以还天珠为代价,唤醒了妖旻之后,妖黎便要离开人间。 能够相见,不可长处。 这和当年武帝的际遇,其实有些相像,但比之武帝,或许又要好一些,他们两人至少还能见到最后一面,而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除去脑海里有当初记忆,别的什么都没有。 那位绝代芳华的妖后,总归是没让他看最后一眼。 想到这里,武帝眼底也有些怀念。 继续往前,一路走到半山腰之处,眼前一块巨石,上面堆满了积雪,上面有着特别的气息,应该是妖黎族人的手笔,防止外人毁坏妖旻的尸体。 武帝随手一招,大石碎开,上面的气息尽数消散,露出一个很大的洞口。 武帝走了进去。 那是一个雪洞,在洞里有一张冰床,上面躺着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他生得不算是太过英俊,但只是躺在那个地方,便看着有些英武的味道,武帝看着他,想起了六千年前的往事。 当时妖土的诸多大妖,妖旻算是他能看上眼的几人之一。 站在冰床之前,武帝开口道“他醒之后,朕会留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还天珠一旦离开妖黎的身体,她便会立即死去,不过武帝在此地,仍旧可以替她维持一炷香的生机。 “多谢陛下。” 说话间,妖黎已经将自己胸前的还天珠取了出来,那颗弥漫着雾气的珠子,就静静躺在妖黎的掌心。 武帝大手伸出,磅礴妖气灌入妖黎体内,随即将那颗还天珠放到了妖旻胸前。 一袭帝袍迎风而动。 两道磅礴妖气同时起于武帝双手,片刻之后,武帝收手,一袭黑色帝袍随即恢复如 常。 冰床之上,有一道强大至极的气息正在复苏。 妖黎变得极其虚弱。 武帝看着那座冰床,看着妖旻缓缓睁开双眼,随即吐出一口寒气,这才看着他说道“之后来找朕。” 他没有多说什么,便独自朝着雪洞外面走去,去了别处。 雪洞里,妖黎泪眼朦胧,轻声喊了一句大兄。 妖旻从冰床里坐起来,看着容貌和当初不一样的妖黎,伸手拂过她脸上狰狞的伤疤,温声道“你这是何苦?” 当初他将还天珠给妖黎,便是想要她活着,现在看来,还天珠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这样来说,妖黎之后是怎么都要死的。 妖黎热泪盈眶,趴在妖旻的身上,哽咽道“如今妖土需要大兄,大兄比我更重要,最重要的,还是我想大兄了。” 妖旻拍着她的后背,没有去问什么关于如今的事情,也没有说些别的事情,就是拍着自己这个妹妹的后背。 “还有什么想做的?” 既然已经如此,再想救回来自己这个妹妹已经不行了。 妖旻即便有万千情绪,在这个时候,也都只能藏在心里。 “能够再见一次大兄,便没什么遗憾的了。” 妖黎柔声说道“如今世间太过危险,万望兄长一定要保重性命,不可轻言生死,活着便是最好的事情。” 妖旻没说话,心中有些疑惑,之前自己看着的是武帝,就连武帝都还活着,整个世间能有什么危险能让武帝要唤醒他? 难不成是人族北上,妖族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妖旻神情古怪,但还是没有多说。 妖黎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但不怎么涉及如今,都是说起他们之前的过往。 一炷香的时间说长绝对不长,因此很快便要到了最后。 妖黎的生机渐渐散去,就连妖旻也知道,这差不多就是回天乏术了,他看着自己的这个妹妹,眼里满是心疼。 虽说都是沧海修士,可是他从来没有当过自己妹妹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大概一辈子都在小心翼翼的照顾她。 “那个人,还活着吗?” 既然他都活下来了,当初给妖黎脸上留下一道伤疤的那位剑仙,说不定也还活着。 妖黎摇头。 妖旻试探问道“那剑士一脉?” 妖黎还是摇头。 到这里,她已经是气若游丝了。 妖旻不再开口,整个人的脸上都蒙上了一层悲伤。 临别之际,妖黎忽然抬起头,轻声道“哥哥?” 妖旻低下头,“在的。” …… …… 武帝朝着另外一座雪山走去,这一次没有妖黎在,他走的很快,因此很快便走入了某个区域,有一股强大的气息开始探查他。 他面无表情,往前走了几步之后,那道气息开始透出杀机。 这就是警告。 这道气息无比强大,只怕是一般的沧海修士都不会生出想要抵抗的心。 不过他们面对的又不是一般人,而是武帝。 当武帝来到一处冰雪峡谷的时候,峡谷里总算是生 出一道磅礴妖气,带着凛冽杀机,扑面而来。 武帝大手一招,挥手破开。 下一刻,有一道巨大的身影出现。 那道身影急速缩小,很快便来到武帝身前,对着他一掌击出。 武帝佁然不动,身后风雪炸开,他也只是伸出一手,仅此而已。 连绵不断气机在这里生出,然后炸开。 武帝一袭帝袍甚至都没有摆动,刹那之后,那人倒飞出去,重重滚落在雪地之中。 然后是短暂的安静。 那个人从风雪里爬出来,然后看到了武帝。 武帝看着他,沉默不言。 他其实不认识他。 那个人看着武帝的一身黑色帝袍,嘟囔道“如今妖族,又有一位帝君了?” “这年头……” 他忽然看到了武帝肩膀上的野雀,然后目光落到了武帝的脸上,这才惊呼道“武帝?” 武帝面无表情。 像是这样修行了几千年的大妖,不知世间岁月长短,倒也是情理之中。 武帝看着他,然后说道“跟朕走。” 就是这三个字,说完之后,就没什么说的了。 他贵为妖帝,妖土里任何修士都要听他的,并非此一人。 那人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忽然跪拜下来,有些激动的喊道“叩见陛下!” 他修行已经有数千年,修行之初是因为武帝暴毙,妖土大乱,群龙无首,他也就不问世间之事,要说能让他真心臣服的人,绝对不是在武帝之后又有的某位妖帝,而就是武帝一人。 只有武帝,才能让他叩拜。 武帝说道“这地方还有人。” 他抬起头来,整个人激动起来,“陛下这是要南下,一统人间了吗?” 妖族想了很多年的事情,大概就是南下,就是一统人间,在他们看来,妖族才该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他们被赶到妖土,也是因为人族。 这是一份仇恨。 武帝想了想,“这种事情,比一统人间来得更有意思。” …… …… 妖黎缓缓闭上眼睛,一缕看不见的雾气在她身上消散,然后那个小姑娘脸上狰狞的伤疤消失,生机未断,之后小姑娘悠悠醒来。 有些茫然。 她看着眼前的场景,也看着眼前的那个英武男子。 有些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开口问道“这是哪儿啊?” 妖旻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还是在妖土。” 那小姑娘哦了一声,“爹呢?”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许多年前妖黎夺舍之时。 那个时候其实她已经死了。 妖旻说道“去了远处。” 小姑娘眼里有些泪光,大概是自己也记得和自己的爹爹是已经分别了。 “那你是谁啊?” 小姑娘仰头问道。 “我是你哥哥。”妖旻站起身,牵起小姑娘的手,朝着雪洞外面走去,然后站到洞口,看着那一片风雪,柔声说道“我只有你了。” 此章由《末世爸爸》独家冠名播出!看末世就看末世爸爸) renjianzuideyi 。 正文 第八百七十八章 悬在人间头上的那柄剑 这个人间好像忽然安静了下来。 自从剑仙李扶摇在剑山崖下闭关之后,这个人间前后相继有许多沧海修士都传出了闭关的说法。 那位沉斜山观主叶笙歌在沉斜山后山闭关,已经传下法旨,若是没有生死攸关之大事,不可轻易唤醒她。 叶圣领着宁圣梁亦在云里闭关,世间道门之事,暂时交于陈圣处理。 而得了这么一个殊荣的陈圣却没有显身人间。 沉斜山的道门弟子们有了随意进出登天楼的权限,境界提升得非常之快,许多卡在某个境界并未松动的弟子,现在去登天楼里走了一趟,便破境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这对道门的实力,增强了许多。 学宫那边,掌教苏夜亲自讲学,对修士们的问题,做出解答,并搬出许多修行疑难来,主动讲解,让许多修士都大有裨益,看起来是似乎是在应对沉斜山的手段,但只有沧海修士们才知道为什么。 所有的沧海圣人都接到了朝青秋的消息,对于天外那一条仙舟,忌惮不已。 整个人间存亡,可就在他们这些沧海修士手中握住的。 山河之间多了许多寺庙,佛教开始传下修行之法,佛教的香火开始真正的重新回到山河。 这是一次重新起航,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绵延下去。 这谁也说不清楚。 因为人间有大劫。 禅子偶尔会去那棵菩提树前念经,大概是为了纪念慧稠僧,也大概是为了佛教。 整个世间,修士们不再互相争斗,就连南海的那些散修们,现如今都已经潜心修行。 这是所有沧海修士都默许看到的局面。 三年之后,妖土里乱云生出,就在妖帝行宫不远处的天幕之下,有一尊黑色的法相生于天地之间,妖气冲击天幕,这是在昭示整个人间又多一尊大妖。 青天君亲自前往探查,发现那个人是风吕之后,倒也不觉得奇怪,他的天资虽然不及青槐,但悟性极强,本来就应该是妖族里数一数二的年轻人,要是青槐不出事,最先成为沧海的大妖,便该是他和青槐。 现在青槐出事之后,他风吕成为最先成为沧海的人也无可厚非。 之前驴族因为风泉妖君的亡故,已经元气大伤,虽然是因为武帝重现人间,导致了驴族的疆域并未别别族抢夺,但是处境也不会太好。 现在风吕在这个时候破境成为沧海,在很大程度上是给驴族增强了信心。 风吕成为沧海大妖之后,第一件事不是别的,自然是要去妖帝行宫拜见武帝,那位几乎是除去朝青秋之外,举世无敌的男人在那座宫殿里见过他之后,便宣告闭关。 这世间有很多沧海修士都在闭关,但是武帝和他们比起来,不一样。 武帝要是真的潜心去突破境界,对于整个人间的帮助才是最为巨大的。 毕竟像是他这样的境界的修士,再往前面走上一步,便能够让整个人间的安全感多出一分。 所以很多人在期盼武帝下一次出关能够更进一步的同时,也不愿意武帝陛下在闭关的时候出现什 么岔子。 毕竟他才是整个妖族的主心骨。 武帝离开人间之后,妖族暂时便由妖旻统领,这位大妖在六千年前便是沧海尽头的大妖,现如今再现人间,要统领妖族,不是什么问题。 关键是青天君也没有什么意见。 于是妖族也算是安定。 没有什么大的事情发生。 只有延陵的战争,一直在持续。 不过到了第五年,延陵已经将梁溪的都城围困,那座朝歌城,岌岌可危,那偌大的梁溪王朝,几乎已经是随时都要覆灭的境地。 延陵主将温白楼,已经开始想着和大余的战事什么时候开始了。 山河一统几乎已经是定局。 …… …… 第九年,顾缘入登楼境,她出关之后,在那座凉亭下和掌教苏夜聊过几句,又很快重新闭关,而她的师弟宋沛也走到了春秋。 黄昏之时,师徒两人,苏夜和宋沛站在凉亭下,聊了不少。 当时宋沛问得最多的事情,是之后是不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会不会有什么他们扛不住的事情? 而苏夜只是微笑着看着自己这个弟子,想了想之后,便措辞说不管是遇到了什么,他这个先生都不会让自己的学生死在他前面的。 宋沛情绪低落,有些复杂的开口说道“原来真是有大事要发生。” 苏夜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多说。 “那师姐呢,她会活着吗?” 宋沛看着苏夜,很害怕自家先生会给他一个绝望的答案。 苏夜笑道“自然会活着,死人这种事,都是这样的,从长得高的到矮的。” “当然了,要是之后你长得最高了,那就只能挺身而出了,不用躲着了。” 宋沛点点头,这个道理,他懂得。 苏夜不再说话,只是招了招手,让宋沛这个家伙自己去做自己的事情。 宋沛小跑出去很远,然后着自家先生认真行礼,之后便笑起来,“先生,我觉得死这种事情,先生不要抱着赴死的态度,得争取活着才行。” 苏夜难得爆了一句粗口,然后笑道“知道了。” 宋沛这才消失在他的视线,苏夜转过头,王富贵就已经出现在了身后。 这位读书人看着苏夜,笑道“羡慕你有个好学生。” 苏夜哈哈大笑,“这样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当真是件了不得的事情。” 王富贵笑了笑,然后有些感叹道“也不知道悬在咱们头上的剑什么时候会落下来,我都看它好几年了。” 自从朝青秋让他们知道了天幕外有一条仙舟,仙舟上可能会有那么一群沧海修士之后,他们的心便一直都是吊着的,这样的日子一天两天还好,可是现如今已经好些年了,再如何强大的人,难免心里都会有些担忧。 或许这就是天外那些修士故意为之,在出手之前,便先要击溃对手的心理防线。 苏夜说道“迟一些也好,让我们都往前面再走走,之后或许就能少死些人了。” 最坏的结果当然是整个人间的人都要死,但谁都愿意去往好的地方去看。 王富贵点头道“朝剑仙也好,武帝也好,再强也只有两个人而已,我们能够帮一把便帮一把了,有可能就这样挺过去了。” “其实我最担忧的事情,还不是这个。” “你是想说,这条仙舟即便被我们抵抗了,之后也会有下一条仙舟?” 苏夜点头道“他们那个世界比我们强,这种事情倒是只能承认。” 王富贵嗯了一声,然后就没说什么了,不知道怎么的还带着一壶酒,这就自己喝了一口。 苏夜走进来坐下,也喝了两口,然后两个人就这样干坐着喝酒,之后什么话都没说,相对无言,便是如此一直到了夜幕降临。 …… …… 李扶摇闭关的第十年,这一年,山河之中的战事停歇,延陵一统山河,将大余和梁溪两座王朝都尽数覆灭,那位延陵王朝自然而然便成了延陵历史之上,最为伟大的一位帝王。 但他也知道自己能够一统山河,是因为三教的那些圣人默许的,所以在一统山河之后,并未对百姓剥削,更没有敢对那些道观书院做些什么。 反正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延陵王朝还不是三教的真正敌手。 一统山河的第二年,也就是李扶摇闭关的第十一年,洛阳城去了几位修士,看起来是佛教儒教和道门各一个。 他们入宫不知道和延陵皇帝说了些什么,之后的延陵王朝便兴起了修行的热潮。 许多不算是太过高妙的道经一类典籍,此刻都流传出去。 延陵王朝一直想要山上人间两不见,现在看起来,人间到处开花,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此后数年,整个人间涌现出来了许多年轻人,都是天资卓绝之辈,有些人凭借那些流传的修行秘籍,便已经达到一个很高的高度,有的年轻人则是拜入道门或者儒教,整个人间的修士,比之前不知道要多了多少。 再过数年。 李扶摇第一次闭关醒来,去了一趟灵山,看了看那棵菩提树,然后便回到那座竹楼,继续闭关,这前后不过一日功夫。 他的剑意已经比之前要强大很多,剑道境界也往前走了好几步,只怕现在已经可以比肩当年的朝青秋了。 这一次再闭关,不为别的,当然还是继续前行,以应对之后要发生的事情。 重新入定,李扶摇再次去完善自己的剑道。 自己的这条路是脱胎于剑仙万尺的御剑法门,现在虽然走出了一条新路,但其实并不完美,这十来年,他做的事情便是完善此剑道而已。 一旦完善,战力会持续往上飙升。 所以马虎不得。 他此刻重新闭关,却是不知道此刻的不周山顶,朝青秋对着天幕递出一剑,剑气直接将那条船头几乎已经快要穿过天幕的仙舟硬生生给逼退回去。 朝青秋提剑而立,仰头观天,深吸一口气,眼神之中,杀机尽显。 此章由《末世爸爸》独家冠名播出!看末世就看末世爸爸) renjianzuideyi0 。 正文 第八百七十九章 人间不见得有趣 那条看起来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的仙舟,只有船头从那个天幕上的豁口露了出来,其余的都还只是五彩霞光,看不真切。 但此刻既然已经被朝青秋一剑逼退,那整条仙舟便当真的并未入到人间。 “贱民!” 天幕上的那个豁口里,传来了愤怒的声音,大概是那些天外修士没有想到,他们第一次耗费了不少功夫的尝试,竟然都没能进入人间,便宣告失败了。 他们对于这个结果相当不满意,而不满意的根源,其实还是在于耗费的东西,而不是造成的事实。 天君们要让这条仙舟来到人间之外,本来便要耗费不知道多少心力,可谁又知道,到了这天幕之外,竟然进入人间,又是一件难事。 朝青秋没有看到那条仙舟上的光景,只是因为他身在人间,而没有去到天外而已。 而此刻就在天幕之外,那条通体如同五彩霞光的仙舟便悬停在天幕之外,船身十分巨大,五彩霞光包裹那条仙舟,即便是就在仙舟之前,境界不够的修士也很难看清楚仙舟上到底有些什么。 此刻的仙舟船头,有一个身着灰色衣衫的老者站立在前,他的那一身灰色衣衫,上面有大道气息不断生出,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变得极为不凡,想来便是这条仙舟的主事者,也是这一次天外修士的领头人。 他站在船头,视线落到仙舟上的某道白色痕迹上,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实际上心中已经有了些想法。 “宗主……”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身后已经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那个男人生的好看,身材高大,英武不凡,只是看起来有些儒雅,绝非莽撞之辈。 “之前那一剑……” 之前仙舟消耗重宝,合众人之力总算是要强行从那个豁口里挤进人间,可是船头才越过豁口,便遭遇了一剑。 那一剑,虽然不足以让仙舟就此受创,但是也不简单,甚至于让他们不得不退回这天外。 “宗主,之前那一剑,难不成是到了准君的境界?若是如此,咱们这一群人,过去也不过是送死而已,如何决断,还请宗主三思。” 那个中年男人很是担心,他从未听过挥出一剑便能够在仙舟之上留下痕迹的人,那种能力本该是天君这种境界的修士才能有的。 “准君……” 老者摇头道:“这一剑固然不凡,能在仙舟上留下如此痕迹,但若是说那人便有准君境界,这种说法便说不过去,这一剑能够在仙舟上留下痕迹,源于仙舟越过那条路,受了很大的损害,但那人,的确不凡,即便是我,恐怕是初入极道了,加上有这方天地相助,想要斩杀他,要废去一些功夫。” 作为这群天外修士的领头人,又是某一宗门的宗主,他的境界早已经到了极道之巅,除去一步,就能够迈入准君行列。 是这条仙舟上的最强一人。 依着天君们的推算,如今这片天地的修士再如何厉害,大概也在极道之下,人道之巅。 “即便他是准君,我们也退不了,天君们花费了大代价,只打通了来时的路,仙舟返航,已经承受不起了,因此退路便是死路,只有完成该完成的,天君们才会再出手,彻底打通通道。” 老者心里很清楚,这一群人来到这里的目的。 中年男人问道:“宗主,那我们何时再重新开辟前路?” 之前耗费心力的一次尝试被一剑阻挡,会有第二次,但不一定是此刻。 老者看着前面的那个豁口,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仙舟损毁严重,不可进行第二次猛烈相撞了,用仙刃破开那个口子吧,直到能容仙舟通过便可。” 中年男人皱眉,仙刃虽然是他们那个世界最锋利的武器,但是用来破开一个世界的屏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这个过程会很漫长。 而船上真正的高手,一定不能出手,因为在之后的大战里,他们会是最重要的战力,而他们不出手,这个进程便会更慢。 “数万年都等过来了,如今这几年,十几年,如何又等不了?” 老者说是如此说,但还是默念法诀,祭出一柄看着便觉得不凡的兵刃,那是一柄仙兵,只是并不算太大,落到那个豁口之后,有一条白色的绳索便连上了刀柄,绳索连在刀柄上,另外一边绑在船头,然后仙舟开始缓缓朝着另外一边缓行。 有一个修士已经来到船头,将自身气机灌入那条仙索上。 仙舟缓行,看这个样子,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将那个豁口变得能够让一条仙舟进入人间。 至少也还有几年光景。 老者看着这一幕,神情平淡说道:“我们的时间也不长了,早些做完这些,早些回去吧。” 在他身后的那个中年男人点点头,对此深有感触。 他们不是不可以舍弃仙舟,就这样进入那方天地,但是仙舟太过重要,若是那个世界里也有天地压制,仙舟还能替他们扛下。 而且最为主要的则是,他们被那道剑光着实吓了一跳,不知道那个世界到底有些什么,要是贸然进入,恐怕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 …… 天幕之上,那道五彩霞光在那个豁口不远处缓行,豁口处更是有一道白色的光芒,看起来是在缓慢的将那个豁口变大。 林红烛仰头看着那一幕,然后惊道:“这是要将天幕彻底打开?” 之前朝青秋一剑逼退那条仙舟,他是看到的,原本以为这马上便会有仙舟进入人间,可他没有想到,对方如此谨慎。 朝青秋提着剑,身侧的冷山叹道:“刚才一瞬,我仿佛感受到了某个大人物的气息,应当是位快要成为准君的人物。” 站在极道之巅的修士,虽然是全然说不上少,但是每一位都会有无尽声名。 “那是仙刃,他们想的,应当是开辟出来一个通道,然后一条仙舟一起来到这里。” 不等朝青秋发问,冷山便已经直白开口。 朝青秋说道:“那看起来我们还有些时间了。” 冷山担忧道:“那之后呢?” 朝青秋看着他,想了想,然后说道:“你觉得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 天外的修士已经来了,他们还能做些什么,唯独只是一战而已。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唯独想要看看柳巷什么时候能回来。” 顶尖战力才是人间需要的,至于别的,在之后要发生的事情里,并不管用。 “事情可以昭告世间了。” 朝青秋有些疲倦,然后便说了这么一句话。 林红烛脸上也有些悲意,现在的局面,告不告诉世人,其实都可以,不告诉世人,之后在仙舟来到人间之时,也瞒不住。 恐怕会有大乱。 若是告诉那些修士,现在恐怕便有些乱象生出了。 朝青秋没有想太多,他既然说出了这句话,这便是定局。 于是在他离开不周山之后,有一个消息以很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世间。 整座山河的所有修士都知道了。 于是整个世间沉默了。 天外,入侵,覆灭。 这些事情,以往他们全部都不知道,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了他们,那种茫然感,只怕短时间之内无法改变。 但他们深切的知道,这个消息不会假的。 因为这个消息是学宫灵山剑山加上沉斜山传出来的。 所以这个消息,便是百分之百假不了。 “原来观主让我们进入登天楼,是为了应对今日之局面。” 登天楼前,有个道门弟子有些感叹,他们的确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这个世界竟然出现了这么大的问题。 “师兄……我们能赢吗?” 有个才入门不久的小道童也是站在登天楼前,随口问着早先入门的师兄。 “还没开始打呢,不要丧气。” 严焕然来到这里,微笑说道:“不认输就好了。” …… …… 苏夜结束了早课,但没有立即离去,学舍里有很多学子,都在看着这位学宫掌教。 他微笑道:“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 学子们默不作声。 苏夜摇头道:“不乐观,但是我们不会放弃的。” 说完这句话,苏夜便要离开学舍。 在这个时候,突然就有个学子开口说道:“掌教。” 苏夜嗯了一声。 “要加油啊!” 苏夜笑了笑,如此人间,他到底还是喜欢的。 …… …… 叶圣出现在某座深山之中,镇妖碗在他手心,光芒大作之后,赵圣数十年之后,重新回到人间。 叶圣看着他,“人间的事情你知道了,怎么选。” 赵圣神情漠然,看着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境界的叶圣,沉默了片刻,“人间为重。” 叶圣点头,只要赵圣是这个态度,那放他出来便没有什么问题。 “还有些时间,倒是可以到处走走。” 说完这个,叶圣也没有再说什么。 赵圣化作一道金光离去,不见踪影。 只是不久,他便来到了不周山顶,朝青秋离去多时,林红烛没有注意到他。 于是他朝着那个豁口,飞了过去。 此章由《末世爸爸》独家冠名播出!看末世就看末世爸爸) 正文 第八百八十章 看看自己 赵圣当年曾是道门里排名第二的圣人,一身境界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即便是不敌叶圣,被关入镇妖碗之后,也没有停止修行,这数十年之间,境界大涨,虽然还是不能和叶圣相提并论,但是也算是没被叶圣拉开太多距离。 从镇妖碗出来之后,得知了现如今人间的处境,他没有犹豫,便直接去了不周山,运气又十分的好,朝青秋不在,他便顺着这豁口去到了天外。 豁口处有白色的光芒,那是那柄仙刃正在撕开豁口,在豁口之后,那条仙舟,散发着五彩霞光,让赵圣一阵心神摇曳,何谓仙人,便是如此而已。 只有仙人才能在这么一条五彩仙舟上,只有仙人才能有这份风采。 赵圣悬停在仙舟之前,看着那条仙舟,很是向往,感受着那种之前从未感受过的东西,他觉得自己的每个毛孔都在尽情吸收那些仙气,他觉得自己在这个环境下修行,很快便能超过叶圣,成为更强的修士。 他想了很多,也被人看了很久。 那个老者和那个中年男人站在船头,透过那道五彩屏障,看着那个从豁口里飞出来的修士,神情漠然。 “宗主,要不我出手将此人擒下?”那个中年男人来到这里之后就没有出过手,这一次正好是大显身手的时候。 以他来看,那个人不过是还在人道范畴之内,境界实在是太过低下,他只有出手,便几乎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人道境界内的修士,仙舟上有很多,相信那个地方也有不少,但是他们最大的依仗,还是超过人道范畴的极道修士。 当然那位老者身为极道境界内的最强者,自然是压轴人物。 “先看看吧,他这个境界胆敢出来,会有些说法的。”老者看着赵圣,神情依然没有什么变化。 但在片刻之后,仙舟上果然就收到了赵圣的讯息。 中年男人问道:“会不会有诈?” 老者微笑道:“覆巢之下,总会有些苟且偷生之辈的。” 话音落下,他便伸手,一道绚烂白光生出,只是一瞬间,便将赵圣拘到了仙舟之上。 赵圣尚未回过神来,老者看着他,便已经开口说道:“没有多少讲废话的时间,你说你的要求,然后看看你的筹码。” 赵圣虽然是道门圣人,整个人间也找不出太多的修士,但是看着这个老者,忽然便觉得道心不稳,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他强自压下心里的恐惧,心想这果然便是仙界的修士。 “你们要覆灭人间,夺取那些修士的精血,可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赵圣小心翼翼的说道:“我不过是一条小河里的鱼虾,即便到了另外一方大湖里,能够长得更大一些,却也影响不了那湖水里本来的大鱼。” 老者嗯了一声,示意他说的没有什么问题。 他的确知道放过这么一个修士对大局无碍,实际上就算是这些人间修士,有一半的人都放过,也不会翻起什么浪来。 只是要让他放过赵圣,这需要他拿出保命的东西。 “诸 位对人间的局势,想来是不太清楚,何人最强,谁的弱点是什么……” 赵圣缓缓开口,“有些事情,我知道,有些事情我能做,只要你们放过我这条小鱼,我能为你们做很多东西。” 老者没说话,倒是那中年男人冷笑道:“只要将此豁口打开,仙舟来到你们那个地方,不管有谁,不管如何厉害,都逃不过被碾压成齑粉的下场。” 老者没有去多说什么,只是直白问道:“用剑,谁最强?” 那一道剑光在之前极大的震撼了他的心神,那个人能在这个地方修行到如此地步,怎么来说都是不凡,之后最大的阻力,便肯定是他。 “朝青秋。” 赵圣看着老者说道:“朝青秋,修行不足千年,在人间几乎无敌。” 不足千年,中年男人微微蹙眉,要是如此便有如今的境界,只怕一旦被他们那边的道统们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都一定会留下他的性命。 当然,这前提是朝青秋能够不在意人间被他们毁灭的事情。 不过在修行大道上,许多修士都是淡漠无情的,或许真不会在意这些事情。 “几乎无敌?他还有对手?” 老者不愧是活了好些万年的老怪物,仅凭这么一句话就能提取这么多东西出来。 “北方妖土里有一尊大妖,叫做武帝,原本是一头狼妖,被凤凰涅槃,得以长存六千年,如今境界,足以和朝青秋相提并论。” 赵圣微笑道:“人间还有些修士,虽然不如朝青秋和武帝,但也是成长极快的年轻人,其中有一位……” 赵圣还没有说完,老者便摆手打断,“别的事情,不必说了。” 赵圣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很快点头,然后看着这个老者说道:“如此一来,上仙应该能够放过我了。” 老者微笑道:“你既然说了这么多,自然能够放过你的。” 赵圣大喜,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已经被老者伸手捏住脖子,他瞳孔迅速放大,灵府里已经遭遇了磅礴气机,而他作为沧海修士,竟然没有能相抗片刻,灵府就已经破碎,然后生机断绝。 老者随手将赵圣的尸体扔在甲板上,然后说道:“这么个人,咱们不能错过了。” 千年未到,便差不多修行到了极道,这种人物,绝对能够承载起一座宗门的复兴,只要那人愿意跟着他走,他藏着带回他们那里,或许再过万年,那座大地之上,一座顶尖宗门便如此诞生。 那人若是投入他的宗门,或许就是宗门历史上的第一位天君。 中年男人也很清楚这个事情的重要性,眼里闪烁着光芒,“那个地方说不定有些好苗子,宗主都可物色一番,宗门说不定会因此受益不少。” 老者微笑点头,“我便是这个想法。” “那宗主准备怎么做?” 仙舟一旦来到人间,那么整个大战一触即发,再要做些什么事情就不容易了。 老者指着赵圣尸体,微笑道:“他便是上天送给我的。” …… …… 李扶摇闭关结束的日子,正好是秋雨时节,看到这场秋雨,他便去了一趟白鱼镇,但没有多待,只是在那座宅子里待了一会儿,便去了灵山。 禅子正在那棵菩提树前诵经。 李扶摇看着禅子,站了很久才轻声道:“辛苦了。” 禅子转过头来,看着李扶摇,然后微笑摇头,便又转过身去。 那棵菩提树长得缓慢,这么些年了,才不过冒出两枝来。 有些绿意,但是不多。 “佛经上记载,只要诚心,能够加快长势,这样对修行其实也有好处,不过就是两方受益罢了,说不上什么辛苦,真要说辛苦,辛苦的该是朝剑仙,这些年,朝剑仙都生出了些白发。” 修士没有到暮年之前,一般不会在面容上发生什么变化,但是朝青秋这些年想了太多事情,便导致了他的发丝都有些渐白,几年前他来过一次灵山,禅子见过,便有些感伤。 朝青秋在此刻不能倒下,在将来也不能倒下,若是倒下了,整个人间便没有依靠的人了。 他的担子很重。 李扶摇说道:“朝剑仙为人间做了很多事情,希望他即便是真的倒下了,也不要有人说些什么。” 人心难测,这种事情有不少没有发生过,所以不奇怪。 但现在,朝青秋绝对不该被任何人指责。 禅子微笑,转移话题道:“不知道李剑仙如今境界,如何了?” 李扶摇坦然道:“剑道完善了许多,倘若此刻真要打,或许朝剑仙在百合之内,并不能胜我。” 李扶摇这一路走来,遇到很多机缘,但那些都是旁人给的,他需要消化,这一次闭关加上幻境里的那一次闭关,就是最好的机会。 幻境里的机会只有一次,是万万没有第二次了,不是说李扶摇不能再进幻境,而是进去之后,对修行没有太大裨益。 禅子说道:“李剑仙肩上担子也很重,希望李剑仙不要被压垮了。” 李扶摇微笑,不再多说。 随意多说了几句话,李扶摇便离开灵山,再度回到剑山崖下,他拿出那盏灯笼。 灯笼说道:“朝青秋让你带着我,是很想让你走快一些。” 李扶摇点头,示意知道。 “那你这一次,又要做些什么?” 之前数年,对于完善剑道,他通过灯笼,参详了很多历史上的剑仙剑道。 虽然不是核心,但也知道那些剑仙剑道的风采。 如今再度拿出灯笼,是为了什么? “这一次,我只想看看某个人。” 李扶摇看着灯笼,轻声道:“想看看老祖宗,想看看谢陆师叔,柳师叔,洗师叔。” “想看看爹和娘。” “想看看自己。” 李扶摇笑道:“应该不是问题吧。” 灯笼说道:“观往事,观自身,观对错,其实不一定好,不过不见得真的坏。” 此章由《末世爸爸》独家冠名播出!看末世就看末世爸爸) 正文 第八百八十一章 还没那么老 日暮之时,剑山的剑峰那边,有一缕斜阳照进来,让整座剑山看着,多了些别的景象。 远处的鸟鸣声偶有传入他们耳中,但他们都不太在意。 在落日余晖之中,有好些个年轻人,都站在问剑坪上,互相问剑。 在这些年轻人中,最大的那个叫做盛凉,他身材高大,面相看着很是温和,看着几位师弟比剑之时,盛凉轻声笑道:“剑术精要不在快字,而在蓄千刃之势,动指之间。谢师妹你的家传剑术固然是世间独一份,但要想练好,实际上,真的是急不得。” 那个穿了一身灰布衣衫的年轻女子嗯了一声,并不多说,但之后出剑,便当真慢了一些,而另外一边就很快响起一道声音,“大师兄,我练的怎么样?” 发出声响的年轻人看着最为年轻,一脸稚气,实际上他的确是这些师兄弟里最为年轻的一位,但总归还要比自己师妹谢陆大上一些。 盛凉有些无奈的说道:“师弟,你资质最好,师父特意嘱咐,让你在剑术剑道剑意三道并行,万万不可懈怠,你这剑术,差得太远了。” 盛凉虽然是以宽厚闻名,但在剑道之上,格外认真,陈嵊的剑术尚未入流,这是因为他上山时间尚短,要是过些时日,便真的能看了。 陈嵊哈哈大笑,并不把师兄的话当真,只是伸手去抢过一旁那个青衣年轻人的酒葫芦,笑道:“柳师兄,给我喝一口。” 一身青衣的柳依白,在上山之前便已经是大余江湖里的百年剑道魁首,早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只是在山上的修士来看,依旧是个年轻人。 他任由陈嵊将酒葫芦抢过去,板着脸说道:“喝酒要误事!” 陈嵊吐了吐舌头,将其递给一旁的师兄洗初南,这才问道:“洗师兄要不要喝一口?” 洗初南也是个温和的性子,他腰间别着短剑,听着陈嵊开口,只是微笑拒绝。 陈嵊只好去找秋风满,把酒葫芦塞给他,笑道:“秋师兄喝酒。” 秋风满的性子清冷,这是山上都知道的事情,除去师弟陈嵊之外,他几乎与旁人没有过多交流,陈嵊递过来酒葫芦,他这才喝了一口,然后将酒葫芦刨给了柳依白。 柳依白将酒葫芦重新别在腰间,摆了摆手,然后看着秋风满问道:“师兄,来比一比?” 秋风满没说话,只是瞬间剑出鞘,一刹那便已经出手。 柳依白嘿嘿一笑,腰间的那柄长剑叫做野草,本来就是无鞘长剑,也省了出剑的功夫,只是一瞬间,这两位都以剑气作为剑道主要的前行大道的两人,已然交手。 剑气纵横,惊起不少风声。 盛凉看着这一幕,笑着点头,山上的师弟们,都各有所长,这一点挺好的,要是将师弟们都变成了像是师父那样的剑士,便不太好了。 各自前行,才有可能看到真正的大道。 只是虽说是师兄弟,但其实他们之间也有相争,就像是师父许寂和朝青秋两人的剑道之争一样。 想到这里,盛凉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此刻他应该是在山上闭关,不知道能不能成为剑仙,让整个剑士一脉真正 有了主心骨才是。 没有剑仙的剑士一脉,这处境凄惨到了极点,剑山现在的剑士也是越来越少了。 盛凉想到这里,便看了洗初南一眼,后者在剑意上走得很远,和他对视一眼之后,这对师兄弟都是微笑不语。 两人相似程度最高,从性子来看,其实是最有可能成为这下一任剑山掌教的。 只是洗初南的性子会更为平淡一些,应当不会去争些什么。 这倒也让盛凉放心不少。 两位以剑气著称的师兄弟互相问剑,问剑坪这边,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被这两位吸引过去了,陈嵊朝着谢陆走去,一脸笑意说道:“师妹的剑术,当真是不外传的?” 谢陆怀抱小雪,看着自己这个师兄,虽然是师兄,但实际上在剑道上还差得很远。这或许也是因为陈嵊要三条路齐头并进的缘故。 谢陆点头道:“先祖有言,谢氏家传剑术,一律不外传,除非有特别情况。” 谢氏剑术独步世间,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而是差不多已经万年了。 在这万年之间,谢氏的家传剑术,都只有谢氏子弟才能研习,即便传出,也只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是和别的剑道大宗门或是别的剑道大家互相换剑,要来那人的剑术,传授自家的剑术。 正是有了如此的兼收并蓄,加上历代的谢氏祖先不断创新剑,才让谢氏剑术一直是世间第一。 第二种情况就要更为简单一些,若是有男子喜欢上了谢氏女子,愿意入赘谢氏,改为谢姓,便能学到这谢氏剑术。 在当年世间剑道鼎盛的光景,不知道有多说少剑士想要入赘谢氏,为得大多不是谢氏女子,而是谢氏剑术。 不过既然是传承万年的剑道大族,谢氏对于那些是真心喜欢谢家女子还是说觊觎谢氏剑术的剑士,都看得很清楚。 如今谢氏只剩下谢陆一人,谢氏剑术就在她一人手中,她若是不诞下子嗣,将谢氏剑术传承下去,那谢氏剑术就会在世上消失。 陈嵊笑嘻嘻开口道:“师妹既然都是谢氏最后一人了,何必墨守成规,难道真要白白看着自己的家传剑术失传不成?” 谢陆看着陈嵊,没有点头,更是没有摇头,只是想了想之后,这个奇女子才说道:“找个人生个孩子,自然还能延续谢氏剑术。” 找个人生孩子,在谢陆嘴里,好像这是什么不重要的事情,随口一说,无比的随意。 陈嵊暗暗咂舌,自己这个师妹啊,还真的是不可以以常人的眼光去判断。 谢陆忽然问道:“你想要学谢氏剑术啊?” 陈嵊揉了揉脑袋,嘿嘿一笑,“我就是说……说,师妹的……嗨,不说了。” 陈嵊说到这里眉头就皱起来了,他看起来实在是有些惆怅。 “想学我家的剑术,那就娶我啊!” 谢陆脸上微微有些红晕,看起来这也不是她真的就能随口说的,然后她小声道:“又不要师兄改姓。” 陈嵊打了个哈哈,假装是没有听到。 但实际上在场的这些年轻人,都听到了。 就连比剑的两位,也是这样。 所有人都看着这边,洗初南微笑不言,谢陆喜欢这个师弟的事情,他其实早就知道了,实际上山上所有人都知道了,就是陈嵊不知道。 或许陈嵊也知道,只是他没说。 谢陆摇了摇头,大概也知道自己师兄是不会透露心意,也就不再说话了。 这世间的事情,最为难得的就是你情我愿,况且依着谢陆这样的女子性子,也是绝对不会太过纠缠的。 陈嵊想了想,然后说道:“师妹的家传剑术,其实可以收个徒弟嘛,姓不姓谢,没有那么重要吧?” 谢陆随口说道:“那要是师兄以后有弟子了,我就把谢氏剑术传给给他。” 陈嵊哈哈大笑,“那要是我收个百八十个弟子,师妹可就要真的将谢氏的剑术倾囊相授了。” 谢陆轻声道:“那既然是师兄弟弟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原来在这个时候,师叔谢陆便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自己这一身剑术传给陈嵊的弟子了,陈嵊以为自己师妹是在开玩笑,但后来李扶摇上山之后,事情便如同今日发展的一般,没有什么两样。 谢陆果真是将自己一身剑术,倾囊相授给了李扶摇。 不过这个时候,陈嵊不知道,谢陆也不知道。 陈嵊揉了揉鼻头,还想说些什么,不知道怎么的,就忽然转头,看向某处,那边其实一个人都没有。 他还是奇怪的咦了一声。 他不知道,这个时候,那个地方就站着一个青衫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腰间悬剑,生得不说多好看,但看着飘飘似仙。 他就站在这里,听完了谢陆和陈嵊说的这些话,然后他笑了笑。 这一次选择再入幻境,却是没有选择身临其境,而是像是一个过客一样,走马观花的看一看罢了。 这里的人看不到他,他也不能改变什么。 哪怕是在幻境里。 师叔师伯们都离开问剑坪,这边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李扶摇也要准备离开这里,可此时正好便从远处来了一个老人,是老祖宗许寂。 他提着那柄旧事,来到问剑坪就开始演练一套剑法。 远处云端有大河流淌。 李扶摇抬头看了看云,然后又看了看老祖宗的背影。 然后他就笑了起来,现在的剑山不是最好,可老祖宗也好,师叔谢陆也好,还有师父陈嵊也好,都是最好了。 师叔谢陆此刻心中还没有对任何人有半点怨怼之心,而师父陈嵊还没有背负起任何东西。 最让李扶摇感到欣喜的,还是这个时候的老祖宗,还没有那么老啊。 遥遥看着,他的发丝好像还没有尽数都白了。 “老祖宗。”李扶摇轻声喊道。 这应该没有人能听见。 但老祖宗许寂不知道怎么,就这样停下了动作,良久之后,轻轻的哎了一声。 李扶摇站在原地,只是一瞬间,便已经泪流满面。 此章由《末世爸爸》独家冠名播出!看末世就看末世爸爸) 正文 更新在凌晨 今天有其他事情耽误码字,更新会晚一些 《人间最得意》更新在凌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人间最得意<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renjianzuideyi00 正文 第八百八十二章 回故乡看看 春深三月的洛阳城外,一片绿意。 城门之前,有着一行人要入城。 这是一个延陵南方的戏台班子,在南边很有些名气,大概是因为当家花旦在那边有着世上绝美女子之称,实际上戏台班子自己认为,还是因为自家的戏唱得好。 这一次来到延陵的都城洛阳,是因为有人出钱,不仅给了一笔高昂的唱戏费用,还连这一路上的吃穿和回去的银钱都给的十足。 这让在南方早已经是声名鹊起的戏台班子这才打定主意来到这洛阳城唱一唱,说不定他们就能凭借这一次,成为真正意义上延陵首屈一指的大戏班子了。 当然,这一切都要依靠着那位当家花旦绿眉。 想到这里,那位当家的,看了看半路上说是要和他们一起同行的那个江湖侠士,心想不管那位是真大侠还是假大侠,都万万不要在这会儿离开戏班,不然之后的事情,真的不太好做。 说起这事,便要说说那位被称为延陵南方第一美人的当家花旦。 绿眉自小便跟着戏班长大,她的娘亲便是戏班上一任当家花旦,但不知道怎么的,就喜欢上了一个落魄书生,那个书生和绿眉娘亲厮混了一段日子之后,却又将绿眉娘亲抛弃了,直到现在都不见踪影。 剩下怀着绿眉的绿眉娘亲独自留在戏班里。 之后生下绿眉也好,还是等着绿眉长大也好,其实绿眉娘亲都没辜负戏班,等到绿眉长大之后,绿眉娘亲正好便已经是垂垂老矣,因此这边便让绿眉顶上了她娘亲的位置。 绿眉娘亲本来就是个美人,那个落魄书生也算是生得俊朗,不然也不会将绿眉娘亲迷得如此不可自拔,因此绿眉便更加美艳,她上台之后,把戏班推向了另外一个高度。 这些年一直是蒸蒸日上。 但是绿眉这个人和她娘亲一样,都是个单纯的女子,而她的性子又没有她娘亲那般坚韧。 半个月之前,戏班里跑了一个男子,那个男子便是绿眉的相好,是个小贩,生得好看,又有一张抹了蜜的嘴,让绿眉喜欢的不得了。 但好像是因为绿眉想着自己娘亲的事情,一直不肯和他跨出最后一步,所以那小贩没了耐心,便在来洛阳城的途中跑了,留下了绿眉日日以泪洗面。 这一下可把戏班老板给愁坏了,让他们来洛阳城的那位,可是延陵的大人物,指名要绿眉出场唱一手拿手好戏的,可是之前绿眉那个样子,他怎么能说不担忧。 好在数日前,他们这个戏班子又来了一个悬剑的青衫年轻人,说是远游归家,想要同行。 戏班老板原本是不打算答应的,这出门在外,带个不熟悉的人,只怕没那么简单,可是绿眉一看到那人的装扮,眼睛里便好像有了精神,戏班老板仔细一想,这个年轻人看着气态也不像是歹人,而且还真是洛阳口音,这就答应下来。 事实上等他答应下来之后,之后同行,绿眉就真的没有再哭过。 现在依着这个老板的想法,只要在他们离开洛阳之前,这个年轻人一直在,那就好了。 想着这一点,他甚至于想好好和这个年轻人谈谈价。 毕竟舍点银子不算是什么大事,只要不出纰漏,什么都好。 眼瞅着马上就要入城,戏班老板的心也放下来不少。 在他们这班人的最后一架马车,李扶摇驾着车,车厢里便是绿眉。 这不是他讨要的活计,只是戏班老板故意如此安排,为得就是安抚绿眉。 绿眉在车厢里,隔着一层不算是太厚的纱幔,看着那个挺直的背影。 又把视线放在了车厢里的那柄剑上。 犹豫了片刻,她才小声问道“公子真的是行走江湖的大侠吗?” “不是。”倒是回答的直接了当。 “不管你怎么能看出来?” 绿眉一怔,倒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于是也想了片刻才怔怔说道“娘亲说有武功的江湖大侠,要是修内功,太阳穴便会高高鼓起,你是练剑的,可手上老茧都没有。” 那年轻人笑了笑,想起些事情,然后点头说道“说得很不错,练过几天剑术,只是怕累,就没有练了,至于内功,更是还没入门。” 绿眉笑了起来,“公子肯定就是那种世家子弟,向往江湖便去走一走,只是走过了可能不远的路,就觉着江湖太远,于是就想回家的。” 年轻人没有说话。 “公子是洛阳人这一点不假的。” 绿眉笃定的说道“不然口音不会这么纯正。” 短暂的沉默,然后帘子被人掀开,那个一身青衫的年轻人,看着绿眉,有些疑惑的说道“你看起来也不是个普通的戏班花旦。” 绿眉生得好看,要不然也不会是南方第一美人,很少有男人看了她之后没有生出任何别的想法的。 可她这个时候在这年轻人眼里,看到的只是纯粹。 “公子,洛阳城的美人很多啊。”绿眉眉头微微蹙起,好像是有些伤心。 “怎么说?”年轻人有些不解。 “要不然公子为什么见了我也无动于衷?”绿眉笑道“不过是不是多,我等会儿入城之后就可以知道了。” 年轻人顿了顿,然后说道“我看你也不太喜欢那个小贩,之前那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绿眉坦然道“我本来便不想来洛阳,洛阳城里的那些达官贵人,惹不起,很多不讲道理,要是看上了我,我之后都不能唱戏了,就一辈子呆在这洛阳城,有什么意思?” 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戏子希望有朝一日离开戏班,但是绿眉却是不怎么想。 “那也不是见了我才改变的想法。”年轻人很明白,事情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是啊,后来我一想,反正都一定要去了,那就好好在洛阳城唱一次,我这辈子还没在都城唱过呢,要是这真是最后一次,在这里,也挺好的。” 年轻人竖起大拇指,认真夸赞道“你这个想法,不赖。” 绿眉笑了起来,但还是有些哀伤。 年轻人不说话了。 这要是很多年后,在洛阳城要改变谁的命运都是很简单的事情,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不过现在不一样。 “你的故事讲给我听听吧?” 绿眉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谁知道,那个年轻人只是笑了笑,然后就说了一句话,“我就是离开爹娘的时间太久了,现在就想回去看看。” renjianzuideyi000 正文 第八百八十三章 就这样吧 入城以后,戏班子便要去寻个客栈住下,去那位达官贵人府上唱戏的时间大概还有半旬光景,在这半旬光景里,他们计划在这洛阳城找个梨园,给洛阳城的百姓唱上几场,这是他们来洛阳城的主要目的,至于之后,自己的当家花旦能不能从那达官贵人府中走出来,不好说。 当然,这便是最坏的打算了。 那年轻人入城之后便想离去,但是在戏班班主的强烈挽留下,李扶摇又在这戏班子里待了好几日,直到他们第一次在城里某座梨园登台唱戏。 好戏开场之前,那台下已经聚集了很多来看戏的百姓,在那块帘子后面,所有人都很紧张,绿眉却开口问道“公子觉得,我还能有别的命运吗?” 年轻人放下茶盏,想了想,然后说道“可以,现在为时不晚,你要做出什么选择,大概都能做,即便是在入了那达官贵人府上之后,也是如此,尚有一线机会,不过这选择两字,是在事情尚未过去之时才能有,若是事情过去了,那就选不了。” 说起这个,年轻人似乎有些伤感情绪。 “公子肯定是有过什么没有选好的事情。”绿眉很聪明,很多事情不用猜,其实都能感受到,“今天之后,公子想来就是要走了,在走之前,能不能告诉我?” 年轻人想了想,本来这种事情,说和不说,没有什么影响,但他最后想了想,然后还是摇摇头。 “这本来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情,就不说了。” “不过我叫李扶摇,这名字能告诉你。” 绿眉有些失望,但还是没说什么,然后起了个万福,这就上台去了。 李扶摇坐在原处看着绿眉登场,没有说话,也就是喝完那壶茶。 坐在原处,听着戏声传进来,李扶摇慢慢想起了很多事情,当年尚未离开洛阳城的时候,其实娘亲虽然有些凶悍,但也不乏温情之时,他记忆里,便是在这个时节,洛阳城里来了个戏台班子,他便吵着自己的爹带着自己去看戏,可是李父实在是太忙了,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于是便想让他娘亲带着他去。 当时自己的娘亲便站在庭院里,听着这话,只是吐了一地的瓜子皮,讥笑着说有那个闲钱看戏,不如去买块肉吃。 李扶摇年少的时候,最怕的就是自己这个娘亲,因此心中抱着一点点幻想都消散了,病恹恹回到屋子里,但实际上,他对那场戏仍旧是念念不忘,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他鼓起了勇气,把娘亲放在桌上的钱偷拿去看了戏,后来心里无比忐忑,回家的时候想着怎么都要被娘亲打一顿了,可谁想到,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 之后他一直觉得是自己的爹爹把这件事扛了下来而已。 李扶摇笑了笑,这会儿才想起来或许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那件事之后,他在洛阳城就没待多久了,之后便被人带着送到了白鱼镇,再之后便是这么多年的艰难求活,再之后成了修士,成了剑士,行走江湖,一年一年的过去了,这些年里,他见过大妖亲子,也杀过,更是杀过大妖,现如今的名字已经足够响亮。 提起剑仙两字,没有人不想起他的名字的。 至于如今,又要看着天外,这一辈子,一直都在前行,始终不曾停下来过,等到去回首过去之时,发现点滴温暖,都要去细细琢磨。 尤其是对于自己的娘亲。 李扶摇自嘲道“既然这样,为什么在的时候,不肯放过娘亲,也放过自己?” 长叹一声,李扶摇站起身来,知道这会儿的戏也散了,想着也不用说什么告别的话了,便从另外一边走了出去。 戏台前,百姓们陆续离去,就剩下一个半大孩子,看着站在台上的绿眉,大声喊道“姐姐你好美啊!” 绿眉此刻还没露出真容,要是一般人开口,她八成就要认为那是一位浪荡子弟了,可是这么一个孩子,还真让她说不出什么来。 她弯下腰,蹲在台上,看着这个孩子,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与他说了几句闲话,然后就听见那孩子有些着急的说道“遭了,我得回家了姐姐,要不然娘亲要骂人了……” 绿眉笑着点头,就要说句小心些,那孩子就已经扭头朝着远处跑去了,不过快要到门口的时候,他扭过头喊道“姐姐,你记着,我叫李扶摇啊!” 李扶摇?! 绿眉一惊,然后慌忙朝着后台跑去,不过这个时候,早已经是人走茶凉了。 她站在原地,有些失魂落魄。 …… …… 李扶摇来到大街上,看着这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洛阳城,思绪万千,然后便看着一个半大孩子从他身前跑过,李扶摇一眼看去,当时便有些失神。 这是自己看到了自己。 他笑了笑,很快便跟了上去。 小李扶摇的速度不快,所以在他身后的李扶摇只是这样缓慢跟着,便不会跟丢,再说了,他要去什么地方,李扶摇知道。 他这会儿才想起了,原来自己年少时候来看的这一次戏班唱戏,就是在这个时候。 原来看的就是绿眉。 李扶摇摇摇头,这些旁枝末节原来是真的想不起了。 小李扶摇一路小跑,很快便穿过了几条巷子,回到李府里,再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李扶摇一跃来到院墙上,看着李府。 这才发现,自己娘亲,原来一直都站在拐角处看着小李扶摇,然后再在那个桌上重新放上些钱,表现的若无其事。 李扶摇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这位如今的剑仙,此刻眼眶湿润,看着娘亲转身的背影,轻轻喊了一声。 自己娘亲没听到,谁也没听到。 他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的娘亲,实在是太过狠心和严厉,尤其是当初把他送往白鱼镇的决定,更是让他一直都耿耿于怀。 为人父母者,遇见危难之时,原来不是人人都要保护自己的孩子的,还有人会自保。 这是人性,但对于李扶摇来说,却是有些不可接受。 不过时过经年,这些事情,不多说不多想了,现在他也不想去看当初怎么将他送出洛阳城的了。 深吸一口气,李扶摇说道“就这样吧。” renjianzuideyi0 正文 第八百八十四章 剑祖 说是就这样,李扶摇却没有立即离开,他就站在院墙上,眼前景象骤然加快,春秋冬夏一刹那而已,那是之后几年李府的景象,最后只是在小李扶摇离开洛阳城之时停留片刻,又瞬间拉走。 李母在小李扶摇被带走之后,日日以泪洗面,大概是太过伤心,放在李扶摇来看,其实也说得上是真的情深意切。 不过既然现如今如此,为何当初不做些什么? 李扶摇没有深思,很快景象便来到李小雪诞生,那一日正好是小雪时节,洛阳城落了一场小雪。 于是自己的那个妹妹,便叫做李小雪了。 此刻的李扶摇左眼是洛阳城景象,右眼里却是白鱼镇的光景,就在李小雪诞生的时候,白鱼镇的那个书先生正冒着风雪来到那座酒楼,登台说书。 一袭青衫太长,书先生看起来很滑稽,但酒客们大笑,却不是因为书先生的装扮而已。 那个时候,那个叫做李扶摇的小家伙,已经能够在白鱼镇上活下去了,至少从他攒下的银子来看,这之后几年只要不遭受什么天灾,那至少是饿不死的。 李小雪缓缓长大,那个书先生熬着活下去。 李扶摇站在原地,一只眼里满是泪水,另外一只眼睛里却满是欣慰。 他为自己的过往遭遇伤心,却又对自己的那个妹妹很是喜爱。 他这辈子有很多事情都做的心甘情愿,但有几件事是真的做得没那么好。 就好似当初李小雪非要嫁给程雨声那件事,他明明知道程雨声喜欢的是那个叫做叶笙歌的女子,对李小雪的喜欢没有那么深切与真诚,但他还是遵循了自己妹妹的心愿。 闭上眼睛,灯笼的声音响起,“过往云烟,不过大梦一场,在这场梦里,看来看去的,还是自己的本心。” 李扶摇站在原地,平静说道“经历数万年之久,看过的人,见过的事,如何?现在能够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了?” 灯笼笑道“我只是一盏灯笼,即便再如何,后人提及我,也还是那一盏不凡的灯笼而已,你不一样,往前走几步,之后你的名字会被整个人间的后人记在心里。” “你也好,朝青秋也好,都是这样的人。” 李扶摇手里出现一盏灯笼,他提着走过长街,然后景象变幻,这里出现了许多剑士。 准确来说,应该是一群剑仙。 那些剑仙,从他最近的朝青秋算起,一直往后,便是越来越久远的上古剑仙们。 朝青秋站在最前面,看着李扶摇笑道“既然我在这最前面,便先问了。” 李扶摇点头。 “李扶摇,天地之间,是否唯有我剑士最风流?” 李扶摇没有犹豫,直白说道“风流不风流,与是否剑士无关,全看个人心性!” 朝青秋笑着点头,退后一步。 李扶摇前行,第二位剑仙,便是剑仙万尺。 “我的御剑法门,是否是剑道上的一大突破,你有我的御剑法门,对你而言,是否幸事,你用御剑法门,也能横推一切敌!” 剑仙万尺,六千年前一直被柳巷压制,不能出头,有李扶摇用御剑法门,有可能让他的这道法门让整个世间都侧目。 “前辈的剑道是世间顶尖,不过沿着前辈剑道继续往前走,前路便一定会有尽头,晚辈要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李扶摇有些平静。 “世间剑道,无人能出老夫这御剑法门左右!” 万尺对自己的御剑法门十分有信心,说话之间,他甚至已经准备出手,在长街尽头,有无数铁剑悬空,剑尖便对着李扶摇,剑气四溢。 “老夫的御剑法门,能在身体中生出无数灵府,御剑万千杀敌于弹指之间,你何须另寻他路?” 万尺声如洪钟。 李扶摇不为所动,任由那千百剑指着他,他便这样强行越过万尺,来到前面。 在前面是一位灰袍剑仙,在他身侧不远处是剑仙谢沉,一身红衣,分外夺目。 李扶摇对其行礼。 “我谢氏剑术是否世间第一?” 谢沉问话,情绪并未波动,但是眼中十分凌厉,李扶摇没说话。 他这一身所学驳杂,有谢氏剑术,也有剑仙万尺的御剑法门,甚至还有柳依白的剑气,洗初南的剑意。 但不管是些什么,到了最后都要走出一条他自己的路。 那条路会有些这些熟悉的风景,但最后呈现出来的东西,还是自己的。 所以不管是谢沉怎么说,他怎么回答,最后都是要惹这位女子剑仙生气的。 别的人他可以不在意,可这位是谢陆师叔的先祖,他应当考虑她的心情。 因此他没说话,只是硬着头皮越过他,再之后便是剑仙柳巷,那位一身青衣的剑仙,就站在原地,看着他,李扶摇不等他问话,便再往前一遍。 再之后,便是些只存在于剑山典籍里的人物,李扶摇听过没见过,一直往前走,便一直有些不痛不痒的问题会被那些人问出来。 李扶摇有些回答,有些不回答,最后便来到长街尽头。 那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他穿着一件破布上衣,身侧有一柄看着便不算是太好的铁剑,看到李扶摇之后,他没问问题,只是笑道“江山代有英才出,一代更比一代强。” 李扶摇看着他,整个人有些激动,此刻站在长街尽头的老人,看起来不像是某个大剑仙,但是气态很自然,看起来便不凡。 那个老人说完第一句话之后,马上又说道“你们的担子很重,不过要担起来,不要怕,会过去的。” 李扶摇点点头,能够感受到其中的期盼之意。 “前辈是谁?” 那个老人笑了笑,然后说道“名字早已经忘了,但我记得后来人都称呼我剑祖,其实祖不祖的,不好听的,既然他们喜欢,就让他们叫吧,反正我这把老骨头早已经化作尘土了。” 李扶摇正色起来,认真对老人行礼,“晚辈李扶摇,见过剑祖。” 此章由《末世爸爸》独家冠名播出!看末世就看末世爸爸) renjianzuideyi00 正文 第八百八十五章 诸事烦人,一剑而已 那条不知道流淌了多少年的历史长河里,不知道有过多少天骄,不知道有过多少人杰,但真的能够对整个历史造成影响的人物,屈指可数。 三教的立教之祖,妖土的妖祖,这些人,都是在改变历史进程的人。 而这位剑祖自然更是了不得,他是江湖武夫出身,一步一步前行,披荆斩棘,最后不仅开创了能够让三教修士都忌惮的剑士一脉,更是让这一脉香火不断,直到如今。 世间剑士有风流者,可不管如何风流,这最风流的剑仙,要是提及剑祖,也要恭敬行礼。 不因他的境界,只因他做的这些事情。 灯笼绝对没有见过剑祖,他是立教僧用天外修士的皮打造的法器,那只是数万年前的事情,剑祖存在的时间更是要久远许多。 久远到整个人间似乎都再找不出关于剑祖的物件,只剩下剑士两字。 李扶摇现在所看到的这些,大部分是灯笼见过的,但剑祖,却不是。 自己为何能见到剑祖? 李扶摇也有些疑惑。 “这种事不必多想,去追本溯源,能追出个什么?”剑祖慈祥的看着李扶摇,整个人没有半点气势压迫,反倒就像是一个邻家老丈,要和一个晚辈闲谈几句,所谈内容,好似就像是地里收成如何这种话。 “当初练剑之时,为何想着要朝着前面走上几步,在于一个气字。” 气字?! 李扶摇不太明白。 “所谓气字,你可以想成心气,也可以想成不服气,具体来言,此气是剑气的根本。” 剑祖感慨道“当日山河已有三教鼎立,任何其他的修行流派都会被此三教打压,想要发展,殊为不易,我本只是个江湖豪客,能做的事情不过是看着不平之事,拔剑相助而已,可当发现那三教修士在行这所谓的不平之事,手中剑变得没有了作用,自然便会不服气。” “于是我开始钻研修行之法,以剑入道,这种事情说起来不过一句话,但真要去走那条路,你知道有多难。” 是的,作为世间第一个剑士,前面未曾有路,每一步都需要自己去走,或许这一步踏错,便再无下文,其中艰辛,用寥寥几句文字如何能够记载? 而且要成此事,并非是只靠坚韧便行的,还要以大毅力,以及运气。 运气也是气。 “剑士不是不可灭,倘若世间有了其他修行流派能做剑士一脉做的事情,剑士就此不存世间,也无大碍,我凭一气创立剑士一脉,剑士一脉的根本长存,也在这一气之内,心中要有这股气,才能真风流,真潇洒。” 剑祖说到这里,便缓慢问道“一剑在手,世间皆可去,这是剑道?” 这是来自剑祖的发问,仿佛跨越了无数时间,从十数万年前到如今,这声音不大,但振聋发聩! 剑士一剑在腰间,天底下何处都能去,这是数万年来剑士的风流,但剑祖如此问,似乎会有深意。 李扶摇没来得及回答,灵府里便升起一股剑气,那股剑气全然不是自己原本的东西,却是不知道为什么就生在了灵府里,并且此刻正在灵府里翻腾。 那道剑气似乎便是剑祖一问,若是没能解答,或许一身境界便毁在此地。 李扶摇修行不过百年,在剑道上的时间恐怕是及不上太多人,但境界却已经足以比拟许多已经成为传奇的剑仙。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扶摇深吸一口气,缓慢开口,“此言流传万年,万年之间,剑士也视此言为剑士真风流,可剑道两字,却不因如此,回剑祖之问,剑道应当在于一个气字。” 剑祖大声喝道“何为气?!” “心中有一道正气,便使出剑之时,一往无前,堂堂正正,胸中有一气,不为人下,不避灾祸,可一剑气长九万里!” 李扶摇坦然应答,这是他一直坚信的事情,并非是为了回答剑祖之问胡编乱造。 剑祖哈哈大笑,一头长发在风中飞舞,而后片刻,他竟然便化作了一道道剑光,在这条长街上肆掠,那些剑光,仔细一观,甚至于还有剑道气息。 李扶摇心中惊骇,这要是剑祖的剑道,岂非是剑道的起源之法? 观剑道起源,对于他的剑道,只怕是有太多好处。 想到此处,他聚精会神去看那些剑光,但刹那之间,便有一剑直直对着他而来,那是剑祖的那柄铁剑。 李扶摇瞬间腰间长剑出鞘,百年剑道修为,在瞬间迸发出来,那柄红尘剑,剑气大涨! 这两位,一位是整个剑士历史上站在最前面的那位剑祖,一位是站在最后的那位剑仙,此刻对剑,却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便已经两剑相交。 剑气在长街上炸开,瞬间便摧毁这条长剑,李扶摇一身青衫猎猎作响,虽然是面对那位剑道始祖,但是一步不退。 如同利剑的剑气在他脸上抹过,留下一道又一道血痕。 “人间之事,大悲处,有可管和不管,也有可管管不了。最恶处,便是不管不问。” 剑祖的声音在天地之间盘旋,最后化作两个字,“看剑!” 更加霸道的剑气扑面而来,李扶摇的青衫上已经出现缺口,但李扶摇此刻心态却是无比平和,甚至于灵府里那道剑气都平息下去。 他沉浸在一个特别的状态里,但却还是在出剑。 剑祖已经不见踪迹,但是那些剑还在身前,漫天剑意凝成一团,李扶摇瞬间出剑,一剑挥出,满目白光。 灯笼的声音响起,“大梦匆匆,今日之后,你的剑道或许还要高于朝青秋了。” 李扶摇没有听到这些话,只是睁开眼的时候,眼前便出现了那一条小溪,以及那万千残剑。 有一场小雪落入崖下。 掩盖了那些剑气。 在剑山上,只有几位剑仙隐隐感觉到了些什么,陈嵊看了一眼那崖下方向,想了想,然后说道“我觉得是那小子,又往前面走了几步。” 许吏笑问道“几步,那到底是几步,之前便能连杀数位大妖了,现在又往前面走了几步,和朝青秋肩并肩,他才不足百岁,你忘了?” 陈嵊打了个哈哈,“我怕你忘了一件事,他可是我的弟子。” 许吏做了一个古怪的表情,然后说道“这事情没什么好夸耀的,他没从你这个师父儿学到什么好东西。” 陈嵊说道“那他是我师父的徒孙。” 许吏微笑道“滚。” …… …… 天幕两道豁口,妖土那边,尚且算是风平浪静,但此时此刻,不周山上那边,五彩霞光蔓延,一道白光闪过,一道身影落入人间。 就在不周山顶。 看身影,那是赵圣。 但接下来,整个天幕之前,便有一道剑光闪过,高坐云端的那位白袍剑仙,一剑挥出,赵圣脸色大变。 他眼里白光闪过,以心声言道“我来是为了给你一条金光大道!” 像是他这样的绝世强者,境界高妙,此刻虽然是一缕精魄神游,按理来说,也不该面对这一剑便如此。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在惊异于那位剑仙的境界同时,这位掌教心里大喜,果然是初入极道,这样的修士,在他们那边,怎么说也要十数万年才能达到。 此人当是何等天才? “死守人间,没有任何意义!” 他试探说服朝青秋。 但刹那之间,朝青秋第二剑已至。 那位剑仙坐在云端,头顶便是那片天幕,天幕之外便是仙舟。 他不急不缓,只是一剑而已。 renjianzuideyi0 正文 第八百八十六章 闲谈 世间有无数剑士,有无数剑道。 但是像是朝青秋这样的剑仙,也就一人而已。 他这样的人,向来如此。 剑光横绝天地,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朝青秋的绝世一剑,但是光凭如此威势,也要让整个世间侧目。 作为首当其冲的那人,借助赵圣身躯来到人间的那位宗主,面对这一剑,也不敢强行接下,而是很快便往后退去数百丈。 云海之中,有一道白色痕迹,蓦然而出。 朝青秋坐在云端,尚未起身,第三剑便已经起势,他是这天地之中的最强者,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有整座天地在他身后,在对敌人间修士的时候或许这没有什么,可是在对上天外修士的时候,便有天然的优势。 那位宗主掌心白光大作,天地之间有一线白光分开云海,不知道是不是之后还要分开云海,但光是分开这云海的时候,那种威势,便已经无以伦比。 他手中并无兵刃,但却让人觉得现在他手中便有一柄绝世仙兵,锋芒无边。 “你这是冥顽不灵,这个地方比起来那条永生大道,差得太远,你这样的人,不该执着于此!” 他此行的目的便是为了要想着带朝青秋离开这里,可他也没有想到,朝青秋不仅没有理会他,甚至于连回答他一句话的心情都没有。 这前后两剑,几乎是已经表露了自己的心迹了。 白光掠过云海,很快便快要到了朝青秋的身前,但是朝青秋神情不变,就坐在云海中,看着那道白光,等到白光快到眼前的时候,才有几道剑气生出,那几道剑气也没有急着将白光击退,而是就在这道白光之前,便好似抽丝剥茧一般,将那道白光细细的分解开来。 那位老宗主大怒,依着他的境界,自然是能够看出来朝青秋这个时候所做的是在钻研他的功法,他的功法自然是好东西,一般人可能看不透,但是朝青秋这样的人,却有着无限可能。 他生气,不是因为朝青秋的做法,而是因为朝青秋根本都没有太过在意他,虽然他现在只是一道精魄,却也有着极道巅峰高手的自信。 他体内的气机疯狂涌动,就要在这个时候出手。 就在这个时候,朝青秋看了他一眼,然后他手指里便生出了无数的白光。 那些白光里大多是剑意,但是少部分,还是他之前的功法气机。 老宗主惊怒。 继而狂喜。 这样的修士,对于他的那个宗门来说,实在是太过宝贵了,光是看了看他的功法便能如此,要是真的让他学到他的宗门秘法,只怕又是一片大好天地。 “你若是能够跟着我走,万千功法都给你,比你这里的功法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再过万年,你定能往前走很远,或许能够越过极道,来到仙道里。” 老宗主整个人都十分精神,不过那张脸还是赵圣的,看着便觉着实在是有些古怪。 “世间剑道,无高低之分,功法?不必了。”朝青秋原本是不愿意多说的,不过谈及这个,他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句话。 只是说完这句话之后,朝青秋的第三剑已经斩了出来,那一剑穿过云海,没有在半途停留多久,便已经来到了老宗主的胸前,然后片刻,朝青秋便说道“要打便打吧,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话音落下之时,那道剑光穿过赵圣的身体,赵圣便这样倒了下去。 他本来就是一具尸体而已,所以此刻也说不上再死了。 老宗主的精魄从那具尸体里飘了出来,也没有急着离去,而是就这样看着朝青秋。 “既然你如此执着,那我便先破了你们这个地方,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但有一样,我此刻说的,之后也作数,就是这方天地若是有和你一般天才的修士,我都可一并护住性命,即便你这样的人,愿意和这天地共同去死,但很多人愿意活着,这也可以视作传承。” 人间长存,或许不一定只是人间这个地方长存。 朝青秋平淡道“再说吧。” 老宗主笑而不语,整个人便消散在这里。 那缕精魄已经被朝青秋一剑斩开,回不到天外那条仙舟上了,不过这么一缕精魄,对于老宗主来说,其实不太重要,他这样一位极道巅峰的修士,不在意这么一些消耗。 甚至于他完全能够让朝青秋斩他七八次,也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在这个地方,即便是朝青秋,其实都不能对他造成多大的威胁。 看着老宗主消散在这里,朝青秋神情不变,只是他的手指上,还有些残留白光。 那就是他之前看到的东西。 …… …… 天幕之外,仙舟之上。 老宗主深吸一口气,在身体表面的气机随即尽数没入身体里。 然后睁开了眼睛。 之前那缕精魄虽然不是他自己,但也代表了他自己,所以要用气机将自己护住。 那个中年男人适时开口,“宗主如何了?” 老宗主笑了笑,“资质绝佳,心智也是罕见,这样的人,天生为修行而生。” 中年男人笑道“那这样说来,岂不是已经稳妥了?” 老宗主摇了摇头,“有些东西,言语不管事,还得伸手。” 那中年男人一怔,随即苦笑道“还是要打?那宗主之后,到底下不下杀手?” 老宗主没说话,但脸上却真的是有些笑意的。 沉默片刻之后,他抬头看着那道豁口,那白色的仙兵已经将整个豁口拉开不少,但是还不足以让这条仙舟来到人间。 老宗主伸手,一只手搭上了那条绳索,然后面无表情的开始用力。 “宗主!” 中年男人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自家宗主又急躁起来。 按着那仙刃对于豁口的破坏,他们在不久的将来便能进入人间,但始终要一些时间。 “他想要的就是时间,我不给他,道理说不通,我用拳头告诉他,这个世间,只有强者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此章由《末世爸爸》独家冠名播出!看末世就看末世爸爸)) renjianzuideyi0 正文 第八百八十七章 木桶和黄鹤 &ap;lt;!--o--&ap;t; 李扶摇算是出关了。 不过这次出关,没有惊动任何人,他离开崖下的那座竹楼,便一个人去了崖上的竹楼,没有在竹楼里见到师父陈嵊。 那位现如今已经动不得手的剑仙,不在楼里。 李扶摇也没有多待,整个人一闪而逝,便去了山上某处。 现在的剑山,要比最开始重开之时强大太多了,已经有许多剑士学成之后离开剑山,在世间游历,但即便是这样,现在的剑山上,至少也还有千名剑士。 这可能是整个山河,乃至整个人间境界最高的千名剑士。 都是剑山弟子。 世间不是没有其他剑宗,不过规模都比不上这里罢了。 世间剑士尽出剑山,这是六千年来剑士一脉的可悲之处,到了如今却又成了剑山的辉煌之时。 行走在剑山各处,所见不知道多少年轻弟子,李扶摇这位剑仙却无人看见。 他从这些弟子身旁经过,那些弟子好似不觉,并未感觉到有人路过。 这便是李扶摇这位剑仙境界的缘故了。 更和他的心境相关。 这个世间的绝世修士,莫过于武帝和朝青秋,这两位之所以有如今这份境界,和心中的那一口气有关,倘若没有那口气,即便能成沧海,能够成为世间至强的修士之一,也成不了现在这般。 所以当李扶摇真正的有了这么一口气的时候,他即便现在境界不够,却也不同于一般沧海修士了。 沿着山路一直走向后山,在青山绿水之间的几座洞府就在远处,那本是剑山的前辈高人闭关的洞府,但此刻在里面的,一定都算不上什么前辈高人。 离着那些洞府很远的地方,有一片竹林,竹林最前面,便是一座凉亭。 此刻凉亭里,便有一群剑山弟子聚集。 李扶摇在距离这座凉亭尚有百步的时候,便停下脚步,身形隐于林中。 之所以停下脚步,是因为在靠近这里的时候,便听到其中一个剑山弟子对于剑道的论解。 那是山上剑经里最为根本的一句,“剑道一途,在于正心。” 不过那个弟子对于这一句话的解释更为有趣。 “何谓正心,我觉此言不应对剑道,而是言人。” 人须正心以对天地,这是做人根本,也是剑道根本。 那位只是穿了一身普通月白剑衫的年轻弟子缓缓说道“山上已故的剑道前辈洗初南,应当是在座许多师兄弟们的师叔祖吧,他留在山上的剑道纲要有十一本,对剑道有着详尽的介绍,大家都应当好好看看。” 提及这位素味蒙面,甚至于听都没有听过几次师叔祖,许多年轻弟子们根本不知道是谁。 好在那个年轻弟子说完前面一句话之后,立刻补上了后面一句,“那位师叔祖是李师叔的师叔,是陈剑仙的师兄。” “一师之徒。” 这样一说,那些弟子们就能感受到那个师叔祖的确是不凡的人物了,这便有人问起那位师叔祖是怎么罹难的了。 于是剑道的话题没了,那个年轻弟子谈起洗初南以及谢陆和柳依白,接下来便是一片哀叹和叹惋的声音。 大家都说那几位师叔祖生不逢时,要是在如今,只怕个个都是剑仙。 大概这世间许多人都像如此,自己做不成,办不了的事情,便总希望,总觉得旁人能行。 此事想来其实也正常,人人如此。 这一次凉亭下的剑道讨论,本来是这些剑山之上的三代弟子自发组织的,想要相互印证剑道是否偏颇,但在这一个小插曲之后,便没有多少人再去谈剑道的事情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众人散去,便只剩下那么一个年轻弟子了。 他坐在凉亭下,在思索之前得来的那些剑道感悟,其实感悟不多,但聊胜于无。 这位年轻弟子叫做许草木,是山上三代弟子最为活跃的一个,境界不是最高,但是对于剑道有些想法,而且敢于去实施。 有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不仅自己敢做,还带着好些弟子都去做过。 这让他的那个师父其实都觉得十分惆怅,要不是掌教吴山河曾言并无大碍,只怕这个家伙,早就被人抓着关着了。 想起那些剑道感悟,许草木的心情大好,之后更是兴起,便按着自己所想的剑气运行轨迹去推演剑道。 只是片刻,身体里面便出了大问题。 剑气在经脉里到处乱冲,几乎便是要冲撞灵府的下场。 好在下一刻便有一只白皙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只是片刻,一股温和剑气便将那些剑气封停,重新让剑气回到灵府之中。 那人站在徐草木身后,淡然的声音便传了出来,“纵然想法再多,可身体只有一副,弄坏了,还想要在剑道上走远,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听到这里,许草木以为这是早知道他那些事情的山上长辈,只是喘了喘气,“总得有人去看看新路,好给后来人多一份选择。” 那人笑道“按着你这样做下去,或许还没等到这个时候,自己便先没了。” 许草木转过头来,就要说话,瞥了一眼李扶摇的脸,心想这位前辈看着还真年轻,但片刻之后,他便瞪大了眼睛。 “李师叔?!” 山上很多人会叫李扶摇的李剑仙,但是也有很多人会选择更为亲切的李师叔称呼。 李扶摇摆摆手,示意声音不要太大了,他坐下之后,看着这个从未见过的山上弟子,淡然说道“也不知道你们这辈分是怎么算的,不过喊了就喊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许草木,我的剑,你学不学?” 之前在凉亭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喊过许草木的名字,李扶摇知道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李扶摇坐在许草木面前,问了这么一个问题,着实让人有些意外,对于许草木来说,李扶摇是这个世间大名鼎鼎的绝世剑仙,学他的剑,自然而然的便能走得更快更远。 不过他却没有想太多,便已经回绝了李扶摇,许草木苦笑道“那我之前鼓捣这些算什么?” 李扶摇也是微笑道“我就是随口一提。” 这一次轮到许草木没有言语了。 短暂的安静之后,许草木问道“师叔闭关,为何现在出关了?” 人间此刻局势,他不是不知道。 李扶摇说道“我的剑道差不多了,之后的事情,想做点别的。” 剑道完善,李扶摇花了很多心思,现在真的算是已经走出了一条新路,在剑道上,他几乎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想要再上一层楼,便需要做点别的。 或许是参照时间和空间,用来印证剑道。 也或许是别的什么。 不过有没有时间让他去做这些事情,便不知道了。 许草木点头道“师叔既然身处此地,自然该做些别的了。” 李扶摇忽然问道“真到了可生可死的那天,你怎么选?” 许草木一顿,很快便明白了这问的是什么,他笑道“不负人间。” 李扶摇拍了拍他的脑袋,抬头看了看天幕。 …… …… 桃花开满了沉斜山。 登天楼原本应当是最好的观景之处,只是现在能有心看桃花的那个女子,不在登天楼。 楼上是一群年轻道士。 那个女子在后山。 她豢养了几只黄鹤,此刻是把一篮子的小鱼都朝着那些黄鹤丢去,看着那些黄鹤在这里争抢黄鹤,她的脸上也露出些笑意。 这世人都觉得黄鹤才是真正的仙家之物,其实也和凡尘之物没什么区别。 喂鱼之后,那白裙女子便好似来了些倦意,就要在石桌前睡一觉,但远处恰好便出现了个青衫年轻人。 他提着个木桶,看着这边,脸上有些笑意。 那个白裙女子和他对视一眼,没说话。 “你什么时候想着做这些了,桃花都开了,你看过没?” 那个青衫年轻人自顾自说着话,“登天楼到处都是人,你肯定不喜欢,可你不是喜欢桃花吗?” 说着话,他那手里的木桶里开始飘出一瓣瓣桃花,那些桃花很快便飞向天际,然后再落下来。 这一木桶能装多少桃花,可是看着却是连绵不绝。 白裙女子注意到这一点,这才说道“你提着灯笼,可没拿着罐子。” 青衫年轻人说道“剑道走到头了,我想了些别的,我去河里走了一次,发现也能用罐子装些水。” 白裙女子点头道“还不错。” “那棵树长得怎么样了。” 白裙女子随口问道“应该还不错吧?” 青衫年轻人点头道“你的黄鹤呢,也不错吧?” 白裙女子没有回答他。 青衫年轻人也不觉得尴尬,继续说道“我后来想着想着才明白,特意不去看山的时候,山虽然还在,但自己还是对不起山。” 白裙女子瞥了他一眼,“拐弯抹角的不好。” “我这个人胆小,你不是不知道。” 白裙女子哦了一声,然后语调不变的说道“还没改过来啊。” 青衫年轻人嗯了一声,“都变不了。” 这一次白裙女子没说这些事情,而是抬头说道“那道豁口越来越大了。” &ap;lt;!--ovr--&ap;t; 正文 第八百八十八章 雾山往事(上) 天幕上的那道豁口越来越大了,境界不够的修士感受不到,但是像他们这样的沧海修士,却几乎是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这方天地的异样。 在天幕还没有豁口之前,天幕在渐渐变得薄弱的往日,人间就已经发生了十分大的变化,和修士们最为贴切相关的便是当天幕越来越薄弱的时候,他们的修行也变得越来越容易。 这种变化,在天幕出现了一道豁口之后,达到了顶峰。 这一段时间,是整个人间最适合修行的一段日子,在这段时间里,不知道有多少修士破开了多年不曾松动的境界瓶颈,人间不知道多出了多少沧海修士。 整个人间,变得空前强大。 或许顶尖修士并不能在整个修行历史上处于顶峰,但至少这些其他境界的修士,已经比以往那些时代都要多出了不少。 这种变化足以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没有那天幕,人间修士的境界,是完全有可能更高的,甚至于之前那所谓的长生说法,也是有可能达到的。 但福兮祸兮,天幕阻碍了整个世间的修行,但也保护了这个人间。 现如今天幕破开,修行可以变得简单,但天幕之外的天外修士,却是也可以进入人间,可能会对这个人间进行一场前无仅有的大屠杀。 那到时候又有几个人能够活下来? 叶笙歌本来不是个喜欢担忧这些事情的女子,但是现在也不得不多说些关于这些的东西。 “那道豁口彻底被拉开也就是这两年的时间,朝剑仙没有做什么,没有找你找我,便说明他也没有办法,之后只有一个结果。” 那些黄鹤发出轻微的声响,就在李扶摇和叶笙歌的耳畔。 鹤唳一向有些担忧的意思,此刻很应景。 李扶摇点头说道“我知道,朝剑仙很不容易,过去很多年都没有帮到他。” 有些[悠悠读书fo]惭愧。 不仅是对朝青秋,还是对于整个人间的。 叶笙歌明白他的意思,但没有出言安慰什么,在如今,说什么愧疚不愧疚,没有什么用,他们之后,自然而然都能够找到回报人间的办法。 以死相报,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庄重了。 于是这两个现如今最耀眼的年轻人,并肩站在一起,竟然一直都没有出声,就是这样安静的站着。 仿佛要站到最后。 良久之后,李扶摇才笑着问道“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想来也闷了,我们一起走走吧。” 他声音轻柔,似乎有无限柔情。 叶笙歌没有拒绝,然后两个人便朝着山下走去。 这两位,一个青衫一个白裙,在后山还好,当出现在沉斜山顶的时候,便吸引了一大片的目光,身后就是登天楼,也是无数弟子,叶笙歌就和李扶摇并肩而行。 一路下山,无数弟子们迎面走来,对着观主叶笙歌行礼。 至于李扶摇,更是被人看了不知道多少眼,他没有将一丝剑意显露出来,要不是腰间悬着一柄剑,只怕是没有人会觉得他应当是个剑士。 “那是谁?” “那你都不知道?除去那位剑仙之外,现如今还有谁胆敢走在咱们观主身侧?” “剑仙?!是姓李的那位?” “自然,不是那位李剑仙,可没人配得上咱们的观主,只是这剑仙可不是那种一心一意的人,不过怎么也叫人恨不起来,他为了那个妖族女子,闯过一次妖土,斩杀了好几位大妖,论天资,咱们观主肯定要高过他,但是光是这战绩,观主可比不上。这样的男子,同时喜欢两个女子,我怎么也觉得是理所应当?” “也怪不得观主敢对人间言明自己的心意,这样的男子,天底下独一份啊,不过我还是觉得那位剑仙要是只喜欢我们观主就好了,即便最后不能在一起,也挺好的。” 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山道上,那些声音还是传了过来,依着两人的境界,自然而然的便都能听到。 山上弟子的们的言论,其实就和整个人间的言论一般,都一样。 李扶摇现在虽然是个剑仙,但其实不管是对于叶笙歌和青槐,他都有一道天然屏障需要去跨。 前者是道统相争,后者是人妖之争。 他的故事注定会波澜,但不知道会不会壮阔。 “有些人在想,若是你我的后代,会不会是血脉冠绝世间,甚至超过武帝子嗣。”叶笙歌说的很平淡,就像是在谈论某种不太重要的事情,“是个剑胚最好,这样练剑不会像你一样麻烦。” 李扶摇练剑还真不算是怎么麻烦,不过依着叶笙歌来看,这个世间不管是谁修行,都有那么麻烦。 李扶摇说道“这种事情,想想也就算了。” 他脸有些微红,他差不多都要百岁了,却还是没有对男女之事有过深切的研究。 叶笙歌笑了笑,但看着没有什么笑意,她继续往前走去,然后才问起了那个木桶的事情。 之前李扶摇拿了个木桶,里面装了好些桃花,一个木桶能装不少桃花,但绝对没有当时李扶摇桶里那么多。 他说在河里走了走,然后用桶装了些水。 叶笙歌就知道了他好像对空间有了些领悟。 如果说灯笼是对于时间最为熟悉精通的那个……东西,朝青秋是最会杀人的人,那么对于空间最为精通的,应该是已经故去的言河圣人。 “他其实是个天才。” 李扶摇有些感叹。 言河圣人是他第一个正面遇上的圣人,虽然那个时候言河圣人已经算不上圣人了,但要是没有白知寒的那道剑气,别说李扶摇,就连叶笙歌都已经死在雾山里了,不会有现如今的他们。 言河圣人在整个修行历史里不是境界最高的,却应该是最接近长生的寥寥几人之一。他学贯三教,为了长生做过很多努力,在境界不足以飞升的前提下,他找到了将读书种子道种还有禅子这三种体质的修士用来炼丹长生的办法。 虽然他最后没能集齐这三种体质的修士,但是他依然活了数千年。 而他研究长生之法,并不是只在研究这么一条路,为了长生,他想过别的。 比如雾山。 他学贯三教,走了一条不同的道路,那些是道。 那雾山便是他领悟出来的术。 他想过在雾山里会和人间不同,那么是不是也可以长生? 为了这个设想,他搭建了雾山,并且一直在完善这个世界,能够自己造出一个世界,即便有很多限制,但他对于空间,实在是走得很远了。 这一次李扶摇要带着叶笙歌去的,便是雾山。 “你想构造出一个世界来,留下一些修士,用以留下火种?” 叶笙歌很容易就能知道李扶摇的想法,毕竟天外修士太过强大,他们本来胜算便不高,人间很有可能会毁灭,他们会死去,但倘若构造出一个世界,就能留下一些人的性命,他们在那个世界里繁衍生息,之后的数万年,数百万年之后,说不定会出现一位绝世天骄,然后那位天骄或许会做出很多事情,比如将那个世界的修士重新带回人间,亦或是为了他们的先祖去到天外那个世界…… 之后的事情谁都没办法说清楚,但是必须有人,才会有无限可能。 只是言河圣人钻研这么久的空间,不过是建造一个雾山,李扶摇想要在天外修士打进来之前,先构造出一个世界,似乎很难。 “雾山不管如何都是依托着人间的,倘若没了人间,雾山也会消失,你要构造一个世界,要让它彻底独立。” 天外修士会毁灭这个人间的额,若是没有一个独立的世界,无法留下种子。 “修士本身很强大,构造世界的难度要大太多,普通人要简单很多。” 李扶摇给出了自己的答案,火种的说法不一定非要有修士,留下一些修行的功法,即便是普通人,也有无限可能。 他们或许不适合修行,但只有修行之法在,以后他们的某个后人开始修行,那么也会达到一样的效果,甚至于即便没有修行之法,或许也有人能够摸索出来。 毕竟人间的修士,最开始也不懂修行。 所有事情都在演变,所有人都在摸索。 叶笙歌说道“这样构造世界的难度没有那么高,但一旦有人修行,崩塌的可能也高,自然而然的,最重要的,还是是否能够不依托人间。” 这才是构造世界的根本。 不然一切都是虚妄。 “我知道,但总要试试,朝剑仙做了些事情,我们也得做些事情。” 叶笙歌没说话,就只是沉默了。 “我很多年前,在雾山里看到过他的手札,上面对剑士一脉的没落,有些记载,不过只有半本。” 当初那半本手札只说了一半,另外一半应该是在另外半本上,只是他没有找到。 当年在雾山里,他想要找到答案,现在雾山已经崩塌了,他还是想找些东西。 “像是他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对自己引以为豪的东西只字不提。” (人间快要完结,快来加群吧群号0) renjianzuideyi 正文 第八百八十九章 雾山往事(中) 雾山原本就在北海旁的山林地下,那是言河圣人的洞府,也是言河圣人的作品。 虽然之后这座洞府因为叶笙歌强行破境已经崩塌,但后来又有好些修士在地下找到了雾山遗址,并将其开辟出来。 不过之前那是一个独立的世界,现在只是一个被修士们挖出来的地下世界。 差别很大。 而且经过了这么多年,无数野修来来往往那个世界,现如今的雾山里,只怕是早已经没有了什么可以寻找的东西。 野修不比这些三教修士,对于法宝之类的东西,是一概不会放过的。 他们出入某个地方,便如同蝗虫过境,不会留下什么东西。 不过李扶摇还是来了,这是因为雾山里的东西虽然早已经被人找干净了,但是这里却成了一个野修聚集的地方,有大量野修会在这里交换物品,许多号称是从雾山里找到的宝贝,也在这里面的纺市里。 这虽然是个地底世界,但其实依旧算是繁华。 野修们和三教修士们不一样,没有道统,自然也没有靠山,平日里活着都要小心翼翼,像是这样的聚集地,整个人间不知道有多少,他们多生活在这些暗无天日的地方。 只有少数人,才能看到蓝天白云。 可即便是南海的那群修士,在面对圣人的时候,也只能离开。 从那条十分悠长的地下通道走过,一路上李扶摇花了不少妖丹,才安然无恙的走到了地底深处,虽然法器和修行秘籍是野修们最喜欢的东西,但是李扶摇这个人,只有妖丹。 叶笙歌和李扶摇并肩走在不算是太宽敞的通道里,一路上能看到很多急冲冲的野修,只是大部分都没有搭理李扶摇和叶笙歌,只有小部分才有些狐疑的看了这两人一眼。 两个人都是沧海修士,自然有能力让人看不清面容,但即便如此,这样一身气态也不是旁人能够比拟的。 穿过那条很长的地底通道,两人来到地下,一走入这里,便能看到头顶镶嵌着无数的夜明珠,将这里照得犹如白昼。 在眼 前,有些零零散散的建筑,然后再往前,便是一条早已经被人铺就的大道,大道两旁,有许多野修摆着东西。 在更远处的地方,有些山洞里,有些或强或弱的气息,应当就是些野修的居所。 那条大道十分宽敞,至少可容十数人并肩而行。 有些零零散散的野修蹲在某些地摊前,正在和摊主讨价还价,这像极了世俗里的百姓买菜。 实际上野修身上的烟火气,要比三教修士们多得多了。 走在这条大道上,李扶摇放缓脚步,并没有一个个摊位走过去,而是在和叶笙歌闲谈。 “他是个喜欢记手札的人,肯定会有些东西留着,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毁去了。” “一个记手札的人?” 叶笙歌看着远处说道“他或许真的是在这方面走得最远的人,不过也不必要将希望全数寄托在他身上。” 李扶摇吐了口浊气,然后笑道“也是尽人事而已。” 叶笙歌嗯了一声,在某处摊位前停下,看着其中的一根木钗,那个摊主是个老修士,境界不高,但年纪挺大,应当是有四五百岁了,已到暮年,看起来是活不了多久了。 他头发花白,但眼睛里并无什么沧桑之意,看着就像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一般,仍旧是充满了活力。 看到叶笙歌停在自己面前,也注意到了叶笙歌的目光,老修士笑道“姑娘好眼力,这根木钗,的确就是老朽这里,最便宜的物件了。” 老修士说话有意思,但叶笙歌不是喜欢开玩笑的姑娘,所以她只是看着,还没急着回话。 倒是李扶摇很快便走过来,笑着问道“这木钗怎么卖?” 老修士瞥了一眼李扶摇,不愿意搭理这个连脸都看不清楚的小子。 “要是这个姑娘要,老朽就把这木钗送出去了,要是你买,嗯……公子这颗妖丹实在是不错,换这根木钗,真是再好不过了。”老修士看着李扶摇拿出来的那颗妖丹,眉开眼笑。 李扶摇把那颗朝暮境的妖丹放在老修士手心,然后弯腰 去拿那根木钗,然后随口问道“这木钗哪里来的?” 叶笙歌和青槐两个人都有很相同的地方,那就是都不愿意用旁人用过的东西,所以来历一定要问清楚,不然买回去之后,叶笙歌也不会戴在头上。 “说起来这根木钗,那真是十分传奇了,那是老朽游历山河之时,偶然得见,就是一棵普通的树枝,却天然是这个形状,老朽将其带到身边,还从未用过,当然,老朽也不是个女子嘛,如今这姑娘气质正是适合这根木钗,公子买回去,正好的。” 说着话,老修士已经将那颗妖丹收好,甚至已经开始打包摊位上的东西,这一颗朝暮境的妖丹,足以让很多人都要打他的主意,所以他得尽快离开。 李扶摇没有拦着,只是将木钗握住,然后便要继续往前,但就在这个时候,前面突然开始有声响传出,有几道磅礴气机更是前后生出。 看起来是几个登楼修士大打出手。 李扶摇看着远处,觉得有些意思,只是他也知道,这个几位登楼修士出手,肯定是想要争夺什么东西。 这边这个老修士看着那边,忽然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是天宝出世了?” 天宝?! 这两个字对于这里的所有人都有吸引力,雾山里的法器几乎都已经被人带走,他们之所以留在这里,有很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天宝。 李扶摇对什么天宝不感兴趣,只是将手里的木钗递给叶笙歌。 后者无动于衷。 李扶摇笑道“怎么了?” 叶笙歌还是没说话。 李扶摇这就明白了,他伸手,将木钗别在了叶笙歌的发髻上。 她本来就是个很美的女子,有了这木钗之后,更多了一分淡雅。 李扶摇说道“真好看。” 叶笙歌没表示,一旁的老修士已经翻了白眼,心想怎么我这把年纪了,还要看着这场面? (推荐清风化月明的新书《剑气凌霄》) 此章由《末世爸爸》独家冠名播出!看末世就看末世爸爸) renjianzuideyi 正文 第八百九十章 雾山往事(下) 随着那几道磅礴气机生出,远处大战已经是一触即发。 一些个境界不够的修士,此刻已经朝着远处掠去,天宝这东西虽好,但也要有命拿才是,他们境界不够,很容易就折在这里,天宝再珍贵,都是救不了他的性命的。 有些境界不够却也不愿意离开的修士,就地找地方隐匿身形,恐怕就是想要试试自己能不能浑水摸鱼。 李扶摇才拿到那根木钗,忽然出现这么光景,他想了想,带着些笑意问道“去不去瞅瞅?” 叶笙歌还没答话,那个老修士便不屑的开口了,“小娃娃,别想着什么都去看看热闹,等会儿要是把命折在这里了,让这么漂亮的姑娘之后一人渡过余生,没什么比这个更狠心的事情了。” 本来这个老修士说得是这件事,但是李扶摇却是一怔,随即想到了很多事情,眼里的情绪开始变得有些愧疚,他看向远处,轻声说道“还是去看看吧。” 叶笙歌嗯了一声。 老修士气急败坏的说道“你们这两个小娃娃,怎么不听老人言,要知道吃亏就在眼前!就算你小子是个剑修,但你知道这里埋伏了多少野修中的高手,真不怕没了性命?” 李扶摇不曾理会老修士,只是随着叶笙歌便朝着远处走去。 老修士捶足顿胸,在原地好一副痛心姿态。 好在李扶摇走出一段路之后,这才转过头来,看着老修士说道“前辈要是还不去凑热闹,等会儿东西都被人抢走了,可就不止现在这么痛心了。” 老修士脸色瞬间变化,变得平和起来,他之前以为自己看不透这个小子境界是因为他用了什么秘法,但是现在来看,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 吐出一口浊气,这个在江湖上不知道混了多少年的老修士,这才露出笑意,对着李扶摇抱拳。 之后刹那,他犹如一道白色彗星瞬间划过天空,砸向远处。 那天宝一说,到底是不是真的,尚且不论。光是有可能便必须抢夺到手。 李扶摇瞥了一眼划过的那道白色彗星,说道;“登楼顶峰了,一只脚迈进了沧海,好像真是没人能与他争了,不过要是那所谓天宝就是那本我要找的手札,就真的是得罪了。” 他这样一位剑仙,世间除去朝青秋和武帝之外,只怕没有人能说稳胜他。 叶笙歌没理他,也没有急着去看那所谓的热闹,只是走走停停,在这些还没有来得及收走的摊位上看着那些剩下的东西。 那些摊主或许是因为太爱惜自己的性命,所以急着离去,甚至于连自家的东西都来不及收。 “我之前翻书的时候,在登天楼的前辈手札中看到句话,说是‘既然说了喜欢,那就得想想以后的朝暮与春秋怎么才能不负这两个字’那前辈是个情种,为了一个野修女子,放弃了成为沉斜山观主,最后叛出道门,一辈子都没有再在这世间留下什么名声,我知道像是你们这样的男子,越是有本事,便越想自己的名声大一些,可那位前辈能为那女子一辈子隐于人后,可见有多爱那女子了 ” 叶笙歌好像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不管说点什么,都是那个平淡的样子,没有什么语调高低起伏,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李扶摇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答话,只是看着叶笙歌的发髻,爱上两个女子本来就已经有了麻烦,何况是他这样,同时喜欢上天底下最了不得两个女子呢? 叶笙歌继续往前走去,温声道“她不见得比我惨,我偶尔也会觉得有些伤心。” 一颗道心再怎么纯粹,似乎都抵挡不住情爱这两个字。 之前叶笙歌一直自认能够站在男女情事之外的那个人,即便是喜欢,她也能够全身而退,但是到了后面这才知道,这都已经是喜欢了,全身而退便真的不可能了。 “不过有一点我知道的,你舍得把命为我丢掉的。”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几乎已经能够看到远处那些气机交汇了。 李扶摇本来也不知道说什么,这个时候更是只能闭着嘴看着远处了。 这地底世界有多少个登楼修士,他们不知道,但是现在出手的修士里,已经有五位登楼修士。 算是那个老修士,便是六位。 不过这六位登楼修士里,还是那个老修士境界最高,加入战局之后,他甚至一人硬抗五位登楼修士,还占据上风。 野修的修为和正统的三教修士比起来,差得很多,而野修自身的修为高低也是如此,同一个境界,修为境界高低战力差得太多了。 若是正统的三教修士交手,其中一位要不是什么天之骄子的话,便真没那么容易分出胜负。 依着现在这个局势发展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那所谓的天宝就要落到老修士手上。 李扶摇说道“等到归属确定了之后,便去看看到底是什么。” 就在李扶摇的言语之间,远处的战局已经发生了变化,那个之前摆摊卖东西的老修士,现在气态不凡,一人硬抗五位登楼修士,现在已经一掌击飞一个,让那位登楼修士大口吐血的当口,这位老修士冷笑道“天宝虽好,各位的性命却也是不错的东西,真要不管不顾就丢在这里?” 此刻他的手里有一个破布包着的东西,看不出是些什么,但散发着金光,那是大道气息,是圣人的气息。 应该就是言河圣人的东西了,跑不了。 五位登楼,现在已经重伤一位,剩下四位心里也有些忐忑,这老修士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境界战力高得可怕,让他们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甚至于再打下去,他们都有可能就栽在此处,想到这里,他们已经生出了退意。 老修士志得意满,这东西如果真是言河圣人都视作珍宝的东西,那么对他的修行一定有十分巨大的帮助,甚至于凭借此物,还有可能越过这最后一道门槛,成为一位沧海修士。 现在人间的局势便是如此,想要在之后的乱世中活下去,便必须一直往上爬才行。 总归沧海比登楼保命的可能更大一些。 短暂的半刻钟之后,老修士再次重 伤一位登楼修士,之后三位登楼修士已经准备收手退去,可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忽然有一道金光迸射而出。 那道金光上同样带着圣人气息,磅礴至极,从远处掠过来之后,击中老修士的身躯,老修士之前如此霸道,此刻在这道金光下,竟然没能抵抗分毫,便已经落败。 他吐出一大口鲜血,被击飞数百丈。 只是手里还紧紧握着那件所谓的天宝。 远处的高处,一个面容枯槁,穿着一身青色道袍的老人出现在人前。 他一身气息显露无疑,就是一位沧海修士。 只是看面容,和之前已经成名的那些沧海修士容貌都不同。 这要不是这近年来才成就的沧海修士,便是一直藏着不曾露面的大能。 李扶摇不认识这个修士,在场的修士却是惊讶出声,“清明道人!” 在李扶摇和叶笙歌闭关修行的这些年里,这个人间着实多了好些沧海修士,其中最有名的几位,有那位老儒士的书童小徐,沉斜山的张守清,学宫的一位叫做白瑜的大儒,以及那位之前的上阳宫副宫主。 当然除去这几位之外,还有许多别的修士,但声名都几乎不显。 比如这个清明道人,也是近年成就的沧海,却没有什么三教修士在意,不过在野修中,他的声名却是不小了。 虽然这位论战力万万不可和楚王殿下、林红烛还有陈酒这样的人相提并论,但是毕竟占了一个沧海名号。 想要籍籍无名,还真不太可能。 李扶摇还是第一次看沧海修士亲自下场抢东西,觉得有些意思,也是对那所谓的天宝是什么,更加感兴趣了。 老修士倒飞出去之后,吐出一大口鲜血,还没爬起来便扯着嗓子吼道“清明道人,你他娘一个沧海修士,还要不要脸?” 声音很清脆,一点都不像是个老人。 其实之前李扶摇便有过疑惑,只是他看过那老修士的灵府,发现的确是几百岁。 只当是奇人奇事了。 一身蓝色道袍的清明道人立于高处,听着这话,不为所动,只是冷漠道“交出天宝。” 在之前天幕尚未破开的时候,整个世间的圣人们,便被说云端多是假圣。 现在修行变得简单了,沧海修士也要比之前多很多了,这个时候,还真用圣人来称呼不了这些沧海修士了。 尤其是这个清明道人,尚未成为沧海修士的时候,便已经恶名昭彰,抢夺他人法器是家常便饭,此刻成为了沧海修士,境界足够了,更是如此。 大吼了一声之后,那个老修士也不愿意就此死在这里,他蹭得一声爬起来之后,又吼了一声,然后整个人化作一道白光就要从这里逃出去。 刹那之间,便已经遁出数百丈,清明道人依然是不依不饶,一指点出,一道金光瞬息而至。 点在那老修士背后。 然后清明道人冷声道“天宝此物,便是贫道之物了,诸位若是生出觊觎之心,可别怪贫道心狠手辣。” renjianzuideyi 正文 第八百九十一章 言河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个人 &ap;lt;!--o--&ap;t; 清明道人境界在沧海,说话自然硬气,在场的修士也只能认下,毕竟境界差距摆在那个地方,所以大部分人只能默默转身,要远离这是非之地。 更多的修士选择蛰伏起来,看看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那个前后被点了两指的老修士竟然此刻都还没有死,掠过数百丈之后,竟然便来到了李扶摇身前不远处。 他手里紧紧握着的那天宝,低头看了一眼之后,朝着李扶摇丢过来,然后咬牙说道“我看你小子还行,这东西送你了,你们快走,我替你们挡一挡。” 李扶摇看着那个冒着金光的东西朝着他飞过来,也有些郁闷,他轻声道“这可是要把祸水东引啊。” 叶笙歌嘴角勾起些弧度,心情舒畅,看到李扶摇这个样子,她有些莫名其妙的开心。 李扶摇看了一眼已经朝着远处跑去的老修士,还是伸手接住了那个东西。 老修士说是要给他挡一挡,可实际上,根本都没有想过这件事。 这就是纯粹的祸水东引。 李扶摇接过来那个所谓的天宝,入手之时便知道被骗了,这是之前他拿出去的那颗妖丹,被那老修士用了道法抹上了一层金光而已。 李扶摇摇了摇头。 就在这个时候,清明道人的第三指已经来了,这一次他是对着李扶摇来的。 那道金光在旁人眼里自然是了不得境界手段,但是在李扶摇看来,不过是一般而已。 他将那颗妖丹扔向老修士,然后看了一眼那道金光。 天地之间,顿时有一道青色剑光划过这地底世界。 那道剑光太过耀眼,以至于一出现便已经盖过了那道金光,甚至于之后的下一刻,所有人都只能感受那道剑光,而不能看到那道金光。 那是一道无比凌厉的剑意,让人生不起半点抵抗之意。 在众人的视线之中,那道剑光破开那道金光,然后来到了那个清明道人的身前。 一瞬而已。那位清明道人便被这一剑穿透肩膀,重重的摔落。 而另外一边,那颗妖丹已经落到老修士的背上,那不是一颗妖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是李扶摇的一剑。 到了他这个境界,天地之间几乎什么东西都能成为他的剑。 那颗妖丹也是剑。 老修士被这一剑砸中,这一次真的是跑不了,倒下去之后,就只剩半条命了。 一剑破沧海,这种事情足以让所有人都瞩目。 瞪大眼睛的人们讶异出声,“剑仙?!” 这些年沧海出了好些人,但剑士除去之前剑山掌教吴山河破境成为沧海剑仙之外,其余就真没别人再成为剑仙了。 这山河里的剑仙,扳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这一位虽然看不到面容,但既然是一身青衫,便很容易被他们猜出身份。 这个世间的剑仙也就那么几个,陈嵊几乎不会出现在人间,许吏这样的剑仙,也是不怎么出剑山。 李昌谷居于摘星楼,一身灰衣早已经是人人知晓。 吴山河身为剑山掌教,穿着也是极好辨认,只有李扶摇和柳巷这两个人,才会是一身青衫。 不过很多人又注意到了李扶摇身侧的叶笙歌,这一次几乎是人人都想起了之前沉斜山传出的消息。 沉斜山观主叶笙歌和剑仙李扶摇结伴下山,不知所踪。 “李剑仙!” 有剑修大声喊道。 他很是兴奋,这位剑仙可不仅仅是境界高妙,他对于整个人族做得事情,只有另外一位剑仙朝青秋能够比得上。 毕竟这斩杀大妖的事情,只有这两位剑仙干得最多。 那位清明道人被一剑重创之后,还没爬起来便听着这些声音,肝胆欲裂。 这他娘的,自己对一位剑仙出手也就罢了,这位剑仙还是最不好招惹的那一类。 他爬起来之后,也不管什么身为沧海修士的身份了,趴在地上就开始磕头。 李扶摇没有理会他,斩杀一位人族沧海的事情,他做不出来,况且现如今,也不是杀人的时候,他只是转头去看那老修士。 那老修士先前受了清明道人两指,可都及不上现在受得李扶摇一剑,这还是李扶摇留力的结果,要是倾力一剑,此刻就没这么多事情了。 原本以为那个已经差不多去了半条命的老修士此刻应该是没啥生机了,谁知道他翻过身来,看着这边看着他的李扶摇,嘟囔道“剑仙了不起啊!” 李扶摇看着他,也看着他怀里的天宝,然后说道“你祸水东引,此刻我要是杀了你,想来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你觉得怎么样?” 老修士气鼓鼓的说道“他对你出手你都没杀他,为什么要杀我?” 李扶摇懒得和他多计较,算是之前那根木钗有些香火情,这会儿也懒得杀一个快要沧海的修士,只是伸手说道“那东西给我看看。” 老修士哭丧着脸,“原来你也是来抢我的天宝的。” 李扶摇冷声道“你不是抢的?” 之前这东西可不是老修士找到的,说是他抢的本来就不错。 李扶摇看了他一眼,东西他不一定要,但是他一定要看看。 老修士倒也知道这种事情是无可奈何的,这样一位剑仙,估计整个世间都没几个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耍什么花招,更别说能违抗他的意志了。 他依依不舍的把怀里的东西拿出来。 然后丢给了李扶摇。 这一次真的就是那个所谓的天宝了。 李扶摇没有用手去接,只是等那东西还在半空的时候,便用剑斩开了外面的破布。 露出那件东西的真容。 那是一个古朴的小鼎,散发着金光是因为鼎里有些鲜血在流动。 那鲜血被封存在小鼎里,很是不凡。 李扶摇看着那些鲜血,不知道是什么。 看着不像是言河圣人的鲜血。 叶笙歌这个时候却开口了,“其中有道种的精血。” 李扶摇一怔,随即想起当初言河圣人为了长生所做出的努力。 可他不是已经将那两人吃了吗,怎么会留下些鲜血? 此章由《末世爸爸》独家冠名播出!看末世就看末世爸爸) &ap;lt;!--ovr--&ap;t; 正文 第八百九十二章 我都要了 叶笙歌说那个古朴的小鼎里有着道种的鲜血,这肯定不会是假的,毕竟她自己,就是个切切实实的道种。 “另外的,应该是读书种子的精血。” 叶笙歌很快便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当初他们在雾山里遇到最好垂垂老矣的言河圣人的时候,言河圣人便说过,他没有找到禅子。 所以只有道种和读书种子被他吃了,这个小鼎里有一些这两位的精血,倒也不是说不过去,但是言河圣人要留下这些精血,到底是为了什么? 现在言河圣人已经作古,想要知道这些事情,并不容易。 那个老修士盯着李扶摇,适时的开口问道“看完了吧,能不能把东西还给我?” 李扶摇没有看他,虽然这不是他要找的那本手札,但这很有可能是言河圣人留下的长生后续手段,所以李扶摇没有将这东西留给旁人的打算。 若是被某些人知道了这件事,并生出什么心思,之后的这些道种禅子和读书种子,就真的要遭殃了。 长生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 李扶摇伸手,那个古朴的小鼎周围很快便布满了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白色剑气,如同一个牢笼将这东西包裹起来。 老修士看见李扶摇这个举动,怒道“你要做什么?那是我的东西!” 李扶摇做完这些,这才回过头来看着这个老修士,他早就觉得这个老修士有些问题,不管是从言谈还是从行为来看,他都不像是一个活了几百年的人。 即便是这几百年里,他一直潜心修行,都不该如此。 而且之前那一剑,李扶摇已经发现些问题。 其实叶笙歌要比他早些时候就发现了,之前那位叫做清明道人的沧海修士,连续点出两指,两指都落到了那个老修士身上,可是这两指,已经是击穿了他的身体,只是老修士却没有流血。 这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像是李扶摇这样的剑仙,身躯被洞穿,也要流出鲜血,这个老修士不过是登楼境,却是被一位沧海修士洞穿身体之后,没有鲜血流出。 这或许是因为他的体内根本就没有鲜血。 李扶摇看着他,老修士看着那个被剑气包裹的小鼎。 “你要是能告诉点我不知道,恰好又很想知道的东西,我或许能把这个东西给你。” 李扶摇不是个很会讲条件的人,但东西绝不可能很容易就给出去。 老修士回过头来,看着他和叶笙歌,既然李扶摇的身份已经确定,那么叶笙歌的身份也不言而喻,这是一位道种,也是一位圣人。 他欲言又止。 那是他最大的秘密。 但那个小鼎又是十分重要的东西,要不然他也不会冒险抢夺。 他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很是纠结。 “你不是人。”叶笙歌很平静的开口,她看着那个小鼎,想起了在登天楼里翻过的书。 登天楼三千道卷,恐怕有史以来将其全部看过的只有两人。 那两人,一人叫做叶修静,另外一人便是叶笙歌。 叶修静纯粹为了修行,所以才翻遍了三千道卷,想让自己的大道之路不至于就在沧海停下。 而叶笙歌最开始翻阅的那些道卷,多数不是关于修行之事,只是她的一小乐趣。 之后潜心将那些关于修行的道卷都翻过之后,便算是真的也读完了三千道卷了。 三千道卷,上面记录的事情何其之多,一般人即便是看完之后,也不会记得全部内容,可叶笙歌过目不忘,只要愿意记住的,都能记得。 她看着老修士说道“言河圣人曾试过将人的魂魄放入凶兽之中,有一鸡一犬甚至活到了如今……” 老修士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叶笙歌微笑道“他要的答案要是被我说了,那小鼎就不可能给你了,况且你还想过害他,他这个人,脾气不好,不知道你能受得了几剑?” 听到这里,老修士一咬牙,这才哭丧着脸说道“那小鼎是我的身子。” 还好这里早已经被李扶摇用剑气封闭,外人听不见这里的声音,要是被他们知道了老修士说得这句话,之后怕是要有大问题。 那小鼎是他的身子,这便是说这老修士就是如同灯笼一样的法器,而且在某些方面还要比灯笼更好,因为灯笼虽然是有灵智的,但却不能像是这个老修士那样脱离灯笼,另外化成人形。 若是老修士说得是真的,那么对于言河圣人,恐怕还得有另外的看法。 在之前,人们已经普遍知晓他是个学贯三教的圣人,在长生方面走得极远,但对于别的,却是知晓的不太多。 若是这个老修士真是个法器,那么对于言河圣人,只怕又要多出一分赞赏了。 要知道,这个人间诞生了数十万年,有无数的修士,无数的天骄人杰,无数震古烁今的法器,但也只有灵山上的那盏灯笼,以及柳巷的剑才生出灵智,能够开口说话。 灯笼是因为用得是天外修士的皮,而三两和四两则是更为复杂,这老修士若是一个生出灵智的小鼎,也会是言河圣人的杰作。 他的涉猎之广,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沉默了片刻的老修士继续说道“我是言河圣人的法器。” 言河圣人所用法器,到底是什么,其实没人知道,因为这位圣人在成就沧海之后,便已经不见踪迹,他的一辈子都在为长生而努力,对所谓的他物,真是不曾上心,他不曾和世间别的圣人交过手,自然也就不知道他的法器是什么。 即便之后人们发现这座雾山,也是言河圣人刻意为之,他可以说是一个相当神秘的人。 这座小鼎是他的法器,却不是唯一的法器。 其实还是他最重要的法器。 因为这小鼎里存着道种和读书种子的精血,他对长生有无数设想,这只是其中之一。 以这两位的精血,若是有幸找到禅子,三者精血融和,便能重新造就一副躯体出来,或许用那副躯体,便能够证道长生。 这其实和他吃掉那三人的路子相同,不过两者仍旧有些细微区别,他吃掉那三人是直接以他的身体为鼎炉,对这些进行炼化。 而选择小鼎作为载体,便是更自然的催生灵智,这样要更暗合大道。 “他不愧是学贯三教,竟然是连这都考虑进去了。”李扶摇有些感叹。 言河圣人做了很多准备,似乎每一条道路都是在指向长生,而且看起来,似乎每一条道路都没有完全失败。 因为缺少了禅子的精血,所以小鼎生出灵智的时间比他预想的足足晚了几千年,直到数百年前,这才生出了灵智,然后等到他真正能够脱离小鼎的时候,也就是这两年。 所以才看着有数百岁,心智却是不像,而且眼里也没有那种沧桑之感。 生而登楼。 这个小鼎在某种情况下,能和妖土的某些血脉惊人的种族比较。 他之所以留在这里,是他感应到那个小鼎就在这里,他一直想要找到自己的躯体,但一直无果,直到今天他才真正拥有了这个小鼎。 但两位不速之客,一个是臭名昭著的清明道人,另外一个便是李扶摇。 清明道人本来就已经不好招惹了,但是尚有一线生机,可现在来这个李扶摇,便真是生机都没了。 何况这身边还有一位叶笙歌站着的,这让他怎么办? 李扶摇看着他,对于这件往事其实除去有些唏嘘之外,没有别的。 说不定过段时间他就能再碰见一次两次关于言河圣人长生的事情。 这种事情,不可预料。 他将那些剑气撤去,然后看着那个小鼎,问道“我还有个问题,不管你知不知道,我都把这东西还给你。” “真的?” 老修士有些激动。 李扶摇问道“言河圣人是不是有些手札,在什么地方?” 老修士一怔,随即狐疑道“我告诉你了,你真的把它还给我?” 李扶摇点点头。 老修士看了一眼叶笙歌,叶笙歌根本没有理会他。 这两位沧海修士,本来就没有必要去哄骗这么一个器灵。 “他的手札有很多,你要哪一本?” 李扶摇盯着他的眼睛,有些疑惑的问道“很多?” 他有些心虚,然后一咬牙,什么都说了出来,“就在那鼎里,他记了很多,好像是为了让我看的,这应该是他做出的准备手段。” 言河圣人对于自己,有着太多的后手。 李扶摇拿过那个小鼎,发现这其实也是一个很好的空间法器,沉默片刻,他笑道“我都有了。” 器灵看着他,瞪大了眼睛。 “你这个强盗!” 器灵毕竟还相当于一个小孩子,怒气全部都写在了脸上。 李扶摇笑着说道“你觉得你带着这个天宝,不被人追杀?” 器灵一怔,随即有些苦恼。 虽然他生而登楼,但还真不一定保险,带着这个难免会遇到许多麻烦。 李扶摇说道“跟着我。” “好像这天底下,已经没人能够抢走我的东西了。” 李扶摇志得意满。 “这小鼎我要了。”叶笙歌微笑开口。 正文 第八百九十三章 李大胆 第二次雾山之行到这里便算是告一段落,至于叶笙歌说她要了那小鼎,其实不全是开玩笑。 李扶摇对于空间想要有所涉猎,她也想,要真说起来,两人的资质,还是她要更高一些,那么真当到了参悟的这种事情来,或许最后成功的,那还是她。 这一点连李扶摇也不得不承认。 所以在器灵捏着鼻子认下李扶摇做主人之后,那些手札便全部被李扶摇搬到了剑山崖下的那竹楼里。 叶笙歌也在这里。 两个人翻阅着数千本手札,这其中大概有几百本都是用来记载空间的,那是言河圣人毕生心血。 当然除此之外,言河圣人还涉猎了许多方面,而且无一不精。 这样的人,要是不为了长生做出这么多事情来,真的说得上是一代天骄。 整个历史上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与他相近的人了。 在竹楼里,叶笙歌仍旧是一身白裙,那根木钗随意的别在发丝上,她坐在窗前,不管是谁来看,都会觉得她就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女子。 那股气质,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 之前赵大宝下崖来寻过一次李扶摇,看见叶笙歌之后当场便走不动路了,最后还是被李扶摇踢了踢屁股这才回过神来,但之后也被李扶摇打趣,要是把这件事告诉许月,只怕事情没这么简单。 天底下的女子,哪怕是知道自己不如旁人,也一定会不依不饶,不甘承认。 所以赵大宝知道这件事会被自己师兄当作把柄之后,竟然回山之后,自己就给说了,许月说着没关系,之后半个月,他还是深深地感到害怕。 这让他重新认识了一次许月。 不过这件事传到李扶摇耳朵里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一笑置之。 现在天幕上的那道豁口越来越大,可人间能做的事情,已经都做了,接下来就只有等待。 等待是个很漫长的事情,当然也会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这天夜里,月色不错,李扶摇靠在窗边,读着言河圣人的一本手札,那本手札应该就是最后一本关于空间的手札了。 言河圣人做了太多批注,他的尝试也是如此,从雾山那么大的东西,到小鼎这么小的东西,都有过尝试。 李扶摇揉了揉脑袋,看了一眼还在窗前读书的叶笙歌,后者已经没有用木钗束发了,一头黑发就这样披在脑后,白裙换做了一身白衣,更显出尘。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更是相得益彰。 这世间美人,遇上叶笙歌,都要失色三分。 她只是性子冷淡,或许便是唯一的缺点了。 李扶摇感慨道“你这样的女子啊,要是再温柔似水,就真是没天理的事情了。” 叶笙歌的视线还是在手札上,但还是接了句话,“有什么用?” 是啊,再如何美好,你李扶摇也是认定了前后之分,所以有什么用? 李扶摇吐出一口浊气,“但是我喜欢你是真的。” 这已经算是认真表白心迹了,这种事情在李扶摇身上发生的并不多。 叶笙歌嗯了一声,“还行。” 李扶摇拍了拍脑袋,然后笑道“我都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第一次听你的名字的时候,觉得你会是一座冰山,毕竟这年轻一代修士中的第一人,还是个女子,谁都会觉得不是凡尘之人。” 叶笙歌没答话,她想起了之前第一次在剑山相遇,李扶摇或许那个时候就觉得她是个不讲道理的女子,况且当时她还是跟着他师父来的剑山,更是不受欢迎。 之后她甚至提出同行都被李扶摇拒绝了。 当然那件事还是老祖宗许寂开口的。 再相逢的时候,他们便都在洛阳城了。 那个时候儒教的人要杀她,李扶摇出手大概也是不想儒教得手,但不管怎么说,两人在那个时候,关系便好很多了。 再之后,他们一起去雾山,一起去佛土,他救过她,她也救过他。 不知道怎么的,李扶摇就喜欢上了这个姑娘,最开始知道自己的心意,李扶摇甚至于还主动做了些看着很笨的事情。 不过他李扶摇即便是再聪明,哪里又比得上叶笙歌? 在秋风镇,他为了她,第一次觉得那些百姓也是可以杀的。其实那便是情意的表现。 而在之后的金光下,他就是想要救下她,他死好过她死。 当然最好是谁都不死。 “叶笙歌啊,我到底是为什么喜欢你,你又是为什么喜欢我?” 李扶摇合上手札,笑了起来。 叶笙歌没抬头,然后说道“不知道。” 这声音轻柔。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吗? 说不清楚的。 李扶摇看着月亮,轻声说道“要是按着我以前的想法,只要报了仇,我就好好过日子了,娶个媳妇生个孩子。” 不过事与愿违。 太多未知。 现在他都成了剑仙,甚至于还要和天外生死一战,保护人间。 谁都知道他叫李扶摇,谁都知道他是剑仙。 这种事情当初想过吗? 大概在剑山练剑的时候就想过了。 李扶摇说道“要是之后我们赢了,人间的事情解决了,我其实想到处去走走。” 叶笙歌说道“可以。” 李扶摇没说话了,他就看着月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了。 之后的人间和天外大战,即便是打退了一次,之后是不是要更麻烦? 那好像真的是永无止境的抵抗,又真的会次次成功吗? 叶笙歌忽然问道“你想要孩子?” 李扶摇一怔,然后转头看向她,动了动嘴唇,这才尴尬问道“什么……” 叶笙歌哼了一声,有些特别的意思。 李扶摇一颗心跳得有些快,两个人就隔着一扇窗,其实也算是没有隔着。 李扶摇打了个哈哈,“天色晚了,你要不先睡了?” 他们基本上已经有半个月没有闭眼了,这所谓的睡了,对于他们来说,好像是没什么意义。 叶笙歌笑了笑,“胆子从来都这么小。” 李扶摇反驳道“你不知道我的外号叫李大胆?” 此章由《末世爸爸》独家冠名播出!看末世就看末世爸爸) 正文 第八百九十四章 风雨已扑面而来 ,最快更新人间最得意最新章节! 山河初定之时,延陵王朝结束了对大余和梁溪的战争,那位延陵皇帝也成了这六千年以来,唯一一个一统山河的皇帝。 现如今肯定会有很多百姓会对这位皇帝极其痛恨,但在之后,那如刀的史笔一定会对这位皇帝陛下赞誉有加。 毕竟是这六千年来,唯一一位一统山河之主。 洛阳城现如今是整个山河,最为重要的一座城池,里面的人,自然而然,多出了许多。 一个白衣胜雪,腰间悬剑的男人走进洛阳城,这会儿的洛阳城正是盛夏时节,蝉鸣声在洛阳城的各处都有,谁都听得见,就像是天幕上的那道豁口一样,谁都看得见。 那个男人没有惊动太多人,毕竟现如今,整个山河,白衣仗剑的剑士实在是太多,没有人会愚笨到以为碰到的都是诸如朝青秋这样的绝世剑仙。 多数是些才开始练剑的剑士,境界不高,但却对这些剑仙向往得很,所以才有这种打扮。 所以在那个男人走进一座已经数十年都没有人居住的宅院的时候,也没有人上心。 那座宅院原本应当是叫做李府,是某位当世剑仙的凡俗宅邸,只是除去他之外,他的一家人,大部分都已经亡故,唯一的修士妹妹,也嫁了出去,这些年都不曾回来过。 落叶堆积,堆满了整座庭院,便显得有些荒凉。 白衣男人立于那座庭院的檐下,听着不远处的蝉鸣声,脸上有了些笑意,他轻声道“找到了。” 声音不大,也就是这座院子里的人才能听见罢了。 就在这个时候,这宅子里某间房间的门被推开,一个青衫年轻人扛着条长凳走了出来,将那条长凳放到了屋檐下。 在他身后的屋子里,隐约可见还有一个白裙女子,只是她并未跟着一起出来。 “找到什么了?”青衫年轻人笑着问道。 眼前这位背对着他的男人,和他渊源极深,也救过他的性命,可以说是两人应当是关系极好。 白衣男人笑道“找到答案了。” 青衫年轻人坐在长凳上,有些疑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叶剑仙,话能不能说得清楚一些?”站在他面前的人自然就是那个消失了好些年的剑仙叶长亭,至于坐在叶长亭身后的,是另外一位剑仙,李扶摇。 叶长亭笑问道“能不能想到,大概在此的七百年后,应该也要不了七百年,差不多就是这么个几百年,世间再无所谓的儒教修士,只剩下谋国谋太平的读书人?” 李扶摇眉头微微蹙起,倒还是什么都没有急着说。 “依着苏夜想法,这世间的儒教修士,要先是读书人,其后才是修士,作为读书人,要心正才行,所以他耗费了这么多功夫去整顿学宫,我之前见过他,说了件有趣的事情,他听过之后,也觉得有趣。” 叶长亭在说一些之前没说过的东西。 李扶摇思索片刻,才接话道“儒教修士先要是读书人,后才是修士,这种事情想来不是苏夜一个人就能解决的,修行之法只看资质,倘若是要根本上解决这种事情,收取弟子之时便要观其品行,可这世间真有这么多好品行的读书人?若是没有这么多,儒教一旦存了这种心思,修士自然会大量减少,山河地位江河日下,如何能够让他们答应?” 叶长亭微笑道“这是个问题,我也没有想通,但应该能看到为什么。” 李扶摇一怔,还是不解。 叶长亭又说道“想没想过,那座剑山,以后会改名叫做剑阁,而在山下的门尘山上,会有好些道观,剑士和道士在一座山上。” 若不是知道叶长亭绝对不是心智出了问题,李扶摇都快要把这些话当场胡乱言语了。 只是即便如此,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才好。 叶长亭笑道“我倒是不担心们担心的事情,既然史书上白纸黑字都已经落笔,那有什么好说的?们也不用担心自此之后的人间。” 李扶摇试探问道“叶剑仙知道些什么?” 叶长亭摇头道“我知道的事情不太多,我也在想,为什么某个人要做某件事。” 李扶摇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叶剑仙说的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长亭转过身来,第一次看着李扶摇,然后说道“在想创造一个世界,为人间保存火种的事情。” 这件事在剑山都不是什么秘密了,更别说要瞒过叶长亭这样的人了。 于是李扶摇只是点头。 “我去了一次雾山,带回了些言河圣人的手札,有些感悟,但还在疑惑一件事。” 李扶摇苦笑道“言河圣人对于空间的研究,无人能出其左右,但雾山还是在人间而已,凭空创造一个世界出来,不以这个本来的世界为依存,好像根本不能长存。” 叶长亭点点头,这样的观念倒也没错,一个世界要是想要独立出现,需要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光是这天地形成的世界拥有的千万规律,说不定在那个世界里便没有。 日月星辰,山川河流,这些东西,凭空出现? 应当还是需要自然演化的。 更别说若是想要修行,还需要 这天地之间生来便存在的那道无形之气。 那或许可以说成灵气,反正不管怎么说,那都是气机的根本,要是没有那东西,修行便是妄谈。 叶长亭直白道“这种事情还需要多想想。” 李扶摇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叶长亭说到这里就停顿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之前我说的那些,听过就好,不必当真,我来这里,是真切想问一个问题的。” 李扶摇正色道“叶剑仙请问。” 叶长亭一本正经的问道“若是真要诞下子嗣,取名怎么取?” “……” 李扶摇一脸愕然。 叶长亭还是一本正经的说道“青莲两字,钟意?” 李扶摇一脸尴尬的摆手,示意并没有这种想法。 叶长亭第一次以狐疑的表情看着他。 李扶摇板着脸,什么也没说,当然是什么也没做。 叶长亭摆摆手,就此离去。 他不见踪迹那么多年,当然不是为了就为了去想这么无聊的问题的,只是碰上了,这才问问,其实并不刻意追求。 李扶摇可能不知道,此后人间,会有一个名为李青莲的剑士横空出世,在那个修行都已经变得很困难的年代,这位剑仙仍旧是举世无敌。 他站在原地,便是世间剑士的一座高山,没有任何人能够跨过去。 提及李青莲三个字,世间剑士没有谁不心神摇曳。 不过谁都不知道他的身世来由,所以站在那条河下游的叶长亭才会也生出些好奇之心,好奇那位李祖师,到底是个什么身世来由,是不是和李扶摇有些关系。 不过现在没得到答案,也就算了。 送走了叶长亭,不知道怎么的,这天气一下子便变了天,只是片刻,乌云便已经笼罩了洛阳城,再过不久,就是雷声滚滚。 然后才是一场瓢泼大雨。 李扶摇坐在屋檐下,没来由的觉得些寒意。 细细想来,如今的这个时候,正该是深秋时节。 叶笙歌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一头黑发,尚未用木钗固定,也没有弄出个什么发髻,身上白裙也很随意,看着不像是往日光景。 李扶摇往旁边移了移,然后才说道“这么个打扮,难怪叶剑仙要误会。” 叶笙歌看也没看李扶摇,自顾自说道“做了些什么,没做些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李扶摇转过头去,看着远处的雨幕,什么都没说。 他李大胆,实际上一点大胆都没有。 就只有一颗苦胆。 叶笙歌问道“来了洛阳城,不去见见自己的亲妹妹?” 李小雪此刻就在洛阳城里,这位现在可能是洛阳城里最好的登楼修士,被当成了未来的沧海修士,所以早已经不让她出洛阳城去杀什么山妖了。 李扶摇说道“等这一次的事情弄完了,有的是时间去见,要是没能熬过去,见不见又没有什么必要了。” 叶笙歌轻轻握住他的手,然后说道“放心,我死在前面。” 李扶摇愕然。 “若是先死了,影响我的道心,我先死对影响不大,毕竟还有个喜欢的女子在的。” 叶笙歌微笑开口,言语之中有一些调皮的意味。 李扶摇无奈的看着她,倒也知道和自己相处久了之后,身边的这个女子会越来越有烟火气。 不知道是好是坏。 叶笙歌又说道“不过孩子要是叫做李青莲,名字是真的不错的。” 李扶摇这次没有反驳,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其实真的不太好。 …… …… 叶长亭离开那座庭院,却是没有离开那座洛阳城,他很快便在城里的另外一家酒肆里碰见那个本该在不周山看着天幕的朝青秋。 当然还有他身边的冷山。 两个人对坐饮酒,看见叶长亭之后,冷山感觉到了那股剑意,然后便是一怔,之后才是不可置信,最后就成了苦笑。 就只是这一眼,他便觉得叶长亭的修行境界,和朝青秋不相上下。 朝青秋瞥了叶长亭一眼,然后也有些意外,“我原本以为,至少还要一段时间才能走到这里。” 叶长亭平淡道“朝青秋这个资质都能走到这一步,我为何不行?” 言语之中,叶长亭还真有些看不起朝青秋资质的意思,当然,朝青秋这个人,剑道资质绝对不是顶尖,但各方面其实都不是常人可比的。 可叶长亭也不是常人。 他是那座江湖上的天资最高之人,练剑之初心思不在练剑上,所以进展缓慢,等到之后有了练剑的心思,也不过数年时间,就已经成为了剑道魁首。 更别说之后还替天下武夫将境界生生拔高一丈! 在那座江湖里,李青莲的名字响亮,可在剑碑上,不过是和剑阁开派祖师的名字齐平,而他叶长亭,名字更在这两人之上。 更何况他叶长亭修行才多久便到了如今境界,时间其实不必李扶摇长多少。 说他天资绝伦,完没有问题。 朝青秋对于这句话,一笑置之。 他端起酒碗,喝了一口,然后说道“既然有了,我觉得就可以打一打了。” 现在的人间,沧海修士有很多,但是在沧海之上的,其实并不多,他朝青秋和武帝,叶长亭如今也是一个,若是柳巷回来,也是一个。 李扶摇和叶笙歌也算两个。 只是这两位,战力暂且会不如前面几人,但只要经历过几场大战而不死,之后境界战力肯定会和他们几人接近。 世间再没有任何一个修行法门有生死之战来的迅捷了。 三千大道,如此之快。 “柳巷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巷之前在剑山发生的事情,叶长亭之后也听说了一些,现在的柳巷虽然也是沧海,但是始终却是欠缺了些东西,所以还是得需要最开始那个柳巷。 朝青秋说道“谁知道呢,我反正知道武帝回来了,这位柳剑仙就不会就这么湮灭在历史长河里。” 叶长亭听惯了朝青秋说话的调调,所以也没觉得什么,只是自顾自喝酒,倒是冷山,虽然跟着朝青秋走了些路,但还是不太适应,所以有些懵。 “那道豁口我看了看,大概是撑不住了。” 朝青秋看着冷山说道“之后不用出手,要是我们败了,跟着回去便是。” 像是冷山这样的人,其实不算太坏,实际上就连仙舟上那些人,大多也不是穷凶极恶之徒,要不然也不会修行到如此地步,只是两边站在了河岸的两边,让他们只能如此。 或许朝青秋去到河岸那边,也会这么选择的,所以有些事情,真的很难说清楚的。 真到了最后,冷山的生死,其实朝青秋就不在意了。 所以他倒是很大方。 “我不过是个囚徒,他们不会带我走的,很可能在这里便会杀了我。” 朝青秋哦了一声,再无下文。 倒是叶长亭说道“我不会死在这里的,我还要回去见个人。” 朝青秋嗯了一声? 叶长亭继续说道“还有,那个答案,我找到了一半。” 朝青秋问道“为什么是一半?” “因为我找到了那个人。” 叶长亭笑道“仅此而已。” —— 山河入秋之后,妖土便开始下雪,这是数十万年没有变过的事情。 山河那边,这些年不断有人成为沧海修士,妖土这边其实也多,在风吕之后,毕羽在内的几个年轻天才也是走入沧海了。 最让人没有想到的,倒不是那些早已经有了名声的年轻人成了沧海大妖,而是那些不知道在哪个地方闭关的千年大妖们,纷纷出关,都来到了妖帝行宫。 那人数不多,但大多都是活了几千年的绝世高手,战力通天。 相比较起来,山河若不是现在成了好些沧海修士,光是在沧海修士的数量方面就占了下风。 换句话说,妖族的底蕴这么些年来一直不差,就是人族前些年非要和妖族大战,也不一定能够战而胜之。 不过再怎么多出些大妖,现在妖土听得还是武帝号令,这位可能是妖土历史上最为强大的妖帝,这些时日一直都站在檐角下看着那道豁口。 天幕有了新的变化。 原本的那道豁口这些日子已经朝着南面蔓延过去了,按理来说,应当是要和不周山那道豁口相连,然后便是彻底将天幕打开,之后如果说再有天外修士过来,便不是简单的一条仙舟而已了。 没有了天幕的人间,就像是一个没穿多少的小姑娘,要胆战心惊的看着屋外的那些大汉。 若是自家男人不在家,便只能是任人欺凌。 一袭黑色帝袍的武帝漠然道“要开始了。” 在他身边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青天君,另外一个便是妖旻。 两个人都是看着天幕,都没有急着说话。 “陛下觉得,怎么打?” 妖旻毕竟是当年便跟随武帝的大妖,更了解武帝的脾气。 这的确是个要考虑的事情,是把那条仙舟压在天幕外面,然后不让对方进入人间,还是将仙舟放到人间? 这是朝青秋和武帝需要决断的事情。 朝青秋已经有很久没有来过妖土了,其实他这样的态度,便足以明白他的心意,在天外,天外修士和人间修士都差不多,可是在人间,天外修士便要受到这人间的压制,所以对人间修士是有利的。 武帝已经打定主意要把他们放进来了。 可战场选在什么地方? 妖土还是山河? 武帝抬头看天,似乎是在征求谁的意见。 —— 天外,仙舟之上。 那位老宗主看着豁口不断变大,整个人的精神好了许多,他松开手,看着远处的那道白光,然后扭头对着那个中年男人说道“可以做最后的准备了。” 那中年男人重重点头,眼里也有兴奋之色。 耗费了十数万年时间,他们总算是要迈出新的一步了。 此章由《末世爸爸》独家冠名播出!看末世就看末世爸爸) 正文 第八百九十五章 大战之前(上) 那道豁口不断蔓延开去,要不了多久,就和远处妖土那道,一起汇合,那么就会将整个人间彻底打开,之后人间,再无天幕。 天幕没了,不知道日月是不是还有。 修士们的境界会提升得很快,沧海不会变成修士们修行的尽头,沧海之外的风光,会有更多的修士会看到。 那会是前所未有的一个修行盛世。 说不定再过数百年,那些在历史上留下过名字的那些修士,已经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了。 所谓的沧海满地走,登楼不如狗…… 剑祖一类的修士,只怕也不会被认为是绝对强大。 这一切,在之后都有可能发生,但实际上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却不是这些。 而是天幕一旦没有,外面的人便进入其中。 之后人间破碎。 世间再也没有人知道剑祖,没有人知道朝青秋,也没有人知道什么武帝。 而作为始作俑者之一的老宗主,此刻便站在那条仙舟船头,看着眼前的耀眼白光。 那个中年男人没有跟着来,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看着气态不俗的年轻人,他身高八尺,面如冠玉,穿着一身流光道袍,眉心一点朱砂,看着便知道不是凡人。 这条仙舟上,境界最高者是这位老宗主,但实际上论身份地位,最高的,还是这个看着年轻的男人。 老宗主不过是某个小宗门的宗主而已,而他却是真正的天宗的一位亲传弟子。 他的名字叫做韩录。 而那座天宗,掌舵者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天君。 那位天君也姓韩! 韩录绝不可能是那位天君的直系血脉,那位天君自然也不可能舍得让自己的直系血脉来冒险,可这位韩录身上一样会有韩天君的血脉。 派他来,其实多是为了稳定这一条仙舟上的仙舟,让他们知道,这一次,天宗是跟着他们一起去经历此事的。 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韩录来到老宗主身侧,对着老宗主微微行礼之后,然后便温声道“老宗主若是此刻让仙舟上的修士都出手打开天幕,估计不出一日,我们便要看到那个世界的河山了。” 老宗主苦笑道“韩小友此言,倒是有些想当然了。” 韩录哦了一声,这才问道“难不成老宗主觉得他们会不听号令,我以天宗的名义号召,他们也不理会?” 老宗主想也不想的摇头道“这个地方多有古怪,要不然也不会前后折戟这么多人,都还没能成事,仙舟上的修士并未统一宗门,本来便对此地多有忌惮之意,即便是韩小友是天宗弟子,但若是强行号令,也会不成,不听天宗号令,那便是不听韩天君的话,这后果没人承担得起,但是在这后果之前,他们需考虑此刻的生死。” 天宗在后,人间凶险在前,但性命却是还在中间。 该怎么选,想来那些修士活了成千上万年,都会想清楚的。 韩录想到这里,也是点头说道“有理,老宗主看得长远。” 老宗主摆摆手,意味深长的说道“天幕一定会破开,那个世界的河山我们也一定会见到,不过之后,天宗要怎么做,不知道韩天君是否有过指示,若是有,还请韩小友早早示下。” 韩录微笑道“这是数位天君耗费心力才造成的局面,我家老祖宗也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尽快解决这里的事情,之后的事情,可轮不到天宗操心。” 对于人间修士,只怕有打算的绝对不会是老修士一人而已。 天宗怎么想,才很有可能是最重要的,本来这数位天君联手造就的局面,却只来了一个天宗弟子,便很能说明些问题。 韩录忽然问道“之前老宗主借人之身,去见的那个人,很不错吧?” 他还是微笑的看着老宗主,就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但是像是这样的人,很难会让人觉得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老宗主很镇静,不管韩录有多深不可测,在这条仙舟上,他仍旧是至强者,他淡然说道“那个人很强,剑道无人可比。” 韩录注意到他说的是剑道,而不是境界。 人间的修士,再怎么强大,也不会有天君们强,但是剑道却是另外的东西。 他们那个世界也有剑修,他们在境界战力之外,自然还有一层,那就是剑道。 那东西要说,可以说成剑修各自对剑的理解,他们很多时候不和境界战力相关,很多时候又完全是一回事。 韩录问道“那便是这个地方最强的人了?” 老宗主眼神十分复杂,他不知道为什么韩录会知道这些事情,但事到如今他也只有点头。 韩录说道“老宗主会提着他的脑袋去见老祖宗的吧?” 这是询问,但其实更多的还是试探。 老宗主想要朝青秋活着,想要他为自己的宗门做些事情,但是不愿意他为别人活着,所以很快,他便点头道“此人最难缠,自然应当先杀。”韩录点头道“再好不过了。” 说完这句话,韩录要回到船舱里去。 老宗主想了想,在韩录快要回到船舱之前问道“韩小友,天宗总不会只杀人吧。” 韩录摇摇头,然后轻笑道“这关老宗主什么事情。” 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就像是这些年天宗的行事风格一样。 有韩天君在,一切都很简单。 这是天宗数万年来的行事法则,从未变过。 …… …… 天幕上出现了一道裂痕,就像是一道白色的光线,横跨妖土和山河。 天幕是无色的。 当人们抬头看天的时候,其实总能看到蓝天和白云,白云只是些气,而蓝天不过是大海的映照。 天幕是没有颜色的。 可是此刻天幕上的那条白色裂痕,分外夺目。 那道白色光线,谁都看得见,云海再也没办法遮挡那道裂痕。 所有修士都能看见。 所有人都能看见。 十分耀眼。 李扶摇和叶笙歌站在一座不太高的高山上,看着那道裂痕,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叶笙歌便讲了个笑话,可惜的是李扶摇没有笑。 然后叶笙歌就打了李扶摇一巴掌,后者一怔,然后看着叶笙歌,想了半天,这才说道“本来这个时候讲笑话就不合适,况且你的笑话也不好笑,讲完了我没笑你还打我,没有道理。” 叶笙歌看着他,“我只是想着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过,你要是死了,就都看不到了。” 死了就看不到了,所以在还没有死的时候,多做一些给你看看。 李扶摇苦笑道“不要咒我。” 叶笙歌嗯了一声,然后低头看了看。 李扶摇说道“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见朝剑仙?” …… …… 恐怕此时此刻,整个山河百姓加上妖土妖修,都不知道佛土那边,发生了一件咄咄怪事。 推荐 夜寒飞雪《九龙通天诀》 《我有一剑可寻仙》斩也不斩 《仙路茫然》绝世魔神 《剑气凌霄》清风化月明 凡然《千亿赘婿》 传说级咸鱼《大元素使》 《重启一九九五》你的前男友呀 此章由《末世爸爸》独家冠名播出!看末世就看末世爸爸) 正文 第八百九十六章 大战之前(中) 有人在搬灵山。 当灵山开始缓慢朝着东边移动的时候,整个佛土的修士和百姓们便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那座灵山,原本便是在山河里的,是六千年前佛教和儒道两教发生了争端,佛教没办法,才将灵山搬到了如今的灵山。 经过整整六千年的光阴,将佛土从原本的不毛之地,变成了现如今的这个样子。 而如今,灵山朝东而去,看这样子,便是朝着山河而去的,看起来很像是灵山上那些高僧大能施法,目的便是让灵山回到山河。 很多人都想到了,在灵山东移之前,佛教便已经在山河那边重新传道了,现在的山河是延陵王朝一座王朝主宰世间,儒教和道门都不插手人间之事,所以传道异常顺利。可即便如此,依着他们想来佛教要重新在山河站稳脚跟,也得至少数百年的光景,这不是一代之功。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灵山就这样东移了。 如此突然,如此坚定。 于是所有人都动身了。不管是那些寺庙的僧侣,还是那些虔诚的信徒,都跟着灵山往东而去。 这是一幅极其壮阔的景象。 这不是任何人组织的,但他就真实的存在且发生了。 而且看样子,等到这座灵山进入山河境内之后,整个佛土一定会荒芜人烟。 就和六千年前一模一样。 至于此刻,禅子除去在想之后的佛土之外,还在想之前的佛土,他站在那棵已经长大不少的菩提树下,看着那个背对着他的白袍男人,想了想,还是双手合十只是行礼。 他有万千疑问,但是此刻好似都问不出口。 “灵山入到山河之后,在那些大山之后,去往山河腹地,随意选一个地方吧。” 那个白袍男人看着那些跟着的百姓,笑了笑。 禅子想了想,却还是摇头道“不必了,就让灵山在最前面吧。” 禅子笑道“朝剑仙的好意,心领了。” 灵山离开佛土,禅子想过,不过也是和别人想的一样,在数百年之后了。 而朝青秋来到灵山,到灵山东移,也只用了一个时辰。 他刚来灵山的时候,看过了这棵菩提树,便和禅子说起了这件事。 然后半个时辰之后,禅子便点头了。 朝青秋态度很坚决,禅子也并未反对。 “朝剑仙要将山河和佛土作为边界,作为大战前线战场,可天外修士,不见得会和朝剑仙一般想法。” 禅子虽然应下了朝青秋要灵山东移的事情,但也不见得真的是全然没有任何担忧了。 佛土是朝青秋为天外修士选好的一处战场,此后打算,便是在人间修士死尽之前,不会让天外修士进入山河一步。 这场大战一旦铺开,便会是最为惨烈的景象,就在这里,或许每天都会死人。 天幕破开已经是定局,朝青秋拦不下了,他只能在之后的事情上,多上心。 选定佛土是最好的办法,因为这个地方,修士不多,百姓也不多,而且随着灵山东移,这里的修士百姓都会跟着离去。 朝青秋不用舍弃任何一个山河百姓。 禅子是聪明人,他很快便明白了朝青秋的用意,所以才会在半个时辰之后就点头。 这是最好的办法。 但要怎么才能让天外修士们落到佛土,这是他不明白的事情。 或许朝青秋知道该怎么做。 “大战就在如今,禅子觉得死多少人能停止?” 朝青秋言语平淡,只是在看着不断变换的两侧风景。 禅子还是那一身大红袈裟,他双手合十,看着那棵菩提树,面容带有慈悲,“不知道会死多少人,但小僧知道,那位李剑仙会在灵山破前先死。” 朝青秋说道“所以我才让灵山往后撤。” 禅子摇头道“灵山在这里,有朝剑仙在内的这么多沧海大修士护卫,便是人间最安稳的地方,就算撤,若是守不住,下场一样,能让李剑仙看着灵山,对他也是一种好事。” 世间剑道万千,朝青秋走得那一条了无牵挂,但李扶摇走得那一条,却到处是牵挂。 朝青秋笑道“他的确是个不一样的人。” 禅子微笑道“六千年前,剑道以柳剑仙为尊,六千年后,小僧斗胆,在朝剑仙身侧,加上一个李剑仙。” 朝青秋转过头来,第一次正视这个年轻僧人,想了想,也是认真的说道“原本我以为,慧稠僧离开人间之后,之后数千年都未必能出一个和他比肩的僧人,这会儿才发现,是我看走了眼,禅子离慧稠僧已然不远了。” 禅子微笑,不过多言语。 …… …… 灵山东移,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山河,然后传到了妖土。 听到了这个消息,武帝便已经遣人动身了。 离开妖土的都是境界在沧海的大妖,数量不少。 一道道磅礴的妖气从武帝行宫里生出,然后往南边奔去,这要是放在当年,肯定会让人觉得这是妖土要有南侵的打算。 只是现如今,那些修士除去看着自己头上一道又一道的大妖身影掠过之外,没有别的想法。 风吕是这些大妖里最后一个出发的,他站在武帝行宫之外,看着那座曾经的青天城,眼里多是眷念。 足足半个时辰之后,他才缓缓离去,磅礴妖气暗黑如墨,在妖土天空,留下一道清楚的痕迹。 不过在那道白光下,这道黑气实在是太过于不起眼了。 就和风吕这个人一样,藏在李扶摇和叶笙歌的光芒下,也是那么不起眼。 武帝还是站在屋檐下,那只野雀还是在他肩膀上,他就这样看着那道耀眼的白痕,伸出手来,摸了摸那只黑色的鸟雀。 然后在所有人的视线里,那座武帝行宫缓缓拔高,离开地面,缓慢的朝着天空飞去。 武帝也跟着升到天空,然后缓缓的朝着南方而去,在地面的人,看不到武帝了,只能隐约看到一袭黑色的帝袍,就在天空中,似乎已经遮挡了那道白色的光痕。 似乎就是那一袭黑色帝袍,就能够挡住所有的灾祸。 仅存的妖族修士们,纷纷跪倒在地,泪如泉涌,“恭送陛下!” 而此时此刻,灵山已经穿过那片大山,然后停下,无数的修士和百姓正在缓缓来到山河。 朝青秋开始闭目打坐,只是灵山上,剑气开始积攒,越来越多。 (最近更新不太行,就是这几天,把量提上来) renjianzuideyi0 正文 第八百九十七章 大战之前(下) 风起灵山,带起云海不住的翻腾。 天地之间,一道又一道的肉眼可见的青虹起于大地,汇聚在灵山之上,仅仅就在云海之下。 禅子就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神情复杂,不是惊异于朝青秋的境界,而是惊异朝青秋此刻仍旧想要做的那件事。 天边一道气机突兀出现,然后那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年轻女子便出现在灵山之巅。 禅子认识她,实际上他对于她,可能才是最过熟悉,当然,也是他个人而言,放在整个世间,或许并不适合。 “顾缘姑娘。”禅子看着她,倒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依然是微笑开口。 顾缘脸上写满了担忧,灵山东移一事,早已经惊动了山河这边很多人,这一次朝青秋并未事先给他们打招呼,因此很多人都不知道灵山东移是为什么。 学宫也有些茫然,只是掌教苏夜知道了这些事情,却根本没有对学宫弟子说过半句,就在顾缘启程之前,苏夜也不过是以一句去过之后,当即便应还来嘱咐顾缘,至于别的,还是没多说。 禅子叹气道“朝剑仙要将整个佛土作为和天外修士一战的战场,此事已经定下,改不了。” 顾缘一怔,随即问道“朝剑仙如何能够定下此事,天外修士如何能够按着朝剑仙的想法行事?” 这是之前禅子就已经问过的事情,不过他自己都没得到答案,所以此时,也只能摇头。 顾缘说道“掌教似乎已经知道了,朝剑仙或许已经以他的办法,通知过整个人间了。” 禅子微笑道;“朝剑仙这样的人,做的每件事都如此有章法,本来我们便不应该担心什么,其实即便担心,也没办法,朝剑仙做不到的事情,差不多整个人间也就做不到了。” 顾缘咬了咬牙,轻声问道“之后究竟怎么办,我其实有些怕。” 禅子问道“顾缘姑娘在怕什么?” 这本来是十分浅显的言语,本不该发生在这两个人之间。 “怕掌教大人撑不住,也怕你们撑不住,学宫没了,以没多大的事情,我是怕我们都没了家。” 顾缘现在境界在登楼,在整个世间来看也是很不错的境界了,但是在这场大战里,她其实要差很多。 至少没到可以站在最前面的地步。 不过灵山,是一定会有很多登楼修士过来的。 现在局势是,要等到这些沧海修士全部都死绝了之后,才轮得到她们这些登楼修士。 再之后才是春秋。 一直死到修士都尽数死绝。 禅子笑道“事情没那么糟,即便有这么糟,也是躲不过去的劫,顾缘姑娘不必太担心。” 禅子如此言语,听着便已经有高僧大德的意思,不过却让顾缘觉得十分陌生。 不过仔细想想,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是数十年前的事情了,这么一段时间说长不长,但说短也绝对不短,禅子一直在修行,只怕是心态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即便心态不变,如今两人,也肯定不会是当初两人了。 禅子想了想,然后说道“之前小僧又去看过了那个故事,其实对阿难师祖的做法又有了些新的看法,不过这些事情大多数不值得一提,说到这里也就是了。” “不知道宋沛施主如何了?”禅子主动开口。 顾缘看着他,摇摇头,没有什么交谈的性质。 禅子再度笑道“男女之间,有些事情,现在说不清楚,之前也说不清楚,在未来的某一天,指不定就自己想清楚了,顾缘姑娘心里到底是宋沛施主还是李剑仙。” 顾缘也是微笑道“禅子对此事为何这般上心。” 禅子直白道“慧稠师祖尚未离开人间之前,与我讲佛法,说起因果,说起缘法,小僧却是一直都没能理解通透,后来去学宫见过姑娘之后,方才明白一些。这些年小僧想了很多,才明白还是那四个字,最能说透。” “哪四个字。” “顺其自然。” 禅子说道“顾缘姑娘要是明白了这四个字,也不会此刻都未入沧海。” 顾缘笑了起来,然后说了一句不太礼貌的话,“好像这样的理解,从世俗里随便找个人出来,指不定都能想通,可禅子却是想了这么多年。” 禅子丝毫不以为意,他只是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看法,自己的有自己的禅要参。” 顾缘不再说话了。 禅子说道“姑娘回去吧,这里很快便要变成战场了,到时候,会……死很多人。” 而且死得都会是那些平日里很受人敬仰的修士,沧海大修士。 顾缘也没有强留的意思,来灵山之前,掌教大人便已经做了嘱咐。 于是她只是说了一句保重,然后便化作一道白光,很快消散。 禅子抬头,一张俊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 …… 灵山虽然已经回到山河这边,但是那些修士和百姓,当真并非是所有人都已经进入山河,所以这段时间,灵山除去剑气一日胜过一日之外,没有别的异象。 而天幕上的那道裂痕,此刻几乎已经要和不周山那道汇合,将整个人间分开了。 禅子知道朝青秋是在等,等那些百姓彻底离开佛土,但也忍不住担忧。 好在在几日之后,有几道磅礴妖气从北边而来,不远不近的就落到了灵山上。 那是妖土的几位大妖,应当是奉了武帝的令旨来到这里,要听候调遣。 不过那个能够对他们发号施令的男人,至今都还没有睁眼。 过了几日,有几位沧海来到这边,这几位沧海都是这些年三教冒出来的沧海修士,名声不够大,毕竟现在的沧海修士,可要比当初多太多了。 朝青秋还是没有睁眼。 那些百姓基本上已经进入山河,再没有什么人还在佛土了。 朝青秋闭着眼。 数日之后,一些野修来了。 一些三教修士也来了,他们虽然不会第一时间出手,却是来修建战场的。 灵山之前的那些群山很快便都被他们用术法将其削平,远远看去,便是一大片在平地之上的平地,好像是一个巨大的擂台。 之后会有多少人死在这擂台上,的确是不好说的。 但一定会有,这无可厚非。 此章由《末世爸爸》独家冠名播出!看末世就看末世爸爸) renjianzuideyi0 正文 第八百九十八章 朝青秋的这一剑 灵山在群山之后,但却是在群山的山顶都被削平之后,唯一高出那些山的一座高山,站在灵山之上,的确有些居高临下的感觉。 无数修士都聚集在灵山之前的那片平地上,眼前便是佛土。 当然以及那些已经说不清楚到底有多少的剑气。 忽然,天地之间便起了一阵风。 修士们抬头看去,只看见天幕之下,云海之上出现的几道人影,那几道人影气息磅礴,光是这么一看,便知道不是一般修士。 “那位是学宫掌教?!” 最开始走出云海的那位读书人,腰间别着一卷旧书,看着儒雅随和,活脱脱的一个读书人打扮,恐怕出现之后,再没有任何人比他更像是读书人了。 学宫掌教苏夜,在老儒生死于天外之后,儒教一脉,云端之上周夫子本来可以重新统领儒教,可没想到,经过这么些年,掌教苏夜,名声直逼周夫子,几乎都能和他并肩而立了。 他第一个走下云端,朝着灵山走来,便已经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儒教的态度了。 “周夫子在身后,居然不是和学宫掌教并肩而行的!” “那边的天幕红了!” 在周夫子朝着灵山走来的同时,宁圣也出现在了这里,他的一点朱砂,始终都是整个世间修士都知道的法器。 “梁圣!” “张圣来了!” “那是魔教教主!” “昌谷先生!” “那是……剑山掌教……” …… …… 一袭红袍的林红烛面无表情的站在云端,然后缓缓朝着灵山而来。 前几日便有沧海修士来到了灵山,除去妖土的那些个大妖,没有人能和现在这几位比较。 谁也没有想到,这战事尚未展开,几乎整个人间的沧海修士便已经齐聚在此,如果说在今日之前,他们对于这场大战还没有一个清楚的认识,那么在今日之后,他们就一定会明白,这场大战,前所未有。 禅子仰头而观,却没有看到天幕。 因为此时此刻,天幕之上, 有一座巨城。 “那是……” 无数修士震撼以及惊讶。 但下一刻,灵山之上,很多人都跪下了,“恭迎陛下!” 那是一座巨城,那是妖帝的行宫,是整个妖族的精神支柱,因为在那座巨城上,一定会有武帝。 对于武帝,很多人没有直接的感受,毕竟这是妖土的强者,而不是山河这边的,但绝对是会知道这位武帝陛下就是和朝青秋也能够相提并论的修士。 这位武帝来了,其实很多人都安心不少。 更何况朝青秋一直都在这里。 那座行宫漂浮在天上,就在灵山后面便停下,也没有见到有谁从那里离开,但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就在这里蔓延开来。 谁都知道武帝一定就在那座行宫里。 当世最强的两位修士都来了,气氛一下子都变得沉重不少。 几位沧海落到灵山上,吴山河这位剑山掌教最为年轻,站在了东南角,和李昌谷许吏两人并肩而立,陈嵊则是已经坐下了,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满不在乎的说道“这阵仗弄得太大了。” 世间剑仙不少,但并非全部都来了。 李昌谷微笑道“谁都知道,来这里是看朝剑仙出剑的。” 是的,他们来这里,现在的目的自然不是开启大战,而是看朝青秋出剑。 他在这里待了很久,那一剑已经积势积了很久,恐怕就是最近,就要挥出。 对于这些剑仙来说,除去那些天外修士和人间的事情之外,还有什么能比得上看这一剑来的重要? 绝不可能有别的事情。 吴山河的掌心出了些汗,他其实有些紧张,只有同为剑仙,才能知道现在那一道蓄势未发的剑到底有多可怕,而且在场的剑仙里,也就他的境界最低,自然而然,会更难受一些。 “朝剑仙这一剑,会不会是有剑士以来,最强的一剑?” 许吏微笑开口,似乎只是在说一个推论,但陈嵊很快便蹙眉说道“这一剑即便此刻能算是最强一剑,之后也不可能是最强。” 他们都已经 猜到朝青秋这一剑是要将天外的那条仙舟逼入佛土,但是绝不认为这是朝青秋的此生最强一剑。 所以即便此刻这一剑最强,也会在之后被下一剑超越。 所以他们要等得,便是等着看那一剑什么时候在世间出现。 下一刻,李昌谷忽然抬头看天,然后声音竟然有些微颤的说道“出剑了。” 出剑了! 这或许真是有史以来的最强一剑。 即便不是,整个人间此刻,应当没有能够比拟此剑的另外一剑了,所以在那句出剑了之后,吴山河便已经抬头了。 此时此刻,跟着抬头的人很多很多。 恐怕除去那位武帝陛下,来到这里的所有修士,都已经抬头。 那些前些日子积攒的剑气忽然全部都消失不见了,然后天地之间生出了一道剑光。 没有人看到这道剑光是从哪个地方生出来的,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一定是朝青秋出剑了。 天幕之上原本有一道白色的痕迹,无比耀眼,但在这道剑光之下,便显得十分黯淡。 云海刹那便被分开。 天地之间,剑意无处不在。 那一剑,好像是很随意的便斩向了天空。 从山顶到天空有多远,什么时候能落到天幕上,都没人知晓,就像现在也没有人知道,朝青秋已经站起来,走到了崖边。 他也在看着这一剑,像是在欣赏什么不可复制的艺术品。 陈嵊说得很对,这一剑绝对不会是代表着万古剑道的最高水平,但是这一剑的意义,其实也不同。 这或许代表着人间修士,正式和天外修士开战。 这一次没了什么阴谋,也没有了什么谋划,只有正面对敌,不死不休。 朝青秋的情绪想来便该是十分复杂的。 “不错。”天空中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那道声音不大,但谁都听到了,但没谁在意,因为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剑。 朝青秋却是笑了起来,“多谢。” 此章由《末世爸爸》独家冠名播出!看末世就看末世爸爸) renjianzuideyi 正文 第八百九十九章 一粒光之后 那一剑落到了天幕上。 所有人都紧张极了,不光是剑士,还有那些修士,虽然知道像是朝青秋这样的沧海大修士,行事一定会有自己的想法,不会让他们轻易猜到。 可看着这一剑,也会忍不住去想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一剑,为什么会落到天幕上。 那道白色痕迹正好就是剑光的落点,当然,那是一条横贯整个人间的痕迹,这道剑光有多长,怎么能够完全覆盖? 既然不能完全覆盖,那为何还要覆盖。 那道剑光急速缩小,很快很快便变成了一粒光点,很小的一粒光点,但是那粒光十分明亮,已经让天幕上的别物再无光彩,所以很多人都能清楚的看到,那粒光要做什么。 下一刻,那没有颜色的天幕便出现了一道青色的裂痕,像是蛛网一样,开始蔓延而去,整个天幕就像是瓷器一样开始碎裂开来。 有些人下意识的闭了闭眼,好像是怕天上有什么东西掉落下来,但实际上天幕也都是只是一层看不见的膜,所以即便破开,其实也不用担心什么。 更何况他们还是修士。 可还是有很多人都感到很害怕。 但很快也有人注意到,那些青色的裂痕开始蔓延的方向是佛土那边的天幕,而没有向山河这边蔓延,这也就是说,这一剑,朝青秋要斩开佛土那边的天幕,从而让那条仙舟从那里落下来。 可是天外修士会让朝青秋的想法变成事实? 裂痕越来越多,青光越来越盛。 所有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剑士们在想,这个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剑? 修士们在想,这世间还有这样的人? 朝青秋却是脸色有了些变化,他脸上的笑意敛去,变得平淡起来,然后他轻声说道“可惜了。” 声音尽数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什么可惜了? 朝青秋站在崖前,询问道“要是你出这一刀,能不能如愿?” 在天空里的巨城上,很快便传来了一道声音,“不能做到如此细致。” 朝青秋的那一剑,说实在话,真的能够看懂的,也就只有武帝这样的人物,他能看到这一剑里的无数细密剑气,自然也能看到这一剑境界要做什么。 破开天幕只是开始,最重要的,其实还是为那条仙舟搭建一条来到人间的通道。 而且要对方愿意,他说可惜了,其实不是这一剑不成,而是成了。 武帝知道朝青秋在想些什么。 于是只是看着天幕。 很多人都在看着天幕。 就在这个时候,青光大盛,开始变得无比刺眼,所有人都没有办法直视天幕,能够感受到的也只有无数剑意。 …… …… 仙舟之上,老宗主在看着那些青光。 站在船头上的韩录想要说句话,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些青光便蔓延过来,原本仙舟之下的那天幕,那道白痕异常耀眼,此刻便已经没有了半点光彩。 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他无比意外,在那道青光大盛的同时,他能够明显感觉到那道天幕破开了。 破开的如此果决而干脆。 那道白痕消失了,整个天幕荡然无存。 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拦他们进入人间了。 这是十数万年来的又一突破,如果人间之行能够拯救他们那个世界,那他们一定会被后世之人记住,不会有人忘记。 那是万古留名的事情。 韩录笑道“那按着之前的方案,仙舟落下去吧。” 老宗主刚要点头,但片刻之后却脸色微变,因为天幕破开的同时,那千万青光便化作了一道道剑光,几乎是同时落到了那条仙舟上。 一道又一道的剑,如果在平时,老宗主或许不会太上心,可是此刻的仙舟,在之前便已经受创严重,此刻却要面临这么霸道的剑光,实在是让人心悸。 而且那些剑光全部都是朝着那些仙舟受创最严重的地方去的,就好像是那个出剑的人,一直都看着仙舟,所以才知道仙舟的薄弱处。 无数道剑光落到仙舟之上,那场面,让老宗主都有些束手无策。 他皱眉道“他在逼我们从这里落下去。” 韩录也不是蠢人,很快便明白了这些剑光的意[]思,可他不愿意被人牵着鼻子走。 “他知道仙舟受创,若是强行往前寻找最佳下落之地,有可能仙舟就会就此毁去。” 老宗主的眼神十分深邃,他没有想过自己等来的会是这么一个下场,也不知道那个男人会这么大胆。 韩录咬牙道“落!” 他们都知道,不管朝青秋有什么手段,都不可能会在之后一举将他们格杀,毕竟这仙舟上有很多修士。 他暂时示弱,只是因为仙舟不能毁去。 老宗主点头,仙舟是立身之本,因为之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要是仙舟在这个时候毁去,之后他们怕是回去再无可能。 仙舟缓缓下落。 韩录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 …… 所有人都知道天幕破开了。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只是青光消散和那道五彩霞光,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发生,但谁都知道,那道笼罩在这个世间无数万年的天幕没有了。 它很多年来,默默的守在他们的头上,一方面保护着他们,另外一方面又限制着他们。 有天幕在,他们得以活着,不受外人的欺辱,但修行也没有那么容易,沧海几乎便已经是尽头。 修士们应该怨恨这道天幕,还是感谢? 五味杂陈的不止是超青秋一个。 还有他们。 仙舟从天外来到了人间。 它带着五彩霞光,看着就像是真正的仙界之物,站在船头的那两位,更是看着便像是真正的仙家。 他们的世界的确要比人间好,因为他们没有天幕,所以修行没有那么困难。 修行到了极致的修士,可以活很久很久。 数十万年…… 那或者可以称之为长生了。 朝青秋看着那条仙舟。 武帝走到了宫殿旁,那只肩膀上的黑色鸟雀化作了一柄刀,落到了武帝的手里。 武帝黑色的帝袍开始飘荡。 此章由《末世爸爸》独家冠名播出!看末世就看末世爸爸) renjianzuideyi0 正文 第九百章 周夫子在最前 那条仙舟来到人间。 五彩霞光包裹着它,让它看起来神圣无比。 无数修士仰着头,看着这条仙舟,他们的眼里有很多情绪,有向往、有炙热、有怨恨、也有无奈。 不管有些什么情绪,没有任何修士做出任何举动。 本来现在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修士,都不是为了去那所谓的仙界的。 他们来到这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敌,杀了这些想要入侵人间的天外修士。 他们不是什么仙人,只是一个个想要占有他们故乡,屠戮他们亲人的入侵者。 所以仇恨的情绪很快便滋生出来,与仇恨相伴的,当然还有杀气。 韩录和老宗主两个人就站在仙舟最前面,感受着这些杀机,韩录微笑道:“这还是头一次。” 在那个世界,他是天之骄子,是韩天君最看好的晚辈之一,不会有太多人对他生出太多想法,像是这么多人想要杀他,也是第一次。 老宗主对这样的局面不陌生,本来还没来到人间的时候,他便已经预料到了,现在他只是在观察那些修士,最主要的还是在看两个人。 一个是在那座黑色宫殿上的武帝。 一个是站在灵山崖前的朝青秋。 朝青秋之前便已经见过了,所以老宗主目光更多的还是放在了武帝身上。 他穿着一身黑色帝袍,那柄野雀在他的手里,整个人没有半分杀气,但是那漠然的神情让人感觉一阵心悸。 老宗主多看了武帝几眼,然后说道:“那好像就是他们为我们准备的战场。” 韩录看了一眼那边早已经被削平了的山顶,呵呵一笑,然后轻声道:“怎么打,听老宗主的。” 虽然他才是那条仙舟上最最尊贵的那个人,但是整个战事的总指挥,还是这个老宗主,他说该怎么打,仙舟上的修士,应该是不会反对的。 不过这些修士虽然战力强横,却从来没有站在所谓的战场上过,真要打起来,其实很容易便化作一团乱麻,很难听从调度。 即便是修士们想要听从调度,在这场战事开打之后,也很难有这方面的想法。 到时候杀红了眼,其实不管是修士还是士卒,都是一样的。 老宗主想了片刻,小心酝酿片刻,这才说道:“这个地方很有些古怪,若是不管不顾冲杀过去,只怕会有些问题。” 韩录随口问道:“除去那两人之外,这里还有谁值得老宗主上心,莫不是老宗主到了此时,仍旧还有私心?” 他有没有私心,其实都几乎摆在明面上了,只是现在,谁都不愿意说透。 “老宗主想要的那个人,其实韩天君也想要,要不老宗主再另选一人?” 韩录这是第一次表露那位韩天君的想法,在此刻,算得上“坦诚”相待? 老宗主疑惑道:“天君怎么知道那人?” 韩录没有说话,只是微笑。 韩天君既然是那个世界修行最高的几个人之一,贵为天君,又将自家子弟派出,自然知道不少事情,虽然天宗一直都是家族子弟当家,但是这样的一个修士,韩天君没理由不动心,就算是换了别的天君也是如此。 他们这些人最看重的当然是世界的存亡问题,可是对于韩天君那个境界的修士来说,便不止这么简单,他们更为别的事情。 韩录叹道:“总得带几个人回去,不然我们这些不孝儿孙回去就真的要挨鞭子了。” 老宗主沉默不语,这个地方能够被韩天君那样的人看重的,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这些人大概都站在山顶,又有几个会甘愿被带走? 老宗主想了想,试探说道:“这本来就是不死不休的事情了,换做任何方式,都不可能停下,韩公子……” 韩录往自己手心呵出一口热气,然后放在小腹上,表情渐渐凝固,“那就先杀,能活到最后的,才是我们想要的人。” “老宗主,你只有三个名额,而且这三个名额,也要先由天宗先看,若是资质太高,也不是你们能拥有的。” 这就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再没有半点隐瞒。 韩录看着那些修士,笑道:“连我都知道,那两个,一黑一白指定是这里最好的两人,老宗主便不要想了,若是能带走,注定也是我天宗的人,要是带不走,老宗主可不要手下留情。” 老宗主面露苦涩之色,世间很多事情,最怕的便是直白点透,因为这样之后,便是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谨遵天君法旨!” 老宗主不得不弯腰。 因为即便他带回去一个朝青秋这样的人,也不能保证什么时候能够成为天君,而韩天君却是随时能够捏死他们。 所以很快,老宗主便收敛心神,要仔细应付之后的局面。 韩录也闭上了嘴巴。 有着五彩霞光的仙舟渐渐显露出来,然后悬停在佛土上空。 那上面有无数沧海修士,雄浑气机如同厚厚的黑云,压得很多人都喘不过气来。 大战不可避免,也很难说一定能够取得胜利。 接下来的事情,便很明显了。 老宗主和韩录没有离开仙舟,但仙舟上已经有修士不断的离开,落到了那平地之上,他们的穿着打扮和人间修士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境界很高。 数位沧海尽头的修士,已经落位。 有的人带着长枪,有的人别着剑…… 灵山这边,禅子看着这一幕,神色古井无波。 有几位沧海已经飞了出去。 苏夜按住腰间的那卷旧书,看向了一侧的周夫子,问道:“天底下的人,以后会真有人说我们这些读书人一个好字?” 周夫子神情淡漠,看着那些修士,想了想说道:“事情太大,我管不了,大概我能留个好名声?” 苏夜一怔,随即笑道:“应该会有的。” 周夫子还是没什么表情,他只是往前走去,恰好便拦住了苏夜。 “天底下真正的读书人不多,你别急着死。” 说着话,周夫子已经落到远处的平地上,那本儒教天书随即出现在天边,有无数的金光在儒教天书里迸发出来。 他看着那些修士,周夫子伸出了手。 正文 第九百零一章 杀 在过往的很多年里,周夫子一直都是整个世间最受人瞩目的那几个人之一。 这些年人间多了很多修士,朝青秋一个人便夺去了差不多整个世间的目光,对于周夫子,在老儒士出现以及学宫掌教苏夜成为圣人之后,他的关注度,自然而然的便下降了许多,但即便这样,当他走出来的时候,很多修士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 毕竟他是周夫子,是曾经的儒教第一人。 这数人之间的第一次出手,只是双方的试探,但对方的整体实力要比人间高太多,所以这才有周夫子这么快便下场。 他的境界一直都在提升,虽然不快,但也走到了沧海尽头,可以说是除去苏夜之外,儒教的境界最高者。 有了周夫子在,其余的几位沧海修士也有了些信心。 林红烛站在远处的山峰上,一身红袍很是惹眼,他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便一直都没有说过话,这会儿他忽然对不远处的梁亦说道:“当初三人,我其实走得最远。” 当初他们还不是沧海修士的时候,整个世间对他们这三位修士的评价都很高,时过境迁,现在他们都已经成了沧海修士,林红烛担着野修第一人的名头,能让他说出这些话来,自然是有着无比的自信。 梁亦想了想,“苏夜其实打架不擅长,境界即便足够了,也不是你的敌手,可你怎么会觉得你一定会比我更强?” 梁亦讲到这里都笑了起来,“说起来,你的牵挂比我还要多上好几分。” 林红烛有妻子,也有孩子。 他不是独自一人,修行者条路,有人说无牵无挂能走得更远,有人说要经历红尘才行。 但被大多数修士奉为修行大道的,还是无牵无挂。 林红烛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记不清楚了,很久之前他们便一直喊我魔教教主?” 梁亦嗯了一声,好像是努力回想,才想起有这么一档子事情。 不过这一次他却是没有笑出来,只是看着林红烛,缓缓说道:“所有人都在说别那么急着死,你怎么这么急?” 林红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概只有寥寥几个敢说自己清楚,但真清楚的,其实只有当初魔教破灭之时,死在他眼前的那个女子知道。 林红烛其实是一个好人。 他虽然被人说成是个魔头,但实际上,他从来都不喜欢滥杀,这么多年出手杀人的次数很少,这魔字,最开始的定义,不过是离经叛道而已。 他不认为儒教的那些读书人是真的读书人,所以他创立了一个新的道统,只是这个道统让儒教的修士们感到害怕,所以有了后面的事情。 不过世人一向不太喜欢追寻真相,所以很多人都只知道他是个魔头。 很喜欢杀人那种。 但林红烛从来都不喜欢杀人,他这样所谓的魔头,其实最开始的想法,不过是做个不错的读书人。 “我其实直到现在都想着做一个不错的读书人。” 林红烛的一头白发被风吹动,他的脸上有了笑意,像是在回忆那些往事。 梁亦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儒教的那些修士,总喜欢讲道理,只是讲道理有很多方式,他们一直都只知道用嘴,你的道理在身上,在一举一动中,说你是个儒教圣人,其实一点错都没有。” 林红烛面无表情的说道:“这种话不用说了,因为我死不了。” 梁亦默然,没有再说话。 林红烛已经朝着前面走了过去。 …… …… 周夫子早已经来到了所有修士的最前面。 他那双看过整个世间几千年的眼睛,看着那前面的那些天外修士,当然也顺便看看远处的仙舟。 他除了最开始和苏夜说了几句话之外,后面都没有说过话,尤其是到了现在,更是如此。 “是魔教教主!” 随着一阵惊呼,林红烛来到了周夫子身侧,和他并肩而立。 这两位,在过往的很多年里都没有什么交集,这一次也是他们第一次并肩作战,当然也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他们是这个世界最出名的那些修士之一。 在他们身后的那些人间沧海修士,来自很多地方,有三教的,也有野修,甚至还有剑修。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几乎不可能是那些站在沧海尽头的天外修士的敌手,可没有人觉得他们不该出去。 何况周夫子和林红烛都在。 即便他们是弃子,他们也承载着很多人的希望。 林红烛身前的天空开始缓慢变红,然后颜色越来越深,差不多半刻钟之后,便已经是一座血海,那景象,让人一看,便一定会想起来无边炼狱,放在往日,魔教教主这四个字和这血海是多么应景的东西。 可现如今,人人都不觉得那血海可怕,因为再可怕,都是面对天外修士的。 周夫子伸手拿住那本儒教天书,那本儒教天书光芒大作。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本儒教天书就是儒教第一圣器。 身后的那些沧海修士们一个个都已经蓄势待发。 在他们身前,那些沧海尽头的天外修士们,拿着手里的剑或者长枪,看着这个世界的修士们。 朝青秋站在崖边,眼神里有了些往日里没有的东西。 武帝站在宫殿前,黑色帝袍在不断的飘荡。 这两位人间最强这修士,在这场大战中,会是最重要的两个人。 在这个时候,灵山的山道上,有个穿着青衫的男人缓慢登山,他时不时的看一眼远处天空里的仙舟,但大多时候还是在低头赶路。 他在登山,本来也不怎么特别,禅子却是第二个发现的人,他看着他,眼里有些古怪的情绪。 今日来了很多人,但有好些人还没来。 朝青秋转过身子来,看着那个青衫男人。 他是第一个知道他来了的。 …… …… 仙舟上,韩录看了老宗主一眼,老宗主会意,面无表情的吐出一个字。 “杀。” 正文 第九百零二章 谁是故事里的主角 远山起了些雾,此刻要是从洛阳城的城头举目看去,便一定会觉得远山是一片仙境之景,这是最适合观望的地方,别的地方或许会差一些,但实际上也能看到。 那个青衫年轻人此刻便在那座很多年都没有人居住的庭院屋檐下仰头看着远山的薄雾,他坐着的那把竹椅实在是有些年头了,免不得会吱吱呀呀的响。 在他身边的那个白裙女子坐在一条长凳上,也是看着远山的薄雾。 叶笙歌开口说道:“那座山好看,你能看多久。” 李扶摇微笑着开口,“要是有可能,我觉得我能看上几年。” 叶笙歌不说话了。 于是这里就安静下来,叶笙歌低头去看那些庭院里的野草,而李扶摇则是继续看着远山,两个人都知道有些事情,远远比那座远山更重要,但叶笙歌冥冥之中觉得李扶摇在这里多待一些时间,对之后的事情,很有帮助。 所以她不急着走。 哪怕已经传讯,大战已经在佛土和山河边境展开。 “这座山再好,你也不可能一直看着,大战已经开始了,你还在犹豫什么?难不成你是看了那些所谓的话本小说,想着身为主角便需要最后出场,力挽狂澜?” 叶笙歌不知道怎么的,忽然烦躁起来,她很少有这么多话,但现在似乎说这么多,是为了排解某种情绪。 李扶摇歪着头,看了她一眼,“我真的看过那些东西,不过你能知道,岂不是说你也看过这些东西?不过真要把我们算成小说里的人物,主角也一定是朝剑仙,如果真要找一个可以力挽狂澜的人,绝大部分人肯定是会选择朝剑仙,而不是选择我。” 说着话,李扶摇的眼睛就眯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欢快的情绪。 这些日子,气氛一直都很压抑,李扶摇突然有了这种情绪,倒是有些让人意外,当然,这里也没有别人,就只有叶笙歌一个人而已。 叶笙歌开门见山地直白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李扶摇没说话。 只是笑意犹存。 叶笙歌还想说些什么,只是还没张开口,庭院门口已经来了人。 是个女子,恰好也姓李。 “兄长。” 是李小雪,她站在庭院门口,看着这边的两人,轻声开口。 李扶摇站了起来。 他一直没走,不是为了去看那座山,那座山再怎么好看,不过也是一座和他没有关联的山,他留在这里,不过是为了等着见一见自己最后这个唯一的亲人。 爹娘没了,外甥女也没了,自己也就剩下这个妹妹了。 如果说为了青槐,他也要保护好灵山上的那棵菩提树,那么为了自己妹妹,他怎么也得保护好这个人间。 李小雪就站在门口,她和李扶摇这些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或许会觉得有些生分,但他们两人的联系不会断。 李扶摇朝着李小雪走去,没有说话,走得不算快,甚至于叶笙歌还能听到李扶摇的衣衫触碰庭院里的野草而产生的簌簌声。 这是一座很多年没有居住的庭院,但很多年前,他们两个人都还小的时候,这庭院里装载着他们的童年。 哪怕他们的童年不曾相融。 李扶摇来到了李小雪身前,手放到了她的头上,轻轻揉了揉她的一头黑发。 如果不是修行,李小雪会在很多年之前便故去。 李扶摇收回手掌,看着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李小雪,问道:“你会死在洛阳城破之前?” 在这个时候说这些,不太应景。 李小雪仰头,眼神复杂,但是依然很快点头。 李扶摇有些伤感,不知道怎么的,便想起了很多年前之前,在床榻前见李母的时候,然后他又想起了程暮。 这个世间的离别很多,他可能没有经历太多,但是经历一次便已经刻骨铭心,更何况那些记忆并没有那么久远,几十上百年而已。 李小雪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只是才一张口便被李扶摇打断,她的这位兄长微笑道:“修行本来的意义,我想了很久,才明白了一些。” “这不太重要,你本来也更像一个普通百姓。” 李扶摇微笑道:“最多有点侠气?” 李小雪脸上有些绷不住,笑意渐渐生出。 叶笙歌就在远处看着这一幕,神情不变,作为两人之外的那人,她才清楚,这或许是这对兄妹此生最后一次见面。 没有依依惜别,但也别有一番味道。 李扶摇摆摆手,示意说到这里就行了。 李小雪很不是滋味。 自己这位兄长站得太高,走得太远,又因为年少时候的原因,他们两人的关系远不如平常的兄妹,相反,李扶摇甚至和程暮的关系都要更为直白亲近。 李扶摇回到屋檐下坐下,便能听见天边有些雷声响起,李扶摇看了一眼,然后对着还站在原地的李小雪说道:“要下雨了,回去吧。” 李小雪看了几眼叶笙歌,最后一言不发离去。 从来到走,不过半个时辰左右。 这便是等了这么久的最后一次相见。 不算温情。 李扶摇苦笑道:“还是说不出来再见两字。” 叶笙歌也点头说道:“你是怕这个再见两字变成再也不见。” 李扶摇摇头,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最怕黄泉再见。” 叶笙歌直接打断道:“修士无来生,人死如灯灭。” 李扶摇捂住额头,心想还是没变。 叶笙歌弯腰蹲在他身边,伸手握住他,轻声道:“别怕。” 李扶摇咧嘴一笑,“我李大胆,什么时候怕过?” 随着这句话,两个人都化作一道青烟,消失的无影无踪。 —— 当柳巷“姗姗来迟”的时候,那场大战便已经开始了,周夫子和林红烛为首的人间修士,和第一批出手的天外修士,在灵山之外的那平台上已经动手,一道道金光出现在天际,各式各样的术法层出不穷,如果不是知道这是一座战场,可能还会有很多人这是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祥瑞。 柳巷来得有些迟了,但好过不现身,而且由于柳巷的特殊身份,并没有人多说些什么,他来到大雄宝殿之后,禅子对其行礼。 双手合十,说了一声阿弥陀佛。 然后柳巷便已经走到崖边,和朝青秋并肩而立。 朝青秋主动开口问道:“他还没来?” 柳巷像是一个走了很远的旅人,很多年之后第一次回到家乡,尽显疲态,没有去看那边战场,这位当世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大剑仙,惆怅道:“这个世间最无趣的时候便是找人,明知道他还在,却怎么都找不到。” 那位六千年前的剑仙柳巷,力压整个人间剑仙,敢以说世间剑仙如繁星,独我是皓月的绝世剑仙,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他还活着,但既然武帝都仍在世间,柳巷又怎么会一个人先走? 这两人从未交过手,但一直被说成是一世之敌。 “柳巷在何处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这个世间要是还有人能够找到柳巷,便只有你了。” 最了解自己的人,永远是自己。 柳巷无奈道:“若是没这么一档子事情,让我再打起精神慢悠悠的去找他,我倒是也没觉得有些什么,可惜现在,整个人间都不等他了。” 朝青秋笑道:“他可能是看过那种所谓的话本小说?” 柳巷在这个世间行走了整整六千年,很少有他不知道也不清楚的事情,话本小说里的那些桥段,他也有所耳闻。 不过他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朝青秋还有心情说这些话。 “不过那个小家伙更像。” 柳巷没有说透,但朝青秋也是明白的,“灯笼说他的剑道已经和我持平,境界或许弱我一些,但应该也很快便赶上我了,现在所有人都看着我,但实际上,我觉得关键的胜负手,都在他身上。” 那是灯笼对于李扶摇剑道的评价,朝青秋已经知晓了。 柳巷哦了一声,他现在对所有事都不如对找到柳巷上心。 朝青秋瞥了一眼战场那边,就这么个短暂时间,战场那边已经有好几个境界的修士重伤,想来要不了多久,这场大战便会出现第一个离开人间的修士。 当然,有极大可能,会是人间一方。 林红烛一袭红袍随风而动,对上一位境界在沧海尽头的天外修士,丝毫不落下风,甚至于还略占上风。 他之前和梁亦说自己其实是他们三人中走得最远的人,梁亦其实不太相信,此刻看着他出手,绕是梁亦现在都觉得之前林红烛开口,其实不是信口胡诌。 事实就在眼前。 至于周夫子那边,其实也是差不多的光景,只是除去这两人之外的其余修士,便应付得极为艰难了。 朝青秋指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修士说道:“南泽野修,修行两千三百年,成为沧海的时间不过数载而已,这场战事,他不管是第一个出手还是最后一个出手,几乎都不可能离开这里。” 柳巷听着这话,视线也放在了那个老修士身上,他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 朝青秋是人间第一人,但不应该知道这些东西。 “既然要靠他们,要是这些都不知道,未免有些冷漠。” 朝青秋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冷漠,但柳巷觉得有些温度。 柳巷望着那边的仙舟,问道:“第一战肯定会输,然后呢?” …… …… 仙舟上,韩录和老宗主都看着这边,韩录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林红烛出手的时候,才会蹙眉。 老宗主也看着林红烛。 林红烛和周夫子的境界相差无几,但谁都看得出来,林红烛的潜力是周夫子的无数倍。 韩录沉默片刻,然后说道:“那个人,暂时不能杀。” 老宗主闻言,面无表情。 他也知道,林红烛和朝青秋没有可比性,但是这样的人,在他们那里,也足以说得上天才两字了。 韩录说完那句话,便走向船头,看样子便要亲自下场出手。 老宗主皱眉道:“韩公子要挑谁?” 韩录的境界虽然不如他,但在人间,大概也只有少数几人能够和他对上,朝青秋这样的人物肯定不会急着下场,那还有谁? 那个一身黑色帝袍的男人? 想太多也总归是想,真等韩录走出仙舟的时候,那边灵山上便起了几道气机。 可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看着灵山之后。 有一道剑气,生于数万里之外。 正文 第九百零三章 让我来 韩录的身份异常尊贵,这一点,不仅是老宗主知道,其实人间这边的修士里,也有很多人知道。 所以当韩录离开仙舟的同时,便有好些境界高妙的修士想要出手。 这其中甚至还有苏夜这样的读书人。 他是读书人,但绝对不迂腐。 只是苏夜甚至都还没有离开灵山,便已经感受到了灵山之后,离这里可能数千里,也可能是数万里的远处生起一道剑气。 不仅韩录注意到了这道剑气,这边的所有修士都注意到了。 苏夜下意识去看向朝青秋,然后是柳巷以及李昌谷。 当世剑仙,差不多都已经到了。 唯一没来的那位,还很年轻。 可是这道剑气,所有人都觉得不寻常。 韩录已经眯起眼睛。 他可以感受到,那是个很强大的对手,但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对于人间的了解并不多,不过在看了之前的林红烛出手之后,其实让他对这个人间的修士,都产生了很多想法。 只是片刻之后,他便神情凝重起来。 因为那道剑气。 那自然不是一道普通的剑气。 “他原来真的走得很远。”柳巷看着远处感叹,语气里没有太多别的意思,就是感叹,就好像是邻家长辈看到了不错的后辈子弟一样,觉得他不错,说了这么一句话。 从某种程度上作为六千年前那个柳巷的一部分,柳巷的眼界也很高,除去朝青秋之外,当世所有的剑士都不在他的眼里,可今日,便要加上那一位的名字了。 朝青秋没说话,他此刻盯着仙舟那边,那边也有一位强者的气机已经瞄上他,像是他们这样的绝世强者,大战绝对不会是一定要出剑或者拔刀,交手似乎从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柳巷瞥了一眼朝青秋,自嘲道:“盯着你倒是正常,怎么有人还盯着我了?” 说着话,他朝着仙舟看过去,在韩录走下仙舟之后不久,其实便已经有些修士踏出仙舟了,第一波大战尚未结束,似乎第二波便已经开始。与此同时,人间这边的修士,有许多都被一股气机缠绕。 这是天外修士在挑选自己的对手。 …… …… 那道剑气越来越盛。 韩录脸色除去凝重之外,尚有些兴奋之意。 他的境界虽然及不上老宗主,但是毕竟也是沧海之上的修士,虽然可能面对朝青秋武帝之流没有多大胜算,可对于人间其他修士,他不会有多少忌惮之意。 只是这一个,他感觉和他境界相当。 或许能够痛痛快快打一场。 要知道他韩录在他的那个世界,也是真正的天才,韩天君最看好的几个晚辈里,便有韩录。 同代的年轻人里,没有几个人能够和他韩录一较高下,只是他韩录并非嫡出,要不然也不会被韩天君派到这里来的。 想到这里,韩录微笑开口,声音不大,微不可闻,“希望你能多撑些时候。” 话音未落,在远处的云海已经开始分为两半,一道肉眼可见,横绝只怕不止万里的青色剑气出现在天边。 天幕没了,这道剑气似乎便更是无所忌惮,尽情地在天空横行。 那道青色的剑气,光是看一眼,便让人感觉到无比刺眼,像是有千万柄剑在刺目一般。 无数修士纷纷闭眼,心中都骇然想着,这个人间居然除去那位绝世剑仙之外,还有一位如此强大的剑仙,莫不是某位闭关修行的老剑仙出手了? 只有少部分人想到了那个叫做李扶摇的年轻人。 韩录额头的发丝微动,那些剑气大部分还是朝着他来的,这一点他无比清楚。 韩录摊开手,一道紫电在掌心生出,那道紫电蕴含着无尽威力,在场的很多天外修士都清楚,这是天宗的雷法,是韩天君纵横九天十地的看家本领。 据说那位韩天君一旦施展这个雷法,便是毁天灭地的绝世手段,韩录虽然经境界不够,不能展现雷法的全部奥妙,但是毕竟境界在沧海之上,施展起来也是威力巨大。 在韩录摊开手,紫电生出的当口,天空中已经有黑云聚集,片刻之后,更大的紫色旋涡在天上成形,在片刻之间,便有一道紫色光柱从天上落下,磅礴气机尽数缠绕在上。 这就是韩天君的雷法,天宗中的秘法。 当这道紫色光柱生出之后,之前的那道青色剑气便显得要黯淡不已了。 孰强孰弱,似乎一目了然。 李昌谷御剑而起,大声笑道:“好像是差点意思。” 在他离开灵山的同时,仙舟那边,有个木讷的中年男人也随即踏出仙舟。 两个至强修士,就要在之后对上。 那道剑气已经黯淡无光,有个白裙女子恰好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灵山之前,她生着一张绝美的脸,身材修长,但并未有任何魅惑之感。 悬停于半空,她便好像是九天之上的仙子。 “观主大人!” 无数声惊呼,不止是沉斜山的弟子们,就连别的道教修士都忍不住开口。 世间以沧海之姿,还留在人间担任道统领袖的,可就这一人而已。 没有人去想为什么那道剑气黯淡消散之后不是那位幕后的剑仙出现在人前,反倒是这位沉斜山观主,只是当叶笙歌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很多沧海修士都感受到了她的气机比之前更雄浑了。 至少往前走了一大步。 可是这样就是韩录的对手了? 那道紫色光柱横绝天地,看着如此不可敌。 韩录盯着眼前这个美艳女子,微笑道:“这里没人了?让你一个女子来,男人在后面躲着?” 韩录这辈子倒是见过不少女子,可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种女子,所以他甚至还有些心神摇曳。 不过这不妨碍他出手。 今日不管是谁站在他面前,都要横推过去。 那道紫色光柱前移,磅礴雷电蔓延开去,惊动叶笙歌的裙摆。 很快,有一道剑光生出。 斩开云海,也斩开了些雷电。 有个青衫年轻人出现在远处云海里,他微笑道:“让我来。” 正文 第九百零四章 人间和天外 姗姗来迟的那人,总算还是来了。 一身青衫的李扶摇腰间悬剑,他身材修长,四周又都是肉眼可见的剑气,让他看着像是一个实打实的谪仙人。 叶笙歌退后一步,正好就在李扶摇的身后,这两人,怎么看都像是天生一对。 很多人想到这里,忍不住叹气。 韩录周围尽是紫电,将他一张脸都映照的好像是紫色一样,不过却没有人注意这一点,反倒是所有人都看着那道紫色光柱。 李扶摇首当其冲,正对着那些磅礴的气机。 他的青衫被罡风吹动,但身形没有任何后退的迹象。 韩录微笑道:“看起来你比我想象的要更强一些。” 李扶摇问道:“你这雷法不错,是不传之秘?” 韩录一怔,似乎是没有想到李扶摇会这么发问,要知道,他们两人这一战,肯定会是在朝青秋和武帝出手之前,最为耀眼的一战,所以他从一开始便已经全神贯注。 但是没有想到李扶摇显得有些云淡风起。 不过韩录却没有想过回答这么一个无聊的问题。 他运转体内气机,仅是片刻之后,那道紫色光柱便暴涨不少,让人望而生畏,只怕现在扔个沧海修士进去,不死也要丢一层皮。 紫色光柱如果仅是出现在天地之间,哪怕再厉害,也不足以称为韩天君的成名之法,这道雷法,强横之处并非是如此而已。 下一刻,云海之上,便有无数条紫色巨蟒生出,从那道紫色光柱里奔腾而出,瞬息之后,便已经在云海里肆掠过来,惊扰云海还是小事,似乎之后便是要行杀人之事。 李扶摇看着紫色巨蟒,右手轻轻拍了拍剑柄,瞬间便有千万道剑气生出,从李扶摇身前直到云海。 那些剑气无形,只能感受。 李扶摇往前一步,微笑道:“山岳在眼前也无妨。” 万千剑气遇上万千紫色巨蟒,这并非两位修士对敌这么简单,这甚至于可以看做两个文明的碰撞。 云海出现无数道笔直的白痕,那些白痕出现之后,可能瞬间便被那些紫色的巨蟒搅乱,但是要不了多久又会重新出现,那不断出现的白痕,和不断被搅乱的巨蟒,便是两人交手的铁证。 李扶摇一步踏出之后不再前行,旁人不知道为什么,其实叶笙歌看得很清楚,在李扶摇脚下云海里便有一条紫色巨蟒和白色剑气在互相纠缠,其余人都只是看出那云海里的万千紫色巨蟒和剑气纠缠,实际上最要命的还是在这里。 韩录不仅境界战力强横,他在大战中,更是有着敏锐的判断能力,那万千剑气里有不少李扶摇藏下的后手,可都被他一一化解。 如今的李扶摇剑道几乎已经和朝青秋持平,战力或许还要差上几分,但有了剑道在前,战力提升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要知道朝青秋才是这人间千百年来的最惊艳之人,李扶摇能赶上他,几乎已经是绝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可一旦做到,岂不是说李扶摇更胜于朝青秋? 即便这样,面对韩录,也没有战胜之法。 韩录立于云海,此刻眼里就只有李扶摇一人,在李扶摇迈出一步之后,他也迈出了一步。 这一步迈出,紫色光柱里的紫色巨蟒又涌出不少,而且气息更为强大,而此刻,李扶摇的剑气和这些巨蟒比起来,几乎已经是相形见绌了。 李扶摇脸色微变,仍旧不曾出剑,但紧接着,也有剑光生出。 这道剑光没有太过于惊世骇俗,仅仅是生出之后便落到一条巨蟒身上,一掠而过便将其头颅斩了下来,再之后这道剑光便一直往前掠去,斩落了不知道多少巨蟒头颅,剑光太快,很多人都只能看到一道虚影,只有韩录能看得十分清楚。 他看着那道剑光肆意绞杀那些紫色巨蟒,也只是微微一笑。 半刻钟左右,那些巨蟒被那道剑光全部绞灭殆尽,但那些剑气以及剑光也是在此刻消散,当有不少人都在感叹那个看着俊俏的年轻人还真是战力惊人的时候,云海里就已经窜出一条紫色长龙。 那条紫龙龙头之大,只怕让人看了便忘不了。 可是它是怎么藏在云海里的? 又怎么在李扶摇和韩录两人之间窜出来的? 可是骇人之事并非是如此而已,之后的事情更为可怕,那条紫色巨龙涌出云海,片刻便掠到那边那道紫色光柱前,张开大口,一口便将那道紫色光柱吞下。 那道紫色光柱已然是横绝天地,一张口如何吃得下? 带着这个疑问,所有人都看着那条巨龙。 之后,所有人都心神摇曳。 原来那条巨龙竟然有无数丈,龙身几乎真的能够有紫色光柱那般长。 在那条巨龙身前,所有人都变得无比的渺小,就像是对于天外,人间的处境一样。 等到那个龙头再度出现在李扶摇的眼前的时候,韩录这才开口说道:“天宗秘法,横推九天十地,你若是愿意拥有此等强大的力量,站过来,虽然我会看不起你,但天君会很欣赏你,说不定会传下更多秘法来。” 天宗里虽然核心人物都是韩家的人,但是依然有很多外姓人在天宗站稳了脚,甚至于韩天君还传下了不少秘法。 依着李扶摇这个年纪和境界,来到天宗,也一定会被重点培养。 当然韩录所说的,自然也不错,若是李扶摇就这样站过来,他也会很失望。 李扶摇若是站过来,那就不配做他的对手。 李扶摇看着那条巨龙,手已经放在了那剑柄上,他微笑道:“我们这边有句话,是说剑士的,天地虽大,一剑足以。你这些秘法固然强大,我一个用剑的,拿来有什么用?” 韩录轻声重复道:“天地虽大,一剑足以。” “有些意思。”不知道为什么,韩录到底是想起了他们那个世界的那些用剑的修士,虽然那里面有些强者,但是并没有站在高处的至强者,反倒是这里,站在高处的几人,好像用剑的还不少。韩录微微蹙眉,就要去深思其他问题,可就在这个时候,李扶摇已经开口说道:“退后一点。” 这话当然不是对韩录说的,而是对退到一旁观战的叶笙歌说的。 那个白裙女子悬停空中,当然知道李扶摇这一句话说出来,便是觉得之后自己都没胜算了。 叶笙歌却是摇头道:“不退。” 李扶摇有些失神,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他甚至想起了之前在佛土边境的事情,那个时候两个人几乎也是差点死在了那里。 不过那会儿他们都还没有踏入沧海,自己的生死,很大程度上并不由自己掌控,可是现如今,他们都已经是这个世间最强的修士之一了。 李扶摇听到答案之后,会心一笑,也不再多说,手已经放到了剑柄之上。 紧接着,李扶摇的身后,一只白鸟缓缓出现在世人眼前。 世间剑士,悟剑之时所见气象不同,有人能看到一条大江,有人能看到一座高山。 李扶摇悟剑之时,看到的便是这只白鸟。 这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也不见得会表达些什么,只是当这只白鸟出现的时候,人们都有些惊叹而已。 可下一刻,又有一条白鱼出现在天边的时候,所有人便都坐不住了。 悟剑之时,能看到一处气象便已经证明那人是个不错的剑士,能在剑道上继续前行了,可现在却是有整整两处。 一鱼一鸟。 白鸟无比巨大,张开双翼的时候,不知道有几千里。 而那条白鱼也有差不多这么长。 虽然都比不上那条巨龙,但是这一鸟一鱼都足以让人感到震撼。 鸟和鱼都在身后,李扶摇却好似浑然不觉,他只是盯着前方,那柄红尘微微出鞘,不过寸余。 云海翻腾,剑气四溢。 韩录脸色凝重起来。 虽说雷法尚未被破,但是他心头已经生出了一种十分不好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仙舟之上的老宗主已经往前踏了一步,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中年男人轻声道:“宗主也觉得那人有可能胜过韩公子?” 跟随老宗主很多年,中年男人自然能够摸得清老宗主的脾性。 老宗主苦笑道:“他身后毕竟有韩天君,就是我死了,也不能让他死了。” 中年男人也是苦笑,提及那位韩天君,他只有深深的无力感,身为天君,他们如何能够招惹? “这个地方有些古怪,大意不得,让他们出手吧。” 老宗主深吸一口气,将那些疲态尽数扫去,然后转头看向了灵山那边,朗声道:“老夫杨遂,问道人间!” 声如洪钟,每个字都直击他们的心灵。 这位可是天外修士里最强大的那一位,除去朝剑仙之外,肯定没有人能够拦下了。 人们都看向朝青秋。 朝青秋没有动作。 正文 第九百零五章 一片柳叶 老宗主第一次自报家门,是因为他想问道的那个人是超青秋,依着他的境界和战力,算是足够郑重了。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朝青秋竟然无动于衷。 他站在崖边,看着站在仙舟船头的老宗主,面无表情,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要应战的打算。 他是人间第一人,理所应当也该他出手的。可是他现在摆出这个姿态,倒是让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能够作为一宗之主,杨遂所见所闻都并非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虽说朝青秋无动于衷,他也不会有半点轻视之心,他自然也不会觉得朝青秋这个人是生出了胆怯之心。 杨遂一句话之后便不再说话,只是盯着朝青秋,也盯着武帝。 武帝什么时候出手,大概也是很多修士的想法。 柳巷就站在朝青秋身边,张口问道:“你不出剑,那我来试试?” 柳巷虽然是柳巷,但此刻,其实剑道境界和战力都比朝青秋差得远了。 朝青秋看了他一眼,然后出人意料的说道:“好啊。” 柳巷脸色微变,随即苦笑道:“你还真嫌我死得不够早。” 朝青秋破天荒的嗯了一声。 柳巷说道:“你认真的?” 朝青秋转身朝着大雄宝殿走去,缓缓说道:“替我顶一会儿。” 说话的时候,柳巷能够感受到明显的剑气波动,那是从朝青秋身上散发出来的,这意味着此刻的朝青秋指不定正在和某人交手。 所以才让他顶一顶? 柳巷按住腰间的剑,感觉有些不对,这才想起之前那柄跟着自己很久的百文已经给了自己的那个便宜徒弟,这会儿的这一柄,又是他随手在某个铁剑铺买来的。 几两银子而已。 柳巷低头呸了一声,然后抬头看向仙舟,一种尽量平静的声音开口,“人间剑士柳巷在此。” 声音不大,但足以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 如果说柳巷仅仅是开口应下的话,或许也不会太过瞩目,毕竟那边韩录和李扶摇的一战已经到了相当焦灼的时候,可柳巷便是柳巷,不管是如今还是曾经,都不会太简单。 一句话说完,天地之间忽然一声闷响。 灵山崖前,原本云雾缭绕,可在柳巷那一剑递出之时,云雾消散,天边出现一道青光,然后是一道肉眼可见的青色剑气起于灵山,最开始还依附在柳巷的剑柄上,等到柳巷出剑之后,便离剑而去,风雷之声忽然响起,仿佛九天之上有神人擂鼓! 朝青秋的剑重在杀人,柳巷的剑呢? 或许六千年前的那些剑仙知道,但是六千年后,还有谁知道? 武帝只怕都不清楚。 柳巷大笑着往前踏去,往前掠走之时,就像是一柄天地之间最锋利的剑,每往前一步,剑气便要比之前强盛一分。 等到他已经来到云端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在之前的那条巨龙和白鸟身上了,而是看着柳巷而已。 柳巷此刻的战力会不会比李扶摇更强? 应当不会。 可说剑道呢? 也许会高出一些。 朝青秋此刻对上老宗主敢说有胜算吗? 换做柳巷又如何? 老宗主看着这一幕,不作言语,朝青秋没有出手,反倒是让另外一位剑仙出手,他也不会让旁人代劳,朝青秋什么时候出手,要怎么出手,这种事情他不操心,他只是知道,此刻要是这个人出手,便将这个人打杀了就是。 所以片刻之后,他便已经伸手,仙舟之前,有一道磅礴到了极点的气机迅速生出,然后不断攀升,剑气已经前行多时,此刻气机攀升虽说慢了先手,但是依着老宗主的境界实力,先手后手,并不重要。 所以等到柳巷吐出一口浊气,那道青色剑气便已经到了仙舟之前。 老宗主猛地收拢那些磅礴气机,单手握拳,一拳轰在那道青色剑气之上,两者相撞,放出如同天雷的声音,让云海突然一震。 柳巷脸色瞬间煞白,但还是再往前走了一步。 一撞之后,剑气消散,就像是一柄青色长剑寸寸断裂,老宗主再往前一步,便几乎要落到柳巷身前,这两位,一位是天外修士里境界最高之人,另外一位大概也算是人间修士里的佼佼者,两人相遇,没有多余话语。 柳巷腰间长剑出鞘,一道青光闪过。 老宗主再度一拳轰出。 磅礴气机起于那一只铁拳,但是在片刻之间便侵扰过去,直奔柳巷。 柳巷的脸被罡风吹得都出现了些血丝,但却不曾后退,一剑横胸,青色剑光生出之后被轰开,然后又生出,如此往复,竟然都不曾真正消散过。 可即便如此,那只拳头都快要落到柳巷的胸前,柳巷的那柄铁剑,其实已经断裂,不过是被柳巷用剑气强行将其接在一起罢了。 一旦剑气消散,那柄铁剑便会彻底断裂。 剑士一剑在手,天地皆可去。 可剑若是没了,岂非要跟着身死? 柳巷惨然一笑,朝青秋让他先顶一顶,他也来了,只是没有想到竟然自己都才能顶这么一会儿。 他苦笑开口,“柳巷,你自己不来,让我来顶,你看我真能顶得住?” 声音微不可闻,只有老宗主在身前才能听见,他虽然不知道其中意思,但还是开口说道:“万事万物,能真正靠得住的,无非是自己而已。” 柳巷点头,深以为是,他再次伸手,在那只拳头落到他的身躯上之前握住一截铁剑碎片,然后轻轻递出。 其实到了这里,才是柳巷真正意义上的最强一剑。 手中是一柄剑也好,还是一截剑也罢。总归在这个时候,柳巷都还是拿着剑的。 这一剑是柳巷行走于世间六千年,真正属于他自己的一剑。 六千年前的柳巷,惊才绝艳,不管是剑术剑气还是剑意,几乎都是世间最高,后人想要越过他太难,甚至于当一分为二之后,这一个柳巷想要越过他,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至始至终柳巷都活在另外一个柳巷的阴影里。 所以能有这一剑,已经是极为不易的局面。 老宗主感受到了那一剑的威力,于是便轻声咦了一声,然后眼睁睁看着那一剑划破了他的衣衫,几乎就要落到他的身躯之上。 那道看着微不足道的剑气,里面蕴含了太多东西。 老宗主不得不将另外一只手伸出来,拦下那一剑之后,他看着柳巷说道:“你们这个地方,的确是给了我们很多惊喜。” 惊喜还是惊吓,全看能不能被人掌握。 老宗主有着绝对的自信。 柳巷无力一笑,那一剑已经递出,只是未能功成,其实不是那一剑不行,只是他如今的境界还不够而已。 此刻他除去眼睁睁看着那只铁拳落到他的胸口之外,还能做些什么? 或许还能祈祷。 很多修士都转过头去,不愿意看到这一幕。虽然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有好几位沧海修士落败身死了,但是柳巷不同啊。 他在剑修和剑士们的心里,那是一座高山。 可是如今高山要塌了。 已经有人哭出声来。 作为修士,大多对外物都已经没有了什么感触,很多人追逐的都是那个长生两字。 可这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尤其是如今这个时候。 “柳剑仙!” 仿佛他们都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在洛阳城里,那个叫做朝青秋的男人一个人面对好些圣人,最后陨落的时候。 悲伤的气息蔓延出来。 老宗主又咦了一声。 因为他发现他的铁拳还没能落到柳巷胸上。 有道剑气穿过云海,落到了他的身上。 剑气不算太凌厉,但是在这个时候能引起老宗主的注意,他顺着这道剑气看去,远处云海,那个青衫年轻人提剑立于云端,正大口的喘着粗气。 韩录呢? 老宗主下意识便想起那位天宗的年轻人,很快在云海那头看到韩录的身影的时候才松了口气。 只是现在韩录的状态也不太过,他的衣衫之前因为躲闪不及一道剑气,现在已经破开不少,就连发髻差点也被一剑削落。 他的那个对手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个年轻人嘴角现在犹有血痕,整个人的脸色煞白不已。 老宗主不去理会那道剑气,只是对现在犹有余力的那个年轻人有些欣赏。 带走他,或许才是他们最大的收获。 这个人年轻,具有成为绝世至强者的一切条件。 老宗主甚至想着要是宗门里有了他,只怕要不了多少年,便能够和天宗叫板,再过不久,甚至有可能超越天宗了。 可惜了。 老宗主喟叹一声,一拳朝着柳巷轰去,不管怎么说,先杀柳巷吧。 柳巷并不是无力反抗,在李扶摇那一剑之下,他有了些喘息之机,这会儿便跟着递出一剑。 只是好似都没什么意义了。 老宗主的拳头穿过那些剑气,缓慢而坚定的落到了他的胸膛上。 砰地一声巨响。 就像是一面大鼓被人狠狠敲响。 柳巷从云端落了下去。 缓慢而悲伤。 就像是一片柳叶。 正文 第九百零六章 千万片柳叶 世间有许多悲伤的事情,可都及不上这一件。 柳巷就在很多修士的眼前缓缓的从云端落了下去,很多人看着他,很多人在流泪。 但最有感触的还是妖旻,他和柳巷都是六千年前的修士,虽然不曾交手,但毕竟也是同时代的两人。 他仰头看着行宫上的武帝,心想这个时候您肯定比我们更伤心吧。 即便是朝青秋死了,武帝都不一定会伤心。 可是柳巷不一样,他是特别的那个人。 在柳巷下落的同时,很多人都感受到了那些剑气的散落,那些剑气本该存在于柳巷的灵府里,可这个时候,都纷纷离去。 人死如灯灭,剑仙死后,剑气也留不下来。 天地之间仿佛响起了一声叹息,不曾落在人们耳朵里,但落到了人们心里。 李扶摇看着下落的柳巷,眼里的悲伤掩盖不住,这个人间的剑仙们,或多或少都帮过他。 柳巷甚至救过他的性命。 只是在此刻,他还能做些什么? 几乎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这样的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李扶摇便已经重新握紧了手中的剑,大战尚未结束,绝对不会因为死了个人便停滞。 韩录已经再度出手。 老宗主看着灵山那边,朝青秋已经离开了崖边,他看不到他,但用气机感受,还能清楚的知道,朝青秋并没有走远,他就在灵山。 他已经没有耐心等着朝青秋从灵山里走出来了,所以他开始前行。 不出所料,灵山上很快便起了几道气机,想要将其拦下。 但被老宗主举手投足之间便化解开来,他只认可朝青秋一个人,别的人不会在他心上。 苏夜拿起腰间别着的那卷旧书,踏入云端,梁亦想了想,便也跟着走了过去。 于此同时,天地之间起了一道刀光,陈酒也出手了。 王富贵以手拂面,大笑前行。 四位沧海同时出手。 这是往日里根本看不到的事情,但在这个时候,却已经发生了。 而且这样的事情,应该不止会发生一次而已。 老宗主哦了一声,往前之时一拳轰出,在四位沧海尚未形成合击之时便将其破开。 磅礴气机和那些刀气金光相撞,摧枯拉朽,并没有半点停滞。 叶圣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里的情绪已经很复杂了。 他看了一眼那黑色行宫里的武帝。 老宗主已经来到灵山前。 就在那团重新聚集的云雾里。 禅子双手合十,金光大盛。 这个时候,那些散落的剑气竟然又重新汇集到灵山之前,那或许是柳巷的执念,柳巷还要为人间再做点什么。 老宗主冷笑开口,“死都死了,还不消停?” 剑气不会说话,它们只想杀人,当然,要能够杀人才行。 老宗主一拳击穿那些剑气,整个灵山随即都晃动起来。 大雄宝殿落下了些灰尘,朝青秋坐在立教僧的佛像前,对外面的事情充耳不闻。 那座没有面容的大佛,竟然也流露出悲伤的气息。 朝青秋张开说道:“渡人要先渡己,你自己都救不了你自己,何况是救别人呢?” 立教僧的佛像还没有什么动静,朝青秋又说道:“所有寄托在旁人身上的想法,都不如一开始便想着靠自己。” 说完这两句话,朝青秋已经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他重新坐在门槛上,轻笑道:“回来吧,这次是为了整个人间。” 为了人间! …… …… 柳巷的最后一缕剑气都已经消失,他已经为人间做了所有能做的。 有很多修士早已经开始准备接住柳巷的身体,但却发现柳巷下落的速度十分缓慢,就像是一张柳叶,在天际飘荡,但怎么都不愿意落下来。 落叶是被舍弃的,但它不一定愿意离开枝头。 不过要是有人守在柳巷身边,便一定能够看到此刻柳巷的眼睛,其实是睁着的。 他的眼里尚有生机。 如果还有人从他眼里看进去,一定会发现更古怪的事情。 他的眼睛里有两个人。 一个是柳巷,另外一个也是柳巷。 “你能为人间而死,为什么就不能扛起来?”一个柳巷面无表情的说道。 另外一个柳巷无力摇头,“为人间而死是因为不得不这么做,但这并非是我想做的。” 柳巷明白这些话的意思,但他仍旧说道:“我给了你六千年,你只要能往前走一步,你便是柳巷了,我们本就是一个人。” 另外一个柳巷摇头道:“我走了六千年,不过还是在你的阴影下前行,直到后来我才清楚,原来柳巷便是柳巷,即便拥有了这个身体,有了新的灵智,也不可能都能变成柳巷。” 随着这个柳巷开口说话,之前的那个柳巷仿佛看到了柳巷走在荒野里,但他身后有一座大山,大山的阴影笼罩在大地上,柳巷艰难前行,但是不管怎么走,都始终没有能走出阴影。 归根结底,是因为那座山太高,那个人太过厉害,让所有后来者都难望项背。 哪怕那个后来人,就是柳巷自己。 柳巷摇头笑道:“的确不是每个人都是柳巷。” 柳巷是个极其骄傲的人,要不然也不能说出世间剑仙是繁星,唯吾一人是皓月这种话了。 柳巷无奈说道:“别废话了,你既然一直都在,就回去吧,那个老东西我应付不来,朝青秋又不出手,你再不出手,谁还记得你这位六千年里的第一剑仙?” 柳巷没说话,好像是在思考什么。 “你看。” 随着柳巷说话,眼前的场景变幻,那是六千年前,柳巷用秘法将自己一分为二的场景。 当日两位柳巷对坐,其中一位便是柳巷最开始的那道灵智,睁眼之后,他看着对面那个柳巷,沉默片刻,这才伸手,将那道原本的灵智封在灵府深处,然后笑道:“若是他能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来,以后他就是柳巷了,实际上哪怕不叫柳巷也行的。” 他是对被封到灵府里的那道灵智说的。 当然,那个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柳巷。 至于他要让这具身体重新生出的灵智,那便不是柳巷了。 不过要是那个灵智能够突破桎梏,他一定能够变得比柳巷更为强大。 可惜的是,他走了整整六千年都没能走出来。 此刻他的灵智要散去了,身体会重新回到柳巷的控制里。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柳巷其实是个好人。 他研究的成仙之法,也没有那么无趣。 “对了,你觉得你也是柳巷?”柳巷看着他渐渐消散的身体问道。 “为什么不是呢,我有你的记忆,我有你的身体。” “那或许还是我错了,我或许应该让你真正的重新开始才对。” 另一个柳巷微笑道:“那样比我找我是谁还要麻烦。” 柳巷不说话了。 于是这个柳巷便说道:“如果有可能,告诉我那个便宜徒弟,他师父没那么厉害。” 柳巷微笑道:“你不错了。” 他眼高于顶,有几个用剑的人值得他出口夸赞。要夸赞的,都是真不错的人。 那个柳巷消散开去,化作了一片柳叶,落在柳巷掌心。 柳巷笑了笑,说道:“我哪里这么容易便死了。” …… …… 老宗主快要踏足灵山。 云海里落下了一片柳叶。 老宗主停下脚步。 两片柳叶落下。 三片。 四片。 …… …… 千万片柳叶都落了下来。 正文 第九百零七章 我是柳巷啊! 长街柳树深巷中。 那是以前。 云海里千万片柳叶。 是如今。 老宗主转头去看云海,有一道剑气缓慢复苏。 他顿了片刻,有些惊讶。 这道剑气陌生中透着些熟悉,让他很快便想到之前那个被他从云海里击落的男人,不过还没等他过于深思,那些柳叶便都变成了剑。 一片柳叶是一柄剑,那么千万片柳叶,便是千万柄剑。 世间的剑招千奇百怪,形式大多已经没有了新花样,但老宗主还是觉得这一剑,实在是出人意料。 他们那个世间的剑修是一潭死水,很难和这边的比拟。 这不是说境界的事情。 还有些别的说法。 老宗主摇摇头,不再多想,只是全神贯注的盯着这千万片柳叶,盯着这千万柄剑。 那些柳叶在云海里穿行,看着没有什么凌厉的感觉,可只有老宗主注意到了,那些柳叶在云海里穿行的时候,留下了一道道剑气,这千万柄剑,其实是在以剑气织就一张大网。 这是普通的手段,但老宗主却是笑了起来。 这才是真正是剑道的无上手段。 他调整气机,努力去看那些注定看不到的青色剑气,只是一瞬间之后,他伸手去抓住那数道已经到了他身前的剑气,然后狠狠一扯,将其扯断。 虽说看不到那些剑气,但是他至少能够感知到。 可惜那几道剑气被扯断之后,整张剑网并没有任何崩盘的迹象,反倒是重新凝结之后,更显得坚不可摧。 老宗主的身前四周尤其多。 这些剑本来就是冲着他来的。 老宗主冷笑道:“剑道走得再远,不见得战力也是如此。” 话音落下,他咬牙再汇聚周身气机于双拳之上,这一次竟然在掌心出现了耀眼的土黄色光芒。 韩录有韩天君传下的雷法,那是他们那个世界都了不得的法门,老宗主的宗门比不上天宗,但是他仍旧有自己的秘法。 威力甚大! 土黄色的光芒生出之后,老宗主双手合十,然后缓慢朝着两边张开,在双掌的掌心里,生出一道黄色光柱。 光柱不大,不过是正好一手能够握住的大小。 随着老宗主的双手张开,那道光柱便一点点露出了该露出的样子。 原来那是一杆长矛! 一杆土黄色的长矛!老宗主握住长矛,脸上的神情便再也不像是之前那样了。 看着那些剑气,老宗主面无表情的挥出一矛! 磅礴气机从矛尖炸开,肉眼可见的一团土黄色光球起于矛尖,然后在空中和某种东西相撞,放出巨大的响声,光球炸开之后,爆炸的气浪将云海推得很远很远,一时间让这里变得十分开阔。 万里无云! 可惜那些柳叶无动于衷。 它们是柳巷的剑,来去都只听柳巷的。 它们有可能会被破开,但绝对不会后退。 老宗主这一击超越沧海,却没能将那道剑网震破。 这一下让老宗主都有些意外了。 整个人间能让他忌惮的人不过就只是朝青秋一人而已,可这个尚未露面的柳巷,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强? 是某种秘法还是什么? 老宗主没有去多想,因为在剑网没有破开的同时,那道剑网便开始收缩了,他要是再不将其破开,只怕是要被真正意义上的万剑穿心。 老宗主手中长矛光芒大作,就在剑网收缩的同时,他将长矛扔了出去。 长矛掠出数丈,悬停于云海之上,再无法前进半步。 那些柳叶汇聚起来,停在长矛之前。 老宗主更觉得意外了,如果之前只是试探,那这一次,便一定是出了十分力了,怎么还是如此? 他有些苦恼,但还没有太过苦恼的时候,那些柳叶突然就散去了。 长矛也没能继续往前,老宗主收回长矛,然后看着那些柳叶化作一条大道出现在自己眼前,通入云海。 接下来的一幕,足以让整个人间的剑士热泪盈眶。 那些柳叶通入云海之后,有个青衫男人便从云海里走了出来,他没有剑,就这么两只手空空如也的走了出来。 很多人认识他,知道他是柳巷。 可是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之前那个柳巷。 妖旻看着这一幕,沉默片刻,然后笑道:“真是没什么变化。” 六千年前,柳巷除去剑道一枝独秀之外,他的性子也是几乎独一无二的。 他是最强的那个剑仙,自然有属于强者的绝对自信与骄傲。 是的,这个时候的柳巷,便是那个最强的柳巷,便是六千年前那个绝世剑仙。 他回来了。 好像有些突兀,但又在情理之中。 这个时候都不回来,那还要什么时候才回来? 出现在世人面前,世人的目光就很难从柳巷身上移开。 这就是柳巷,独一无二的柳巷。 老宗主看着他,有些奇怪的问道:“之前那个是你的假身?” 柳巷微笑道:“他也是柳巷。” 老宗主听不懂,但还是真心实意说道:“你很强。” 柳巷回答道:“那当然,我可是柳巷。” 柳巷说这句话的时候,朝青秋刚刚重新来到崖边,听到这话,也笑起来,对的,这才是柳巷。 老宗主不在乎太多,只是问道:“来战?” 柳巷摇摇头,“等一等。” “等什么?” “等我的剑。” …… …… 所有人都看着那漫天的柳叶和柳巷,所以就有很多人完了那个提着剑的年轻人。 李扶摇一剑递出之后,和韩录两个人暂时分开,两个人相隔数十丈,都在默默的调理身体里的气机。 韩录喘了口气,有些艰难的说道:“我有些小看你了。” 他的胸前被李扶摇一剑重创,伤到了肺叶。 李扶摇也没有太好过,之前被数道紫电击中,整个身躯上到处都是伤口,若不是他用剑气将身体强行封住,此刻只怕已经是个血人了。 这一战是李扶摇迄今为止经历得最为惨烈的一战。 大概还是因为韩录真的很强。 他的强大之处,大概还不是只有一门秘法而已。 韩录说道:“你们即便打赢了我们,结局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李扶摇伸手将自己的一根骨头按回原位,然后说道:“不都一样吗,说这些废话做什么?” 韩录揉了揉脑袋,笑道:“也是。” 说话的时候,有一道紫电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出现在了李扶摇的身后,猝不及防之下,李扶摇被紫电击中,一个踉跄,看起来就要跌下云端。 韩录乘着这个时候往前掠去,似乎是要在这个时候便将李扶摇彻底击杀。 可是他没想到,有一道剑光同样是在他身后生出,片刻之后便落到了他的身上。 鲜血淋漓。 韩录脸色阴沉。 李扶摇却已经握紧了剑。 他一字一句的开口说道:“不死不休!” 杀意凛然! 本章由《末世爸爸》冠名播出 正文 第九百零八章 大战将起两柄剑 无数的剑光和紫电在云海里交相辉映。 韩录和李扶摇身影在云海里时不时的出现,每出现一次,两个人的身上至少都会增添新的伤口。 伤口大小不说,但两人的身体便肯定是一刻更比一刻长。 韩录从未想过李扶摇竟然能够和他僵持到现在,更没有想到从现在的局势来看,他甚至于还处于下风。 他能明显感觉到,对面那个重伤的年轻人,战意前所未有。 韩录低头瞥了一眼胸前的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不作过多感叹,双手结印,再度召出一道紫电,从天而降,气势磅礴! 只是很快便有一道剑光生出阻拦,虽然那一道剑光很快便被紫电击散,但是李扶摇却在这个时候前掠数丈,好似一瞬间便已经到了韩录身前。 韩录不知道剑士身前一丈是死地的说法,实际上即便知道,他想来也不会太过在意,只是当李扶摇临近身前之时,他到底还是切切实实的看到了一道闪亮的剑光。 韩录伸手,指尖上迸发出无数紫电,将那道剑光硬生生打破,只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又看到了李扶摇的剑锋。 那是一柄剑。 或许在整个人间来说,那都是一柄很不错的剑,但不管怎么不错,当那柄剑有可能刺入韩录胸膛里的时候,便都会让韩录觉得有些难受。 他更是觉得有些耻辱,在这里竟然有个年轻人能够要他的性命,这种事情,别说在这里,就是在他们那边,他都一样接受不了。 所以在下一刻,韩录做了一个十分大胆的举动,他一只手抓住那柄锋利异常的长剑,另外一只手,五指如钩,整个手上都是紫电环绕,已经朝着李扶摇的头顶抓去。 磅礴气机就在李扶摇的头顶生出,让他在短暂的一瞬间之间竟然有些眩晕,回过神来之后,那只带着紫电的手已经离他的头顶不足半寸了。 李扶摇已经能够感受刺痛,但他并未选择松开手里的剑柄,反倒是双手握住长剑,继续向前递出。 长剑已到胸前。 再往下,便是要让韩录选择是停手还是李扶摇一剑刺透他的身躯。 当然,刺透他的身躯之前,很有可能他会先将李扶摇的生机彻底断灭。 生死之间,往往不会给人太多时间选择,尤其是在这么强大的两个修士之间,韩录皱眉之后便已经决定收手,但是他没有想到,当自己的那只手从李扶摇头顶收回来,再度召出雷电的同时,李扶摇的剑还是在往前面走。 雷电顺着那柄剑过去,很快便碰到了李扶摇的身体。 血肉和紫电相遇,是滋滋的声响,有烧焦的气味生出,李扶摇双手变得犹如黑炭,出剑也没有了什么气力,可剑还是刺进了韩录的身体里。 虽然不致命,甚至于可能还没有之前胸前的伤势重,但这让韩录怎么都接受不了。 之前他胸前受了李扶摇一剑,他的身上有很多地方都受过李扶摇的剑,但那些只是在他身上留下了伤口,却是绝对没有剑留在他的身体里面。 可这个时候,那柄剑就插在他身上。 这是从未遭遇过的耻辱,现在没有,以后也不能有! 他看着李扶摇,杀意之浓已经不是之前能够比拟的了。 李扶摇知道已经激怒他,所以便将剑抽了回来,然后双手的黑炭缓缓掉落,重新变成之前的样子,像是他们这样的修士,只要不是什么太重的伤势,是不可能让他们出现什么问题的。 韩录的踉跄几步,在云海来站住身形,但发髻已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其实已经败了。 这和那柄剑出现在他身体里是差不多的事情,他不可能会受得了。 他盯着李扶摇,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李扶摇吐出一大口鲜血,这才觉得灵府里好受许多,他说道:“你输了。” 很多人都只当李扶摇的境界和战力和朝青秋之流的人物还差得很远,但其实不知道,雾山之行也好,还是别的观剑悟道也好,李扶摇的剑道造诣,早已经提升很多,现在和朝青秋比较起来,只怕也差不了多少。 但韩录依旧是很强大的对手。 强大到李扶摇想要杀了他都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能够战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是李扶摇的极限了。 这是他遇到过最强大的对手。 韩录沉默了很久,最后竟然是咧嘴一笑,“还没开始呢。” 李扶摇一怔,然后也笑了起来。 这场大战的胜负是真的不在于他们两人,而是两个世界的碰撞,那么实际上便说的是,他们两人不管谁胜谁负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因为韩录想要李扶摇和他打一架,所以在造成了现如今两个人对决的状态,当他不愿意维持这个状态的时候,那么局面自然会更困难,当然,那也是最后应该发生的事情。 李扶摇看着那边零星的几处战场,深吸一口气,“之后我会提着你的脑袋,告诉他们,这个地方你们不该来。” 韩录哦了一声,双手上扬,不作过多废话,但雷[]声已经响起。 这好像是战鼓,当战鼓敲响的时候,便是真正的大战来临。 而这场必将载入人间史册的大战,就此便真的要拉开帷幕。 仙舟里再次涌出许多人,所有的天外修士都从仙舟里离开,来到了人间,灵山上的沧海修士们都站了出来。 两边涌出的沧海或者沧海之上的修士加起来,只怕是整个人间前后数万年的总数。 这是一场绝对意义上的大战。 …… …… 柳巷和老宗主暂时没有出手,两个人都站在云海里,老宗主听到那些雷声,才开口说道:“你们把他激怒了,没人活得下来了。” 柳巷笑道:“不见得是我们败。” 老宗主狐疑得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人真的是和朝青秋一样自信,只是这种自信,倒是让他有些厌恶。 老宗主说道:“你的剑和他差不多强,他却不曾出手,想来在谋划些什么。” 柳巷摇头道:“我也有些奇怪,像是他这样的人,剑道为何如此之高。” 老宗主冷笑道:“只是注定不会有什么用。” 两个人交流,看起来像是都没有说到一起去。 等到远处出现了一道光亮之后,柳巷忽然笑道:“我的剑来了。” 本章由《末世爸爸》冠名播出。 正文 第九百零九章 你们还能怎么办 这世间每一个剑士都应该有一柄剑。 哪怕是木剑,也一定要一柄。 柳巷作为这世间站在最高处的那几位剑仙之一,有剑当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之前第一次被打落云端的时候,柳巷的剑就碎裂了。 不过那柄剑不是百文也不是三两,算不上柳巷真正的剑。 柳巷笑了起来,“我的剑,自然是整个世间最好的那一柄。” 没有人问过他什么,他这个时候说话,却一点都不显得突兀,大概是因为他是真的那个柳巷,那个此生从未败绩的剑仙。 那个自比为皓月的男人。 老宗主不在意柳巷说的话,只是有些好奇的看着在云海里出现的一男一女。 两个人,一个一身灰衣,另外一个,一身白衣。 穿着灰衣的那个男人一身都是剑气,很多修士默默感叹,这又是谁,看起来很像是个剑道境界极高的剑士。 只有少数人才明白,那个灰衣男人不是人。 他一身剑气,只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一柄剑,一柄整个世间最特别的剑。 剑的名字叫做三两。 朝青秋的那柄古道跟着他一起去过天外,所以那柄剑自然而然便成了仙剑,成为了最锋利的那柄剑。 李扶摇的那柄红尘经历过天雷,也可以说得上是坚不可摧。 三两却只是早年柳巷练剑的时候,花了三两银子在一处铁匠铺里买来的,当时柳巷甚至还看中了一柄剑鞘,但那剑鞘是铁匠的心爱之物,于是他多花了一两银子,花了四两银子才买下那剑鞘。 当时的柳巷还不是什么整个世间最无敌的剑仙,他甚至于还被朋友街坊们称为柳老二。 因为他在家里还真就是排行老二。 当时那七两银子,也是柳巷全部的积蓄,买了剑之后,他就已经一文钱都没有了,可以说他要是之后成不了剑士,或许就会被直接饿死。 那个时代又是剑士多如牛毛的时代。 可谁又能想到,那个看起来有些憨的柳家老二就这样离开家去往剑山,过了许多年就成了剑仙,再过一阵子,竟然就成了剑仙里最厉害的那个人。 真正的山河第一。 世事难料,只有柳巷才知道那段故事其实真的没说出来这么简单,可旁人不会想太多,只会称赞他传奇的故事。 而三两和四两,却是全程见证。 柳巷成为了绝世剑仙,三两和四两也跟着成为不凡,一度被认为是世间第一名剑。 到了之后,柳巷在剑山战死,他们在崖下待了六千年,已经生出了灵智。 世间唯独此一剑一剑鞘而已。 三两看着柳巷,动了动嘴唇,但还没有开口便被四两拉了一把衣袖,三两这才恍然大悟,这会儿可不是私底下,要是开口叫他柳老二,要丢柳巷的脸。 于是他什么都没说,就这样沉默的看着柳巷。 柳巷则是对四两投去表示欣赏的眼光。 还是这丫头好,这么多年都一直记着。 沉默半响,还是柳巷开口,“来吧。” 六千年的沧海桑田,什么都不用多说,光是这么两个字便已经足够。 三两毫不犹豫,瞬间便变回一柄无鞘长剑,四两微微一笑,也跟着化为剑鞘。 一灰一白。 不用柳巷再有动作,便都已经飞到柳巷身旁。 柳巷提剑,剑未出鞘,这气势和之前又有不同。 拿着剑的柳巷和没有剑的柳巷,是两个人。 老宗主感叹道:“你们这个地方卧虎藏龙,不知道还有多少奇人,要是数量多一些,天幕破开,我们再来迟些,恐怕都不是你们敌手了。” 人间因为有天幕,所以境界提升缓慢,但正是因为如此,才有无数人想要打破桎梏,才有了数位不凡的修士生出。 可若是没有天幕,只怕不会有这么些不凡的修士。 这便是因果。 有因才有果。 柳巷说道:“我觉得如果你就一个人的话,只怕活不下来。” 他很认真,大概也很自信。 老宗主知道柳巷不管怎么强,大概也只是和朝青秋持平,不可能斩杀他,所以他问道:“你们几个人联手对付我,难不成就不准备拦下其他人了?” 这次来到人间,老宗主的境界虽然是最高的,但是仙舟之上至少还有数位修士境界比他只差一线,若是朝青秋柳巷和武帝之流联手对付他,自然有可能会将他斩杀,可真要这样,其他修士谁来对付。 柳巷瞥了一眼各处战场,没有急着说话,大战已经全面展开,灵山这边的沧海修士,几乎都已经全部出战。 只有四个人,还在原地。 柳巷摇头,“我这辈子从未和旁人联手过。” 这也就是说,柳巷接下来要战老宗主,而且是独自一人。 这让所有人的震惊不已。 只有寥寥几人听到这句话之后才会感叹这果然是柳巷。 老宗主饶有兴趣的看着柳巷,说道:“即便如此,我都有些想知道,那个叫做朝青秋的,还有那头妖,在后面立着做什么?” 柳巷微笑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可见你真的不该活这么久。” 老宗主一怔,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当他转头去看战场上某一处的时候,这才一惊,随即脸色开始阴沉。 那是一位仙舟上的修士,境界在他看来不过也是沧海之上而已,可现在看来,那个人的境界战力却差不多和他在伯仲之间。 这次来到人间,名义上仙舟所有修士都归他指挥,但是他很清楚,这仙舟上有很多人他是指挥不动的,别的不说,光是韩录他就不能对他做些什么,可韩录也就罢了,这里竟然还有人隐藏了境界。 老宗主很快想到这是韩天君的安排,作为天宗之主,又是整个世间最强的那批人之一,更是最直接主导这次人间之行的大人物,他会有别的安排,此刻看来,顺理成章。 不过他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这一点,其实也有些迟了。 他有些怪异的看着柳巷,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反倒是先知道。 柳巷也没有急着出手,只是盯着那个天外修士,这才说道:“希望这样的人不会太多。” 整个世间叫做武帝的人只有一个,能够有绝世剑仙称号的也只有朝青秋一个人。 只是当他话音落下,另外一边,同样是一道磅礴气机生出,又是一个隐藏了境界的修士。 两位境界和老宗主境界相当的修士,武帝和朝青秋或许能应下。 可是要是再出现一个呢? 老宗主脸色复杂,还有第三个。 是的,一个隐藏境界的天外修士轻松斩杀了一个沧海修士,然后便看向了灵山。 老宗主虽说意外,但还是说道:“你们还能找出人来?” 柳巷没说话,天边已经出现了一道金光。 本章由《末世爸爸》冠名播出 正文 第九百一十章 谁能亡此人间 今日之战,最为引人注目的当然是李扶摇和柳巷两人,两人先后出剑,都拦下了天外修士的重要人物。 除去这两位之外,修士们最关注的,只能是朝青秋和武帝两人。 毕竟这两人可才是整个人间修士里,境界最高,战力最强的两人。 这是整个人间都知道的时候,可当那道金光出现的时候,所有人才蓦然想起某个人。 那个人叫做叶圣。 是整个道门的领袖,是朝青秋没有成为人间第一人之前的人间第一人。 他是整个道教的最强者,是道门教主,是三教修士里的第一人。 他这些年出手不多,但每一次出手都惊天动地,他的镇妖碗里最开始可是关押着平南妖君的,之前和刘圣争夺道门之主的一战,已经告诉世人他叶修静即便多年不出手,依然是整个世间最强的寥寥几人之一。 就算之后老儒生重新回到云端,可在叶修静面前,那个在世间行走千年的老修士竟然也不能制住叶圣。 那一战之后,也过了这么多年,很多修士都纷纷沧海,这位道门教主如今的境界,只怕也往前走了一大截,但究竟到了什么地步,其实未能可知。 可既然对方有三位不弱于老宗主的修士出手,朝青秋和武帝能拦下两位,剩下的一位,没理由不是他的。 镇妖碗在身后悬停,无数金光将叶圣照亮,让他如同神明一般。 好些道门修士看到这一幕,都心神摇曳,这是他们的教主,是他们的领袖,即便平日里他没有为人间做过什么,可是这个时候站出来,便什么都够了。 叶笙歌站在不远处,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这个父亲,背影看着很高大。 甚至有些莫名的安全感…… 她笑了笑,这毕竟是自己的父亲,是整个道门修士的依靠。 叶圣不知道叶笙歌在想什么,他站出来之后,便只是看着那个修士,一言不发。 他本来就不是个话多的人,在这个时候,更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语言,当那个天外修士朝着他走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出手了。 绝对磅礴的气机冲破天际,金光闪动,无数金色丝线生出,这无不在展现着他的强大。 两位沧海之上的修士交手,一定会制造出绝对大的响动。 另外两位修士也没闲着,两个一位掠向灵山,一位掠向武帝行宫。 朝青秋没动,武帝动了。 一道黑色的刀光出现在天幕,磅礴妖气掩盖天空,天空一下子便暗了下来,提着那柄野雀,武帝黑色帝袍不时招展。 他走出武帝行宫,世人这才得以一见武帝风采。 果然不愧为六千年前的最强两人之一。 柳巷哈哈大笑,握紧手中剑,大笑道:“他都出手了,我也不能看着了。” 老宗主知道柳巷这是要出剑,双手气机凝结,磅礴气机瞬间涌出,这是真正的倾力一击。 朝青秋还是没动。 就算那个修士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些罡风都在吹动他的头发了。 他看着那个修士,眼里终有万千剑意,却都是隐而未发。 叶笙歌朝着这边走来,朝青秋不出手自然有深意,但人总该有人拦下才是。 在场的沧海修士里,就她一个人没出手了。 朝青秋知道叶笙歌的想法,只是放出一缕剑气,示意不必。 叶笙歌一怔,身形停在半空。 朝青秋往后退了一步,身前的云雾尽数散去,那个修士已经一掌落到灵山。 磅礴气机与灵山相撞,便直接将灵山弄的摇晃不已。朝青秋看着他,这才出了第一剑。 那柄古道不知道在何处,但肉眼可见,朝青秋两侧依次已经有数柄气剑凝结生出,短暂悬停之后,有一柄气剑直接掠出,在那个修士尚未踏足灵山之前,便直接将其逼回浓雾之中。 朝青秋这才缓缓朝前走了一步,之后便是数剑依次而出,在浓雾里和那个修士厮杀纠缠,而朝青秋始终是站在灵山崖上,淡然的看着这一幕。 几位出手的修士里,只怕也就只有这一位最为气定神闲了。 或许也是因为那个出手的修士最弱的缘故。 叶笙歌看着这一幕,会心一笑,收起心神,这才第一次亲下战场,无数金色丝线随即生出,在整个云海里异常夺目,可就是如此,她很快便被两个天外修士盯上,联手攻来为得就是她的性命。 在叶笙歌出手对敌之时,云海深处传来一道不算太雄浑的声音,但仍旧能让人听清楚。 “别急着死!” 叶笙歌此刻才是真正的开心起来。 不过她一开心,那些金色丝线的光芒便要更盛一分了。 她至始至终都未放出杀气半点,但是每一次出手,都是倾力而为,这像极了她的性子,她或许对这个人间还是不太上心,但此刻需要她,她自然出手,而且是不死不休的境地。 一袭白裙不断随风而动,一人硬抗两位天外修士的叶笙歌虽说此刻想要杀人很难,但总归是未见败象。 叶圣拦下一位境界足以和老宗主相提并论的天外修士,实际上并没有太轻松,在短暂的硬抗之后,已经开始显露颓势。 不过当那个天外修士就要一拳砸在叶圣后背的时候,一双青色的拳头抢先砸在了那个修士身上,让那个修士后退数步,青天君高大的身躯出现在叶圣身侧,这位妖土大妖,气势磅礴,境界绝对不弱于叶圣。 “叶修静,你看起来没往前走几步。” 青天君随口说话,但仍旧全神贯注的看着眼前的那个修士,叶圣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喘了口气,理顺灵府里的郁结气机,然后才说道:“你也差不多。” 青天君哈哈大笑,“你自己的闺女都上去了,你不争口气,以后自家闺女说不定都不认你这个爹。” 叶圣一道金光从手掌中迸发而出,才说道:“叶修静会死在叶笙歌之前。” 作为道门领袖,他叶修静要做的事情,是要考虑整个道门的修士,而作为父亲,他只用护着自家闺女就是了。 自家闺女这些年行走世间,有做师父的梁亦护着,他没怎么操心,可这会儿,轮不到旁人了。 青天君无声一笑,他叶修静这一次站在这里不为人间,只为自家闺女,他又何曾不是? 他自己的那个闺女活下来的希望,就在灵山之上。 他和叶修静一直都是两个世界的人,直到现在,他才觉得,其实自己和这位道门教主,差不多。 叶修静不知道青天君在想些什么,或许即便知道,也不会在意。 他大踏步掠向那个修士,镇妖碗镇压而出,这件圣器这些年先后镇压过两位沧海,可谓是整个世间都难得找出来的少数法器。 可在祭出之后,这一次却是没能如同以往那般,而是被那个修士招架住之后,一拳轰在镇妖碗上,顷刻之间便将那个镇妖碗打出一大个窟窿。 那个修士仍不收手,往前掠走之时,冷笑开口,“不过蝼蚁。” 叶圣依旧无言。 青天君一双青色拳头出现在附近。 那个修士身躯扭动,躲过这一拳,一手拉住青天君身躯,一掌打在他的头颅上,骤然相撞,直接将青天君头颅打得七窍流血,若不是还被他拉着,早就该倒飞出去了。 叶圣并未施救,只是以金色丝线作为进攻手段,去缠绕那个修士的身躯。 那修士一顿,松开青天君身躯,但后招便落到叶圣身躯之上,叶圣脸色一白,随即有一口黑血喷出。 只是身形自始至终都还稳住不倒。 叶圣一掌让那修士后退数步,然后才得了一瞬喘息之机。 青天君缓慢站起来,脸上已经是血肉模糊,但眼神依旧清明,他仰头笑道:“像是我这样的人,对长生无感,此刻不死,什么时候死?” 叶圣一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青天君便怒吼道:“李扶摇,此生你若是敢让我闺女受到半点委屈,你……” 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后面半句只是微微停顿,然后青天君才笑道:“我信你。” 话音落下,这位妖土大妖已经化作一条巨大的青蟒朝着那个修士撞去。 异常惨烈! 叶圣一怔,随即跟着出手,青天君要以身死来换那个修士的破绽,那么他就要抓住这次机会。 叶圣吐出一口浊气,在青天君前掠之时,跟在了他的身后。 那个天外修士没有想到青天君这说要倾力出手,此刻便真的倾力出手,躲闪不及,也就只能硬生生扛着这一击。 那颗硕大的蟒头撞向他的胸膛,他调集身体里所有气机硬抗,一时之间,云海里到处都是散落的气机。 叶圣就在这些气机里穿行,在那个修士尚未聚气之时,一道金光便出现在他的小腹处。 磅礴金光是叶圣此生的最强一击,他虽然在境界上及不上这个修士,但是他怎么说也是道门领袖,是这人间真正的风流人物! 这一击,绝对不会让那修士好受。 甚至于可能直接将其击杀! 只是金光炸开的同时,除去那条巨大青蟒重重滚了出去,叶圣也跟着倒飞出去。 那个修士一脸惊恐,竟然是七窍流血! …… …… “叶圣!” 无数修士开口,有人甚至此刻都已经泪流满面,那可是他们的教主啊! 那是他们的寄托,是他们的依靠。 无数道门修士再也按耐不住,纷纷起身,一道道道法出现在他们的身前,然后去向云海。 这本是沧海之间的战事,但从这个时候开始,他们这些不是沧海的道门修士们,就要真的和他们不死不休了。 他们之中有很多人其实对于人间仍旧没有太多想法,可是每个人都有心底自己的坚持,就比如此刻。 他们就绝不会看着自己的领袖死在自己面前。 无数修士飞上天去,看着无比震撼。 朝青秋瞥了一眼,然后想起了那会儿年少之时,自己还不是现在这般的时候,曾经在一天夜里看着一群飞蛾扑向灯火。 那个时候他在笑飞蛾愚蠢。 那么这个时候呢?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还觉得他们蠢。 他叹了口气,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这个人间,真的不是他一个人在保护。 —— 李扶摇从云海里走了出来。 他一身血污,青衫变成了红衣,整个人身上有无数道伤口,样子看起来极为凄惨。 只是有很多天外修士都注意到了,那个年轻人的手。 他一只手提着剑,另外一只手提着一颗头颅。 同样的鲜血淋漓。 他把这颗人头随手扔下云海,然后高声道:“谁能亡此人间!” 正文 第九百一十一章 无数剑之后 韩录死了。 这个在那个世界也说得上年轻俊彦的人死在了他乡,作为韩天君都欣赏的晚辈之一,韩录的死,一定会让韩天君震怒。 那位身居高位的天君大人爆发雷霆震怒,肯定会有很多人受到牵连,就比如说老宗主的宗门。 老宗主脸色难看极了。 他自然知道天宗的恐怖之处,但他最不解的还是为什么像是韩录这样的年轻人,竟然也会死在这里。 他面对的敌手,据说只是一个修行不到两百年的年轻人。 老宗主心里涌上一阵害怕,这个世界太过古怪,不到千年的极道高手,现在甚至还有不到两百年便能斩杀韩录的人物。 老宗主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柳巷倒提三两,一剑递出之后,瞥了一眼站在云头的那个年轻人,也是带着笑意说道:“我柳巷一辈子不承认旁人比我更强,尤其是学剑的,可今天我倒是要说一句,柳巷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不及他。” 柳巷是何等骄傲的人,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便是十分不容易的事情。 老宗主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原本可以因为这次人间之行挣出一份绝世功绩,在这之后,成千上万年,天宗都肯定会庇佑他的宗门。 可他哪里想到,韩录竟然如此不济事。 柳巷知道老宗主心境已乱,他笑道:“既然那么个后辈都这样了,那我们这些活了几千年的老家伙,也该露一手了。” 话音未落,柳巷深吸一口气,云海有一剑起势,才一开始,便是千万道剑气出现,等到片刻之后,一道又一道的剑光像是流星一样划过天际。 让人目不暇接。 再之后呢? 便该是万千剑合为一剑的光景吗? 柳巷仰头笑道:“朝青秋,以你所见,世间前后一万年,到底是你在剑道上拔得头筹,还是我柳巷独占鳌头?” 声音激荡而出,整个云海可闻。 很快灵山之上,有人朗声笑道:“其余诸事,都可依柳剑仙,可此事,朝青秋却觉得,这万年前后,剑道第一人,并非柳巷。” 听到回话的柳巷哈哈大笑,再度问道:“那依你朝青秋之见,前后万年,剑道最高之处,站着几人?” 朝青秋回道:“千年之前有你柳巷,千年之后,有我朝青秋和李扶摇,至于千年之后,尚有一人。” 朝青秋也好,李扶摇也好,还是柳巷也好,这都是整个世间都知晓的剑仙,可是那千年之后那人是谁? 整个世间都不知道。 柳巷听后沉默很久,一剑积势已久,等到彻底递出之前,才哈哈大笑,“吾道不孤!” 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一剑挥出。 那一剑生于柳巷身前,然后起了万道剑光,其实只有老宗主才知道,那不是万道剑光,其实只有一道,只是那一道剑光太过耀眼,然后又太过凌厉,从而便让人误以为是万道剑光。 但不管是一道还是万道,那一剑都会是老宗主遇到的最强一剑。 这一剑要胜过之前朝青秋出的所有剑。 这本来就是柳巷花了六千年才琢磨出来的剑招,他不是那个柳巷,他是真正的天才人物,让他花六千年去研究一道剑招,那么等他真正把那一剑研究出来的时候,便该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剑招。 他是天才,资质虽然不如剑胚白知寒,但是悟性不会比他差。 所以这一剑,老宗主也慌了。 本来之前他便有些心神摇曳,此刻更是慌乱。 他双手结印,要凝结出来一面圆盾,以此来挡住这一剑,现在柳巷在他看来,绝对不会是没有威胁的对手,所以他要全力应对。 当当那一剑来到他胸前的时候,他还是发现自己错了。 那一剑远比自己想象的可怕。 磅礴剑气之前散发的时候便已经十分骇人了,可他怎么想得到,那一剑居然还隐藏了大半剑气。 等到彻底挥出的时候,剩下的剑气与之前的剑气汇集,便成就了一道绝世之剑! 那一剑的风采,只怕千万年之后也会有人记得。 柳巷哈哈大笑,在一剑挥出之后大踏步向前,老宗主身前的圆盾开始碎裂,下一刻,那一剑就会来到他的胸前。 柳巷笑道:“世间剑仙如繁星,唯吾是皓月啊!” 一剑功成,老宗主仓皇退去,在数百丈之外被这一剑击溃浑身气机,这位境界要比柳巷更高的修士,不知道怎么就被柳巷一剑重创,几乎丧失了大半战力。 柳巷脸色变得煞白,若是此刻有人心细一些,就能发现此刻的柳巷此刻整个人都在颤抖,尤其是那只手,颤抖得尤为厉害。 这一剑花去了柳巷多少剑气,未能可知,但是有一点可以知晓,柳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再用不出这样的剑招。 他有些勉强开口笑道:“武帝,千年之争,你认为谁胜谁负?” 不愧是柳巷,在这个时候想着的,还是他和武帝两人的胜负。 …… …… 武帝在一团黑色的云里,旁人看不见他。 就连那个修士也看不到他。 旁人能够看到的,只有黑色的刀气,以及不时的鸟鸣声。 六千年前,武帝死于沧海尽头,倒在了飞升之前,妖后为了不让自己深爱的男子就这样死去,用凤凰涅槃强行为武帝改变了血脉,让武帝重新活了一世。 这一世,他拥有凤凰血脉,境界更为强大。 只是一头普通的狼妖的时候,武帝便已经能和柳巷持平,当血脉变得如此强大之后,他的强大,其实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轻松打败妖祖。 他是武帝,或许也是这妖族历史上,最为强大的帝君! 所以当柳巷一剑重伤老宗主的时候,武帝的刀也落到了那个修士的身上,无与伦比的刀气如同一条咆哮的黑龙,直接将那个修士击飞,但始终不曾让他滚出黑云之外。 武帝一撩帝袍,朝着前面掠去,片刻之后便落到那个修士身前,然后才是真正的一刀挥出,一颗人头就此滚落。 无数的鲜血从黑云里洒落出来,就像是很多年前沧海离开人间,便一定会下一场血雨一样。 此时浓雾尽散,武帝立于云海之上,那柄刀还在手里,这位天上地下皆可说得上世间无双的男人说道:“六千年后,你不及我。” 武帝之强,已经超出了太多人的想像。 朝青秋是三人之中最为轻松的一人,但鏖战时间也是最强的,这位绝世剑仙虽说对手最弱,但一直不肯花大代价斩杀对方。 所以鏖战到如今,对方也只是被他斩中两剑而已。 再加上老宗主和另外一个修士先后战败,这已经让幸存的这个修士大惊了。 他们明明是境界更高的一方,却这样落败,对方明明不及他们,可为何还能取胜。 难不成是他们隐藏的真正的战力? 这个修士皱着眉头,想着很多事情,便不由得分了心,可一旦是分心,便被朝青秋抓住了破绽,接下来的半刻钟时间,朝青秋便出了数十剑,每一剑都恰到好处的落到了他最为薄弱的地方,所以当半刻钟之后,那个修士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再无什么相抗的可能。 于是他便见到了朝青秋的最后一剑。 那一剑是他见过最强的剑招之一。 鲜血喷洒的场景算不上美,但对人间修士们来说,这都是最好的场景。 天外修士里最强的三人都落败,这岂不是意味着这一场大战,最终要以人间的胜利告终? 如果这样,这岂不是最完美的结果。 哪怕之后还有第二次,但总归比现在就灭亡了要好。 老宗主跌坐在云海里,眼里也多有疑惑之色。他没有想到自己就这么败了,也不理解为什么朝青秋他们三个有这么强。 甚至不明白那个年轻人为什么能杀得了韩录。 他很苦恼,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他更是惊怒! 那条悬停在佛土之上的仙舟,被人砍了一剑。 那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之前斩杀韩录之后,便被数位天外修士盯上,老宗主便没有再去多想,以为怎么都是个必死的局面,可是谁也没想到,他不仅没有死,反倒是出现在仙舟之前。 仙舟本就已经受创,李扶摇此刻用剑挥砍,目的就是要毁去这条仙舟,让他们即便是赢下这一战,都不能回去。 而且看样子,此刻他们已经差不多没有赢下这一战的可能了。 这仙舟便更是重要。 所以很多修士当即便朝着李扶摇涌去,他们丢下了各自的对手,让那些人间的沧海修士有片刻的喘息之机。 李扶摇立于仙舟之前,看着那一条巨大的仙舟,放肆大笑。 朝青秋和柳巷都露出了笑意。 这个年轻人今日不死,之后境界一定会更高,会比他们更高的。 李扶摇大声笑道:“诸位前辈,借剑一用!” 声震四野,这位剑道后辈,却又走得很快的绝世年轻人,双手一招,此刻灵山之外的剑士有剑出鞘而去,而不仅是这里的剑。 万里之外的剑山,无数剑拔地而起,掠向云端,去向西边,因伤没有离开剑山的陈嵊看着这一幕,哈哈大笑,“世间剑仙,最风流者,绝不是你朝青秋,而是我陈嵊的徒弟,哈哈哈……” 其实不止是剑山,整个人间,只要是剑,此刻都已经掠向了李扶摇。 那些剑大多数都是剑道前贤的佩剑,也有很多是新剑,但不管是新剑旧剑,此刻都要听他李剑仙之命! 无数人仰着头看着这些剑离去,这其中包括有个叫做李药的少年,他看着这些剑,由衷的笑了起来,虽说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御剑,但他还是大声喊道:“师叔,加油!” …… …… 朝青秋没有借剑,柳巷也没有借剑。 那些沧海剑仙们都没有借剑。 吴山河看着这一幕,却是将自己的山河剑扔出,看着自己的那个师弟,他吐出一口淤血,轻声道:“有我一份。” 他叫吴山河,佩剑山河,是剑山之主! 此刻也和李扶摇共同出剑。 无数剑汇聚而来,就在李扶摇身后,那些剑数量太多,剑气太盛,甚至让那袭想要去驰援的修士们都不得近身。 天地之间,所有人都看着李扶摇。 于是他便出了一剑。 那一剑,是无数剑。 前仆后继的剑,撞向了那条仙舟。 无数凌厉的剑气撞向那条仙舟。 本来就已经是受损的仙舟,此刻裂痕生出,在无数剑的撞击下,变得越来越多,像是一张蛛网。 而那些剑,也纷纷折断,落下云海。 这种景象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对于那些天外修士来说,却是无比漫长。 李扶摇不仅是对仙舟出剑,更多的却是在对他们的心上出剑。 没有谁此刻不沮丧。 没有谁此刻不悲伤。 就算是老宗主,也是如此。 索性那些景象没有维持太久,仙舟便随着一声巨大的声响,在这里被毁去,化作了无数的碎片,和那些断掉的剑一起,滚下地面。 那条仙舟,就此没了踪迹。 所有人都很沮丧。 朝青秋却皱起了眉头,武帝也看向前方。 柳巷握紧了剑。 就在仙舟破开之后,天地之间,忽然响起了一道极其平淡的声音,那道声音太过平淡,以至于让人听不出里面的情绪。 “有趣。” 本章由《末世爸爸》冠名播出 正文 第九百一十二章 在呢 仙舟已经碎了,化作了残骸。 但那些剑海没来得及停下,在撞碎仙舟之后,还有余威向前冲去,可当那道声音响起来的时候,这些剑便在某处停下,只听见一阵碎裂之声,但这些剑是怎么都再往前面走不了了。 那个人就在这无数剑之前,只是尚未有人看到身影。 直到剑都停了下来,烟尘散去,才露出了那个人的容貌。 那人一身紫袍,紫袍上面偏偏又绣着些白色祥云的中年男人,他的头发随意束了一个发髻,容貌俊美,就像是一个翩翩公子。 当他的容貌出现在所有人的眼睛里的时候,所有人都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个人才是整个世间真正的主人,他们都要对他俯首参拜。 这种影响,境界越低的修士受得越深,当然也有例外,就是心志越坚韧的人,越不受其影响。 老宗主和一群修士都从云里落下去,落到地面之后,纷纷跪倒,老宗主高声道:“恭迎韩天君!” “恭迎韩天君!” 无数道声音同时响起,又都是沧海尽头或者沧海之上的修士开口,这声音太过响亮,让无数人听而生畏。 韩天君?! 谁没有想到,就算老宗主也是如此,那位叱咤风云,横推九天十地的绝世天君,竟然是跟着他们来到了人间。 而且就在仙舟里面。 事到如今他才想起来之前来到人间的路程中仙舟曾几次遇险,可都安然无恙,原来就是因为韩天君一直都在这里。 这位天宗的宗主,世间数位天君之一,他们那个世界的最强者之一,现在来到了人间。 老宗主沉默的想着,仙舟是天宗的,前期大部分准备都是天宗承担的,就连韩录也被天宗派了出来,这个时候来看,来到人间的计划,一直是天宗出力最多,绝大部分谋划都是天宗的…… 现如今韩天君亲自过来了。 “杨遂未能护住韩公子性命,请天君降罪!” 深知韩天君性子的老宗主此刻若是不说这句话,之后只怕回到那边,便是个灭门惨祸。 韩天君没有去看他,只是平淡道:“既然是技不如人死在了这里,又是一对一死的,死了便死了。” 说话的时候,韩天君一直都看着李扶摇。 能杀韩录的人肯定会有,但即便是在他那边,同代的年轻人里能杀他的,也是屈指可数,更别说人间这边一个才修行不到两百年的年轻人。 这人是真正的天才,若是他姓韩,有着韩天君的血脉,那么便活该天宗韩家再称雄世间几十万年。 可惜了。 绕是韩天君这样的人物,都会感到惋惜。 之前他说有趣便是真有趣,此刻他觉得可惜,也是真可惜。 “韩录该死,你也不该活着,不然传出去,怕是人人都敢欺我韩家子弟了。” 韩天君说的云淡风轻,就像是要轻易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情绪不曾波动,就像是最开始说那个有趣两字一样。 李扶摇怡然不惧,只是伸手,那柄尚未断开的红尘落入手掌之中。 韩天君说道:“之前你在云端提着韩录的头颅问谁来亡此人间,如今本君来回答你,本君来亡此人间。” 李扶摇提着红尘,剑气缓缓缠绕剑身,看着那位所谓的韩天君,咧嘴笑道:“那得看你到底有多少本事。” 韩天君似乎是觉得这句话还真是有趣,一顿之后,这才微笑道:“你觉得本君不能只手杀你?” 作为那个地方的最强修士之一,韩天君斩杀这里的所有修士,都如同探囊取物一般,无比的轻松。 可惜。 又是可惜。 韩天君笑道:“既然如此,本君定个赌约如何,你我生死一战,若是你胜过本君,此次算本君铩羽而归,未来千年,本君保证不让修士踏足此地一步。” 一战分出胜负,也要挣出人间的千年和平,这种事情,想来不是那么容易的。 只是这样的条件,不管怎么,都十分诱人。 李扶摇刚要说话,那边的朝青秋便已经走出一步,“我来。” 之前他便一直蓄力,此刻算是状态最好的那人,由他迎战韩天君,实际上才是人间胜算最大的那个。 李扶摇之前和韩录倾力厮杀,此刻状态绝对是比不上朝青秋的。 让朝青秋来,这才是最好选择。 韩天君笑道:“那无妨,杀了你之后,再来杀他,都是差不多的。” 李扶摇一怔,但随即开口说道:“还是我来。” 朝青秋一人来对韩天君,未必真有胜算,这样的话,还是加上他试试。 韩天君还没应声,武帝便朝着前面走了过来,这位妖土的帝君,万妖之主,朗声笑道:“如此之事,如何少得了我?” 片刻之后,柳巷也走了出来,这位六千年前的剑仙调息之后,已经恢复一些,“柳巷此生不愿与人联手对敌,但此时例外。” 韩天君看着眼前四人没有说话。 武帝、柳巷、朝青秋,还有李扶摇,便是这个世间最强的修士。 韩天君笑道:“既然如此,又何必麻烦?” 只是才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位天君便看到远处云海里又出现了一个白袍男人。 那个男人神色清冷,一柄长剑在腰间,俨然是一直都没有出现的剑仙叶长亭。 之前朝青秋说世间剑道最强的几人,六千年前由剑仙柳巷夺魁,六千年后有他朝青秋和李扶摇,那么千年之后,便该是他叶长亭才是。 这位在那座江湖已然无敌的男人,来到人间寻一个答案,答案还没完全得到,自然尚未离去。 韩天君又笑了,“真是有趣。” 随着他话音落下,此刻的韩天君一个人便化作了五个人,五个韩天君悬停云海之上,这便是要以一敌五而已。 其中一位韩天君看了一眼老宗主,就只是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五位韩天君迎上五位人间修士,不用说,马上就又是一场波澜壮阔的大战。 柳巷率先出手,这位绝世剑仙一出剑便是撕裂云海的手段,不过很快便遇上韩天君的一道紫雷。 这雷法由韩天君和韩录用出却又是两种光景,韩录再强也比不上韩天君。 柳巷一剑斩开那道紫雷,之后再出现便是和韩天君的其中一个分身一起消失。 应该是在云海里某处,但具体何处,普通修士并不知晓。 紧接着就是武帝出手,这位境界高妙的万妖之主此刻并无大伤,出刀之时,仍旧气势不减。 朝青秋没急着出手,只是看向了两个人,问了两句话,“真有七百年后的事情?” “他真身不可能过来的,此刻不过一道分身,你多撑一会儿。” 第一句话问的是叶长亭,朝青秋想在这个时候问一问到底人间是否还有七百年后。 叶长亭毫不犹豫的点头,“只是没你了。” 后世史书上,记载了剑阁掌教吴山河于七百年前在青城山建立剑阁,可再往前推,却不曾对剑仙朝青秋柳巷之流,没有半点记载。 没了的历史有诸多可能,或许朝青秋李扶摇这些人是死在了这最后一战里,也或许是还有别的事情发生。 第二句话,朝青秋是已经看出来韩天君的状态,认为他不可能是真身,来到人间的也只是分身而已,不过即便是分身,也无比强大。 李扶摇点点头,没有多说。 叶长亭回答完朝青秋的话之后已经出剑,对上了其中一位韩天君。 紧接着便是李扶摇。 最后才是朝青秋,这位无敌人间许多年的绝世剑仙。 朝青秋微笑道:“我这一生,前半生可以说是为剑士而活,世间剑士,道统如何,前路为何,都是我担心的事情,至于后半生,却都在想着你们的这些天外修士,想着整个人间,说实话,这些事情太过无聊,想太久了,谁都受不了。” 韩天君笑道:“今日之后,倒是可以不必如此辛苦。” 朝青秋说道:“他们说后世史书之上无我之名,想来也觉得还行,若是之后世间人人都知道我朝青秋一辈子都是如此度过的,也没什么有意思的。” “不过我朝青秋既然能提起这柄剑,便能护此人间。” …… …… 五位韩天君和五位人间最强修士没入云海,那是最后的决战,老宗主带着那些天外修士也跟着起身,大战再次爆发。 之前韩天君出现,所有人间修士此刻都立于灵山上,看着那些天外修士,已经重伤的学宫掌教苏夜看着这一幕,微笑道:“以后谁再说着读书人只能读书,诸位记着给他一巴掌。” 有数人微笑。 同样是已经重伤的梁亦笑道:“三教之中,仍旧是我道门拔得头筹。” 之前的大战中,儒教的周夫子和张圣已然战死,道门这边更是死了好几位圣人。 至于野修之中,林红烛断了一臂,陈酒已然死去,楚王殿下也是早已经死去。 而剑仙们,尚未有人死去。 不过这世间的剑仙虽强,大概也只有那么几个人而已。 李昌谷的苦昼已断,这位剑仙提着半截剑,仔细的想着过往种种,最后只在某个女子的床榻之前停留了片刻,然后面露微笑。 他此生没什么遗憾的事情,哪怕是当初被困于摘星楼足足八十载,也不曾觉得有些什么,唯一一点便是没有娶到那个女子而已。 剑山掌教吴山河已无剑,他的那柄山河剑之前被他扔出,用于破坏仙舟,之后更是折断,再之后,便成了齑粉。 那柄剑有着如此气势磅礴的名字,也是一柄十分骄傲的剑,是不愿意以残缺之身存在于世间的。 无剑的剑仙,通常都活不了太久。 吴山河却没有什么想法,他只是想起了很多年前,老祖宗还没那么老的时候,让他去洗剑池找一柄剑,他想了想,便去看了看,然后便选了那柄叫做山河的剑,当时老祖宗看起来很开心,他甚至还笑着说道:“吴山河和山河剑,很不错的。” 再之后,这柄剑他便一直带着,从少年时候到现在成为剑山掌教,成为剑仙,都一直陪着他。 这本来才是最该属于他的东西,他应该最珍惜才是。 可惜了。 吴山河看着前面已经冲过来的修士们,又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叫做李扶摇的少年第一次登山,他其实就在远处看着他,那会儿其实不管他能不能登上剑山,都已经是他师弟了,可他还是无比希望他登上剑山。 后来两次下山,吴山河一次看着,另外一次没有。 看着的那一次是那个叫做李扶摇的少年第一次登剑山,但却没能登上剑山,最后上山看了一眼,老祖宗许寂把自己的灯笼送给了这个少年,然后让他自己下山,当时吴山河其实就藏在黑夜里,看着那个十分委屈的少年,他没有出声,只是这样默默的看着。 那会儿他该还觉得,自己这个师弟应该由他这个师兄护住的吧。 可是自己怎么又能违背老祖宗的意思呢? 没有看他下山的那一次,吴山河把葫芦和剑令摆在那个年轻人面前,让他自己选。 那个时候他想着,要是他真的选了剑令,那他还是能够把剑山掌教的位子让出来的。 可心里,他想的还是李扶摇选的是那个葫芦。 那一晚,他知道自己这个师弟肯定会很伤心很委屈,但他没有去看,也没有管。 他以为自己是对的。 实际上都错了。 他伸手按住腰间的那块剑令,微笑道:“我要是死了,你没来得及死,剑山你好好看着,那是老祖宗留给我……们的。” 说完这句话,吴山河笑道:“山河大事,剑山先行!” 这一次已经注定死更多人的大战,拉开序幕。 —— 云海深处,柳巷被一道紫雷打中胸膛,让这位本来就已经重伤的剑仙更是有些苦不堪言,他艰难的稳住身形,看着面前的韩天君,然后笑道:“我柳巷这辈子,从未败过。” 韩天君也是微笑道:“本君也是。” 只是微笑之后,他的脸色便没有之前好看了,因为接下来柳巷递出的一剑,不比之前那剑要更强,但是更为惨烈。 他以人为剑,最后一剑,注定了就是要玉石俱焚。 若是真身的韩天君,别说一个柳巷,就是一百个柳巷都不是敌手,可是这个韩天君不仅不是真身,而且还是一道分身的五个分身之一。 那么此刻,他柳巷拼得身死,也能斩杀的。 柳巷哈哈大笑,朗声道:“还是我柳巷第一!” 那一剑撞向韩天君,天崩地裂,与其玉石俱焚! —— 五个韩天君是一个人,有一道分身死去,其余四个韩天君也能感受到,所以那四个韩天君都有些微微失神。 武帝看准时机,一刀劈出,黑色的刀气再度出现。 韩天君紫雷劈开那些黑色刀气,他双手结印,整个人尽显高手风范,虽说只是一道分身,但他毕竟是韩天君。 不过武帝此刻已经全然不顾什么了,在紫雷呼啸而来的同时,他的第二刀也挥了出去,只是这一次,不再是漆黑如墨,而是如同烈焰一般的颜色。 在这一刀挥出,甚至都还有一声凤鸣随即发出,在云海里,有两只凤凰缓缓升天。 其中一只是妖后。 另外一只呢? 武帝轻声说道:“我说过,我会看着妖土的,不会容忍外人践踏那片土地。” …… …… 两只凤凰之后,便会有三道剑气几乎同时生出,一道是白色的,另外两道是青色的。 然后有三位剑仙几乎是同时开口,嘴里只有一个杀字。 “杀。”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整个佛土上空便仿佛人间炼狱一般,有紫色的天雷和数道剑气纠缠,然后还有两只凤凰缓缓在天空游荡。 而在那些异象之下,人间修士和天外修士的大战接近尾声。 剑山掌教吴山河,战死。 剑仙李昌谷,战死。 学宫掌教苏夜,战死。 道门圣人梁亦,战死。 妖土大妖青天君,战死。 禅子,战死。 …… …… 还有许许多多熟悉的名字正在离去。 还有许许多多的登楼修士,春秋修士,以至于朝暮修士。 人间这边的高端战力的确不够,但是有这么多的修士都不畏死,竟然生生将这一场大战完全变成了均势。 不过他们都知道,最后的胜负手还是在韩天君和朝青秋他们那边。 于此同时,人间正在发生变化,有一条沟壑正在生出,那是修士们大战造成的,六千年前人族和妖族大战便已经让整个人间出现了问题,如今这一场更甚当初,自然要出事。 …… …… 天外修士那边,死得也差不多了,最后仅剩下老宗主一个人。 人间这边,几乎已无沧海修士可以出战。 叶圣从云海深处归来,这位道门教主之前受创,但还没有亡故。 叶笙歌白裙染血,出现在了叶圣身侧。 叶圣微笑道:“等着我。” 叶笙歌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叶圣微笑道:“作为一个父亲,如何能让女儿陷入险境,最后一个了,让为父来。” 叶笙歌只是喊了声爹,但是意思很明确,不行。 李扶摇那边她帮不上忙,但这里她可以。 叶圣不在坚持,这次是两位道门圣人同时往前,当然也是两父女第一次并肩作战。 仅存的修士们抬头看着最后的战役,有的人热泪盈眶,有的人面无表情。 这场大战死得人已经够多了。 人间修士,几乎十不存九。 老宗主惨然一笑,“来吧!” …… ……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老宗主一拳砸在叶圣胸膛上,然后叶笙歌的金色丝线洞穿了老宗主的胸口。 鲜血洒落人间。 云海之上,异象渐渐平息。 紫色的天雷越来越少,剑气也渐渐消散。 叶圣立于云端,看着叶笙歌,微笑着化作金色的光粒消散。 叶笙歌眼角有泪,但还是抬头看向云海。 叶圣已经离去,梁亦已经离去,剩下的那个人呢? 千万不能离去了。 约莫半刻钟后,雷声没了,剑气也没了。 一切都慢慢平静下来。 朝青秋叶长亭从云海走了出来。 武帝的帝袍露了出来。 柳巷呢? 李扶摇呢? 叶笙歌眼角已经开始掉落眼泪,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那个人的,也不知道自己能和他在一起多久。 可是她没想过他们分开的那一天,那一天一定会很难受的。 那一天晚一点来也好,为什么会是现在呢? 叶笙歌已经是满脸泪水。 “李扶摇!” 她声嘶力竭。 有个年轻人从云海里滚出来,正好就落到她背上,然后他艰难张口,“在呢。” ps:还有两到三个大章就完本了,还没加群的加一下,读者群:124190652 正文 第九百一十三章 离去是最好的选择 仙舟没了,天外修士们也尽数死去,这一场天外修士侵略人间的战事便落下帷幕,人间这边,虽然取得的胜利,但没有人不担心天外修士的下一次出现。 毕竟这场大战,已经将整个人间绝大部分的修士都带走了。 除去仅存的那几位沧海修士之外,世间竟然都不能见到几个登楼和春秋的修士了。 “现在还有一件事很麻烦。” 叶笙歌指着那条在大地里生出的沟壑,轻声说道。 相比较起来,天外修士的下一次入侵,这人间本身出现的问题,便要更为急迫一些,那道沟壑是因为大战生出的,很有可能将整个人间都分成两半。 李扶摇趴在叶笙歌背上,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没办法了。” 作为现在境界最高的几人之一,李扶摇受得伤最重,他现在别说出剑,就是站起来都没有可能。 伤势最轻的是叶长亭,不过这位剑仙很显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李扶摇笑了笑,然后说道:“我们先去看看?” 叶笙歌知道这是在询问她,所以就点了点头,然后这位道门唯一的圣人便背着这个剑仙离开了灵山。 走在云海里,残存下来的道门弟子恭敬行礼。 现在叶笙歌作为道门唯一幸存的沧海修士,不出意外,会是未来几百年上千年,道门唯一能够对抗剑士的人物。 道门山河独尊六千年的光景,想来是不会有了,但是还要想存在,便一定要靠叶笙歌。 朝青秋看着那两个年轻人的背影,笑了起来,“像是他们这样的年轻人,大概才是人间最大的财富。” 叶长亭就站在他身边,想了想,便跟着点头,但很快便问道:“你不担心下一次大战了?” 朝青秋说道:“你自己都说了千年后还有人间,那我担心什么?” 叶长亭一怔,朝青秋这些年一直都想着为剑士为人间,他下意识都把他和人间连在一起了,他这个时候说这句话,叶长亭才反应过来,原来朝青秋也是个人,也有自己想要做的。 看到叶长亭不说话了,朝青秋反问道:“你怎么想,不回去了?” 叶长亭摇头道:“答案还没找到。” 朝青秋嗯了一声,他在云海里走了好几步,才说道:“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所以不关我的事情了。” 这是撂挑子的说法,叶长亭却不觉得意外。 朝青秋该自己活一次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叶长亭笑着问道。 “回家吃两个咸鸭蛋,再之后,去别的地方看看。” 人间朝青秋都已经看遍且倦了,说要去别的地方,去向自然不言而喻。 冷山忽然出现在云海里,之前的大战,他没有出手,是朝青秋的意思,自然也是他的意思,朝青秋看着他,笑着问道:“要不要一起吃鸭蛋?” 他以前没有这么多笑容的。 冷山知道这一层意思,点头说道:“前路凶险,但风景不错的。” 朝青秋听着这话,再度笑了。 于是两个人便朝着前面走去,等到只剩下一个背影的时候,朝青秋的声音传了过来,“要不要给你留一个鸭蛋?” 叶长亭听见了,但没说话。 他只是看了一眼云海深处,也不见了踪迹。 至于那一袭帝袍,卷起妖修们的尸体,也朝着北方而去。 …… …… 李扶摇和叶笙歌在半空中看着那道不断蔓延的沟壑,那条沟壑蔓延的速度不快,但是照着这个样子下去,是一定会把人间分为两半的。 李扶摇有些乐观的说道:“大概在我伤好之前,情况不会恶化太多的。” 叶笙歌没有说话,她有些伤,但却没有觉得疼痛。 好像和这个年轻人在一起的时候,她便一直会觉得不错的。 “你现在是道门唯一的圣人,到处跑他们不会安心的。” 李扶摇想起之前离开的时候,那些修士的目光,心想现在那些道门修士一定会觉得很惶恐的。 叶笙歌反问道:“他们怎么想,关我何事?” 李扶摇认真的说道:“他们怎么想,大概不关叶笙歌的事情,但还是关道种,关道门教主的事情。” 叶圣别了人间,那些云端上的圣人们不管之前是不是圣人,但在为人间而死的时候,便也都成了圣人。 但圣人们都死了,只有叶笙歌了。 叶笙歌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想了想,然后说道:“即便这样,也不急。” 大战结束之后,人间会迎来很长一段平静的时光,这段平静的时光会在某一天被打破,但不会是现在。 李扶摇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说道:“你想得比我多,算你是对的。” 什么叫做算是,那本来就是。 叶笙歌没开口,只是背着李扶摇去了几个地方。 那些地方当然有东南西北四个最远的地方,那些地方之前都有浓雾笼罩,现在则是没了。 峭壁之上,便是天空。 再也没有那道天幕了。 站在冰海的冰块上,叶笙歌看着天空,想着天空之外的事情。 然后这位女子道种开始宽衣解带,脱下最外面的那身白裙。 李扶摇坐在冰块上,想要闭上眼睛。 但下一刻却是看到叶笙歌里面的衣服已经是血红一片,有些地方鲜血太多,甚至都成了黑色。 之前大战,她虽然没有对上韩天君,但她其实也受了不轻的伤。 只是这么要强的女子,没让旁人知道而已。 不过李扶摇自己的伤势更重而已,于是他努力的解下自己身上的青衫,然后费力的滚到了冰海里。 溅起些水花,然后有血污散开。 那些鲜血散尽之后,才能看到他那些伤口,全部都是被紫雷弄出来的。 每一道都极其凶险。 李扶摇飘在冰海里,有些疲倦的说道:“之后的事情,朝剑仙不会管了,这件事落到我身上了,我啊……” 话还没说完,这个年轻人便睡着了,一会儿竟然还响起了鼾声。 他实在是太累了,之前那场大战,连战两人,运气稍微差一点,便会死在那个那里。 听到鼾声,叶笙歌转过头看着李扶摇,眼角满是笑意。 这样的日子,之前有过,但不长。 想着这件事,在李扶摇醒过来之前,叶笙歌背着他去了秋风镇,那个地方早已经被李扶摇破境的时候毁去,但这些年因为这个地方的景观还不错,于是周围有好些房屋被重新建造起来,据说他们把这个地方叫做天坑,说是天上曾经落下来过一块巨大的石头。 凡人们没有修士这么厉害,因此知道的也不多,没有人来告诉他们真相,他们便当这个就是真相,一直口口相传,如今都让人信以为真了。 叶笙歌看着那个大坑,没有说什么,然后便去了洛阳城。 李扶摇还没醒。 他看起来不像是会睡死过去,而且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叶笙歌并不担心,来洛阳城她只是想帮李扶摇看看李小雪,在街头看到之后,她便不再停留,背着李扶摇去了剑山。 剑山掌教吴山河死于灵山,言乐也死了,加上许吏,现如今的剑山,拿得出手的就只有陈嵊了。 弟子们要他继任剑山掌教,可陈嵊却是拒绝了。 于是等到李扶摇回来之后,一群人便都聚集到了竹楼前。 只是没人能进去。 之后数日,他们才慢慢明白了那位李剑仙原来受了极重的伤,能不能醒过来都还两说。 这个消息,让本来便元气大伤的剑山更是愁云惨淡。 李扶摇是当世最强者之一,又是站在最高处的几人里和剑山最为亲近的,所以很多人都愿意他活下来。 但也有例外,月亮出现在天空的时候,有个道门修士潜入了剑山,来到了竹楼前,这是道门剩下为数不多的登楼修士之一,来到这里的目的自然是杀了李扶摇,在他心里,对于李扶摇的功绩全然不在意,他只是在意道门的传承。 只是当他来到竹楼前的时候,下一刻便死了。 因为有人看了他一眼。 那个人叫做叶笙歌。 她从竹楼里走出来,看着已经倒下的那位道门修士,然后仰头看了看月亮,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然后她想起了之前李扶摇跟她说的话,于是便起身离开了这里。 她像是一个仙女,在月色里缓缓离去,却没有人看到。 …… …… 时间是谁都抓不住的。 不过在那一场大战之后,修士们忽然觉得时间太过珍贵,于是纷纷放弃了闭关修行,开始在人间行走,于是一时之间,人间便多了许多传说。 之后的人间,看雪的人多了起来,踏春的人也多了起来,死了很多修士,不知道为什么,却好像是平添了不少生气。 这样年复一年,便到了第十年。 那道沟壑一直都在蔓延,但速度不快,修士们也没有办法,所以他们只能寄望于那几个站在最高处的修士们。 可惜这些修士好像对这道沟壑都没有什么想法,没有一个人做些什么。 …… …… 又是一年大雪纷飞。 芦苇荡的芦苇上满是雪花,有个白袍男人从芦苇荡里走出来,怀里还抱着好些野鸭蛋。 有个女子站在那座茅屋前,看着他顶着风雪走来,脸上满是笑意。 等到他来到屋檐下,女子踮起脚尖为他拂去头上的风雪,然后看了一眼他怀里的鸭蛋,有些无奈的说道;“又带这么多回来,家里腌的鸭蛋够吃一辈子了。” 这十年来的春夏秋冬,朝青秋每隔一段日子便要腌制一些野鸭蛋,到现在,数量已经极其可观了。 朝青秋笑道:“吃不了便送人,送人都送不了,带着走就是。” 女子一惊,然后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还真要离开这里,我听说外面很危险。” 朝青秋随口说道:“那要看对谁来说,我可是朝青秋。” 这极其熟悉的语气,该是那个叫做柳巷的剑仙独有的。 女子最开始都觉得有些陌生,但是到了现在,却是也觉得不错,毕竟比起来最开始那个样子的朝青秋,这就要好太多了。 “那人间呢?看起来还有很多事情没解决,你就这样走了?” 女子拿过那些鸭蛋,嘴里却是说的这么大的事情,朝青秋不以为意的说道:“接下来的事情,李扶摇那个小家伙能够解决,他都解决不了,我也解决不了,更何况我离开这里,哪里只是为了去外面看看。” 女子嗯了一声,当然还有些疑惑。 “要彻底解决现在的问题,躲着是没用的,要从根源上解决,根源不在人间的。” 朝青秋指着天空,笑着说道:“那在天外,正好我也想去看看。” 说到底,这一次要做的事情,不仅是因为人间,还是因为朝青秋也正好想做。 女子有些怀念的说道:“除了带上这些鸭蛋,这里的东西别的都带不走了。” 朝青秋对此不置一词。 女子叹了口气,就在屋檐下的板凳上坐下,看着远处飞雪,再不说话。 朝青秋也没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安静的看着雪,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那个女子忽然问道:“你说我还是不是她?” 年少时候的朝青秋曾经喜欢上过一个姑娘,只是那个姑娘对朝青秋并没有什么感觉,所以两个人便再无交集,后来朝青秋再度见到那个女子,是在蜀道上。 就是她。 “你是谁不重要,你是你就行了。” 朝青秋笑了起来,然后走进屋子里,带了很多鸭蛋出来,之后他站在屋檐下,伸出手里,笑着问道:“和我一起去看看。” 这是邀请。 那个女子没有理由拒绝,她嗯了一声,于是便把手搭在了朝青秋的手上。 朝青秋缓缓升空,他朝着天外飞去,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这个时候是不可能会知道的了。 两个人慢慢来到云海,然后慢慢的去到云海之上,没有人知道他们没有仙舟会不会在天外便惨遭身死,但朝青秋既然选择了离去,便什么都不会怕了。 来到那处原本应该有天幕的地方,朝青秋看着人间,笑着说了句,“再见。” “真的能再见吗?” “说不准的。” “你有没有留下些什么?” “那些鸭蛋不算?” “你这么一个举世无敌的剑仙,就留下些鸭蛋,会不会太随便了?” “我之前还留了一缕剑气,应该算是正式一点的东西了?” “哦,那还行。” …… …… 声音渐渐消失,是因为人也走了,于是就这样,那个无敌人间许多年的剑仙走了,他没带走些什么,就只带走了一些咸鸭蛋。 至于有没有人会不会在以后一直记得他,那说不清楚。 —— 而在地面上,武帝站在那道沟壑前,想了很久。 在他身边是风吕,除去武帝,风吕就是妖族唯一幸存的沧海修士。 “陛下要将妖土和山河分开,以后便再也没有可能回来了,陛下真的想清楚了?” 那条沟壑会把整个人间分外两半,山河这边会存在于此,而另外一半,或许会漂浮到很远的地方。 武帝平淡道:“分开便再无战争,至于之后,若是再遇上那些天外修士,自然有朕。” 风吕疑惑道:“陛下不想去天外看看?” 武帝没说话,他只是看着妖土,眼里满是爱意。 当初有人说让他守护好妖土,他自然要办到的。 “你还有想见的人便去见。” 武帝知道他和李扶摇的交情。 风吕想了想,想起了青槐,也想起了李扶摇,然后摇头,“没了,陛下。” 武帝也不多说,肩上的野雀化为长刀,被他重新握在手里,然后这位妖土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帝君一刀挥出。 沟壑的方向发生变化,大概就是从北海分割,将妖土和山河一分为二。 沟壑如同一条土黄色的巨龙瞬间蔓延出去,武帝没有去看,只是朝着北方走去,身上的黑色帝袍不断摆动。 风吕跟了上去,说了声再见。 山河里的妖修都来了。 武帝没有拒绝,只要是妖,都可以去到妖土。 妖土和山河分开,这是一件十分巨大的事情,但无奈的是没有修士能够阻止,能够阻止的那一两个人也没有出手,于是这块时代都和山河相连的土地就这样被分开,没了山河依靠,妖土一直朝着北方飘去,像是一条十分巨大的船。 随着妖土的离去,这也就是说,从此时开始,人间便再无妖修,后世的史书上,或许会提及,但不会再有妖修出现在他们身边。 随着妖土离去,修士们忽然又发现一件更为恐怖的事情正在发生。 ps:明天大结局,关于新书,加读者群知晓,读者群:124190652 正文 最终章 人间还有你 那是一个春天,桃花盛开的时候。 已经一统山河的延陵王朝疆域之内,在西南的一座不知名深山中,有个修行了很多年的修士,本来已经是登楼境界,修炼数百年,那个老修士想着破境入沧海,当他下定决心之后,便开始闭关,在洞府里他所有准备都做好了,可最后还是倒在了沧海之前,破境不成的反噬让他受了极重的伤。 当他重新爬起来,准备疗伤的时候,蓦然发现,这方天地有了变化。 他有些惊讶的看向洞府外,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来到洞府前,看着天空,喃喃自语,“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 …… 整个人间都在疑惑这件事。 相比较天外修士入侵人间,事关整个人间,这件事便更为简单的只针对了那些修士。 什么是修士? 那便是能够修行,一点一点获得强大的力量,那便是修士。 他们区别于普通百姓,便是因为他们能够修行。 当初天幕没有破开的时候,修行这件事不算太简单,修士只能走到沧海便是尽头,天幕出现问题之后,人间迎来了一场盛世。 很多修士破境,人间多了许多沧海修士。 天幕不出问题,天外修士便不能进入人间,可天幕不出问题,人间修士便不能修行的如此快,所以这也是因果。 可因果尚未结束。 天幕没了,那些真正的天才修士便能往前走很远,可是那些并没有这么天才的修士们,因为天幕破开,便出了问题。 如果把人间比作一个装满水的瓶子,普通修士便是要依靠那些水来修行的。 有修士喝了那些水,变得强大,但在死去的时候,便会将那些水还给人间,这样人间的修士拥有的水,数量一直都没有变过。 可当有人把那个瓶子的塞子打开,阳光和别的什么会让那些水渐渐变少,修行这件事便会变得越来越困难。 因为终有一天,那些水会全部消失。 真到了那天,修士们便再也不能修行,所有人都会变成普通人,人间再没有修士的说法。 这件事太过巨大,对于修士们来说,完全是一场灭顶之灾。 所以悲伤的情绪在那个春天开始,便蔓延出去。 到了夏天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个月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的人间修士们,总算忍不住了,有一群人去了沉斜山。 另外一群人在满人间的寻找那个其实已经离开了人间的剑仙朝青秋和叶长亭。 最后一群人去了剑山,不过都被拦在了山脚。 武帝已经跟着妖土远离人间,不可能会被他们找到,现在有可能解决这个事情的,大概就只有沉斜山上那位道门教主,以及剑山上的那位剑仙了。 只是那些修士来到剑山,却是被告知那位剑仙尚未醒来,必须得让他们等着。 有的修士生出闯山的想法,却忽然想起剑山还有一位剑仙。 那人间和天外一战,让人间的沧海修士所剩无多,道门中只剩下叶笙歌一个人,而野修里也只有林红烛一人活了下来。 至于儒教,甚至连一位沧海修士都没有剩下,据说这个时候的学宫掌教,是才春秋的宋沛。 至于剑仙倒是有几位,除去没有出战的陈嵊之外,朝青秋叶长亭和李扶摇都还活着,整整四位剑仙,若是这四位剑仙想要做点什么,只怕山河现在的局面,早已经改写。 在见不到李扶摇的情况下,很多人都堆在了沉斜山山脚,他们很多人都是三教修士,也知道叶笙歌和李扶摇的关系。不过没人能见到在登天楼里的叶笙歌。 那位道门教主这会儿就站在登天楼的某一层窗前,身后是一直没有说话的严焕然。 “就连观主也没有办法?” 严焕然毕竟是心系道门,若是以后修士们真的不能修行了,他担心道门会断了传承。 叶笙歌看着远处,平静的说道:“不能修行便会断了道门传承,那你们是先做修士,再做的道士?” 她的声音没有什么波动,严焕然却也知道是说什么,“传道也好,修行证长生也好,不管怎么说,总归是保命最重要。” 叶笙歌哦了一声,这才转过头来,看着这个道人,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座沉斜山,沉默片刻之后,叶笙歌说道:“以后沉斜山观主你来当。” 她并没有说太多话,说了这句话之后,便将沉斜山的观主信物抛给了严焕然。 严焕然接住之后,没有太过激动,只是问道:“叶圣人要去往何方?” 叶笙歌没回答他,只是从窗口走了出去,身形没入云海,不知所踪。 …… …… 所有人都在等着那位剑仙苏醒的时候。 剑山来了个年轻人。 他真的是个年轻人,名字叫做李药,但也是个剑士,不知道为什么,陈嵊竟然便让他上山了,而且还许他去竹楼前呆着。 这个叫做李药的年轻人来到竹楼前,也没走进去,就在这竹楼前住下,时间很快,便过了大概大半年。 剑山又下了一场雪。 举目望去,便是白茫茫一片,今夜恰好又有月光,李药坐在竹楼前看着月光,想着自己那个师父,他也是最近才知道,自己那个师父竟然就是剑山掌教,而竹楼里这位世间最厉害的剑仙,竟然就是他的师叔。 知道这件事之后,他就想上山来找到他师叔,别的不说,只是为了道歉。 师父做得不对的,他这个徒弟要弥补一些。 不过想着自己师叔既然是个剑仙,只怕也不愿意听自己说这些,所以他就有些苦恼,不过今夜看到这场雪的时候,他就一点都不苦恼了。 他看着雪,整个人都被这景色吸引了心神,以至于竹楼们被推开,那个一身白衣如雪的年轻人走出来的时候,他都不知道。 实际上他怎么可能知道,两个人的境界差的太远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回过神来的李药转头的时候,看到身侧的那个白袍男人,就要有些惊慌的站起来行礼,那个男人却是摆摆手。 “掌教师兄的徒弟?叫什么名字?” 李扶摇笑着开口,“师兄在山上都不收弟子,怎么会收你做徒弟?” 李扶摇境界如此之高,自然能看出来李药的剑道和吴山河一脉相承。 李药被问了两个问题,只是问答了自己叫李药之后便喊了一声师叔。 李扶摇嗯了一声,随口问道:“你来做什么?” 李药说明来意之后,就要再次行礼,李扶摇还是摇头,有些感慨道:“当时师兄把山河剑丢出来,便已经是什么都说了,你不必再说什么。” 李药哦了一声,也没有想到这位已经名震世间的师叔竟然这么好说话。 李扶摇不再说些什么,他睡了很长一觉,其实除去最开始的那两年,后来的几年他都很清醒,知道现在人间要发生的事情,只是不愿意醒来,他想安安静静的想些问题。 等到想完了,他自然就睁开眼睛了。 他拿出腰间的酒葫芦,喝了口酒,然后把酒葫芦递给李药。 李药喝了一口。 李扶摇笑道:“好些年前,我还不是个剑仙的时候,在妖土的青天城头上,和朝剑仙喝了此酒,我当时说,能够和朝剑仙喝酒,三生有幸。你猜当初朝剑仙是怎么说的?” 朝青秋才离去不久,人间甚至都还不知道,李药不会不知道那位无敌了许多年的剑仙,那对他来说,都是十分遥远的人物。 触不可及。 但现在见到师叔了,其实也觉得不是那么遥远了。 “请师叔示下。” 李药没见过朝青秋,但据传那位剑仙少言寡语,他自然也猜不出朝青秋说了什么。 李扶摇笑道:“当初朝剑仙说,和一位以后的剑仙喝酒,我也有幸。” 李药忽然笑了起来,对李扶摇说道:“能够和师叔一起喝酒,也是李药三生有幸。” 李扶摇看了他一眼,自己又喝了口酒,然后说道:“不过你运气没这么好了,八成是成不了剑仙了。” “你也见不到妖土,看不到青天城,也见不到朝剑仙了。” 要成剑仙,必须得是沧海,现在这个人间,别说沧海,过一段时间,只怕是连成为登楼都算是高手了。 李药想了想,一本正经的反驳道:“我觉得师叔说的不对,剑仙或许无关境界。” 李扶摇没来由的想起很多年前看到的那些话本小说,倒是一些江湖武夫都能被说成剑仙的。 他多看了李药一眼,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便问道:“师兄离开了人间,剑山无主,这剑山掌教你来做,怎么样?” 李药顿时紧张起来,他看着李扶摇说道:“师叔,我上山来不是为了这个的。” 李扶摇点头道:“我知道,我觉得你很合适的。” 李药不说话了。 李扶摇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这样了,你去告诉我师父,就说是我说的。” 山上陈嵊的话一言九鼎,有他在就没有什么问题。 李药立在原地,好像不明白这会儿发生的事情,他就这么变成了剑山掌教,天下剑士的领袖? 李扶摇走出几步,然后停下身来,笑着说道:“我觉得剑山这个名字不太好了,换个名字吧。” 李药一怔,脱口而出道:“叫剑阁怎么样?” “随你。” …… …… 李扶摇心中的剑山,是百年前自己第一次看见的那座山,那会儿他在山道上见到了朝先生,那会儿他还是一道剑气而已。 后来在山脚下,他见到了三位师叔。 登山不成的时候,他见到了老祖宗许寂,而下山之前,见到了师兄吴山河。 那是最初的剑山。 之后的剑山,是朝青秋在白鱼镇出剑宣布剑山重开,是他和师兄在剑山上去拿回属于他们的剑山。 那些都是最好的剑山。 等到师兄死在灵山的时候,剑山其实就没了,之后换个名字也好,那是他们的故事了,和李扶摇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了。 剑山的故事,对李扶摇来说,起于师父陈嵊的口中,终于师兄离开人间。 挺好的。 …… …… 离开了剑山,李扶摇去了灵山,他要看看那棵菩提树的光景。 不知道是不是大战的缘故,那棵菩提树长势很好,枝繁叶茂,好像在这几年便要结果,李扶摇留下一道剑气,有个小沙弥就从远处走了过来,告诉他禅子就埋在这里。 李扶摇看着这棵菩提树,有些失神。 但他还是离去了。 菩提子能不能救活青槐还是两说,但这该是他在人间最后的希望,现在境界如他,其实都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寄望于此。 当李扶摇再一次见到叶笙歌的时候,后者正在某座山上种桃花,这位道种的爱好许多年了,都没有怎么变过。 落到叶笙歌身后,李扶摇看着那些桃花问道:“怎么你又要在这里种桃花,还想弄出个沉斜山?” 叶笙歌没理他。 李扶摇也不觉得尴尬。 良久之后,叶笙歌才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李扶摇,想了想便问道:“修行这件事,你有办法?” 李扶摇点头说道:“有一些。” “说来听听。” “我看懂了言河圣人的手册,构建出一方世界不算是太难,只要不算是太大,不过仍旧需要依托人间。” “修行怎么办?” 在这个地方,和去别的地方,如果说都不能修行,那都没有什么意义。 李扶摇说道:“那个世界面对天外,天外有适合修行的条件。” 依着李扶摇的打算,可以构建一个新世界,把所有想要继续修行的修士带过去,让他们能够继续修行,这原本是他准备应对天外的手段之一。 “朝剑仙去了天外,他知道躲是躲不过去的,所以我也不准备再做些无用功了。” “那人间怎么办?” 修士们可以在那个世界继续修行,那么人间呢? 李扶摇想了想,然后说道:“人间的灵气已经消失了许多,构建那个世界也需要无数的灵气,所以人间以后也能修行,不过应该最高就是春秋境了,而且战力会比不上如今的春秋境,一人逼退千军万马的事情,以后只怕没机会再发生了。” “我若是构建了那个世界,还要将它和人间隔绝,不让那些修士再回到人间,不然人间或许会有灭顶之灾。” 依着李扶摇的想法,这也很应当,若是不隔绝这两个地方,以后那个世界的修士往人间来,就会像是天外修士来到人间一样。 人间完全没有办法抵抗。 “你好像要准备埋下一颗祸乱的种子。” 叶笙歌很快便想起那场天外和人间之战,或许很多年前也有一个人是这么想的,所以构造了人间,建造了天幕,就是为了保护他们。 李扶摇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他无奈道:“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叶笙歌点点头,表示不反对。 李扶摇说道:“我还想去问问叶剑仙。” 朝青秋离开人间,武帝带着妖土远离,现在人间有资格和李扶摇对话的就只有叶长亭了。 叶笙歌嗯了一声,“我陪你去找。” 李扶摇没有拒绝,只是又问了一遍,“你真想再弄出一个沉斜山?” 叶笙歌摇摇头,只是说道:“要是有可能,这里来一群修道的家伙,也最好不要想着什么修道为长生才是。” 李扶摇笑了起来,“你很少在乎这些事情。” 叶笙歌没说话,就要离开这里。 李扶摇无奈道:“那总是要取个名字的。” “叫终南山吧。” 叶笙歌没入云海之前,是这么说的。 …… …… 三年之后,李扶摇和叶笙歌在北海见到了叶长亭。 叶长亭正在钓鱼,听完李扶摇说的这些话之后,微笑道:“果然是你。” 李扶摇一怔,有些迷茫。 叶长亭摇头道:“我只是来找答案的,你要做什么,我不阻止,得到答案了,我想试试能不能回去。” 叶长亭这位从时间长河下游逆流而上的男人,在今天,总算是找到了他想要的的答案。 所以他笑得很高兴,这本来就是他来这里的目的。 李扶摇不知道为什么,但既然叶长亭不反对,他便开始着手做这件事。 他站在北海,对着人间出了四剑。 每一剑都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在妖土已经飘走之后,北海便已经是整个人间最北的地方。 那一剑在海的尽头停下,然后便带起一道剑气。 具体来说,那该是一片剑气。 那是一片白茫茫的剑气。 很快东南西北四道剑气在天空汇集,那边好像是天空重新出现了一道天幕,不过这一次,天幕是白色的。 李扶摇和叶笙歌来到云海里,两个人往前走去,往天外走去。 他们的速度很快,不知道走了多少万里,最后李扶摇在某处停下,说道:“差不多了。” 叶笙歌看着他们走过来的路,知道了他们走过的路便是新世界的大小。 最后李扶摇和叶笙歌来到云海深处,在那个开始前行的地方停下,剑气缓缓变成金色,铺就了一条金光大道。 大道尽头,便有一座恢弘天门。 那便是那个世界的入口。 李扶摇站在天门前,说道:“等到修士们都进去了,我便封上这道天门,从此以后,天门里便是另外一个世界,两个世界再无交互。” 叶笙歌说道:“这道天门下,境界只能到春秋?” 李扶摇说道:“灵气不足,只能如此。” 叶笙歌沉默了很久,然后问道:“你的境界,到底有多高了?” 李扶摇说道:“大概真的很高。” 境界高和战力高是两回事,当然很多时候他们也都不用分得那么仔细。…… …… 搭建了个可以修行的世界,这便是李扶摇对人间修士们的交代,所以当这个消息放出去的时候,没有半个修士有别的想法,还能修行,便是天大的好事。 李扶摇以十年为期,让想要继续修行的修士们去到那个世界。 于是接下来的十年里,每一天都在上演着离别。 每一天都有修士离开人间。 去到那天门之内的新世界。 直到九年以后,才渐渐停息。 这个时候的沉斜山已经没有弟子了,这座在人间数万年的道教名山,除去剩下些桃花,就没有别的了。 而终南山来了些资质不太好的道门修士,他们各个宗门的都有,对人间始终舍不得,于是并未离去,他们推选当中境界最高的那位老道士作为终南山的掌教,而那位老掌教就在终南山的长生殿前定下山规。 我辈修道,不为长生! …… …… 学宫里的读书人也走了很多,没走的,都去了洛阳城,延陵王朝和儒教达成了和解,这一次读书人真的可以真的做个读书人了,去做官,去为万世开太平。 以后还会出现许多了不起的读书人,但不应该是以境界高妙闻名了。 宋沛这位学宫掌教站在空无一人的学宫里,这才不过二十年光景,谁都想不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顾缘从某处走了出来,看着宋沛说道:“你不走?你的学问可没有掌教大。” 顾缘口中的掌教,自然是那位苏掌教。 只有苏夜才担得起天下学问最高几个字。 宋沛笑道:“学生不如先生,没有什么好说的。” 顾缘过去牵起他的手,笑道:“走了,人间多美,不过不属于你了。” 他们境界太高,即便想要留下来,也会对人间不好。 宋沛点点头,跟着顾缘便入了云,只是最后在云海里看着人间的时候,还是说了声再见。 …… …… 李扶摇和叶笙歌去了剑山,不过却没有落下去。 哦,这里已经不叫剑山了,叫青城山。 门尘山和剑山合在一起,叫青城山。 剑山叫做剑峰。 剑峰上有个宗门,就叫剑阁。 而原本的门尘山上,来了些道士,说想要在这里建立道观,那位剑阁的掌教没有阻止他们。 他这个时候在山上立碑。 有个才上山的小弟子看着掌教,有些疑惑的问道:“掌教,这是为什么?” 剑士们走了,但才入山的弟子们没有,他们以后或许成不了那种可以飞天遁地的剑仙了,但依旧是能够成为我有一剑,天地皆可去的风流人物。 “我要把那些不该被忘记的名字都记下来,那么后人都会知道了。” 不过当李药才在这碑上刻下吴山河三个字之后,便摇了摇头。 “怎么了,掌教?” 李药忽然笑了起来,“或许他们离去,就不该继续留下名字,那才是最好的结局。” “那吴掌教?” “他不一样,他是咱们剑阁的开派祖师呢。” “那这石碑叫什么?” “扶摇碑。” …… …… “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李扶摇轻声道。 叶笙歌没说话。 但是他们去了灵山。 那棵菩提树开花结果,有一颗青色的菩提子挂在上头,李扶摇伸手将其取下来,然后把怀中的青槐拿出来。 菩提子随着他的剑气化作一道青光落入青槐身体里。 青槐的气息强盛了许多,但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李扶摇有些难过,但其实能想到结果。 “所以要去天外了。” 叶笙歌直白说出了李扶摇的想法。 青槐是一定要救的,人间不行,便去天外。 况且朝青秋也在天外。 李扶摇说道:“天外很危险。” 叶笙歌微笑道:“我知道。” 李扶摇不再说话了,只是笑了笑。 这个女子和那个女子的想法,他从来都没有更改成功过。 …… …… 云海深处,天门之外,叶长亭早已经来了,今日是最后的期限,今日之后,便再也没有修士能够进入这里。 李扶摇看着他,有些意外的说道:“叶剑仙也要进去?” 叶长亭点头道:“这才是回去的路。” 李扶摇不置一词。 叶长亭又说道:“我以后会做一件你不喜欢的事情,不过就算我知道后果,我也还会做的。” 李扶摇不知道他说的意思,但还是笑了起来。 叶长亭不准备多说,就此告别,他踏进天门,只留下一道背影。 李扶摇站在天门前很久,也沉默了很久,最后才伸手,无数的剑气从他手中生出,然后让天门泛起一阵金光,等到金光散去的同时,这里才有了门。 李扶摇说道:“希望以后没人来这里尝试剑开天门的事情。” …… …… (下面这一段是余楚最后一章,不是水字数,而是它本来就是叶长亭的故事。) 又一年大雪纷纷。 陵安街头,有个几十年面容不变的青衫年轻人腰间悬剑,坐在摘星楼高台上赏雪,左右无人,年轻人一人发着呆。 大雪落满头之后,年轻人忽然站起身来。 他跳下不知道高多少丈的摘星楼。 看向远处。 有个同样是腰间悬剑的白衣男子缓缓显身。 两人相见,皆有笑意。 那个不知道多少年不曾在人间显身的白衣男子缓缓问道:“剑道修为如何了?” 已经是人间无敌不知道多少年的青衫年轻人摇摇头,“不知道啊,好多年没出过剑了。” “那试试。” 白衣男子笑着开口。 青衫年轻人无奈道:“小叔,真要打,你这一剑只怕谁都接不下。” 那位多年之前便曾御使万剑开天门的白衣剑仙缓缓笑道:“在人间,只能用人间招式。” 青衫年轻人点点头,“好。” 两位剑仙,站在陵安街头,缓缓拔剑。 陵安城惊。 很快,满城剑皆颤鸣。 满世间剑皆颤鸣。 齐齐出鞘,剑气大作。 两位始作俑者好似浑然不觉。 两人皆只出一剑。 天地之间便都是剑气,整个世间都是剑气。 不分胜负。 两人收剑之前,有位青衣女子掠至此地,隔着数丈距离看着那个白衣剑仙,用尽全身气力喊道:“叶长亭!” 那位再临世间的剑仙缓缓一笑。 —— 某处深山,某位闭关了许多年的春秋修士,终于在这一刻睁开眼睛,这位叫做李长风的修士多年前得了件不错的东西,这些年一直在这里参悟,从来没有离开过洞府,他因此错过了很多大事,比如剑山重开,比如洛阳城圣人之战,比如天外和人间之战…… 等到李长风从洞府里走出来,看到空无一人的宗门的时候,这位春秋修士顿时悲从心来,“是何贼子灭我宗门!” —— 李扶摇和叶笙歌走在云海里,看着山河,看着人间。 也看到了那些桃花。 人间在下雪。 李扶摇问道:“你看过这么大的雪吗?” “看过,不过我不喜欢雪。” “你除了喜欢修行之外,还喜欢什么?” “桃花。” “没了?” “还有。” …… …… 李扶摇和叶笙歌朝着天外走去,两个人都不说话,他们很快便会离开这里,但都没有说再见。 李扶摇问道:“还有什么?” “还有你。”